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猜忌
“应该就是这儿附近了。”
刘烨将眼前的山谷比对着诗岚传过来的虚拟地图，除了潮湿泥泞的地面上几乎没有覆盖草以外，其他地方都和地图上一模一样。
山林寂寂，各种树木林立，密密麻麻的遮挡着头顶那一片漆黑的天空。丛林深处的树木约莫有一半苍翠，脚下的土地上是一层层枯叶堆积成的地毯，踏上去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如今南美洲聚集了亚美两个分会几乎所有的A+级以上的高阶魔法师，导致魔法协会的人手有些捉襟见肘，为了调查万华禁法和博云城的袭击事件，欧洲分会那边也是倾巢出动。面对这样的情况，作为世纪晨曦唯一的情报分析人的曾晨，真是恨不得生出八条胳膊，四个脑袋。
然而现在和他一起待在世纪晨曦本部别墅里的，竟然只有一个因为种种原因而失去了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现在仍在牙牙学语的红头发少女，和一个自创了一门语言的机器人女孩。
听到诗岚对曾晨现状的描述，刘烨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个一直待在后方的男孩了。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替别人操心，诗岚回去之后，很快便将唐茵他们的行动路线和地图传了过来，一路披星戴月，他终于是在天亮之前赶到了这里。
但是……他并没有在周边发现唐茵他们三个的身影。
脚踏在厚厚的落叶堆上，刘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就在这时，他的耳朵里听到了极轻微的人声。
“喂，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刘烨略一思索，纵身一跃跳上了旁边的参天大树，随后用魔法扭曲了身边的光线，让他所在的位置看上去就像透明的一样，借着夜色隐匿了起来。
沿着茂密树林中的小道走过来的，是三个穿着深棕色斗篷的男人，为首的一个看上去胖乎乎的，跟着他的两个人则瘦瘦的，一高一矮，他们的脑袋上都戴着一顶高高尖尖的帽子，帽子顶软绵绵地弯着，像是老人卷曲的长胡子。
他们手中的魔杖顶端亮着暖黄色的光，在这片被冰凉夜色笼罩的丛林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刘烨认识他们身上的服饰，他在评级大会上见过，这是美洲魔法协会的制式长袍，这么说来，这个三人小队，是魔法协会的人？
“这片区域今天是由世纪晨曦的那三个人负责搜索的，但他们到现在都没归队，卡尔诺斯，你觉得是不是出事了？”高瘦男子道，“他们三个的实力可不弱，可却连个消息都没能传出来，那样的家伙，我们恐怕对付不了吧。”
“能不能对付得了的是一回事，我们该不该来又是另一回事，这是理事长的命令，我有什么办法。”为首的那个胖乎乎的男人语气中似乎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总而言之，来都来了，在周围好好地找一找吧，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我们立刻就走。”
刘烨皱了皱眉，这两个人说得是英语，可却带着非常浓重的口音，他不是很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听懂了两个关键的词——“世纪晨曦”和“事故”。
怎么回事，难道唐茵姐他们出事了？
“自从半个月前，黑色蔷薇在多诺姆神庙和我们魔法协会发生了正面碰撞之后，我们的人手是越来越紧缺了。”三人中最矮的那个男人低声道，“家族联盟的人现在也常常在暗中给我们使绊，如果再这么下去，我怕很快，在探索途中莫名其妙消失的，就要轮到我们三个了。”
“别胡说了，”为首的那名胖乎乎的男子呵斥了那人一句，“我们会活下去的。”
“活下去又怎么样呢，我们这样的人在现在的局面之下不过是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在理事长他们的眼里，我们是活着还是死了，有很大的区别吗？”高瘦男子冷冷道，“卡尔诺斯，这半个月来魔法协会可是没有把我们当人看，巫人众和执行官通通躲在后方，不管是战斗还是搜索，都由我们这些实力低得多魔法师来处理。”
“呵，他们心里想的，恐怕就是用我们的性命去探清楚黑色蔷薇那些恐怖的家伙的底吧，卡尔诺斯，我们的好大哥，你觉得，这样的魔法协会，还值得我们为它献出生命吗？”矮瘦男子说道，“难得我们三个有机会出同一趟任务，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你们两个不要再说了，加入魔法协会，不是我们从小就有的梦想吗？怎么，稍微遇到点挫折就想着要放弃了吗？”为首的胖子叹了一口气，“你们啊，想问题就是想得太简单，别说我们不知道黑色蔷薇那些人的位置，就算我们知道，就算我们直接去找他们，比起让我们投诚，他们更有可能选择直接杀掉我们。”
“哼，谁说我们要加入黑色蔷薇了？我和他的想法是直接从魔法协会中脱离出去，直接找个地方躲上几年。卡尔诺斯，你是不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啊？”高瘦男子微微一笑，目光如刀子一般捅在胖子的身上。
黑色蔷薇？刘烨心中微微一紧，三人之中，那个矮瘦男子的口音相对标准，这三个隶属于美洲魔法协会的家伙，竟然想要背叛魔法协会，加入与之敌对的黑色蔷薇？
如果是这样的话……
心念一动，刘烨习惯性地想要召出枯木杖，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这才想起来，枯木杖已经被那个神秘的少女折断了，早已灵性全无，现在还静静地躺在他的空间袋里。
“什么人？！”为首的那个胖子忽然一声厉喝，魔杖对着前方一指，一道电光爆射而出！
被发现了？！
刘烨心里一惊，正要移动，但却发现那道电光射向的并不是他所在的这棵大树，而是旁边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一时间火花四溅，那个灌木丛瞬间化作了一团飞灰，飘起一阵黑烟。
他发现的不是自己？刘烨的目光移向那个被烧毁的灌木丛，那里一片漆黑，只有几个零星的小红点，那是残存的火星，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你发现什么了？”高瘦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
“没什么，我只是诈一诈，如果这里藏着什么人的话，刚刚那一下应该可以把他吓出来。”胖子收起了魔杖，“走吧，我们继续往前找找看。”
可他眼中捉摸不定的光并未就此消失，他刚刚的确是察觉到了一丝极隐晦的魔力波动，就在他们周围，似乎是来自那个方向，但是他并不很能确定。
有人在跟着他们。
胖子的表情刘烨清楚地看在眼里，那充满疑虑的眼神说明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刘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隐匿魔法出现了什么纰漏，但是既然还没有暴露，他决定继续跟着这三个家伙，试试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比起自己一个人闷头瞎找，这样做虽然风险高一点，但收益也要高得多。
黑色蔷薇，魔法协会，家族联盟，还有仍旧隐藏在暗处的神秘组织“mirror”……南美洲的大陆上，究竟聚集了多少魔法组织？多方势力汇聚于此，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吗？
穿着黑色制式斗篷的三人逐渐走远，刘烨轻飘飘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准备继续跟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里突然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不，准确来说，是那个高瘦男子的影子，竟然无声无息地，兀自站了起来！
柯伦文明，悬空界域。
唐茵、傅里叶、欧阳谷，三人背靠着背站在交叉路口的正中央，四面八方都是倒塌的房屋和大大小小的石块，唐茵的面前是四摊碎得不能不能再碎的黑灰色粉末，傅里叶身前屋子的横梁上，一个断成了两截的大锤摇摇晃晃地挂在那儿，而欧阳谷的对手，那个长有一张大嘴的古怪生物，则是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就像一块从中间裂开的石板。
唐茵手中的紫晶长剑逐渐碎裂开，变回玉笛的模样。她皱着眉走到那些黑灰色的粉末前，想试着辨认一下，但脑海中却想不到任何有关的信息。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傅里叶咳嗽了两声，道，“这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魔器，它们能够释放的术式数量在刚刚短短的时间内就达到了两位数，而且能够对我们的攻击立刻做出反应，这样的东西就算是现在魔法协会都制作不出来，难道早在两千四百多年前，柯伦文明就已经有这样的能力了吗？”
“不可能，如果他们这么强大，早就统一世界了，怎么可能会偏安一隅，在这种地方当一个小国。”欧阳谷否定了傅里叶的猜测，“这些东西应该不是魔器，而是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嗯……不是器皿，而是……”欧阳谷走到那个长着大嘴的古怪生物面前，轻轻地将他翻了过来，那张血盆大口里满是密密麻麻的蝌蚪状咒文，当看到那个隐藏在深处的暗红色器官的时候，他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一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他的胳膊和脖子。
“他们，是人。”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唐茵的目光里写满了惊异，而傅里叶的瞳孔里则倒映着无法言说的复杂。
“我没听错吧，你说这些东西是人变得？”短暂的沉默之后，傅里叶开口打破了寂静，“欧阳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的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是结合他们之前表现出来的魔法能力，加上有这个东西的佐证，我觉得，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欧阳谷一脚踢起那个只有一张大嘴的生物，让它的上下颚分到最开，向唐茵和傅里叶展示了下它那个暗红色的器官“你们看，这是心脏。”
“他的上下颚是由一种扭曲状的粉红色组织构成的，说起来有点恶心，但是这应该就是他的大脑，这些家伙用魔法把自己的身体改造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欧阳谷说着的时候面色微微有些发白，不知是因为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了伤，还是单纯地觉得反胃，“我现在有些明白，柯伦文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难以想象，竟然有人愿意把自己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甚至连生死都很难定义的生物。”傅里叶望着前方屋顶上挂着的那个大锤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不过，不同于在尸骨上纹刻法阵的咒缚灵，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活人的体内铭刻阵列，那么柯伦文明对生命的确有着相当深入的研究，而且这种研究，很有可能就是造成他们消亡的原因。”
“现在下定论还为之过早。”唐茵轻呼了一口气，“这些东西是不是两千多年前柯伦文明的魔法师现在还不能确定，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证据。”
“大姐头，在这片柯伦文明的古城里，我们只有一个地方，还没有去过了。”
三人的视线同时移向了远处那座山峰上气势恢宏的宫殿。
“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
说罢，三人便回到了古城正中心的那座祭坛，随后便踏上了那道登山长阶。
灰白色的天空中并没有多少云，但因为这里是人为构建出来的界域，没有太阳，所以看上去始终昏沉沉的。这条登山道走起来远比看上去要长，三人的身影在长阶上显得如同微尘般渺小，和这座沉寂了两千四百多年的古城相比，他们，只不过是一批微不足道的过客。
世纪晨曦的三人以为自己已经窥见了真相的面纱，可却不知道，他们才刚刚摸到了那场毁灭柯伦的灾难的冰山一角，就即将滑向了黑暗和痛苦的无底深渊。
在那雄伟的宫殿之中，等待着他们三人的，将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第一百八十五章 奇怪的生物
松下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棕褐色的木质屋顶，由一根根圆木排列而成，这种古老的建筑构造她只在书本上看到过。
她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上面铺着毛绒绒的毯子，自己的额头上还敷了一块热毛巾，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黄铜色的盆，反射着模糊不清的光影。
“你醒了。”
耳畔传来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就好像春天里暖暖地轻抚过脸颊的微风，给人一种很干净又很安心的舒适感。
熏拧了拧如画般的眉毛，转过头想要看清是谁在说话，却不曾预料到自己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不听使唤，刚刚转动了一个小小的角度，额头上的热毛巾便“啪嗒”一声掉在了床沿上，那是一块白色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的。
那块毛巾从额头上滚下来，恰到好处地挡在了熏的眼前，就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变得皱皱巴巴的，一下子填满了她的眼眶。
并没有能够看到说话的人的样貌。
熏想要抬起自己的脖子，但却发现这非常的困难，她的全身就好像与自己的大脑失去了联系，丝毫不能够动弹。
很糟糕，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也不知道身旁这个说话的男人是谁，这种什么都抓不到的未知感正越来越浓烈。作为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她感到非常的害怕，但身为松下家族的族长，熏不能将心中的害怕表现出来，必须要装作坚强冷静的样子。
“你是谁？”熏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沉稳，但还是有一些微微地颤抖。
身体不能动弹，无法使用魔法的魔法师，一点也不比普通人坚强，相反，因为失去了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往往会更加感到害怕和不安。
“嗯？你不记得我了吗？”一只白皙的手轻柔地捏起了挡在熏面前的那块白毛巾，手指和手背的颜色就好像半透明的一般，定睛细看能够看到其下晶莹剔透的骨骼，但那比例和线条却是完美的比例。
看到这样一双奇特却又惊艳的手，熏情不自禁地稍稍瞪大了眼睛。
顺着手臂逐渐向上移动视线，熏看到了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俏脸庞，和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水蓝色的眼球上，白色的瞳孔外镶嵌着一圈神秘的淡金色花纹，就好像一个又一个三角嵌扣在一起一样。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秀发，不长不短，明显是疏于打理。被她一直盯着，那少年模样的男子微微一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一直盯着我看。”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熏轻轻地转动着她的脑袋，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可以活动的器官，这里看上去就像是一间不大的木屋，只有和很简单的摆设布置，一张靠着窗摆放的床，紧挨着床的桌柜，一张椅子，除此之外，只有到门口的那段空间里还摆放着一张三个脚的圆桌。
三四十平方米的小木屋，竟然视野里的每一面墙上都有田字形的窗户。光线很好，照得整个屋子非常通透，看来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一个非常喜欢阳光的人。
从窗户里望出去，可以看到苍翠又茂密的树林，离门口最近的那棵大树的树枝上，还站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拖着长长的尾巴，看上去竟然有一种妩媚的感觉。
“这里是我的小屋，地处亚马逊丛林的边缘，翻过那座山，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海。”少年伸手指了指靠床的那扇窗外，茂密的树林逐渐向上升起，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我的名字嘛，因为一直一个人住，所以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你叫我什么都可以，名字，反正只是一个代号。”
他温和的声音让熏总是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亚马逊丛林的边缘，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熏慢慢地小声重复了一遍少年的话，头昏沉沉的，转起来很慢，光是理解少年的话便十分费力，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去做深入的思考。
“喵~”床底下传出一声嗲里嗲气的猫叫，一只全身漆黑眼睛透蓝的猫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钻了出来，少年向它张开双臂，它便轻轻一跳，扑进了少年的怀里。
那人微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猫咪眯着眼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猫？”熏张了张嘴，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一只猫。
“是啊，它叫巴尔。巴尔是有一天，从山的那一面跑过来的，在那之后，我便有了一个可以作伴的小家伙。”没有名字的少年说着又轻轻摸了摸猫咪小巧玲珑的脑袋，猫咪也很配合地叫了一声，“你是两天前，从丛林的那一边来的，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正躺在小溪的边缘，头发全湿了，我觉得你需要帮助，便自作主张带你来到了这间小屋。”
“小溪……？”
熏用力挤了挤眼睛，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继而出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她想起自己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但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么远。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她便脚下一绊摔倒在了地上，眼前全是潮湿的落叶，鼻子里满是泥土的气息，耳畔，耳畔里是哗哗的水声。
水声……是小溪吗？
一想到这里，熏的脑袋便有些隐隐地疼，其他的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怎么样，想起什么来了吗？”少年轻柔的语气就好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撩动着熏的耳朵，痒痒的，但又很舒服。
“能……带我去你发现我的地方看看吗，就是你说的那条小溪。”
“没问题，离这里很近，走两步就能到，不过……”少年水蓝色的眼睛扫了扫熏的软软地收在一起的双腿，那一圈神秘的淡金色花纹随着白色的瞳孔微微地收缩着，“你能走吗？”
熏听了他的话心里不禁一沉，这副躯体现在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根本无法移动，她好歹也算是S级的魔法师，没想到竟然落到了这样一副田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呵呵，”少年看到她沮丧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没关系，我有一副轮椅，虽然旧了一点，但还勉强能用，你稍等一会儿，我去把它搬出来。”
那只黑色的猫咪适时地叫了一声，然后便从他的腿上跳了下来，“喵喵”地躲到了床底下，少年站了起来走向小屋的另一侧，脚步很轻，走起路来几乎没有声音，他的身体看上去很瘦弱，仿佛一阵稍大点的风刮来就能将他吹到。
“轮椅？”熏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思维的齿轮好像被某种莫名的东西卡住了无法运转。这个人并没有残疾，他的双腿完全能够正常活动，刚才他又说自己一个人住，而且住了很久，那这副轮椅，是给谁准备的？
不一会儿，那个没有名字的男孩便推着一个只到他腰间的木头轮椅走了过来，从扶手到靠背到轮子，全都是带着花纹年轮的木头做的，散发着温暖松软的香气，一闻上去便有一种身心放松的舒适感，沁人心脾。
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的一托，熏的身体便飘了起来，安静地落在了轮椅上。
“你是……魔法师？”
“魔法师吗……你可以这么叫我，呵呵，真是让人怀念的称呼啊。”男孩微微一笑，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推着熏慢慢地穿过了木屋的小门，一从那个小门里出来，温暖的阳光便泼满了熏的全身，那些没有知觉的手脚竟然也传来了淡淡的暖意。
“你是魔法师，那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知道，我已经不记得我留在这里的理由了。纷乱嘈杂的人生早就和我不相干了，住在这里，我可以获得一种非常安逸的平和。”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事吗？”
“谎言，欺骗，争斗，贪婪。为了无法满足的无止境的贪欲，人们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又为了这些谎言而去编造了更多更大的谎言，欺骗发生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休无止的争斗，仅仅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熏闻言一滞，他说得虽然很抽象，但的确是现在正发生在魔法世界中的事。
“嗯？呵呵，被我说对了吗？果然，这些东西是亘古不变的，过去那么久了，这个世界上还是充满了这样的东西。”少年微微一笑，“看你身上的服饰，也是一个魔法师？”
“是。”熏点了点头。
“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你觉得，你是正义的那一方吗？或者说，你觉得，那些与你们为敌的人，是邪恶的吗？”
熏没有立即回答，她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过去的人生中大半时间她都待在家里，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作为家族联盟的高级成员，父亲和母亲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好人。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是站在家族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的，而且，好人……这个词，对于魔法师来说，太过沉重了，只会成为束缚自己的锁链。
但是，也不能就这么认定，他们做的事，都是对的。
“很难回答吗？”少年饶有兴致地歪着头，微眯着眼睛望着陷入沉思的熏。
黑色蔷薇，魔法协会，至少这两者之间，熏会毫无疑问的选择后者，因为前者把不会魔法的普通人视作可以随意屠宰的猪羊。
她不知道什么是正义，但她明白，黑色蔷薇，绝对不是正义，所以……
“我觉得是。”熏说着点了点头。
“很好的回答，祝愿你能够有坚持这个想法的勇气。看，我们到了。”
轮椅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条不到一米宽的林间小溪，水流很清澈，很浅，刚刚好只能没过人的脚踝，溪水旁的草地上有一块被压过的痕迹，已经不太明显了，但，还能够看得出来。
“当时，我就在这里吗……”熏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幅快速变换的画面，那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天空中布满了灰色的云，她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为什么呢？哦！她想起来，是因为有人在追她，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她只记得千万不能够被追上，千万不能够被追上……
跑了很久很久，好像终于甩掉了那个人，她筋疲力尽地扑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就这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头好痛……”熏感觉记忆忽然撞上了一堵厚厚的墙壁，再也无法向前迈进了。
“想不起来的话就先不要想了，不用着急。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下一些无法磨灭的痕迹，一定能够想起来的。”
“不，在等一等。”熏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离全部回想起来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捅破窗户纸的方法。
“好。”少年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便独自一人坐在小溪旁的一块石头，半仰着头，凝望着树林五彩斑斓的叶子。
熏做了一个深呼吸，四肢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试着动用一些最简单的魔法，譬如从眼前的小溪中抓取一个水球，可稍一尝试，她的脑海里便一阵剧痛，不得不放弃了。
头痛欲裂的那一瞬间，熏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朵黑色的彼岸花。
“彼岸花……”一些更久远的记忆漫上心头，熏想起了在大阪四天王寺发生的事情，那个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从她手里抢走了刚刚解封的《呓语魔典》，随后对她发动了毁天灭地的攻击，那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却在一片树林中醒了过来。
然后……然后呢？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熏很努力地回想着，但脑海里就是一片空白。
这个人……她望向那个坐在石头上安静地看着林间的阳光的少年。
他到底是谁？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亵渎
刘烨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瘦高个的魔法师身上，他的影子刚刚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那个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却是要远胜过最绚烂的焰火。
如果不是同时感受到了一股仿佛死寂般的阴冷气息，刘烨甚至很有可能会觉得是自己看花了眼。
但，那股气息就仿佛牢牢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一般，他对这种花朵枯萎一般的死寂气息是如此的熟悉，因为那个带有这股气息的人是他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将他逼到了死亡的边缘的人，在意大利尤里乌斯家族的祭坛那儿，他此生第一次那么地接近死亡。
不同于《雪之歌》幻境中的生死历练，那一次，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是他仍然清楚地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蔷薇骑士团第十五位，莫然。
那个瘦高个魔法师的影子，在它站立起来的那一瞬间，散发出了和刘烨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种死寂阴冷。
黑色蔷薇……又是他们。
莫然是第十五位，不知道眼前这个躲在别人影子里的家伙在蔷薇骑士团中排第几，刘烨按捺下了躁动不安的心，他现在不能随便出手，失去了枯木杖，对他自身的实力影响很大。而且为了确保自己的“死亡”，一旦出手，就没有回头路了，必须抹掉所有的痕迹。
“卡尔诺斯，我们已经走了不少路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世纪晨曦那三位留下的信息，我看，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吧。”那个矮个子的魔法师说道，“这片山谷给我一种很阴冷的感觉，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多待了。”
“南美洲森林的气候就是这样，又是黑夜，再说了，这片区域本身便是创世之石可能存在的区域，有些异样的感觉不足为奇。”为首的那个胖乎乎的魔法师说道，“不管怎么说，那三位也是我们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再找找吧。”
“这没头没脑的，我们到底该去哪里找？说不定他们只是在哪里多耽搁了一会儿，现在这个时候已经回到营地了也说不定。那样的话，我们不就相当于在这里浪费生命吗？”矮个子的魔法师握着魔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似乎有些紧张不安，但却没有在言语中表现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催着胖子带他们回去。
“你怎么这么急？从我们出来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一个多小时，除去路上的时间，到达这片山谷才区区十几分钟，桑德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胖子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责备的口吻，“好歹我们也是魔法协会的高级成员，怎么能够对任务如此不负责任？”
“卡尔诺斯，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这片山谷给我的感觉，就是很不一样，我总觉得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就翻一次倍。弗拉波塔，你觉得呢？弗拉波塔？”矮个子嘟囔着同伴的名字，因为没有得到回应便转过了头，这时，他惊异地发现，瘦高个竟然不见了！
“能不能不要吵吵嚷嚷的。”胖子不满地念叨了一句。
“卡尔诺斯！卡尔诺斯！弗拉波塔不见了！”
矮个子急得有些口齿不清，弗拉波塔刚刚一直走在他的旁边，可是他竟然没有发现弗拉波塔的消失，就好像有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捏住了他的心脏，矮个子的手臂和脖颈上一下子起了一大阵鸡皮疙瘩。
许许多多不好的猜想眨眼间便填满了矮个子魔法师的脑海，他的实力和弗拉波塔在伯仲之间，如果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干掉弗拉波塔，那么他在那个家伙的眼里，也就跟待宰的羔羊没有什么区别了。
“弗拉波塔不见了？”胖子心里同样一沉，他也没有察觉到弗拉波塔的消失，他立刻调转了身子，沿着来时的路向后走了一小段，潮湿软糯的泥土地上有着三串脚印，其中有一串在他们身后不过几米的地方突然间改变了方向，转向了左侧。
“不要慌，脚印平稳不乱，看样子，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
胖子望着脚印说道，他举起魔杖照了照弗拉波塔的脚印的方向，脚印消失的地方是一片树丛，密密匝匝地向下延伸，茂密的树枝树叶遮住了他的视线，只能看到一片摇曳的阴影。
弗拉波塔这小子，一句话不说，突然跑到那种地方去干什么？
“喂，桑德罗，桑德罗？”
胖子迅速转过身，但却发现刚刚还站在他旁边絮絮叨叨的那个矮个子竟然也不见了！
呼吸渐渐急促，胖子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同行的三人组忽然间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股紧张感和危机感骤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魔杖，重心微微放低，半曲着膝盖，轻手轻脚地走向前方略微开阔的地带。
虽然这么做会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中，但是也能够让他更容易发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既然对方能够悄无声息地带走桑德罗，那么他距离自己现在的位置不会太远，继续呆在这种视野很差的角落，很有可能也会被偷袭。
仅仅走了十几米，胖子的手心脚心却流满了汗，后背传来阵阵潮湿的凉意，贴身的内衬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他全神贯注地来来回回扫视着四周，警惕着随时可能窜出来的敌人。
一秒，两秒，三秒……
十几秒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唰唰——”丛林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弗拉波塔的脚印消失的地方！
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了一百八十度，耳中“轰”的一声，嘴巴微微地张开，不停地吸着气，急促的心跳竟然在一瞬间缓和了不少。
“卡尔诺斯？你怎么了？你在干什么？”
一个核桃大的火球从胖子的魔杖顶端飞了出去，打在了前方的地上，瞬间照亮了那片阴影，有一个人站在树旁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卡尔诺斯？别用魔杖指着我，是我啊，弗拉波塔，你怎么了？”来人两手张开举在耳畔，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拈着一根魔杖，“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了，桑德罗呢？”
“站住。”做了一个深呼吸，胖子举着魔杖的手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握得更紧了，“弗拉波塔，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协会的信标，便走到那个坡下去探查了一番，很可惜，是我看错了。”弗拉波塔一脸无辜地说道，两手举在脑袋边上，脚步一点一点地向胖子这边挪，“想着前前后后也用不了多久，所以就没和你们说，而且，当时只是无意中的一瞥，呵，果然还是看错了。”
“我说了，站住。”胖子显然没有相信弗拉波塔说的话，视线在他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扫动，“如果你再敢往前走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发生什么事了？卡尔诺斯，你真的要和我动手？”
“弗拉波塔，我说的是，如果你真的是弗拉波塔的话。你最好和我说实话，你刚刚到底去哪儿了？”胖子的身上魔力激荡，魔杖的前端泛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当然是弗拉波塔，而且，我没有说谎。”弗拉波塔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凌厉了起来，鼻翼微微地翕动着，嗓音也提高了一些，“卡尔诺斯，我再问你一遍，桑德罗在哪？”
“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由你来回答吧。”
“你什么意思？”弗拉波塔放下了举在耳边的双手，同样将魔杖对准了面前的胖子。
“我什么意思？桑德罗不见了，就在刚刚，你消失之后。而现在他不见了，你却回来了，你是想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卡尔诺斯，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是现在我们应该团结在一起，去找失踪的桑德罗不是吗？内讧只会降低我们的力量。”瘦高个沉声道，“我没有背叛魔法协会，至少现在还没有！”
隐藏在暗处的刘烨轻轻摸了摸鼻子，他是看着瘦高个魔法师独自离开的，但是因为那人走到了他的视线之外，所以他也不能确定弗拉波塔说得是不是真的。那个矮个子魔法师的消失也没能看清楚，那人的位置刚好被一棵大树挡住了。
从他见到这三个人开始，瘦高个和胖子之间似乎就有矛盾，他们两人一直在互相怀疑，现在突然爆发信任危机，倒也在情理之中。
“哼，不管你说什么，在找到桑德罗之前，我都不会相信的。”胖子冷笑了一声。
“啪。”
弗拉波塔还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团鲜红色的液体忽然掉在了他的脸上。
黏黏糊糊的，还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一下子蒙住了他的左眼，视野顿时被一阵暗红色笼罩。
卡尔诺斯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五官仿佛冻结了一样一动不动，嘴巴微微长着，眼睛瞪得很圆。
“这是……血？”弗拉波塔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那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没有神采，但却瞪大了的眼睛，然后是被血浸染了的鼻子，再然后，是一张咧开到让人感到惊惧的大嘴。嘴角被残忍地划开，一直割到了耳朵根，滴在他的脸上的，就是从那张嘴里流出了鲜血。
那是桑德罗的尸体，被人吊在树上，就这么和他脸对着脸。
弗拉波塔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心冲上脑门，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察觉到附近有人，可对方甚至直接把尸体挂在了他的头顶上！
“死定了。”
这是他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也是最后一个想法。
弗拉波塔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听使唤了，有点晕，眼前的光逐渐暗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看到了自己胸前的宗教挂饰。
黑色的胶皮鞋成了留在他瞳孔中最后的影像。
胖子眼睁睁地看着弗拉波塔的头上无声无息地垂下了桑德罗死相恐怖的尸体，鲜血滴在了他的脸上，短短几秒之后，他的脖子上便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红线，然后，脑袋便咕噜噜地沿着他的胸膛滚到了地上。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挂尸体的人，没有看见杀死弗拉波塔的人。
或者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月亮高高地挂在山谷的上空，没有鸟鸣声，没有溪水声，卡尔诺斯的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他恐惧地望着四周黑暗的树林，周围的一切仿佛随时要将他吞噬掉，呼吸被压抑到了最低限度。
他用尽全身力气握着手中的魔杖，就好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当了这么多年魔法师，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魔法竟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仿佛要杀死人的安静不断地撕扯着卡尔诺斯的理智线条，他微微隆起的肚子因为紧张而颤抖着，眼睛因为长时间不眨眼而逐渐起了红红的血丝。
喉结不停地上下移动，胖子重复着吞咽口水的动作，尽管嘴里已经干燥的仿佛随时要着火。
就这么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终于忍受不住着非人的折磨，开始绝望地咆哮了起来：
“出来！你给我出来！”
他挥舞着魔杖，将一个又一个光球胡乱地砸向四周的树林。
“出来啊！”
寂静的山谷中回荡着隆隆的爆炸声和他沙哑的嘶吼。
发泄了一阵之后，胖子满头大汗地跪在了地上，绝望和愤怒过后，比先前更深的恐惧包裹住了他，圆圆的脸被汗水泪水鼻涕浸透，顺着下巴滴落在泥土地里，将其染成了湿润的黑。
忽然，额头和土壤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觉得一阵轻松。
终于，终于结束了。
尸首分离，留在胖子脸上最后的表情，竟然是……
幸福的微笑。
第一百八十七章 林间小屋
刘烨躲在密林中见证了这恐怖的一切，魔法协会的三个魔法师，一个接一个的惨死在了他的面前，甚至没能做出像样的抵抗，就好像是装在纸盒中的巧克力，只能无奈又绝望地等待着随时可能会到来的死亡，无法逃离，无法躲避，只有谁先谁后的区别。
两具无头尸体“面对面”地趴在地上，他们的脑袋则滚在一旁各自歪向不同的方向，树上，大张着嘴的桑德罗倒挂着面目狰狞地望着自己逝去的两位同伴，没有想到，最先死亡的他竟然成了三人组唯一一个留有全尸的人。
不知不觉间，刘烨的背上也出了一身冷汗，矮个子死得突然，瘦高个死得诡异，而那个胖子则死得绝望，这个神秘的杀手精准地调动着猎物心中的恐惧，并不断地将其放大到了极致。
“你喜欢这场令人愉悦的折磨吗？”耳畔传来了一个妖娆的女声，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刘烨的躯体和他身旁的那棵大树在转眼之间便被切割成了无数小块，噼里啪啦地滚落在了泥地里。
一柄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的飞刀在幽暗的树林中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来回穿梭，并没有就此停下来。
“你的确要比那个三个废物强不少。”林中被月光照亮的空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但却幽幽地回荡着仿佛在美酒中浸泡了数年的让人迷醉的女声，“不过，一味地躲避，可是没有办法在我手中活下去的哦~”
“嗖——”的一声，飞刀插在了地面上，一只看不见的手握在了飞刀蛇形的刀柄上，扭曲的光线瞬间让刀柄也消失在了旁人的视线里，随后，刘烨解除了覆盖全身的隐匿魔法，身体周边的光线恢复了正常，修长的身形渐渐显露在皎白的月光之下。
只是他的脸上，还戴着一张银狐面具。
根据刚刚那柄飞刀的速度，想要逃跑，是不太现实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飞刀刀柄末端上画着的图案——一朵灰白色的仿若枯萎却不曾凋谢的蔷薇花，层层盛开的花瓣之中泛着荡漾人心的涟漪。
“你是黑色蔷薇的人，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蔷薇骑士团第十四位，雅德·勒伯夫，负责暗杀和灭口清扫工作。”刘烨手中的蝉翼飞刀发出铮铮的嗡鸣，他一松开手，那柄刀便唰地向前飞了出去，落在了一个逐渐凝实的人影手上。
“雅德·勒伯夫……”
那名神秘的女子隐藏在一片黑色的阴影之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站立起来的影子。
“魔法协会的高阶魔法师在我们黑色蔷薇里都有一本名册记录，但是我没有在上面看到过和你相似的家伙，你到底是什么人？”神秘女子的声音就好像一只柔软的羽毛轻轻地刷着他人的耳朵，“我的自我介绍已经说完了，该轮到你了。”
“我的名字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也不是魔法协会的人，你我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刘烨平静地注视着她，“黑色蔷薇一向视那些不会魔法的普通人为草芥，我也一样，既然志同道合……”
黑色蔷薇看不起普通人的情报他还是从欧阳谷那里得到的，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够减轻一些对方的敌意，不到万不得已，刘烨真的不想在这里动手。
且不说能不能赢，这片山谷明显是魔法协会正在探查的区域，一旦被人发现，那他隐瞒自己还活着的计划就会直接被全盘打乱。
但是，这句话显然没能够引发眼前之人的共鸣，相反，有些出乎刘烨的预料，这个神秘女子的身上竟然平添了一分暴烈的意味，体外的黑色阴影就好像燃烧的火焰一般扰动了起来。
“志同道合？”她的声音中倒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变化，“呵，抱歉，你的品类，是猎物，而猎物，是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的。”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如同泡影一般骤然破裂，刘烨的耳畔顿时响起了蜜蜂飞舞般的嗡鸣声，眸子里倒映出玫瑰般的暗红，他的身体瞬间化作了一片虚无。
两人在眨眼间便互换了位置，黑暗掠过半空，轻轻地洒落在了地上，留下了一道阴影，就在刘烨的面前，就在他的脚边。
那是他的一截衣袖，
一阵阴冷的山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声音，月光照亮的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一小截衣袖静静地躺在潮湿的土壤上，一股蚯蚓般暗红色的液体慢慢地淌了过来，爬上了袖子的边沿。
卡尔诺斯的脑袋面朝着袖子的方向，嘴角还挂着那诡异的微笑。
黑暗中有呼吸声，粗重又急迫，刘烨在林间高速穿梭，他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这片寂静的山谷中弥漫着一种古怪阴冷的气息，正不断地向他的肌肉和骨骼中侵蚀，沉重和酥麻的感觉正一点一点地爬上他的心头。
他无暇回头去看那个名叫雅德·勒伯夫的女子，在想出克制她那锋锐无比又速度奇快的飞刀之前，贸然和她交手，几乎没有胜算。
忽然，他的前方浮现出了一个水墨般的魔法阵，近在咫尺，几乎伸出手就能够碰到，刘烨躲闪不及，只得一头撞了过去，瞬间，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立刻做出了反应，在黑暗中在眼前完全无法视物的情况下，在他甚至不能完全掌控自己身躯的时候，刘烨一声轻哼低喝，他的手中出现了一片片飘飞的蓝色雪花，以前所未有的狂放速度向外喷射，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制造了数米范围的漫天飞雪。
“轰”的一声，雪花向内疯狂地挤压在了一起，在他的体外形成了一堵深蓝色的冰雪之墙。
片刻之后，眸子里的黑暗渐渐褪去，他的眼前重新出现了色彩，刘烨握紧了有些麻木的双手，向前猛踏了一下古树粗壮又富有弹性的树枝，身体在半空中调转了方向，面朝身后那堵厚重的冰雪之墙。
“咔……咔咔咔……”冰雪之墙上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双手合成了一个形状神秘的三角，刘烨的口中呢喃起古老的音节。
“砰！”冰雪之墙爆成了无数碎块，然而那扇墙后却空无一人。
宛若影子一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手中那两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反射着清冷的月光，让人遍体生寒。
两人的嘴角同时勾起了一抹弯弯的弧度。
两柄短刀在空中交叉划过，刀光形成了一个冰冷的十字。
但那冰冷的十字，转瞬之间，便被腾飞而起的火焰之龙吞没。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但是给刘烨的感觉却好像度过了极漫长的岁月。看到术式成功命中了那位名叫雅德·勒伯夫的女子，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稍稍放松了些。
当然，这场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但是通过这一次攻击，刘烨为自己争取到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他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地调动起全身的魔力，点点闪烁的光辉在他的身边流转，就好像是一片银河星光，璀璨而神秘。刘烨环扣的双手中出现了一团没有温度的白色火焰，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诡异的黑暗之中，就好像是创造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忽然，他睁开了眼，瞳孔里仿佛有一片正在燃烧的火海。
上方，轰隆一声，火焰之龙四分五裂，雅德·勒伯夫那被黑色覆盖的身体才刚刚从术式中挣脱出来，一头乌黑的长发飘摇在脑后，她脚踩着炽热的火云，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当她的视线和刘烨的目光相碰的时候，她的身体里，骤然间升腾起了一簇苍白的火苗。
空间与火焰魔法的结合，无视距离的攻击术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雅德发出了痛苦的嚎叫，火焰出现落在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肌肤上，无可阻挡地喷射而出，这位蔷薇骑士团的强大魔法师在黑暗中成为了一个明亮的火人，覆盖在她体外的黑暗一下子被焚烧殆尽。
“呼——”
一阵冰冷刺骨的风从黑暗深处吹了过来，瞬间吹灭了雅德身上的火焰。
银狐面具之下，刘烨神色大变。
本以为一击得手，虽然不一定能够杀死她，但也可以让她失去战斗力，可没想到竟然吹来了一阵如此诡异的寒风。
他下意识扭头向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可他看到的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刘烨这才发现这里竟然已经不是树林了，周围一棵树都没有，甚至连岩石都看不到。
忽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绝望涌上了他的心头，如同西西弗斯永生永世，永无止境地推动着一到山顶就会滚落到山脚的石块，经历了无尽漫长的岁月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希望，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无意义的努力尝试。
手中凝成一道锋利的冰棱，刘烨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大腿刺了下去，剧痛刺激之下，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从那种莫名其妙的绝望情绪中调整过来。
刚喘了一口气，身后又寒风骤起，刘烨一个侧身疾步拉开距离，堪堪躲过来了袭来的飞刀。
突然陷入了那种情绪之中，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这边还有一个麻烦没有处理掉。
眼前的雅德·勒伯夫显得憔悴了许多，一头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遮掩身形的术式也被破坏掉了，露出了穿着黑色紧身衣的曼妙身姿，只是那身衣服也被刚刚的火焰烧毁了不少，肩膀手臂和小腿上，都有半个巴掌大的破洞，露出了下方被烧灼的有些红肿的皮肤。
“你到底是什么人？”雅德的语气不再潇洒妩媚，而是变得沉郁阴冷，通过刚刚的交手，她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很难对付的敌人，稍不留神，自己可能就反而会死在对方的手里，“我雅德·勒伯夫，不杀无名之辈。”
“你到现在还觉得能够杀掉我？我早就说过了，我的名字和身份一点都不重要，你我本不用斗个你死我活，我的处世理念和黑色蔷薇并不矛盾，不是你们的敌人。”
“到现在还在用这种粗劣的谎言来掩饰自己的目的，你真是虚伪透顶。”雅德不屑一顾地轻哼了一声，“所有来到这片土地上的魔法师都是为了创世之石，不可能有例外，不管是黑色蔷薇、家族联盟、魔法协会，还是别的一些无关紧要的魔法组织，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创世之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值得那么多组织为其大动干戈？”
诗岚传过来的情报里关于创世之石的部分写得非常简略，只提到魔法协会正在全力寻找这样东西，并且一定要抢在黑色蔷薇和家族联盟之前找到。
“你不知道吗？哼，也是，我们早该想到的，靠利益罗织在一起的松散群体怎么比得上靠信仰和教义凝聚的教派，呵呵，如果把这个情报公开的话，你们恐怕早就内讧起来了吧。”雅德轻轻一笑，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了黑暗里。
刘烨两眼微微一眯，这人竟然话说到一半就动手。
一阵疾风从右侧袭来，他右手一架，手臂上凝结出一层厚厚的霜铠，“哗——”
如同刀切豆腐一般，霜铠在雅德的刀前脆弱地仿佛一张白纸快速碎裂，紧接着“砰！”一声轰响，在弥漫的冰雾之中，两人的身体同时倒飞开去。
刘烨见冰甲抵挡不住，便索性直接让霜铠炸了开来，接着爆炸的冲力，再一次和雅德拉开了距离。
突然，他的后背顶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若有所觉地向右一瞥，然后便怔住了。
在他的身后，竟然矗立着一尊跪立的高大塑像，面目悲戚，双手高举仰望着上方的黑暗，似乎在向天空祈求着什么，那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再一次将他的心，牢牢地包裹。
第一百八十八章 黑夜里的暗杀者
“这是……”刘烨望着那面目悲戚的塑像愣了愣神，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尊塑像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那些记忆似乎躲藏在十分遥远的角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你竟然敢分神？呵。”
雅德的声音由远及近，与此同时刘烨的脚下突然生出了两条长满棘刺的藤蔓，瞬间捆住了他的双腿，尖利的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肉里。
一道寒光惊现，即使刘烨的眸子里在听到雅德声音的那一刻便已经映出了暗红色的光芒，可这只保证了他的脑袋没有被一刀两断，脸上的那张银狐面具则是被那锋锐无匹的刀刃撕开了！
“啪！”银狐面具断成两片摔在了地面上，刘烨的鼻子和额头中间隐隐地浮现出一道血痕，但他目中露出厉色，躲过刀刃后，虚化的身体立刻凝实，同时左手将雅德握着刀的手腕猛地一扣，狂暴的寒冰之力瞬间涌入了她的身体。
紧接着，他的右手手掌蓦地覆盖上了一层炽热的火焰，带着迅猛的掌风，对着雅德的脸拍了过去！
“啊——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刘烨那带着火焰的右手在即将拍到雅德脑门的前一刻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女人脸上竟然露出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两眼无神，牙齿打颤，眉毛无规律地跳动着，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般。
心念一动，刘烨没有直接下死手，而是转而拍向了她的右肩。
“噗！”
火焰和冰雪的力量在雅德的体内猛然相碰，一下子将雅德体内的魔力流动搅了个天翻地覆，她整个人顿时倒飞出去了十几米，还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将面前的地面都染成了暗红色。
“不……不可能……主教说你已经死了……没有，没有人能够在主教的手中存活下来……”雅德连连咳嗽，望着刘烨的脸喃喃自语道。
“主教……”刘烨轻轻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微笑，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雅德·勒伯夫，你是黑色蔷薇的人吧，请问，你口中的那位主教，是谁呢？”
“哼，蔷薇骑士团可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我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套取情报，你找错人了。”雅德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刘烨一眼，但眼瞳里还残存着一些震惊之色。
“距离我被人杀死过去还没有几天，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但也绝对不算多，结合你刚刚的表现，我已经可以大概猜出你口中的那位主教大人是谁了。”刘烨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更多关于她的情报，我也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你这种人也会有怜悯之心？”雅德轻蔑地呸了一声，“赶紧动手吧。”
“我这种人？”刘烨的脑海里掠过之前所有和她说过的话，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的念头：难道这个叫雅德的家伙，竟然有着一种……
“轰！”陡然间，一声巨响，大地震动了起来，阴风阵阵。刘烨不禁打了一个踉跄，雅德·勒伯夫见他注意力被扰乱，身上瞬间黑雾凝聚，想要借机逃走。
“想跑？”刘烨一个闪身来到雅德面前，十指跳动着银色的火焰，强忍着被撕裂般的疼痛，穿过了她体外的黑雾，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臂，将她从空间魔法中拖了出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刘烨的身后，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漩涡，他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留住要逃跑的雅德身上，躲闪不及，一下子连带着被他抓住的雅德，一起被那漩涡吞没了。
穿过那漩涡之后，他们便来到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内，四周似乎都是嶙峋的石壁，两人在空中纠缠在一起，各种微小的魔法不断地在他们的手中绽放，在石壁上连连打出大块大块的碎石向下滚落。
“砰！”
“啊！”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紧接着雅德一声惨叫，下落之势骤减，原来是石壁上横出了一根合抱粗的钟乳石，由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的注意力又全被眼前的刘烨所吸引，一时间没能注意到，不留神便撞了上去。
那黑色漩涡是一个极为简陋的空间传送阵，对被传送者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又因为之前她连续中了刘烨两次攻击术式，体内的魔力本就已经混乱无比。两人的下落速度又何其之快，这一撞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毫无防备之下，雅德几乎是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不多时，刘烨便安稳地落在了地上，他仰头看向空中，那迷蒙的黑暗中有一个影子正来回在狭窄的石壁间弹来弹去，伴随着闷闷的碰撞声。
他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在雅德的脑袋将要以子弹般的速度撞向一棵尖锐的石笋的时候，将已经半昏过去的她在空中拦了下来。
他其实没有必要救这个来自黑色蔷薇的杀手，唯一像样的理由便是还没能从她的口中得到关于那位主教，也就是那个袭击博云城的小女孩的情报，但鬼使神差般的，他还是在最后一刻伸出了援手。
“你为什么要救我。”雅德勉强睁开了眼睛，眼瞳里闪烁着不解和惊异。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这样胜之不武？”刘烨撇了撇嘴，刚才那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也许就跟他自己说过的那样，救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
“不要高兴得太早，我没有立刻杀了你只是因为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威胁了，如果你还有杀死我的能力，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补上一刀。而且，你还有情报没有告诉我，不是吗？”
得益于对魔力的绝对掌控，又因为没怎么受伤，刘烨的气息倒是平稳的很。但是雅德就没那么幸运了，魔力紊乱，体外的保护术式早在之前便被刘烨破坏得所剩无几，一撞之下意识模糊，之后又接连在石壁上不知道碰撞了多少次，现在可谓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这样的冲击，足以够一个普通人死上成百上千次了，能活到现在保住一口气，即使考虑到她强大的实力，也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抬手抛出一个暖黄色的光球，勉强照亮了刘烨周围两三米范围内的景物，附近的黑暗似乎是染了浓浓的墨汁一样化不开，不断地蚕食着光线，这里似乎是一片宽阔的空地，低矮处的两侧石壁上有雕刻过的痕迹，但是都已经磨损掉了，更上方则是嶙峋的天然石壁，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高处。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嗯？”
“在主教的手里。”
“无可奉告。”刘烨回头撇了坐在地上休息的雅德一眼，“不过，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更多关于那位主教的信息，我倒是可以和你分享一下从她手中存活下来的经验。我想，要是你今天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那一定能用得上的。”
雅德目光闪了闪，没有接话。
刘烨转过头去接着研究起墙上残存的雕刻痕迹，这些痕迹原本似乎是壁画之类的东西，但是断面很齐整，只有边缘有些许不规则的破损脱落。
也就是说，这些壁画并不是因为岁月而自然风化脱落的，而是被某种强大的冲击力一次性抹平的。
为什么会这样？是有人想要抹去壁画中的信息吗？
刘烨皱了皱眉，无论壁画中画的是什么，现在都已无从知晓，如果抹去信息是那个人的目的，那么他做的非常成功。
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不久前看到的那尊跪地望天的塑像，那张绝望悲戚的脸在刘烨的眼前一闪而过。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绕着石壁转了一圈，刘烨发现这里竟然没有出口，整片区域大概是个直径十五米范围的圆形，地面上有一个六角星的图案，六个角上各垒砌了一根一人多高的石柱，正中央则有着一个小小的凸起的六边形石台，看样子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站上去。
那些石柱上似乎曾经也有过雕刻，但也已经被抹去了，只剩下了一点点的残存。
“这里……像是一个祭坛。”
“你认识这些东西？”刘烨回过头看着雅德，她竟然选择了主动开口说话，这有点出乎他的预料，原以为黑色蔷薇的人都是油盐不进的铁皮，现在看来，也许不是没有交流的机会。
“不认识。”雅德摇了摇头，“但是从形制上看，应该是柯伦文明的祭坛，他们的魔法仪式中，六角星是一种很重要的图腾，只不过根据他们的遗迹，柯伦的神灵明明只有五位才对。”
“五位……也就是说，有一个方向的位置是空缺的吗？”
“是的。”
刘烨轻轻抚着离他最近的那根石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来到过这里一样。
“祭坛……雅德，你为什么要主动向我说这些？”
刘烨投过来的目光无悲无喜，但雅德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很大的压力，不禁微微地吸了一口气。
“没有为什么。”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在来到这里之后突然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刘烨没有再理会她，手掌在冰冷的石柱上摩挲，摩挲，他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一些很模糊的场景：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着，披着白袍，袍脚长长地拖在了地上，从那个六边形的石台上垂了下来，地面上纹刻着密密麻麻的蝌蚪状文字……
而祭坛周边的那五根石柱上，则分别有一个纯色的几何体在空中飘动着，土黄色，赤红色，碧蓝色，翠绿色，淡金色……
耳畔有听不清的古语，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但是一句也听不清……
忽然！站在石台上的那个白袍人猛地转过了身，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青面獠牙表情狰狞的面具，吓得刘烨一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呼——呼——”
他微微的喘息着，记忆中始终还是有些混乱，就好像有几分莫名其妙的阴影在心头晃来晃去，越是极力地去回想就越是感觉模糊不清。
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不可能来过这里。
过去的十年，他几乎一直待在博云城，而更早的时候他则是和父母一起住在普通的城市里，过着平静却不平淡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有关于这片古代祭坛的记忆？
刘而言不知道这些莫名而诡异、或者说一切都是模糊的片段到底有什么意义，或许只是自己的幻觉和多想，可是掌握着幻之阵列的他，心里总有一个声音挥之不去。
“记忆，是会骗人的。”
他自己也曾修改过不少人的记忆。
这令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陈思允、百里茗……如果就连更早的年少时候的记忆都无法被当做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么他的人生，真的还有属于自己的部分吗？
刘烨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半年多来他在往事中不停追索，每每无功而返却又始终不能放弃。
“你怎么了？”
是雅德的声音，重伤之下，她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不似先前那般自信而冷酷，而是多了几分柔弱的味道。
刘烨抬起头，看到她在用双手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向附近的石壁，没撑多远便要停下来捂着胸前的伤口喘息一阵。
现在的她正脸色苍白地望向他这里，看那面无血色的模样，撑不了多久就要晕过去了。
沉默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刘烨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了雅德的身边。
“别乱动。”
说着，他的掌心亮起一阵柔和的绿光，过了一会儿，雅德身上各处伤口的血便止住了，然后他走到一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两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对她说道：
“这两把魔器，就先由我保管。如果你想动什么歪脑筋，我就用它们送你上路。”
第一百八十九章 追魂夺命，如影随形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你打算怎么做？”看着刘烨将自己的两把短刀收了起来，雅德问道，“这里应该是柯伦文明的秘地，想要找到出路可没这么简单。”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更多关于主教的信息，那就闭上你的嘴巴，不要吵吵嚷嚷的。”刘烨走回到祭坛中间，冷冷地说道。
他再一次轻轻握住了手边的石柱，冰凉而又坚硬，上面还有一些锐角硌得掌心生疼，回想起刚刚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他仍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在那些记忆里，就站在他前面这块凸起的石台上。
既然是祭坛，是和魔法师有关的东西，那么注入魔力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呢？
这么想着，刘烨将魔力缓缓地灌注到手下的石柱上，然而那根石柱只是微微地亮了一阵，便又恢复了原状，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量不够吗？刘烨皱了皱眉，深吸了一口气，将数倍于先前的魔力一股脑儿地灌进了石柱里，可石柱和刚刚比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只是微微地亮了一阵，便又恢复成了深青色的模样。
“没用的，祭坛上的阵列都已经被毁掉了，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无法启动曾经在这里发动过的术式。”
“没有办法恢复吗？”
“有是有，但是根本不可能做到。”
“是什么。”
“用时间魔法，将这座祭坛的状态恢复到两千四百年前，但是要做到那种事至少要吸死几个S+级别的魔法师。”看到刘烨吃瘪，雅德仿佛有些幸灾乐祸，“如果你会时间魔法而且不怕死的话，倒是可以赌一赌。”
“我提醒过你，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更多关于那位主教的信息，就闭上你的嘴巴。既然你不听话，那就让我来帮你闭嘴。”刘烨走到雅德身边蹲下，眼中映出葡萄般的暗红，瞬间，雅德便昏睡了过去。
走到祭坛中心站定，刘烨咬了咬嘴唇，控制住雅德其实是为了保证他接下来行动的安全，脑海中那种莫名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他必须要搞清楚那些记忆片段的来源和意义。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走上了祭坛正中那块小小的凸起的六边形石台，仿佛触电一般，他浑身一颤，眼前再次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影像。
就好像高度近视的患者没有戴眼镜，眼前的景象一片混沌，他站在祭坛的边缘，眉头微皱着凝望着面前那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的背影。
一切都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景象一样，只不过，这次耳畔里没有了那些呢喃嘈杂的人声，很安静，就好像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
顿了一顿，他发现自己抬起了右脚，却微微悬在空处没有踩下去。
“你来了。”那是一个宽厚的男声，他说得并不是刘烨所知道的语言，但是那人的话语在传进刘烨耳朵里的时候，便很自然地转换成了他能够听懂的意思。
他在和我说话？刘烨迟疑了一下。
“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真的像占卜中显示的那样会来到此地，希望你能够认真地听我说完下面的这些话。”
“占卜？”刘烨想起了死去的迪亚斯，他也是一位高明的占卜术士。
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缓缓地转过了身，用黄褐色的手指，轻轻地摘下了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
那是一张看上去颇有威严，略微有些黝黑的老者的脸，他的嘴唇上方有着些许白色的胡须。。
“我的名字，叫做弗洛伦斯，是柯伦文明的大祭司，也是唯一的一位。”
刘烨上下扫了扫他的脸，这种跨越时空对话的情况他已经遇到过两次了，卡恩莫迪，还有那位不知名的有着和慕诗岚相同长相的少女，这次看起来也是一样。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问些什么问题。”刘烨道。
“不，我不知道，我所能够看到的只是占卜的结果，但那并不是确定的未来。”弗洛伦斯摇了摇头，声音也轻了些，“柯伦，马上就要毁灭了，没有人能够逃出这里，我会拼尽全力将这场灾难的范围控制在最小，但是我没有办法影响到两千多年后的未来，所以，为了你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是的，只要你听我的指示……”
“等一等。”刘烨打断了他，“你先告诉我，柯伦，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说，它马上就要毁灭了。”
“柯伦……一切的起点，要从五年前说起。柯伦曾经是一个相当强大的国度，伟大的国王领导着民众，大祭司引领着巫师们，在宽广无际的大陆上，我们走到哪里都能够得到足够的尊敬。现任君王马蒂亚斯拥有着与魔法极度亲和的体质，自从他登基以来，柯伦逐渐走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上。”
“作为他的长辈和魔导师，也作为柯伦的大祭司，我始终教导他要保持谦逊和敬畏，马蒂亚斯也一直贯彻的很好，可他的妹妹奥古斯蒂娜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叛逆想法。”
“她崇尚力量，不敬畏元素神灵，渴望进一步提高巫师的地位。但这并不妨碍奥古斯蒂娜是一位优秀的巫师，她的天赋虽然比不上哥哥马蒂亚斯，但也足以和我相匹敌，我一直将她当做下一位大祭司来培养，只是，她的想法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扭转，反而愈发的坚定了。”
“五年之前，我第一次开始考虑改变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然而就在那时，柯伦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他自称是前来学习巫术的，于是作为柯伦的大祭司，我和他见了一面。”
***
穿过粗布织成的门帘，奥古斯蒂娜带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走进了大祭司弗洛伦斯所在的殿内。由大块规整的石块垒砌起来的宫殿内铺着长长的兽皮地毯，地毯两侧摆放着一盏一盏温黄的油灯，戴着白色骨质手环，柔软的兽皮衣刚刚好露出了肚脐，少女走上前向背对着她的老者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大祭司，人已经带到。”
“远方来的客人，我谨代表柯伦，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手拿石杖的老者转过身，对着奥古斯蒂娜身后的那位有着一双海蓝色宝石般眸子的男子低头致意，“不知客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弹丸之地，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不敢当，不敢当，大祭司先生，我的来意已经向这位姑娘说得很清楚了，鄙人来此是为了学习贵国的巫术。”那名男子微笑着说道，“听闻柯伦一向以热情好客著称，想必不会就这么粗暴的拒绝我的请求吧。”
“自然不会，每年来柯伦求取巫术的人不在少数，我们也从来不曾暴力驱赶过他们，只是修习巫术需要一定的天赋，并非人人皆可学有所成。”
“关于这一点，就不牢大祭司费心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作为交换，我也会向柯伦送上一份我精心准备的礼物，请看。”
大祭司弗洛伦斯的眼里，突然好像亮起了两团炽热的金色烈火，犹如两个冉冉升起的太阳，闪耀着仿佛永恒不灭的光辉。
***
“他向我展示了我从未见过的魔法，和他一比，我那些巫术就仿佛是小孩子玩的把戏。那天之后，他便在柯伦的主城里住了下来，前前后后一共待了十五天，可就在这短短的十五天之内，柯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巫师们常常围聚在他的身边，奥古斯蒂娜将他奉若神明，就连国王马蒂亚斯也去拜访了他，交流本是一件好事，和他交流过的巫师们也都受益良多，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隐患，也从那时起出现了。”
“不管是那些普通的巫师还是奥古斯蒂娜，甚至连马蒂亚斯都在不同程度上怀疑起了对元素神灵的信仰，这也不怪他们，毕竟那位客人展示的魔法有太多部分在我们的眼里堪比神话。只是……信仰的崩坏刺激了人心中黑暗的滋长，没过多久，柯伦的风气，就变了。”
“奥古斯蒂娜先是大幅度拔高了英雄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大肆宣扬那些先贤的丰功伟绩，然后将他们的伟业归功于其强大的力量。这种做法让柯伦掀起了学习英雄的浪潮，是我愚钝，没能察觉到这其中的隐患，等我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大约过了一年，当柯伦城内的治安问题日益严重，人们惯用于使用武力而非协商去解决矛盾争端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人们崇拜的不是英雄，而是力量。”
“因为事关奥古斯蒂娜，我便去找马蒂亚斯商议此事，万万没想到，那位客人在临走之际竟然给他留下了一本力量磅礴的书。马蒂亚斯就像着了魔一样将自己缩在了宫殿内，茶饭不思，废寝忘食地研究着那本神秘的书，根本无心管理逐渐变得混乱的柯伦。”
“不得已之下，我借着举办柯伦一年一度的神明祭祀仪式的机会，准备召唤元素神灵的虚影，来唤起人们心中的信仰，纠正这股偏移的歪风邪气。可我低估了奥古斯蒂娜的野心，她原来早已知道我心中下一任大祭司的人选不再是她，于是便在神明祭祀仪式上动了手脚。”
“她连夜改动了祭坛上的阵列，导致我在召唤元素神灵之时失败，受了重伤，这一下子点燃了人们心中对于元素信仰的怀疑之火。从那之后，祭祀仪式就停办了，我这个大祭司，也已经名存实亡了。”
“你拥有极为强大的魔力，就没有想过用力量镇压那些心思不正之徒吗？”
“年轻人，如果我那么做的话，柯伦的信仰只会消失得更快。”老者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本就将力量作为一切对话的前提，如果我用武力去否定他们，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那么做只会显得更加心虚，只会肯定他们的理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是我疏忽了。”
“这些……这些虽然让柯伦走上了弯路，但也不至于让它彻底毁灭。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三年之后，马蒂亚斯再一次回到了柯伦人民的视线里。”
“马蒂亚斯找到了我，他的强大让我感到心惊胆战，可他却仍然恭敬地称呼我为老师，希望我能够重新主持元素神灵的祭祀仪式，我很高兴，这位年少有为的君主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他的谦逊。那时，我以为一切终于迎来了转机。”
“可是，这位天赋异禀的君王通过那位客人留下的魔法典籍获得了无可匹敌的力量，空前膨胀的魔力刺激了他对更高权力的渴望。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小小的柯伦了，甚至就连统治世界这个想法也不能够给他带来刺激了。”
“那他想要做什么？”刘烨的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他想要成为神灵。”弗洛伦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找我重新主持停办了三年的祭司仪式，只是因为想要在祭祀仪式上，窃取那五位元素神灵的神力。”
“成为神灵？”刘烨皱了皱眉，问道，“弗洛伦斯先生，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吗？”
“我相信神灵的存在。因为每一次主持祭祀仪式，我都能够感受到那股圣洁的伟力，那绝对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他成功了吗？马蒂亚斯。”
“当然没有。祭祀仪式就在今天，他已经为他的狂妄自大付出了代价，只不过，和他一起陪葬的，还有整个柯伦。”
“年轻人，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是去往柯伦城的空间阵纹，记住……”
刘烨面前的影像突然出现了不正常的扭曲，弗洛伦斯的话语声也变成了无意义的杂音。
就和那次在意大利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嗡——”的一声，刘烨猛地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他整个人向后倒退了一步，从石台上跌了下来。
面前什么都没有，除了黑暗就只有六根孤零零的石柱，所幸，弗洛伦斯最后时刻展示的空间阵纹仍然留存在了他的脑海里。
可以离开这里了。
大年初一
休息一天，大家新年快乐
第一百九十章 另一座祭坛
“这里……就是柯伦城吗？”
穿过一阵无色的涟漪，刘烨站在了一块漂浮的巨石上，右手拦腰提着昏睡过去的雅德·勒伯夫，静静地俯视着下方这座巨大的古城，那扑面而来的苍凉让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缕悲愤的情绪，清冷的风吹拂在他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
这里的石头房屋比其他古文明的房屋要更加高大一些，而且这座城市的规划相当精巧，数量如此庞大的房屋尽然丝毫不显得拥挤，街道纵横错落有致，气势惊人。
他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眺望过去，竟然第一时间没有看到边际。
只是眼前的景象虽然壮观，但却也带着几分诡异的气息。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除了风的声音，尽然没有一点点响动，所有的街道，所有的住宅全部空无一人，唯一算的上活物的只有那些半死不活的白叶古树，而且大多已经枯死了。
这是一座死城。
“嗯？”
他轻咦了一声，发现不远处的一处房屋顶上有一片焦黑的痕迹，而且有不少破损，飞身过去，只见那处房屋的前方是一个交叉路口，六条街道在此交汇，地面上到处是深坑和凸起的巨石，沟壑纵横。
这是战斗的残存，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刚走不久。
“咯咯咯咯咯……”一阵令人牙痒痒的声音忽然从他左手边传来，刘烨眉头一皱，脑袋微微向后一仰，只见一个水蓝色的光球擦着他的鼻尖高速掠过，“轰”的一声撞击在了他前方的石屋上，激起漫天碎石。
“魔法……”他循声望去，但却没有看到魔法师的身影，寂静的街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早已枯死的古树分成两排站在道路两边，就像是死去多年却依旧坚守故土的士兵。
忽然，他的脚下一阵异动！
“轰隆！”一声巨响，千疮百孔的地面轰然爆开，无数金色的光芒带着道道纵横闪烁如云气般的残影，气势汹汹地向乘风腾空而上的刘烨冲来，眨眼间便将他包围在了中间，但他脸上并无惊惧之色，掌心和瞳孔中阵列静静流转。
片刻之后，刘烨站在了一处石屋顶上，望着天空中洒落下落的金色光芒目光微凝，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已经被那些光刃切割成了无数段。
他看向那处交叉路口，地面上除了多了一个大洞以外什么都没有。
“在哪里……”他轻声自语，对方出了两招，分别来自不同的方位，但空间中只有他自己留下的一次波动，也就是说，“不止一个吗……”
柯伦文明的灭亡发生在两千四百多年前，隔了如此久远的岁月，这座城市中还会有活人存在吗？
“咚！咚！咚！”
脚下的房屋微微地震颤着，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大棒正在一下一下缓慢地敲击着墙面，刘烨眉头紧锁，身替瞬间覆盖上了一层银色的火焰，同时对着下方的石屋狠狠地一踩！
屋顶坍塌的那一刻，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尘烟中蹿出，直扑他的面门，刘烨目光一凝，霎时间飞雪荟萃，一堵厚重的冰墙蓦然浮现，但短短片刻之间，那堵便灰飞烟灭，一柄长剑带着黑色的火焰，直指他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眸子里映出了暗红色的光芒。
“虚化！”
身子骤然间变为了半透明，长剑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眉心，高速飞向了远方。
再次躲过一击，刘烨凝实了身体落在了天空中一块悬浮的巨石上，不断地扫视着下方的城市。接连被人下阴招，他不禁咬了咬嘴唇上干枯的死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尽快把敌人找出来才行。
然而街道上还是空无一人，只有他待过的地方有残存的魔法痕迹，而其他的房屋则安静地落满了灰尘，仿佛存在于另一个次元。
就在这时，刘烨看到了城市中心的祭坛，六根高大的石柱散发着摄人心魄的黑红色光芒，上面的壁画一一亮起，一个血红色的光球从祭坛中心缓缓升起，就好像一轮血色的太阳照耀着这座空空荡荡的城池！
一股奇异的波动以祭坛为中心，逐渐扩散开来。
那阵无形无色的波纹漫过寂静的街道，路上的那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便逐渐凝聚了起来，汇成了一个个奇形怪状的物体，它们慢慢地爬了起来，转身望向了他所在的这处屋顶。
数之不尽，在刘烨的视野里，那些怪异的东西站满了街道，密密麻麻地延伸向城市的边际，四面八方尽皆如此。
这一刻，他的感觉就像是被无数的丧尸盯上了一样，那些诡异的“生物”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时间仿佛静止了，呼吸在这时变得艰难了起来，心跳加速，一股诡异的恐怖感弥漫在这座死寂的城市里。
“咔。”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刘烨的前方，一只黄褐色的手捅破了屋顶，满是肌肉的手臂上布满了黑色的蝌蚪文，他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跟着那只手臂爬上来的，却是一个只有一只血红色眼睛的大家伙，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庞大臃肿的章鱼，只是章鱼的“脚”，是一根一根健硕的人手。
这颇具冲击力的场景让刘烨感到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污染，不禁觉得有些恶心，他干咳了一声，纵身一跃，跳上了更高的天空。
这里发生的一切早已超越了他的知识范畴，那个由人手组成的宛如章鱼般的恶心生物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之前无论多么艰难，与他战斗的都是人类，和这样的家伙近距离接触，光是想想刘烨都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还有那些街道上矗立着的奇形怪状的白色物体，被它们死死地盯着，刘烨的手臂和背上就接连不断地起着鸡皮疙瘩。
这些东西是在城中心那座祭坛出现异变之后才出现的，如果能够将祭坛中的那轮血色太阳破坏掉，也许就能够避免与这些恶心的家伙战斗。
可就在这时，祭坛周围那六根变作了黑红色的石柱忽然发出了一声嘹亮的轰鸣！
那些数量多到数之不尽的白色奇形怪状生物顿时移动了起来，一个个身手矫健，敏捷地让人难以想象，如潮水般向刘烨这里汇聚而来。
跑得快的已经爬上了附近的屋顶，饿虎扑食一般腾空跃起，直奔他的双脚而来。
但那距离还是差了一些，刘烨飞在高处，那些鬼东西不论怎么跳都碰不到他的身体，然而，祭坛中心升起的那轮血色太阳骤然间明亮了三分，更多的红色光芒一下子洒在他的身上。
重力陡增，他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眼看着就要落入下方的怪物堆中。
“咯咯咯咯咯……”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中，他的身影被怪物淹没。
下一刻，刘烨周身光芒大放，如炽热的太阳爆发，堂皇雄裂，无坚不摧地向四方挥洒着，一股庞大的力量瞬间将周围的怪物一扫而空，被火焰舔舐到的一切都化作了飞灰。
单膝跪地，他的左手掌心微微泛红，轻轻地颤抖着，散发着缕缕轻烟，而周边那些怪物似乎根本没有畏惧这种情绪，悍不畏死地再次潮水般涌了上来！
轻呼了一口气，刘烨伸手在雅德的脑袋上轻轻一抹，然后将她对着扑上来的怪物推了出去，自己则是转向了另外一边。
眸子里还残存着暗红色的余光，雅德尚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睁眼便看到了无数如狼似虎般凶恶的古怪生物。
两道黑色的光芒从两侧飞来，熟悉的气息，那是她的两柄短刀，雅德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它们。
“不想死的话！就拿上魔器战斗！”
看着雅德冲入怪物堆中，刘烨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他知道雅德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但眼前这种情况下，他是绝对没有余力去保证她的周全了。
情报什么的，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怪物的包围之下左冲右突，刘烨不断地闪转腾挪，
周身覆盖着银色的火焰，他将身体素质提升到了极致，技击术是提供同等战力下消耗最小的术式。
一下又一下，他将扑上来怪物打得灰飞烟灭。
“这些东西的战斗力不强，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就算数量再多也不……嗯？！”忽然，一道比那些白色生物快得多的影子从他背后冲了出来，刘烨咬紧牙关，忍着脚踝崩断的风险强行转身，抬手架住了它。
那是一条棕褐色的人手，肌肉健硕，沙包大的拳头轰击在刘烨的手臂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挡住了！
刘烨抬头一看，霎时间与一只血红色的大眼三目相对。
人手上那些黑色的蝌蚪文在接触的一瞬间快速爬上了刘烨的胳膊，与他体内流淌的魔力骤然相碰，“轰”的一声，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便在他的胸前炸开了！
“咳，咳咳……”刘烨的身体向后滑了出去，脚尖扣着岩石地面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嘴角溢出一缕殷红，但他却没有时间调整状态，因为身后已经有怪物扑了上来。
抬手打出数十片冰刃将身后的白色怪物切成碎片，那章鱼般一条条棕褐色的手臂便已经袭了上来，刘烨左右一看，四面八方全是白色的幽影，数量何止千百。身陷重围，根本无处躲避。
瞳孔里的冰蓝色与金色化作两条晶莹的丝线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细小狭长的菱形，一阵锋锐无匹的冰雪风暴以刘烨为中心爆发开来，将方圆数十米范围内的章鱼般长满了人手的怪物和奇形怪状的白色生物切成了无数碎块，瞬间一扫而空！
终于赢得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他脸上的神色还算平静，但双臂已经开始轻轻地颤抖，即使有着对魔力的绝对控制，能够将紊乱的力量瞬间理顺，但刚刚那样的冲击带来的损伤也仍旧是不可逆的，再来一次他还能挡住，可如果再来十次呢？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因为体力不支，伤势越来越重，最后死在潮水般的怪物里。
有什么办法吗？
刘烨一边望着四周渐渐涌过来的怪物一边默默地思索着。
怪物的数量多到令人发指，在这种持久战中，即使是极为微小的伤势也会被逐渐放大，最后成为不可逆转的致命伤，要想在这样的环境里存活下来，就必须将受击控制到最小。
但是魔法是需要发动时间的，不管是直接吟唱咒语从原典上借力，还是构建阵列，哪怕是直接用魔力在脑海中映射，身体都会出现短暂的停顿。而这些停顿会导致闪避的节奏出现混乱，一次次的微小的混乱叠加在一起，最终便会演变成一次受击。
要想尽量避免被怪物的攻击命中，就得将这些停顿尽量消除。
这可能吗？
从他最初学习魔法的时候开始，诗岚就跟他说过，魔法的力量源自阵列，只有阵列构建完成，再向其中注入魔力，才能激发魔法。哪怕是技击术，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将阵列直接刻画在了身体上来强化体能。
越是古老的魔法就越需要时间去准备，因为很多阵纹无法简化，必须用最原始的方法发动——摆放物品、刻画图案。
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绕过这些步骤，直接使用魔法。
“魔力……”刘烨轻声呢喃着，如果不能够跳过准备仪式，那就只能从魔力上入手了。
魔力是精炼过的生命力，按照诗岚讲授的通用理论，魔力应该来源于疏通过的脊柱，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在实际战斗中，至少刘烨自己的感觉是，当他在脑海中直接映射阵列的时候，魔力并没有流动的痕迹，而是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大脑里。
“流动……如果能够让魔力不刻意流动，而是随心所欲地出现在身体的每个角落，那么……魔法的发动时间，就能够大大缩短……”
刘烨的双眼放射出明亮的光。
我明白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柯伦往事
“绝对掌控”，魔法界中最为罕有的至高天赋，能够极其精准地控制魔力的流动，即使在非常恶劣的环境下也不会失去控制，拥有这种天赋的魔法师可以轻而易举地施放通常情况下需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才能共同完成的术式。
可以说，这样的人只要一接触到魔法，便能够在短短的时日之内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他们的起点，甚至要超过绝大多数魔法师的终点。
刘烨就是这样的人，但是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这个天赋，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了从前难以想象的超人能力，却也因此被卷进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漩涡，无法挣脱。
现在，他站在无数怪物的重重包围之中，安身静气地闭上了双眼，全身灌注地感知起自己身体内部的情况。
他的时间不多，那些怪物的速度非常快，数十米的距离对它们来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但这已经是刘烨为数不多的喘息之时了。
如果现在无法取得突破，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只会越来越艰难，像这样短暂的休息时间，也会越来越少。
魔力，精炼过的生命力。魔力的流淌造就了无比绚烂又强大的魔法体系。尽管已经拥有了堪比S级魔法师的战斗能力，但刘烨直到今天都对这种神秘的理论一知半解，其实大多数魔法师都是如此，但是只要不影响力量的使用，他们就不会太去在意背后的原理是什么。
了解世界这种无法变现的劳动，在很多人的眼里，一文不值。
当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只有他的身体在闪烁着微光，晶莹的魔力遍布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好像是一片纯白色的星海，神秘而又瑰丽。
正是因为这些白色光芒的存在，他的身体才得以拥有了搬山填海的伟力。
但是……这些白色的光芒到底来自哪里呢？
脊柱？还是大脑？从密集程度上来看，的确是脊柱部分的魔力最为旺盛，但是……这是否是因为固有的观念导致的？魔法师们默认生命力来源于脊柱，这是从古老的时代口耳相传留存下来的知识，很少，甚至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这个理论的正确性，因为身体的感受正是如此。
可是……
很久之前，刘烨还在上中学的时候，他的老师曾经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删去过去的任何一个瞬间，你都不将成为现在的自己。”
人……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从医学上看，即使切去你的一只手一只脚，甚至是一个不太重要的脏器，你都可以好好地继续活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就这么不停地切下去，只要有外部器械的维持辅助，就算是只剩下大脑，人都有可能存活下来，但那个时候的他，真的还是他吗？
思绪倒回十一年前，眼前的场景骤然轮转，刘烨仿佛又回到了大一那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年仅十五岁的他和百里茗在坐满了十八九岁的成年人的阶梯教室里显得格格不入，远方讲台上戴眼镜的地中海老师在他的视线里退化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念经般的讲课声传进他的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难以分辨的呢喃，就好像蚊子叫一般惹人厌烦，这是一堂哲学课，讨论思辨和认识论这种事对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来说远不如在操场上踢球来得有趣。
一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望着窗外，刘烨哈欠连连，这并不是他的主修课程，坐进这个教室的原因只是因为旁边听得很认真的百里茗。
同样的年纪，也许女孩子在这个时候的注意力真的更容易集中。一脸呆滞地看着她记录了一页又一页的笔记，笔记本上的字就如同刀刻般有力却又如写意山水画般飘逸，每次在她旁边坐着自己都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真是一个用功的怪物啊……”刘烨在心中这么想着。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百里茗的笔记本最上方用大一号的字写着这样一句话，刘烨轻轻地念了出来。
“嗯？你终于也对哲学感兴趣了？”
“算是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哪位哲人留下的？”
“是赫拉克利特。赫拉克利特生活在约公元前540—前480年，是爱弗斯学派的创始人，也是形成哲学的伟大代表.列宁称他是‘辩证法的奠基人之一’。”
百里茗的眼睛亮闪闪的，脑后的马尾因为兴奋而轻轻地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就像一只见到了骨头的小狗，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辩证法……”刘烨砸了咂嘴，这倒是一个他在哲学中为数不多比较熟悉的名词，因为这个词在现代物理的发展过程中曾经引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也因此迸发出了许多辉映人类发展史册的明星。
“赫拉克利特是一位难以研究的哲学家，甚至对他的同时代的人都以“晦涩者”著称.他宣称始物是火，万物由火生成，又复归于火.他认为万物就‘像火的燃烧和熄灭一样是不断变化的’。所谓‘一切皆流，无物常住’。‘一个人从来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是他最有名的名言。”
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百里茗如数家珍，但是刘烨就不免有些犯困了，不过为了配合她的表演，他还是努力摆出了一副认真倾听的表情。
“这种说法听上去有些像是诡辩呐……”刘烨努力调用着脑海中浮现的哲学字眼。
“我还没说到那儿呢，赫拉克利特也相信，虽然变化是万物唯一的常性，但它不是反复无常而是合乎规律的。他称这个规律是“逻各斯”（Logos）。因此，他认为人的智慧和世界变化的规律是一气相通的，唯有智慧的人才能认识“逻各斯”，说出真理。所以其哲学是古希腊哲学认识论的开始。”
“停停停，怎么开始往玄学的方向发展了？”
“什么呀，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人诶，距离航海大发现还有一千九百年，距离熟练地掌握电能还有两千两百年，有点封建迷信不是很正常？你就不能包容一下嘛。”百里茗撅着嘴白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闭嘴，你继续说。”
“哼。”百里茗轻轻甩了甩头发，说道，“赫拉克利特还认为人的身体是土，而人的灵魂是纯净的火，是人体中最热烈的部分。灵魂受潮人就入睡或失去知觉，灵魂全部潮湿，人就死亡；反过来，最干燥的灵魂最有智慧。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他说明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流动的，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
“简单地说，你第一次踏进的河和第二次踏进的河是不可能一样的，为什么不一样呢？因为河水是流动的，你踏进的河水不会和第一次一样。当时他是这样解释的——你无法将脚伸入相同的河流两次。不论你的伸脚缩脚的速度有多快，因为河水已经移动，而且你的脚也已经不同了。”
“嗯……不就是诡辩嘛，否认了相对静止的存在，放大了运动的绝对效果。”刘烨又打了个哈欠，“为什么都22世纪了，现在的学生还要学习这种错误的观点呢？”
“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是螺旋前进的，又不是一条直线，所有的观点都代表了一个时代，都有其独有的价值，不能说因为过时就永远不去看它啦。”百里茗转头去看黑板，“不只是哲学哦，每个学科都是这样的。”
刘烨歪着头仔细想了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下面介绍一种经典的同一性悖论——忒休斯悖论，又称忒休斯之船。”听了百里茗的解释，刘烨忽然能够听清讲台上的那个地中海在讲什么了，“忒休斯是传说中的雅典国王，公元1世纪的时候普鲁塔克提出了这个问题：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这个问题曾经被许多著名的哲学家探讨过，我们刚才提到过的赫拉克利特以及苏格拉底、柏拉图，都曾研究过，但却并没有得出统一的答案。后来，这个问题中的忒休斯之船还被替换成了许多不同的物体，比如，人类。”
“人类？”刘烨转头看了一眼百里茗，但是她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的黑板，嘟起的嘴唇上方还架着一只黑色水笔。
“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忒休斯之船又引发了我们对于生命本质更深刻的思考，对于船舶而言，只要船名不变，无论如何修缮，我们都可以认为它还是曾经的那艘船。但是如果将问题中的对象换做人类的话，同学们，你们会如何回答呢？”
地中海老师也越说越兴奋，语调都逐渐激昂了起来：
“替换人体器官已经不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技术，关节、肌肉，肝脏，脾脏，甚至心脏的替换也将在不久的未来实现，如果一个人所有的器官都被替换，那么他还是原来那个人吗？即使保留他的大脑，又有谁能够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刘烨听着皱了皱眉，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物理学中曾经见到过的一个问题——不可克隆定理，是海森堡测不准原理的推论，对任意一个未知的量子态进行完全相同的复制的过程是不可实现的，因为复制的前提是测量，而测量会改变量子的状态，使观测者永远得不到相同的结果。
既然无法完美的复制人体，那么那个被重新拼装起来的人，就应该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老师！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百里茗忽然举起了手。
她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午后昏昏沉沉的阶梯教室里显得格外嘹亮悦耳。
“好，你来说！”地中海老师看上去非常高兴，大概是因为终于有学生源于回答他的问题了。
“我觉得，当所有的器官被替换之后，那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刘烨侧头望着眼睛闪闪发光的百里茗，她此刻就像是一颗无比璀璨的星辰，驱散了整个阶梯教室里的沉郁。
“人，应该是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不是一条手臂，不是一条腿，更不是哪一个独立的脏器。人类应当被看做一个精神与物质统一的概念，不可被分割。所以，将人作为对象代入忒修斯之船这个问题中，本身，就已经做错了。”
越来越多的人抬起了头，看向了她。
“将人划分成一个个散落的部分，人为地将其独立，这是不正确的，也永远无法得到答案，无限的分割只会引导人走上歧途，统一才是认识世界的正确方式。我们是全身心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它过于理所应当，以至于被我们所有人忽略。”
“我们是全身心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刘烨的耳朵里忽地响起了曾经百里茗在哲学课上说过的话，那清脆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不断放大，最终演化成了山呼海啸，震彻着他的心灵。
“整体吗……原来我们一直在自缚手脚，也许上天故意给魔法师戴上了自我限制的枷锁，让他们克制不断膨胀的力量吧。”刘烨低眉垂眼望向自己抬起的双手，魔力没有流动，但掌心却绽放出了无比璀璨的光华，“我终于明白了，对于天才来说，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怪叫咆哮着的白色怪物已经扑倒了他的面前，而那一条条诡异粗壮的棕褐色皮肤的手臂，也早已伸向了他的额头，近在迟尺。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四面八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十面埋伏，无处可逃。
但是刘烨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十年未见的，无限自信的微笑。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绝对掌控！”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苦战
“绝对掌控”，诗岚和他说过，这是魔法界的至高天赋，当世拥有者唯有他和欧洲魔法协会的理事长沃森两人，但在过去的大半年里，这一天赋除了大大地缩短了他学习魔法的时间以外，并没有在战斗中为他提供多么大的助力。
原来是他一直搞错了这种天赋的使用方法。
不必引导，只要让魔力自由地奔流在身体内，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任何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勾勒出他需要释放的术式阵列，完美的魔力控制力使得所有刻意的控制变成了拖慢魔法节奏的累赘。
心之所至，即为法之所向。
远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冰蓝色光芒从潮水般围拢过来的怪物之间的缝隙里放射出来，紧接着，不论是那种章鱼般长满了人手的肥大生物，还是那种奇形怪状的白色鬼物，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尽皆化作了一具具形态各异的冰雕，被封在了原地。
下一刻，一道道粗大的紫色电芒如同串烤串一般瞬间横贯八方，将那些冰雕一一击碎成了细如米面的粉末，与此同时，滔天而起的燎原烈火将那些粉碎的冰渣一一包裹舔舐，最后吹来的微风卷起所有的烟雾迷尘，在短短片刻之间便将周围数里范围内的街道荡涤一空。
刘烨静静地站在一切的正中心，身旁环绕着数十个颜色各异各不相同正在缓缓淡去的魔法阵，刚刚那轰然爆发的宏大能量在他身边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但距离他双脚一米外的地方，则渐渐地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灰。
抬眼看向远处，雅德浑身是血地站在街道的尽头，两手握着短刀插进了一旁的枯树干，气喘吁吁地望着他这里。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哼，不愧是能够从主教的手上活下来的人。”
这时，刘烨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身上大大小小有着数十处伤口，雅德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她咬牙咽下了喉头涌起的一口血痰，咳嗽了两声，把短刀从枯树干上拔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刘烨这边。
在不到三米的位置同时停下，两人相对无言。
一人浑身浴血，一人风轻云淡。
“哼。”雅德抬手便将短刀刺向自己的心脏，同时眸子里燃烧起黑色的火焰。
无论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多少次，她都永远保有着对黑色蔷薇的绝对忠诚，那是她的信仰所在，即使……理念上略有分歧。
自己选择的死亡，是她维护自己蔷薇骑士团成员尊严最后的手段。
但是……
“当——”的一声，短刀刺在了蓝色的冰层上滑了开来，脑海中再次传来了昏昏欲睡的感觉，雅德瞬间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眸子里的黑色火焰也因此迅速熄灭了。
“想死，没那么容易。”这个眼里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男人微笑着说道。
“真是一个恶魔。”这是雅德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的想法。
“既然你不愿意主动说出情报，我就只能搜寻你的记忆了。”刘烨伸手揽住昏睡过去的雅德，轻叹了一口气，“在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就极力避免使用这种方法，没想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这种手段。”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便张开右手，将其悬在了雅德的额头上方。
然而，就在那深红色的光芒在他掌心浮现的那一刹那，刘烨的身后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干瘦的身影。
他有着干巴巴的双腿和躯干，身体被宽松的衣袍罩住，一头黑发无风自动，苍白的双手就这么直直地抬了起来。
与他同时，刘烨感受到身后的空间略有波动，便立刻伸手将雅德的身体平推了出去，紧接着向前一扑，在地上一个翻滚调转了身子朝向。
定睛一看，那突然出现的家伙竟然是一具干枯的男子尸体，身上穿着宽松的灰色修道服，长发飘摇，面部的肌肉还没有萎缩塌陷，但那两个眼窝深陷，眼珠更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散了开来，形成了两个黑中带红的窟窿，看上去极为恐怖。
刘烨连连调整着呼吸，但脑海内的魔力仍然翻腾不已，幻魔法不比其他，这种涉及灵魂的术式被打断，即使是对他而言也难受无比。
男尸抬起了双手，那宽大的袖子里竟然接连不断地飞出了数十枚画着稀奇古怪图案的道符，那些道符迎风自燃，短短一两秒的工夫，几十种不同的术式瞬间爆发，排山倒海般的向着地面上的刘烨扑了过来。
刘烨面色微变，眸子里闪烁着暗红色的辉光，然而因为脑海中魔力波动不定，虚化之术的魔法阵竟然无法在片刻间勾勒完成，两人的距离本就近在咫尺，这么一耽搁，那些术式立刻接踵而至，雷火交加，大有要将他轰成碎片之势。
“轰隆！”一声，街道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数米大小的深坑。
“呼——呼——”刘烨站在一旁的石屋顶上，鼻尖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刚才真是好险，如果不是领悟了“绝对掌控”天赋的真正用法，他根本无法依靠瞬身术躲开那些术式的攻击，那种距离之下，之前的他就算是最基本的防御术式都来不及撑开，几乎就是必死的局面。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忽然间刘烨又发现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雅德身旁竟然也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长发女子身影，她身上穿着和那具男尸相似的修道服，苍白的右手手指上还戴着一个亮闪闪的戒指。
长发女子俯身蹲在昏迷的雅德身边，两只手已经贴上了她的太阳穴。
想都没想，刘烨便毫不犹豫地位移到了雅德身旁，左眼的瞳孔中雪花飞舞，上百根锋锐的冰棱骤然浮现在他的身前，暴风骤雨般地向着那名长发女子打了过去。
来自蔷薇骑士团的雅德是他现在手上仅有的线索，绝对不可以让她死在这里。
如果她死了，那么关于黑色蔷薇的这条线就又中断了，再想找到头绪，可就难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两米，那些冰棱的速度奇快，长发女子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没有绝对掌控天赋的她，做不到瞬发术式，绝对不可能躲过自己的攻击！
然而很快，刘烨就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彻底。
长发女子左手一抚，他打出的那些冰棱竟然立刻碎裂殆尽，还没等他惊讶，便再度凝聚反向，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朝他自己打了过来！
刘烨瞳孔骤缩，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种结果，好在他对这个术式十分熟悉，刹那之间便也粉碎了大半的冰棱，但由于要保护雅德的缘故，还是少数几根顺着他的手擦了过去，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手掌。
单手抱着雅德顺着街道飞退，红色的血滴落在覆盖着白灰的石头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显得异常显眼，拉开一定的距离之后刘烨便停了下来，抬眼望向远处那并肩站着的一男一女，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
“反解……”他轻声的呢喃着这个许久不曾提起过的名词，上一次看到这种奇异的战斗方法还是在评级大会之上，松下熏便是凭借这种耍赖般的方式战胜了手握原典的诗岚，没想到竟然能够在柯伦文明的古城里碰到。
等等，松下熏？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哥哥松下玄一在战斗中使用的，似乎就有……
刘烨的视线移向那具干瘦的男尸宽大的袖口。
道符。
而且，熏貌似曾经和他提到过，他们兄妹俩之所以尚未成年便不得不来参加评级大会，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不久前在南美失踪了。
难道说……
刘烨心里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等等，她好像……还活着？”
右手边的那名干瘦的男子形容枯槁，皮肤暗黄发黑，脸上取代眼睛的那两个可怖的黑红色窟窿不说，身上更是散发着浓浓的死气，几乎可以肯定是一具尸体了，而且早已经死亡多时了。
可他身旁的那名女子，脸上血肉丰满，面容姣好，长发也不散乱，而是非常柔顺地垂在肩上，除了两手苍白若雪以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而且胸口也有着微微的起伏，俨然还在呼吸。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这名诡异的女子杀死了那名男子吗？
忽然！那具男性干尸身体一晃，势如雷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刘烨猛扑了过来，大巧不工，简简单单的一记挥拳，竟然让他生出了一种无法躲避的错觉。
银焰附体，将雅德一甩护在身后，抬手一架，结果刘烨顿觉右臂一阵酥麻，同时一股阴寒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立刻深入了骨髓，好在他身体中立刻涌上了一阵暖流，驱散了那阵阴寒。
凭借着技击术的技巧，刘烨灵巧地攀上了对方的关节，猛地用力向下一沉，顿时在男尸身体前方扯开了一个空档，同时借着他身体下沉前倾的势头抽出了双手手，两掌相贴，一个翠绿色的风漩浮现，紧挨着男尸的脑袋，轰然炸开！
那具男性干尸在隆隆的气爆声中连连加速飞退，最后“砰”地撞塌了一连串远处的石屋，消失在了废墟里，扬起了漫天烟尘。
刘烨刚甩了甩微微发麻的右手臂，转头却又发现那名诡异的女子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那张脸紧紧地靠在他耳畔，吓得他心中一乱，抬手便是一个火球拍了出去，结果与那名女子的手陡然间十指相扣，炽热的力量瞬间倒流爆炸，强烈的气浪再度将两人推开。
“滴答，滴答……”
刘烨垂在身侧的右手变得鲜血淋漓，但对自己取得的战果，那名女子的脸上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可恶……”
刘烨用力咬了咬嘴唇，剧烈的疼痛倒是还在其次，但失去了一只灵活的手，他接下来使用术式的速度必然会大打折扣。
反解……这种建立在庞大的学识基础之上的战斗方法，真是一种近乎无赖的技巧。
可是……他记得松下熏在擂台上说过，她能够学会反解，是用近十年的足不出户，终日默诵魔导书换来的，而且建立在她天生的过目不忘这一基础之上，属于极为特殊的个例。她的父母……应该是不能够使用这种方法来进行战斗的。
闪身躲过从废墟中扑来的男子干尸，刘烨思绪飞转，这种反常的情况只有两种解释。
也就是说，要么这两个家伙不是松下熏和松下玄一失踪的父母，而且幕后黑手就是这个诡异的女子。要么，就是他们现在是被人操控的，而且那躲在背后的家伙拥有堪比一座图书馆的海量魔法知识。
显然后一种更能解释目前的状况，那具干尸且不用说，即使是那名看上去仍有生气的女子都目光呆滞神色木讷，魔法术式的组合千千万万，南美又素有巫毒咒术的传说。隔空控制人体战斗，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奇怪的事。
一具死尸，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死尸的速度飞快，另一个则略显迟钝呆滞。
刘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描述。
半生半死、非生非死……
侧步滑躲过道符化作的火雨，刘烨一个凌空飞踢将男子的干尸再一次踢进了远处的石屋废墟，紧接着左手掌心气旋飞转，推着他和雅德在街道上划了一个半圆，堪堪与袭来的诡异女子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刘烨注意到了那名女子身上传来的隐晦的灵魂波动，也看到了她眼瞳中那一闪而逝的红光。
尘封的记忆终于掀开了她的面纱，一个词出现在了刘烨的脑海里。那是他无聊时在图书馆看到的历史书上提到过的：在远古那个巫术盛行的时代，曾经有一种酷刑号称可以抽去人的魂魄，将其变成一具生不生死不死的行尸走肉，具体发源于何地已经不可考。但是在商汤时期的传说中，将这种巫术称之为——
夺魂。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正的“绝对掌控”
从前，刘烨可以将这种荒唐的传说当做茶前饭后的笑谈，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认真地考虑那些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能性。
刚刚那阵一闪而过的灵魂波动……虽然很轻很淡，但绝对不会错。
有人在操控这名长发女子的灵魂。
以他对灵魂的了解，想要隔着很远的距离影响别人的灵魂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因为距离每远上一米，所需要耗费的魔力就要翻上一倍，而且操纵的难度更是指数级的上涨，所以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家伙一定就在附近。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刘烨快速转动着眼睛审视着四周：各处大小石屋的屋顶，街头巷尾的角角落落，那些枯死的古树背后……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轰！”的一声，一阵罡风扑面而来，刘烨下意识地将脑袋向右微微一偏，只见一只干枯蜡黄的手五指并作一排，刀一样贴着他的鼻尖，猛地插进了他身后石屋的墙壁里。
“吼！”男性干尸大张着皱巴巴的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肌肉萎缩凹陷的脸上那两个黑红色的血洞一伸一缩，看上去骇人至极。
干尸那插入石壁的手突然间横向一扯，对着刘烨的脖子高速拉了过去，那股势不可挡的疯狂气势让他不禁眼皮一跳，急忙身体向下一沉，躲过手刀的同时展开瞬身术，来到了十几米外，“唰唰”两道粗大的冰棱从虚空中浮现，向那干尸激射而去。
可那名长发女子又恰到好处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大袖一挥，冰棱瞬间碎裂重聚，然后反向朝刘烨这边打了过来。
抓着雅德，刘烨一个鹞子翻身勉强躲过了袭来的冰棱，但腰间又添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可恶……”
这男子的干尸身体坚硬如铁，普通的术式根本无法对他造成有效的伤害。
而每当他找到空档，准备释放那些对干尸有效的术式时，那名诡异的女子又会借这段时间来到男子干尸身前，反解掉他打出的攻击。
这样消耗下去，这场战斗不知道还要打多久，除非……
刘烨很快打定了主意，他需要费心去保护雅德的生死，而且就算不这么颠簸，以那家伙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撑不了多久，搜寻记忆的术式必须尽快进行，也就意味着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战斗。
黄金、翠绿、暗红、冰蓝，四色光芒在刘烨的瞳孔里争相辉映，像一个随时可能要爆开的烟花。
金、风、幻、冰，四种基础阵列开始进行了融合。
不能再拖下去了，直接使用他目前攻击力最强的术式。
领悟了绝对掌控天赋的真正用法之后，他融合基础阵列的过程简单了许多，但这依旧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工作。身上的血诅咒在博云城一战后被解开，神秘人加持在刘烨寿命上的确被打碎了，但他同样也失去了那异于常人的恐怖恢复力。
他左手上累累的伤口都还在流血，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也代表着，他并没有多次尝试的机会。
必须毕其功于一役。
血阳当空，灰雪满地，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四色彩光，刘烨两手虚握反向相扣，眸子里一个四色丝线交织而成的三角幽幽轮转。血色与彩光之间，他的手心里出现了第三种绝色。
这一击，足以辉映于日月与星河之间！
这是独属于他的术式，任何人都无法反解！
面前的街道被扇形削平了，望着空空如也的平地，刘烨目光微凝，女子和干尸都消失了，原先他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两小团淡淡的白光，那是空间魔法的波动！
忽然，他眼睛一亮！身体如闪电般疾冲了出去，直扑那两团白色的微光！
“难道说……”
通过事先设置在干尸身体里空间术式，将身在远处的施术者的魔力传送至这里，难道说那个家伙是用这样的方法才控制这两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将他们身体里用以传输魔力的空间术式解析，就能够寻踪索迹，找到躲在暗处的那个赶尸人了！
这个传输魔力的空间术式并不复杂，仅仅只是扫了一眼，刘烨就看明白了个大概。
但那躲在不知何处的家伙显然也意识到了被发现的危险，残存的阵列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快速消失着，内部不断传来隐隐的爆炸声。
“想跑？”
刘烨的掌心逐渐覆盖上了一层冰蓝色的寒光，如海底捞月一般一把伸进了那残存的空间术式阵列之中！
“《雪之歌》，第十五篇，雪地里的盛夏。”
“轰！”
在距离此处大约三公里外的城市边缘，骤然间升腾起了数十片零星的雪花。刘烨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找到你了。”
紧接着，传来了一阵接连不断的，一次盖过一次的爆炸声，空中浮现出了一连串水波状的纹路，一个身影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身上还带着冰蓝色的火焰。
但刘烨脸上的笑容却陡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他在半空中调整身姿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站定，云淡风轻地拍灭了身上的寒冷的火，一头金发飘摇在脑后。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嘛，进步很大，值得鼓励。”
恰到好处的肌肉将身上的衣服撑得满满的，白皙的面庞，交叉放在胸前的双手，修长的双腿，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来自世纪晨曦的……傅里叶。
只不过，那双过去看谁都是冷冷淡淡的眼瞳，如今则是变作了一片嗜血的红。
刘烨如坠冰窖，只觉浑身冰凉，精神都有些恍惚，这大半年来所有与傅里叶相处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然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鬼！怎么会是他？！”
虽然他在世纪晨曦待的时间并不长，但也自觉对组织里的每个人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傅里叶不爱说话，但绝对是行动力最强的那一个，做事任劳任怨，不管是什么样的任务都一定会保质按时完成。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绝对不可能。
“你到底是什么人？”迅速冷静了下来，刘烨开口问道，“巧妙的伪装，你想要做什么？杀了我？”
“我是什么人？哈哈哈，刘烨，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傅里叶啊，世纪晨曦的傅里叶啊，欧阳谷和唐茵现在就在山上的那座宫殿里，你不想去找他们吗？”傅里叶猩红的双瞳看上去诡异而凶恶，但他的语气里冷静得很，“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身份？”
“欧阳谷和唐茵姐……”刘烨瞥了一眼远处山顶上那座气势恢宏的宫殿，冷冷地说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好伙伴啊，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情分在的吧，我感觉得到。”傅里叶轻轻舔了舔上唇，“刚刚和你的那些战斗也只是一场玩笑，想要考量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你的成长罢了，毕竟我可是没有去评级大会，没有看到那些精彩的战斗啊。”
刘烨皱了皱眉，眼前这个家伙拥有傅里叶的外貌和记忆，联想到他之前使用过的夺魂之术，也许是他通过类似的方法控制了傅里叶的身体。
这下可麻烦了，不能够像之前那样用碾压的方法强行破除术式，傅里叶的身体状况明显和刚才那两人不一样，他绝对还活着。
“唉——骗不到你啊，我还以为我的演技不错呢。没办法，大殿里的那两个家伙还有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都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呐。”“傅里叶”像是审视猪肉一般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这也用不了多久了，我原本还在发愁，柯伦城荒废了这么久，我该去哪里找活人。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而且是如此完美的一具身体。”
“身体……”刘烨心中一震，听这话的意思，那人并非是通过术式控制着傅里叶，而是直接占据了傅里叶的身体？而且现在，还想要得到他的身体？
这种术式真的存在吗？这还是魔法吗？掌握着与灵魂直接相关的幻魔法的他，也无法想象这到底该怎么才能做到，那本神秘的原典《琉璃千幻》里也并未有相关的记载。
“啊？我说漏嘴啦？？唉，两千多年没有说过完整的话了，一时间有些上头啊，哼，上头，你们的语言真有趣。文明还是向前发展了不少嘛，至少词汇丰富了许多。”
“傅里叶”完全是一副调笑的姿态，就跟当时在博云城的那个戴着南瓜头套的少女一样，根本没有把刘烨放在眼里，而是把他当做了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
“两千多年没有说过完整的话？莫非你是……”刘烨默默地向后退了两步，这人的术式一定诡异非常，提前拉开距离可以给自己预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我完整的名字太长了，不好记，就告诉你最后一部分吧。”“傅里叶”手中金光一闪，出现了一把跳动着的电芒的长枪，“马蒂亚斯，柯伦历史上最具天赋的巫师，也是柯伦的最后一任国王。”
“果然……”
和他猜测的一样，柯伦的大祭司弗洛伦斯在对话中提到过那位想要成为神灵的君主。不知道是以何种方式，他竟然真的活到了现在。
“怎么，你看上去并不惊讶，似乎早有预料，有人和你提过我的名字吗？是奥古斯蒂娜？还是那个糊涂的老顽固弗洛伦斯？整个柯伦，也只有他们两个有能力留下足以流传到两千四百年后的讯息了。”
“傅里叶”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枪身，似乎正在体验这具身体的感觉，“嗯……我想想，应该是弗洛伦斯吧，毕竟奥古斯蒂娜的心思也不单纯。而且，她应该没有能力在当时那么短的时间内，留下两份讯息。”
刘烨咽了一口唾沫，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喉咙还是干巴巴的，和前些日子在博云城施展万华禁法的那个少女不同，如果说她的气势就像是星辰和大海渊厚，眼前的马蒂亚斯就好像是一条凶狠的毒蛇，但阴冷疯狂的气息中却又夹杂着一种神圣感，诡异而矛盾。
一个让人感觉无可抵挡无可奈何但好歹还有勇气去面对，而另一一个则让人觉得只想要尽快地逃开，离得越远越好。
“弗洛伦斯和我说过，你已经为你的狂妄自大付出了代价。”刘烨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那一天，柯伦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拖延时间，眼里已经开始有不同颜色光在缓缓汇聚。
“哦？弗洛伦斯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马蒂亚斯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眼角甚至泛起了光，笑出了眼泪，“果然是他，呵呵……果然是他……我付出代价……这么说，那天果然是他在仪式动了手脚，切，这个老顽固，一手葬送了柯伦的前途，还自命清高，自以为是救世主，殊不知，他才是毁掉柯伦的元凶。”
“弗洛伦斯毁了柯伦？”
“他害死了我的妹妹奥古斯蒂娜，又想要将我拖下水和我同归于尽，让祭祀仪式的元素之力失控，导致我的术式出了差错，最后逼不得已我才杀掉了整个柯伦的人来续命，你说，他难道不才是毁灭柯伦的元凶？”马蒂亚斯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枪身上的电芒逐渐变成了血一般的暗红色。
“杀掉柯伦的所有人来续命……这就是你当国王的方式吗？你还要将罪责甩到大祭司的身上？”刘烨一边说着一边后退，眼里的四色丝线已经构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
一股庞大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区区一个容器，也觉得自己有资格来评判我吗？”马蒂亚斯的声音骤然间冷了下来，“就用你的血来告诉这个世界吧。柯伦，你们的王，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夺魂
刘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马蒂亚斯身上涌动着一股晦暗莫名的力量，那双妖异的红色眼睛仿佛有着强大的引力，要将他的意识吸引进去。
一个从两千四百多年前活到现在的天才魔法师，究竟会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忽然，马蒂亚斯仰天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在聚精会神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的刘烨耳朵里听起来如同一声声接连炸响的惊雷一般，震得他气血翻涌，魔力流转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
刘烨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即调整，而是脚下一踏，整个如同流星一般，瞬间向后拉远，直奔城市中心而去。
浑身包裹在淡淡的银色火焰之内，他将速度一下子提升到了极致，带起了一阵阵奔雷般的破空音爆。
“呵。”马蒂亚斯一声轻哼，眼里闪动着妖异的血红。
刘烨的耳朵里顿时响起一阵山呼海啸崩的轰鸣，这声音仿佛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炸开来一般，震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晃，失去平衡撞在了街道旁的碎石上，哗啦啦地滚出去好长一段距离。
五脏六腑好似颠倒了位置，刘烨胸口闷得说不出得难受，喉头一甜，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整个人立刻萎靡了下去，面色刹那苍白。
“好强……”刘烨捂着胸口倒吸了一口气，仅仅是哼了一声就有如此威力，如果是全力出手……
他目光一闪，瞳孔里四色丝线交织而成的带着圆环的三角瞬间旋转着放大，浮现在了他的身前，一股浩瀚神秘的力量顿时爆发！
“嗯？”马蒂亚斯皱了皱眉，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术式。
这个连真正魔法的门槛都还没有摸到的小家伙，竟然打出了一次让他感到危险的攻击。
刘烨毫不犹豫，两手一合，眼里的三角转了一次、两次、三次……一圈又一圈，他没有任何停顿，接连打出了七次同样的术式！
这是他在掌握阵列融合之术后第一次连续使用，之前在博云城对阵那位神秘少女的时候，虽然动用了更高数量的五阵融合，但是也仅仅只使用了一次而已。
每一次融合术式的打出，刘烨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清凉温润的东西顺着指尖流入了那残缺的阵列之中，紧接着，便是脑海里传来的那一阵，深深的疲惫。
七次，是他的极限了。如果再使用，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到时可能敌人还没倒下，他自己就先一命归西了。
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如同初升的骄阳，将笼罩这座柯伦古城的血红色光芒瞬间驱散，不仅刺眼，就连灵魂也会感到有些刺痛。
此刻，在马蒂亚斯的眼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由四色丝线交织的残缺图案正沿着街道不断地向他这里蔓延，刹那间便把这被血色笼罩的柯伦城染上了一层神圣的气息。
即使是他，也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那存活了两千四百多年的灵魂，竟然隐隐约约地有了消散的迹象。
但随着他伸手在自己的额前一抚，立刻，这消散便停了下来，他邪魅地舔了舔嘴唇，脚尖一点，手中提着长枪，蓦然冲出，身形如同一条金色的游龙，带着不可阻挡之势，迎着那袭来的魔法，正面冲了上去。
枪尖与刘烨的魔法相撞，整个柯伦城顿时晃动了起来，剧烈的冲击波疯狂的传递，可怕的力量回荡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立刻使得无数石屋瞬间坍塌，大地颤动，岩石路面上出现了无数裂缝。
刘烨面色苍白，一脸吐出了好几口鲜血，那灼热的血落在地上，瞬间升腾起一片炽热的白雾。
他的术式在他面前土崩瓦解，那浩瀚神秘的庞大力量在消散之前，被马蒂亚斯以一种蛮横的方式，硬生生打回了他体内。
至于马蒂亚斯，他站在刘烨前方大约十五米的位置，身上的光芒此刻也黯淡了许多，可那枪身上跳动的电芒却丝毫不减，这是傅里叶的术式，他用起来还有些生疏，不过对付眼前这个实力低微的小鬼，却是也足够了。
刘烨双目通红，两眼的眼角各淌下一道血痕，走到了这一步，绝对没有再退后的可能，手掌一拍地面，一道轻灵之风托着他的身子蓦然向前一冲，刹那间直接越过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奔马蒂亚斯而去。
什么保全傅里叶的身体，什么雅德的生死，全都顾不上了。
现在是以命搏命的阶段。
只一步，便临近！
数不清的雪花冰片飞舞，刘烨一拳轰在了马蒂亚斯的额头上。
他看到了刚才马蒂亚斯护住额头的那一幕，于是猜测他的弱点就在那里！
“砰！”
拳头外覆盖的银色火焰消失得一干二净，不，准确地说是被吸收了，他右拳上涌动的魔力在相碰的一瞬间便全部流入了马蒂亚斯的身体里。
刘烨只觉得右手一阵发麻，刺骨的疼痛传进了大脑里，宛如被卡车碾过一般，手指变得动弹不得，只微微地颤抖着。
“嗯……敏锐的观察力，就这么杀了你真的有些可惜。”马蒂亚斯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向外一拧，一阵令人发毛的咔咔声响起，“唉，没办法。我还在想该怎么不伤着你呢，这是你的身体，不过，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是我的了。”
“啊啊啊啊！”手腕被生生折断，刘烨用力咬紧了牙，但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声低吼。
“竟然没有晕过去吗？你的灵魂应该已经很虚弱了才对，竟然还能够保持清醒。”马蒂亚斯血红色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之色，“那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完，他捏着刘烨的手臂用力一甩，将他丢到了远处倒塌房屋的废墟里。
马蒂亚斯想要将刘烨的意志完全磨灭，只有一次又一次地毁灭他心中的希望，才能够无限放大他的绝望。
到了那时，他的术式成功率就会大大提升。
“咳，咳咳……”刘烨握着右手手腕在碎石中慢慢地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口中还不断地向外滴着殷红的血，短短几分钟之内，他就受了极重的伤，如果不是马蒂亚斯刻意放过了他，刚才他就已经又死了。
两人的差距让他感到绝望，右手腕的剧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的意识。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
马蒂亚斯两眼微眯，手中印记变换，面前蓦然浮现出一个紫蓝色的魔法阵，一枚枚黑色的雷球自阵列中接连飞出，在他身边飞快地环绕成圈。
紧接着，他血红的眼直勾勾地望向了远处的刘烨，右手轻轻一指。
他体外的的雷球顿时一字排开，如同连串的玉珠，仿若疾驰的飞箭，带着呼呼的破空之声，直奔刘烨而去！
刘烨面色微变，脚下空间阵列浮现，身形不断的在各处屋檐上来回闪烁，但那些雷球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甩之不开，而且在不断地改变方向之下，速度竟然分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快，眨眼间，竟然就要跟上不断瞬身的刘烨了！
“雷电……”刘烨猛地回头，眼里倒映出紫蓝色的微型阵列，一枚同样的电光雷球骤然浮现，和那些雷球撞在了一起。
“轰隆隆！”
雷霆炸响，刘烨的身体被爆炸产生的剧烈气浪冲上了高空，径直撞上了一块浮空的巨石，后脑遭到重击，一阵头晕目眩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毫不犹豫，他伸手一抓巨石的边缘，脚下生出一个气旋，一把翻上了那浮空的巨石，但还是一个踉跄，面色苍白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马蒂亚斯两手抱在胸前，仰头望着刘烨的方向，面色冷漠。
他也有顾忌，不能把刘烨的身体彻底打坏，那样他就没法使用了。
“这家伙的意志力怎么这么坚强，这种伤势，换了别人早就晕过去不知多久了。他是铁人不成？”马蒂亚斯轻声呢喃道。
他伸手一挥，城市中心那座祭坛上方的血色圆球顿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芒，化作一道道赤色的闪电，呼啸间直奔刘烨而去。
刘烨瞳孔骤然一缩，手中飞雪弥漫，刹那间便凝聚成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墙，将他环绕在内。
几乎是在冰墙生成的一瞬间，那几道赤色的闪电便来到了他的身旁，如同几条疯狂的毒蛇，一口扑在了浅蓝色的冰雪上，立刻又爆碎成了一片赤色的光点，渗透进了墙面之中！
刘烨面色大变，他看到冰墙内壁上一个个赤色的光点蓦然浮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刹那间便化作了一片红色的雨，在他面前再度凝聚成了一道道赤色的闪电，瞬间交织成了一张血色的大网，对着他罩了下来！
刘烨的身体瞬间被无数电光笼罩，发出令人胆寒的滋滋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痛苦地抱着头，那些红色的闪电仿佛直往他的脑袋里钻，撕裂般的痛楚填满了他的感官，一阵阵眩晕感潮水般涌了上来。
“轰！”空中那蓝色的冰球忽然炸了开来，刘烨从半空中缓缓地跌落，身体被血红色的光芒笼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血人。
“终于，结束了。”马蒂亚斯邪魅地舔了舔舌头，“应该还能用。”
他迈开步子向刘烨将要落下的地方走了过去，看着少年的身体从空中匀速落下，他抬起的脚悬在了半空。
“匀速……唉……原来是装的啊。”
如果刘烨真的失去了意识，他应该是加速下落的。
话音未落，只见刘烨身体忽地一转，带着一阵疾风瞬间冲到了马蒂亚斯的面前。
他的眼里和左手的手心里，旋转着一个五色丝线交织而成的三角形图案。
五阵融合！
刘烨全身笼罩着血芒，没有了血诅咒赋予的强大恢复力，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坏的边缘，他不是不清楚这么做对身体的负担，但是他没有选择。
要么成功，要么，死！
“你的速度太慢了。”马蒂亚斯微笑着说道，但下一刻，他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刘烨的身后，竟然蓦地浮现出了两颗黑紫色的雷球，这两颗雷球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直接撞在了一起！
“和你比起来，我的速度是不够快。但是，我比你聪明。”刘烨咧嘴一笑，“也比你狠。”
轰隆隆，雷暴声震耳欲聋，电光穿透了他的脊背，直接冲击在了他的五脏六腑，咳出一大口血，但刘烨还是努力伸直了手臂，爆炸产生的强烈的气浪将刘烨猛地一推，他的速度骤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你已经活了两千四百年了，也该去死了。”
在马蒂亚斯血红色的瞳孔里，刘烨手中那由黄金、翠绿、暗红、赤红、深蓝五色线条交织而成的神秘图案飞速放大，最终变成了一个残缺的阵列，一股浩瀚神圣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在将要接触的瞬间，那股奇异的吸收之力尚未爆发之时，刘烨将手中的术式毫不犹豫地引爆了。
他做好了放弃一只手的打算。
被冲天而起的白光覆盖的瞬间，刘烨张开了藏在身后颤抖的右手，一个洁白的微型魔法阵悠悠地旋转着扩大，一阵水蓝色的光幕顿时将他全身包裹。
这一刻，天地变色，风云骤起，就连那笼罩整座柯伦古城的血色，也被这恐怖的力量疯狂地推开了！
偌大的柯伦城中，出现了一个半径一公里多，足有十几米深的大坑。
大坑范围内所有的石屋都化作了焦土。
白光一闪，刘烨抱着昏迷的雅德落在了大坑的边缘，刚一落地两手便一阵颤抖，雅德从他手里滚落到了地上，靠在了一旁的残垣上。
没有低头去管，他静静地凝望着大坑的中心，漫天尘烟渐渐散去，“傅里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是血，金色的头发上还有着些许火星。
成功了……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活了两千四百年的人
看样子是成功了，马蒂亚斯趴在大坑的正中一动不动，刘烨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朝边上吐了一口血沫，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他左手被刚刚爆炸的反冲炸得血肉模糊，右手则是手腕手指几乎全数骨折，后背更是被电光好好地犁过了一遍，如果不是依靠着脑海中源源不断涌出的清凉感保持着清醒，他早就痛晕过去了。
虽说领悟了绝对掌控的用法使得他不至于完全无法使用魔法，但失去了双手，他的战斗力也无疑将大打折扣，如果这次突袭没能成功，马蒂亚斯还能够站起来，那他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刘烨抬起头看向大坑的左侧，那座被六根石柱环绕着的祭坛仍旧毫发无损，其中那轮如太阳般的血色光球还在散发着深红色的光芒，似乎没有受到刚刚那场爆炸的影响。这是整个深坑范围内唯一还存在的建筑物，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孤寂和诡异。
“奇怪……”
如果马蒂亚斯是操纵祭坛的幕后黑手，那么他一死，这座祭坛里的术式也就应该立即停止运转了才对。
他移过视线，马蒂亚斯，或者说傅里叶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动弹，并没有用手指抠动着砂石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里还有别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刘烨感觉到心头掠过一缕绝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总不能黄雀后面还有老鹰，老鹰后面还有猎人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伤势愈合地非常缓慢，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了，脊背上也火辣辣的疼，尽管已经提前做了防护，但雷球的爆炸还是灼伤了皮肉，不过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好在两条腿还可以动，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刘烨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向着坑中的马蒂亚斯走去。
他需要确定马蒂亚斯是否还活着，以及，到底还有没有救活傅里叶的可能。
“沙——沙——”鞋底踩在焦黑的砂石上发出的声音摩挲着耳朵，刘烨将嘴唇重重地咬出了血来保持自己的清醒，视线周围有着一圈一圈变幻莫名的黑雾，头重脚轻，步子稍微迈大一些就仿佛要晕过去，但他的步伐仍然坚定，不曾有片刻的停顿。
还有很多事要做……搜寻雅德的记忆……救傅里叶……去大殿里救唐茵和欧阳谷……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还有呼吸……”刘烨俯下身探了探马蒂亚斯的鼻息，他果然还活着，只不过双眼紧闭，看不出是否还如同先前一般是妖异的血红色，但既然祭坛中的魔法阵还在运转，那么马蒂亚斯应该还存在于傅里叶的体内。
深吸了一口气，刘烨的眼里再度闪烁起了暗红色的光，因为两只手不太能动弹，他便俯下身子凑近了些。
就在这时，马蒂亚斯忽然间睁开了眼睛，血红色的双眼里一个花朵状的图案闪动，两人突然就对视在了一起！
月明，星稀。
秋风伴随着月夜独有的寂静，在这小巧的院子内徘徊不断，似乎是不愿意离去。一位穿着兽皮做成的精致短袍的少女站在银发如雪的大树下，轻轻地吹奏着一个黑色的小葫芦模样的乐器，曲折中透着一丝悲戚，与这夜色相融，浓得化都化不开。
少女的脚踝和手腕上都戴着兽牙串成的骨链，虽说是很粗放的装饰品，但戴在她的身上却异常的相配。
刘烨的眼中，已经不知道流下了多少泪水，他默默地听完了整首曲子。少女就这么站在月光下静静地望着他，树荫遮掩着，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里是……”他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眼前的人和眼前的景都无比的熟悉，但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又仿佛隔了无穷遥远的距离。
他站了起来，眼看着面前的那位少女向他伸出了手，下意识的，他也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却抓了个空。
整个院子内，忽然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远处。
风吹在脸上竟然有些刺痛，是因为夜深了的缘故吗，刘烨低下头，看着风吹在四周，把零散的落叶卷在一起抛出去很远，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惆怅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叹一声抬起了头，这一看便愣住了，天空中的月亮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被血浸透般的红色，连它洒下来的光晕都好像是血水一样，大团大团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淹没。
“这……”他忽然间感到很害怕很厌恶，洁癖一般疯狂地用手在身上抹，想要将这层红色的月光从自己的身上抹掉，可光怎么可能抹得掉呢？他就一直抹一直抹，直到筋疲力尽地瘫坐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不觉地竟然围了一大群人。
“你们……你们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那些人全都低着头，脸埋在阴影里，身上披着血红色的月光，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他这里走了过来，每走一步，他们的身体就会发生一些奇怪的变化，或是多了一条手臂，或是一条腿诡异地扭曲拉长，或是上半身膨胀成了一个黑色的球体……
他们的口中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语言，刘烨听不清楚，也听不懂，但他明白，这些人是来找他的。
刘烨茫然地望着他们，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这些人是谁，但他记得，这些人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跟他有关。
既害怕又兴奋，既愧疚又愤怒，一股极为矛盾的情绪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股卡他。”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那是他不了解的语言，可却竟然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那是——“哥哥”。
他回过头，立刻被吓了一个激灵，那是刚刚在树下吹奏乐器的少女，先前戴在手腕脚踝上的兽牙骨链，此刻竟然全部长在了她的嘴里，看上去骇人至极！
他猛然站了起来，用力眨了眨眼睛，那些人刹那间全部消失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茫然地望着前方，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感觉很疲惫，好似这世间之事，都与他无关，在这一刻，无论是什么，都无法让他升起再看一眼的想法。
但惘然之中他又感觉到，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永远都只能留在这个方寸之地，一步也无法离开。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蓦然升起了一股无法克制的狂躁。就好像突然变为了一只洪荒中的猛兽，需要鲜血来浇灭自己心头的火。
“这是……那小子的记忆？”刘烨，不，是马蒂亚斯，他站在一条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天空是干净的蔚蓝色，两旁是摩肩接踵的摩天大楼，一辆双层电力巴士呼啸着从他面前的柏油路上开过，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凡人一生，百岁虚为终点，但真正能够活到一百岁的少之又少，尤其是在马蒂亚斯的那个年代，没有天赋或是没有资格学习魔法的平民百姓，大多在三四十岁便因为疾病丢了性命。
但是马蒂亚斯不同，他已经以一种独特的形式存活了两千四百余年，在这极为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已无数次地与不同人的记忆打过交道。所以和刘烨不一样的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奇怪，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马蒂亚斯皱了皱眉，直接进入到他人记忆中的情况过去发生过，但那是在他最开始实验这种术式的时候，这两千多年来他早已将这灵魂转移的魔法研究得炉火纯青，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心中有着很深的执念吗？”马蒂亚斯扫视着四周，如果因为某件事而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倒是的确有可能引发现在这种情况。
但是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那小子的灵魂现在已经被他覆盖了，这种记忆就好似无根之萍，很快便会自己淡去，也就是说，只消等待一会儿，这具身体就会自动变成他的了。
“喂，终于找到你了。”
循声望去，马蒂亚斯看到了一个竖着马尾辫穿着白色衬衫和格子裙的女学生正在朝他招手，她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潮中似乎带有一层独特的光晕，宛如满屏灰暗里的一抹亮色。
他望着那位充满活力的女孩，按照过去的经验，片刻后他就能知道她叫什么，但这次，她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脑海里。
“嗯？你怎么不说话？是因为孤单了太久，所以已经忘记语言是什么样的了吗？”
女孩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阳光的微笑。
马蒂亚斯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根本无需理会。
“唉——算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马蒂亚斯先生，很抱歉，你不该来到这里的，作为一个在两千多年前就应该死去的前辈，还是安静地待在泥土里安眠比较适合你。”
“你不是记忆幻象！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马蒂亚斯瞳孔骤缩，一股危机感瞬间在他心间弥漫开来。
“我当然不是幻象。本来在刘烨的身体里布置下这些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竟然能够真的派上用场。”少女的手中蓦地浮现出了一根巨大的魔杖，“将魔力寄托于无形的思念，使其化为近乎永存的阵列，这种方法，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吧。”
“你……你的术式……有些熟悉。”马蒂亚斯目光一凝，其身后的影子里蓦然移动，无数道血红色的闪电从中喷涌而出，直奔面前的少女而去，“你和当年的那个异乡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异乡人？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马蒂亚斯先生。”少女眉头微微一皱，身子不退反进，向前一迈，这一步刚一抬脚，四周那无数血色的电光竟然在刹那间调转了方向，化作了一张闪烁的大网，对着马蒂亚斯径直罩了下去，“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这并不能让你活得更久一些。”
“哼。”一声闷响回荡，马蒂亚斯手中浮现出一个漆黑的轮盘，放射出一阵暗红色的环形光浪，疯狂地向四周蔓延开来，瞬间便撕裂了那张血色的大网，气势汹汹地向着少女冲撞了过去。
“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你的确将灵魂阵列研究到了一个不错的水平，只不过，你跟其他那些前辈一样，也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最终困死在了死胡同里，怎么也走不出去。”少女手中的魔杖轻轻向前一点，一个锋利的光锥顷刻间便砸落在了马蒂亚斯的身上。
毁灭般的力量眨眼间便穿透了一切防护，无情地涌入了他的体内，好似在他的身体里掀起了一场滔天风暴一般，发出了隆隆的轰鸣。
“你……！”马蒂亚斯手中的轮盘疯狂地旋转了起来，一个又一个暗红色的人影接连不断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高矮胖瘦，有老人有孩子，有男人有女人，每一个都双手合十，似在祈祷。
“没用的，替代不了的。”少女手中的魔杖再度微微一摇，只听一阵咔咔之声回荡，一处处裂缝刹那间在那些暗红色的人影上蔓延了开来。
瞬息，那些人影一道接一道地崩溃开，眨眼，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马蒂亚斯瞪大了眼睛，他的意识仿佛正在被一股狂暴的风不断地撕扯着，而他却无能为力，所有的术式在此刻都失去了效用，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有心钻研，苦心孤诣，这当然是好事，可是如果走上邪路，那可就不太好了。”少女微微一笑，“下辈子注意点吧，马蒂亚斯先生。”
马蒂亚斯的瞳孔里，世界，骤然坍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激战马蒂亚斯（求推荐票）
天，是清澈的蓝色，好似一条水洗过的缎带铺展，零星有几片白云点缀，使得这明丽的蔚蓝显得更加妩媚。
一条小河蜿蜿蜒蜒地顺着山道流下，汇入下方城市的水道里，水声清脆悦耳，仿若天籁之音。
连片连片的石屋，纵横交错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夹杂着稀稀拉拉的鸡鸣犬吠，一派祥和繁盛的景象。
刘烨从山顶沿着长阶，一路缓缓地走下山，每迈出一步，天色就灰暗一度；每眨一次眼，来往的行人便少了几个；每一次呼吸，那些精巧的石屋便破败几分。
在山顶上看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之象，待得他来到山脚下，眼前的一切却已经化作了死寂的灰白，但还是有着几个路人走在街头巷尾，对周围发生的变化熟视无睹。
“这里……是柯伦……”他喃喃自语道，眼里闪烁着变幻不定的光。
刚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他快要被那种嗜血的疯狂将理智吞噬殆尽的时候，眼前的场景竟忽然一转，变作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看到那不由自己掌控而是兀自行动的身体，便也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时他正在的经历的，是谁的记忆。
马蒂亚斯，那位一手毁灭了柯伦的君王。
“啊，是王上！”
说话的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站在自己身边，恭敬地低着头，但却难掩脸上的欣喜之色，似乎是因为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心中满是喜悦。
“听说今天城中心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元素之神祭祀仪式，由大祭司弗洛伦斯爷爷亲自主持！大家都想去看，我爸爸妈妈也去了！您现在来到这里，是仪式已经结束了吗？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并不是他会的那几种语言之一，应该是已经消失的柯伦语罢，不过，由于这是马蒂亚斯的记忆，他还是听懂了那几句话。
“快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他的声音听上去疲惫无比，他用手拍了拍小男孩的头，说道，“赶紧回家去吧，别让他们担心。”
刘烨看到，那只手上的血色正在飞快地褪去，就好像是有什么正在将血液抽离一样。
街道上的人少得可怜，说了几句话，没走几步路，马蒂亚斯就开始变得气喘吁吁，他随手找了一棵树靠在上面休息，可没多久，耳边又响起了人声。
“王上，您怎么了？我听说刚刚的仪式出了问题，您没事吧？”
“王上，我看您的脸色很不好，您的身体还好吗？”
“王上！城中心发现了大量的死尸！”
刘烨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他的身边站着几个五六个身穿皮甲的侍卫，手中拿着长矛或者石法杖，有的背上还背着弓箭。
他们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面色黝黑，眼睛很亮，个头明显地比其他的侍卫都要高上不少，相貌极为俊美，若非是身上的衣服沾染了血迹，看起来定是一个英气逼人的青年。
“王上，您能告诉我们，刚刚的仪式究竟发升了什么意外吗？是有外敌来袭吗？是我们无能，没能提前发出警报，我，该死！”
为首的那名青年忽然间跪了下来。
“不，不是你的错，你起来。”刘烨看到自己伸出手扶住了那名青年的臂弯，那是一只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但是皮下仿佛有着某种黑色的丝线在不停跳动着。
“王上……”那名青年愣了一下，他怔怔地看着扶住自己臂弯的那只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呼——”一阵秋风吹过，明明只是初秋，那风却冰冷刺骨，如同刀割。
落叶随风而下，宛如一场白色的雨，那些金色的狭长状的叶片，在下落的过程当中，蓦然间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灰白，洒在树下这几人的身上，头发上。眨眼，便成了灰。
“没有敌袭，没有敌袭……”马蒂亚斯的声音时而沙哑时而清晰，就好像一会儿是老年一会儿是青年，一会儿细如女子，一会儿粗如瓦砾，“大祭司，你是说，弗洛伦斯吗……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不过，我会找到他的，一定会的……”
刘烨看着地上的影子，马蒂亚斯的身体上忽然拱起了几个奇怪的鼓包，就好像是蠕动的肉瘤，很快便“砰”的一声破裂了开来，涌出了许许多多毒蛇般蠕动的丝线，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
“王上！您……你这是……”面前的那几位侍卫面色大变，连连倒退了几步，同时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但很快又放下了，目中露出了挣扎之色。
马蒂亚斯不只是他们的王上，更是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拥有着这样的双重身份，他们实在很难下定决心用武器对准他。
“你们……快走……”马蒂亚斯闭上了眼睛，似乎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克制住心中杀戮的欲望。
“王上……马蒂亚斯！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面前的那名青年咆哮了起来，他伸手抓住了马蒂亚斯的肩膀，“马蒂亚斯！你回答我！你这是怎么了？！”
“我……”刘烨看着自己抬起了那只苍白的右手，慢慢地握住了那名青年的手腕，皮肤下跳动的黑线越来越狂躁，仿佛随时都会钻破皮肤爆出来，他低语着，声音越来越古怪，就好像是直接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般，“我……波尔塔，我……快走，越远越好，离开柯伦……听我的，快……快走！”
“你……好，我走。奥古斯蒂娜呢，她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去找她。”名唤波尔塔的青年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马蒂亚斯牢牢地抓住了抽不出来，他连续扯了几下，手腕被拽得生疼，却纹丝不动。
“奥古斯蒂娜……她……”
忽然，刘烨看到那只苍白的右手皮肤下那些跳动的黑线终于钻了出来，一下子便穿透了波尔塔手上的皮甲，疯狂地挤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波尔塔痛苦地嘶吼了起来，刘烨从未见过如此扭曲的表情，他的脸上，脖子上，忽然间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细线，在他黝黑的皮肤下蠕动着，蔓延着。
“对不起，波尔塔……我……我别无选择……”
马尔蒂斯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无奈，几分冰冷，又有着几分疯狂。
波尔塔的身体很快便开始扭曲变形，就好像是一个柔软的面团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随意揉捏，不断地鼓胀，收缩，脑袋已经占据了半个身子的大小，双目圆睁，嘴巴拉开足有一尺长，看上去极为可怖。
稍远处的那几个侍卫见了，瞬间抖似筛糠，手中的武器尽皆掉在了地上，纷纷怪叫着跑向了四面八方。
“马洛斯，班迪，卡斯特罗，米尔汗……对不起……我……控制不住了……”刘烨听见他用那时而沙哑时而纤细的声音轻声念着那几个侍卫的名字，“柯伦……柯伦……我对不起……我们的柯伦……”
一道道血红色的闪电击中了奔跑着的他们，一阵颤抖之后，他们倒在了地上，被那些从他身体里钻出的蠕动着的黑色细线裹住，一点一点地拖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同样的，这几个侍卫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扭曲变形，短短一两秒的工夫便面目全非，变成了几个奇形怪状的生物，唯一的共同特征便是毫无血色，如同枯萎的落叶，似乎随时都会破碎成一地尘灰。
眼前的视野越来越窄，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模糊的暗红，还有那心头渐起的嗜血杀戮的欲望。
“哥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奥古斯蒂娜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转过身，一个戴着兽牙骨链的少女正在向这里跑来，眼中满是焦急和关心，竟然没有一点点害怕，她的长发散开了，脸上的彩绘也花了，脖子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葫芦，随着她的奔跑轻轻地晃动着。
真的是奥古斯蒂娜……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里的景色已经彻底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色，心中对杀戮嗜血的渴望也已经膨胀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他看到无数赤红的电光毒蛇般向着奔跑的少女扑了过去，瞬间将她淹没……
画面戛然而止，一切在此定格，很快便转成了无边无际的暗红。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终于又出现了正常的景象。
灰色的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闻着却带着一股淡淡的臭味，他躺在冰冷的石面上，视线里除了天空就只有六根高大的石柱。他抬起手放在面前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骨节分明，干干净净的，没有尘土，没有污泥，也没有血……
皮肤也恢复到了正常的颜色，透着浅红的黄，没有了蠕动的黑线，只是指缝里却缠着一缕断了的细麻绳，他看着有些熟悉。
站了起来，他倚着最近的那根石柱向四周看了看，这里是柯伦城中心的祭坛，一想起祭祀仪式发生时的事，他的脑海就一片空白，只记得仪式进行到了尾声，一股宏大的力量忽然间从祭坛中爆发出来，先震倒了大祭司，然后便扑到了他的身上，再然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附近什么都没有，只是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和雨水混在一起，潮湿黏腻，踩上去沙沙作响。
刘烨能够感觉到马蒂亚斯心中的迷惘，他此刻似乎并不太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是他亲手杀死了和自己一同长大的那几个侍卫。
“哒——哒——”马蒂亚斯扶着头走向柯伦城内，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哪里都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粉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到处都是，走到哪里都闻得到。
忽然，他的足尖踢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那是一具奇形怪状的尸体，不，不止一具，远远不止一具！是无数具，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地，一路延伸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
每一具都不一样，就像是被小孩子揉坏了的泥人，随意丢弃在了柯伦的街头巷尾，遍地都是，遍地都是尸体！
他的神智还有些麻木，沿着街道又走了一段，突然，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小葫芦，静静地躺在雨水中，心中一震。
伸手捡了起来，他看到葫芦上的细麻绳断了，而断口，恰好和他指缝间缠绕着的那一缕完美吻合。
恍惚间，那些噩梦一般的回忆刹那涌上了心头，“呼——呼——”马蒂亚斯大口地喘息着，他双手抱着头，身体在雨中摇摇晃晃的走，他想起来了，他先是杀死了祭坛周围的巫师，然后是周围那些企图逃跑的民众，再然后，是波尔塔，是他那些一起长大的兄弟，然后是奥古斯蒂娜，他的亲妹妹，最后，是柯伦城内所有的居民……
他亲眼看着她被无尽的红光吞噬，那该是怎样的痛苦，他无法想象。
还有那些无辜的民众，无论跑到哪里，哪怕是已经逃到了城外的山谷里，也都化作了他手下的尸体，无一例外。
“滴答，滴答。”
马蒂亚斯跪在了地上，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从他的脸上滑落，根本分不清楚，无法言喻的痛苦和悔恨在他心中不断地搅拌，最终化为了滔天的愤怒，他在雨中对天嘶吼。
“谁？！是谁？！到底是谁？！”
是谁在术式中动了手脚，是谁想让他的计划失败？！
奥古斯蒂娜，不，不会是她，她是支持自己的，那是谁？弗洛伦斯？没错，一定是他，那个老顽固，他一向反对这项计划，又是他在主持仪式，一定是他！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是，他不知道这么做会引起什么后果，所以……可恶，灵魂升华却无法稳定，害得自己不得不靠杀人分裂来延缓崩坏的趋势，呼——呼——都是他的错，都是弗洛伦斯的错。
柯伦……柯伦……柯伦是因为你才毁灭的！弗洛伦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瞬间，马蒂亚斯仰天悲号，双目一片血红，柯伦城刮起了死寂的秋风，这座辉煌一时的古城，盛极一时的柯伦文明，从此永远地沉寂了下来，与世隔绝。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记忆交换（求推荐票月票什么都求(•ω•)）
刘烨盘膝坐在傅里叶的身旁，眉宇之间隐隐约约有着红光闪烁，他的右手轻轻地悬在傅里叶的额头上方，一个半个巴掌大的魔法阵缓缓地旋转着。
不多时，他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傅里叶身上已经没有了那种妖异嗜血的气息，变得虚弱而平静，金色的长发变淡了一些，但好歹呼吸还算平稳，性命尚存。
刘烨将他拦腰抱了起来，摆在了雅德的身边，喘息片刻，刘烨抬起脚步，马不停蹄地向山上的大殿赶去。
根据傅里叶的记忆，欧阳谷和唐茵还被马蒂亚斯的术式困在那里，经受着非人的折磨，随时有可能丧命。他必须立即去救他们，可是……刘烨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现在的他，真的有能力把他们救出来吗？
事实上，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马蒂亚斯布置的术式上。在刚刚探查傅里叶灵魂的时候，刘烨已经可以基本确定马蒂亚斯的死亡了，而他一死，那些术式便成了无根之萍，也许对困在其中的欧阳谷和唐茵来说还很麻烦，但对于处在外界不受影响的他，却是很容易破解。
只是，马蒂亚斯的记忆当中有几处让他觉得很奇怪的地方，还有那始终在运转的祭坛，那轮妖异的血红光球，总是让他心中感到隐隐的不安。
柯伦覆灭的直接原因显然是马蒂亚斯对城中居民的屠杀，几乎所有的人都是死在他的手上。但是马蒂亚斯的记忆中蕴藏了十分浓郁的悔恨之意，当时他的屠杀行为并非是受他自己控制，而是失去意识之后的疯狂造成的。
比如他在杀死波尔塔的时候，就有过明显的克制行为，这便足以证明发生这样的惨剧不是他的本意，那么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刘烨的视线转向山下的那座祭坛，六根石柱顶天而立，环绕着一轮缓缓旋转的血色光球，暗红色的光浪一圈一圈地冲刷着因为战斗而变得破败不堪的古城。
这处祭坛，就是当时举行元素神灵祭祀仪式的场所，也是马蒂亚斯计划的核心。
马蒂亚斯的计划说来繁复，但其中最核心的部分只有一个，那就是“升华”。刘烨看到的记忆并不完整，关于“灵魂升华”的仪式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无论如何，这个仪式都必须要依靠另外两个人的力量。
大祭司弗洛伦斯，以及马蒂亚斯的妹妹，奥古斯蒂娜。
只有弗洛伦斯掌握着元素神灵祭祀仪式的阵列，这也是即使马蒂亚斯已经与他的老师出现了严重的分歧，却仍旧不得不让他来主持祭祀的原因。
而奥古斯蒂娜，则是“灵魂升华”术式的必要组成部分，不过，根据马蒂亚斯的记忆，这个术式并不需要奥古斯蒂娜的生命，只需要她提供一些血液就可以了。
“灵魂升华……”刘烨一边奔跑在登山长阶上一边喃喃自语，他的思绪逐渐飘飞到了几个月之前，在意大利尤里乌斯家族，那里也有一处古祭坛，祭坛下方同样有着一处远古遗迹。
在那里，他进入了诡异的镜面世界，体验了一次回到过去的幻象，也正是在那里，他从一个长相酷似慕诗岚的女孩虚影手中，得到了记载着灵魂魔法的原典《琉璃千幻》，也因此才有了后来一系列事件的发生。
但是《琉璃千幻》中似乎并没有关于“灵魂升华”这样的字眼，不过刘烨也不敢肯定是否就是如此，因为当时时间紧迫，他急于救助重伤的欧阳谷，所以只是粗略地翻看了一遍，学了个大概。
后来再想研究却是没了机会，他们一出遗迹便遇到了史密斯，然后便看到了被黑色蔷薇屠戮殆尽的尤里乌斯家族，再然后便在回返英国魔法协会的途中遭遇了笑脸人的袭击，原典《琉璃千幻》也因此被夺走。
“灵魂升华，然后成为神灵一般的存在吗？”刘烨微微皱了皱眉，即使到了今天，魔法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对“世界上是否存在神灵”这个问题仍然持疑问态度。
一路走来，他已经得到了许多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
诗岚告诉他，如今这个时代，超过半数的魔法师已经背弃了原本教派的信仰，不再相信神灵的存在了，而那些最能够证明神灵存在的召唤魔法，也早已淹没在了浩浩荡荡的历史长河之中，无法找寻了。
史密斯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家伙似乎对这样的状况感到不太满意，难道他是一个笃信神灵的教徒吗？
但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詹姆斯J.克劳伦在信中是这么对他说的（假设写信的人真的是詹姆斯J.克劳伦）：
“你相信神明吗？这个问题在你看来也许有些可笑，太空轨道上数不胜数的卫星已经让这颗美丽星球的角角落落都无所遁形，数百光年范围内的浩渺的宇宙空间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和人类拥有同等智慧的文明。在接触魔法之后你一定有所动摇。但你是这么想的吧：即使魔法存在，也不代表神明存在，魔法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在科学的世界里，不需要‘神’这个假设。”
“但是很遗憾，我要告诉你，神明是存在的。”
而就在不久之前，柯伦的大祭司，马蒂亚斯的老师弗洛伦斯也对这个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柯伦这个一度辉煌不已的文明，却因为国王马蒂亚斯想要成为“神”这样的构想而毁于一旦。
他不明白，就算神灵真的存在，就算真的能够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这种事……真的值得为此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吗？
刘烨深吸了一口气，马蒂亚斯屠杀了上万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思考疯子的价值观是没有意义的，而且很危险，因为当你想通他的行事理由的时候，说明你也离变成疯子不远了。
马蒂亚斯因为灵魂升华仪式出了差错，导致自身意志失控而酿成了大祸。刘烨得到的记忆中没有关于仪式出了何等差错的内容，只知道后来他不得不依靠将“污秽”倾吐到别人的身体内才能勉强维持自身的清醒和性命。就这样，他才苟活了漫长的岁月。
而至于什么是“污秽”，却又是一片空白。只知道，那些所谓“污秽”，是造成这座城市里充满了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的最直接的原因。
而那些奇形怪状生物本来的面目，则是曾经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无辜的居民。
想到自己杀了那么多曾经是“人”的怪物，他不禁感到有些反胃。
轻轻咳嗽了两声，刘烨想到，在《琉璃千幻》中，那名远古时期的女孩将灵魂描绘为一团光晕状的物体，通过幻之阵列可以去影响它，控制它，但原典中并没有对灵魂本质做出解释和定义。而马蒂亚斯所理解的“升华”和“污秽”，更是提都未曾提到过。
仅仅从战斗中观察到的术式构造上来看，两者的魔法可能都是依托于相同的基本阵列，也就是幻之阵列，但是这仅仅是可能而已。如今马蒂亚斯已死，他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对比的典籍，这个问题便演变成了一个无法解决的悬案，根本没有办法下定论。
刘烨可以肯定，即使不完全相同，这两者之间也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从服饰风格上来判断，意大利地下遗迹中的那位少女应该是中世纪时期的人物，远远晚于那处遗迹的时代，而柯伦则是两千四百年前消失的文明，从时间上来说要早于遗迹中的那位少女。
难道说柯伦才是最先发现灵魂魔法的地方吗？
想到这里，刘烨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创生法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影响灵魂。在卡恩莫迪的原典《雪之歌》中，提到了关于创生法的一些简单构想，以冰雪阵列为基础的世界最终并没有来得及构建完成，尚处在收尾阶段，然后卡恩就死了。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和那位教会了他银焰技击术的男人一起。
意大利地下遗迹中的那位少女也是如此，在原典刚完本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尸骨无存。
就连那位传说中的魔法之神，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詹姆斯J.克劳伦，在写了一本名叫《arrayofsoul》（灵魂阵列）的原典之后，也神秘地失踪了，从此再也有没出现。
出现了灵魂魔法的柯伦文明，更是在一日之间覆灭，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
那位大祭司弗洛伦斯，留下的话语也是在半途便中断了。
刘烨不禁感到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说……难道说这一切的背后，都有着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着这一切吗？
原典的作者每一位都是青史留名的超级魔法师，每一位都是引领一个时代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将这些登临绝巅的魔法师无声无息地从人间抹去，并且不漏马脚，在至少绵延两千多年的岁月里，没有被人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灵魂……”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脑顶心，刘烨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这种想法，这种可能性，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是黑色蔷薇吗？不，应该不是他们，刘烨不觉得那位出现在博云城的神秘小女孩有着这样的能力，尽管她拥有着足以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怕实力，但她应该不比马克M.沃森强多少，甚至可能要弱上一些。
两千四百多年……能够将一个计划，为了一个目的，一以贯之，滴水不漏地执行如此漫长的岁月，这是何等可怕的执行力！
刘烨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想到之前弗洛伦斯留下影像的那处祭坛，甬道里和祭坛上所有的壁画、铭文、阵列，全都被齐刷刷地抹去了，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马蒂亚斯是在见到他之后才确定，他所得到的信息是弗洛伦斯留下的，也就是说，马蒂亚斯并没有找到弗洛伦斯的藏身处。
就算弗洛伦斯是因为失控的马蒂亚斯最后身受重伤才躲在那里慢慢死去的，但那里的壁画铭文阵列，却绝对不会是马蒂亚斯抹掉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弗洛伦斯藏在哪里。
那会是谁呢……
刘烨的脑海里轮转过几个人的身影。
那个改变柯伦文明魔法发展轨迹的异乡旅客？按照弗洛伦斯的说法，他才是导致柯伦覆灭的真正元凶，那么他有可能会重回故地吗？不，刘烨觉得不会。因为他无法预知柯伦会在何时毁灭，从他离开到马蒂亚斯的计划失败足足隔了五年的时间，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没有理由会只抹去那处地方的痕迹，但却没有管城中的马蒂亚斯。
那是弗洛伦斯自己抹掉的？就像马蒂亚斯说得那样，是他在灵魂升华的术式中动了手脚，最终导致这场大祸的发生，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过错，所以抹掉了那处秘地的痕迹，将一切责任推到了马蒂亚斯的身上。
不，应该也不可能，因为升华仪式是和元素神灵祭祀仪式同时进行的，也就是说，仪式进行的地点是在柯伦城内，也就是周围矗立着六根石柱的大祭坛，就算有痕迹，也应该是在这处大祭坛上，而不会在那里。
那还有谁……还有谁能够同时满足“知道弗洛伦斯在哪”和“了解灵魂升华术式和元素神灵祭祀仪式”以及“仪式进行时在场”，这三个条件？
一个阴暗的想法出现在了刘烨的脑海里，他的胳膊上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话，那么此时的柯伦城内仍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威胁，就像是阴影里的毒蛇，随时有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排除掉弗洛伦斯和马蒂亚斯之后，能够同时满足“知道弗洛伦斯位置”“了解两项魔法仪式”“仪式进行时在现场”这三个条件的高阶魔法师，只剩下唯一一个人选了。
奥古斯蒂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