第一百二十六章 程文秋
“我……死了吗……”眼睛一开一阖，视线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阴云密布的天空，细密的雨丝打在刘烨的脸上，一绺一绺的冰凉，眉心不再疼了，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重的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指尖的触感毛糙而略显软糯，脑后的头发湿漉漉的，刘烨发现自己躺在上世纪常见的柏油路面上，两边是陌生的街景，灯火阑珊，零星地点缀在不高的楼房上。旁边是一个简陋的车站，合成玻璃做的顶在雨中滴滴答答地响着，保护着下方仅有两根木头的长椅。
好安静，空气中只有雨的声音。刘烨眼神迷离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记忆一下子变得好遥远，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
这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做什么？
我……我是谁？
想不起来，明明答案就在眼前，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忽然，一把黑色的伞替他挡住了雨。
刘烨慢慢地转过头，那人一头雪白的长发如瀑，如白玉般温润的手轻轻地握着伞柄，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海蓝色的眸子宝石般闪着若隐若现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的关系，他周身似乎包裹着一层柔和的白光。
那人微微一笑，刘烨眼前的景色刹那间如同万花筒一般扭曲，又在一瞬间恢复了原状。他和这神秘的男子一同坐在了车站的长椅上。
“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坐起来，刘烨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扶着额，断断续续地问出了这句话。
“这里是应许之地。”男子回答道，“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应许之地……”对这个词刘烨有一种模模糊糊的印象，似乎是旧约圣经中提到过的地点，但那不是传说吗？
不过，既然魔法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神话传说有一部分是真实的好像也不是一件很难让人相信的事。
“你看上去有些困惑。”男子抬起头看着阴郁的天空，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活人是不该来到此地的，但你却来了，这很奇怪，不合天理。”
“这里……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刘烨想起来了，应许之地是旧约中所记载的流淌牛奶与蜜的土地，可眼前这分明是一片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街区，和传说中的完全不同。
“那只是你眼中。”男子说道，“应许之地、净土、洞天福地，可以用任何词语来描绘这片土地，它可以是任何样子。不执着于心中的幻象，才能窥破虚无，望见唯一的真实。”
“唯一的……真实……”刘烨低着头，男子的话似有深意，可一时间却无法参透。
“望见真实并不一定是一件快乐的事，事实往往是残酷的。”男子似乎在自言自语，“比起编织一个美好的谎言，直面真相更需要勇气。”
“你……是谁？”刘烨望着男子雕塑般的侧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见过你，但你不曾见过我。”男子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尚未相遇。”
刘烨皱紧了眉，不论是他的容颜还是声音，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但我们的确一直同行。”男子转头看向他，眉眼弯弯，淡淡一笑，“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一直同行，但尚未相遇？”刘烨觉得这人说的话始终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于你而言，你我的相遇尚未到来。”男子抬起右手，漫天的雨丝瞬时倒转，一时间云开雾散，阳光洒落在车站前方，照出一地的碎金。
“雨停了，该走了。”雨伞化为光点散去，他站起来走上街道，迎着太阳的方向走去，脚步无声。
“去……”刘烨身子一顿，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团红绿相间的光从他胸口缓缓钻了出来，轻飘飘地停在了那名男子身前。
“是你啊。”男子张开右手，那团光便落在了他的掌心，那是一根树枝模样的魔杖，浅绿色的杖身上缠绕着数根红黑色的条纹，“老朋友，好久不见。”
魔杖微微地上下晃动了两下，好似在点头一般。
“你遇到了一点麻烦呐。”男子掌心泛起水波状的辉光，魔杖杖身上的红黑色条纹就像遇了火的含羞草一样飞速消退，转眼便没了踪影，“好了，回到他身边去吧。”
魔杖化作一团光落入了刘烨手中，久违的光滑到不真实的触感，他不禁用力握了握，就像在确认它的存在一般。
“这是……枯木杖？”尘封的记忆渐渐揭开，刘烨慢慢回想起了一些东西，“你是谁？”
“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男子背对着他，仰头凝视着磨盘般大得不真实的夕阳，“既然如此，何必多问。”
“以一人之力平息第五次魔法战争，有史以来最最伟大的魔法师，被后世誉为魔法之神的，”刘烨道，“詹姆斯J.克劳伦。”
“好久没有人这么称呼过我了。”男子回眸一笑，浑身沐浴在灿烂的晚霞中，“我是克劳伦，长久地停留在应许之地的，一个普普通通的魔法师。”
诗岚背着刘烨，在一片废弃的大楼中穿梭，男孩眼眶中淌下的鲜血滴在少女的肩膀上，湿哒哒粘腻地把衣服和皮肤粘在一起。
“刘烨！刘烨！你醒醒啊！”一直得不到回应，少女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呜——不要，不要啊……”
“真的是你？”刘烨快步走到克劳伦跟前，“你还活着？”
“看来你已经全都想起来了，这可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克劳伦的声音醇厚如珍藏多年的美酒，“很没有礼貌的问话，不过，以常人的视角来看，我大概不算是活着的。”
“那封留书？是你写给我的吗？”刘烨眼睑微垂，目光一闪。
“这里的问答是没有意义的。”克劳伦道，“你尚不属于此地，当你离开之时，于此所有的记忆都将归于虚无。”
“归于虚无……”刘烨仰头望了望天空，“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这里的一切，只不过是一种投影，时间在这里是没有意义的。”克劳伦回答道，“在应许之地的一切确然而然地发生了，但在我们的世界里却没有发生。”
“就算是离开后什么都不记得，我也想知道答案。”刘烨沉吟了一会儿，坚定地说道。
“即使明知道如此做没有意义，也义无反顾地向前，你是这样的人吗……”克劳伦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可以问三个问题。”
四周的景色骤然变换，柏油马路和街景化作一片纯白，同时两人身后各自多了一把椅子。
“第一个问题。”克劳伦海蓝色的眼睛如古井般深邃，“你想问什么？”
“哭脸面具人送来的那封信，是你写给我的吗？”双腿不自觉地一曲，刘烨坐在了椅子上，“还有，那个人，那个送信的人，是百里茗吗？”
“这是两个问题。”克劳伦回答道，“第一，那封信是我写的。第二，送信的人，确实是百里茗。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你想问些什么呢？”
“……”刘烨陷入了沉思。
没想到一下子用掉了两次机会，剩下的一次必须要好好珍惜才行。
“我……不，未来！未来是什么样的？”刘烨问道，“你能够预知未来，对吧？”
“你只能选择一个问题，而且，未来如何，这个问题太过宽泛，我无法回答。”克劳伦说道，“预知必须局限于特定的事物或事件，请你想清楚再提问。”
“特定的事件……”刘烨沉吟了一会儿，“我和沃森，最后，谁赢了？”
“这是一个优秀的问题，”克劳伦微微一笑，“可惜，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刘烨愣了一下。
“你该走了。”克劳伦闭上了双眼，一头雪白如瀑的长发无风自动，“你不属于这里。”
就像魔方一般，地面化成了一块块长条形的方块转动起来，刘烨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黑暗的裂隙中跌落。
“等，等一等！”徒劳的呼喊，克劳伦的身影在刘烨的视线里渐渐化作一个小点。
“一切未知的答案，都将在你我相遇的那一刻揭晓，继续你的旅途吧，终有一日，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唯一的真实。”克劳伦的声音在刘烨心间响起，“当你迷惘之际，记得仰望星空，群星会指引你的道路，我在命定之日等待你的到来。”
光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刘烨的眼神逐渐迷离，脑海里的记忆正被一股神秘磅礴的力量飞速抽离，他无法记住在这里的经历。
“刘烨！刘烨！呜呜——你醒醒啊……你醒醒啊……”一间发电厂的地下设施内，诗岚跪坐在墙边，两眼泪汪汪地扶着昏迷的少年的肩，声音带着哭腔。
“琳”一把抓碎了他的右肩胛骨，留下了五个深深的血洞。翠绿色的魔法能量止得住他肩头的血，却止不住他七窍中渗出的血珠，刘烨的鼻息正无可挽回地越来越微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突然闯入她生命的人便变得重要了起来。
每一次她受伤醒来的时候，这个少年总是已经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短短半年间，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危机，却总能化险为夷。这让诗岚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永远不会真正倒下，
她是如此地无法接受他的离去，就像年幼时的她是如此地无法接受父母的离去一样。
那时的她也从未想过，爸爸妈妈那样的魔法师，也会有一去不回的一天。
她从来没有向别人表露过她的悲伤，灿烂的笑是她的保护色，坚强乐观的性格是她的伪装。诗岚害怕暴露自己的脆弱，她知道自己无法再接受离别，唐茵、欧阳谷、傅里叶、曾晨，每次他们踏出世纪晨曦的大门，她都害怕有人会无法归来。
现在这份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不要……不要……”诗岚无助地呢喃着，她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缠着唐茵姐学什么攻击魔法，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学习一下治疗术式。
刘烨的手逐渐冷了下来，脸上更是血色全无。
“呜呜，呜呜……”诗岚双手握拳，和头一起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泪流满面。
“诗岚……”一股庞大的力量注入心间，刘烨脑海里霎时间一片清明，手心也渐渐有了温度，他轻轻地开口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略显沙哑。
“刘烨！哧，哧。”听到他的声音，诗岚猛地挺直了身子，用力吸了吸鼻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可脸上还挂着两道亮晶晶的泪痕。
“哈哈……”看到她这副模样，刘烨不禁笑出了声，他习惯性地想抬起右手去摸诗岚的头，努力了一阵无果后，才想起来肩胛骨碎裂的事实。
“你终于醒了！”诗岚一把抱住了刘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嘶——”刘烨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诗岚连忙放开了他，双手合在胸前，像小鸡啄米一样轻点着头。
然而这只让刘烨受伤的肩膀又一次撞在了墙上，疼得他连翻了十几个白眼。
“没事，我这不是醒了吗？”抿了抿嘴，刘烨笑着说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而且，你应该还没醒才对啊？”
“我……我也不知道……”诗岚摇了摇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是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一醒过来发现你不在，就立即打给了曾晨，是他告诉我你去了康宁医院的。”
“很长很长的梦……”刘烨用力挤了挤眼睛，他刚才好像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同样什么记不得了。
“喂，你为什么要让我一直睡着？”看他好像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的样子，诗岚头发一甩，气鼓鼓地问道，“要不是我提前醒来，你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呵呵呵……”刘烨一对眼珠左撇右撇，“这不是怕你遇到危险嘛……”
“哼。”诗岚斜着眼睛噘着嘴，微微仰起头蔑视着他，“下次要是还这样，我可就不来救你了。”
“……”刘烨眼角跳了跳，“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下次的好……”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迪亚斯之死
简单的拌嘴固然让两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但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花费在这上面了。
突然冒出来的“琳”打了刘烨一个措手不及，幻魔法使用过度的副作用相当严重而且看上去还会存续一段较长的时间，在这段空窗期他将一直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哪怕是最低强度召唤火苗冰雾这些也很勉强。
他现在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重度伤患，根本没有自由行动的能力。如果不是诗岚提前醒来赶来救场，恐怕他就要和迪亚斯一样交代在那间支离破碎的咖啡厅里了。
“啊啊……”刘烨低声呻吟着站了起来，左手轻轻托着右手的手臂，避免因为拉拽进一步加重肩胛骨碎裂的伤势。
诗岚紧张地看着他，两只手平举着护在他两侧，生怕他突然眼睛一闭昏倒下去。
在这样的伤势下，能够维持神智清醒已经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了。
“你肩膀的伤……我们该怎么办？”诗岚眉头紧蹙，要治好这种伤势，凭她有限的医疗水平，需要花费一个礼拜甚至更多的时间，她不知道刘烨能否等得了这么久。
“这个吗……”刘烨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现阶段他没有什么行动能力的情况下，指挥诗岚带着他去冒险这种极度愚蠢的计划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回去养伤肯定是优选，但在那之前，他有一件不得不先要去做的事。
“诗岚，帮我个忙，用冰把我的肩部冻住。”刘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就这样先简单地处理一下吧。”
“诶诶？这样真的可以吗？”诗岚第一时间表示了怀疑，用冰冻来固定粉碎性骨折的伤处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不会加重你的伤吗？”
“没事，就这么做吧。”刘烨道，“我们还要去一个地方看看，然后就回去养伤，在敌人找上门来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
“这话说得让人好没有安全感呢。”诗岚歪了歪头说道，“算了，我帮你冰冻。不过，你得答应我，办完事立即回去养伤。”
“一定。”刘烨点了点头说道，“来吧。”
少女的手里浮现出一根乳白色的魔杖，她将其轻轻地抵在了刘烨的右肩上。
“啊啊……”深入骨髓的寒冷，刘烨不禁轻声呻吟了几下。
“真的没问题吗？”诗岚用满怀疑虑的眼神望着他被厚厚的冰层包裹的肩部，“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行……”
“只是一会儿的话，应该没事。”刘烨稍稍晃动了下上身，“诗岚，我们去这个地方，我告诉你位置……”
少女挥动魔杖，水蓝色的光幕升起，两人随之消失。
偌大的厂房里只剩下了电机转动的声音，在两人刚才所在地的对面，被巨大风扇叶片遮掩的阴影里，一位身着白袍的魔法师顿了顿，手中的魔杖化作一只金色的鸟落在她的肩头。
她凝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两人出现在了一间很普通的公寓里，推开门便是一片略显拥挤的空间，餐厅和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一套桌椅，几张沙发，茶几上摆着一副木质相框，刘烨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相框上多停留了一瞬，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相当少见的古董了。
墙角堆着一堆杂物，都是些魔术道具，黑色的大礼帽，口袋很多的大衣，装着黑白骰子的透明小盒，还有几条颜色各异的丝巾。
墙上贴着几张海报，都写着“盛大演出！大魔术师迪亚斯的神奇世界！”“本世纪最天才的少年魔术师鲁本·迪亚斯，带你体验梦幻般的冒险！”这样的字样。
迪亚斯个人的隐秘住所，刘烨眯了眯眼，上次来到这里不过是昨夜，他还和迪亚斯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谈，也正是在此地才了解到了关于“琳”的往事，没想到只过了一天不到的时间，迪亚斯就已经不在了。
从展示出惊人的实力瞬杀两位黑金联盟的魔法师，到忽然间一命呜呼，刘烨不禁感叹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即使是魔法师亦是如此，在命运的巨大旋涡中，每个人都是无力挣扎的蝼蚁。
斯人已逝，迪亚斯的死讯还是通知一下玫瑰魔盗团的人比较合适，但那并不是刘烨强忍着伤痛也要回到这里的目的，如果不找到那件东西的话，迪亚斯的死就没有任何意义。
“唔，我们是来找什么的？”诗岚走到一张海报前，海报上的迪亚斯英气逼人，面具也无法遮挡的雕塑般的俊美容颜，环绕着他身体的扑克牌在稍远处化作一只只展翅高飞的白鸽飞向观众席。海报的角上还用笔写着：“魔术，不是魔法！”
很用心很热情也很有天赋的一位魔术师呢。
想到这里，诗岚不禁有点难过起来，鼻头酸酸的，她和迪亚斯虽然不是很熟，但看到这样一位热爱魔术并将之作为事业的魔法师英年早逝，心中便不由地生出一种感伤的情绪。
“啊啊。找到了！”刘烨在茶几上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一张反扣在桌面上的扑克牌。
果然，迪亚斯的死没有这么简单。刘烨眯了眯眼，从昨晚的交谈中，他就隐隐地感觉到了迪亚斯言谈举止中透露着一股绝望的情绪，而且，不论是拜托他日后救人还是违背行业禁令直接对抗黑金联盟，都不像是一个还想着长远未来的人会做的事。
当迪亚斯暴毙在眼前的时候，刘烨就觉得，可能他早已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倒地时他眼中的惊讶，也许只是无法相信最终是由“琳”来执行罢了。
那家伙是一个占卜术士，如果他能预见到自己的死亡，说不定会在这里留下什么后手。
刘烨在沙发上坐下，伸手将扑克牌翻了过来，那张牌“砰”地一声化作一堆光点在空中散开，与此同时，迪亚斯的影像在光晕中显现了出来。
“如果你能找到这里并且开启这段影像，就证明我的占卜是正确的，我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注定会发生的事。”迪亚斯笑着说道，“这个时候我的尸体恐怕都凉透了，希望死状不要很悲惨，不然我的形象就毁了哈哈……”
“咦？”诗岚走了过来，“这是……”
刘烨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作为一个占卜术士，我是不合格的。”迪亚斯说道，“我做了太多违禁的事情，占卜错误的人，占卜错误的事，还有，占卜自己的命运。但顺带提一嘴，作为一个魔术师，我是合格的。我从来没有用魔法代替过魔术。”
果然，这家伙占卜了自己的命运，违背了占卜术士代代相传的禁令。
“唉——老师说得没错啊，你们那儿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我想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对对对，就是这个，唉，我的记性怎么变差了这么多。”
诗岚坐在了刘烨旁边，和他一起看迪亚斯留下的这最后一段影像。
迪亚斯一直在扯东扯西地说着很多玩笑话，可他们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感伤。
一个人预见到了自己无可避免的死亡，迪亚斯录这段影像的时候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后来我发现，违禁的事情之所以被禁止，是因为做多了是会上瘾的。”迪亚斯微微一笑，“在查看过自己的命运之后，我就无所顾忌了。既然我无论如何都会在明天这个时候离开人世，那不如把多余的生命力都用来一窥天机。”
“一窥天机？”诗岚和刘烨互相看了看。
“哈哈，你们两个还真是默契，不愧是抽到相配的K和Q的人。”迪亚斯笑着拍了拍手。
“你能看到？”诗岚轻呼了一声。
“不，这只是我燃烧生命所换来的预知，内容有限，时间也很短。”迪亚斯看着诗岚道，仿佛他知道诗岚的位置似的，接着，他转过头对着刘烨说道，“刘烨，我再度查看了你的命运。”
“我？”
“嗯，在不惜代价地燃烧生命力的支持下，我终于看到了一些可能有价值的东西。”迪亚斯道，“但是那是一种很模糊的物象，我用了很多种解答占卜结果的方法试图将它具象化，但效果非常有限。”
“那是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投影。”迪亚斯道，“我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但这就是最终的解答结果，只有两个字，‘投影’。”
“投影……”刘烨摸了摸下巴，提到投影，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现在随处可见的全息投影设备，但他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无法把那套东西和命运联系在一块儿。
“非常奇怪的结果，但也许是我解释的不对。”迪亚斯叹了一口气，“很遗憾，我无法保留呈现在我脑海中的原始占卜结果，如果我错了，那真的很抱歉。”
“迪亚斯……”刘烨张口欲言，却欲言又止。
“还有一个问题，我知道你非常的关心。”迪亚斯抬起头，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采，“沃森的命运。和你的不同，我看到了很清晰的物象，那是一个字。”
“字？”诗岚一声轻咦，“什么字？”
“一个英文字母，但是，我仍然无法很好地解释它的意思，只能给出一种模糊的猜测。”迪亚斯道，“那个字母是，‘K’。”
“K？”刘烨皱了皱眉，这范围也太广了，连猜测的方向都没有。
“‘K’能代表的意思太多了，国王？常量？还是化学元素钾？但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根据他的成长轨迹，我猜这个‘K’可能和那位伟大的魔法师，魔法之神詹姆斯J.克劳伦有关。”迪亚斯道，“还可能指示着你们命运的交线，毕竟，你第一次抽出的扑克牌就是K。”
“梅花K……”刘烨目光一闪，他记得那张牌，迪亚斯还替他做了一些可能的解释。
“没错，梅花K。”迪亚斯点了点头，“但具体如何，我实在是无法看透，你的命运如同被封闭在浸没于无底深潭中的囚笼里一般无法窥视。”
“我的命运吗……”刘烨深深吸了一口气，前方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危险在等待着他，除了努力做好准备以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比起你自己，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边上这个小丫头。”迪亚斯笑着转过头看向诗岚，“你的命运也很奇怪，命轨从中间断成了两段，这在占卜师的历史中还从来没有过记载。”
“命轨中断？那是什么意思？”刘烨皱了皱眉。
“这么说吧，一个人的命轨差不多就相当于他的生命线，如果到头了，就代表他的生命也将随之终结。”迪亚斯说道，“命轨只有一条，换句话说，人和人的区别只有长短，不存在一根两根这样数量上的差别。以我自己举例，我的命轨将于明日走到终点，也就是我的死期。”
“所以，命轨中断是……”诗岚迟疑地开口问道。
“无论如何，根据至今为止四千多年的占卜理论和历史记载的案例来看，命轨到达终点一定意味着死亡。”说到这里，迪亚斯微微低下了头，“没有例外。”
刘烨心里一颤，他转头看向诗岚，但少女却一脸平静。
“我知道了。”诗岚波澜不惊地说道。
“不过，因为只是中断，而不是消失，也许还是有一定机会可以避过的。”迪亚斯说道，“刘烨，慕诗岚，你们听好，根据我的占卜，命轨中断之日将在八个月后的12月31日到来，唯一的机会应该来自于你，命运不可测之人，请你们务必做好准备。”
“12月31日……”刘烨和诗岚同时点了点头，“我们记住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迪亚斯微微一笑，“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也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
“请把我的死讯告知玫瑰魔盗团，让他们照顾好琳，我看过了，她还活着，也就是说，他们真的会救好她，”迪亚斯眼角洋溢着温柔，“刘烨，请记住我们的约定，拜托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应许之地
至高科技是一家拥有悠久历史的大型IT企业。
用IT企业来概括它显然有些单薄，作为一个汇聚了全世界人才的巨型企业，至高科技的业务范围早就超越了教科书上规定的企业定义，一切与人相关的商业活动背后往往都有他们的身影，而且与他们与政界也有着极为复杂的关系，足以保障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充分的自由。
这不是单单靠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但背后真正的原因却鲜有人知。
这份自由给予了至高科技在世界各地进行了次数庞大的探索，很难想象，这些被很多人抱怨为“浪费财产去锄地”的探索仅仅是出于一个人的意愿——雷加尔·马格努斯，至高科技唯一的掌权者。
“面对众神，雅典娜说起俄底修斯遭受的种种磨难——女神关心他的境遇——困留在海仙的家院……”
雷加尔·马格努斯捧着一本《荷马史诗·奥德赛》轻声细语地读着，这位全世界最大的科技集团的掌权人刚刚参加完一场在高空别墅的露台上举办的酒会，此刻正极具闲情逸致地躺在躺椅上阅读着古老的诗篇。
“父亲宙斯，各位幸福的、长生不老的神明，让手握权杖的王者从此与温善和慈爱绝缘，不要再为主持公正劳费心力，让他永远暴虐无度，凶霸专横，既然神一样的俄底修斯，他所统治的属民中，谁也不再怀念这位温善的王者……”
夹杂着太平洋湿气的清凉海风被吹散，一股干燥的热气舔舐着他古铜色的肌肤，书页也染上了灯光的橙黄。
“雷加尔，”双层玻璃的滑动门旁站着一位体态修长的女子，金黄色的齐耳短发和灵动的大眼睛昭示了她不大的年纪，“你要找的东西终于有结果了，南美洲西部的一处发掘地找到了符合你描述的碎片，现在正用超音速飞机向博云城空运。”
“超音速飞机吗？”雷加尔合上那本诗集，沿着泳池浅蓝色的边沿走了过来，古铜色的肌肤包裹着恰到好处的肌肉，在池水的波光里闪闪发光，“那么天亮之前，东西就能送到我的手里了吧。”
“如果飞机不被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击落的话，应该是的。”女子轻轻拨弄着自己的头发说道，“不过那东西真的还有什么研究价值吗？我看过现场发回的照片，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块了，就算真的有什么神秘力量，也早就随风而逝了吧。”
“伊丽丝，不要对不熟悉的东西妄加推断。”雷加尔走进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这是我们在激烈的竞争中得以保全并不断前进的根本原则。”
“喂，这可是与你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样子。”伊丽丝把背靠在玻璃门上，用身体将其关上，“话说，你觉得魔法真的存在吗？”
“我说了，不要对不熟悉的东西妄加推测。”雷加尔喝了一口伏特加，半眯着眼盯着酒杯中摇晃的澄清液体出神，“不过，只从我个人理性的角度出发，我是相信魔法的存在的。”
“嘴里说着是‘从个人理性的角度出发’，但却发动上万的人力在世界各地发掘古迹，并投入了数不清的财力物力，真不知道上下五千年还能不能找出比你更口是心非的人了。”
“为了探究真理，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雷加尔晃了晃酒杯，“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科学不过是人类认知世界的众多途径中的一种而已，在走到尽头之前，从来就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这句话要是被整日蹲在证券交易所的那些人听见，恐怕至高科技的股票一天就会跌到谷底吧。”伊丽丝微噘着嘴走到一边的书架旁，“《Arbatel》《所罗门的大小钥匙》《金色黎明》……全是神秘学的著作，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科技公司老板的书架呢。”
“喏，这里还有。”雷加尔把手里的《荷马史诗·奥德赛》丢给她，“有没有兴趣看看。”
“还是算了吧。”伊丽丝随手翻了翻就把它塞进了书架，“还真是少见呢……像你这样的人。”
“嗯？”雷加尔微微抬起头看着她。
“在物理研究已经跨入极微观层面的22世纪，还相信魔法存在的人。”伊丽丝歪着头靠在书架上说道，“简直是凤毛麟角。”
“如果不是因为血脉中背负的诅咒，我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去阅读这方面的书籍。”雷加尔道，“我可不认为家族里的人一到六十岁就自然而然地离世是一件正常的事。”
“不是说是一种没有表征现象的遗传病吗？”伊丽丝答道，“只不过还没有检测和治疗的手段罢了。”
“这种苍白无力的解释根本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好歹诅咒的来源是有家族文献记载的。”雷加尔说着把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丢给伊丽丝，“而且，如果假设魔法存在，将会得到许多值得深思的结论。”
“这是……金币？”伊丽丝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印着印第安人头像的金币，“什么意思？”
“试想一下，如果你能在烧瓶或是烧杯中无穷无尽地合成金条的话，不出一周的时间，黄金市场就会崩盘，整个世界的经济也会迎来巨大的动荡。”
“炼金术……吗？”
“这还只是一个比较可爱的方面，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
“可如果人人都会魔法，不是就能让人们的生活水平忽地提升一大截吗？”
“就算一下子将魔法摆到世人的面前，”雷加尔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并获得幸福。就好比枪支拥有极大的破坏力，只要有一把枪基本上就能强行突破大部分的难关。但要是不能正确理解枪支的危险性以及使用方式，搞不好就会把自己的脑袋打穿。举例来说就是在枪膛里仍有子弹残留的情况下没有关闭保险就将手枪塞进枪套里四处走动，或者是哑火的时候大意地往枪口里面看的情况。”
雷加尔走到伊丽丝面前，一只手搭在书架上看着她。
“魔法作为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对人类来说，很可能比科技这把双刃剑还要危险。只不过现在讨论这些还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在魔法的存在得到证实之前，讨论明天的早餐是什么都比讨论这个来得实在。”
“雷加尔……你还真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呢——”伊丽丝把手中的金币放在雷加尔突出的锁骨上，“那如果你掌握了魔法的奥义，你会用它做什么呢？”
雷加尔笑而不语，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最重要的，自然是找到解开家族血脉中诅咒的方法。再然后么……”雷加尔的手缓缓一握，金色的粉末淅淅沥沥地自他的指缝中滑落，“让这个世界，重获新生。”
刘烨和慕诗岚对这段发生在四个月之前的谈话自然是一无所知，他们现在正全心全意地在休养，过度催动幻魔法的后遗症远远比之前想象的要严重，甚至出现了恶化的征兆。
“……”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的长发少女跪坐在床边，身上散发出阵阵的肥皂香，也许是因为刚刚在盥洗室时，连衣裙的下摆沾上了些许布满地砖的水珠。
刘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额头上盖着一块热毛巾，脸色苍白如纸，诗岚捏了捏他的手指，冰凉的让人心颤。
从那天回到这里开始计时，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最初刘烨只是感到有些晕眩，第二天就变作了嗜睡，到了昨天晚上，干脆就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了。
“唉——”少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
她已经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可没有一样是有用的，最终只好在他额头上放一块热毛巾来给他日渐冰冷的身体增加一点可怜的温度。
联系了曾晨，但那边也无法给出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如果继续这样放任情况恶化下去，不知道刘烨还能撑多久。
“喂，”就在少女黯然神伤的时候，旁边响起了不解风情的声音。
说话的人是站在房门口的，面无表情的特种兵温妮莎。
“你真的不打算送他去医院吗？那个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自愈的样子吧。”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疑虑，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魔法师堆里的乖乖女，她从来没有踏进过医院的大门，说白了，连看病挂号的流程该怎么操作她都不知道。
而且，她也不觉得由无神论的科学信仰所主导的医院能够治好刘烨的伤。
“如果你不知道该把他送去哪里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安全又隐蔽，还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医生。”
“……”诗岚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喂，你是不相信我吗？”温妮莎在诗岚旁边坐下，仰头靠着墙，“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害他的。”
“这是魔法的创伤，一般的医生治不了的。”诗岚的语调相当低落。
“我是不太懂你说的什么魔法啊生命力啊什么的，但是只要他还是个人，科学的医疗手段应该还是能起到一点作用的。”温妮莎侧过脸看着诗岚说道，“就算是那个可以随手打出万吨当量爆炸的怪物，曾经也不得不依靠现代医学才能勉强活着，不要太小看科技的力量啊。”
“注意到了吗？”温妮莎将手臂抱在胸前，同时从她那端正的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就现在的状况而言，他恐怕是不会自己醒来的。”
“不是恐怕”
诗岚默默低下了头，直到刚刚她心中都抱有一丝幻想，幻想刘烨会自己醒来。
明明逃避真实的噩耗也只会让状况变得更加糟糕而已，少年的生命之火正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得微弱。
没有意义的乐观臆想，到此为止了。
“是绝对。”
于是，在半个小时之后，位于城市西郊的青藤诊所迎来了近半个月以来的第一位病人。
“除了肉眼可见的伤之外似乎就没有别的了呢……”秃顶医生摸着他那光溜溜的脑门说道，“脑波活动倒是有很明显的异常，他的大脑一直在以极高的负荷运转，但体温却低得惊人，只有二十五度……先把体温升上来……”
圆圆脸的秃顶医生从不知什么地方推出来一台稀奇古怪的机器，一番折腾之后，刘烨的身上渐渐有了温度。
“从检查结果上看，比起‘昏迷’这样的词眼，也许‘昏睡’要来得更恰当。”秃顶医生眯缝着眼看着脑CT检查报告说道，“他好像只是陷入了梦境中暂时无法醒来而已，不过脑波活动的剧烈程度要比普通人高出上百倍，但考虑到他能够在二十五度的体温下存活这么久，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温妮莎，你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个棘手的病人啊。”
“不棘手也不会来找你了。医生，你能治好他吗？”
“能治好他吗！”
面对黄色连衣裙的长发少女充满希望的眼神，秃顶医生摸了摸头。
“我从来不会给我的病人下病危通告，所以，放心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诗岚和温妮莎双双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有救就好。
“但是。”
就像深夜的惊雷，秃顶医生浑厚的声音在两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海再次掀起一阵波澜。
“即使我能够成功延缓这单凭科学解释不清的病症的发展，让他的身体维持在正常的状态下，也不能保证他一定能够醒过来。”
“只是延缓，所以……”传来宛如蚊子叫一般大小的声音，“他还是会死吗？”
“我可没这么说。”秃顶医生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就算是死神要从我的手里抢人，那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但是要彻底治好他……也许还需要一些，特别的东西。”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迪亚斯最后的占卜
炮火耀眼，阻断了刘烨的视线。天空全是铁片的乱哄哄的声音。
在他头顶上的空间里，许许多多巨大的铁块崩裂开来，纷纷跌下。天空像暴雨即来时那样漆黑一片，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
在那可以看得见的世界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田野在摇晃，下沉，融解，无限广大的空间跟大海一样在抖动。
东方，是极其剧烈的爆炸，南方，是子弹横飞，在天顶，则是一排排开花弹，好象没有底脚的火山一样……在那广大无边的地面上，尽是雨和夜色，别的什么也没有，天上的云和地底出来的云，在地面上散落布开，混在一块儿。
刘烨走在漫长的废墟之上，一枚炸弹在他身旁五米外的地方炸开，砖石瓦砾的碎片飞了满天，激起漫天尘土。
和上次一样的战争画面，只是战场不再是博云城，而是一片陌生的荒野。
“人类……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刘烨嘴里轻声呢喃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这里好像是梦境，又好像不是。火药味刺鼻的让人仿佛要窒息，砂石粗粝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走了很久很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城市的痕迹，壮观的废墟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庇于其下的一切都在它的崩塌中遭到毁灭。
高楼大厦的角落里，依然有着破木砖瓦房，碎石成堆。
他看到了战壕和战壕里的士兵，还有士兵脸上的恐惧，以及和恐惧并存的勇气。
“喂！——不要靠近！”百米开外，一个满脸血污黑泥的士兵用嘶哑的嗓子朝他大声吼着，声音微微地颤抖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刘烨停了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
可不往前又能去哪里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朝他呼喊的士兵身上，也许该去问问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空中只属于火和硝烟，战壕外只属于恐惧与死亡。马丁紧紧地握着枪杆，就如握住了救命稻草。轰轰的炮声还在继续，他擦了擦额头因为害怕流下的冷汗，双手不停地颤抖。
他想点支烟稳稳神，但是拿着打火机的手怎么也也碰不到烟头，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仿佛要榨走他身体里全部的活力！正当他颓丧地贴着墙坐倒在地上时，地面突然晃动了起来，“隆隆”的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接近……
硝烟伴随着鲜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他再也忍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一边压上子弹，“咔嚓”拉上枪栓，一边咒骂着自己的懦弱，也咒骂着那个看上去傻里傻气愣愣地往这边走的平民。
他笨拙地爬出战壕，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对着前方的烟尘里胡乱打了一梭子子弹。
“砰砰砰砰！”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烟尘中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只形如食蚁兽的钢铁怪物，浑身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子弹打在银白色的装甲表面便发出清脆的声音，弹开了，连一点凹痕都无法留下。
尽管挨了一梭子子弹，可那个怪物就像没有看到他一般，速度飞快地朝那个平民冲了过去。
马丁不由地发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扣下扳机对着前方疯狂地扫射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嘶吼着，枪管热得发红，枪身剧烈得跳动着，手腕都仿佛要被后坐力震断一般，可这只是在给那个怪物挠痒痒，不，也许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怪物终于注意到了他，调转了身子对着他。
“啪，啪。”扳机空扣。
没有子弹了。
“呸。”
马丁吐了一口唾沫，把那把枪扔在一边，掏出了插在战壕里的军刀。
“来啊！杂种！”
“轰！”就像火箭发射一样，怪物高高跃起，一下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从天而降，抬起了那前足般闪着寒光的，高速旋转的钻头。
阴影覆盖了他，遮天蔽日。
他站在浸满鲜血的土地上，手指像是要抓住流失的生命似的奋力攥成拳头……手臂渐渐垂下，手指也渐渐松弛了。
“啪嗒。”军刀掉落在了地上，他做不到，即使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抵挡的力量吗……”马丁的瞳孔里，银白色的光点正在迅速接近，他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
他，与他的战友们，战死沙场，终于，可以长眠，安息了。
然而，胸口没有传来被刺穿的疼痛。
马丁诧异地睁开了眼睛。
那个平民模样，看上去十分疲惫的年轻人，此刻右手里散发着冰蓝色的光芒，轻飘飘地抵住了那比他腰还粗几倍的钻头。
“喂，”那个年轻人回过头对他说道，“一会儿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可以。”
“谢谢，稍等一会儿，”那个年轻人说道，“我先处理一下这个，大家伙。”
飞雪和冰花自他的指间螺旋状地爆开，像一股龙卷风，瞬间吞没了那个银白色的怪物，将它化作了一座巨型冰雕。
年轻人的身上燃起一层银色的火焰，马丁的皮肤忽地被灼地很疼，他不由地退后了两步，用手遮住了眼。
“喝——啊！”年轻人一拳挥出，轰在闪烁着蓝光的冰雕钻头上，宛如蚍蜉撼树般的场景。
庞大的冰雕化作了一地的冰片，亮晶晶地反射着不远处城中战场红色的火光。
“咯啦，咯啦。”年轻人踩着冰片向前走了几步，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他摇了摇头，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马丁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这个年轻人现在的虚弱和刚刚他展现出来的强大，完全是两个无法相重合的极端。
“吗的。”马丁啐了一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短短一个月之间，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特种部队的高级军官，马丁上校自认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仅仅是在西部战场的这半个月，他就已经见识了太多无法理解的事物。
马丁捡起掉在地上的军刀，将其插回挂在腰间的刀鞘里，然后把那个年轻人背了起来，向他的战壕走去。
“……”刘烨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扇漏风的窗户，窗外是一半火红一半漆黑的天空，火红色是城里经久不息的火光。
头还是很晕，眉心不仅胀得厉害还很疼。
刘烨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躺在一张塑料海报上，海报上的明星的脸已经模糊不清到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这里是一栋废弃大楼的内部，到处是裸露的混凝土，没有地砖和壁纸，破碎的窗户被蓝色的塑料布和黄色胶带强行封住，遍地都是堆积如山的方形箱子，那个士兵正站在一个打开的箱子前翻找着什么。
“哟，你醒了。”那个士兵抬起头来说道，“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刘烨扶着脑袋说道，他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东西，头晕得让他直感觉想吐。
“还是吃点吧。”那个士兵从箱子里抓了一把巧克力条模样的东西走了过来，塞了几根在他手里，“物资很多，但能用到的人已经很少了。”
刘烨看了看四周，箱子的数量少说也有上百个，士兵给他的是人工合成的高能食品，一人一天只要吃两根就能维持一天的日常所需，这么多的数量，足够让数百人活上个把月了。
可现在，眼前只有一个士兵，他坐在塑料海报的另一头，拿着满是划痕的打火机在点烟。
“你不害怕吗……”刘烨说道，“在看到了那样的景象之后。”
他指的是自己一拳粉碎巨型机甲的画面。
“你说哪个？战场还是你？”士兵吸了一口烟，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了极度舒爽的表情，“战场的话，作为一个军人，害怕战场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而已；至于你，不管你用了什么样可怕的武器，不管你到底是属于哪一方势力，至少，你救了我的命。”
“可怕的武器……”刘烨垂了垂眼睑。
“单凭这一点，就算你是我的敌人，我都不会在你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下手。说吧，你到底属于哪一方，吗的，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乱套了。”
“我……我不属于任何一方。”刘烨道。
“战火已经燃遍了全球的每一个角落，”士兵夹着烟在地上掸了掸烟灰，“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非要说的话，我大概……”刘烨慢慢地说道，“……是属于正义的，一方吧。”
“呵，呵呵呵。”士兵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手里的烟一不小心戳在了地上熄灭了。
“你对正义的定义是什么？”士兵又点起了一根烟，“战争的车轮一旦开始滚动，就没有正义可言了。”
“‘见义勇为’——因为有利于群体的利益所以是正义的；‘欺压弱者’——因为破坏了群体中的公平所以是邪恶的；‘保家卫国’——因为符合人民对和平稳定的期望所以是正义的；‘侵略战争’——因为与公认的道德相违所以是邪恶的。”刘烨答道，“关于正义的经典论辩有很多，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没有太多的意义，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士兵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文绉绉的东西，但你突然出现在战场上，还救了我的命，我就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回答我的问题。”刘烨也摇了摇头，“这是两件事。就算你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一样会救你。”
“呵，说给鬼听。”士兵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刘烨没有理会他的不屑，问道。
“如你所见，战争。”士兵答道，“世界大战。”
“战争……战争的源头是什么？”
“不知道，也许稳坐后方的那些大人物知道。”士兵回答道，“战争开始之后，只有胜利有意义，原因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刘烨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有意义的。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告诉我，哪怕是一丝捕风捉影的线索也好。”
“好吧，”士兵夹着烟低着头想了一想，“我听说过一个传言。”
“传言的内容……是什么。”
“传言说，这场战争是为了争夺一种石头而爆发的。”士兵用力按灭了烟头，抬起头注视着刘烨的眼睛，“这不可能是真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真的……那这场战争未免也太可笑了。”士兵的笑容看上去疯狂又哀伤，“这一个月以来死亡的人数已经超过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总和，如果这只是为了几块破石头，那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事吗？”
“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刘烨面色平静地说道，“那种石头的名字是什么？”
“我不知道。”士兵又点上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口，那根烟一下子短了一半，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间流出，“我说了，那只是个传言。”
“不，你知道。”刘烨看着他的深棕色眼睛说道，“你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荒诞的事实。”
“你放屁！”
“……”刘烨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我和我的部下，不会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去死。”
“……”
“绝对不会。”
“……”
“那种石头，”士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叫做原初石刻。”
刘烨睁开了眼睛：“原初石刻……那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士兵一声叹息，“我真的不知道，那不是我的权限范围能知道的事。”
“……我知道了，谢谢。”
“没事。”士兵按灭了烟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刘烨微微犹豫了一下，“我是魔法师。”
第一百三十章 过去与未来
“哦。”
士兵冷淡的回应让刘烨不禁感到有一丝惊讶，普通人听到魔法师这个称谓的时候可很难保持这份淡定，而且是在他展现过魔法惊人的力量之后。
“你说你是魔法师，那你就是。”士兵继续说道，“我只记得你救了我的命，你是天使也好是恶魔也好，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也想终结这场没有意义的战争，我们就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朋友。”
“终结这场战争……”刘烨略一沉吟，“我可能没有这样的能力。”
“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士兵回答道，“但是我们必须具有这样的信念，并坚定地为之努力。”
“……好。”
“我是马丁，第三战区第五军团，‘雄鹰’特种部队一级长官。你呢？”
“我叫刘烨。”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不知道……”刘烨摇了摇头，他对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连对过去的回忆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布，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了……还有一些基础的知识。”
“只记得名字了？”马丁皱了皱眉，“这可不好办。看你刚刚展现的武器来看，绝对不是一般的底层士兵，会不会是在战斗中撞坏了脑子？”
“那不是武器，”刘烨平静地说道，“那是魔法。”
“好的吧，魔法就魔法。”马丁道，“总而言之，你肯定不是一般人。一会儿天一亮，我带你去第五军团的指挥部，也许那里会有人认识你。”
“你之前好像不愿意离开这里，”刘烨左右看了看，“从你我相遇时你展现出来的疯狂来看，更像是想要战死在这片废土上。”
“我是军人，我的战友埋在这座染血的灾厄城市里，而且，我的任务就是守住这条防线。”马宁笑了笑，“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去做一个逃兵。”
“那现在……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有了新的任务。”马丁回答道，“在见识了那种武器……或者说是魔法之后，我相信你比这条几近全毁的防线重要的多。”
“原来如此。”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你休息一会儿吧。”马丁点了一支烟，“我守夜。”
“我不用睡觉。”刘烨皱了皱眉，他一点困意都没有。
“你的脸色还是很差，显而易见地虚弱，不休息怎么行。”马丁道，“这里离第五军团的指挥部可是有很长的一段路，而且，这段路并不好走。”
“这并不是缺乏睡眠造成的，”刘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然后轻轻地握了握，“如果你想休息，我可以守夜。”
“行吧，那随便你好了。”马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下去检查一下燃料和车辆，你愿意守夜就守夜吧。”
刘烨目送着他走下楼梯，没有说话。
他隐约记得，像这样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事情从前发生过，而且不止一次，但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无论他如何努力地回忆，那份记忆就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无法触碰。就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这么做一样，把他的记忆强行一刀两断。
右手在空中轻轻一抚，一面澄清的水镜缓缓浮现出来。
望着水镜中自己的倒影，刘烨陷入了沉思，良久，“啪”的一声，水镜破裂，缓缓化作了泡影。
果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忘记了自己的相貌，不论镜子中呈现的是哪一张脸，都无法确认这是不是真正的自己。
也就是说，无法确认这里是不是现实。
又是一阵轻微的晕眩，刘烨一手扶着额一手撑住地面让上半身不至于倒下去，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用魔法就会眩晕，眩晕的程度貌似和魔法的强度有正向关系。
“无法正常的使用魔力……”
刘烨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仅存的记忆里没有知识可以解释这种现象。
但既然力量有限，就必须谨慎地使用才行。
他揉了揉眉心，思考起今天遇到的那种怪物起来。
高强度的外层装甲，用的不是他认识的材料，看光泽和质感可能是某种特殊的合金或者陶瓷。行动非常灵活，动力源未知。在打碎那个机械造物之后，刘烨还特地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一地残片，并没有找到类似动力核心的东西。
目标性强，但不是绝对的，会因为外界的刺激而改变目标。最初那个机械怪物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只不过受到了马丁猛烈的枪火攻击才改变了目标。
这就是目前所知道的全部情报了，约等于没有。
刘烨轻叹了一口气，要不下去问问马丁吧，看能不能得到一点更详细的情报。
想着，他站了起来。
没想到的是，在楼梯口，碰巧遇上了正在上楼的马丁。
“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有关敌人的事。”
“敌人？”马丁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是说那些机甲吧，走，到里面说。”
两人在那张巨大的塑料海报上重新坐下。
“你说……那是机甲？”刘烨皱了皱眉，“可是在那东西的残骸中没有发现动力熔炉。”
“那些鬼东西不依靠传统意义上的动力源活动。”马丁回答道，“用的是全新的供能体系。”
“全新的供能体系？”
“叫什么投影供能，我是不太能理解那玩意儿。”马丁摇了摇头，“总之那些机甲不靠电机也不靠反应炉就能获得不可思议的动力，而且因为不用设计动力核心，那些鬼东西的构造和以前的军用机器人完全不一样。从头到脚都是专门为了杀戮而打造的战争机器。”
“投影供能……”刘烨觉得自己最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词，“战争的两方分别是？”
“全世界。”马丁说完顿了一顿，“和博云城。”
突然，窗外的夜空中划过一颗璀璨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悄无声息地落向这座城市。
沉默良久，刘烨才缓缓地开口：“是……整座城市？而不是其中的，某一些人和组织吗？”
“是整座城市。”马丁答道，“战争在一个月前正式启动，五大国掌控着的博云城理事会突然宣布独立，同一时间，向全世界宣战。”
“一座城市何德何能，竟然敢向全世界宣战。”刘烨道，“他们，有这个资本吗？”
“当时也没有人相信他们有这个资本，但现在。”马丁对着窗外扬了扬下巴，“你也看到了。满目疮痍，遍地焦土，生灵涂炭，他们用最血腥恶劣的事实证明了他们有这个能力。”
“你们到底在跟什么东西作战，只有那种机甲吗？”
“不，不只是那种机甲，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其中最恐怖的，还是人。”马丁顿了顿，说道，“比起那种智能低下的大家伙，穿着机甲的改造人才是常规军的噩梦。”
“改造人？”
“二十天前突然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战场中，给当时的联合军带来了强烈的冲击，上万士兵死在了那次突袭之中。”马丁站起来走到一边，在一个箱子里翻找了几下，拿出一台军用电脑，“这是公开的录像资料，你可以看看。”
视频中，一个戴着钢盔的男子抱着镜头大喊着：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这里是博森少将！北部战场第二军区第一军团二十七号营地遭遇袭击！”
“这里是北部战场中央指挥中心，请汇报你们的情况。”画面中传出一个冷静的女声。
“二十七号营地请求轰炸，二十七号营地请求地毯式轰炸！轰炸机必须立即起飞！”男子吼道，“快！没有时间了！”
“的确，没有时间了。”一个电子合成音响起。
男子的脑袋忽地撞在了镜头上，双目圆睁，但眸子里却没有了神采。
“血肉的时代结束了。”男子的尸体被踢到一边，一张隐藏在金属面具下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人类的历史将迎来终结，加入光荣的进化吧。”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之后，画面变成了一片空白，镜头似乎被捏碎了。
刘烨合上电脑的时候，手不禁一颤。
马丁的脸变成了浅浅的紫红色，脖子被一只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双脚悬浮在半空不断地蹬踏，可怎么都碰不到地面。
“唔——唔！”他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闷闷的哼声。
刘烨站了起来，眼里闪烁着幽蓝色的光。
捏着马丁脖子的那人全身包裹在暗金色的装甲之中，散发着惊人的压迫力。
“咚！”右臂轻轻一振，马丁的身体被重重地甩在了水泥柱上，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终于找到你了。”那人将手放在金属面罩上，轻轻地将其取下，“好久不见，K。”
刘烨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喂，秃顶医生说的特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诗岚垂头丧气地跟在温妮莎身后，“他也不说清楚，只让我们自己去找，这该到哪里去找嘛。”
“唉——你问我，我问谁？”温妮莎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连是什么都不知道，鬼知道去哪里找啊。”
“话说，你不是通缉犯吗？”诗岚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不会被抓吗？”
“谁和你说我是通缉犯了？”温妮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座城市里没有一个地方是我去不了的。”
“诶？你不是通缉犯吗？”诗岚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呢，毕竟，不是有人想杀你嘛。”
“被人追杀就是通缉犯吗？你的思维也太二极管了吧。”
“唔……”
两位未满二十的少女已经在街上晃荡了半天了，秃顶医生让她们出来寻找能让刘烨醒来的“特别的东西”，但几个小时过去了，两人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里附近有着不少学校，许多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地穿行在这条商业街上，三三两两地边聊天边嬉闹。因为是周末，还有很多三人的小家庭，脸上挂着的笑容洋溢着她们此生都难以企及的幸福。
“喂，别看了。”温妮莎对身后愣愣地望着一对父女出神的诗岚喊了一句，“没什么好看的。”
明明她自己的眼里还残余着一缕无法抹去的落寞，但她的语气却像是说着没用的东西一般满不在乎。
“看看有什么关系……”诗岚嘟了嘟嘴，“反正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到底什么样的物品会是‘特别的东西’，喂，你能不能好好想一想，毕竟在这之前他可是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啊，如果有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话，应该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吧？”温妮莎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街道上的窗户和周围的不锈钢柱子。
她这样做不是为了照镜子，而是一种不用过度转动头部移动视线就能不露痕迹地消灭掉后方灯死角的一种专业的手法。
无论再怎么多加防备也不会带来损失。
毕竟，没有人知道那些潜藏在阴影里的家伙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
“其实我也没有和他相处多久……”诗岚托着脸坐在了一旁香樟树下的长椅上，“真要说了解刘烨的话，也许‘那个人’要比我有资格得多。”
“那个人？是谁？”
“百里茗，但我们是找不到她的。”诗岚气呼呼地跺了跺脚，“真是的，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就赶紧出来救他啊！”
温妮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在这座大到不可思议的城市里找一样连具体描述都没有的“特别的东西”，真是比登天还难。
唯一可能的地方——刘烨从前住的公寓，还在几个月之前就被炸掉了。
虽然秃顶医生说只要在一周内找到就没有问题，但对进展度为0的两位少女来说，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紧迫。
“咚，咚咚咚……”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红色的皮球滚到了诗岚的脚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未来战场
“诶，这是你的……吗？”诗岚将皮球捡起来，伸手递给来人，话到嘴边的时候突然顿了一顿。
她还以为在街上玩皮球的会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老大不小的成年男子。
“啊，不好意思，的确是我的。”男子从诗岚手中接过皮球，“二位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诗岚有点疑惑。
“你是什么人？”温妮莎走过来，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想要做什么？如果是搭讪的话，建议你走得越远越好哦。”
“这位小姐，你误会了。”男子笑盈盈地说道，“我是一家古董店的店主，刚才听两位似乎在找什么很难找的东西，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店里看看。”
“做广告的？这个时代还会有店主亲自跑到大街上来拉客人吗？”温妮莎目中的怀疑之色一点都没有消解。
她可是一直在观察四周的每一个角落，但这个抱着红色皮球，看上去还有点孩子气的男人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按理说这些特征在这条主流是青少年学生的街道上应该显得很明显才对。
更让温妮莎觉得诧异的是，即使如此，她也不对这个男人的出现感到意外，仿佛潜意识里就已经看到了他在这里，只不过没有对他投入过多的注意力而已。
这对普通人来说也许是稀松平常的事，但对自幼生活在危机四伏的黑暗环境下的温妮莎来说，恰恰是最不同寻常的事。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即使距离人类进入信息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但这种传统的手段往往还是最有效的。”男子无奈地摊了摊手，“现在的人在数量庞大的信息轰炸下，已经很难靠自己注意到真正有用的信息了。”
“说得有道理诶。”诗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身着黄色连衣裙的长发少女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可疑，但她感觉到对方似乎不具有“恶意”。
说起来很奇怪，但“可以信任这个男人”的念头不断地在诗岚的脑海中跳出来，抹都抹不掉。
“怎么样，有兴趣光顾一下吗？小店就在这条街的尽头。”男子道，“旧时光古董店欢迎二位小姐的光临。”
诗岚向一旁的温妮莎投去询问的目光。
决定是否要去冒险可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必须征求一下温妮莎的意见。
“额……”温妮莎抚了抚额头，这可不好决断啊。
诚然，这个神神秘秘的男人十分可疑，但她们半天没有任何头绪也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如果就此拒绝的话，也许会错过拯救那个少年性命的机会。
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是抱着恶意前来的。
温妮莎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古董店老板，越看越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于是她朝诗岚点了点头。
两位少女的态度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转变。
“好吧，我们可以去看看，但我们可不一定会买东西哦。”
“当然可以，二位小姐，请随我来。”年轻的古董店主微微一笑，“小店就在前边不远。”
古董店的店门不算太大，店外的门面也没有过多的装饰，“旧时光”三个古体字挂在木质门框的上方，勉强有一些古色古香的感觉，正对门口的位置放着一扇两米多高的屏风，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价值不菲。
年轻的古董店主走上前替两位少女拉开玻璃门，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入店内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与外界决然不同起来。诗岚向四周望了望，外面看是好几层的古董店在内部是不分层的，一路通透到十米多高的屋顶。不论是几米高的架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一面面镜子，还是墙上挂着的各国画作，似乎都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神秘气息。
绕过屏风后是一张红木桌，店主替两位少女拉出椅子，待两人坐定后，自己坐在了另一边，问道：“不知道二位到底想找些什么呢？”
“我们在找一件，很特别的东西。”诗岚开口道，“但我们不知道是哪里特别，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就只是一间很特别的东西，仅此而已。”
“唉。”温妮莎叹了一口气，这种描述跟没有描述毫无区别，如果这样都能找到需要的东西的话，只能说那个少年命不该绝吧。
“不知道哪里特别，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特别的东西吗……”店主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的东西，我这里可是有不少呢。”
“真的吗！”诗岚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有一些小小的激动。
“本店名为旧时光，开的日子久了，自然会收集到一些别有价值的藏品。”店主说道，“只是，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温妮莎皱了皱眉。
“两位小姐是在替谁找东西呢？如果能够提供一些有关信息的话，也许可以给筛选工作减去很多不必要的负担，也能为两位节省不少时间。”
“这个……”诗岚和温妮莎相互看了看，“我们不方便透露。”
“既然如此，那请两位先看看这个。”店主从桌下拿出一个被红布覆盖着的东西，他轻轻将其揭开，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显露了出来，“也许，这就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两位少女眼中的古董店，顿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欧阳谷？怎么是你？”刘烨失声道。
在看到这张脸的瞬间，许多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至高科技、陈思允、世纪晨曦……
这太出乎他的预料了，就算这副以双火箭引擎作为基底，装备了加特林机枪、链锯、滑膛炮、熔断刀刃、等离子炮、多联装微型导弹发射装置的驱动铠甲下的人是陈思允，他也不会觉得有多奇怪，但是欧阳谷……无疑是他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放进备选项里的人物。
“既然你还叫我欧阳谷，看来你的投影进程总算中断了，那我还是叫你刘烨吧。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不能穿这套炫酷的装甲吗？”欧阳谷咧嘴一笑，“因为我是魔法师吗？还是因为我是世纪晨曦的人？”
“你这是在……干什么？”
“找人啊，你看不出来吗？”欧阳谷活动了一下手臂，“魔法师还没有正式参与进这场世界大战里，我穿这个更多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但用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东西还挺实用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主动参与这场战争……”刘烨缓缓地抬起了头，眸子里再次染上一层冰霜，他暗暗握紧了拳头，“而且，是站在世界的对立面上。”
“世界的对立面？”欧阳谷微微扬起下巴，“看来你又一次失忆了啊……怪不得一下子跑了这么远，五千多公里，可让我一通好找。”
“我失忆了？”刘烨皱了皱眉，紧握的拳头稍稍放松了一些，“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那破碎不堪的记忆里还剩下些什么？”欧阳谷反问道，“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你好好想一想，你的回忆是在哪一天中止的。”
“十二月二十四日……”刘烨竭力在脑海中搜寻刻写着日期的片段，“好像是……四月。”
“八个月吗？唉——”欧阳谷叹了一口气，“有继续恶化的趋势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什么恶化？”
“短时间内要向你解释清楚非常麻烦，根据过往的经验，这个时候最佳的方案是什么都不告诉你，等你自然回想起来最好。”欧阳谷说道，“上一次我们试着告诉你残缺的那部分是什么的时候，可是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事？”
“嗯，差点让我们丢掉性命。”欧阳谷摊了摊手，“我只能说到这里。”
“……我不明白。”刘烨连连摇头，“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在这片破败的城市外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关于这场战争，关于其他人，关于过去发生的一切。”
“不用急着去想，根据过去的经验，明天日出之时，你就能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了。”欧阳谷说道，“既然找到你了，那我就该走了。”
“走？你要去哪？”
“等日出。”
“等我自然想起之前的事？”
“嗯，没错。”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能记起来吗……”
“只能说，根据过去的经验来看，是这样没错、”
“我不明白……”刘烨眸子里的冰霜逐渐隐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变成这副鬼样子，现在连像样的咖啡都很难买到了。唉，我还是怀念以前那样到处可以买到醇香咖啡的生活。在成功把这混乱的一切扳回正轨之后，我一定要找个地方喝上一杯。”
“欧阳谷……我们……”刘烨一字一顿地说道，“还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吗？”
“我说了，我不能向你解释这件事，不然你会突然浑身发光徒手把这座大楼撕碎的。”欧阳谷合上面罩，声音变回了机械的电子合成音，“我该走了，明天见，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是刘烨，而没有变成别人。”
欧阳谷离开了，堆满了方形纸箱的废弃大楼里站着的人只剩下了刘烨，还有趴在一旁呻吟的马丁。
他迷惑了，他无法理解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之中正在发生的事，他仿佛不属于这里，一切都和他有关，又好似与他无关。
这里真的是他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个地球吗？
窗外，朝霞渐向这边扩散，头顶的天色也被那柔和的红色映得淡了，淡了。天也亮了些。天边的缤纷却被一层灿烂的金黄所点缀，从原来朝霞最红最浓处亮起，有几处特被亮，短短一刻间，竟将原来的主色红与蓝挤到了一边。远处的天，一丝丝，一抹抹，一片片，一层层，全是金黄的云霞，稀稀疏疏布满了半壁蔚蓝——不，还是灰蓝色的天空。
橘黄色的光芒一点点填满了整个眼眶，意识仿佛逐渐从身体中剥离了出来……
“两位小姐，你们看看这个八音盒怎么样。”年轻的古董店主将一个八音盒放在了桌上，用手巾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十年前的老物件了。”
诗岚和温妮莎面面相觑。
她们感到有些恍惚，古董店主刚刚拿出来的好像不是这个八音盒，而是一面盖着红布的镜子，但脑海里又清清楚楚地有着他拿出八音盒的记忆，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个八音盒……”诗岚趴在桌上注视着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也觉得很普通……”温妮莎斜斜地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喂，你不会是在忽悠我们吧。”
“小本生意，诚信经营。”店主耸了耸肩，“如果觉得我在忽悠你们的话，那我不收你们钱怎么样？只要你们到街上替我宣传宣传就行。”
“免费送给我们？”温妮莎狐疑地看了一眼那个八音盒，“你该不会是在动什么歪脑筋吧？比如说在上面装了定位追踪器什么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这店可早就开不下去咯。”店主耸了耸肩，“小本生意，诚信经营。反正这八音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送给你们就送给你们了。而且，如果你们真的怀疑我做了手脚的话，可以当场检查。”
温妮莎拿起那个八音盒仔细查看了一会儿。
“唔……”温妮莎看了看诗岚。
她们好像没有质疑店主的理由了。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店主说道，“两位，还有其他需要吗？”
“没有了。”两人摇了摇头，拿着八音盒走出了店门。
在诗岚和温妮莎离开之后，店主便起身擦拭起架子上的镜子，在镜子的反光里，他的眸子里闪过一缕不起眼的，暗红色的光芒……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未来与现实
眼皮一开一阖间，冷白色的灯光照进了刘烨的视线里，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少女用一双白皙的手握着一个古旧的八音盒，在他的脑门前念念有词地晃悠。
“诶？真的有用诶！”少女兴奋地抬起头说道，把目光投向一旁双手抱胸而立一脸冷漠的温妮莎。
“如果你真的觉得是这个从外形到配色到工艺都毫无可取之处的八音盒的作用的话，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给不出什么更合理的解释了。”
诗岚没有说什么，只一手托着下巴睁大了眼睛看着睡眼惺忪的刘烨，眼里满是欣喜。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用了那个八音盒，没想到少年竟然真的就此醒了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刘烨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件还算干净整洁的病房，大多数布置都和常规病房没什么两样，但墙上挂着的油画他一副都认不出来，不同较为常见的人物画和风景画，这里的油画画的似乎都是些形式各异的图腾。
其中一些他看着有些熟悉，但在记忆中怎么也找不到对应的图案。
“这里是秃顶医生的诊所，他是一个很棒的医生哦！”诗岚认真地说道。
“秃顶医生？”刘烨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站在窗户旁的温妮莎，不禁一时间失了神。
她的脸上洒落着夕阳播撒的点点碎金，淡黄色的窗帘被微风轻轻地吹起，在她身后缓缓地飘摇，夹杂着灰色的长发飘散在风中，散发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她几岁了？刘烨不知道具体的数字，但根据血色十月计划的时间来推算，温妮莎最多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按说正是青春正好的年纪，可那一头长发中裹夹着的灰白，却……
刘烨眼睑微垂，暗暗握紧了拳头，被子被他的手指带出一绺一绺的褶皱。
至高科技和天一工坊……还有那些仍然隐藏在幕后黑暗中的人，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得到应有的制裁。
“秃顶医生啊——就是一个几乎没有头发的医生。”温妮莎露出思考的表情，右手轻拍着脸颊，“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很多人都知道他。因为他只管治病救人，从来不问病人的身份和来历，也不关心病人是罪大恶极还是至圣至善，因为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什么人在这里都只是病人而已。”
“什么人都救？”刘烨感到有些诧异。如果是普通医生的话，对那些来历不明的病患应该避之不及才对，毕竟救了这些人，惹上什么麻烦都有可能，但这位秃顶医生居然来者不拒，想必一定有其不同寻常的地方。
或是强大的靠山，或是什么特别的依仗。
“对，秃顶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医生。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把那个人的命给救回来，据说他是很多大人物的救命恩人呢，只是一直比较低调而已。用他的话说，就是……”温妮莎想了想说道，“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刘烨一时无语凝噎，那位秃顶医生的原话应该不是这句，但大概的意思他明白了。
这位手段高明的医生在如今这个信息超爆炸的时代，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有点像古代传说中掌控生死两界出入口的冥差，只负责办事，不问来者。
“哟，年轻人，你醒了。”病房的门被人拉开了，来者是一位头发稀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中年人，“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位就是温妮莎所说的秃顶医生吗？刘烨上下打量着他，看上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语气也很温和，感觉上是个不坏的人。
“没有了。”刘烨轻轻摇了摇头，这次醒来之后，此前脑海里不断翻涌起的波浪般的虚弱感彻底消失了，他的身体终于恢复到了可以自由使用魔法进行战斗的状态。
“看来康斯丁试剂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在缓解过度的精神疲劳上。”秃顶医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们可以在这里多留几天，如果感觉没问题了，也可以随时离开，诊疗费温妮莎已经结过了。”
“结过了？”刘烨和诗岚同时一声轻呼，转头看向窗边的温妮莎，后者则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奇怪吗？这是……”温妮莎皱了皱眉，“这是对你的报答，毕竟你之前也救了我的命，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
“额……其实我更关心的是你到底用了什么钱来支付的……”刘烨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不会是偷来抢来的吧……”
“哼，钱的来历不用你管！”温妮莎生气地转过头去，“反正都是正当来路的。”
刘烨耸了耸肩，突然，他看见秃顶医生一直站在床边，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诗岚，你和温妮莎出去给我买点吃的回来吧，躺了这么久，我有点饿了。”
“好！你等等，我们马上回来！”
“喂喂喂，等等啊，我没说要去啊……”
温妮莎被诗岚拉着跑出了病房。
“医生，你有话要单独对我说吗？”刘烨开口说道，“是……关于我的身体吗？”
“我是一名医生，至少在这里是这样，我必须要对我的病人负责。”秃顶医生如是说道，“有些事情我必须要问过你的意见才能决定是否要告诉她们。”
“……请说。”刘烨微微点了点头。
“你的身体状态非常奇怪，温妮莎将你送来的时候你的体温只有二十五度，这可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体温。”秃顶医生说道，“我给你做了全身检查，但得到的报告结果却相当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
“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昏迷似乎只是过度劳累的结果，脑波异常只不过是因为你正在经历一场梦境。这三十年来我见过的病人各种稀奇古怪的病症都有，你这样的情况曾经我也见过，不过，只有一次。”秃顶医生说道，“所以我采取了与那一次相似的治疗措施，还好起效了，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曾经见过一次？”刘烨目光一闪，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昏迷是过度使用幻魔法的副作用，至于那乱七八糟支离破碎的梦境记忆片段，很有可能只是自己大脑的胡编乱造。这个医生居然见过一次和他有相同症状的患者，莫非那人也是……
不，应该没这个可能。记载幻之阵列的魔法原典《琉璃千幻》在几个月前才被他从意大利的地下遗迹之中带出来，在那之前，幻魔法理应一直处于封存状态才对。
即使是现在，熟悉并能使用幻魔法的人，除了他以外，只有在英吉利海峡上从他手里抢走原典的“mirror”了。
“嗯，”秃顶医生说道，“我无法透露其他病人的信息。基本的情况说完了，下面是最重要的事。”
“我在听，医生。”
“完美平衡的身体在现实世界是不存在的，任何一个微小的扰动都会破坏人体内的平衡，所谓的健康状态是一个反复交替的动态平衡过程。”秃顶医生说道，“这是医学界的一条铁律，但在你的身上，这条铁律却失效了。”
“失效了？”刘烨眯了眯眼。
“你身体的各项指标是完美的，符合所有测量指标的最优值。”秃顶医生说道，“即使是在你有严重的肩部骨骼损伤的情况下，你血液里的血细胞也维持在最健康的指数上，这是不可能的。要出现这种情况，只可能有一种原因。”
“……”
“魔法。”秃顶医生缓缓地说道，“孩子，你中了别人的术式。”
刘烨瞳孔骤然一缩，身体四周弥漫起一层寒冷刺骨的冰雾。
“你是什么人？”
“我是医生，孩子，你不用这么紧张。”秃顶医生笑了笑，脸颊上堆起几道褶子，“在这里你是安全的，没有人会在这里闹事。”
刘烨目光一闪，脸上微微一松，体外的冰雾渐渐隐去。
“我对这个术式完全不了解，没有合适的解除方案。”秃顶医生摇了摇头，“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一种强行将你的身体维持在标准状态的魔法，这很像是诅咒的特性，只不过通常诅咒都是将一个人的身体拖向死亡状态而已。
“诅咒……””刘烨想起几个月之前，尤里乌斯家族灭族案中唯一的幸存者，那个小女仆就是中了诅咒。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但这么做会大大缩短你的寿命。从这一点上来判断，他肯定不是抱着对你的善意施下的术式。”秃顶医生说道，“时限还剩下多久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你的魔力越强，施展魔法越频繁，你的生命力消耗得就越快。”
“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刘烨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悲观地估计，不到一年。”秃顶医生回答道，“当然，如果你再也不用魔法的话，也许可以延长至三年甚至五年。”
“一年……三年，五年。”刘烨就像嚼蚕豆一样一字一字地咀嚼着这三个字。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少年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绝望的表情，反而挂起了微笑。
“我想，那位对我施术的人应该等不了这么久。”刘烨说道。
“的确，找到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最快的也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毕竟任何魔法只要知道术式的构成，都是可以找到相应的解法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医生。”
“这是我应该做的，把一切情况如实地告知病人是我的职责。”秃顶医生说道，“看来你已经有决断了，要把这件事告诉那两个孩子吗？”
“我想……不用了。”
“这样也好。”秃顶医生点了点头，“在你做好准备之前，你们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这个诊所，你是绝对安全的。”
说完，他向病房门走去。
“医生……”刘烨突然从背后叫住了他，“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孩子，救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秃顶医生说道，“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谢谢。”
秃顶医生拉开病房门的时候，诗岚拉着温妮莎的手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一样跑了进来，两只手里各提着一个装满了热气腾腾盒子的袋子。
“这个是小笼包！这个是水晶虾！这个是……我看看……”诗岚瞪大了眼睛看着因为袋子遮挡而模糊不清的小票，“草莓牛肉？芒果鱿鱼？唔……这东西能吃吗？”
“我可不知道。”温妮莎伸手撩起垂在眼前的灰白相间的发丝，一脸戏谑地说道，“谁让你连看都不仔细看，单凭闻起来的味道就花钱买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美食’呢？当你包下这些东西的时候，那个店主的表情可是相当精彩啊。”
“喂！温妮莎，明明这两盒是你选的吧？”诗岚扬了扬右手里提着的袋子，“关于‘吃’这一方面，我还是很有心得的。”
“咳咳……”正在喝水的温妮莎突然呛到了，连连咳嗽起来。
“哼，那就让他来判断一下，到底是谁的味蕾出了问题吧。”诗岚搬起一张小桌放在刘烨的病床上，把袋子里的一盒盒菜肴一字排开摆在桌上，各式各样温热的香气在病房里氤氲开来，生活的气息。
事实上，在几分钟之前。
“你听见了吧？”温妮莎轻轻地说道。
“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诗岚咬紧了牙关，嘴角微微地抽搐着。
藏在走廊拐角的两位少女对视着彼此的脸。
他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了吗？
四周的空气变得焦灼了起来，一股无形的火弥漫开来。
“你准备怎么做？”
“正因为身处绝望，所以才要满怀希望啊。”诗岚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换上了明丽的笑容，轻轻一甩手里握着的热气腾腾的袋子，“让我们去给他送去一些希望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旧时光古董店
这里是秃顶医生的诊所。
刘烨悠闲地躺在床上看着最近的新闻。虽然在医院里休假听起来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了，但这几天的确是他这一年来难得的闲适时光。
秃顶医生说只要留在这里就能保障他们绝对安全，所以刘烨没有急着离开，前些时日追得太紧了，不仅是他自己，诗岚和温妮莎也需要休息休息。因为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危险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事实也正如那位医生所说的一样，没有人来找麻烦，他的能量似乎比刘烨想象的还要更大一些。
“唉——”体力堪堪恢复到顶点的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在过去的人生中他很少需要医生的帮助，而且一直很讨厌医院里弥漫的消毒水气味，没想到这一年竟然成了医院的常客。
“不要唉声叹气的，拿点阳刚之气出来行不行？”头上挨了温妮莎一巴掌，刘烨趴倒在了小桌上，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唉——我在想，是不是到了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刘烨把右手举在眼前，遮挡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过来的阳光，“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影响别人的生意吧？”
“我倒是没问题，要走随时都能走，这里最有困难的不是你吗？”温妮莎耸了耸肩，斜斜地倚在窗棂上，黑灰白三色相间的长发垂在衣架一般的肩头，“只要你的身体到了可以出院的程度，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你还想过原来那样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活吗？”刘烨左脸贴在桌板上，瘪着嘴巴说道，“要不你就留在秃顶医生这里吧，我向你保证，那些人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制裁和惩罚。”
“闭上你的嘴巴，你可没有替我消除仇恨的能力。”温妮莎笑着按住了他的脑袋，把脸凑到他跟前轻声说道，“任何人都没有代表我去原谅他们的权力。”
温热的鼻息吹在刘烨脸上，他眯了眯眼，叹了一口气：“那你考虑过吗？在报仇之后要做什么？”
温妮莎脖子向后微微一摇，刘烨这一句话问到了她的盲区。
“从来没想过吗？”
“不用你管。”温妮莎双手抱在胸前背对着他，用肩膀将窗帘抵开小小的一角，让温暖的春阳照在她小巧坚挺的鼻梁上，“报仇之后该怎么做是报仇之后才要考虑的事，我心中有数。”
“唉——你根本什么都没有考虑过吧？”刘烨抿着嘴唇，两手扶着桌板缓缓直起了身子，望着阳光里温妮莎的背影，“报仇之后的事。”
“难道你就考虑过吗？”温妮莎没有回头，反问道，“你在查清血色十月计划的真相后，在查清你身上的秘密之后，你又要去哪里呢？”
“我……”刘烨略微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大概会随便找个厂上班吧，反正我不想在过这种三天两头不是逃跑就是躺在床上养伤的日子了。”
“嘁，生活可不是你想平静就能平静下来的。”温妮莎撇了撇嘴，“要那些心怀不轨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不继续惹麻烦才行。”
“会有那一天的。”刘烨坐在病床上轻声细语地说道，“一定会有的。”
温妮莎用眼角的余光扫到刘烨脸上温柔又有些落寞的表情，心口仿佛突然被一块石头压住了一样。
“喂，你们在聊什么呢？”诗岚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哗啦一下扑在病床上，眼睛亮晶晶的，“刘烨，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没什么问题了。”刘烨笑了笑，“刚才和温妮莎在讨论什么时候出院的事。”
“哦？那决定了吗？准备什么时候离开？”诗岚看看刘烨又看看温妮莎。
“还没有。”刘烨轻声说道，“在这里再停留一段时间吧。”
“好。”诗岚点了点头，用手拨弄起被子上的褶皱起来。
温妮莎斜斜地瞥了他们两一眼，又扭过头去看街上的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行人。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们。”刘烨拿起床头柜上摆着的那个样式古旧的八音盒，“这个东西……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一家古董店找到的，叫什么……‘旧时光’。”诗岚说道，“那个店主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有点奇怪？”刘烨挑了挑眉，“怎么个奇怪法？”
“说不上来……”诗岚歪着头想了一想，“就好像，你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一样。”
“生意人的惯用伎俩，一心只想把顾客的注意力集中在货品上。”温妮莎插嘴道，“一个在大街上拉客的小商贩而已。”
她俩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店主的身份和心思，所以诗岚和温妮莎拿到这个八音盒之后，在博云城内兜兜转转走了两天，才回到了秃顶医生的诊所，而且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一直没有发生什么，那点本就不多的疑虑便随之烟消云散了
“小商贩吗……”刘烨上下翻转着那个八音盒，修长的手指像转动魔方一样来回拨弄着。
也许是他想多了，两个八音盒样式相近只是巧合而已。
毕竟当年百里茗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的那个，也不过只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礼品罢了，真正的心意来自于她亲手的拼装。
而那个八音盒早在眼泪公司事件结束之后，就被那三个战争机器人连带着他的公寓一起炸掉了。
说起那三个突然出现的战争机器人，刘烨想起来，那似乎是追踪傅里叶才找到的那间安全屋，不过操纵它们的人的身份至今都没有确认。
会是谁呢？刘烨皱紧了眉头，有能力调用那样规格的武器的应该是官方的人，天一工坊主导的血色十月计划在破产后被至高科技接手，那么至高科技和博云城官方也就是理事会之间一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继续与至高科技为敌就很危险了。
可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被通缉呢？刘烨摸了摸下巴，如果至高科技等于理事会这个等式成立的话，那么得罪至高科技就等于得罪官方，自己应该早就被列上了全球通缉名单才对。
但直到现在，自己的身份在这座城市仍然可以畅通无阻的消费，这种反常的现象必然对应着一种隐藏在暗处的合理解释。
是内部不统一吗？刘烨眯了眯眼，很有可能支持血色十月计划这样反人类的科学实验的并非全部理事，理事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如果能够成功找到这个人，也许会成为自己扳倒至高科技的一大助力。
还有陈思允……刘烨现在是越来越不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也许那天在秘密花园餐厅的袭击，那辆飞上三楼的卡车，甚至后续他们去往眼泪公司的一行，都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你在嘀咕些什么呢？”一张精灵般纯净的脸突然凑到了刘烨鼻子跟前，吓得他不禁一个哆嗦，“喂，饭菜都要凉了啦。”
刘烨一手捂着胸口，后颈紧紧地贴着墙壁，人在认真思考的时候真的无法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喂，干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啊？”诗岚略带不满地嘟着嘴，“我可是每天都在照顾你诶。”
“不，不是。”刘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在想下一步的计划。”
“你还要继续追下去吗？”诗岚一手托着腮，一头青丝挽在耳畔，“你不觉得这么做太危险了吗？”
“是很危险，但这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刘烨低下头，眼睑微垂，“诗岚，你知道的，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回到世纪晨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的。因为，我是我。”
身着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将视线移向床脚，眼里流露出了低落、心疼、怜惜、不知所措等交织混杂在一起的情绪。
“大半年来，不论是魔法侧还是科学侧都发生了动荡，而且这个动荡正在持续扩大之中，而这一切的起点正是你我相遇的那一天。”刘烨慢慢地眨了眨眼，眸子里闪动着坚定的光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动荡事件的脉络渐渐清晰，或多或少地都与我——刘烨有关，我想，这不是巧合。”
“……”诗岚用右手的食指在被子上一下一下地画着圈。
“不论我走到哪里，幕后的那些人都会逼迫我重新回到台前。或者说，我到哪里，哪里就是舞台。在我找到他并粉碎他的阴谋之前，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有终点。”刘烨伸手握住诗岚的冰凉小巧的手，“所以，请你助我一臂之力。事件还没有结束，为了变强，我需要你的力量。”
诗岚抬起头看着他，少年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嘴角挂着温和地足以融化极地风雪的笑容。
“这是我和你的约定，你愿意和我一起终结这一切吗？”
“咳咳！喂，很抱歉，打扰一下。”温妮莎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脸上挂着坏坏的微笑，“所以，下一步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还是说你们两位已经不需要我了？”
刘烨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尴尬地松开了诗岚的手。
诗岚则一言不发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耳朵根都红了。
“下一步的计划是这样的，在离开这里之后，我们首先需要找到一个人。”刘烨转头看向温妮莎，“你知道特别调查局吗？”
“当然知道。那群饭桶，拿着高工资却一点正事都办不好，明明是为了针对特殊恐怖活动成立的特别部门，可那些家伙却越来越猖狂了。”温妮莎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屑，“怎么，你要找他们？”
“没错，但特别调查局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刘烨继续说道，“血色十月计划是天一工坊主导的，在破产后转交给了至高科技，而天一工坊曾经是个官方机构。血色十月计划的背后一定有博云城高层的影子，也就是说改造人计划是官方在做的。”
温妮莎皱了皱眉，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但是特别调查局的成立，却是以调查改造人团体的恐怖活动为主要目的的，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那又怎样，他们又不是干不出这样的事。”
“不，据曾晨传输过来的资料来看，特别调查局的干员还是具有一定的正义感，不管上面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至少他们是真心为了这座城市的安全与和平在努力。”刘烨笑了笑，“但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反而得到了大量资源的支持，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理事会中，有人反对血色十月计划？或者对此并不知情？”温妮莎眼睛一亮。
“没错。只要能够找到理事会中的那个人，我们就有了真正和对方抗衡的力量，而不再是孤零零的小团队。”刘烨说道，“这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对抗至高科技，光靠我们三个肯定是不够的。”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该怎么找呢？直接冲进特别调查局的总部吗？”
“……当然不是。”刘烨额上冒出一排冷汗，“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说怎么办？”诗岚坐了起来，发丝略微有些杂乱，脸还是微微有点红，半熟的樱桃的颜色。
“我在曾晨传来的名单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刘烨轻轻转动了一下右手腕的黑色手环，一盏蓝色的小灯亮起，在一旁的墙上投影出一份档案文件，“特别调查局高级探员，李文清。我的大学同学，落选百人计划之后，对天一工坊一直心存芥蒂，我们可以从他入手，查一查他是怎么加入特别调查局的。”
“李文清？”温妮莎咬了咬大拇指，她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对刘烨的计划也没什么意见。
“我会拜托曾晨查出李文清的住址和电话，然后我去联系他。”刘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深邃和明亮，“而且，我还有些事要和他说清楚。”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刘烨的身体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Thenumberyou……”刘烨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提示音，轻叹了一口气。
这两天他已经给李文清打了无数个电话了，然而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还是不愿意见自己吗？刘烨揉了揉眉心，如果李文清不愿意和自己见一面的话，那想要接触特别调查局，只能采取另一种方法了。
“滴滴……”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刘烨取出手机一看，居然是李文清那个号码的回复！
“你是谁？”
“我是刘烨，你有空吗？我想和见一面。”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对你的近况一点兴趣都没有。”
“是关于百里茗的。”
久久没有回音。
“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要说什么。”
“见面在说，我们都被骗了。”
“明天下午一点半，东四区橙光地下商业街，我在那里等你。”
橙光地下商业街？刘烨顿了顿，那是他和百里茗曾经常去的一个地方。
“好，不见不散。”
刘烨熄灭了手机屏幕的灯光，把它丢到床上白色的被子里，然后闭上眼睛向后一躺，倒在了病床上。
他环顾了一圈，这个贴着淡蓝色墙纸的病房陪他度过了接近一周的时光，诗岚和温妮莎一直在这里陪伴着他。
天花板是纯净的白色，窗帘是温暖的浅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和微风一起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挠痒痒。
这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后安逸的时光了，想到这里，刘烨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恋恋不舍的情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之时，他的眸子里已有了冰冷的霜雪。
次日，东四区，橙光地下商业街。
站在商业街的入口处，刘烨冷眼观望着来来往往的喧闹的人群，诗岚和温妮莎则坐在一旁的冷饮店里隔着玻璃幕墙看着他这边。
“还没有人来啊。”诗岚咬着吸管说道，“温妮莎，现在几点了。”
“一点二十五，还没有到约定的时间，但是踩着约定时间到的男人，我可不喜欢。”温妮莎的表情和诗岚相比要冷漠得多，“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反正要在那站着的是那个人，不是我。”
刘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商业街入口处的楼梯，在人群中寻觅着李文清的身影。
十分钟过去了，距离两人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然而李文清还是没有出现。
刘烨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两根眉毛渐渐拧在了一起。
李文清并不是一个喜欢迟到的人，恰恰相反，他对时间的苛刻得令人发指，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总是能够把自己的行动规划到分秒级，是一个患有准时强迫症的重症患者。
是岁月改变了他吗？
又过去了五分钟，刘烨的心渐渐地凉了。
看来李文清是不打算来了。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百里茗”这三个字已经无法打动李文清的心了吗？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留着深蓝色短发的男人。
高大挺拔的身姿，灰白色的夹克，靛青色的牛仔裤，红色的运动鞋。
他站在商业街的入口处，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发生了变化，一股压抑的气氛逐渐弥漫开来，那寄宿在眼瞳深处的黑暗以及嘴角恣意的笑容，刘烨心头莫名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十一、十二、十三。刚好十三级，”那个男人一边走下楼梯一边用西班牙语念着，“多么美好的数字啊。本尊已经给了你们相当充足的时间，现在你已经做好了必要的告别了吧。那么，是时候送你回归地狱了。”
刘烨退后了半步，他不懂西班牙语，因此没听懂那个男人在说什么，但此人绝对来者不善。
“听不懂本尊说的话吗？看来僭越者的知识果然匮乏得值得同情呢，可惜，你没有机会弥补此生没有好好学习的遗憾了。”那个男人打了一个响指，唇齿微启，轻轻吐出这样一个词语，“破晓。”
“嗡——”一道冲击波向四周瞬间炸裂开来！
刘烨瞳孔骤缩，这家伙丝毫不顾及平民的吗？
他抬手一招，枯木杖在他手中浮现。刘烨不禁一愣，枯木杖竟然恢复了？什么时候的事？
以那个男人站着的地方为中心，栏杆发出悲鸣，紧接着轰隆一声拔地而起，嵌进了一旁的墙里，地砖一片片地掀开，碎裂，卷上了天空，四周商家的店门和玻璃墙也尽皆爆碎，店内的桌椅被吹得东倒西歪，覆盖楼梯的透明拱廊也瞬间被轰成了碎片。
来往的行人被他的魔法无情地震倒在地，有不少人还飞进了两旁商家的店铺里，倒在了七歪八扭的桌椅中间。
脚下一道翠绿色的魔法阵展开，一阵狂风卷起漫天的玻璃碎石和铁器残渣，把它们聚在一起汇成了一个直径一米多的高速旋转的球体停在身后，刘烨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这些平民中起码有一半都会死！
居然毫不顾忌普通人的生命？简直不可原谅！
“混蛋！”他低声骂了一句。
眼角的余光看到诗岚用魔法护住了温妮莎，两人尽皆无伤，刘烨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诗岚！带着温妮莎先走！”
“你觉得我会给你们转移场地的时间吗？”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次换了英语，“巴尔和我说的情报里，和你相伴的魔法师是一位男性，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巴尔也会有出错的时候。”
“嘎——嘎——”凄厉的叫声响起，一团黑雾幻化成了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落在了男子的肩头。
“吾名，阿加雷斯。”男子说话声不大，但却极为有力地传进了刘烨的耳膜里，“来此地，取汝命。”
“我靠！那是什么？”陆晨和艾尔巴走在东四区街道上，一阵震耳欲聋的爆响突然传来。
穿着运动服的少年指着不远处骤然升起的长条形钢架目瞪口呆，一旁的艾尔巴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是燃气泄漏引起的爆炸吗？”
“快！跟我来！”陆晨已经掏出枪快步奔跑了起来，“那是商业街的方向，没有明火，不像是燃气爆炸，很有可能是恐袭。”
“不是吧，我今天不想工作啊！”艾尔巴一声哀叹，拔腿追了上去，“我都半年多没有休过假了。”
“阿加雷斯……”刘烨握紧了枯木杖，温润清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安心了不少，“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第二位的名号，特征是乌鸦……还有巴尔……七十二柱魔神第一位，至上四柱之一，你是什么人？竟然以魔神的名号自居。”
“你了解的还不少，不过我似乎没有要向你解释的义务。”阿加雷斯微微一笑，身前浮现出一个燃着蓝色火焰的圣杯，“知道得太多往往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你一个将死之人，没有必要背负着这些去地狱。”
刘烨面色一变，那个燃着蓝色火焰的杯子散发着黯淡的金光，悬浮在阿加雷斯的身前，仅仅是放置在那里，他手上裸露的肌肤就有一种针扎般的刺痛感，很难想象一旦他的魔法以那个魔器为媒介释放，究竟会对周边造成多么恐怖的破坏。
刘烨用力咬着嘴唇，微微地渗出血来，强迫自己放空心神，将全部的精力集中在枯木杖上。
“听说你是魔法界最近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呢。”阿加雷斯笑着伸手一抚，圣杯化作一团烟雾散开，又在他身后成型，“我就给你一次进攻的机会吧。”
刘烨的眸子瞬间转化为璀璨的冰蓝色。
“准备好了再出手，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阿加雷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果不能对我造成实质性的影响的话，那就成了非常可惜的浪费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庞大的魔力经由枯木杖宣泄而出，剧烈的闪光烧灼着空气，但整条地下商业街的温度却降至了前所未有的低点。
诗岚挥舞着魔杖，一团团温热的火焰在那些昏迷着的平民身旁浮现，保证他们不被刘烨魔法的余波波及而受到致命的影响。
温妮莎手足无措地站在诗岚身边，双手捏得紧紧的。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
“诗岚！快！趁此机会带温妮莎先走！”刘烨毫无保留地将魔力倾泻进枯木杖中，他的发梢上也结了一层白色的寒霜。
诗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了那根乳白色的魔杖，水蓝色的光幕升起，包裹住了她和温妮莎的身体。
“将团队合作的机会转换为孤胆英雄的场景，你觉得这样做能够增加你的胜算吗？”阿加雷斯的语气里饱含着嘲讽与怜悯，“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两者的真实概率都是零啊。”
魔法终止，刘烨的手腕微微颤抖着，然而二十米开外，阿加雷斯一步未动，甚至连肩头停着的乌鸦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不屑。
“卡恩莫迪的《雪之歌》吗？还是几乎完美运用的状态，作为凡人，你已经足够优秀了。”阿加雷斯微笑着给予了刘烨肯定的评价，“但就像我刚刚说得那样，如果不能对我造成实质性影响的话，成了一次非常可惜的浪费。”
刘烨目光一厉，再度举起了枯木杖。
“如果你认真听了我刚才说过的话，那你一定还记得。”阿加雷斯的眸子里跳动着漆黑的火焰，“刚刚那次，是你唯一的出手机会。从现在起，不会有下一次了。”
身后的圣杯中燃烧着的蓝色火焰骤然升腾而起，化作一柄铁锤的模样，向阿加雷斯前方的虚空中一挥。
一股肉眼无法观测的无形波动爆开。
刘烨条件反射的举起枯木杖挡在自己身前，感觉到一阵风拂过了他的脸颊。
但事实上，他双手的手腕处，和脸颊的两侧，还有双脚的脚踝处，都刹那间浮现了一条淡淡的血线。
“什么？！”脚下的地面突然波动了起来，刘烨连忙将枯木杖顶在了地上，心中摹想起稳定大地的土岩系魔法。
然而，他反应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大地像一团橡皮泥一样凹了下去，一个泥土砖石形成的圆球将刘烨包裹在了中间。
他手腕脚踝脸颊上的伤口中，各自飞出一团淡淡的血雾，渗进了圆球的内壁里。
刘烨面色一变，眸子里刹那间倒映出红色的三角。
不可思议的大爆炸，四分五裂的泥土球中爆发出太阳一般耀眼的白色闪光，炽热的纯粹能量将方圆十几米内商铺的一切都烧成了飞灰，只剩下了焦黑的水泥墙壁和熔化成液态的金属框架。
“结束了吗？”阿加雷斯肩头的乌鸦“嘎嘎”地叫了两声，“我还以为能撑得更久一些的，就为了处理这样的家伙，巴尔居然还要我亲自跑一趟吗？”
“我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
“哦？”原本已经走向楼梯口的阿加雷斯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还活着吗？那别的不说，生命力至少够格了，算是一个合格的祭品了。”
“祭品？”刺目的光团中，刘烨的身影渐渐浮现，右手紧握着的枯木杖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只有自信而又冷静的微笑，“想要把我当做祭品，好啊，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越是愚者越喜欢挣扎，在神明般的力量面前，汝等凡人根本无力违抗。”阿加雷斯身侧，那个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圣杯再度浮现而出，“不过，好歹也会抵抗一下，比那些直接吓破胆的垃圾要强多了。”
“你也好意思自诩神明？”刘烨一声轻笑，“视人命若草芥，张口闭口凡人、愚者、垃圾，就算你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又如何？不过是一只丑陋、肮脏、狂妄自大的恶魔罢了。”
阿加雷斯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会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那就试试看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约定
表面上一脸轻松，刘烨的心里却是直打鼓。
阿加雷斯的战斗力有目共睹，虽然他还有不少底牌没有动用，但即使手段尽出也不知胜算能有几何，而且压根无法判断对方是不是已经出了全力。
从阿加雷斯之前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来看，十有八九对这场战斗还没有认真起来。
枯木杖一横，白色的冰雾瞬间弥漫开来，整片地下商业街转眼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刘烨脚尖轻点，身形急速地倒飞而去。
每一步的落点下都绽放出一个旋转的白色魔法阵，他的身影在这片地下街区中不断穿梭。
刘烨并不认为这些混凝土钢筋构造的店铺能够挡住阿加雷斯的攻击，但转移场地是他必须要做的事，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战斗，他根本无法顾及那些昏迷的平民的安全。
“留在城内都不安全，很难把控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刘烨暗道，“该把他引到什么地方去呢……”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继续挣扎下去。”这里是商业街另一端的出口处，阿加雷斯双眼紧闭，肃然地背光站在台阶上，“毫无意义的努力，只不过是在给自己增加负担，虚假的希望，真的能够酝酿出那名为‘奇迹’的东西吗？”
刘烨瞳孔一缩，立刻急停。
“咒缚，反。”阿加雷斯抬起右手，轻声念道。
高速前进中的刘烨仿佛撞倒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上一样，紧接着又挨了一记大铁锤的重击，整个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刘烨用力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的神智霎时间恢复了清明，他左手一招，雷电之力牵引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把自己拉到了墙上。
“这都是什么魔法……”刘烨半眯着眼，他到现在为止都无法看出阿加雷斯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术式组合。
肩头的乌鸦“嘎”地怪叫一声，化作一团黑雾，在阿加雷斯的手中凝结成一把竖琴，琴骨上挂着一颗颗明亮的黑色珍珠。
“请仔细聆听，这为你而鸣的悲歌吧。”阿加雷斯眼角含笑，伸手轻轻撩动琴弦。
一股无形的冲击波轰然炸裂，刘烨的脑海里一片轰鸣，宛如风浪滔天的大海。
他双眸中的神采刹那间消失，身体从半空中坠落，掉在了满是玻璃渣的地面上。
“可恶……”刘烨慢慢地爬了起来，两只耳朵里都流下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痕，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一次受到了重创，“我可不想刚出院就又回去啊……”
“不许动！把手放在脑后！立刻趴下！”一队训练有素的全副武装的警备军出现在了入口处，三个拿着防爆盾的士兵顶在最前面，两翼各有五个拿着步枪的人，正中则是两个扛着单兵式粒子炮的大汉，还有拿着手枪的陆晨和艾尔巴。
他们将枪口对准了拿着黑色竖琴的阿加雷斯和握着魔杖的刘烨，勒令他们立刻举手投降。
“一群笨蛋……”刘烨咽下一口血沫，喉咙里的铁锈味浓厚得让人反胃。
不管拿着什么样的武器，普通人正面对上这种级别的魔法师，无异于想要拿着十字架去净化死神的愚蠢信徒，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放下武器！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原本正缓步走向刘烨的阿加雷斯慢慢地转过身，平静如水的脸上生出了一丝愠怒的表情，被一群没有魔法的凡人怒吼，这种事在他的人生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你！站住！听见没有！”
阿加雷斯没有停下他的步子。
“开火！”
两个扛着粒子炮的大汉向阿加雷斯喷射出了灼热的闪光。
“愚蠢。”
阿加雷斯睁开了紧闭的双目，眸子里倒映着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第二位的虚影——人、牧牛、小羊的三头恶魔，“Agreas”。
手持重型武器的警备军们霎时间如坠冰窖，手脚仿佛冻僵了一样无法动弹。
他轻轻地拨了一下琴弦，那三位举着防爆盾顶在最前面的士兵便和他们的装备一起化作了被风吹散的粉尘。
“这……”陆晨和艾尔巴不禁眼角狂跳，这是他们第一次碰到如此可怕的异能者。
那些组织的改造人技术已经发展到这种水平了吗？这还是人吗？
看到警备军们脸上溢于言表的绝望，阿加雷斯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吓破胆了吗？这就是你们引以为傲的勇气？”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嘲讽和戏谑，“什么正义和勇气，不过都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艾尔巴，带他们撤退。”陆晨微微撇过头对身侧的黑人帅哥说道，“不要回头。”
“陆晨，你要干什么？”艾尔巴从这位运动少年的眼里看出了决绝，“不要做没有意义的傻事。”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决方案了，总不能继续让他们去送死吧。”陆晨说道，“还是说你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艾尔巴咬紧了嘴唇，说不出话。
“那东西还没有正式测试过，我不知道能争取几秒，两秒？三秒？”陆晨咧嘴一笑，“总之，快跑。”
阿加雷斯静静地站在那儿，手指轻扣在琴弦上，一副玩味的表情。
“舍己为人的英雄戏码吗？真是感人的情节呐。”
“艾尔巴，照顾好我妹妹！”陆晨按下了挂在颈后的半个硬币大的蓝色按钮，身体顿时以鬼魅般地急速冲出了人群，“就说，我出了趟远门。”
艾尔巴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
“所有人注意！全员撤退！”
“哼。”阿加雷斯一声轻笑，没有急着出手，他突然对这个凡人有些感兴趣了。
刘烨瞪大了眼睛，陆晨的身上跳动着的蓝色闪电，竟然散发着强烈的魔法波动！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普通人的身上看见魔法了，杀死迪亚斯的“琳”瞳孔里，他也看到了类似于幻之阵列的影子。
陆晨从腰间抽出一个剑柄，按下了开关，剑柄刹那间向外喷吐出一道修长的幽蓝色火焰。
再一次提速，腿部的肌肉酸痛地仿佛要溶解一般，陆晨咬紧了牙关，接近两倍音速在移动，身体的负载已经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竭力握住剑柄，但始终有一种随时会脱手的感觉，他的指骨已经崩裂了。
倾斜的身体拉出一长排蛇形的残影，陆晨将手里的高温喷刀对准了阿加雷斯的胸口。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吗？”阿加雷斯一步也没有移动，甚至连琴弦都没有拨动一下，周围混杂着玻璃渣和碎石的粉尘旋转着升起，在陆晨的前方汇聚成一把巨型刀刃，“凡人终究只是凡人而已。”
陆晨左脚猛地一蹬地面，骨骼断裂的脆响传来，但他也借此向右滑了半圈，绕过了斩落的巨型刀刃。
“嗯？”阿加雷斯左眼用力一张，眸子里的恶魔虚影凝实了一些，将成功冲到自己身边的陆晨“砰”地一下弹了出去，在空中倒飞出去，一连转了十几圈。
突然白光一闪，陆晨的身影消失了。
阿加雷斯转身一看，刘烨也不见了。
“还要挣扎吗……真是有韧性啊……”他轻声呢喃着，缓步走出了一片狼藉的橙光地下商业街，手中的竖琴化作乌鸦落回他的肩头，“不过，又有什么意义呢……”
刘烨抱着陆晨疯狂地在博云城各个大厦的楼顶间跳跃，丝毫不敢停歇，尽管他在感知范围里找不到阿加雷斯的位置，但无论怎么想，那个家伙都肯定没有被甩掉。
“你……是谁？”
“我叫刘烨，对不起，将你们牵扯了进来。”
“不……你救了我……”陆晨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脑袋，望着下方渺小的如同行军的蚂蚁一般的车流说道，“把我丢下吧……随便哪个大楼的楼顶，我已经……没救了。”
“如果我打算见死不救，那么从地下街开始我就会选择独自逃跑。”刘烨说道，“保存点体力吧，别再说话了。”
“……”陆晨痛苦地喘息着，五脏六腑和浑身的关节肌肉都像被用火烧红的针刺一样疼，千疮百孔的手握不住熄灭的火焰喷刀，手指一松，刀柄从百米高空坠落了下去。
刘烨低头望了一眼，没有停下去捡。
必须尽快将重伤的陆晨送到秃顶医生那里，然后将阿加雷斯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比如——大海上。
一分钟之后，刘烨把陆晨放在了秃顶医生的诊所前。
“喂，醒醒。”刘烨用力摇醒了他，“你从这里跑进去，医生会救你的。”
“……你……你呢？”
刘烨没有回答陆晨，脚下白色的光阵展开，马不停蹄地向海边赶去。
陆晨在原地痴痴地愣了两秒，然后拖着骨折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诊所的大门。
风平浪静，阳光洒落在海面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金。
刘烨悬在水面上方半米左右的地方，紧紧地握着枯木杖。
阿加雷斯背对着他站在几十米外，方圆百米的海面都平静地宛如一面镜子一般，一点波浪都没有。
“费尽周折把我引到海上，只是为了少死一些愚人吗？”
“你这种恶魔是无法理解的，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唇舌。”刘烨呼出一口气，瞳仁里闪动着血一般的暗红色光芒，“换句你能听懂的话吧，到了没人的地方，我也好放开手脚了。”
“哦？这么说，你还有隐藏的实力？”阿加雷斯身后，一尊熊熊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圣杯渐渐浮现，肩头的黑色乌鸦“嘎——嘎——”地怪叫着，“快拿出来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刘烨目光一厉，魔杖一挥，一道冰蓝色的光柱向阿加雷斯激射而去，沿途的海水瞬间冻结，与此同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中风云突变，黑云汇聚，一道粗大的深紫色落雷轰然落下！
“又是这个术式，没有新意啊。”阿加雷斯摇了摇头，肩头的乌鸦怪叫着振翅而起，体型随之暴涨起来，转眼间竟化作了翼展数米的巨鹰，一口吞没了那道深紫色的雷霆，只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口黑烟，便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落回了原位。
紧接着，身后圣杯中的幽蓝色火焰袅袅地飞至他身前，无比轻松地挡住了来袭的光束。
“呵。”刘烨一声冷笑，枯木杖在空中轻轻一划。
阿加雷斯面色一变，只见他肩头那只乌鸦的身体里猛然爆射出璀璨的紫红色电光，原本被幽蓝色火焰挡住的极冰光束也夹杂上了一抹暗红，突然穿透了过来！
冰雪和雷火交织在一起，迸发了极为恐怖的大爆炸，巨量的海水瞬间汽化，“哗——”地一声，百米范围内的海面骤然升腾起一阵白色的蒸汽。
阿加雷斯站在爆炸区域的边缘，脸色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虽然他没有受伤，但身上的衣服却是被冲击波给撕得破破烂烂的了。
饶是他反应再快，动作再迅捷，措手不及之下，也吃了一个暗亏。
“怎么样，满意了吗？”刘烨轻飘飘地落在了海面上，一脸挑衅地说道，“穿着那样漏风的衣服在这个时节的大海上，会不会有点小冷呢？”
脸上笑得轻松，但他心里却在暗自可惜，那样出其不意的攻击竟然没能对阿加雷斯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偷袭这种战术，可不是每次都好使的。
“你这小鬼……”阿加雷斯一改先前的风轻云淡，眸子里的恶魔之影越来越凝实，嗓音也不复先前的温润，而是变得沙哑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人值得我动用魔杖了。”他猛地将手伸进了一旁圣杯中的幽蓝色火焰，从中抽出一根火红色的魔杖，大团大团的暗金色的云状纹缠绕着杖身，魔杖脱离火焰的那一刻，阿加雷斯四周的海面猛地一沉，掀起一阵滔天的海浪，“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最大的不幸。”
刘烨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握紧了手中的枯木杖，令人安心的浅绿色光芒环绕着他。
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追缉者阿加雷斯
刘烨的眸子逐渐染上了一层深深的血红，他清楚地明白，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里他不能有失误，任何疏忽都可能会葬送掉他自己的性命。
手握着温润清凉的枯木杖，刘烨心中的忐忑不安略微得到了舒缓。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虽然自己这边得不到援助，但阿加雷斯也处于相同的境地。
“来了！”刘烨瞳孔微缩，阿加雷斯挥动起了那根火红的魔杖，以火焰为墨水，在前方的虚空中写下了几行古老的文字。
不能任由他完成术式！这是少年此时心中唯一的所想。
银色的火焰飞速覆盖了他全身，寒冰和飞雪凝结成一把长剑落在他的手中，暗红色的纹路顺着他的手心逐渐蔓延至剑身。
还不够！刘烨将全部的心神集中于枯木杖之上，其化作一团或明或暗的绿光，融入进了那把冰蓝色的结晶长剑之中。
阿加雷斯面前的咒文已经书写到了第四行，其中蕴含的狂暴魔力似乎随时都要炸开一般。
刘烨紧咬着牙关，手持着堪称汇集了他所有的咒术精华的长剑，但他心中仍然有种莫名的预感，那就是——即使凭借这种程度的攻击，也根本无法打倒眼前这位敌人，甚至有种一出手就会陷入绝境的感觉。
没有时间犹豫了，刘烨发动了攻击，身子微微前倾，白色的空间法阵在他脚下绽放，刹那便跨越了数百米的空间，来到了阿加雷斯的身前。一道七彩的剑影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向着他，斩落！
速度之快，甚至掀起了阵阵空间涟漪，五颜六色的剑身在挥落的途中不断闪烁跳跃着，散发着不可思议的能量波动，无数爆裂与尖锐之声呼啸，宛如龙吟一般，撼动了数公里的海域，激起了一圈十米多高的惊涛骇浪！
然而，打出了这惊天一击的刘烨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胜利的笑容，恰恰相反，他握着剑的双手急剧地颤抖着，而那柄集合了他所有高级术式的冰晶长剑，此刻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崩溃一般。
阿加雷斯的圣杯悬在他的头顶上空，燃烧的蓝色火焰被刘烨一件斩灭，但杯子本身毫发无损，甚至大有要将那柄长剑吸进去的趋势。
火红色的魔杖写下最后一句咒文，附近的海域刹那间化作了一片炼狱火海，阿加雷斯微微一笑，头顶的圣杯飞速旋转起来，一阵强烈的冲击波瞬间爆发，冰晶长剑爆碎成漫天残片，落入火海之中化作了缕缕白烟。
只有枯木杖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完好无缺地落回了倒飞出去的刘烨手上。
“你真的很不错。”阿加雷斯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眸子里的恶魔虚影仿佛在嘶吼一般，“巴尔让我亲自来一趟是正确的，换了其他人，真的无法保证能够拿下你。据说你从你修炼魔法开始算起，至今不过一年的时间，当真是天赋惊人。只可惜，夭折的天才是不会被人们记住的。你的命运到此为止了。”
“话别说得那么满。”刘烨甩了甩震得酥麻的手腕，“想要我的命的人很多，你得排队，而且有人看过我的命运了，很遗憾，我的死期似乎并不是今天。”
“灵巧的唇枪舌剑无法有效的延长你的生命。”阿加雷斯脚踏着熊熊烈火，化身为这片火域的主宰，“与其花费心思在言语上占得上风，不如跪地求饶来让自己死得痛快些。”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你这只愚蠢的蓝毛龟！”刘烨手中的枯木杖再度亮起微光，“作为冷酷的反派，你的话也太多了一点吧。”
“呵呵……”阿加雷斯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你葬送了自己愉快地死去的机会，我会用这足以焚尽一切的寂灭之火，久久的炙烤你的躯体，我会因为你痛苦的哀嚎感到陶醉的。”
嘴上对阿加雷斯冷嘲热讽，刘烨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即使是集合了那么多术式的一剑，都无法破开阿加雷斯的防御魔法，而且对方的火焰领域已经布置完成，这场战斗到底该怎么打下去？
突然，他眼尖地发现，悬浮在阿加雷斯身侧的那个火焰杯迟迟没有再燃起那幽蓝色的火焰。
这证明先前的全力一击并非完全无效，阿加雷斯为了抵抗那一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两人的实力差距并没有大到完全无法弥补的地步。
“刺啦——”火海之中猛然窜出六条炎蛇，吐着蛇信子向刘烨飞扑而来。
一个后空翻躲过从正前方扑来的两条，刘烨左手一拍虚空，整个人腾空而起，堪堪避过从后方袭来的一条，同时右手握着枯木杖用力一划，一道金色的闪光截断了右侧的两个蛇头。
阿加雷斯见状唇齿微微一动，刘烨手腕脚踝处的血线伤口突然崩裂开来。
剧痛促使着一股气血猛地上涌进脑子里，刘烨的身体不禁一滞，左脚的动作也因此慢了半拍。
一条炎蛇张开血盆大口，两根赤红色的獠牙扎进了刘烨左脚的脚踝里，一股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灼热的液体顺着脚踝的伤口涌了进来，左脚肌肉和骨骼仿佛在被岩浆烧灼着，随时要融化一样地疼。
刘烨的眼眸瞬间转化为纯粹的冰蓝，体温骤然降到冰点，一股寒霜之气爆开，将他的左脚腕和那条炎蛇一同冻成了冰雕。
枯木杖一振，那条炎蛇的冰雕碎成了一个个小块，落尽了下方的火海里，“呲~”化作了一团水蒸气。
饶是如此，灼伤的痛感也并没有消除，反而有渐渐向上蔓延的趋势。
“嘶——”阿加雷斯就像在闻醇香的老酒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血的气息，竟然如此地醇美，我开始对你的身体感兴趣了。”
“真是一个变态。”刘烨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你非要表现成那副样子吗？在你的同僚里不会有人对你表示厌恶吗？”
“你很聪明，想要激怒我使我露出破绽，以此作为逃脱的契机。”阿加雷斯微微一笑，肩头的乌鸦化作黑雾。在他的手中凝结成一把黑金色的竖琴，“但燃烧殆尽的只是我的耐心，而不是我的理智。所以，”
阿加雷斯的右手放在了琴弦上，语调突变，嗓音也忽然沙哑了起来。
“伟大的魔神阿加雷斯，我谨代表您在此宣判，让此名唤刘烨之人沉沦于无边的寂灭火海，时限是，永生永世。”
“代价是，一根琴弦。”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竖琴最右端的那根琴弦应声而断，掉进了下方的火海中，化作了飞灰。
火海开始翻涌，一个庞大的漩涡渐渐形成，刘烨头皮不禁一阵发麻，脑海里瞬间爆发出炸裂般的危机感，甚至超过了曾经直面沃森时的状态。
“完蛋了。”心中掠过这样一个念头，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可这个念头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回想起最初和诗岚学习魔法时她说过的话。
“很久很久以前，在远古时期是有另一种召唤术的，需要特别巨大的魔法阵，传说中有些魔法阵甚至可以召唤神灵的虚影，但是后来因为几次古代战争，全都毁掉了。”诗岚食指轻点着下巴，歪着头说，“到了公元纪年时期，就已经只有物品召唤术的记载了。”
看到下方火焰漩涡之中急速伸出的黑色大手，在这生死攸关万分危急的时刻，刘烨竟然生出一种苦笑不得的情感。
魔神？恶魔？地狱？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这种东西吗？
开什么玩笑啊？阿加雷斯竟然会这种失传已久根本无法解析的魔法，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胜利吗？
望着那只迎面而来的黑色大手，刘烨的心中竟然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无法躲避，空间被锁死了，魔力似乎也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束缚在了体内，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
这就是和神灵对立的大恶魔的力量吗？
就连枯木杖都被压制了，变得黯淡无光。
那只大手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了刘烨的脸上，他的眼眸里流露出了这一年来，第一次的绝望。
结束了吗……
我的人生……结束了吗……
一切……到此为止了……
诗岚在博云城的大楼楼顶间不断进行着空间跳跃，在说服温妮莎留守公寓之后，她立即启程踏上了寻找刘烨的旅途，脸上写满了焦急。
那个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在面对的，究竟是什么级别的魔法师！
虽然那张脸只是多年前在书册中有过惊鸿一瞥，但诗岚相信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那是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被确认死亡的魔导师，原典《末世录》的作者，曾经登临这个世界顶点的超级魔法师——阿加雷斯·皮耶罗的脸，那位传说中还原出了远古召唤术的人，自诩为魔神的使者的人，最终死于其弟子之手，他的尸体被投入了无垠的大海，而《末世录》至今仍然封印在欧洲魔法总会的地下图书馆里。
如果真的是他，如果他还活着，如果刘烨独自面对的是这种级别的敌人。
诗岚根本无法想象，他究竟陷入了怎样绝望的处境之中。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尽管已经将阿加雷斯现身的消息传回了世纪晨曦，可曾晨那边却迟迟无法联系上理事会，远水解不了近渴，此时此刻，能够站在刘烨身边的，只有她慕诗岚一个人了。
“刘烨，等着我。”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滴落，撒向下方奔流不息的车流，“一定要，等着我啊！”
刚刚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的刘烨此刻正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那只痉挛的黑色大手，仅仅是稍稍触碰了自己一下，它就仿佛抓到了一只蜷缩的刺猬一般光速松开了，然后一直不断地抽搐着，并且持续萎缩，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营养不良的鸡爪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烨转头望向阿加雷斯那边，不料却意外地发现他也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不，甚至要更严重一些，他望向手中竖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右手颤抖地伸向其余的几根琴弦，似乎信仰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开始动摇了起来。
“这……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阿加雷斯用西班牙语接连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术式，也是他信仰的根源之一。
“你！这不可能！”阿加雷斯开始咆哮起来，“伟大的魔神怎么可能会有畏惧的东西！”
因为听不懂西班牙语，刘烨不知道那只黑手的退缩到底对阿加雷斯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从他语气表情和动作上，可以很轻松地判断出这对他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阿加雷斯因此而陷入了暴怒之中……刘烨目光一亮，也许这是自己的机会，获胜的机会。
轻轻地将枯木杖靠在自己的眉心，刘烨口中轻声呢喃着古老的音节，暗红色的光芒在他眼眸间辉映起来。
“三……”他在心中默默倒数，瞳孔里流淌着的魔力正越来越强。
“不可能……这不可能。”阿加雷斯一把捏碎竖琴，碎片爆开成一团黑雾，化作一只伤痕累累的乌鸦落回他的肩头，语气由暴怒霎时间转为冰冷，“汝冲撞神明，吾将借用其力，替神明肃清此愚民。”
“二……”
“足以焚尽万物的寂灭之炎啊，听从阿加雷斯的号令。”阿加雷斯缓缓地举起那根火红色的魔杖，“将此地的所有一并吞噬吧。”
“一……”
“让火焰，净化一切！”
整片海域化作的火海随着阿加雷斯魔杖的下落，刹那间沸腾了！仿若喷发的火山内部一般，数不清的炎柱和火舌向刘烨疾驰而去，速度之快已突破音障，掀起阵阵音爆！
“开！”刘烨猛地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瞳孔里闪耀着璀璨的暗红色六角星阵列。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正面对决
诗岚彷徨地注视着前方，心中的害怕仿佛在此刻转化成了最原始的恐惧，预感到的恐怖成为了真实。
炼狱般的火海，就像一朵闭合的莲花，将数百米方圆的海面包裹。
刘烨就在那里，诗岚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即便离得很远很远，燃烧的热量也让她感到全身微微刺痛，这还仅仅是外溢的能量，处于术式中心的他不知到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此刻的刘烨正竭尽全力地保护着自己的身体，在阿加雷斯暴怒地施展出这毁天灭地的火焰魔法之时，他成功将一道精神控制术式打入了阿加雷斯体内，同时凭借虚化强行躲过了第一波奔袭而来的焰浪。
但没想到的是，阿加雷斯并没有完全丢失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在失去对魔力的精准操控之后，这片火海暴动了起来，开始对其中的两人进行无差别打击。
然而阿加雷斯似乎并不畏惧这些火焰，任由它们轰击着自己的身体，也仍自岿然不动。
刘烨自然是做不到的，他也不会去尝试，于是只能尽可能地去躲避，不妙的是，频繁地使用魔法战斗之下，他的眉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刘烨把视线移到了屹立在火海中心的阿加雷斯身上，这个蓝色短发身材高大的男人紧闭着双目，握着魔杖的手垂在身侧，那只黑色的乌鸦“嘎——嘎——”地一边叫一边在他头顶上方盘旋，而那尊圣杯则静静地悬浮在他身边，杯中再度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全自动的防御吗，该怎么办呢……他眉头紧锁，阿加雷斯正集中心神在对抗精神控制术式，现在是他最好的进攻机会。
枯木杖散发着浅绿的荧光，冰蓝色刹那间覆盖了刘烨的双瞳，飞舞的雪花再一次在他身边环绕起来！
冰晶顺着枯木杖的杖身快速生长，两道暗红色的细线顺着长剑的两面中心飞速延伸……
再试一次！刘烨握紧了闪耀着七色光辉的寒冰剑，脚下白色的空间魔法阵展开。
必须趁此机会对阿加雷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然这样打下去……根本没有胜算。
不能再等了！
一步！只一步便跨越了数百米的空间，刘烨来到了阿加雷斯的身前。一道七彩的剑影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向着他的头颅，斩落！
速度之快，甚至掀起了阵阵空间涟漪，五颜六色的剑身在挥落的途中不断闪烁跳跃着，散发着不可思议的能量波动，无数爆裂与尖锐之声呼啸，宛如龙吟一般，撼动了整片火海，激起无数焰浪！
就在这时，阿加雷斯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是嘶吼着的人、牛、羊三首恶魔的虚影。
“很不错，真的很不错。”他轻声说道，“直接攻击灵魂的魔法，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原以为那只是个传说而已，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嘶……”
刘烨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锁禁锢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七彩的剑身停在阿加雷斯眉心上方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再难移动分毫。
“你是觉得我真的会受那种术式的影响吗？”阿加雷斯咧嘴一笑，“如果你的魔力能够再强一些，说不定还有机会，但就凭你现在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影响到我的灵魂的。”
“……”刘烨竭尽全力想要移动一下身子，可就连活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阿加雷斯(Agares)是所罗门王72柱魔神中排第2位的魔神，以前是德行天使的领导者。七大罪中代表‘**’。被叙述成有三个头的恶魔，分别为人，牧牛和小羊的头。他的乐趣就是引人酗酒或赌博或引发其犯罪的欲望。”阿加雷斯双手一合，刘烨的瞳孔里也浮现出了三首恶魔的虚影。
“他的力量足以摧毁任何要人，无论是神圣者还是世俗者。据说他有能预见未来的能力，能道破世间的所有谜题，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真假半掺，不能轻易相信。”阿加雷斯附在刘烨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能看破，哪些是假，哪些是真吗？”
他伸手一推，刘烨直直地向后倒去，坠入了翻涌的火海……
刘烨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与现实的感知被隔断，记忆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
一座城市在雨后最能体现它的朦胧与独立，在大雨赋予城市的情意中行走未尝不是一次探索心灵的旅行。当城市的浮华与喧嚣在大雨倾泻而下的瞬间失去一席之地时，雨的意义便清晰地浮现在这神圣的静谧一刻。
刘烨坐在图书馆三楼的露天椅子上，呼吸着雨后自然馈赠给这座小城的清新空气，欣赏到天边落日的余晖，倾听鸟儿自由的啼叫。微风卷带着泥土的气息吹过，人与自然的和谐是那么完美。
他仰望着雨后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迷离。
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他甩了甩因为沾了雨水而变得湿漉漉的头发。
刘烨把视线移向远处的足球场，和他年纪相反的少年们尽情玩转着脚下的足球，而一旁篮球场上的人们也沉浸在他们的欢乐之中，有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落在球场周围如同监狱的网一样的绿色栅栏上。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就这样也很好。
他低头抚摸了一下手中书的封面，那是欧内斯特·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随手翻开到其中一页，正好是海明威在养伤时期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得很灿烂，怎么都无法把他和那个自杀的作家联系到一块儿。
“你在看什么？”一个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烨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少女，走一步跳一步，很是活泼的样子。
“……”刘烨张了张嘴，他好像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嗯？怎么不说话？”少女在他身边坐下，一股茉莉花香般淡雅的气息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刘烨觉得有些怪异，这件事似乎发生过，但在他的模模糊糊的印象里，说出这句话的人似乎并不是眼前这位活泼的少女。
暮色逐渐降临，属于夜晚的寂静已经开始，刘烨和黄色连衣裙少女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吹着清凉的晚风，共同欣赏着酒红色的晚霞。
不多时，月亮挂上了天空，清冷的月光中，似乎有一株若隐若现的摇曳着的花。
刘烨瞳孔微缩，以地上的月辉为界，这片世界骤然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
在他的左边，是静谧安逸的校园，远方操场传来蝉的声音，黄色连衣裙少女带着茉莉花的香气在一旁一步一步地踩着雨水汇积而成的小水坑，发出清脆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而另一边，是无尽的火海，滔天的焰浪直冲云霄，似要将天空都撕碎。
他坐着的长椅刚好处在分界线上，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左眼中倒映着人、牛、羊三首恶魔的影子，而右眼中则倒映着一朵摇曳的蓝色花。
“你会选择哪边呢？”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如果让我自己选的话，肯定是安静的校园这边吧。”刘烨疲惫地笑了笑，他伸出手遮住月光，右眼里的蓝花短暂的消失了一瞬，“但现实是很残酷的，我必须选择痛苦的真实。”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人这一生，总要放弃很多东西。”
“包括我？”
“对，包括你。”
刘烨的掌心渐渐泛起冰蓝色的微光，左眼中的三首恶魔虚影也逐渐隐去，被蓝色的花所取代。
“这不是你的力量！”面前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少女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声音也变得粗犷了起来，“这不属于你！”
“这不是我自己的力量，我知道。”刘烨握紧了双拳，缓缓闭上了眼睛，“阿加雷斯，如果只靠我自己，这次是我输了，但是，我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一股温热的泉水般的能量从他大脑内迸发，眨眼间便流淌过了他的全身。
在后背离岩浆不到十厘米，即将坠入沸腾的火海时，刘烨猛然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倒映着的，是一朵轻轻摇曳的蓝色花朵。
这一刻，刘烨终于明白了那位和诗岚拥有着同样相貌的少女写在《琉璃千幻》最后一页上的那段话的意义。
“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对这个蓝色的图案进行解析后，得到竟然是暗红色的魔法阵，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我选择了一种错误的方法呢？”
“当《琉璃千幻》完成后，我短暂地看到了未来，我看到了你，也看到了你手中的《雪之歌》。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原来如此……”枯木杖在刘烨手中浮现，他喃喃自语道，“冰雪阵列，幻之阵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吗……”
关于魔法的本质，他有了一个猜想，但是这个猜想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去验证。
他的身体开始缓缓地上升，飞至与阿加雷斯平齐。
阿加雷斯不禁退后了半步，表情逐渐狰狞。
“喝呀！”一声娇喝，弥漫在天空中的火焰壁障被一道碧蓝色的水光撕开了，诗岚的手里拿着一枚水滴状模样的晶石，落在了刘烨身边，“你！你还好吗？”
“诗岚……”
“我在。”
“谢谢你。”
“诶？”
“哈哈……”刘烨一声轻笑，“阿加雷斯，你就不该听那个叫巴尔的，亲自来到这里。”
“你……”阿加雷斯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惧，按理说就算不靠其他的术式，单凭魔力的质量和数量，他都足以碾压眼前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可他却似乎没有勇气再举起他的魔杖了。
少年眸子里的那朵轻轻摇曳的蓝色花儿，让他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就仿佛他两百多年前第一次在家中的地下室，面对召唤出恶魔的虚影时一样，那种冰冷，那种不掺杂情感的冷漠，和那高傲的蔑视。
“听说你很喜欢玩火？”
一把冰晶长剑刺穿了阿加雷斯的胸膛，把他和身后那燃着幽蓝色的火焰圣杯串在了一起，像一根糖葫芦。
“听说你不在乎普通人的生命？”
胸口的伤口处，无数暗红色的细线蜘蛛网一样飞速蔓延开来。
“你觉得不会魔法的普通人都是垃圾？”
阿加雷斯双手握着剑刃，嘴角溢血。
“既然你自称恶魔，那我便临时代表一下神明。”刘烨牢牢地握住了剑柄，“在此，宣判你的死亡。”
“刺啦——”他猛地抽出长剑，在阿加雷斯圆睁的双眼的注视下，一剑斩落。
七彩的光刃推着阿加雷斯在海面上一路划到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化作一多冉冉升起的蘑菇云。
“这……这……”诗岚目瞪口呆，刘烨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就算是那些赫赫有名的执行官执剑人……也没有几个能打出这种程度的攻击吧……
斩出这一剑之后，刘烨眼前一黑，两腿一软，昏了过去，直直地向下方的海面坠落。
诗岚及时抱住了他，遥遥地望了一眼远方比太阳都明亮的火光和滔天的海浪之后，带着刘烨离开了这片海域。
又要麻烦那位医生了……诗岚看着满身是伤的他，如此想着。
几公里之外，爆炸的正中心，火光渐渐熄灭，阿加雷斯走了出来，肩头黑色的乌鸦消失了，燃着幽蓝色火焰的圣杯也变得破烂不堪，中间穿了一个大洞，歪歪扭扭地飘在他身侧。
两百多年的积累，使得他在这不可思议的一剑中仍然存活了下来，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实际上并无大碍，只要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重新回到巅峰状态。
突然，他愣住了。
一个有着淡金色长发的身影静静地悬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方，赤裸的双足如玉石一般，用灰白色的双瞳冷漠地注视着他。
“是你……”阿加雷斯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嘴唇。
“你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沃森闭上了眼睛，一根锈迹斑斑的魔杖在他手中缓缓浮现，“因此，我有必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来警示Baal，让他不要重蹈你的覆辙。”
“不该看到的东西……”阿加雷斯瞥了一眼身后，从圣杯的幽蓝色火焰中取出那根火红色的魔杖，“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一道金光闪过，天地为之失色。
“额……额……额……”阿加雷斯双目圆睁，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魔杖掉进了下方蔚蓝色的海水里，爆碎成了一团红色的粉尘。
“Agares，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罢了。”沃森的身形渐隐，冰冷的声音回荡在飘摇的海风中，“不过，若是此举能够警示至上四柱不要轻举妄动，那倒也有了些意义。”
阿加雷斯的身体从双脚开始，一寸一寸地化作飞灰，被一个波浪卷起，拍散在无垠的海面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焚尽一切的寂灭之火
“我早有预感我们会再次见面的，但没想到居然是今天，要知道现在是5月2日下午六点，距离你离开我的诊所的时间还不到十二个小时。”秃顶医生长叹了一口气，“我给你的一年预测虽然是保守的估计，但照你这样折腾下去，时间只会更短。”
“嘿嘿……”刘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想这样……只不过计划出现了一些问题……”
“你要做什么我不关心，但是作为一名医生，我不希望我的病人死。”秃顶医生说着摸了摸他那颗顶端亮闪闪的圆脑袋，“因为那‘诅咒’的关系，你的恢复能力惊人，脚腕处几乎溶解的肌肉组织在清创之后都自己生长回来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谢谢。”刘烨看了一眼自己被绷带层层包裹着的左脚，“对了医生，那个……那个叫陆晨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就是那个被你扔在我诊所门口的人？”秃顶医生摸头的手停顿了一下，“我这里虽然是开放式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治的，下不为例。”
“……”刘烨抿了抿嘴，挤了挤眉毛。
“他的情况要比你严重得多，虽然伤势比你轻，但他可没有你这样变态的恢复能力。”秃顶医生咳嗽了两声，“我已经给他做过手术了，只是他没有脱离危险期。”
“关于他的伤势……”刘烨抬起头，看着秃顶医生的大而圆的眼睛说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是说他身上那些过载伤吗？”秃顶医生答道，“的确是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但这些事情还是你到时候自己去问他吧，我先走了。”
秃顶医生拉开病房的推拉门，诗岚正好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你感觉怎么样了？”诗岚在刘烨床边坐下，身后传来秃顶医生关门的声音，“脚还疼吗？”
“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刘烨半低着头望着床尾，眼角半合，“诗岚，这次没有你的话，我应该已经掉在海里淹死了吧。”
“但是我在那里啊。”诗岚轻轻一笑，“你不也好好地活着嘛。”
“谢谢你。”刘烨咬了咬舌尖，润了润干枯的嘴唇，“诗岚。”
“害，这有什么嘛。”诗岚笑着拍了拍手，歪着头说道，“不是我说，你也太厉害了吧！你知道你这么面对的是什么程度的对手吗？”
“对手？你说阿加雷斯？”刘烨愣了一下，“你知道他？”
“唔姆……也不能确认吧，但至少从相貌上来看，应该是是同一个人没有错。”诗岚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眼睛看着一旁的白墙说道，“两百多年前，有一位名为埃尔文斯·皮耶罗的魔法师，他创作了一本原典，名为《末世录》，其中记录了一种召唤术，据说是他根据历史资料还原出来的，远古召唤术。”
“埃尔文斯·皮耶罗？”刘烨皱了皱眉，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那是他的本命，但是后来，在《末世录》成书之后不到一年里，他突然对外宣称自己不再是埃尔文斯·皮耶罗，而是阿加雷斯·皮耶罗。”诗岚歪着头撇了撇嘴，“传说中的大恶魔的名字，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之一，Agares。”
“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刘烨摸了摸下巴，这和他之前推测的一样，阿加雷斯果然对应着“Agares”，“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死在他的弟子之手，因为皮耶罗自称是魔神的使者，要让魔神重新降临世间。”诗岚用食指轻轻戳着脸颊，“而且据说他的弟子中有人尝试了那个召唤术，好像真的召唤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于是他们就团结起来杀了这个‘疯了的老师’。”
“召唤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刘烨目光一闪，他想起了和阿加雷斯对战时，那个从炼狱火海中伸出的黑色大手，该不会就是那个东西吧……
“是啊，不过在阿加雷斯死后，那本《末世录》就被欧洲魔法协会封禁了，至今仍然存放在魔法协会的地下图书馆里，再也没有人翻开过它，也自然无从得知其中的内容了。”
“两百多年前的人……那他怎么会活到现在？”
“不知道诶……也有可能是他的后代之类的吧？因为真的如果是传说中的那一位的话，我们可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拿下了。”诗岚耸了耸肩，“毕竟无论埃尔文斯·皮耶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是站在当时魔法界顶点的魔法师之一，我们的实力根本无法望其项背。这次出现的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虽然实力同样强大得可怕，但还没有到能傲视人间的地步。”
刘烨眯了眯眼，阿加雷斯的战斗力非常夸张，但也的确还没有到他完全没有回旋余地的程度，至少在他见过的魔法师中，同样创作了原典的卡恩莫迪就要比阿加雷斯强不少，如果这样的实力就能君临一世，那那个时候的魔法界只能说是人才凋零了。
“会不会是因为他活了两百多年，实力衰退了？”话一出口，刘烨发现这甚至无法说服他自己，他们亲眼所见，那个自称阿加雷斯的蓝发魔法师，可是一副年轻力壮的模样，哪里有一丝老态？
“唔姆……我不知道。”诗岚嘟着嘴摇了摇头，“这样假设的前提里就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就算是魔法师，寿命也很少有超过一百二十年的，如果那真的是两百多年前的皮耶罗，那他是怎么活这么久的呢？”
“说得也是……”刘烨长抒了一口气，“而且，他应该是黑金联盟的人，我在他的衣角上看到了黑金联盟的标志。”
“黑金联盟？”
“嗯……唉，真是的。”刘烨烦躁地挠了挠头。
迷雾重重啊……李文清没有赴约，到场的居然是黑金联盟的一个强大到变态的魔法师，而且似乎和传说中的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扯上了关系，总觉得这件事牵涉的越来越广了，不知道继续拉着这根线，最终会拽上来一条怎样的鱼。
“喂，你现在到底有多强啊？”诗岚头一低，凑到静静思考的刘烨脸跟前，“那个阿加雷斯不论是真是假，但他的实力绝对至少达到了S+的地步，你可是堂堂正正地把他击败了诶！”
“我吗……”刘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寸的空余，“大概比你厉害这么一点点吧。”
“哼！”诗岚两手抱在胸前，气呼呼地撇过头去，“你要这么说的话，下次我可就不来救你了，反正，这次也只是顺路而已。”
“顺路？”刘烨哑然失笑，这丫头，说谎话都不打草稿的，顺路都顺到海上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实力极限到底在哪里……”
诗岚转过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水灵灵的光。
“我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有点多，包括这一次，如果不是那股外来的力量，我已经被阿加雷斯的术式腐蚀了也说不定。”刘烨揉了揉眉心，“一时半会真的很难说清楚啊……老实说，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诶？”
“很难说清楚的话，就一条一条捋吧。我们一定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调查清楚的。”诗岚闭着眼睛，用额头轻轻抵着刘烨的额头，夕阳恰好从两人鼻尖的缝隙里流过，“我会陪着你的。”
另一边，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管子的陆晨此刻正痛苦地躺在病床上，但是由于喉咙也受到了重创，他甚至连呻吟都做不到，只能不停地喘着气。
秃顶医生站在他旁边，沉默着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天后。
站在一幢尚未完工的大楼楼顶的钢架上，凛冽的风吹动着衣摆，刘烨看着身旁一脸惊魂未定的陆晨，不禁咬了咬嘴唇。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你为什么选择在这种连像样的地面都没有的地方谈话啊！”陆晨紧紧地抱着红色的钢架说道，“就算是为了隐蔽性而牺牲安全性，也不用非得到这种鬼地方来吧？”
“额……我看电影里，你们特工不是就喜欢选在这种视野极佳的地方会面吗？”刘烨轻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这里会比较符合你的要求呢。”
“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偏见。”一阵狂风吹来，钢架大幅度地晃了晃，陆晨瞪圆了眼睛，抱着红色钢架的手霎时间青筋暴起，“赶紧换个地方。”
“好吧。”刘烨耸了耸肩，将一只手搭在了陆晨身上，“换个地方。”
两人的身形一阵模糊，出现在了大楼下方的巷子里，陆晨脸色铁青地扶着一旁的墙面喘了两口气，不一会儿便恢复了冷静镇定的模样。
刘烨目光一闪，空间魔法的副作用在陆晨身上几乎没有体现。
“呼，这个地方还是不怎么样，去我家吧。”陆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你想进一步接触BSI的人，这点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没问题，你带路吧。”刘烨点了点头。
“你一个人住？”陆晨推开门，刘烨跟在他身后，一进门便能看到一旁鞋柜上摆着一双女鞋。
“不是，还有我妹妹，陆彩羽。”陆晨说着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两罐苏打水，把其中一瓶丢给刘烨，“你们也喝这个吗？”
“当然喝。”刘烨轻轻一笑，“也别把魔法师想得多么神秘，我在一年前也只是个普通人。”
“唉——”陆晨长叹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单手一扣，打开了易拉罐，“我对神秘学可是一窍不通，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魔法的存在。”
“你妹妹，不担心你吗？”刘烨用眼睛的余光扫了扫四周，没有看到人，“你已经三个晚上没回家了吧。”
“她……可能早就习惯了。”陆晨眼里闪过一抹心疼和愧疚，“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她也说过，哪天我突然不回来了，她也不会觉得有多么奇怪。”
“……”刘烨垂了垂眼睑，没有说话。
“对了，你不是想问关于BSI的事吗？只要不涉及特别机密的文件，我都可以告诉你。”陆晨坐直了身子，“你救了我的命，而且……还是个魔法师。”
“我想知道，关于特别调查局的创建历史。”刘烨轻呼了一口气，“特别调查局到底是由谁创建的，创建的目的又是什么？”
“特别调查局是由博云城理事会创建的，创建的目的是为了应对日益频繁的恐怖活动。”陆晨仰头喝了一口苏打水，“最开始的时候，实施恐怖活动不过是一些常规罪犯，直到这几年，我们才在他们身后发现了另一批人的影子。”
“獠牙团？”
“没错，也被我们称之为改造人团体，他们的人数应该在一百人以内，每个人的能力都各不相同，其中最强的有三个人，除了首领‘死神’以外，另外两个人的代号分别是‘蜘蛛’和‘清泉’。”
“‘蜘蛛’和‘清泉’？”刘烨目光一闪，这是一条全新的情报。
“关于獠牙团，我们掌握的情报也很有限。”
“没事，对了，关于创建者，只知道是博云城理事会吗？没有更精确的名单吗？”
“这个……”陆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应该是有的，但我不知道。按照规定流程，设立一个下属机构是需要负责人签字的，那份初始文件应该还在BSI的档案库里。”
“档案库……”刘烨咬了咬嘴唇。
“我可以帮你去看。”陆晨抢话道，“但是，你得告诉我，身为一个魔法师，为什么你想知道这个？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魔法吗……这和魔法无关。”刘烨闭上了眼睛，“这件事只和你们正在追查的改造人有关系，我这么做，只是想获得那位创建BSI的理事的援助。”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假参半的蛊惑言灵
“想要获得援助吗……”陆晨沉吟了一会儿，“恐怕事情不会像你想得那样那么顺利，就我所知，博云城理事会内部虽有矛盾，虽有分歧，但在大事件上永远是统一战线。不过，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而已，不一定准确，到底该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
“大事件……”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执着于调查科学世界的事？你不是魔法师吗？”陆晨摸了摸鼻尖，“不应该像小说漫画里那样，生活在一片奇妙的土地上吗？”
“哈哈……”刘烨不禁哑然，还真是典型的刻板印象啊。
“并不是那样的，在一年之前，我还是在这座超级城市里工作的一个普通人。”刘烨揉了揉眉心，“至于其他魔法师的生活……我见识的也不多，不过，应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陆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嘴巴歪在一边：“所以，你是在一年前才成为魔法师的？”
“严格来说，是九个月前。”刘烨眯了眯眼，“说到魔法，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问吧，知无不言。”陆晨两手一摊。
“你在橙光地下商业街的入口处，是不是使用了什么特殊的东西，让自己的身体机能出现了剧变？”刘烨眉头微蹙，“那是什么？是由哪个机构制造的？”
陆晨没有立即回答刘烨的问题，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了看四周。
“怎么？”
“没事。”陆晨环顾了一圈后摇了摇头，“你问的这个问题涉及到了特别调查局目前最核心的机密，我暂时不能回答你。”
“就不能破例一次吗？”刘烨轻轻捻了捻右手的手指，这个问题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那天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陆晨身上爆发出的那股能量，绝对是属于魔法世界的东西。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要想一想。”陆晨的眼神略微有些游离。
刘烨眯了眯眼，看来这间屋子并不完全干净，陆晨应该是通过某些手段通知了特别调查局的人，还有人在监视着这里才对。
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他的妹妹陆彩羽竟然这么巧恰好不在家，而且陆晨也丝毫不担心她会突然回来，现在他眼里的游离和刚刚的四下张望，应该是在征询更高层的上级的意见。
“考虑好了吗？”刘烨轻轻搔了扫下巴，虽然陆晨动了手脚，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身为博云城官方暗部的一员，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且，他的本意就是要和特别调查局的高层对话，陆晨这么做正好顺了他的意。
“好，我可以告诉你。”陆晨点了点头，“我在那天的战斗当中使用了一种特制药剂，是本局研究部自己生产的，因为处于试验之中，暂时还没有正式命名，只有一个临时的叫法而已，叫做‘灵能药剂’。”
“灵能药剂？”刘烨目光闪了闪，“这个名字听上去可不像是科学界能制造出来的东西。”
“哈哈，说得也是。”陆晨咧嘴一笑，“在遇到你之前，我们就已经有所怀疑了，因为灵能药剂的材料并不来自于现在科学界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也无法人工合成。”
“那你们是……”
“在五个月之前，BSI的特工艾尔巴和艾米莉亚在一个名叫陈思允的人的公寓里找到了一盆火红色的珊瑚。”陆晨站起身打开了一旁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照片丢在桌上，“三十多厘米高的没有叶子的树，就像是一株塑料盆栽一样。”
“这是……”刘烨瞳孔微微一缩，陆晨刚刚的话里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陈思允。
“我们不知道它到底该叫什么名字，艾米莉亚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火珊瑚’。”陆晨耸了耸肩，“这东西不管用什么仪器扫描检测，都看不出任何异常，表面温度始终维持在三十度左右，但是一经活体触碰，温度就会迅速升高，而且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测试出高温的上限。”
“火珊瑚……”刘烨轻呼了一口气，这可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他接触魔法世界的时间毕竟不长，看过的资料也不多，很多与魔法有关的东西他都没有不认识。
如果不是考虑到温妮莎的安全问题，应该让诗岚一起来的。
“你也不认识这件东西吗？”陆晨笑了笑，“我还以为身为魔法师的你会知道它的来历呢。”
“很遗憾……”刘烨摇了摇头，“所以，你们那个‘灵能药剂’，就是用这东西制造出来的？”
“嗯，没错，其实就是它的提取液。”陆晨把那张照片重新收了起来，“我们对它的了解还很有限，唯一知道的就是这种提取液可以在短时间内赋予人不可思议的能力，大幅度提升身体素质。副作用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测试，一线探员带着，只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用的。”
“原来是这样……”刘烨注视着陆晨的眼睛，“所以那天，你那么果断地使用，是为了应付‘突发情况’，救同事的命吗？”
“是啊。”陆晨也毫不避让地看着刘烨的双瞳，“如果我当时不这么做的话，他们怎么会有逃跑的时间和空间呢？”
不，不对，刘烨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陆晨在说谎。
回想那日面对阿加雷斯时的场景，他手握枯木杖站在阿加雷斯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紧紧地贴着破败不堪的玻璃墙，而正面面对阿加雷斯的是一队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警卫队，以及陆晨和艾尔巴。
在警卫队长下令开火之后，阿加雷斯弹指间将警卫队前排的三人化为飞灰，随后陆晨便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尚在测试中的副作用未知的所谓‘灵能药剂’，同时艾尔巴等人也随之撤退。
一切似乎正如陆晨所说得那样，大义凛然，舍生取义，舍己为人。
但仔细思考一下，这之中其实有许多不合理之处。
第一，当时他虽然受了伤，但仍然能够坚持站立住，至少在陆晨这样的专业人员里，应该是还没有完全丧失战斗力的非安全单位，而结合当时他和阿加雷斯两人的状态与现场的状况，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应该能够很轻松地判断出两人是敌非友。
那么，在他没有出手之前，陆晨为什么要做这么孤注一掷的举动呢？
第二，以当时阿加雷斯展现出的鬼神莫测的实力来看，灵能药剂的身体增幅根本无法赐予陆晨和他对抗的本钱，甚至连拖延都难以做到，就算真的能够拖延，又能拖延多久呢？这种赌上性命的做法实际上根本无法为他的同伴争取逃跑的时间和空间，陆晨的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所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刘烨半眯着眼看着陆晨，这个家伙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时，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而且就算当时自己不出手救他，他也有活下来的方法。
到现在为止的交谈，都只是两人在相互试探而已。
“李文清的那个电话，是谁接的？”刘烨开口问道。
“嗯？你在说什么？”
还要装傻吗……刘烨叹了一口气。
“你不会不认识李文清吧？”
“李文清……”陆晨舔了舔嘴唇，“当然知道，他是我的同事。”
“他现在在哪？”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再这么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刘烨将目光移到自己相扣的十根手指上，“是谁在用他的电话号码和我交流？”
“这个……”陆晨尴尬地撇过头去，一只手伸向腰间。
“封。”刘烨眸子里掠过一抹冰蓝，陆晨伸向腰间的那只手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块。
“住手！不许动！”门突然被破开了，一下子冲进来五个人，四个人拿枪对着他，其中有一个是身材热辣带着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个是艾尔巴，唯一没有拿枪的是为首的一个留着一把小胡子的精壮中年，他的眼睛黑而深邃，仿佛两坛幽深的古井。
“等一下等一下！”陆晨连忙站了起来，用身体挡在刘烨和那波人之间，“艾米莉亚艾尔巴，还有科林和王潇，你们都把枪放下！”
“这就是你们特别调查局对待手下特工的救命恩人的方式吗？”刘烨摸了摸头发，“陆晨，你有点让我失望啊。”
“不不不，刘烨，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欧阳局长！”陆晨目光急切地望向那个精壮中年，“欧阳局长，你，你和他解释一下。”
“嗯。”精壮中年一摆手，示意陆晨暂时不要着急说话。
“欧阳局长……”刘烨皱了皱眉，“你们果然知道了我的身份，那又何必让陆晨和我打了这么久的哑谜，你们的时间多得可以随便浪费吗？”
“刘先生，是我们失礼了，请您不要急着生气。”精壮中年微笑着伸出了右手，“我叫欧阳淳，是博云城理事会下属特别调查局的局长，幸会。”
刘烨看了一眼他伸出的右手，没有握上去，而是打了一个响指，卸掉了冻住陆晨手的冰晶。
“客套话就不必了，想必几位在屏幕后面也早就跟我打过招呼了。”刘烨将上半身微微向后一靠，“既然欧阳局长亲身到场，那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要和我谈谈吧。”
“哼哼，刘先生不愧是曾经入选百人计划的天才，当真是聪明绝顶。”欧阳淳微微一笑，“你猜的不错，陆晨在橙光地下商业街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你的身份，但后续的行为只不过是他一时少年心性热血上涌做出来的冲动举动，并无太多逻辑可言。”
“这个解释听上去可不太有说服力。”
“可是，这就是事实。”欧阳淳轻叹了一口气，仿佛对陆晨的性格也很无奈的样子，“这小子就是这个德性。”
刘烨目光闪了闪，没有接话。
“李文清是你的大学同学吧，他在五年前加入了我们，是一位很优秀的特工，立了不少功劳，原本他是有机会升职成为更高层的，只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
“几个月前，他在一家咖啡厅里突然陷入了昏迷，而且失去了双眼，自此一直躺在医院的专区里，凶手至今都没有找到。”欧阳淳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刘烨，“我们搜寻了很久，但始终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直到几天前，我们检测到了他的电话号码有使用的痕迹。”
“李文清他……这么说，不是你们？”刘烨看着欧阳询皱了皱眉，“那是谁？”
李文清竟然已经昏迷了那么久，那究竟是谁在和自己联系？
“不知道，我们也还在查，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最近两周内斗没有人接近过李文清曾经的住所，至于他现在所在的医院的专区，更是不可能有什么外来人员。”欧阳淳道，“所以，刘先生，我们无意和你为敌，只是数量未知的，身具超强破坏力的，传说中的魔法师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里，我们不得不对这些人重点关注，尤其是，你似乎还对特别调查局的很多事物感兴趣。”
“搞了半天，你们是在提防我。”刘烨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们盯错人了，我可没心思颠覆这座城市，我的目的和你们是一样的，希望这个世界和平，顺便能够查清楚当年百人计划的真相和血色十月计划的真相就可以了，别无他求。”
“只要利益一致，我们完全可以好好谈一谈合作的事。”欧阳淳自然地坐在了刘烨对面，“只要刘先生你愿意和我们分享一下你掌握的情报以及魔法知识，特别调查局可以倾尽全力配合你的调查行动。”
“等价交换吗……”刘烨轻轻搓了搓手，上身微微前倾，手肘撑在了膝盖上，“我想知道……你说的‘倾尽全力’，具体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百四十章 陆晨
“哈哈哈哈……刘先生还真是一个细致的人，连这等字眼都扣得如此仔细。”欧阳淳抚掌大笑道，“所谓‘倾尽全力’，自然是指特别调查局将尽一切可以操作的手段和所有能动用的资源，来帮助阁下。”
“我只是有些好奇，作为理事会下属机构的特别调查局，究竟是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协助一个来路不明的魔法师呢？因为我曾经是百人计划的一员？还是说是为了我口中那些价值不确定的情报？无论是哪一条，似乎都说不太过去吧。”刘烨轻呼了一口气，“还是说，你可以肯定，我知道的信息对你们来说足以和你们付出的相等价？”
“这只关乎于我们自己的选择。”欧阳淳轻轻敲了敲桌面，“刘先生，你需要决定的，只是是否要和我们做这次情报互换交易而已，不论你的情报是不是真的对我们有价值，我们都会给你提供帮助。”
“换，当然换，没有风险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刘烨笑了笑，“那么欧阳局长，请说吧，你们想要换取什么样的情报呢？”
“用整个博云城的暗部网情报加上你想知道的那位创办特别调查局的理事的身份和联系方式，换魔法世界的基本信息和势力分布情况。”欧阳淳坐正了身子，“刘先生，觉得如何？”
“你……”刘烨眯了眯眼，“为什么想要知道魔法世界的势力分布情况，这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这对刘先生你来说很重要吗？”欧阳淳嘴角微微一勾，“如果不是的话，我似乎没有告知你的必要啊。不过，就算我不告诉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也已经猜到了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你们是想，把这些信息告诉你们的上级，通知背后的真正的主宰者五大国吧。”刘烨吸了吸鼻子，“魔法世界和科学世界在过去几百年的岁月里一直相安无事，他们不会对你们有什么企图的。”
“刘先生，那你该如何解释发生在橙光地下商业街的事呢？或者，”欧阳淳深邃的眼睛迎上了刘烨的目光，“该如何解释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呢？”
“……”刘烨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欧阳淳的问题。
“力量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力量的主人。掌握着强大力量的魔法师们，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的不安定因素。这跟他们自身的品性、道德水平、认知水平都无关，我当然愿意相信他们之中大多都是善良勇敢正义的人，但只要魔法无法抹去人性中恶的那部分，冲突和战争就随时可能爆发。”欧阳淳的话掷地有声，“作为弱势的一方，我们必须时刻做好准备，这是维持和平的前提。刘先生，你在过去的人生里一直生活在我们熟知的科学世界里，相信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刘烨无法反驳，他知道欧阳淳说的话是对的。
他接触魔法世界时最先接触到的是世纪晨曦，而世纪晨曦的众人都属于相对较为善良正义的一类，因此他便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魔法师们比科学世界的人们要更遵循内心更直率，没有那么深的心机。
但随着对魔法师这个族群认识的逐渐深入，他发现，这个世界同样充满着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而且由于魔法协会的执行力比较松散，导致了类似科学社会中法律强制力的缺失，魔法师们的争斗往往会引发流血事件，这个世界不仅不美好，甚至更加原始和残酷。
避免战争的前置条件是做好充足的战争准备，这个结论听上去是如此的荒谬和讽刺，可却又正确的血淋淋的真实。
他其实没有权力替那些人做决定，他明白如果在这里说出了关于魔法世界的信息，那么过去几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两个世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时代就迎来它的尽头。
无论之后会不会发生战争，无论五大国的高层如何决定向普通民众公开魔法存在的事实，这两个世界都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互不干扰地运行下去了。
不过……也许……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两个世界早就不是平行的了吧。
由于“黑色蔷薇”这样的群体存在，自认为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们，早就对科学世界的普通人下过杀手了。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欧阳淳的声音非常温和，谆谆善诱般回荡在刘烨的脑海里，“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你仿佛不是在问我是否决定和你交易，而是在问我到底选择站队哪一边。”刘烨说道，“我会告诉你一些信息，但我只能保证我所说的全部是真实的，至于是不是全部，要靠欧阳局长你自己去判断。”
“好，成交。”欧阳淳两手一合，“我们该给你的帮助，一分都不会少。”
“……”刘烨深深地看了面前这个中年人一眼，“魔法世界现在明面上一共有三个势力集团，分别是魔法协会、家族联盟，以及黑魔法师组织‘黑色蔷薇’。占据统治地位的是魔法协会，在各大洲各个国家都设有分部，作用类似于科学世界的联合国，同样使用着理事会制度。”
“理事会制度吗……”欧阳淳微笑着点了点头，“请继续。”
“欧洲、亚洲、美洲，魔法协会在这三个大洲的理事长就是目前站在魔法世界最顶点的三个人，我对欧洲魔法协会的理事长马克M.沃森相对熟悉一些，至于另外两位，我知之甚少。”刘烨摇了摇头，“每个大洲的魔法协会下设有十三名特等席位，欧洲的执剑使，亚洲的执行官，美洲的巫人众。魔法师们按照综合实力划分为五个评级，SS、S、A、B、C，其中各大洲理事会成员对应的是SS，而特等席位的魔法师则对应着S级中的最高水平。”
“不知道，三大洲的理事会，分别有几名成员呢？”
“算上理事长，一共五个人。”
“刘先生，冒昧问个问题，你的实力，在魔法师评级中，属于哪一级呢？”欧阳淳扭了扭脖颈，“如果你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也可以改为评价一下那日在橙光地下商业街袭击你的那位魔法师的实力等级。”
“阿加雷斯的评级在S以上。”刘烨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我无法确定具体的评级。”
“那个蓝色头发的男人吗……没事，多谢你的合作。”欧阳淳瞥了一眼身后正在记电子笔记的艾米莉亚，“能继续说说关于家族联盟，和那个‘黑色蔷薇’的情报吗？”
“无可奉告。”刘烨扬了扬下巴，“我对他们的了解几乎等于零，比起调查他们，你们不如把重点放在前几日出现在城中的阿加雷斯身上。”
“哦？刘先生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吗？”欧阳淳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如果有，但说无妨。”
“建议谈不上，但是那个阿加雷斯的衣袍上，有着黑金联盟的标志。”刘烨目光闪了闪，“我相信你们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黑金联盟吧，这个组织在魔法界中没有露出任何风声，直到前些日子，我们才发现了他们之中有着魔法师。游走两界的他们才是影响两个世界的最大不安定因素，其余的，说到底不过是两个世界各自内部的事。”
“黑金联盟……”欧阳淳闭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多谢了，我们会继续跟进他们的。”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到你了。”刘烨从桌上的纸巾盒抽了一张，擦去了手心的汗，“希望欧阳局长你能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哈哈哈，刘先生放心。”欧阳淳从衣兜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桌上，递到刘烨手边，“这是我们所知道的关于博云城的暗部网络的全部详细信息，都记录在这张卡里了，这份档案的保密程度是——绝密。”
“这份档案的珍贵程度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关心的是，它能帮我做到什么。”刘烨道，“还请欧阳局长替我解惑。”
“有了这份档案，你就能找到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人，发生在这座城市里的黑暗交易背后可少不了他们的影子。更重要的是，”欧阳淳咧嘴一笑，“隐藏在阴影里的人一旦暴露，他们就不再危险了。”
刘烨略一沉吟，将那张黑色卡片收了起来。
“除此之外，还有那位创建特别调查局的理事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欧阳淳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笔和一本便签本，“这也算不上什么太大的秘密，这是韩晶理事的联系方式，如果你确定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你们的会面。”
“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暂时就不必了。”刘烨收下欧阳淳从便签本上撕下的那一页，“看来，我们的交易顺利完成了。”
“希望刘先生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欧阳淳笑着伸出了右手，“从现在起，特别调查局将和刘先生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一同调查至高科技和天一工坊，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这一次，刘烨握住了欧阳淳的手。
两只坚韧的手掌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刘烨瞥了一眼那几位戴着墨镜的特工手中欲放未放的枪，“欧阳局长，我们有缘再会。”
“我很期待下一次的相见。”欧阳淳向那几位特工微微扬了扬下巴，他们便自动为刘烨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一天不会很远的，要对付至高科技，光靠我一个人可不够。”脚下白色的光域展开，刘烨的身影在特别调查局众人的目光中缓缓消失。
“局长……”陆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诶。”欧阳淳摆了摆手，“陆晨你这次做得非常好，我觉得，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大半年的我们，终于找到了解开问题最关键的那把钥匙，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从陆晨的公寓离开后，刘烨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选择了在不远处一幢大楼的楼顶边沿坐了下来，以他现在的堪比鹰眼的视力，这里恰好能够清晰地看到陆晨公寓里的场景。
特别调查局的人展示了充分的合作诚意，但刘烨仍然没有完全信任他们。如果现在他们之中的一个或者两个现场取出电脑开始追踪定位他的话，刘烨不介意给他们一些适当的教训。
只要不伤及他们的性命就没有问题吧……
刘烨不禁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想法，从前的他可不会选择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看来这一年里，他或多或少地被魔法师们的处事原则影响了。
偏向于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刘烨在风中张开了自己的手掌，任由湿冷的高空气流淌过指缝，这么做能够让他的内心稍稍平静一些。
欧阳淳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可怕的不是力量本身，而是它的主人。
即使是爱好和平的他，也正在不断被这种可以无视规则的强大力量带来的欲望所侵蚀着。
刘烨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意志坚定，但能够在一千次的生死轮回中始终保持神志清醒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软弱的懦夫，如果连他都很难抵挡这种诱惑的话，那么其他人就更没有保证了。
“魔法这种破坏平衡的东西，果然还是消失掉比较好吗……”刘烨喃喃自语道。
“‘在这座城市里不能随意使用魔法。’魔法协会之前交待史密斯和世纪晨曦的这条禁令究竟是什么意思？”刘烨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陆晨公寓的窗户上，特别调查局的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啊。”
他记得当时唐茵和欧阳谷说得原话貌似是随意使用魔法可能会引来意想不到的危险，难道指的是阿加雷斯这种来自黑金联盟的魔法师吗，这么说，魔法协会早就知道黑金联盟是魔法师组织了？
他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般闪过早年当故事书看的有关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的信息。
刘烨尝试着把这些信息全部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闭合的逻辑环，但却始终觉得缺了一块，导致其他的所有全都无法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