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序幕
刘烨在一片冰凉软糯的触感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宋流芸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他的后脑勺枕在宋流芸的膝盖上，耳畔是哗啦啦的污水流动的声音。
法球发出的黄白色光芒让他感到由衷地疲惫，先前盘旋在心头的那道粘腻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可身心上遭受的冲击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就形成了一种让人眼皮不自觉地就滑落下来的冲动。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流芸黛眉微蹙，弯下腰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刚才差点魔力失控暴走，幸好你后来自己晕过去了，不然我只能扔下你独自跑路了。”
“额……”刘烨坐了起来，左手扶着前额，他的脑海里还是昏昏沉沉的一片，之前涌现过的那些画面就像是被格式化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些画面是什么？曾经的记忆吗？那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罢了罢了，暂时想不起来也许是件好事，不需要做过多的思考可以让人感到放松，而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更是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在柯伦受的伤还没有好透，今晚在伦敦城内又屡遭重创，可能刚才的昏倒就是身体到了极限，是为了保护自身才做出的应激反应。
“喂，你这样子还能走吗？我刚刚检查了一下，你的身体状况比我先前想象的要糟糕多了，这种状态下还能够使用魔法，你这家伙的意志力究竟是什么样的合金装备啊？”宋流芸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们完全可以找个地方躲上几天，魔法协会那群笨蛋是找不到我们的。”
“放心，我没事。”
刘烨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胸口处很难受，两眼的眼角不断地涌出泪水，他轻轻地握了握拳，身体还算有力，只要没到完全走不动路的地步，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沃森的地盘上多待。
“走吧，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宋流芸的眼里还是有些担心，正在她犹豫到底要不要给刘烨引路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十分刺鼻的恶臭，是从前方传来的。
于是她抬起了头，紧接着，在她震惊的目光之中，传来了金属网被压扁的声音。
就像是有着厚重履带的坦克将铁篱笆硬生生地碾开一样，十几个和之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座融化的冰激凌一样长着扭曲人脸的肉山，正一个接一个地从前方黑洞洞的污水管道中爬出来。
伴随着血肉与金属激烈摩擦发出的吱吱声，它们沉重的身躯碾过铁丝滤网，慢悠悠地朝宋流芸这里蠕动了过来，这场景直看得这位二十出头的少女脸色发青头皮发麻。
虽然是掌握着超凡能力的魔法师，但身为人类，看到这种诡异的生物大批量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宋流芸还是会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
刘烨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本来他已经决定暂时不管这档子事了，但现实正在将他一步一步地往这摊浑水里推。
这些东西一定与天一工坊的血色十月计划有关。
刘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确定，也许只是一种直觉，也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还观察到了什么不易发现的证据吧。
“轰！！”从黑洞洞的管道深处传来了剧烈的震动。
仿佛有什么体型更为巨大的东西正要从那狭小的空间中挤出来，刘烨和宋流芸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一旁的混凝土墙壁却悄无声息地蠕动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人类的声音响起。
“人类？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说你们也是流出来的实验体吗？不对啊，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地方，没有你们这样的活人。”
一张巨大而恐怖的脸从墙面上突了出来，显露在宋流芸魔法的光亮之下，在地面上铜铃一般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两个词语：“恶魔、神话”
这种诡异的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刘烨的手中几乎是瞬间就凝聚出了一个燃烧着炽热火焰的风暴之球，毫不犹豫地就拍在了那张巨脸的鼻尖上，一股庞然巨力蓦地扩散开来，却又被很好地限制在了五米范围之内，散开的风火冲击波片刻之后便又回弹了回来，就像是洗衣机里的水随着滚筒的转动不停地搅拌一样，将那张脸直接撕成了不能再碎的碎片。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那些高高在上，自诩为神灵的魔法师吗，怪不得，怪不得你们会出现在这里。普通人是不可能仅靠偶然来到这里的。”污水槽中又浮现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散发着黏糊糊的恶臭，宋流芸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一种类似冰块一样的寒冷刺进了她的大脑。
明明眼前的东西并不具有多么大的威胁，可她就是很难抬起自己的双手。
甚至，就连魔力的运转都受到了影响，开始变得滞塞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魔法？超能力？存在吗？不存在吗？我们生活在一个如此狭小的世界里，始终无法看清楚它真实的样貌，人类啊，真是一种荒唐又可怜的矛盾生命体啊，啊哈哈哈哈哈！”
“你给我闭嘴！”
刘烨一脚踏在混凝土路面上，在这昏暗的充满恶臭气息的死气沉沉的地下空间，阵阵风声呼啸，地面上的沙土和污水槽中的黄水相互旋转纠缠着升腾了起来，整个下水道里都变得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有一片灰幕笼罩。
那张漂浮在水槽中的脸随着污水的上升消失了，可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却并没有随之而去。
“哦？是你？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想一想，我要想一想，让我好好想一想……”
刘烨双眼血红地望着四周的旋风，脑海中不断闪过一些琐碎的片段，各种各样的仪器，那棵不可思议的发光的大叔，晃动的人影，手术用具落在不锈钢托盘里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是在哪里呢……档案库吗？好像又不对，不对，你不是他……但是……”
“我让你闭嘴，你听见没有！”
刘烨的瞳孔化为了纯净的冰蓝色，一股极寒之力围绕着他不断扩散，所到之处，不论是混杂了无数化学物质的污水还是混凝土墙壁还是合金管道，全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不远处的宋流芸见状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样的魔法波动已经足以引起魔法协会那些家伙的警觉了。
“必须速战速决。”宋流芸的手中金翼飞鸟杖浮现，一股神秘的力量开始在法杖顶端汇聚。
“叮！”
忽然，一道冰棱打在了金翼飞鸟杖的顶端，宋流芸略带诧异地看了风漩中的刘烨一眼，发现后者此刻虽然双目通红，但却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性，表情看上去十分镇静。
“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我是说，你们。”
那气势惊人的冰雪领域在这一瞬间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刘烨面色平静地站在宽阔的下水道之中，脚边是缓缓流淌的污水，水面上方飘着一张像是油污一般滑腻丑陋的人脸，它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似乎带着嘲弄和讽刺。
“哦，记忆啊，那种不靠谱的东西就和历史是一样的货色，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简单的技巧就可以改变它们的编码，篡改过去就和编织谎言一样容易，你到底在相信着什么呢？什么是发生过的，什么又是没有发生过的，你靠什么去判断你的记忆是否是真实的？”
那诡异的如同恶魔低语一般的声音与黏糊糊的污水激起波浪时发出的哗啦哗啦的水声重叠在了一起。
“视觉，触觉、味觉，那些存在你脑海里的味道，它们真实存在吗？所有的这些都是依托于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包括我，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的形象，真的是你看到的模样吗？”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不需要一个一直在我旁边的废话的生命活着，我的时间很宝贵。”
刘烨瞳孔的颜色正在飞速变换着，红、蓝、金、绿……各种各样的光芒交替闪烁，最后形成了一种淡淡的，像是银一样的灰白色，冰冷无比，又散发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
宋流芸面色微变，眼前的这个青年身上正在发生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奇异变化，从他的背影里，宋流芸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惊惧的气息，望而生畏。
两人的实力差距并不大，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化？
一些曾经被掩盖的东西正在慢慢地苏醒，刘烨能够察觉到它们的存在，一直都可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璀璨的圣光扫过了这片昏暗的空间，那些污秽恶心的生物，连同着那张诡异的怪脸，全都在这一刻崩碎，湮灭，消失在了扩散的光晕之中。
刘烨和宋流芸同时回过了头，青年的瞳孔瞬间恢复到了正常的颜色，那棕褐色的圆圈之内，倒映出了一个他苦苦追寻了很久的身影。
黑色的手杖，魔术师般的燕尾服和礼貌，似哭非哭的面具。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刘烨顷刻间便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是她吗……一定是她！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得到真相！
“百里茗！”
他大吼了一声。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存在的回忆
“喂！你！”宋流芸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只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人便一前一后蹿出去了很远，她只得一咬牙跟了上去。
三人速度皆是奇快，在这昏暗的下水道之中不停穿梭，刘烨浑身银焰升腾而起，速度再次暴涨，眼看着就要追上那戴着哭脸面具的家伙之时，那人却一个急转身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睛透过面具和刘烨四目相对。
一股青黑色的旋风呼啸之中骤然临近，轰然间直接卷在了刘烨身上。近距离的接触，使得刘烨顿时有了一种仿若被巨浪拍中，仿佛随时会被压扁的感觉。
而在那巨浪之中还有着具备磅礴之力的狂风不停撕扯着他的全身，刘烨直感觉自己的身子四分五裂像要炸开一样。体外覆盖的银焰在眨眼之间就消耗殆尽，他整个人不由地向后倒飞而去。
在退后的刹那，他指间光芒一闪，一股和煦的微风推着他的身子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画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堪堪避开了从侧后方飞来的紫色光刃。
“我知道是你，没有必要再戴着面具了吧。”
刘烨目中寒芒闪烁，此刻前方那青黑色的旋风再次呼啸而来。
他掌心一翻，原典风之书霎时浮现，书页翻飞，不断有阵列在他身前明灭闪烁，随着墨绿色的光环晕染膨胀，一股浩瀚的力量猛然间扩散开来。
“明知道我手上有原典风之书，竟然还选择对我使用风系魔法……”
刘烨身子一动，不退反进，而是直接迎着对方的术式直接冲了上去。
那青黑色的旋风临近的瞬间，便轰然一声撞击在了刘烨身旁环绕的风墙上，如同泥牛入海，眨眼之间便被裹挟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可那戴着哭脸面具的神秘人却不慌不忙地轻敲了一下黑色的手杖，刘烨瞳孔随之骤然一缩，紧接着，那风息形成的屏障蓦地跳动起了大量幽蓝色的电光，轰隆隆之声回荡下，刘烨的身形立刻被爆炸的火光淹没。
无法想象的反震之力使得刘烨不得不退后，而与此同时，五根箭矢出现在了哭脸面具人的身前，箭头上燃烧着诡异的黑色火焰，在刘烨退后的刹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激射而出，猛然与那晃荡的风息屏障碰撞在了一起。
刘烨的身体再次倒退，可这依然无法缓解扑面而来的强大冲击，尽管有着风息屏障的阻隔，可身体上传来的剧痛，却是让他的额头上挂起了冰凉的汗珠。
危机远远没有就此结束，哭脸面具人手杖平举的刹那，十五根和之前相同的箭矢再度浮现，连珠串一样排成一线，直奔刘烨而来！
刘烨心中升起生死警兆，即使是原典维持的风息屏障也无法完全抵挡住这些诡异的箭矢。
没办法了。
瞳孔之中倒映出四条颜色各异的晶线，交织成狭长三角的瞬间。
轰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声响回荡在这片昏暗恶臭的空间里，那十五根黑火箭矢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与刘烨的融合术式相碰，尽数消散的那一刻化作了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使得他身旁环绕的风息屏障蓦然间被压缩，几乎紧紧贴着刘烨的身体。
污水槽瞬间被蒸干，露出了一道两米多宽的狭长黑色沟壑，如同深渊一般看不见底。
内脏就像是三维弹球一样在腹腔中来回晃动，刘烨身子剧震，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飞去，一口鲜血涌上喉头，但却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眼看着他的脑袋就要撞上混凝土墙壁，宋流芸一把揽住了他，紧接着，一股环形的冲击向着四周疯狂的推动，两人轰得一声直接顶在了管壁上，手中的金翼飞鸟杖立刻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嗡鸣，这才让她成功稳住了身形，没有受伤。
尽管如此，混凝土管壁上还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盘根错节的金属管道也纷纷断裂开来，七歪八扭地斜在一边，喷出了各种各样味道奇怪的液体，就像是在这下水道里出现了一张腥臭的雨。
刘烨伸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望着前方默然而立的那戴着哭脸面具的家伙，眼中露出了些许犹疑之色。
“即使是现在，我也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吗……”刘烨面色阴沉如水。
原本以为自己现在的实力，加上有原典风之书在手，已经具备了可以和顶尖魔法师掰一掰手腕的资格。
没想到，一番试探之下，竟然连这个家伙的衣角都摸不到。
“百里茗，我只想知道这一切，你、我、她，还有世纪晨曦，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
“百里茗……？原来她就是百里茗？可是……怎么会……”
宋流芸目光闪了闪，关于十年前的那场惨案她也有所了解，只不过，根据她的调查，那位名叫百里茗的女孩确实是在那次案件中死掉了才对，如今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刚才的风魔法威力虽强，但宋流芸自忖依然能够轻松化解，可是那后来出现的黑火箭矢，则是让她感到有些心悸，不仅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魔法的属性，更是有一种无法抵抗之感。
这份凌驾于自己之上的魔法造诣，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可以达到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哭脸面具之下，神秘人没有对刘烨的话做出任何回答，只是微微地昂起了下巴，似在打量他手中漂浮的原典以及身后的宋流芸，似乎在他的眼里，这两个比刘烨，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蔑视，赤裸裸的蔑视。
刘烨轻咬了下自己的下唇，这个姿势的出现让他生出了一丝疑虑，这个戴着哭脸面具的家伙和上次出现在博云城的那个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这个，不是百里茗，那他是谁？
“无所谓了，就算你不是她，也一定和她有着密切的关系。”刘烨默默地握紧了双拳，随着瞳孔之中四色光晕的流转，一股比起先前更为惊人的能量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既然你不是她，那我也就不必再有任何的留手……你的身上有着解开我所有疑惑的钥匙，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
脚下的混凝土路面像流沙般滑动，仿若以刘烨所在之处为中心，一切都蠕动了起来，似在渐渐扭曲。
“停下。”
突然，那戴着哭脸面具的家伙说出了至今为止第一个音节，竟然是一个清朗的男声，一点也不阴沉，反而仿佛有一种涤荡人心的力量在其中。
“什么？”刘烨认为自己听错了，双方摆出这种拼力一搏的姿态之后，竟然让他就这么停下来？“你说什么？”
那个家伙沉默了，没重复刚刚的话。
“停下来？！那你告诉我，我所经历的这一切，他们所经历的这一切，还有即将爆发的战争，这些……这些……谁能给这些事件一个解释？”
戴着哭脸面具的家伙仍然不说话，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透过面具平静地看着刘烨。
“这个解释，我只能从你的身上，寻找答案。”
随着无数的雪花飞起，狂风呼啸，刘烨的魔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停下来试试。”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告诉我！”
“我能够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知道太多会影响平衡，会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
“百里茗在哪？”
“如果你想要真正改变些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试着停下来。什么都不要去做，什么都不要去调查，放弃魔法师的身份安安心心地过完这一生。”
简短的谈话到此为止，哭脸面具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们，再也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多余的字。
他的前方蓦地浮现出了上百个层层叠叠的空间阵列，交错明灭之间，他的身影刹那间破碎成了模糊的幻影。
“超远距离的传送阵列，他想跑！”
宋流芸一声轻呼。
“你走不了。”刘烨目中寒芒闪烁，右手在空中一划，风之书化作一阵清风，直奔那阵列而去！
用原典的力量直接搅乱阵列中流淌的魔力，强制让术式失效。
然而，当风之书的力量扩散开来之后，那个超距离空间传送阵列在强烈地震荡之后并没有消散，术式也没有就此停下来，可空间扭曲的范围却在瞬间膨胀了许多倍，直接将刘烨和宋流芸也卷了进去。
果然，你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路。天命既定，难道人的选择就真的永远都不会改变吗……
哭脸面具之下，他发出了一次轻声的叹息。
转过头，他看到刘烨紧紧地拉着宋流芸的手，两人在空间乱流之中努力地维持着清醒的意识，防止被卷到不可名状的角落。青年的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自己，写满了坚韧和勇气。
一如既往。
他慢慢地走到了两人身边，不断挤压延伸的空间对他竟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在刘烨和宋流芸的意识还没有被白色的光晕彻底吞没之前，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一句，他已经想了很久很久的话。
“刘烨，你什么都不懂。”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百里茗？！
天气真热。
今天是六月的第一天，整座博云城都被一种潮湿又闷热的气氛笼罩着，偶尔吹来的凉爽海风里却又夹杂着浓烈的花粉味道，让人觉得呼吸格外难受，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时候，皮肤也如同被针扎一样火辣辣地疼。
街道上倒是热闹得很，来来往往的行人大都穿着最近新款的防晒衣，这是至高科技上个月退出的新产品，明明看上去是很普通的材料，但配上那些繁复的花纹之后竟然神奇的有了优良的隔热能力。
街边，一辆电气巴士刚刚卸下乘客驶出公交站台。十点半的时刻不属于上班与出行的高峰时段，所以下车的乘客并不多，只有两个年轻的女学生和一个体态消瘦的中年女人，那两个学生靠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聊着，看上去关系很好。
而此时，一双充盈着极度渴望和兴奋的眼睛，正在她们之间来回打量。
目光的主人是一个男人，几番审视之后，他将视线停留在了那两个女学生的身上。
她们的方向似乎是不远处的一处商业街，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机和彼此身上。
男人不徐不疾地冲着那两个年轻女孩的背影跟了上去，从在这里到商业街还有大约一公里的距离，中间会经过两条无人的小巷，当然，这并不代表着他不需要特别谨慎和小心。不过好在这样的鬼天气大多数人都行色匆匆，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别人，而且他本身做这种事已经很多次了，轻车熟路。
跟着两位女学生走出去了两三百米，终于来到了第一条无人的小巷。看见她们拐了进去，男人也随之加快了脚步，同时不住地向四周张望着。他必须确认此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出现，哪怕只是被人不经意地瞥上一眼，他也必须放弃眼前的目标。
附近很安静，只能听到空调风扇的呼呼声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汽车声。
机会来了。
他把手伸进背包，摸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刀刃以及化学喷雾，眼眶微微泛红，表情因为过于兴奋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快走几步上前，赶上了那两位女学生，这时她们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冷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看到了如同饿虎扑食一样飞奔过来的男人，想要尖叫呼救的瞬间，两人的腿上便各自挨了一刀，剧烈的疼痛让她们一下子被恐惧吞没，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上方却蓦地传来了一阵噼里哐啷的声音。
男人愣了一下，惊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这片区域是即将拆除的商业楼，根本没有人会待在这种地方，可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真真切切的一男一女，他们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破破烂烂的，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切割过一样。
那两人似乎是从高处坠落下来的，在两幢楼之间的狭窄空间里来回碰撞，有人推他们下来的？那个家伙在哪里，是楼顶的天台吗？
刀尖在滴血，男人将它拿起来放在嘴边舔了舔，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大脑。这里是他的风水宝地，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同行，希望那个家伙识相点，双方相安无事最好，如果妄想要动他的猎物，那么他可以保证对方一定会死得很惨。
他转身面向那两个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学生，鲜嫩白皙的腿上滴落着醉人的殷红，身后传来砰砰两下如同麻袋落地的声音，但这次男人没有回头去看。这边商业楼的高度足有七八十米，那对男女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估计都摔成肉饼了，对不关注财产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对着面前这两个待宰的小羊羔，男人从背包中拿出了绳索，阴笑着慢慢走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始享受盛宴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身后起了一阵冰冷的风。紧接着，腰间猛然传来了一股难以想象的冲击，霎时间肝胆俱裂，“哇”地喷出一口鲜血，男人不禁瞪大了眼睛，在身体斜飞出去的刹那，他看到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这一刻，透骨之寒在全身各处蔓延开来，就连灵魂都仿佛被冻结了一样。
身体撞破了一旁钢筋混凝土墙壁，男人，停止了思考。
两位年轻的女学生坐在地上肩靠着肩，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伤痕累累的的青年，刹那之间经历了从天堂再到地狱再到天堂的转变，她们有些回不过神来，各种各样来自小说漫画影视的词语不断地浮现在她们的脑海里——超人？侠客？超级英雄？城市猎人人？还是传说中正义的伙伴？
就在她们被胡思乱想淹没的时候，眼前的青年却仿佛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闭上了双眼，面朝下，直直地倒了下去，昏死在了她们的面前。
“你醒啦。”
刘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银灰色的天花板，还有一盏纯白的吊灯，扑鼻而来的是消毒水和洗涤剂的气味，潮湿的风从浅蓝色的窗帘后面灌进来，顺带捎上了热切的阳光，左手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些大小各异的瓶瓶罐罐，有内用的也有外敷的，都是些消炎消肿的药。
身上盖着的是质感一言难尽的白色床被，右手边则坐着一位面带微笑的短发女孩，右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则轻轻地捏着一个刚削好的苹果，一口咬下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和你一起掉下来的那个女孩子在隔壁病房，还没有醒，我朋友在陪着她。”短发女孩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天然的活力，那是专属于花季的力量。
“这里是……”刘烨想要坐起来，可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像是撕裂开了一般疼痛难忍，这倒不算什么，从每一个细胞深处传来的疲惫无力才是最致命的，稍微努力了一下，他很快便认识到了现在想要坐起来是不可能的。
“这里是康宁病院，博云城东四区最好的医院。”女孩放下书，“我叫顾菲菲，谢谢你救了我们。后来我们报了警，警察就把你们送到这里来了。”
“康宁病院……没想到，阴差阳错，我竟然回到了这里……”
刘烨感觉脑海中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童年时代，一些如清晨露珠般晶莹脆弱的感受从记忆的深处浮起，这里面有最初的伤感和刺痛，但都是玫瑰色的。
“你的伤势很严重，说实话，医生们很惊讶你竟然能够活下来，他们一度觉得你肯定会变成永远无法醒来的植物人，但这两天你的情况好转的速度让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相比之下，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的情况则要好一些。”顾菲菲站起来走到一旁，给刘烨接了一杯纯净水，递到他的唇边。
刘烨轻轻地抿了一口，扑面而来的淡淡的味道。
“康宁病院，博云城……”
那晚在伦敦下水道里的记忆就像是被虫蛀过一样千疮百孔，他只记得最后他和宋流芸两个人被卷入了无法控制的空间波浪之中，宛如掉进了翻滚的洗衣机里一样不断地被甩来甩去，很快便进入了意识模糊的状态。
能够救下这两个可怜的女孩子，完全是阴差阳错的巧合，潜意识驱使下的顺手为之。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很迷惑的样子，话说回来，你们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吗？从那么高的天台上跌下来。”顾菲菲问道，“警察没有在上面找到其他人的踪迹，我们也没有看到可疑人员的影子，是失足坠落吗？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啊……我们是建筑公司的，那片商务楼马上要进行重新装修，我们是去那里勘探情况的。身上带了点防身的小玩意儿，所以才能够把那个家伙直接打进墙里。”刘烨解释道，“我记得身上没有带身份证件，你们送我们来医院治疗的时候，医生没有说什么吗？”
“哦，你说这个呀，我记得他们先进行了人脸识别，但是没有查到对应的资料，而且你们身上也没有带身份证件，但是鉴于你们伤势严重，又是见义勇为的英雄，所以，在我们的要求下，就先给你们治疗啦。”顾菲菲道，“不过，你既然醒了，警察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给你们做笔录还有确认身份的事。”
身份确认？刘烨听了心里不禁一咯噔，他们脸上的易容面具还在，人脸识别当然起不了作用，可真人查验就麻烦了，宋流芸还好说，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一个死人，现在他的身体又根本动不了，不能使用幻魔法的情况下，这该怎么才能混过去？
“怎么了？不舒服吗？”顾菲菲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关切地问道。
“没事。”
刘烨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在身体恢复到能够使用魔法之前，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等待。
“你在看什么？”
“嗯？你说这个吗？”顾菲菲扬了扬手里的册子，“这是魔法协会的招生简章，最近这个组织可是火爆得很哦，你不知道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什么都不懂
“魔法协会？招生简章？”
刘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但还是不禁表露出了一丝惊讶，魔法协会的招生简章？还火爆得很？在自己离开博云城这短短的十几天的时间里，这座城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啊，大约是一周之前吧，这个自称是魔法协会的组织就在城里大肆宣传自己即将公开招生的事，本来是没什么相信的，但是因为有很多场线下的真人演示，看到那些绚烂的魔法，关注的人就越来越多咯。”顾菲菲道，“明天晚上就是正式的招生仪式开始的时间，我还以为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呢，毕竟电视新闻里到处都在报道，想不关注到都很难呢。”
“大肆宣传……我能看看那份招生简章吗？”
“当然可以啊。”
顾菲菲将那本小红册子举到刘烨眼前，然后又嘎嘣咬了一口苹果。
“东四区新月大厦一楼，博云时间六月四日18:00整，魔法协会招生仪式……”
刘烨浏览了一遍册子上写的内容，说实话，这种设计的花里胡哨而且角落里还有巨大的“劲爆”两个字的册子，看起来就和路边随处可见的小广告一样，但是上面写的内容却又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因为在册子正中央那位拿着魔杖的模特身边，竟然画着一个真正的魔法阵列！
阵列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比较简单，其中的含义包括了“水”与“风”，具体的则要等术式展开之后才能全观，这种术式的威力应该相当小，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真真正正的魔法阵列。
这个魔法协会……似乎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江湖骗子。
明晚六点，刘烨皱了皱眉，这个时间很尴尬，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天半内到底能够恢复到什么样的程度。如果能够恢复到正常行动的话，他倒是挺想去看看这个所谓的“魔法协会”的招生仪式到底是什么样的。
“叮铃铃……”忽然，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轻柔的铃声，紧接着，刘烨便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警察吗？刘烨眯了眯眼。
急促的两下敲门声后，两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的男人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的脑袋光溜溜的像是一枚灯泡一样，刘烨瞳孔微微一缩，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博云城特别调查局BSI的局长欧阳询！
“等等，你们是？护士！医生！”
顾菲菲被这突然气势汹汹闯进来的两个男人吓到了，不由地惊叫了起来。
“这位小姐，我们是为理事会工作的人。”欧阳询身后的那位男子从衣兜里取出证件展示了一下，彬彬有礼地说道，“由于保密需要，具体工作内容不便透露，请您暂时出去一下，谢谢配合。”
“理事会？”
顾菲菲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躺在病床上的刘烨一眼，然后立刻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识趣地走出了病房。
“刘烨。”欧阳询取下墨镜，轻轻一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欧阳局长。”
“幸亏医院有输血的记录，我们的数据库查到了你的DNA，这才能够顺利找过来。你果然没死，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会这么容易就丢了性命。”
“呵呵，从常规意义上来讲，那个时候，我的确是死了。”
“嗯？”欧阳询的眼里闪过一缕精光，“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你现在的档案属于绝密，所有的资料都由我们特别力量研究所保管着，所以需要将你转移到秘密医院进行治疗，你自己也觉得在这里待着恐怕不太安全吧。”
“特别力量研究所？不是特别调查局吗？”
“自从上次5·17事件之后，特别调查局就改组了，进来了很多新成员，整体的行动纲领也有所改变。”
“改组……那我还能够相信你们吗？”
“如果你想要进一步了解世界时局的变动，我们能够给你提供当前最全面的渠道。”欧阳询重新戴上了墨镜，“你的身份太特殊了，我们不会胁迫你，你可以自己选择是否要加入我们。”
“你们能够保证，我朋友的安全吗？”
“你说的是隔壁病房那位姑娘？放心，她的待遇和你一样，绝对安全保密。”
“好，我答应你们。”刘烨说着闭上了眼睛。
十个小时之后，刘烨乘坐着特别力量研究所的专用车来到了一处很特别的建筑前。城市午夜的灯光透过这栋巨大玻璃建筑的透明幕墙，将内部的结构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
越透明的东西越神秘，只要目力所及，你就可以看到一切，可却始终无法全览，就像是宇宙一样。
一名看上去精明强干的工作人员站在顶楼一间会议室的门口，他交给欧阳询一个手提箱：“所长，这里面有十副3K眼镜，里面的全息投影台也已经准备完毕了。”
刘烨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进了会议室，身后的机械门立刻就合上了，迎面就是一张巨大的绿幕台，四面都是全透明的玻璃幕墙，欧阳询替他戴上3K眼镜，然后关上了灯光的开光。
这座繁华的城市立刻化作了一团团朦胧的光晕，大部分亮度固定，还有一些闪烁着或是移动着，天空则是散发着暗红色的微光，刘烨知道，这些都是被转化为可见光的厘米微波，暗红色的微光代表着宇宙背景辐射，这就是3K眼镜的功效，不过，他不明白欧阳询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些。
“你看到了什么？”
欧阳询站在落地窗边凝望着这座城市，问道。
“辐射。”刘烨抬起头看着那仿佛被烛火照亮的暗红色天空，眼中流露出一丝敬畏和向往，“那是宇宙大爆炸的证据，世界开始的证明，万物起源瞬间的残留。”
“没错。”欧阳询点了点头，然后他走到了绿幕桌前，打开了桌子下方的开关，桌面上立刻投影出了一块三角形的大陆，刘烨瞳孔微微一缩，这是南美洲的缩略图，而此刻整片大陆都被一层暗红色的微光所覆盖着，就和外面的天空一样。
“这是……”
“正如你所见，南美洲现在正不断向外发出微波辐射，虽然强度不高，但也已经引起了五大国的注意。”
“微波辐射……”
“两天前，以墨西哥湾南岸为界，我们和所有南美洲的国家失去了联系。”欧阳询伸手在那片大陆上一拉，桌上立刻投影出了墨西哥湾的实景照片，海岸线上升起了一层半透明的屏障，屏障上还闪烁着神秘的符文，“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突破这层屏障，而且，这道光幕呈半球形，卫星信号也无法通过。”
“封印……万华禁法？”
“不清楚，但这次事件和上次发生在博云城的5·17事件有诸多相似之处，一切通讯都被隔绝，绝对的无法通过。”欧阳询伸手轻轻一划，刘烨的眼前便接连出现了数十架飞机的失事记录，“由于光幕的出现几乎是瞬时的，很多航班根本来不及改换航线，目前已经统计到的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千人。”
“怎么会……”
刘烨虚弱地靠在轮椅的椅背上，黑色蔷薇的速度太快了，原本他以为要发动一场世界大战，至少还需要一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没想到他才刚离开南美，战争的序幕就已经拉开了。
“联合国还在评估这场事件的性质，因为我们完全无法观测南美洲现在的情况，所以还没有立即将其定性为绝对恶性事件，我想想问你的是，这是否代表着魔法势力，已经正式向科学世界宣战了？”
“我不知道……但是，做好准备吧。”刘烨摘下3K眼镜，将目光投向玻璃窗外，旁边的几幅彩旗在微风中飘出细密的褶皱，一辆跑车掠过公路，激起了一洼积水，远方大楼上的一排霓虹灯中有一根灯管坏了，不规则地闪烁着，近处的一棵小树上的树叶在夜风中摇动……
他突然感觉到很疲惫，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到底和他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将毁灭和战乱归结到某一个人的身上也许本就是一种暴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那自然也不应该有什么大恶魔。
就这样吧，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在这个变态的人间，也许这反而会是一种解脱。
一道惊雷划破长空，刘烨蓦地感到一阵惊颤，在闪电照亮的惨白的天空中，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冥冥中不可名状的事物，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可以肯定，就在那里，就在对面那幢黑色大厦三角状尖顶的上方，一定出现了什么。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认为，此时此刻，南美洲大陆上的诸国，正在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欧阳询打开了灯光，向刘烨点了点头，“谢谢，你带来的信息将会是联合国下一步行动的重要参考。接下来，程文秋先生将负责照看你的起居。”
“程文秋？！”
“哈哈哈，好久不见。”
刘烨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白发男子走到了他的身旁，对他咧嘴一笑。
第二百三十章 招生简章
程文秋微笑着走到刘烨身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动作很自然，那当然，这肯定是他主动要求的，也许发现自己也都是他的功劳。
“你的情况，看上去可不太好。”程文秋轻轻扭了扭手腕，上面的挂饰在月光下一晃一晃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我替你找最好的医生，给你好好地修整一下。”
“就不劳您费心了。”刘烨抿了抿唇，如果知道这一切背后都是程文秋在运作，他肯定不会同意主动到这里来。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在他的身体恢复到能够使用魔法的状态之前，都是砧板上的菜，只能任人鱼肉。
“看起来你还是不太明白。”程文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黑巧克力，咬了一口，“我现在对你没有什么兴趣，当然，来照顾你是我主动申请的，毕竟，你的身体，我可不放心交给其他人去处理。”
“我是不明白。”刘烨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着黑巧克力，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他印象里程文秋是从来不吃任何这样的零食的，而且是每次看到都会表露出近乎排斥的厌恶，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在会面时都要吃上一些。
“这个世界在变化，变化的速度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快上许多，为了达成一些重要的目的，我们不得不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剥夺生命从来都不是一件让我感到愉悦的事情，但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程文秋深红色的眼瞳里反射出博云城璀璨的灯火，此刻他看上去竟然有些孤寂和落寞，刘烨再次感到一丝惊讶，这家伙一向是个冷酷无情的疯子，怎么会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
“你明明杀了很多很多人，现在却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有点晚了吗？”刘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程文秋，你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因为你是你而已，有些事情现在的你是无法明白的，就算我告诉你也没有什么作用，必须靠你自己去发现。”程文秋又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块黑巧克力，剥开外衣后立刻咬了一口，“天亮之后我就会离开，而你在走出这扇门之后可以获得等同于我和欧阳询的权限，这份权限足以让你在这座城市里畅通无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不要再纠结这个了，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虽然这里还没有被战火所波及，但是以魔法师的速度，想必半个月之内，真正的世界大战就会开始，到那时，没有任何一处地方可以幸免于难。”程文秋拿出两副黑色的AR眼镜，自己戴上一副，递给了刘烨一副，“在我离开之前，我们还是聊一些有意义的话题吧。”
刘烨的目光在他手中的眼镜和他那暗红色的双眼中流离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戴上了那副眼镜。
“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还有，怎么去理解，人类、生命、灵魂，这三个名词？”程文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过，刘烨看到整个会议室都开始加速旋转，不，是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他们旋转，彩色的霓虹光点在高速移动下形成了一条条晶莹的丝线，在漆黑的夜空中构成了一幅幅精巧的图案。
从远古时期的单细胞生物，到寒武纪时期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无脊椎生物，再到二叠纪三叠纪侏罗纪时期的恐龙，再到数百万年前的早期人类，地球的历史仿佛被熨平了一样，像一幅画卷，平铺在他的面前。
“我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因为它太复杂太浩瀚，以至于从任何角度去解析它都只是管中窥豹的惊鸿一瞥。所以，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很像是世界观受到严重冲击之后的人会发表的言论，不愧是学习了魔法的科学家，这两者自相矛盾的理论在你的脑子快要爆炸了吧。”程文秋接着说道，“不过，这里是博云城，请你抛弃掉脑海里那些关于神秘学、魔法等等知识掺杂而成的不可知论，好好地回想一下曾经受过的教育。”
刘烨看了他一眼，发现程文秋的表情竟然是超乎想象的认真。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能够再次以科学理性的角度去认知这个世界，人的思维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这个世界呈现何种状态取决于你认知它的方式。关于超能力的实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方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程文秋吃掉了最后一块巧克力，将包装纸团成一团揉进了手心，轻轻一搓，再取出时竟然就变成了一只千纸鹤。
“魔术？而且，思维决定存在。你不是纯粹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吗？怎么开始相信起唯心主义的那一套了。”
刘烨的目光微微一凝，停在了那只由棕色包装纸折成的千纸鹤上。
“嗯……这可不像是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话，难道是太久不接触理性，你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客观地思考了吗？科学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唯心唯物，罗素说过，哲学是介乎于科学和神学之间的无人之域，我们在乎的，只是这个世界运作的真理，至于神究竟存不存在，那又与我们何涉。”
“好吧，你的意思是，人对世界的认知能够对现实造成影响？但是，即使是在魔法师的世界里，这一点，也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成立的。”
“你对影响的理解太过狭隘了，并非所有的影响都会以运动的形式呈现，山崩地裂，搬山填海，这些都是影响，但有些影响只会因为认知的变化而产生，就像我手中的千纸鹤一样，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它只是一团废纸，可现在，它却是一种折纸成品。但在不认识这种成品的人的眼里，它仍然是一团废纸。”
“但是这种认知差异的出现是建立在你改变了它原本的形态之上的。程文秋，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这可不像你。”
“哼，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正如我所说的，认知会决定这个世界最终呈现的样貌，所以我不会去刻意改变什么，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发现。”程文秋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皎白的月光下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
然后他摸了摸衣兜，那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紧接着他便站了起来，看着玻璃窗外
的灯火霓虹，还有高处璀璨的群星，说道：
“这些年来，我无数次在午夜的风中仰望星空，有时候，我觉得这些星星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发光的沙漠，而我，不过是沙滩上的一个孤独的石子。生命，真的是一种神迹般的偶然，人类的诞生就像是一场意外，在黑暗中出现，却又不知该去往何方。”
“这种想法让我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矛盾心态：有的时候我们觉得生命是那么珍贵，那么奇妙，甚至想要向它顶礼膜拜，有的时候却又觉得人是那么的渺小、微不足道，不值一提，随随便便就可以磨灭不留痕迹，我的日子就是在这种奇怪的矛盾中一天天度过的。”
程文秋的话让刘烨蓦地陷入了一种悲凉的心境，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所谓疯子可能一直都在背负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前行。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后会有期。”
一只手在刘烨的肩膀上搭了一下，轻得难以置信。
“……”
刘烨不知道程文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仅仅是眼睛一闭一睁之间，明明感觉时间非常非常短，可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太阳已经在城市的东面升起了一个圆圆的小角。双腿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些力气，他走下轮椅站了起来，慢慢地来到落地窗边鸟瞰着这座城市，虽然朝阳的光芒仍然让他浑身发软，但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他看到自己站在苍穹之上，忙碌的人们就像一只只勤劳的蚂蚁，朝阳映照在房屋的顶上和墙上，在街道上洒落了一地的碎金，一切都在按照社会秩序稳定的运作。刘烨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可是，这宁静祥和的画面保持不了多久了，在距离这座人工岛数千公里以外的南美洲大陆，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已经揭开了他的面纱，战火，很快就会将这种稳定安逸的生活吞噬殆尽。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刘烨苦笑了一声，尽管他已经决定要站在黑色蔷薇的对立面上，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加入哪个阵营。作为战争的发起者，黑色蔷薇必然是要被消灭的恶，可是，在这场世界大战之中，又有谁，能够代表纯粹的善呢？
“程文秋……”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刘烨的心中渐渐泛起一阵别样的涟漪，也许他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不管怎么样，他的手上都已经沾染了无数的鲜血。
迪亚斯的死，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风雨飘摇
打断刘烨思绪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刚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宋流芸已经恢复到了几近健康的状态，她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工作服，看起来就像是回到了曾经和刘烨一起在黄金猿工作时那样。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两人看到对方开口对彼此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一模一样。
说完两人不禁微微一愣，然后会心一笑。
“这次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就湮没在空间乱流中了，那样死无葬身之地，连尸体都找不到。”宋流芸在模拟桌边坐了下来。旭日初升，温暖的朝阳从落地玻璃窗中透了过来，将她亚麻色的头发染成了金红色，刘烨这才发现她竟然剪掉了这么多年留的长发，换上了一头飒爽的短发。
“不用谢，那是我应该做的。”刘烨深吸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站立让他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身体状况虽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好转，但想要恢复完全至少还需要一周的时间。
“风之书还在你身上吗？”
刘烨右手轻轻一托，一本散发着墨绿色辉光的书骤然浮现。
“呼——那就好。”宋流芸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先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特别力量研究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机构。”
刘烨朝宋流芸招了招手，虽然不知道程文秋和欧阳询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但好不容易拥有了高级权限，他还是想抓紧时间多搜集一些资料。既然程文秋要让他自己去发现什么，那他也没有坐在这里发呆的道理。
从南美洲出来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联系慕诗岚，不知道现在的魔法界的情况已经变成什么样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黑色蔷薇的势力一定正在快速蔓延，在魔法协会主力缺失的前提下，世纪晨曦能否保全自身，是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刘烨和宋流芸离开了这间位于顶层的会议室，进入长廊之后他发现这座几乎全由玻璃构成的建筑物要比从外面看上去大得多。纵横交错的空中走廊以及数不清的隔间，许许多多穿着或紧身或宽松工作服的男男女女行色匆匆地来往在银白色的过道上。
外墙的玻璃似乎是电子编程的可变色材料制作的，随着阳光的变化不断地改变着自身的透明度和色调，使得透过来的光线永远保持在明亮但却不刺眼的强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薄荷一样，吸一口就觉得肺腑间一阵清凉。
半空中飞舞着无人机，有的用小巧的机械臂提着文件资料，有的则是拿着水桶和刷子正在清洁墙体，走廊上还跑着一些半身高的机器人，也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刘烨和宋流芸站在过道上，感觉有些与这个忙碌的组织格格不入，没有人停下来询问他们或是给他们一些指引，一个都没有，每个人似乎都奔跑在自己的任务轨道上，毫不停歇。
“二位，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就在这时，一个柔和的男声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刘烨回头一看，站在两人身后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性，瘦削的脸庞上镶着一双如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即使是挺拔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阻挡不了那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能够把西装撑得恰到好处，衣架般的身材，修长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金属镜架，这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充满自信的微笑。
明明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却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气场。刘烨两眼微微一眯，这个家伙给了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一匹骄傲的狼。
“哈哈哈，瞧我这脑子。对不起，是我失礼了。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韩子城，英文名是Flank，现在为特别力量研究所工作。因为二位对这里的组织构架不甚了解，所以我具体的职位就不多说了，不过，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向我提。”
自称韩子城的英俊男子哈哈一笑，就像是春日的阳光融化了冬雪，刚刚那种骄傲如狼般的狠辣气场蓦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同春风般和煦平易近人的感觉，彬彬有礼的语气让刘烨不禁瞳孔再次微微一缩。
“我想查阅一些资料，还需要一台能够和外界联络的仪器。”
“只有这些吗？”
“嗯，只有这些。”
“好，请跟我来。”韩子城伸出右手指向右侧，“这边请。”
两人被带到了一间有着巨大显示屏的屋子里，屏幕上黑漆漆的一片显然还没有启动，韩子城将手放在了门旁的一块感应区上，紧接着四面的玻璃幕墙立刻暗了下来，整个房间里只有中央的六张椅子和长桌亮起了纯白色的柔光，其他地方都变成了深海一般的靛青色色，前方那块巨大的显示屏则亮起了淡淡的蓝光。
“请戴上这个。”
韩子城取出两副眼镜分别递给刘烨和宋流芸，戴上之后，刘烨蓦地看到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层层叠叠的半透明文档，它们悬浮在空中，随着他手指的滑动不停轮转，只要视线在其中任意一卷上方微微停留，立刻就会有一段摘要文字显现在他的面前。
刘烨和宋流芸仿佛屹立在宇宙星空之中，这些资料文件就如同浩瀚的繁星环绕在他们的身旁，随手一招，无论位于何处，想要的文档就会急速来到他们的手中。
“给二位准备的个人电脑和手机稍后就会送到，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如果没有，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辞了。”韩子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打开了房门准备离开。
“等等。”
“嗯？”韩子城目光微微一凝，他发现刘烨取下了眼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在很久很久之前。”
“有吗？抱歉，我没有印象。可能是在博云的街道上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吧。”
韩子城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
房门合上了，但刘烨心中却始终有一块石头高悬不下。韩子城，这个名字从未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可这个家伙却莫名地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感觉无关容貌，更像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质，是一种铭刻在那人骨子里的特质。
“特别力量研究所才成立不到一个月，我东奔西走调查了这么久，收集到的资料却还不到人家的十分之一，有官方渠道和足够的人手，效率真是天差地别。”宋流芸看着周围浩如烟海的电子文档发出感慨，“这还只是他们愿意向我们公开的部分，那些机密的档案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虽说是才建立的新机构，但它的前身可是博云城特别调查局，理事会的直属机构，掌握有大量的机密文件并不奇怪。”刘烨的视线在那些星辰之间不断移动，其中绝大多数档案都是一些他闻所未闻的事件，“KSL09号事件，BIS45号事件，KI336号泄露事件……”
“大部分都是一些恶性犯罪的案件记录，比如这一起，KD94727事件，发生在西六区第三核电站内，受害人是核电站的机械工程师，直接致死原因是胸口的大面积贯穿伤，疑似是镰刀状的大型利器造成。”宋流芸随手一划，又拉过一个文档，“这个也是，死者住在东五区，曾经是生物工程方向的博士，由于个人原因待业在家，在三个月前意外身亡，死因同样是胸口的大面积贯穿伤。”
“这些案件都是筛选好的……”
刘烨一份份地浏览着这些卷宗，照片上那些死者尸体的惨状让他想起了一个人——方凌。
这些都是关于他的犯罪记录吗？虽然从这些被害人的身份上看不出什么联系，但那些伤口和他在眼泪公司地下试验场看到的那些人身上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可方凌为什么要杀这些人呢？
不断对比着这些死者的资料，刘烨忽然发现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机械工程或者生物工程方面的博士，这让他想到了天一工坊的血色十月计划，这么说来……这些人都是那个黑暗计划的研究员吗，那么受尽折磨的方凌找他们寻仇，也就说得通了。
“嗯？这是什么。”宋流芸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手指在上面滑动的时候文件夹并没有像其他的那样直接打开，而是跳出了一个红色的错误图标，在她反复地轻点之下，更是传出了一阵不断重复的合成人声。
“你你你你你……没有权限打开此文件。”
“没有权限？我来试试”
刘烨眨了眨眼，程文秋对他说过，现在他拥有的权限等同于欧阳询，这里应该没有他无权查看的卷宗才对。
“权限核定成功，请输入二级密码。”
果不其然，他的手指一放上去，那份文件上没有再出现错误提示，而是出现了一个弹窗和一份浮光虚拟键盘，需要输入密码才能继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程文秋
几乎每一座城市都会有着一处名叫“XX中心”的地方，这里通常有着四通八达的道路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气派，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体现出城市的繁华。博云城也不例外，方凌此刻就走在西二区中心地带宽阔平直的街道上。
潮湿闷热的天气，在街上溜达实在是不太好受。方凌缩着脖子，双臂微曲，两手插在上衣的衣兜里，白色的兜帽搭在脑袋上，一脸的冷漠。
他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活动，尤其是这样让人的皮肤感到十分不适的天气。尽管用超能力能够调整身体附近的空气流动来降温，但他不想这么做。自从上次被那个叫刘烨的家伙教训了一顿之后，他一直在避免着在非必要的时候主动使用超能力。
这对方凌来说并不容易，念动力开发成功之后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而抑制本能是十分困难的。就像刚刚的那个小男孩，手中高举着的冰淇淋在阳光的作用下很快就变得摇摇欲坠，从他身边跑过时便果不其然地滚落了下来，但在触碰到方凌的身体之前就被超高频率的声波震碎了一样。
除了对那个傻愣愣的小男孩惊愕的目光感到有些不爽之外，方凌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发生。
这是一条南北向的主干道，横贯西二区，直接连接着西四区与西六区，全长十六点四公里，一共有十七个岔路口，最长的一道斜向最深一点五公里，尽头处的两处楼宇正在装修，死路。
方凌闭着眼走在这条道路上，但他的脑海里却浮现着远比肉眼能够观察到的要精细得多的实景地图。
方凌的大脑远远比一般的计算机要强大，他能够精准地测算出每一处墙体之间的直线距离，也记得住所有公共设施和建筑物的准确位置，公交系统、居民住宅区、商务办公楼、购物中心、银行等等，在他脑海里都有着一幅极为清晰的图景。
念动力带给他的不只是超人般的运动能力，更赋予了他堪比无数高清摄像头信息获取能力，方圆两百米范围内的一切风吹草动，只要他想，就没有什么能够逃脱他的视线。
他不断地观察着，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需要时刻更新脑海中的实景，以免因为一些意外事件或者违章建筑而出现认识上的偏差。
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犯罪，只能通过无限充足的准备来将被抓捕的风险降到最小。方凌不希望在自己行事的时候出现什么搅局者和目击者，虽然他的手上早已经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但方凌不想再在那个长长的名单上加上更多的名字了。
这五年来，每当入夜之后，方凌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那一晚在天一工坊发生的屠杀，晶髓树发出的辉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满地都是研究员的尸体，堆积在毁坏的机械警卫形成的垃圾里，从颈部腹部恐怖的裂口里流出的液体将地面染成红色。
高度压缩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切开他们的身体的时候，方凌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肌肉的纹理和依附在灰白色骨骼上细密地如同尼龙绳一般的血管，这些东西在空气刀下整齐地断开，好似陶瓷刀下的西瓜那样干脆利落地裂成两半。
最开始的时候带着满腔怨恨和愤怒将折磨自己的那个老头子斩断的时候，方凌还能够感受到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可随着屠杀的不断进行，他的耳畔渐渐地听不见了惨叫，只剩下了骨头和血肉分离时那好像胶带被狠狠地从墙上撕下来的声音，表情从充满兴奋的狰狞慢慢冷却下来，最后化为冰山般的冷漠麻木。
过量的杀戮之后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从大梦之中突然惊醒，那时候方凌发现自己站在天一工坊的大堂里，窗外盖上了厚重的黑幕，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光亮给冰凉的地面铺上了一层朦胧的地毯，如同水膜般包裹着他的身体。
微弱的光照下他只能勉强看清一些东西，方凌环顾了一皱，那些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地躺着。他缓步走到月光下，却看到前方的玻璃上映出了一张被红色浸透了的脸，殷红的血润湿了头发，顺着刘海零零落落地滴在了地面上。
“嗒嗒……嗒嗒……”
方凌不由地微微一怔，向后退了半步，可玻璃里的人影做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动作，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镜子里的人就是他自己。
突然间，整个天一工坊内警铃大作，无论是地上还是地下，到处都回荡着叮铃铃的声音，方凌吓了一跳，他感觉身边的那些尸体仿佛同时活了过来，所有人都在轻声低语，不同的音符交织回响在方凌的脑海里，如同恶魔在他的耳边呢喃。最终他夺门而出，就此奔向了无法回头的黑暗。
那一夜之后，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
方凌睁开了眼睛，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群里洋溢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有欢乐也有悲伤，有愤怒也有平和，有兴奋也有低落，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人与生俱来的那些丰富的情绪，早在五年前的那个月光清冷的夜，就已经和他一刀两断了。
忽然，方凌皱了皱眉，在离开天一工坊的那一刹那的回忆里，他眼角的余光竟然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这段在他脑海里复现了无数次的记忆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可这根本不合常理，且不说这段记忆有多么刻骨铭心，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会在多年之后突然有所改变呢？
“砰！砰！”
压缩空气弹出大量的彩色塑料条，路旁的一家店面刚刚完成了剪彩，方凌向那里瞥了一眼，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人气很高的样子。
方凌不禁感到有些意外，虽然官方封锁了消息，但是南美洲大陆与外界断联的事早已经传开了。即使恐慌尚未蔓延，可人们的消费行为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变化。因此店家要面对的业绩压力要比从前大得多，而且这家店到底还能够开多久也是完全的未知数。
在这种时候开业，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不过，其他人选择怎么生活都和他无关。方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刹那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空气的流速，风的方向，磁场……构成这个世界的物理量在这一刻全都可视化，与他的思维连接在了一起。
杀人是一件相当无趣且罪恶的事，可让那些将作为实验体的孩子们的性命视若草芥随意蹂躏的禽兽无忧无虑的活下去更是不可洗刷的罪孽，方凌无法接受让他们活着，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复仇。
那晚留在天一工坊的人只占参与了血色十月计划总人数的大约七成，还有大量的人员流落在外。他们或是隐姓埋名更改身份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或是待业在家不敢出门整日惶惶不可终日。方凌一直在找他们，在过去的五年里他已经杀死了一百一十九个，算上今天这个就是一百二十个整，也就是最后一个。
如果不是5·17事件，这个家伙早应该在半个月之前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刀下鬼，可那群人的出现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更是让他看到了一些无法理解的力量。
“魔法……”方凌喃喃道。
这是一个极为古老的名词，仿佛从人类有了历史开始，族群中就有了巫师一类特殊群体的存在。方凌无法理解那对男女的能力，事实上他对自己的超能力也不甚了解。
他知道自己能够通过精神力影响现实世界的物理量，但对所谓精神力究竟是何物却仍然一知半解，他的超能力有点类似于心想事成，可又有诸多限制。
比如他并不能心念一动就让对方死亡，而是必须通过影响现实，借助一些物理手段才能达到目的，可如果只是分解一些简单的物体，比如拆解一束鲜花，却可以直接做到。
由于从小就被送进了天一工坊，方凌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即使是后来为了理解自己的超能力恶补了许多的物理学，知识水平也仅仅与普通的大学生持平。
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对他来说，杀人，不需要理解。
方凌冰冷的视线穿透汹涌的人潮，落在了一个刚刚从银行大门走出来的身影上，那是一个穿着工装裤和白色汗衫的中年男性，他十分警觉地向四周张望着，手中拿着一张纸不停地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一种别样的紧张感包裹着他，让他口干舌燥十分不安。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排斥他，逼迫着他赶紧离开这里。
黑色兜帽下，方凌的脸上挂起了一抹残忍的微笑，猩红的唇从银白的牙齿缝舔舐出了一声低语，中年男子耳边的空气立刻振动了起来，方凌的声音直接传进了他的脑海。
“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特别力量研究所
“不！不要杀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钱？你想要钱对吗？还是别的什么？我，我都可以做的！不，不要杀我！”
“聒噪得像只蚊子，没完没了的，烦躁得很。”方凌一脸厌恶地把瑟瑟发抖的中年男人的脑袋踩在了脚底，这个不停抽搐的家伙让他觉得恶心，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杀掉又觉得太便宜这个混蛋了。
这里是刚刚那家刚开业门店的后巷，方凌很“贴心”地避开了它的后门，选择了旁边一些用来堆放建筑垃圾的角落。毕竟是刚开的店，方凌也不想把这人肮脏的血洒在人家门口。
“求……求求你……不要杀我……”右脸被方凌踩着，左脸紧紧地贴着黏糊糊的地面，中年男人口齿不清地祈求着。
“给我闭嘴，你这个蠢货。”方凌脚底微微用力一碾，男人的脸皮和地面立刻发出了呲呲的摩擦声，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鲜血裹挟着尘土流了下来，在他的脑袋边汇聚成了一个浑浊的小水洼。
这里摆着一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三合板和木质板料，长时间泡在潮湿黏腻的空气里，有不少发了霉，一旁的风机呜呜地向外吹着热风，弄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臭臭的味道。
方凌皱了皱眉，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事到如今杀戮已经没法给他带来任何复仇的快感，而是成为了一种机械式重复的任务。
凌虐猎物能够带来一些短暂刺激的兴奋，但也仅此而已。
“算了，就这么送你走吧。”
“啊~啊~啊啊啊啊！！！！！”
方凌脚下的气压开始急剧变化，男子的脸色霎时间由红肿转成黑紫，那瘦削的脸庞在短短几秒之间就肿胀成了一个圆嘟嘟的猪头，又在片刻之间向内收缩，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脸皮紧紧地贴在了颅骨上，映出森然的齿痕，眼球啪地一声爆了开来，俨然是活不成了。
“哼。”
方凌一脚踢在中年男人脸皮耷拉下来的头上，把他踢进了那堆建筑垃圾里。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天空，明明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这会儿竟然变成了阴云密布的灰色，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压抑地让人想吐。
迈开步子准备离去的刹那，方凌突然发现自己足尖上竟然沾到了一条红白色的液体。
奇怪，是踢那个混蛋尸体的时候沾到的吗？还是在杀死他的时候溅上来的？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状况，难道说是因为自己的精神状态不济所以影响了对空气的操控吗？
方凌微微眯了眯眼，脚腕轻轻一甩，一道气刃划过鞋面。
那道来自人体的红白液体痕迹还在。
“嘁。”
暗自啐了一口，方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因为他的脚腕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刚才那下他差点把自己的脚脖子给砍断。
“唰唰！”两声，方凌抬起左手在空中一划，旁边的墙面上立刻出现了两道一米多长的深深裂痕，威力依旧，可他却仍然愁眉不展，因为裂痕出现的位置和他所想的地方有了十几厘米的偏差。
这还是近在咫尺的误差，如果距离放远，那么偏误将会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甚至可能出现指东打西这样南辕北辙的荒唐事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能力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如此严重的偏差？
方凌沉默了片刻便再度迈开了脚步，这个中年男人是他复仇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从此之后他也本就打算尽量避免再使用超能力了，因此就算能力渐渐失效，也算不上是什么天大的事。他早已做好了离开这座城市的准备，全新的生活正在等待着他，没必要在此多做纠结。
然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虽然把鸭舌帽压得很低，可却仍然无法完全盖住那蓬松如同枯草的头发。
温妮莎？
方凌不由地在墙后面停了下来，他的视线随着温妮莎身手矫捷地攀着水管翻上了二楼的窗户，然后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窗户的锁钻了进去，那正是今天新开业的店，正门那里的开业仪式还没有结束，还能够隐隐约约地那儿传来的听到嘈杂人声。
略一沉思，方凌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温妮莎，但他眼里看到的却满是刘烨的影子。
关于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方凌心中有许多的不解，而找到那个家伙，也许就可以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温妮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方凌盯上了，尽管从窗户里翻进来的刹那她就感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冰凉，但超能力者将自己隐蔽得很好。右脚刚落地的瞬间她就顿了一顿，耳朵竭力地捕捉着窗外的风吹草动，然而没有能够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走出几步之后温妮莎又突然回过头探出窗查看，可仍然没有发现什么。
此时方凌正紧紧地贴着窗户上方的墙面，一动不动。
温妮莎顺手把窗户合上了。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屋子里面一下变得很暗，厚重的窗帘紧紧地拉着，而且除了她刚刚打开的那扇以外，所有的窗户都上了锁，内侧面还贴着反光纸，这家店的主人似乎刻意避免着任何形式的光照，以至于给这二楼里的每一样物件都罩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布，看上去就像是一间闹鬼的画室，透着诡异。
首先吸引温妮莎注意的是放置在二楼屋子正中的一个高大的长方体，那东西被白布遮盖着，但看模样应该是一块残损的石碑。即使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由于它的体积和其他一些难以名状的原因。任何人都很难忽视它。
温妮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深吸了一口气，她猛地掀开了罩在那块石碑上的灰布，霎时间，温妮莎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苍凉感，紧接着便是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种仿佛直接压迫灵魂的力量。
一个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图案，倒映在了她幽黑的瞳孔之内。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石刻表面，程文秋坐在自己实验室的椅子上，两眼微眯，沉默地凝视着手中铅盒里那块巴掌大的石头。
猩红色的瞳孔里映出石头上粗劣的线条，与温妮莎面前的那块不同，这块石头上的线条并没有散发出圣洁而强烈的光，上面的线条潦草而凌乱，如果不是化学年代测定的结果显示这块石头是将近四百万年前的产物，恐怕程文秋也会将它当做是小孩子随手画上去的涂鸦。
谁又能够想到，这种充满着荒蛮气息的石刻，竟然可以释放出比现代高能武器更恐怖的力量呢？
沉默着，凝视着，程文秋的眼睛里古井无波。
“长官，人已经带到。”
身后传来一个有力而粗哑的声音，程文秋足尖轻轻一蹬，转椅立刻回旋了一百八十度，一个穿着国际军装的年轻士兵和一个蓬头垢面长发飘飘但却身体健壮无比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左半张脸，那个男人冷漠地看着程文秋，他的眼神就像一匹嗜血的孤狼，加上鼻梁上一深一浅的两道刀疤，给人一种杀人不眨眼的狠厉感。
程文秋微微一笑，但却突然咳嗽了几声，他连忙伸手拉开桌边的抽屉，从一个灰色的小瓶子里取出了一粒胶囊放进了嘴里。
那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直到程文秋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他才轻轻一笑。
“长官？现在这么瘦弱的人都可以在国际军部当将军了吗？虽然早就感受到那种粪坑一样的地方迟早会烂，但没想到，竟然烂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注意你的言行！”年轻的士兵厉声喝道，但程文秋很快伸手制止了他。
“Markevince，曾任全球最优秀的机械部队钢铁之蝎第三突击队的队长，过去二十年来最优秀的特种兵，全才，尤其精通机械操作。退伍之后一直躲在博云城从事地下赌场的工作，哼，赌博，真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爱好。”
“哼哼，我的爱好是什么恐怕和你们无关吧，如果你们是想把我抓进监狱，就不会带我来这里了。”埃文斯冷哼了一声，“直说吧，找我来的目的。”
“你很聪明。那我也就不废话了，请你来是为了一场新装备的实验，由于实验的特殊性，一切都没有得到过任何国家或地区官方的批准，因此也就无法使用现役的军人。”
“新装备的实验？非正式协议？”埃文斯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微笑，他舔了舔发红的嘴唇，说道，“怎么，那群老家伙不是说再也不会挑起战争了吗？军备竞赛不是已经停止了吗？这才过了几年，到头来还是走回了这条老路上不是吗？哼，虚伪透顶！”
“所以，你干还是不干？”
“干，当然干，但是报酬……我要这个数。”埃文斯用手指比了一个八，“这是定金，实验完成之后，我还有得到剩下的那百分之七十。”
“哦？哈哈哈哈哈……evince，我欣赏你的坦率。”程文秋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放声大笑了起来，“可以，当然可以，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只要这场实验能够顺利完成，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任何东西。”
然而，听到这句话，埃文斯脸上的笑容却突然消失了，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程文秋看了足足十秒，然后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实验。”
“一种新的单兵装备，我们需要你穿上它进行一场战斗，以便于我们对这种装备的性能进行更进一步的测试和调整。”程文秋将手中的残损石刻放在了桌上，从转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埃文斯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怎么样，报酬，我给你，但前提是，你要能活着回来拿。”
“哼，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就绝对没有反悔的道理。”埃文斯微微地仰起头，眼睛斜斜地看着面前的程文秋，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个问题我需要搞清楚。”
程文秋轻轻一笑，埃文斯则是一脸严肃，他说道：
“你们非要让我来做测试员，我要在战斗中的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说完他顿了一顿，然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还是，什么，东西。”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复仇
“诗岚，大概就在这儿附近了。”
白色衬衣配上牛仔裤，******的青年混在人群中，看上去有些疲惫和迷茫，右手观察着掌机上的电子地图，左手牵着一个梳着双马尾，头上还戴着花边帽的小女孩，这是曾晨和机器人莫娜，经过一些小小的外观改装，现在的莫娜看上去已经和十岁左右的人类小女孩没有什么区别了。
自从亚洲、美洲魔法协会的高层在南美失去了联系，世纪晨曦这样的特殊组织一下子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为了安全起见，在用特殊加密过的方式给严鹤龄留下讯息之后，诗岚和曾晨立刻带着莫娜和红发少女离开了总部，来到了博云城。
他说话的对象是前方那两个手挽手并肩站着的少女，尽管是在二十二世纪，诗岚身旁这位的满头红色长发仍然在人群之中显得非常显眼，加上两人那精致的容颜，放在哪里都是回头率超高的组合，然而，现在满街的人们却几乎没有一个是看向她们的，而是将目光纷纷投向了一家新开业的店铺。
店铺门口搭起的简易舞台上，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青年男子正挥动着一根棕黄色的魔杖，身前光影变幻，随着一头咆哮的火焰雄狮威风凛凛地从光阵中缓步踏出，台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不禁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阵阵欢呼。他身后的背景板上那“魔法协会”“招生”等几个大字也适时地发出了七彩的亮光。
这不是魔术表演，而是真真正正的魔法秀。
“当街展示魔法？还冒充魔法协会？这……这也太……”曾晨望着那舞台面色微变，这种行为是被魔法协会明令禁止的，可现在这些人却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可想而知魔法协会的控制力已经弱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没办法，我们没有精力去多管闲事，黑色蔷薇挑起战争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没有任何方法能够再阻碍魔法重现世间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好好地活下去，然后找到唐茵姐他们。”
诗岚瞥了一眼身旁一脸天真的红发女孩，然后不禁面带忧郁地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刘烨最后一次和她联络是两天之前，说他去了伦敦调查卡恩莫迪之死的真相，可当晚伦敦就发生了神秘的大地震，紧接着便传来了沃森封锁英国全境的消息。
这几天，世界各地其他小型分部的魔法协会也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混乱之中，有很多都受到了神秘人士的袭击，一点也不安全，更何况他们还带着莫娜和这个没有记忆的红发少女，所以思来想去，诗岚只好来到了博云城，期盼着能在这里找到温妮莎，然后等待刘烨和唐茵他们的消息。
一来到这座城市，慕诗岚就试着联络了温妮莎，可是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根据曾晨的定位，温妮莎的信号源应该就在这儿附近。
就在这时，她右手臂弯里搂着的一本蓝白色的魔典，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冰蓝色光辉！
“《雪之歌》？这是怎么回事？”
曾晨话音未落，忽然间前方那座简易舞台后面的那栋楼里，一道银白色的光柱直冲云霄，紧接着，一股浩瀚幽渺的力量骤然间扩散了开来。
“这是……”诗岚仰起头望着那道冲天而起的光柱，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与怀中书册几乎相同的气息，不禁微微地怔住了。
嘴唇有些发干，声音变得有些艰涩，诗岚喃喃地念出了那个古老的名词。
“原典？！”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电子档案室里试着解码那个神秘文件的刘烨和宋流芸，也感受到了那股蓦然扩散的魔力，他们抬起头望向窗外，立刻便看到了那根连接天地的光柱。
“原典……”唇齿微张，和刘烨慕诗岚同时念出这个词语的还有另一个人，相貌平平的中年女性魔法师麦迪正伫立在博云城西四区中央大道的街头，一头卷发垂在身旁高楼投下的阴影里，她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瞳里闪耀着点点银光，就像是浩瀚宇宙之中闪烁的星辰一般神秘幽邃。
“这会是我的机会吗……在这乱世中存活下来的机会……”麦迪轻声呢喃着，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游荡，以她的实力，在即将到来的黑暗动乱之中很难自保，极有可能会不由自主地被裹挟进战争的绞肉机里，“我不会放过任何的可能性。”
而此时此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温妮莎已经陷入了昏迷，她沉沉地睡在方凌的肩头，少年消瘦的身躯屹立在强光之中，前方就是绽放出璀璨光华的石碑，在这块石碑上他感受到了和前些日子那对男女相同的能量波动。
“魔法……”
“轰！”一声巨响，二楼的地板忽然大块大块地塌陷，方凌目光微凝，右脚朝那块发光的石碑用力一踢，右手抱住温妮莎，纵身一跃，左手抓住了石碑的边沿，整个人立刻和石碑一同向外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撞碎了玻璃，落在了后巷的地面上。
“嘁！”
落地之后，他看着自己左手手背上的血痕轻啐了一口。
偏误仍然存在。
“是你把这里搞成这个样子的？交出你手上的石碑，我可以让你选择一个比较舒服的死法。”一个令人极度生厌的沙哑嗓音在方凌背后响起，少年闭上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已经多了一张恐怖夸张的獠牙面具，带血的獠牙在石碑的强光下更显得白森森的。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隐匿在黑色长袍中的身影，他全身都被飘动的黑色雾气所覆盖，包得严严实实的，也正因为如此，他那双手套显得格外眨眼。
左手纯白，右手血红，虎口处各纹着一枚黑色的蔷薇花。
“魔法师……”方凌冰冷的目光掠过这个像影子一样的家伙的身体。
难缠的对手，极度危险的敌人。
“埃文斯上尉，你该出发了。”程文秋走回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了下来，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测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如果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我是不会去冒险的。”埃文斯微微地转动着脖颈，关节摩擦的咔咔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长官，我姑且叫你一声长官，足够的情报是获得战争胜利的前提，倘若你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能够告诉我，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是想要让我用一种艺术的方式去送死。”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伸张着穿上了机械外骨骼的手掌，然后将粒子枪的枪管对准了背靠在躺椅椅背上的程文秋的脑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介意在这里就送你先上路。”
“你！”那个年轻的士兵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枪，瞄准了埃文斯的后脑。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毛躁得可以，你们的前辈难道没有帮你们戒掉这个坏习惯吗？”埃文斯一个后撤步贴上了年轻士兵的身体，手肘用力顶向了他的前胸，紧接着小臂一抬，撞开了士兵抓着枪托的手，然后手腕一翻，扣住了他手中步枪的枪管猛地向上一折，竟然硬生生地将金属枪管弯成了“J”形。
潇洒地握住枪管的弯曲处，埃文斯反手一挥，枪托重重地砸在了年轻士兵的前额上，可怜的青年骤然两眼一黑，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啪啪啪啪啪……”
埃文斯慢慢地转过身，程文秋正安逸地躺在椅子上笑着鼓掌，俨然一副刚看完一场精彩表演的模样，他眯了眯眼，原本他是想给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家伙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这人竟然一点也没有慌乱的样子。
“精彩的表演，埃文斯上尉，看来我让你担任测试员，是做了一个相当正确的选择。”程文秋轻轻按下了手中微型控制器的按钮，他座位旁的地面立刻向两旁平移开，一副银灰色的战甲从中慢慢升起，“现在，它是你的了。”
“你就不怕我拿到装备之后连你一起杀了？”埃文斯像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一样用舌尖舔了舔嘴唇，“还是说，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依仗，是毒吗？”
“放心，上尉，这副战甲绝对安全，里面不存在任何可以制约你发挥的东西，更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毒针。”程文秋轻轻一笑，“当然，一些数据采集的仪器是必不可少的，不过，相信我，你不会注意到那些米粒一样的物件的。”
“这是什么材质？”埃文斯走到那副银灰色的战甲旁，伸出手摸了摸，“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材料。”
“黯晶。”
埃文斯皱了皱眉，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次。
“我最后问你一遍，我到底是要和什么东西战斗。”
“我也很难精准地描述它，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一直在寻找着它准确的定义。”程文秋直视着埃文斯的眼睛，“埃文斯上尉，如果你非要在人类浩瀚的词库中寻找一个词语来表述它的话，那么它的名字是。”
“魔法。”
程文秋的声音如同袅袅升起的烟雾，萦绕在埃文斯的耳边久久挥之不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石刻
“原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曾晨微微怔了一下，忽然他意识到了不对，人群的反应平和得吓人，不管是那些围着临时舞台的看客还是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竟然都像是没有注意到那惊人的光柱一样。
“是感知隔离……可是没有术式的痕迹啊……难道是因为原典的魔力波动太强，冲散了那术式的阵列之影吗？”诗岚心里也是一沉，蓦地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感知隔离的术式并不难，例如常常用在魔法师自己身上的感知屏蔽，就是一种最简单的感知隔离魔法，几乎人人都会，属于最简易的入门术式。
可随着目标数量的增加，术式的消耗会呈几何级数地倍增，而且面对不同的物事要扭曲人五感的程度是不一样的，像是原典爆发这样堪比火山喷发的惊人场面，要发动完全的感知隔离，施术者的实力深不可测。
“轰隆！”
霎时间，面前的大楼就像是被刀劈开的豆腐一样裂成了两半，软软地分别倒向了两侧，无感的人群竟然在巨大的砖石断墙落向他们头顶的时候都没能够有任何的反应，即使或是前方或是身旁的同伴被钢筋穿得粉身碎骨鲜血直流也无动于衷，几乎是短短片刻之内这片繁华的街道就化作了人间炼狱，但所有人却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面色如常。
漫天的烟尘之中，方凌面色骤变，他一手扬起指天，然而那黑袍身影却如同闪电一般直接来到了他的身边，在他尚未做出任何反应之时，一条如同常春藤般柔软的手臂便缠上了他的脖颈，与此同时，另一只带着红色手套的手按在了他的头顶上。
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立刻施加在了他脆弱的颈骨之上，方凌拼劲全力猛地将身体跟着对方手腕的扭向一同旋转，与此同时左手虚握，双眼放光，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在了掌心的物质原子上。
核能解放。
上百万度高温的火焰瞬间吞没了黑袍身影，猛烈的冲击波撞击在方凌给自己制造的空气屏障上，将他的身体像一枚炮弹一样顶向了下方已经变成废墟的街道，轰的一声，撞出了一个十几米的深坑。
在他的身边有一具男性的尸体，那人的喉咙被一根两米多的钢筋洞穿，就像是一只被插在烧烤架上的鸡翅，浑身抽搐着，双眼爆出舌头伸出老长，但头颅却一动不动地歪在一边，就像是从未属于过那副身躯一般。
慕诗岚紧紧地握住了红发少女柔若无骨的手，按照理性，她和曾晨应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某种浮现于心头的法则正在阻止她这么做。以至于她急剧的心跳竟然在这种法则的控制下渐渐平稳了下来，眸子里的畏惧也慢慢地被无法动摇的坚毅所取代。
她的手中缓缓浮现出了那根小巧的白色魔杖，阻止她离开的，是一种玄之又玄，却又真实存在于心中的一种信念。
一样名为“正义”的东西。
“莫娜，你们拿上这个，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曾晨蹲下来摸了摸莫娜的头，然后交给了她一个电子信标，“等此间事了，我会去找你的。”
“阿鲁克路达……”莫娜还是念叨着那只属于她自己的语言，她微微地低下头握住了曾晨的手，显然是不愿意离开。
“放心吧，我一定会去找你的。”曾晨微微一笑，经过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他已经能够大概听懂莫娜自创的语言了，“阿鲁克路达”对应的应该是“真的吗”。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还担心起人来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莫娜才点了点头，然后拉起红发少女的手，快速向着远处跑去。
曾晨站了起来，手中也蓦然浮现出了一根魔杖，他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然后转过身，走到了诗岚身旁，和她一起，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那道阴冷的黑色身影。
夺目的光芒顺着两人的魔杖奔流而出，一股温暖的力量渐渐扩散开来。
方凌挣扎着坐了起来，虽然和对方一照面就被打得很惨，但所幸没有受太重的伤，被诗岚魔杖中散发出来的柔光一扫，伤口处的疼痛竟然霎时间消减了许多。他立刻站了起来，重新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凯文·科恩静静地伫立在天空之上，用冰冷的眼神漠视着下方的两位魔法师和一位超能力者，他将唯一的片刻停留投放在了手执白色魔杖的少女身上。
“世纪晨曦吗……”
闭上眼沉思了一秒，凯文幽蓝色的双瞳中流露出了一丝追忆之色，十五年前的那一晚历历在目。他抬起了戴着红色手套的右手，一根银色的魔杖如同水流般在他掌心汇聚而成，天空中响起一声惊雷，惨白的电光照在前方高楼的玻璃幕墙上，破碎，继而反射到了他的身上，就像是一团银色的火焰。
“那就让战火，从这里开始播撒吧。”他轻轻地说道。
“欧阳局长，还要多久才能到现场？”
武装直升机的机舱里，刘烨看着面前的电子地图心急如焚，代表他们位置的光点始终只能在离光柱三格远的地方来回闪烁，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
“前方升起了和一种半透明的符文屏障，根据报告，屏障呈半球形，直径大约三公里，直升机过不去，派出的无人机已经坠毁了。目前屏障的范围有进一步扩张的可能，我们需要立刻降落。”欧阳询左手无名者摁着耳机沉声说道，“这件事已经由特别安全部队接管，理事会要求我们返回特别力量研究所等待下一步指示。”
“等？”刘烨用力咬了咬下唇，不行，绝对不行，光是原典狂暴起来的力量波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如果不尽快加以控制，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者因此丧命。
就在这时，一道璀璨的银光忽然在机舱内亮起，所有人都不禁一怔。
附近的士兵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枪，欧阳询也是面色一沉，右手按在了腰带上的枪套上，随时准备射击。宋流芸则是眉头微蹙，这波动的确是魔法没错，但她却感受到了一种极度柔和的力量，这不像是攻击，反而像是某种守护类的术式。
当那银光稍稍散去之时，刘烨看清了其中的东西，那是一枚吊坠，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诗岚的吊坠……”
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拉开了直升机的机舱门，凛冽的强风立刻灌了进来，他微微一眯眼目测了一下飞机的飞行高度，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纵身一跃，跳向了两百米高的的天空。
凶猛的高空气流立刻将他冲了一个跟头，翻滚中他的手中浮现出风之书，一股墨绿色的光芒掠过，刘烨的身体刹那间消失于无形，化作一阵疾风冲向前方那半透明的符文屏障。
“刘烨！”
身后，宋流芸向机舱外探出头，轻咬了下红唇，略一犹豫，紧接着也是一个俯身鱼跃，化作一束流光，划破长空，直追刘烨而去。
刘烨紧紧地握着吊坠，手心之内一片冰凉，却浇灭不了他心中的火焰，他还记得诗岚曾经在世纪晨曦总部地下修炼场说过的话。
“刻画完成！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记得召唤这块吊坠，它会立刻来保护你的，上面可是有着超高级的守护魔法，一定能保护你的。”
“而且，你刻下的阵列我也可以用哦，只要激活它，就会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你的身边。”
“诗岚……”刘烨的眸子里刹那间五色线条交织，他的身体在风中骤然浮现，四肢舒展到了极致，就像是一副飘扬的画卷在空中铺展开来。
“给我……开！”
一声厉喝，身旁，风之书册页翻飞，浩瀚的魔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向他的右手，刘烨的身体就像是一张如同满月般的长弓，五色的雷霆如同流水般流淌过他的掌心，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锤击在了那半透明的符文屏障之上！
就像是往平静的水面之中投入了一枚巨石，符文屏障之上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刘烨的前方猛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而在那凹陷的正中，则是裂开了一道半米不到的口子，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闭合。
刘烨目光一闪，立刻极速冲了过去，然而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那裂缝就要闭合，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忽地从他身旁掠过，金翼飞鸟杖顶在了那裂缝之内，竟然让那闭合之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快速接近的流光，轻轻抿了抿唇，然后便径直从那裂缝之中穿了过去。
“砰！”的一声，金翼飞鸟杖不堪重负，被那光罩猛地弹射了出来，化作一道金光，倒飞回了宋流芸的手中。
宋流芸无言地伫立在已经闭合的符文光幕前，闭上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就祝你好运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测试开始
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会议大厅里，宽阔的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恐怖而又血腥的画面。
被警车和装甲部队团团围住的那朵巨大的花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爬行生物，狭长的宛如扁豆般的头颅，蜘蛛般折弯的四肢，食蚁兽一样长长的分叉的舌头，岩浆般火红的满是裂纹的皮肤。
那舌头上流着墨绿色的隔着数十米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味的黏液，一下子卷住了下方正在对花叶取样的一位警员的腰部，将他甩到了空中，拖入了那张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之中，像吃蚕豆一样，喀嘣喀嘣地，嚼碎了。
“正如各位所见，这将是我们要在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面对的怪物，而出现在博云城5·17号事件之中的，仅仅只是其中的一种中的一只而已。我们对于这样的魔法生物究竟存在多少一无所知。我们所能了解到的信息仅仅局限于，他们回来了。”
程文秋的全息投影站在圆形会议大厅的正中央，身旁是一圈又一圈的长条环状桌，肤色、发色、瞳色各异的人们或是穿着西装，或是穿着正式的民族服饰，目光都紧紧地盯着程文秋身后屏幕上呈现出来的画面。
“程博士，请容许我提一个问题。”一位棕发褐肤的女士举起了右手，“你说，他们回来了，‘他们’具体指的是谁？”
“从远古时代起，在人类族群中就享有崇高地位的巫师，为了适应时代的变化，我们建议用一个更加现代化的词汇去称呼他们——魔法师。”程文秋微微一笑，“我们相信，魔法是存在的，他们的力量对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他们之中有一些人会对我们构成严重的威胁，但我认为至高科技有着鉴别他们的能力。光靠我们是无法消灭魔法的，我们必须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
“感谢你为历史普及做出的贡献，程文秋博士。”
程文秋目光中掠过一丝冰冷，但又立刻消失无影，温和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打断他的是一位黄头发的白人女性，一看到她脸上那轻蔑自大的微笑，程文秋就已经能够想象到她那薄薄的嘴唇里将要吐露出的言论，会有多么的愚蠢而可笑。
“你的讲演非常精彩，可是我们至今仍然没有得到一个理由来使我们相信至高科技可以成为凌驾于国际军之上的存在。以及，我们为什么要彻底消灭魔法？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已经对我们构成了不可忽视的威胁。这份威胁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生存，南美洲大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在四个月之前，博云城理事会首次向安理会报告某种‘神秘力量’存在的时候，至高科技正身陷于一项违背国际公约的人体试验调查之中，但你们对调查组的工作却是相当不配合，甚至可以说是百般阻挠。”
白人女子说到这里，便将右手放在了代表“反对”的感应开关上。
“因此，我有理由相信你们法的目的并不单纯，如果战争结束之后，你们反手将爪牙伸向我们，我们将无力反抗掌握着更高层次科技以及魔法力量的你们。这对安理会、对我国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所以，我谨代表我方，反对这项提案。”
程文秋眼睑微垂，似在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有一位理事开口了。
“我不赞同奥利安娜女士的发言，杀死所有的魔法师绝非是明智之举。”一个黄种人男性站了起来，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无论我们是否相信，魔法这个词汇在人类诞生之初就一直伴随着我们的历史而存在。他们不是怪物，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都是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奇迹。对同类进行毁灭、灭绝式的打击，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知道，那是一种多么恶劣的行径吧。”
“听起来你想保护他们，廖文雅先生，似乎你很敬仰魔法师所拥有的力量，甚至涌上了‘奇迹’这个词去形容他们。”
“我认为所有的生命都值得尊重，种族灭绝和屠杀永远是不正确的、不合道义的行为，那是希特勒那样的战争狂人才会采取的极端恶劣的行为。各位，如果我们想要获取长久的和平，想要让人类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必须要找到一条和魔法势力和平共处的道路。”
“简单来说，类似于一种共生关系，我们，科学世界，和魔法世界并行走在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上，这并不冲突，就像是犀牛和犀牛鸟，一定存在着一种互利共生的模式。”黄种人男性身旁的一位十分漂亮的黑人女子说道，她看上去像是一名年轻的学者。
“犀牛和犀牛鸟？利文思博士，我想请问你，难道你是想把魔法师变成我们的宠物吗？还是说，你想让我们变成他们的宠物？”
一位黑发青年忽然轻笑着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就像是两潭幽深的古井。
“那是你自己的曲解，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们和魔法师二者之间谁会成为谁的宠物。”黑人女子两手一摊，轻轻摇了摇头道，“同为人类，没有谁尊谁卑，我只想找到一种和平的方式去解决问题，避免战争，没有人喜欢战争，因为没有人喜欢流血和牺牲。”
“哼，虚伪的说辞。巴古斯都理事长先生，我认为利文思博士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有一些人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随时都有可能背叛联合国。在世界大战即将到来的敏感时期，我们是不是该先将这样可能的叛徒先从议事大厅中清理出去呢？”黑发青年的目光落向利文思博士，然后又看向廖文雅。“这些……背叛人类的恶徒。”
“你！你说什么！”利文思博士立刻站了起来。
“肃静！肃静！”高台上，一位秃顶的中年人用小木槌敲了敲面前的圆台，但他看上去毫无威严，这其实并不意外。原本，在这场属于五大国的政治博弈之中，他只是一个提线木偶般的傀儡罢了，调节会议场上的气氛或者成为背锅侠，这两者可能是他仅有的作用了，“程文秋博士好像还有话要说，各位，让我们先听听他的发言。”
“巴古斯都理事长先生，”程文秋头微微一低向他表示了感谢，然后他环顾了一圈，看着这群神色各异的家伙，“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对于人类的未来都抱有着相同的态度，绵延了百万年的人类文明绝不能在我们的手中断绝，这一点，没有疑问吧？”
看到所有人都轻轻摇了摇头，程文秋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就好，这说明我们在根本思想上不存在任何分歧。你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有着令人艳羡的学历，对于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都有着一套独特的理解。因此，在陈述我的观点之前，我想先问各位一个问题，对于科学世界和魔法世界之间即将爆发的这场战争，你们是怎么看待的。”
“世界大战，所有的国家和地区都无法置身之外，一切势力都将在战争中重新洗牌。”之前发言的那名白人女子说道。
“一场本可以避免的灾难，是全人类的不幸。”利文思博士说道。
之后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声音，但程文秋笑着示意他们安静。
“说得都没错，但是，请恕我直言，各位的目光都太过肤浅短小，不仅没能看清这场战争爆发的根本原因，也没有认清这场战争的意义。”程文秋的视线随着他身体的转动扫过议事大厅里每一个人的脸，“这场战争事关人类的未来，它所涉及的，是科学和魔法究竟哪一个更能帮人类揭示这个世界的本质。方法无关对错，但是真理只有一个，魔法师可以和我们共存，但是魔法和科学不行。”
“这场灾难从一开始就无法避免，区别只在于战争的发起方究竟是我们还是魔法师。两者之间的矛盾必将达到不可调和的程度，到那时，战争是唯一的解决方式。”程文秋的眼里仿若有红酒在晃动，“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和魔法师们就必须拼个你死我活，直至其中一方完全灭绝。只要有一种全新的理论，一套能够同时涵盖魔法和科学的法则，这种理念上的矛盾，就将不复存在。”
“全新的理论？程文秋博士，请问，至高科技是否在理论领域又有了新的突破？巴古斯都理事长，我认为联合国安全理事会有权力要求他们立刻无偿公开所有的高新技术。”黑发青年望向高处的秃顶中年，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
“程文秋博士……”
“你没有权力让我这么做。”程文秋轻轻一笑，“谁都没有。至高科技掌握着对抗魔法的关键技术，如果联合国安理会拒绝合作，那么国际军将在魔法师大军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土崩瓦解，庞大的伤亡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超出你们的应对能力。选择的主动权从来就不在你们的手里，希望你们能够认清这一点。”
“你！”黑发青年面露厉色，他握紧双拳咬紧了牙关，可却说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驳。
“各位，我还有一场关键的实验要做，请恕我先告辞了。”
“等等。”
“嗯？”程文秋抬起了头，是那个名叫廖文雅的男人，他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程文秋博士，请容我最后提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廖文雅先生，请。”
“至高科技，不，你。”他顿了顿，“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程文秋的全息投影蓦地消失在了联合国安理会的议事大厅里，而那硕大的电子屏幕上却突然映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我们，为了更美好的明天而战。”
双引号后面的光标还在闪烁，就像是在座所有人的心跳一样，“嗒——嗒——嗒——”
长久的沉默。
第二百三十七章 感知隔离
凯文·科恩踏空而立，身上的黑袍随风滚滚而动，就好像是幽邃的黑色波浪在翻涌，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尺许长的冰锥，一团灰色的火焰正在那冰锥的表面缓缓地燃烧着，红褐色的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淌了下来，一离开他的身体就化作豆粒大小的血珠，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在空中漂浮着。
慕诗岚的实力比他想象得要高很多，单单是那本《雪之歌》就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麻烦，而那后续从她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上爆发出的守护术式更是超越了他的想象，如果不是后撤的及时，那道术式甚至可以直接要了他的命。
受冰棱中术式的影响，他的心跳越加缓慢，往往每隔好几秒才会跳动一下，就好像随时会停止一般。
他的下方，方凌、慕诗岚、曾晨，无一例外地都躺倒在了地上，这些人对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但就在这一刹那，凯文·科恩睁开了双眼，一片平静地望向了远方。
整条街道，在这一瞬间风起云涌，隐隐地，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似乎正由远及近，急速向这里扩散而来。
凯文·科恩双眼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只冷冷地盯着前方。
那威压惊天动地，随着距离的临近，立刻就使得大地颤抖了起来，依稀竟然出现了要崩溃的迹象，更是在瞬息之中，弥漫在低空中的灰尘雾霭，轰然倒卷。
尘土如波浪般涌动，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风暴旋涡，散发着磅礴的魔力，赫然间出现在了凯文目光的尽头，一道带着五色流光的身影，蓦然间从那凤眼之中穿出，向着他直接呼啸而来。
刹那间天地轰鸣，仿佛一切都因为这黑发青年的出现，而要崩溃一般。原本萦绕在凯文身边的魔力，在这一刻好似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封印，竟然齐齐地烟消云散，再也没有半点存在于他身外的方寸之地。
刘烨的速度快到无法形容，那流光溢彩的拳头，几乎是在凯文看到他的身影从出现在风暴漩涡凤眼处的刹那，就已然临近了他的面庞，向着他，狠狠地锤落！
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询问，更没有丝毫的停顿犹疑，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猛然爆发。
凯文神色微变，这术式的强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若是之前他倒还不惧，可是现在他身上有伤，侵入体内的冰雪术式更是尚未消解完全，冷哼之中身形立刻飞退，双眼之中露出疯狂之色，手中的魔杖化作一颗璀璨的光球，在他的身前绽放出银色的光华。
“想躲？”刘烨左眼之中五色三角轮转，而右瞳之中则是倒映出了暗红色的图案，整个人的身形立刻变得飘忽不定，在与那光球接触的刹那，竟然诡异地直接穿了过去！
“花开，逆反。”随着一个轻俏的声音响起，凯文手套上的蔷薇花印记立刻化作一团雾气消散，紧接着，一道、两道、十道、百道、千道……数不清的线条在瞬息间从他的手中爆发，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了一个虚幻的十字图案，与刘烨那飞来的右拳，骤然间碰撞到了一起。
这是两种最高级魔法之间的碰撞，是五种基础阵列的归一，配合风暴魔典提供的浩瀚无穷的魔力，这一道术式，就算是魔法协会的理事见了，也要面色大变。
这是刘烨目前能够发出的，最强大的攻击魔法。
“我要你的命！”
轰的一声巨响，在眨眼之间惊天动地地回荡在了已然满是断壁残垣的街道上，强烈的冲击波震动八方，崩溃了近乎百米内的一切废墟，更是传递到了整个符文光罩之内，震得所有幸存者的双耳与鼻孔之中都流下了鲜血，面色苍白如纸，露出了难以形容的惊骇。
一切似乎都在这瞬间爆发的力量中缓慢了下来，刘烨的右拳落在了那虚幻的十字之上，然而在这一刹那，原本扩散到四周的冲击，蓦然回溯。
仿佛时光倒流，万物都在恢复，一道道魔力疯狂地从四面八方冲入他的手掌之内，这些极具破坏性的力量竟然在那十字图案之下还原成了刘烨自己的术式，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顺着他的手掌，冲入了他的体内，这一刻，好似有千万银蛇在他的手臂内钻动，刘烨的右臂皮肤在这一刻悉数龟裂，仿佛整条手臂都要炸开一样。
刘烨胸口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尽管右臂的皮肤破裂成了树皮一般的无数小块，可却始终没有鲜血散出，也没有一片随风剥落，他的太阳穴上青筋跳动，凭借着对魔力的绝对掌控，在刚刚那一瞬间进入他体内肆虐的魔力风暴竟然硬生生地被他压制化解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一根银色的魔杖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眼前凝聚，指向了他的眉心。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一半苍老，一半年轻的脸。
凯文的神情有些僵硬，手套上的印记是主教大人留给他的守护术式，不到危及性命的关头是不会触发的。这说明刚刚刘烨的攻击可以直接收了他的性命，这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
这是他必须全力以赴去对待的敌人，稍有偏差就会丢了性命。面对这样的家伙，凯文不想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黑暗禁法，潮舞。”
随着他喑哑的嗓音响起，层层叠叠的无色波浪立刻朝着刘烨压了过去。
那波浪的压力之强，就算是精钢铸炼的坦克装甲稍一触碰也会立刻崩溃，此刻源源不断地落在刘烨身上，他喷出一口鲜血，有种仿若被有着千万节车厢的火车撞在了身上，又好似地球的重力在这一刻猛然间提升了上百倍，每一寸皮肤每一节骨骼每一处关节都仿佛被死死地压住，身体不由自主地从高空急速坠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数米深的大坑！
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刘烨全部的精神都消耗在了压制反噬的术式身上，对于凯文·科恩的全力一击，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但他手中飘浮着风暴魔典，刘烨在落地的刹那立刻反身站了起来，嘴角挂着血痕，目光冷漠而平静，仿佛身上的伤势根本不值一提。视线扫过远处昏迷的诗岚、曾晨和方凌，刘烨咬紧了牙关，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中硬生生地挤出来的一样：
“原典，解放。”
在他声音落下的刹那，刘烨手中的风暴魔典立刻一震，那哗啦啦翻动的书页在这一刻尽数脱离了开来，化作了万千跃动的光影，这一幕已然很难用言辞来形容，千册书页漫天飞卷，那蓦然间扩散的强大魔力似乎要将刘烨的身躯吞没，顷刻之间，他托着原典的手皮开肉绽，仿佛千万利器掠过他的掌心，无数道魔力丝线四散开来，释放出了毁天灭地的能量。
这汇聚了远古时代伟大魔法师毕生力量的原典在这一刻彻底解放，尽数涌向天空之中的凯文·科恩，那滔天的风暴轰鸣不已，如同传自远古的绝音，响彻天地！
原典解放，将蕴藏于原典之中的惊人魔力以极为精巧的控制同时催发每一页每一行所记载的术式，这样的术式将等同于原典的作者本人亲自使用原典之中所有的魔法。这原本只是刘烨的一个疯狂的构想，从未实践过，但是今日首次使用便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这样的术式，代价极大，刘烨不知道这本原典在这次过后到底还能保留多少力量，有可能会直接变成一本普普通通的书本，甚至有可能会直接灰飞烟灭。但是相应的，高额的代价换取来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令人惊惧不已的连环雷暴顷刻间吞没了那穿着黑袍的身躯，乌云滚滚，弥漫，膨胀，饱含魔力的风暴舔舐着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
刘烨的身影一闪而过，再出现时已经停留在了风暴的边缘，他轻轻地将诗岚和曾晨从怀中放了下来，指尖伸向诗岚宛如白皙的脸颊，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就在将要触碰到的刹那他又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坚毅，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又冲入了风暴之内。
原典解放，释放的魔力不分敌我，之所以他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冲进去，是因为方凌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银白色机械战甲的人掀开了头顶的钢板，站在深井之中，他怔怔地望着上空那跳动着无数银蛇的风暴，金属头盔下的脸不由地微微拧了一下。
作为机械特战部队精英，埃文斯上校在他过去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之中见过许许多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画面，可眼前这样恐怖的风暴却属实是他人生的初见，即使是穿着最先进的战甲也不能够给他带来多少的心安。
埃文斯不禁想要怒啐一口，可想到最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口水顺着内饰屏幕柳回自己的脸上，他还是遏制住了这种糟糕的冲动。
沙哑深沉的嗓音穿透金属面罩，埃文斯在冲进战场之前发出了一声感叹：
“Ihatethosethihfus.”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为何而战
风暴魔典之中的魔力全部集中到了凯文·科恩的身上，最初那些术式尚未衍化的时候，汹涌如怒浪般的力量就已经将他的身体冲击得千疮百孔。以他的身体为核心，魔力浪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暴，从高空望下去就像一只幽邃的巨眼。
这个巨眼悬浮在博云城的上方，这座城市之中的人们只看到天空之中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阴影，这阴影遮盖了阳光与其他的一切。与此同时，人们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冰寒袭来，笼罩天空的风暴云团在迅速地收缩，这是那些魔典中的术式正在生效。
吹拂在脸上的风力进一步增强，路上的人们不禁纷纷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气温在急剧下降。就在冰寒已经不可忍受之时，风暴的边界猛地扩张开来，狂风扫过了整座城市，一切都骤然间暗了下来。人们花了好一会儿才使眼睛适应了正常的光亮。
他们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根顶天立地的光柱，那光柱立在风暴的中心岿然不动，而那附近的一切却早已被滚滚的雷暴淹没，大量的烟柱腾空而起，大片大片的尘土形成了一条条灰色的龙卷，围绕着那光柱扭动舞蹈着……
短暂的停顿之后，几团耀眼的火球蓦地出现在了那几条龙卷之间，与常规的火焰颜色不同，它们是灰色的，看上去也不炽热，反而给人一种衰败冷寂的感觉，那是蔷薇骑士团第三位，凯文·科恩的魔法，他放弃了自己的魔杖，那陪伴了他悠久岁月的伙伴在风暴之中化成了尘埃，但也释放出了最为璀璨的烟火。
一朵灰黑色的蔷薇花在空中盛开，天空中的风暴云团立刻破碎出了几个大洞，紧接着，整个云团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最后裂开成了二三十块，阳光一下子重新展露出了他的威严，世界，重新回到了正常的光亮。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幻，只不过是一场所有人共同构筑的噩梦。
“啊……天晴了。”埃文斯上校穿着他那银白色的战甲慢慢地走向了战场的中心，也就是那道顶天立地的光柱所在，在刚刚的风暴中，这套装甲已经展现出了他的威力，埃文斯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他在装甲内部就仿佛在午后的家中一样安适惬意，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来上一杯醇香的卡布奇诺。
“埃文斯上校，你还好吗？”
内饰屏幕上出现了一道声纹，是程文秋的声音。
“听上去你很自信，这么说来，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埃文斯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这里被破坏得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得多，看上去完全就是一派末日废土的模样，可就在半天之前，这里还是博云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一幢白色的塔楼四十五度角斜斜地矗立在他右手边，半截身子直接陷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埃文斯站在那大坑的边缘朝下看了看，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听见了，仿佛有隐隐的海浪声。
“那是自然，你所在的那片区域里还有不少我安排好的人，他们会给你提供帮助的。”
“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也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埃文斯的语气里充满了嘲弄，他一向看不起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根据他的经验，那些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十有八九都是人面兽心的恶魔，程文秋似乎也是这样，而且，比他遇到过的那些都要冷酷。
到处都是尸体，其中有很多死相恐怖，埃文斯走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忽然脚底响起了啪嗒一声，仿佛是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不禁顿了一顿，然后抬起了觉得有些黏黏糊糊的右脚。
脚底有一团暗红色和白色混合的印记，那是一颗被踩爆开来的眼球，它的原主人就在埃文斯的右前方，那是一个男人的尸体，他的脑袋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腰腹被一根钢筋横穿，身体僵硬地躺在一块钢板上，看上去有点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那是自然，埃文斯上校，你现在的位置已经离战场中心很接近了，请随时注意警戒四周，即使我相信，你作为一个优秀的战士不会注意不到这一点，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你的敌人，非常危险。”
“我做事，不需要你在旁边指手画脚，战斗这一块我想，我比你这样整天坐在实验室里和仪器打交道的家伙要有经验的多。”
埃文斯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的一块水泥板上蹭了蹭鞋底，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音，他不喜欢自己的身上沾染血迹，即使是外层的装甲也不喜欢。
“我不是在指导你的行为，只是想做一个善意的提醒，毕竟如果实验失败的话，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次让人觉得感伤的遗憾，但你要失去的，可是自己的性命啊。”程文秋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平静而又温和。
“能够像我这么说话的，你还是第一个。”埃文斯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程文秋，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实验结束之后，我去找你好好喝上一杯的。”
当埃文斯和程文秋正在交谈之时，刘烨却是面色凝重地站在了凯文·科恩的身前，在天空中出现那朵灰黑色的蔷薇花之后，他就立刻明白了自己正在面对的究竟是哪一方势力。
黑色蔷薇。
凯文·科恩双手托着一枚晶亮的光球，他的模样让人联想到古希腊文化中常见的那种艺术雕塑，破烂的黑袍里显露出精壮的身躯，全身的肌肉是近乎完美的比例，只是他的表情却阴沉而冷酷，仿佛对面前的刘烨充满了仇恨。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拥有如此强大的魔力，还有风系魔法的原典在手，将原典当作一次性消耗品使用……你这个疯子！”凯文的声音沙哑而凶狠，但却又洋溢着深深的忌惮，他的伤势很重，更是在死亡的边缘接连游走了两次，一次消耗掉了主教留给他的守护术式，一次则是牺牲掉了陪伴他的多年的魔杖。
无法原谅……
凯文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作为蔷薇骑士团的第三位，他何尝受过这等屈辱。
“我想怎么使用原典那是我自己的事，只要能够成功杀死你，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可以接受。”刘烨一声轻笑，“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我会让你在无边无际的绝望中死去。”
刘烨向前一步踏出，明明落地轻盈，可却给凯文·科恩一种好似山崩地裂的错觉，一道道风雪化作越来越激烈的冰刃，以极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向着凯文飞了过去。
凯文神色骤变，他双手的皮肤在这一刹那瞬间收缩，仿佛血肉溶解，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在他的身前化作了一个神秘的图案，立刻，就把那飞速袭来的冰刃悉数吸收，转而化作了一个冰蓝色与鲜红交织的圆球，以数倍于冰刃飞行的速度，直奔刘烨而去。
但，那圆球在临近的刹那，随着刘烨眸子里五色光晕的流转，轰然崩溃，可就在两人交战得如火如荼的这一刻，不远处那道顶天立地的光柱存在的方向，却是蓦地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
“不好！”
凯文的嘴角微微抽搐着，他的身影立刻化作一团捉摸不定的黑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刘烨正要跟上。然而一道红色的强光却破空而来，接着便扬起了一股携带着烟尘的热浪，一只厉啸的火鸟穿透强光冲了过来，鸟的羽翼在熊熊燃烧，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滚烫的火球，周围的空气噼啪作响。
五色流光汇聚于掌心，刘烨宛如棒球场上最优秀的击球手一般挥出了一击，火鸟被狠狠地击飞了出去好远，一直滚到了数十米外的建筑废墟之中，化作了一团熊熊燃烧经久不息的篝火，然后砰地一声炸了开来，浓浓的白色烟雾不断地冒出。
大量滚烫的红色液体流了出来，在地上扩散开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纹路，地面就像是一块被放置在熔炉中的铁板一样瞬间变得通红。那些液体灼烧出的纹路散发着暗红色的光，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条明亮的红色小溪。
刘烨目光微凝，他看到无数根细长的火柱高高腾起，织成了一张伸向天空的亮丽的火网，冰蓝色的阵列在他的瞳孔中倒映而出，急剧上升的气温已经迫使他不得不使用冰雪魔法来抵御。
紧接着，那火网转而化作了一头咆哮的火焰雄狮，足足有两米多长的尾巴狠狠地抽击了过来，刘烨的脚下蓦地生出一片冰域，后撤步一滑，躲了过去。
望着前方那半米多深的沟壑，刘烨的嘴角不禁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冰域消失了，这代表着他的术式在刹那间就被彻底磨灭。
“交出原典，我立刻就走。”
刘烨抬起头看着来人，冰域溶解，大地上升腾而起的水蒸气形成了浅浅的薄雾，散射着上方巨型火焰雄狮的光芒，天空仿佛都在燃烧，呈现出一种令人疯狂的美感。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女人站在雄狮的脚边，明明毫不起眼，却又吸引着全部的视线。
“你做梦。”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来临
“吼！”那火焰巨狮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刘烨看到四枚巨大的光球在他那深渊般的大口前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原点缓缓地旋转着，就像是一轮巨型风扇，将死亡之风垂向大地。
橘红色的光芒如同落日的余晖，刘烨的瞳孔里映出一次次短暂的日出与日落，灼热的大地喷射出暗红色的光芒，一道无与伦比的炽热火柱射向了他。无尽的水蒸气升腾而起，形成了一片片浓浓的雾霭，散射着瑰丽而又恐怖的光芒，天空、大地，在这一刻全部燃烧了起来。
当这毁灭般的云霞最后消失只是，下方的街道被地狱之火陌上了一层刺目的血红，一个体态修长的青年面色凝重地站在一片冰原之上，他的头发、双目、乃至双手都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冰蓝色光芒，只是他的手背上却出现了几条腥红的裂口。
刚刚的火焰光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这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刘烨的身旁漂浮着墨绿色的风暴之书，其中不断飞出的魔力晶线持续治愈着他的伤势，可却收效甚微。原典之中的力量已经十不存一，能够给他提供的帮助十分有限，
此刻，在刘烨前方十五米远的地方，女子和她身旁那足有三米多高的火焰狮子静静地望着他，那仿佛亘古以来就永恒不灭的火焰随风飘散，每一点火星落在地上都立刻生出一团滚烫的岩浆，在地面上蚀刻出一个奇异的图案。
刘烨皱了皱眉，这个家伙在不停地改变地貌布置阵列，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会变得对他越来越不利。
他全部的底牌已经交在了凯文·科恩的身上，眼看着就要将对方拿下了，不料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神秘的女性魔法师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开口就是讨要原典，语气之中倨傲无比，显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的原典……不对劲。”女子的面色起了变化，她之所以选择跟刘烨动手，一来是因为在她的感知内，对方的身体状况糟糕得很，唯一要顾虑的就是原典，可没想到，这本原典已经是个半废品了，根本没法带给她有效的提升。
“想要原典，那就拿出你的本事自己来拿！”
时间让麦迪来不及多想，刘烨脚下的冰域急剧变化，刹那间数十根寒冰长矛呼啸，破开了大地，带着凛冽的寒风，直奔她和火焰狮子而来。
没有呼啸之声，有的只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杀机，麦迪的眼中那些长矛的影子时隐时现，似乎它们并不仅仅是冰雪魔法，更是带上了空间的变化。
麦迪眼中露出凝重之色，在那数十根寒冰长矛临近的刹那，身旁的火焰雄狮一声厉啸，巨大的前爪向前横扫，挥舞中所过之处，烈火焚烧，天空中出现了一道明亮的裂缝，迸发出刺目的强光，并且向前微微弯曲拱起，形成了一个横贯两侧的完美弧形，扬起的疾风卷动大量的尘土，在大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灰线，那道光弧仿佛一张移动的火焰地毯，在身后留下了一片布满涌浪和旋涡的火焰的海洋！
刘烨瞳孔微缩，他前方那些倒塌的建筑物，不管是木材还是金属还是钢筋混凝土，全都燃烧了起来，就像是被扔进炉膛碰上了烈火的干柴，橘红色火焰的光芒比高炉中的铁水都要耀眼。
手中蓝色的光影变幻，伴随着一阵噼啪之声，刘烨脚下的冰原轰然扩大，锯齿般的冰墙接连不断地升起，然而就在这时，麦迪身旁的火焰雄狮再度发出一声威震四方的狮吼，阵阵无形的波纹回荡天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超越了那道太阳光弧，轰然间与那些冰墙碰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轰鸣惊天，震耳欲聋，一道道冰墙刹那间崩溃瓦解，这还没完，紧接着，就像是砂轮摩擦着光滑的冰原，阵阵尖锐的刺耳之声传入了刘烨的耳中，立刻就让他感到疼痛难忍，头晕脑胀，好似身体正在被一道道利刃不停切割一般，火焰焚身般的剧痛袭来，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急速倒退，额头上满是冷汗。
“可恶。”刘烨的眼眸在这一瞬间转化成了彻底的冰蓝，如同沉入深海的坚冰一般冰冷而瑰丽，闪烁着迷人又神秘的光辉，他抬起了右手，一片极为复杂的光阵浮现而出，蓦地，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面巨大的寒冰棱镜，将两人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一分为二，生生切成了两半！
“叮——”
一声刺耳的嗡鸣过后，刘烨身前的那面寒冰棱镜轰然崩溃，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雪花，继而散作了无尽的光点褪去，他面色苍白，再度喷出了一口鲜血。
一击得手，可麦迪却是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而是打起了全部的精神，眼中跳动着火焰之芒，作为流浪魔法师中最顶尖的存在，她清楚地知道每一个得到原典的魔法师都自有其不可思议之处存在，面对这样的人，即使占据了再大的优势，也绝对不能够掉以轻心。
就在这时，刘烨的左眼瞳孔蓦地发生了变化，五色光晕从中穿透而出，眨眼间便化作了漫天的五色雷霆，直奔麦迪而去。
再一次的，麦迪身旁的火焰雄狮挥出了它的利爪，然而这一次，那仿佛无坚不摧的火焰光弧却没能奏效，那闪耀着五色光芒的雷霆在与火焰光弧触碰的刹那，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蓦地收缩成了一个拳头大的光点，然后仅仅是过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光弧就仿佛被吸收了一样化作了虚无，好似从未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麦迪面色大变，她手中出现了一根宛如流淌着岩浆的火山岩一般的魔杖，仿佛时间来到了日出之时，天边出现了一道曙光，紧接着，那道银白色的曙光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扩展变亮，仿佛即将升起的太阳要弥补失去的时光。转瞬之间，曙光已弥漫了半个天空，以至于刘烨的视野里刹那间只剩下了耀眼的白。
刘烨微微眯了眯眼，只见大地之上一缕缕黑色的东西正在袅袅地升起，与此同时，一道光辉灿烂的金色屏障出现在了麦迪的身前，她的身体包含在一根高高的橘黄色火柱之中，卷卷的头发张扬地飘飞着，双眼迸发着与火焰截然不同的蓝黑色光芒，仿佛煤炭经过高压高温燃烧之后的化作了璀璨的宝石。
雄狮咆哮，一轮恐怖的火焰圆轮出现在了它的口中，激射而出的刹那，耀眼的红霞转瞬即逝，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撕扯着天空，蓦地有一块黑布覆盖了这被火海覆盖的世界。被灼烧过的大地上有暗红色的光在闪烁，流淌的岩浆勾勒出了神秘的图案，除了那轮火焰圆轮，刘烨眼中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混沌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化为了灰烬。
然而，就在这黑暗的混沌之中，一枚五色晶线交织而成的狭长三角幽幽地旋转着，它畅游在滚烫的火焰圆轮之内，那恐怖的炽热似乎根本无法影响它的存在。紧接着，那火焰圆轮竟然突然间开始了收缩，进而向内塌陷，眨眼之间又被吞噬吸收。
在麦迪惊骇莫名的眼光之中，她所倾尽全力的火焰魔法就像是遇上了天敌一般崩溃退散，夹杂着灰烬的寂灭之风吹过，可却并非是朝向刘烨所在的方向，而是吹到了她自己的脸上。那神秘的狭长三角阵列之中蕴含的力量仿佛和她魔法之中的魔力完全不是一个层级，两者相碰，即使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她的术式却一触即溃根本无力抵抗。
身旁的火焰雄狮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但紧接着，它身上的火焰之光却越来越低落，麦迪忽地感受到了一丝清冷出现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她不禁伸手去摸了摸，触手所及，一片冰凉。
那是一枚六角形的雪花，麦迪沉默着望着那躺在自己手心不断融化又凝聚的冰蓝色的小家伙，然后怔怔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飘飞的白雪，寒风吹过她是双手，气温骤然降低到了冰点，身旁的火焰雄狮被冻得瑟瑟发抖，身躯随着它身上的火焰一起急剧萎缩，短短几秒间竟然退化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猫咪。
麦迪蹲下身子，伸手将它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原先被火海覆盖的大地已经熄灭，那些由岩浆构筑的纹路正飞速地被一片冰原所取代，冰面下闪动着许许多多神秘抽象的符号，她的位置已经完全被锁定，只要移动一步，就会立刻堕入冰雪魔法的深渊。
在她沉默的目光中，那个一头蓝发的青年正向她走来，每踏出一步，他的发色和瞳色就变深一分，来到她身前的时候已经转化了纯粹的黑，他的双目平静而深邃，面对着他，麦迪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卑微。
“我输了，任你处置。”
麦迪低下了头，她以全盛的姿态去应对一个残损之躯，最强大的术式亦在对方的面前土崩瓦解，在刘烨未曾动用原典的情况下，她仍然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抢夺原典本就是强盗行径，麦迪并非是一个多么大的恶人，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动乱中争取生存下去的权力，她很好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同时作为魔法师的骄傲让她适时地选择了认输，尽管这似乎也可以解释为贪生怕死。
沉默着，刘烨的手掌抬了起来，平举在了她的面前。
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中，麦迪颤抖着闭上了双眼。
第二百四十章 火之魔女
“要和我战斗的，就是这个家伙？”
穿着银白色战甲的埃文斯上校一脸鄙夷地看着面前这个脸色阴沉的男人说道。
“没错，就是他，实验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清理掉他，这项任务的成功与否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当然，对你来说亦是如此。”耳机里程文秋的声音还在响，“埃文斯先生，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即使对手看上去遍体鳞伤虚弱无比，他仍然是掌握着强大力量的魔法师，失去战甲之后你在他面前就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请慎重对待这场战斗。”
“我已经对你重复很多遍了，我对战场要比你熟悉得多，不需要你来指导我的行为。从踏上这片焦土之时你的声音就该从我的耳朵里消失了。”埃文斯活动了一下手腕，这套战甲轻便得让人感到难以置信，就像是穿着运动服在阳光下跑步一样行动自如，没有给他的身体带来任何的负担。
“鉴于之前的情况，埃文斯，大多数时候都是你主动联系我的，所以可以认为你是需要一些临场指导的，这也是我仍然待在联络室的原因。”
程文秋的语气优雅随和，让人听了就不由地来气，埃文斯不禁愤愤地哼了一声，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那个白发男子斜靠在躺椅上品着红酒对着电子屏说话的画面，而他现在却行走在呛鼻的烟雾缭绕的废墟之中，真是让人不爽。
暗暗地骂了一句，埃文斯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身上，他看上去情况糟糕得很，完全不像是能够战斗的样子，枯瘦的双手上布满了伤痕，胸口更是有着一个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依照他过去的经验，那种伤口是被利器贯穿所致，像这种位置的伤，肺部和肝脏应该都被直接切开了，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离开那块石碑，或者，死。”随着凯文·科恩声音的响起，战甲中的同声翻译器立刻开始了工作，对方傲慢的语气一下子激起了埃文斯心中的怒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愤怒的程度，使其恰恰好维持在可以最大限度激发自己身体机能而不至于吞噬自己的理智，这对他来说轻车熟路，因为着曾经是钢铁之蝎每一位战士的入门必修课。
“唰”的一声，钢筋混凝土的柱子就像是豆腐和薄纸一般被干脆利落地切开了。战甲右臂上的短剑反射着炫目的火光，埃文斯的嘴角挂上了残忍的微笑，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对方那瘦弱的躯体在电锯和火焰之下颤抖哀嚎的画面。
来吧，就和过去成百上千次的战斗一样，我将化身为最恐怖的恶魔，让所有敢于直面我的敌人肝胆俱裂，灰飞烟灭！
“哼，愚蠢的凡人。”凯文·科恩的眼中流露出轻蔑的色彩，即使是身受重伤，作为蔷薇骑士团第三位，他也保有着身为顶级巫师的尊严，一个不懂魔法的渣滓穿上了一身不知所谓的装甲，竟然就像要和自己战斗，这简直就像是远古时期的愚民妄图挑衅神灵的威严一般荒诞而可笑，任意一种威力强大的术式都可以轻而易举将他化作灰烬。
凯文甚至觉得动用蔷薇术式来对付一个凡人都是一种对魔法的亵渎，他决定用最简单的雷霆术式杀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根据过往的经验，电击对于这类科学武器一向很好用。
他一抬手，便立刻有两道黑影在闪动，紧接着，一道跳动的电芒在黑影之间闪耀了起来，雷霆劈在旁边的巨石之上，蹦出一片火花，碎石横飞，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焦糊气味，但埃文斯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动，而是一片死寂。
凯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而埃文斯则是摆出了一副戒备的样子，两人就这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什么都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凯文·科恩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突然受到了强大的冲击，他打出的魔法术式并没有失效，但也没有正确生效，飞出的雷霆只剩下了泄露向侧面的一小部分，而正面射向这个穿着银白色战甲的愚蠢凡人的那些却不见了踪影，他甚至没有能够察觉到它们的消失。
埃文斯同样是一脸惊疑，只不过有着头盔的遮掩才使得他看上去处变不惊，这让他在心理上稍稍占据了一些优势，可这还远远不够，对于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也许只是自己运气好而已，而想在战斗中取胜的话，可不能指望每次都靠幸运女神的眷顾。
“程文秋？喂？喂？你还在吗？我需要你给出一点解释！”
凯文·科恩出离愤怒了，面前这个凡人在和他的战斗中，直接当着他的面给外人打电话，这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他后脚猛地蹬了一下地面，那合金铸造而成的天桥竟然一下子断裂成了两半，漂浮在空中的灰雾编织成了一个神秘的阵列。
紧接着，水汽迅速凝结成了一团团形状怪异的东西，散射着阳光，形成了一片灿烂的七彩云团，眨眼之间那云团忽然开始围绕着那个阵列旋转，一股冷寂的毁灭力量蓦然间凝聚了起来。
“轰隆”一声，一道极具视觉震撼力的雷霆从旋涡中喷涌而出，然而和先前那次一模一样，埃文斯穿着战甲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石碑旁边一动不动，那道恐怖的魔法术式就在临近的过程之中自行崩解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凯文瞳孔地震，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在他心中渐渐蔓延开来，他逐渐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力量，但很快，理智和愤怒又占领了上风。沉默中他闭上了双眼，双脚离地微微浮空，黑袍随风舞动着，下方的天桥和天桥下的路面如同蛛网似的开裂了，并且裂缝在迅速向者四面八方延伸，各种各样的东西都离开了地面逐渐升空，包括埃文斯上校和他身旁的那块石碑。
凭借着优秀的战斗本能和丰富的飞行经历，埃文斯很快借助石碑在空中稳定了身形，他面前漂浮着大量的巨石，透过那些巨石之间的裂隙，埃文斯看到了一朵盛开的灰黑色蔷薇花。
在弥漫的尘土和天崩地裂的巨响之中，埃文斯立刻选择了高声呼喊：“程文秋！程文秋！”
这一次，內视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道熟悉的声纹，那个优雅随和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埃文斯上校的耳朵里：“怎么了，遇到麻烦了吗？”
“混蛋！这他妈是人能干的活？快告诉我这套战甲的运作原理，还有，我该怎么样才能从这轮要人命的攻击中活下去？！”埃文斯就差破口大骂了，他看到无数浮空巨石的另一面，一道让人心悸的灰光正在汇聚，那种力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太阳的光芒一样不可抵挡。
被命中就完蛋了，这是埃文斯此刻心中唯一的念头。
“不用担心，埃文斯先生，就在一分钟之前，你不是已经体验过这套战甲的威力了吗？他已经身受重伤，支持不了多久。而且他的魔法对你几乎无效，你只要遵从自己的本能去战斗就好，我相信凭借你优秀的能力，是能够赢下这场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战斗的。”程文秋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仿佛喝了一口什么。
“什么叫，几乎无效？”
埃文斯嘴角一抽，问道。
“就是，大部分攻击无效，但不是全部，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你现在将要面对的这一次，我就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什么？！”
埃文斯瞳孔一缩，眼看着一道灰光骤然临近，他条件反射地抓起身旁的东西就挡在了前面，然而那恐怖的力量却仿佛突然间改变了方向，冲向了他的脚下。
轰隆一声，天桥消失在了飞扬的尘土之中，下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埃文斯愣了一下，他挪开了挡在身前的浮空石碑，前方的天空被一片斑驳怪异的云层所覆盖，那个黑袍魔法师站在云团里，面色阴沉地看着他手中的石碑。
“他很在乎这个东西……程文秋，这到底是什么？”
程文秋没有回答他，但耳机里却传来了咖啡机运作的声音，埃文斯用力咬了咬嘴唇，这个家伙……
可时间并不容许他静候回复，黑袍魔法师一步踏出，眨眼间跨越了两人之间数十米的距离，同时伸出手握住了石碑，向上猛地一抬，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通过机械骨骼传导到了埃文斯的手臂上，他感觉自己的手肘就像是被一辆卡车凶狠地冲撞碾压了几个来回，钻心的疼痛直冲脑海。
石碑脱手而出，飞上了高空。
就在这时，程文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哦，你说这个石碑啊，石碑不重要。”
听到这里，埃文斯不禁微微地松了一口气，不重要就好。
“但是上面的图案纹刻很重要，我们叫它们原初石刻，这东西和魔法的本源息息相关，对于我们来说，是具有相当研究价值的物品，当然了，对于魔法师来说，也是可以打开另一扇命运之门的钥匙，弥足珍贵。换句话说，如果被他拿到，那么对方魔法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发生质变，到那个时候，这套战甲的强度，就无法应对那个等级的战斗了……也就是说，你会在无法抵抗的困境中死去。”
“你这家伙……”银白色的装甲抬起了头，脚下的冷聚变发动机立刻运转了起来，速度在零点几秒之内提升到了一马赫，和凯文一起冲向了飞上天空的石碑，“真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