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 你不像来祝寿的（1更）
“当……”
宋林下意识的就要回答，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宋宛月打断。
“您查的很清楚，顾义以前确实不长这样，只是后来生了痘痘，就变成如此了。不过，这似乎和您没多大关系。”
没想到她会抢话，齐国公一愣，随即大笑，“当然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好奇，顾家不是有大夫吗，怎么还会让你这小未婚夫落下痘痕？”
宋宛月笑眯眯的看着他，“我看您今天不是来吃饭的，是来调查我们一家的吧？我想问我们是偷盗了还是犯法了，让您在我外曾祖父生辰这样的大日子来调查我们？”
齐国公也没恼，再次哈哈大笑，“老先生，您这外曾孙女可了不得啊，竟然问的我无话可说。”
老先生也察觉到了齐国公今日目的不纯，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维护着宋宛月，“月儿年纪小，说话不懂的拐弯，还请国公爷不要和她计较，来、来、来，喝酒，喝酒。”
老先生端起酒杯。
齐国公也端了起来，一饮而尽，仰头的瞬间，目光扫过桌上所有的人。
“三。”
等老先生放下酒杯，宋宛月朝他伸出三个手指头。
老先生不明所以。
“我刚才给外祖母立了保证，监督您喝酒，最多只能喝三杯。”
老先生看了看空了的酒杯，试着商量，“月儿啊……”
“不行。”
宋宛月摇着小脑袋，“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还想外曾祖父长命百岁呢。”
“好，好，外曾祖父要长命百岁，不喝酒，喝茶。”
老先生放下酒杯，示意下人给他换上热茶，老先生端起来喝了一口，
齐国公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了。这句“喝茶”是对他而言就是送客的意思，他但凡要一点脸面，就不应该在坐在这。
“老先生，温公子来了。”
许良在门口禀报。
齐国公吐出一口气。
老先生眉头微皱，以前觉得温仲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应该不会往前凑，看来是他想错了。
“让他进来。”
许良打开门帘，温仲走进来，进门躬身，神色恭敬，“温仲祝祖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先生不想给他难堪，微微点了点头，“今日客人多，你帮着在外面招呼着点。”
许衍坐在这里喝酒，却让他在外面招呼，谁近谁远，一目了然，温仲却非但没有嫉妒，声音里还带了几分欢喜，“温仲知道了，我这就出去招呼。”
“嗯。”
温仲退了出去，往外走的一刹那，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目光中都是森冷的寒意。
屋内，齐国公自知再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起身，“既然老先生不能喝酒，我便不再这里凑热闹了。”
“真是对不出国公爷了。”
“哪里，哪里，是我欠考虑了。”
“衍儿，你送国公爷出去，帮你二叔在外面招呼一下客人。”
许衍应声，起身宋齐国公出去。
等两人的脚步声在院子了消失，宋宛月起身走到老先生身边，示意下人把酒壶给她，她把老先生的酒杯斟满，放回老先生面前，“有一件事我没有跟您说实话，那个人应该在齐国公府。”
老先生霍然看向她，“你是说……？”
宋宛月点了点头，“他可能察觉到了，所以才急切的想要抓住我们的一个把柄。”
“那还等什么……”
老先生最不能容忍的是在学问上作弊的人，更何况现在是顶替，这对于真正的学子来说，是天大的残忍。
“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根本无从下手，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能靠近他身边弄清楚，可这根本不可能。”
“但如果不把人揪出来，宋思以后说不定会有危险，毕竟他能害一次，就能害第二次。”
“他们不敢。”
定国公声音沉沉，“谁都知道宋思是瑶儿的未婚夫，他们要下手得掂量点。”
“就因为有这一层关系，他们才更会对宋思不利，毕竟，因为当年的事情你们两府一直水火不容。”
“所以，我们不能这么被动，得找机会把人揪出来。”
听到有人要对宋思不利，宋林很是着急，几次想要插话，又不知该怎么问，悄悄的挪动着身体靠近顾义，压低声音，“义儿，你可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对思儿不利？”
顾义“一脸茫然”的摇头，“不知道。”
……
今日来的都是官员，不像普通百姓一样又是划拳又是吵嚷，众人除了寒暄，酒也不过量，免得喝多了出了丑，成为同僚的笑话。
眼见大部分都放下了筷子，准备起身，二先生面带笑意的走到场中，“今日是家父的生日，多谢各位来捧场，接下来呢是今日的最后一项，吃蛋糕。”
他话音没落，众人顿时议论起来，一方面是惊奇，过生辰吃蛋糕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方面纷纷猜测吃什么样的蛋糕。
二先生挥手，先是两名身材魁梧的下人抬了一张巨大的桌子过来，而后，同样四五个身材魁梧的下人又抬了一个东西过来，用红布盖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二先生却没有立刻掀开，扬声道，“各位稍等，我父亲马上就过来。”
话落，老先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在他身边是定国公，身后是许衍和宋林，再后面是许栒，宋宛月和顾义。
对于大先生，早就听二先生说他病了，有官员还去了大先生那边探望，亲眼看到他气息微弱，面色潮红，病的不轻。
老先生走到桌边，亲手掀开了红布，一个巨大的蛋糕盒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的好奇心一下被吊了起来。
许伯拿上来四把剪刀，老先生一把，二先生一把，许衍，许栒各一把。
老先生点头，四人动作一致的沿着四条边慢慢的把盒子剪开，巨大的蛋糕呈现在众人面前。
院子内静了一瞬，随即有人发出了惊呼声。
老先生放下剪刀，扬起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各位，这是我外曾孙女给我做的生辰蛋糕，一共七层，每层代表一个年龄段，寓意是步步登高，长命百岁。”
452 确定结亲（2更）
“这、这能吃吗？”
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问完就后悔了，浓浓的奶香味夹杂着蛋糕的香气，每层的边上还有用水果组成不同的图案，看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哪里会不能吃？
许良又递给老先生一把长长的竹刀，老先生把最上面一层的寿桃取下来，放在一个特制的大盘子里，然后把竹刀给了二先生，二先生一层层的切成一小块，示意下人盛到盘子里，分给众人。
分到的迫不及待的低头吃，没有吃到的伸长了脖子等着，许下的下人井然有序，一桌一桌的送过来，直至每人手里都分了一小块。
“好吃。”
有人点着头称赞，还有的抿着嘴角上的奶油，都是朝中的大臣，俸禄都不低，不说京城内所有好的糕点铺的糕点都吃过，但也八九不离十。有的人府上更是专门有做糕点的厨子，但从来没有一种糕点如此好吃过，最重要的是生辰蛋糕的意义，步步登高，长命百岁，谁不想如此。
想到这，有心思活络的，扬声，“老先生可真是好福气，有这一个好外曾孙女，我们可真是羡慕。”
“不用羡慕……”
老先生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我这外曾孙女在南城开了一家蛋糕店，专门做生辰蛋糕，可根据不同的年龄做出不同的层数，也可以写上不同的字，还可以做成不同的样式，以后各位有需要，尽可派人提前去定。”
众人刚才那番巴结的言辞就是想着以后过生辰的时候也能做个生辰蛋糕，讨个好彩头，听老先生宋宛月开了蛋糕店，纷纷高兴了，都扬声应着，“一定，一定。”
女客这边也吃到了生辰蛋糕，虽然没亲眼看到七层蛋糕的震撼，可都听到下人下人的描述了，也觉得是个好东西，纷纷对孟氏表示以后自家有人过生辰一定要定做一个。
一时间，府内都是议论生辰蛋糕的事。
温仲吃的很不是滋味，端着盘子走近齐国公，悄声，“国公爷出府后，还请在茶楼等我一会儿。”
齐国公微微颔首，吃完了蛋糕，掏出帕子擦了嘴和手，起身告辞。
其余人见此，也纷纷告辞，温仲留在最后，一直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又去了老先生的院内说了一声，才带着自己的夫人从府里出来，上了马车，经过茶楼时，吩咐车夫停下，对自己夫人道，“我约了几个同僚喝茶，你先回去，一会儿让车夫再来接我。”
马车远去，温仲抬步走进茶楼，候在门口的齐国公府的小厮把他领去了楼上雅间，屋内热气缭绕，茶楼的伙计正在给齐国公沏茶。
看他进来，齐国公挥手，伙计退下去。
温仲坐在他对面，执起茶壶，缓缓的给齐国公倒了一杯茶，“有一件事，我想给国公爷说清楚，免得以后您知道了，怪罪我们。”
“温侍郎请说。”
“我小妹和灵儿早就被赶出了许府。”
齐国公眯了眯眼睛。他今日当着老先生的面没有多加刁难宋家人和顾义，就是想着要和许家结亲，不能这个时候闹的不愉快，却没料到许灵儿早就被赶出许府了。
面上却什么都没显，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送到嘴边，“温侍郎可否告知我为什么吗？”
“因为宋思。你也知道灵儿身份尴尬，虽然冠着许家的姓，但终归不是许家人，亲事上自然也不太好选。宋思去许府，被我妹妹相中了，想把灵儿嫁给他，被我祖父知道后，怒斥她没有规矩，坏了许家门风，便将她们赶了出来。”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齐国公却一点都没有相信。老先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胸中有丘壑，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将人赶出来，必然还发生了什么不能说的事。
不过，他也没拆穿温仲，点头，“老先生确实过于迂腐了一些，当娘的为女儿操持亲事是应该的，他怎么能把人赶出府。“
温仲没接他这话，道，“我之所以对国公爷说出，是不想让您觉得我们骗婚。就算被赶出了许府，她们还是我的亲人，有我这个舅舅在，绝不会让灵儿受了委屈。”
齐国公转动着茶盏，“温侍郎的意思是……”
“你若是还想帮您那远房亲戚求娶灵儿，只要等他们定了亲，我便想办法将人弄进户部。”
“这个就不必了。”
温仲脸色变了一变，却听齐国公又说道，“我已经办好这事了，过几日他就会去户部任职，到时还请温侍郎多多提携。”
温仲心下一松，脸上露出了笑意，“那是自然。”
……
从茶楼出来，车夫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温仲上了马车，吩咐他去温氏和许灵儿住的宅院。
温氏和许灵儿住进来以后，完全被隔绝了外面的消息，并不知道孙晋已经被招为了驸马，还天天盼着孙晋过来定亲了，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有动静，温氏心里有些发慌了，直觉出了什么事情，听到下人禀报温仲来了，急忙出来把人迎进去，急切的问，“大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是出了一点小事。”
温氏声音有些抖，“不、不会是孙晋他、他、他要悔亲吧？”
“比这还严重，他在琼林宴上自动提出要娶公主。”
温氏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他、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他都求了媒人上门提亲了！”
“你敢去皇上面前说吗？”
温氏不敢，她要是敢去皇上面前说，别说她和灵儿了，就是大哥也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了。
她红了眼眶，“灵儿怎么办？”
孙晋已经是灵儿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她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
“我又给她说了一门亲事，是齐国公的远房亲戚，这次殿试的第十名，人有才华，样貌比起孙晋一点不差，齐国公已经把他安排进了户部，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灵儿不会同意的。”
温仲语气加重，“你去把她喊来，我跟她说。”
453 曾经的那个“他”（1更）
许灵儿被温氏喊了过来，听完温仲的话当即就哭起来了，“我不同意，说什么我也不同意。”
她要长相有长相，要容貌容貌，就算被赶出了许府，她还是姓许，跟许家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凭什么要一再的将就自己去嫁给不知所谓的人。
温仲眉头微皱，言辞犀利，“你不要妄想再回许家了，因为你的事，你祖母和祖父都受到了牵连，就连今日老先生生辰这样的大事都没有让他们出面，而且，今日也有人猜测，你们母女为什么没有露面，相信再过两三日，京城里的人便会知道了你们被赶出许府的事，到时别说郑谦这样的青年才俊，就是鳏夫也不见得会有人娶你，你若是不想后半辈子过的凄苦，就听舅舅的话和郑谦定亲。”
许灵儿失声痛哭。
温氏跟着掉眼泪，祈求，“大哥，你先回去，我再劝劝她。”
温仲起身，“最好是快点，齐国公的选择可不止灵儿一个。”
说完，抬脚出去，走到外面吩咐下人，“看好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们出去！”
屋内，许灵儿哭了好久，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她明明只是想要给自己找个合心意的夫婿，却不仅被赶出了许府，还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灵儿啊……”
温氏哽咽着声音劝，“娘知道你不甘心，可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了别的选择，听娘的话，你就答应了吧，最起码能傍上齐国公府，将来如果有什么事，也能保住你的命。”
许灵儿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并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往外走，“我要去找曾祖父，我去求他，曾祖父不会不管我的。”
“灵儿！”
温氏跑出来抱住她，“你没听到舅舅刚才的话吗，为了你的事，连大先生都受到了牵连，你曾祖父不会原谅你的。”
“怎么会？怎么会？”
许灵儿喃喃着，身体无力的往下坠。
温氏泪如泉涌。
……
生辰蛋糕的事如风一般迅速传开，不过半日便传遍了京中的大街小巷，就连走路的都在议论。
翌日，黄糕夫妇还没起床，便隐隐听到了声音，还以为是有人来偷东西，惊得黄忙起身穿好衣服，分别去把院里的人叫起来，聚集在一起，手中都抄了东西，悄悄的移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黑压压的都是人，三三两两的议论着，并不像来偷盗的人。
黄糕纳闷的回头，身后众人也是一头雾水。
黄糕媳妇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们不会是来买蛋糕的吧？”
“不、不会吧……”
黄糕咽了一下口水。
“打开门问问不就知道了。”
黄糕媳妇把手里的木棍放在一边，挤开黄糕，打开门，还没等扬声问呢，外面的众人便朝着她涌来，手中挥舞着银票，“我要订一个生辰蛋糕。”
“我要订一个。”
“我也是……”
……
萧瑶刚起床，青儿进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萧瑶面露喜色，“快，给我梳洗，咱们过去看看。”
宋宛月也同样得到了消息，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和顾义坐着马车过来，远远的就看到这边的道路都被堵了，所有的人都举着银票在喊。
他们两人也吓了一跳，预料到了蛋糕会火，但没想到会这样火。照这样的情形，半年内不用卖别的糕点他们都有钱赚。
两人下了马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过人群，进了院内。
“这样不行，再挤下去就要出事了，小四，你去把那边院子里人叫过来维持秩序。”
小四应声而去。
宋宛月进了糕点铺转了一圈出来，去了屋中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站了上去，，扬声，“各位，听我说！”
拥挤的人们静下来。
黄糕擦着额头上的汗，他刚才怎么说人们也不听，一个劲的往前挤，他真怕门会被这些人挤坏了。
“各位，听我的，需要今日做蛋糕的，排去左边。
有十几人过去。
“明日的，挨着他们排一队。”
“后日的，再排一队。”
……
纷乱的人们渐渐有秩序起来。
“大家都知道，生辰蛋糕需要提请预定，这三日的呢，请依次上前来交定金，按照我们说的时辰过来去蛋糕，至于这三日以后的，还请大家先回去，依照日期提前三天过来预定。当然了，我们店里还有其他的糕点，比如雪媚娘；比如可供一人或者两人吃的小蛋糕，如果你们想买的话，可以在这边来排队。”
萧瑶到的时候，这边已经井然有序了。
看着长长的队伍，她高兴的不行。
“月儿，还是你的主意好，咱们的名气一下就打开了。”
“是我外曾祖父这个生辰过的好。”
“对、对、对，是老先生的生辰过的好。”
……
宋林在许府住了几日，感觉很不自在，他不识字，也不会下棋，除了许氏，他和别人没有话说，宋宛月和顾义又每天都忙，顾不上他，想问许氏什么时候回去，又不敢开口，人眼见的没了精神。
孟氏看在眼里，对许氏道，“今日天气好，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你带着宋林去糕点铺那边转转。”
许氏遂点头，“行，我们中午可能不回来了，母亲别等我们吃饭了。”
“好，去吧。”
许氏回了院子一说，宋林当即高兴了，衣服也没让许氏换，迫不及待的催着她出府。
上了马车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几日他在府里大气也不敢喘，可把他憋坏了。
许氏看在眼里，抿嘴笑。
宋林也咧开了嘴，想要问他们何时回去，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回家了，许氏自然要多待些时日，大不了他和月儿先回去，等许氏把一切都想起来再回去也不晚。
有一辆马车和他们的马车擦身而过，停在许府门口。
许伯送许氏和宋林出来，正转身回去，听到马车声停下脚步回头，一眼看到马车旁，端坐在马背上的人，眉心重重的跳了一下。
454 挥之不去（2更）
许伯三两步出来，赶忙行礼，“沈世子，您怎么来了？“
沈炎坐在马车上，看着熟悉的、他曾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府门，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听到许伯的话，回过神来，“我回京述职，路上正好遇到贵府的亲戚被人打劫，我便将人送过来了。”
许府的亲戚？
许伯看向马车，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名五十左右的男子从马车上男子从马车上下来，面容和孟氏有几分相似。
“您可是舅老爷？”
“是。”
“您终于来了，我们夫人已经担心了好多天了，您快屋里请。”
“快去告诉夫人，舅老爷到了。”
有小厮往府里跑。
孟阳对沈炎拱手，“多谢救命之恩，如果不嫌弃，还请进府坐坐。”
“举手之劳而已，我还要去进宫述职，就不进去了。“
说完，看向许伯，“还请许伯帮我给老先生、大先生和大夫人带个好，等我述职后有时间再来拜访。”
“沈世子放心，我一定带到。”
沈炎又抬头看了府内一眼，拨转马头，催马离去。
许伯赶紧领着着孟阳往里走，刚走进府内没多远，孟氏迎出来，看着两鬓有了白发的孟阳，声音顿时哽咽了，“大哥。”
以前孟家长辈在的时候，孟阳每隔三年都会来京城看这唯一的妹妹。后来家里长辈去世，他忙着打理生意，便没了空闲，只有十多年前许清婉失踪的时候他抽了一个月的工夫来了一趟。那时的妹妹悲伤欲绝，神色差得宛如老妪，无论他怎么劝都打不起精神，这让他回了江南以后一直惦记。
如今的孟氏虽然面容已不在年轻，却精神奕奕，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
孟阳欣慰，露出笑意，“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每次见到大哥来都要掉眼泪。”
“我就要哭。”
在自自己大哥面前孟氏毫无顾忌，就像一个几岁的孩子。
看着孟氏这久违的撒娇的模样，孟阳爽朗的大笑。
……
沈炎进宫述完职，出来后，天已将近中午，几名贴身近侍等在宫门口，见他出来，立刻牵马上前，沈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打马回府。
府中并没有接到他回来的消息，以至于他到了府门口下了马，看门人还没反应过来。
“世、世子？”
“嗯。”
沈炎往里走。
看门人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的跑进去，“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府里顿时热闹起来。
镇国公夫妇听到喊声，对看了一眼，心里同时涌上来不安。
沈炎常年在外领兵，已经三年多没回来了，现在却突然回来，难不成是知道许清婉回来了，偷偷跑回来的？
沈炎很快过来，“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快坐。”
沈炎坐下。
镇国公夫人殷切的打量着他，比起三年前又瘦了，也更黑了，镇国公夫人顾不上心疼，小心的问，“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母亲的话，皇上召我回京述职。”
不是听到了许清婉回来的消息私自回来了，镇国公夫人松了一口气，随即心又提了起来，这件事瞒不住，倘若他知道了……
镇国公夫人不敢想。
“在京城待几日？”
镇国公沉声问，他比夫人要沉得住气。
“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
镇国公点头，“一路赶回来辛苦了，你先回去看看你的妻儿，半个时辰后为你接风洗尘。”
“谢父亲。”
沈炎起身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镇国公夫人涌上一阵心酸，如果当年许清婉没有出事，炎儿也不会自动请求去镇守边关，也不会变成今日的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
“夫君。”
明氏欢天喜地的等在院门口，看到沈炎高兴的迎上来。
沈炎嗯了一声，稍微放慢了脚步往院里走。
明氏跟在他身边，“我让人备了洗澡水，夫君先去洗个澡。“
“嗯。”
沈炎脚步一转，去了浴房。
明氏跟过去，走到浴房门口便被沈炎拦住，“你不用跟着进来了，我一会儿就好。”
明氏落寞的站在门口，绞着手里的帕子，如果他当年娶的不是自己，而是许清婉，恐怕现在早就迫不及待的把人拉进去了吧？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明氏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许清婉早就嫁做了人妻，她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更何况，老先生生辰那日，她陪着婆婆去看了，许清婉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看起来比自己老了不少。
浴房内，沈炎闭着眼靠在浴桶上，脑中都是许府的模样，里面的一草一木他都记得清楚，那里记载着他情窦初开时的悸动，看到心仪姑娘的心跳，而这一切都随着许清婉的失踪消失了。
“许清婉。”
他低喃着这个让他心痛的名字，猛然抬起手狠狠的砸在水面上，溅起的每颗水珠里都清晰的倒影着他痛苦的面容。
一刻钟后，沈炎从浴房里出来，进了主屋，换上了明氏给他准备的衣服，头发绞的半干。
明氏见状，赶紧拿了帕子要再帮他擦。
“不用了。”
明氏的手僵硬在半空，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出话来。
“这些年我不在家中，府里辛苦你了。”
沈炎说着每次回来都说的这句话，执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到嘴边吹了几下后一饮而尽。
明氏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夫君何必跟我这样生分。”
沈炎仿佛没有听到，又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再次喝干。
明氏在他对面的坐下，刚才听到沈炎回来的激动和高兴，一点点的退下去，“夫君怎么突然回来了？”
“皇上召我回京述职，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我就要回去。”
明氏抿紧了嘴唇。
他们已经分离了三年四个月零十八天，却仅仅有十天的相聚，而他这一走，再回来又不知道是几年后。
随即在心里苦笑，从自己当年执意嫁给他的那天起，她就该料到了会是这样的日子不是吗？如果当年嫁给他的是许清婉……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明氏看向他的眼睛，轻轻一笑，“府里倒是没发生什么事，不过，许家倒是发生了一件事，许清婉回来了。”
455 她不记得你了（1更）
沈炎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
脑中浮现了许伯见到他时脸上诧异的神色，他以为是因为他突然出现许府门口所致，原来是……
他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明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沈炎脚步猛然顿住，不可置信的回头。
明氏起身，抓住帕子的手无意识的捂在胸口，想要压抑住揪心的痛。
“她当年头受了伤，失去了记忆，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回京城。”
沈炎碰触到门的手慢慢收紧。
明氏已经走到他面前，温声细语，神色依旧，“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在惦念着她，但现在不是时候，你要是想见她，我可以找个理由将她约……”
沈炎已经打开门出去，“备马！”
马儿备好，沈炎也出了府，接过侍从手里的缰绳，翻身上去，一马鞭抽在马儿身上，马儿瞬间疾驰出去。
“谁也不许跟着！”
已是中午，大街上的行人很少，沈炎打马疾驰，很快到了许府门口，下马，随意扔了缰绳就往里走。
许伯正在门房里吃饭，听到马蹄声急忙放下筷子出来，见是沈炎去而复返，心里再次重重的一跳。
“世子，您……”
“婉儿呢？”
“小姐和姑爷出去了，还没回来。”
沈炎急速的脚步猛然停下，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世子？”
沈炎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没说出来。
他怎么忘记了，许清婉只是一个弱女子，又失去了记忆，如果不嫁人，怎么能活下来？
沈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身体一点点的弯下去。
许伯吓到了。
“来人，快去喊少爷。”
许衍来的很快，在沈炎面前蹲下，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
沈炎抬头，眼眶微红，“大哥。”
许衍又拍了拍他肩膀，“好久不见了，起来，进府陪大哥喝一杯。”
沈炎摇摇晃晃的起身，随着他去了书房。
云氏亲自送了菜和酒过来，摆好了酒菜，领着丫鬟退下去。
许衍倒好酒，还没放下酒壶，沈炎端起来一饮而尽，许衍再次给他倒满，沈炎再次一口喝干，再倒，再喝。
三杯以后，许衍摁住他的手，“婉儿回来是好事，你我应该高兴，高兴她还活着，高兴我们还能见到她。”
“我高兴，高兴……”
泪水顺着沈炎面颊流下来。
他是镇国公府世子，从小顽劣不堪，经常被镇国公拿来和许衍比较。听得久了，他心里便生出了不服气，在八岁那年将从国子监回来的许衍堵在路上，非要和他一较高下。
许衍也没怵他，将自己的书袋交给下人，吩咐他们不许插手，跟他扭打在一起。
他没想到许衍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将他压在地上狠狠的揍了一顿，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使了巧劲也把许衍压在地上同样的狠狠的揍了一顿。
最后两人都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
但也因此成了好朋友。
他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随着许衍来许府时见到许清婉时的震动，那么一个清灵清秀的小丫头叉着腰凶巴巴的问他，问什么要欺负她哥哥。
他当时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将许清婉一点点的印在了心里。
再然后，他有事没事就往许府跑。借着做学问的由头，镇国公自然愿意，还为此送了不少的东西来给老先生。
眼看着许清婉一天天的长大，出落成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成了京城许多人想要求娶的对象，他坐不住了，先是拉拢了许衍，给他坦白了自己的心思，让他帮忙，试探许清婉的心思，又变着法子讨好老先生，希望他能应允。
终于，许家人松了口，但说要多留许清婉两年，等她十七才能让他们成亲，他自然一口应允，高兴的好几夜没睡。
可等待的日子太难熬了，正赶上边关有战事，他便申请出征，想着立了军功回来，也许许家人就会答应提前把婉儿嫁给他了。
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三年多，等他得胜回来，许清婉却不见了。
许衍没有劝，默默的陪着他。
沈炎对小妹的感情他知道有多深，如果小妹没有失踪，沈炎这一辈子都会把小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
良久以后，沈炎才平静下来。
许衍这才又给他倒了一杯酒，陪他喝了。缓缓说道，“当年小妹流落到清平县，被人欺负，是妹夫救了她，所以小妹就嫁给了他。”
沈炎握着酒杯的手收紧，猩红的眼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当年是谁害她的？”
……
南城。
许氏夹了菜放进宋宛月碗中。
来买蛋糕的人很多，糕点铺里的人忙不过来，宋宛月一直跟着忙活，一直到了中午才闲下来。
萧瑶每日都会在这里吃饭的，今日宋林在，她便回去了。
“爹、娘，下午让顾义陪你们到处去转转。”
“不用。”
只要不待在许府，宋林是哪里都自在，更何况他还可以帮着烧火，给女儿做饭。
“下午让你娘回去陪着你外祖母，我留下来帮忙，等晚上我就在这里歇下了。”
说完，小心的看了许氏一眼，生怕她生气，他也知道住在这里不好，可他是真的不想回许府。
“好吧。”
许氏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允了，“月儿还不知道要忙到多晚，让她和义儿今晚也歇在这里，来回跑太累了。”
宋林嘴角咧到了耳朵跟上，殷勤的夹了菜放进她碗中。
吃过饭，还没收拾完，萧瑶便回来了，将宋宛月拉到一边，“月儿，我祖父让我告诉你，许灵儿定亲了，说的是郑谦。”
宋宛月眯起了眼。
……
沈炎出了许府，骑着马来到南城，看着糕点铺的方向。
宋林正好送许氏出来，看她头上的簪子歪了，帮她小心的扶正，“路上小心一些。”
“知道了。”
许氏由他扶着上了马车，进车厢的一瞬不知为何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沈炎脑中一片空白，想也没想的催马过去。
456 记起沈炎（2更）
许氏心中竟然突突乱跳，仿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急忙收回了目光，慌乱地进了马车内，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走吧。”
车夫甩动鞭子，却没能赶着马车前行。
沈炎骑马挡在前面，目光痴痴的落在还在晃动的车帘上。
宋林心生警惕，上前了两步，盯着他，“你要做什么？”
沈炎目光一直盯着马车，握着缰绳的手死死收紧，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将人拽下来。
马车内毫无动静。
宋林察觉到了异样，看看沈炎，再回头看看马车，脑中闪现了孟氏告诉他许氏曾经定亲的事，心里一紧，下意识的伸开双手试图挡住沈炎的视线，“你挡住我们马车了，让一让！”
“婉……”
沈炎一个字出口，面上便浮现了痛苦之色，他如今已经没有资格在这样称呼马车里的人了。
马车内，许氏的心狂跳个不停，她捂住胸口，不敢大口喘气，她隐约猜到了外面的人是谁。
“你听到没有，你挡着我们的马车了，让一让！让一让！”
宋林提高了声音。
“当家的……”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栗，“扶我下去。”
沈炎眼睁睁的看着宋林过去，掀开车帘，将许清婉扶了下来，他几乎要将手里的缰绳扯断。
许氏低着头，一手紧紧的抓住宋林的手，回了院内。
沈炎想要催马过去，可他仿佛被凝固住了，周身没有一点力气，张开的嘴也发不出声音。
小四从院内出来，一样就看到了坐在马上的沈炎，快步过来，“这位公子，我们家老爷请您入内一叙。”
宋林就是一个乡下人，哪里会被称为老爷，一定是婉儿要见他，沈炎瞬间有了力气，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走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许氏扶着宋林的手立在画堂。
“婉……”
沈炎一个字刚喊出口，许氏松开宋林的手，朝他福身，“沈公子。”
沈炎如遭雷击，立在原地。
许氏忽然身体一软，朝后仰去。
宋林一把接住她，“孩子她娘！”
“婉儿！”
沈炎瞬间到了他们面前，伸出手想要碰触许氏，被宋林一把打开，弯腰抱起许氏往屋里走，“小四，快点喊月儿过来！”
小四慌张的去喊人，宋宛月两手沾着面粉的过来，看到堂屋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顿了顿后，掀开门帘走进屋内。
“快看看，你娘这是怎么了？”
宋宛月冲出来，快速的洗干净了手，边擦边回了屋内，把手放在许氏脉搏上。
顾义也过来了，看到了呆愣着的沈炎，眯了眯眼，用眼神询问小四怎么回事。
小四微微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刚才亲家夫人和老爷去而复返，吩咐他去外面请人，他便去了。
顾义走进堂屋内。
沈炎仿佛没有察觉，立在原地，焦急的看着屋内。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静的人心里发慌，静的沈炎再也忍不住，伸出手……
“爹，放心吧，娘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刺激。”
沈炎去撩门帘的手顿住。
须臾后，门帘一动，沈炎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宋宛月从屋中出来，仰脸看他。
沈炎目光也落在宋宛月脸上，恍惚又回到了他第一次去许府，看到了清灵清秀的许清婉。
“沈叔叔？”
沈炎思绪回笼，看着眼前这张和许清婉相似的脸，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这本该是他和婉儿的女儿。
“您别担心，我娘很快就会醒来。”
沈炎嘴唇动了动。
“您先请坐，有什么话慢慢说。”
“她……”
沈炎终于发出声音。
“我娘是因为见了沈叔叔才晕倒的，不过这应该是好事。她醒了以后说不定会想起一些什么来，沈叔叔还是先请坐。”
他常年在边关，身上自有一股凛冽的气息，一般的人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宋宛月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却一点惧色没有，反而还镇定自若的招呼他。
沈炎感觉自己的心又疼了起来。
他踉跄着坐在椅子上，小四小心翼翼的端上茶来放在他的面前。
“我娘多年前伤到了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直到年前，她偶尔有些头疼，我们便请了我师父给她诊治，后来来了京城，见了外祖母给我的头面，她才想起了外曾祖父和外祖母，至于其他人，她依旧记不得，还请沈叔叔莫怪。”
沈炎脸上浮上痛苦。
婉儿一定是怪他当年出事的时候没在身边，所以才不愿意想起他。
“沈叔叔也不必自责，当年谁也没想到会出事，庆幸的是我娘还活着，等她醒来，让她好好和您叙叙旧。”
“丫头……”
沈炎沙哑的开口，丝毫没有顾忌宋林在屋内，“你娘这些年过的好吗？”
“还算可以，我爹会打猎，我娘会绣活，家里日子要比别人家好一些，奶奶爷爷和二叔二婶也从来不让我娘下地，除了我，我娘是我们家最受宠的人。”
沈炎闭了闭眼，婉儿本该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享受着下人的侍奉，每日看看花草，和自己要好的姐妹出门逛逛街，买买胭脂水粉，买买喜欢的衣服，无忧无虑的过一生，可这一切却被那几个该死的东西生生的毁了。
啪！
沈炎手中的茶盏被捏碎，茶水顺着他的手流下来。
他仿若没有察觉，痛苦的看向屋内。
宋宛月和顾义对看了一眼，没有再说话。
屋内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宋林欣喜的声音，“孩子她娘，你醒了。”
沈炎瞬间起身就要进去，被宋宛月拦住，“沈叔叔稍安勿躁，我先进去看看，如果我娘没事，自会出来和您说话。”
沈炎收住脚。
宋宛月进去，“娘，您感觉怎么样？”
许氏听到了她的话声，知道沈炎还在外面，她闭了闭眼，抬手，示意宋宛月把自己扶起来，“我没事，不知怎么会突然昏倒了，没吓到你们吧？”
宋宛月摇头，“没有。”
又问，“娘可又想起来些什么？”
457 请自重（1更）
听到宋宛月的话，许氏摇了摇头。
她刚才脑中似乎有许多东西闪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宋林起身倒了一杯水给她，许氏捧在手里，看到他担心的眼神，安慰，“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说完，嘴唇抿了抿。
宋宛月察觉到了她的心思，起身，“爹，前面太忙了，咱们过去帮忙，让我娘和沈叔叔说会儿话。”
宋林嘴唇动了动。
自从沈炎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他引以为傲的高大身材、打猎的本事在沈炎面前都不值得一提，身份上更是天差地别。他怕许氏改变主意不跟他回去了。
“走吧。”
宋宛月拉着他手臂。
宋林站起来，看着许氏，嘴唇蠕动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有事叫我。”
许氏点点头。
宋宛月和宋林还有顾义和小四去了前面糕点铺。
屋内屋外只剩下了许氏和沈炎两人。
许氏把手中捧着的杯子放在窗台上，下床穿好鞋。
听到屋内的动静，沈炎绷紧了身体，门帘刚一晃动，他立刻站起来，屏住了呼吸。
许氏从屋里出来，他的目光急切的落到许氏脸上，贪恋的、痴痴的、眼睛不敢眨的看着。
许氏有些被他吓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动作落入沈炎的眼中，他的心里仿佛被铁丝揪住了一样疼。
“婉儿。”
他沙哑的喊出声，垂在身侧的右手慢慢抬起，如同多年以前一样想要抚摸她的头。
许氏后退了一步，“沈公子，请自重。”
“自重”两字如同一道雷劈在了他的身上，劈的他脑中轰轰作响，又像一盆凉水泼在他身上，浇的他浑身发凉。
他还记得，在出征的前一晚，他以告别的借口去了许清婉的房中。
那晚的少女摒弃了矜持，羞涩的依偎在他怀里，轻声缓语的嘱咐他，到了战场上要小心，她等他回来。
如今，他却连碰触的资格都没有了。
沈炎举起的手慢慢落下，攥起。
许氏绕过他去了桌子另一边坐下，朝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沈炎机械地坐下，眼光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许氏的声音轻轻响起，“我知道我们曾经定过亲，可我对于你我的过往没有一点记忆，与我来说，你我就如同陌生人……”
沈炎闭了闭眼。
“这些年我过的很好，虽然日子有些清贫，但家里人都很照顾我，没让我受什么苦；当家的怜惜我生女儿的时候吃了苦，也没再要孩子。他是这世上少有的好男人，我很幸运，能在遭难的时候碰到他，在他的庇护下平平稳稳的过了这么多年。
月儿你也看到了，是一个聪明贴心的好孩子，有她在，就算一辈子恢复不了记忆我也不在乎了。
所以……”
许氏看着他的眼睛，如同多年前一般柔声，“我过的真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一股热浪几乎冲出沈炎的眼眶，让他抑制不住的起身，大步走到外面，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许氏坐着没有动。
宋宛月探出头来朝这边看了看，回转身去把正在往灶膛里一个劲的添柴火的宋林拽起来，“爹，沈叔叔走了，你快去陪我娘。”
宋林扔了手里的干柴，大步过来，见许氏有些失神的坐在那里，脚步顿了一顿。
许氏已经看到了他，露出笑意，“当家的。”
宋林藏好心里的不知滋味。过来后先去了屋中，爬上床，端过许氏刚才放在窗台上的水杯，感觉到里面的水不热了，他仰头喝干，又重新倒了一杯端出来放在许氏手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
“先喝点热水，一会儿我陪你回府。”
“不用，我自己……”
“我和顾义也陪着爹娘回去。”
宋宛月笑嘻嘻的凑过来，“我刚想起来，我这几天忙着糕点铺的事，都没有好好的陪外曾祖父。”
知道她们是不放心自己，许氏也没坚持，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喝完。
宋林把水杯拿出去，清洗干净，放好，回来蹲在许氏面前，“我背你出去。”
许氏一下红了脸。
“哎呀……”
宋宛月调皮的捂住自己的眼，“我要被闪瞎了。”
看到宋宛月调侃的表情，许氏红着脸嗔了宋林一声，“你快起来，我真的没事。”
说完，见宋林还不动，赶紧拽他起来，拉着他往外走。
等他们出了大门，宋宛月才去前面给萧瑶说了一声，她和顾义也出来上了马车，回许府。
刚下马车，许伯就笑呵呵的上前来，“小姐，姑爷，你们可回来了，早上你们刚走，舅老爷就来了，夫人说您们回来就赶快过去。”
舅舅？
宋林又紧张起来。
许氏察觉到了，柔声安慰，“我听娘说，舅舅很好相处，你不用紧张。”
宋林咽了一下口水，点点头。
几人刚走进孟氏的院中，便听到了两道开怀的笑声，一道是孟氏的，另一个是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小姐，姑爷，孙小姐，顾少爷你们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打起门帘，几人走进去。
“婉儿，这是你舅舅。”
孟氏笑着介绍。
“舅舅。”
许氏和宋林行礼。
孟阳激动的看着许氏。
孟家是商贾之家，培养出来的女儿就算再出色，身上也是沾染了几人商人的气息。许清婉不同，她自小受老先生的熏陶，自内而外散发着温婉气息。孟阳比喜欢自己的女儿还喜欢她，那些年每次来京城的时候，一多半的时间都是陪着她。
“婉儿，你还记得舅舅吗？”
“舅舅见谅，婉儿暂时还没记起来。”
孟阳脸上闪过失望，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不管婉儿想得起来想不起来，他都是婉儿的舅舅。
“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千万不要使劲想，我可是听说过，失去记忆的人若是使劲想一件事，会头疼的。”
“婉儿知道了。”
孟阳这才看向宋林，“这就是宋林吧，不愧是婉儿相中的人，果真顶天立地，神采英拔。”
458 更大的刺激（2更）
不愧是常年做生意的，一句话就把她爹的紧张感驱走了。
宋宛月正在心里感叹，孟阳已经看了过来，“这就是月丫头吧。”
“舅外祖父。”
宋宛月拉着顾义给孟阳行礼，反正都知道她和顾义定亲了，她也不用避讳。
“一直听你外祖母夸你，不但会做生意还会医术，她这身体要不是你，好不了这么快。”
说着，拿起的两个盒子递给她和顾义，“舅外祖父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没有准备，这里面分别装了一万两银票，你们拿去自己买。”
“谢舅祖父。”
宋宛月笑眯眯的把两个盒子都接了，再一次感叹孟阳的心细，知道他们是乡下人，最缺的就是银子，这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帮助他们，如果不出所料，爹娘那边会更多。”
果然，孟阳又拿了两个盒子给了许氏和宋林，“你们也一样都是银票，每人两万两，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宋林吓得盒子差点没拿稳。
“舅舅，这可使不得。”
“有什么使不得，舅舅别的没有，就是有银子，这些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你们拿着，想买什么买什么，不够花的话再给。”
宋林看向许氏。
“拿着吧，这是舅舅的一番心意。”
宋林和许氏留在屋中说话，宋宛月和顾义出来，两人把盒子递给了小四，往老先生的院子里去，走到半路，宋宛月忽然响起萧瑶对她说的许灵儿和郑谦定亲的时，转了脚步，“咱们先去舅舅那里。”
沈炎离开后，许衍又独自喝了不少酒，喝了醒酒汤以后正在屋内躺着呢，听到宋宛月和顾义两人过来，强撑着坐起来。
云氏心疼他，“你还是躺着吧，我出去问问，如果他们没什么事，让他们明日再来。”
许衍摆摆手。
当年小妹出事以前出门，也曾来找过他，当时他正忙着，没陪她去，结果小妹就不见了，他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给我拿件衣服来。”
云氏起身，去了衣柜给他拿了衣服过来，帮他穿上，又打湿了帕子让他擦了擦脸，这才出去。
宋宛月一下就闻到了许衍身上的酒气，很是纳闷，他这个舅舅很不好酒，就连外曾祖父生辰那一天他都没有多喝，今日怎么反而一身酒气？
“你们有事？”
许衍坐下，嗓子微哑的问。
看他似乎很难受，宋宛月简洁的道，“今日萧姐姐告诉我，许灵儿和郑谦今日定亲了。”
那日齐国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温仲提及此事，众人早就传遍了，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温仲凭借许灵儿傍上了齐国公府，以后我们想要对付他就更难了。”
温仲本身就是户部侍郎，再加上是户部尚书的女婿，动他本来就不容意，若是再攀上齐国公府，以后想要动他比登天还难。
许衍何尝不知道，可许清婉想不起来当年之事，他们光凭借猜测，并不能定霍氏母子几个的罪。
以手撑额，“舅舅知道，唯今之际，就是想办法让你娘尽快想起当年的事，可……”
许衍越发头疼了，月儿就会医术，连她都没有办法让婉儿恢复记忆，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娘她……”
宋宛月想告诉许衍，许氏今天又昏过去了一次，但想到沈炎，又把话咽了回去。
云氏带着丫鬟端着茶水进来，放到许衍面前一盏。
许衍端起来，连喝了好几口，让自己的脑袋更清醒一些。
“舅舅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喝这么多酒？”
宋宛月还是没忍住的问。
“哪里是遇到什么事了，是沈……”
“咳咳……”
许衍轻咳了一声，云氏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宋宛月却已经听清了沈字，试探的问，“是沈叔叔过来了吗？”
许衍瞬间看向她，“月儿，你怎么……？”
“午时末他去南城找我娘了。”
许衍砰的把茶盏放在桌子上，急切的问，“他有没有做什么事？”
“没有。”
许衍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沈炎冲动之下会对婉儿做些什么，引起宋林的误会。
“不过，我娘一见到他就昏了过去。”
“啊？”
云氏惊得站起来，“小妹有没有事？”
“舅母别急，我娘没什么事，只是她这次昏过去并没有想起来什么。”
“我去看看。”
云氏快步出去。
等她脚步声消失，宋宛月斟酌了一下，开口，“其实我娘刚才昏过去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如果她能受到更大的刺激，说不定会把当年的事情想起来。”
许衍皱眉，“更大的刺激？”
宋宛月点头，“是。”
许衍眉头皱的更深了，沈炎已经是小妹最大的触动，连见到他都没能想起什么，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受更大的刺激。
“我爹。”
宋宛月道。
“你爹？”
许衍疑惑不解
宋宛月点头。
……
半个时辰后，许衍去了沈府。
沈府的管家出来迎的他，“许少爷，您来的正好，快去看看我们少爷吧。”
“他怎么了？”
管家引着他匆匆往里走，“我们少爷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酒窖，任凭谁喊也不给打开。”
离着酒窖老远，就能听镇国公夫人的声音，“炎儿，听娘的话，把门打开，娘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喝再多的酒也解决不了事情。”
里面酒坛落地的声音传出来。
许衍加快了脚步。
看到他，镇国公夫人仿佛看到了救星，“许公子，你快帮着劝劝炎儿，他再喝下去，就把身体糟蹋了。”
“夫人别急，您先退后，我劝劝他。”
镇国公夫人让开地方，许衍立在门口敲门，
“沈炎，是我，开门。”
没有回应。
“沈炎，我知道你听得见，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依旧没有回应。
镇国公夫人急了，欲要再次上前来，被镇国公拉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衍不能说是找他去刺激许清婉的，扬声，委婉的说道，“我是受人所托来找你的，你要是想听的话，就赶快把门开开。”
459 苦肉计（1更）
许衍话落，酒坛子落地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众人听得心里发紧。
镇国公也忍不住了，正要吩咐人把酒窖撞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而后是踉跄的脚步声。
酒窖的门被从里面打开，沈炎赤红着眼睛走出来，青色的长衫上洒满了酒，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明氏捂住自己的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不该为了心里的那点不忿，在沈炎还没准备的时候把许清婉回来的事告诉他的。
沈炎单手撑住门框，身体摇摇欲晃，赤红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许衍。
能让许衍捎信的只有婉儿，虽然他知道婉儿不会想要再见他，可他心里忍不住还是存了希望。
“你先去洗澡，清醒了我们再说。”
许衍说话的同时给了他一个眼色。
一名侍卫走上前来，搀扶着沈炎往他院子里走，明氏眼泪都没来得及擦，急匆匆的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吩咐丫鬟赶快去备水。
镇国公吩咐管家带着人去酒窖里收拾。
镇国公看向许衍，想让他先跟自己去会客厅说几句话，毕竟现在沈炎和许清婉都各自成亲了，能不牵扯尽量不牵扯，可想到沈炎刚才的状态，最终所有的话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走上前，拍了拍许衍的肩膀，道，“他在京城这些时日，如果你没事，就过来多陪陪他。”
只有许衍过来了，沈炎才不会去找许清婉。等半个月以后，他就让沈炎夫人跟着沈炎一起去边关，夫妻离得近了，感情自然也就好了。
许衍瞬间便明白了镇国公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愧疚。他实在是不应该再把沈炎牵扯进来，可刺激婉儿的事只有沈炎能做。
“伯父放心，我知道了。”
许清婉和沈炎定亲的那些年，两家的关系也非常好，镇国公不让许家人称呼他国公爷，许衍喊伯父喊习惯了。
镇国公再次拍了拍他肩膀，带着自己夫人离去。
许衍被领去了会客厅。
沈炎很快洗好，重新换了衣衫过来。
虽然面色还有赤红，但眼神已经清明了很多，进来后坐下，挥退了下人，希冀的看着许衍。
“不是婉儿。”
许衍话落，沈炎脸上浮上明显的失望，他应该知道婉儿既然那样说了，就是让他不要再去打扰她，又怎么会专门托许衍给他捎话。
“但事关弄清婉儿当年失踪的事。”
沈炎虎目中瞬间迸出了杀意，“婉儿想起来了？”
许衍摇头，把和宋宛月商量好的计划告诉他。
沈炎听完皱起眉头，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婉儿能想起来当年的事还好，如果想不起来，婉儿以后就会恨上他。
“有把握吗？”
“月儿会医术，她既然这样说就有可行性，我们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不然就让婉儿这么回去，我们都不放心。”
婉儿毕竟嫁了人，不可能一直住在京城。
“让我想想。”
“没工夫想了，温仲已经搭上了齐国公府，等他们成了姻亲，我们再想动他们就更难了。”
“如果……”
沈炎顿了一下，“如果就算受了刺激，婉儿也没有想起来，我们该什么办？”
“不会的。”
许衍说的斩钉截铁，“婉儿一定会想起来的，一定会。”
……
翌日，许衍要带着孟阳在京城里转转，宋宛月“听说了”也要跟着去。
“我正好和舅祖父讨教生意上的事，也顺便跟着看看京城里那些生意好做，等我们回去后学着做。”
知道她对做生意感兴趣，许氏自然没阻止。
“让义儿跟着你一一起去，我和你爹去糕点铺帮忙。”
“娘还是在家陪着外祖母吧，让我爹自己去。”
昨日给孟阳接风，孟氏高兴，喝了两杯酒，今日早上起来头还有些沉。
许氏也是不放心，闻言点头。
等孟阳几人走了以后，许氏随宋林到了大门口，看他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来陪孟氏。
孟氏斜靠在软塌上，身上搭着薄被，吴嬷嬷给她按摩头，许氏进了屋后，示意吴嬷嬷起来，她坐下帮孟氏按。
察觉到是她，孟氏睁开眼睛，“我真的是老了，不过是喝了两杯酒就醉倒了，想当年我可是和你舅舅不分伯仲的。”
许氏手上轻轻用力，“母亲是因为多年不喝了，乍一喝才有些受不住。”
“你说的对了，我以后每日都小酌一杯，时日久了，酒量自然就练回来了，等你舅舅下次再来，娘一定陪他喝个尽兴。”
……
马车突然停下。
宋林身体往前倾，他慌忙抬手扶住车壁，才没有磕到头。
“怎么了？”
“姑、姑爷……”
听到车夫的声音不对劲，宋林掀开车帘，一眼看到对面端坐在马上、浑身散发着冷意的沈炎。
还没等他开口，沈炎挥手，他的贴身侍卫快速上前来，将车夫拽了下去。
在他出手的一瞬，宋林猛然落下车帘，纵身从车窗跳下去，人还没落地，便被侍卫摁住，一掌劈在他的脖颈上，将人打昏了过去。
车夫惧怕的缩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沈炎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周身散发这压迫人的寒意，“你去告诉许清婉，人我带走了，她若是想要人，就让她去这个地方找我。记住，只有她一个人去了，若是被第二个人知道了，宋林就死定了。”
说完拨转马头，不慌不忙的离去。
近身侍卫将一张纸条扔在车夫面前。
车夫慌忙拿起，看着他将宋林提溜上马背，跟着沈炎离去，这才手脚发软的从地上爬起来，调转了马头，不要命的往回赶。
到了府门口，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慌张，把马拴好，这才往府里跑，一直跑到孟氏的院子外，拦住一个正在出院子的小丫鬟，“小姐在夫人这里吗？”
“在。”
“你去把小姐叫出来，姑爷说糕点铺那边忙不过来，让小姐过去帮忙。”
小丫鬟转头回去禀报，许氏很是纳闷，这么一会儿工夫应该还没到南城呢，更别说回来了。
随后想到了什么，霍然起身，“母亲，我出去看看。”
460 漫天的喜色（2更）
许氏从院子里出来，见车夫神色焦急，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小姐。”
车夫把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纸条给她，压低的声音里都是惊慌，“沈世子把姑爷掳走了，说让您独自去这个地方见他。”
许氏毫不犹豫的往外走。
她回来以后，孟氏想要给她配两个丫鬟，她一直没让，说自己不习惯有人伺候，是以她现在出门，连一个跟随的人也没有。
车夫急忙返身跟在她后面，出了门后，解开缰绳，等许氏上去，驾车心急如焚的来到纸条上写的地方。
是一座偌大的宅院，距离许府并不远。
马车停下，许氏下来，毫不犹豫的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吩咐车夫，“你在这里等着。”
门前没人把守，许氏径直推门走进去。
宅院很大，却见不到半个下人，空旷的很。
许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顺着长廊一直往里走，远远的看到长廊的尽头有人立在那里。
她加快了脚步走过去，还没等走到，那人已经转身朝着其中的一个院子走去，许氏快步跟在后面。
到了院子门口，那人停下，抬手示意她进去。
许氏走进院内。
沈炎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满身寒意。
宋林被扔在他面前的地上。
“当家的！”
许氏想要跑上前，却被人拦下。
“你想要做什么？”
许氏质问。
沈炎没回答，反手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是一片红色。
他声音里带着极致的寒意，“许清婉，你还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许氏茫然的看过去，屋内的一应东西都用红绸遮盖着，她看不清是什么。
“我们的新房。”
许氏微愣。
“当年，你们许家舍不得你嫁得远，我便在国公府和许府之间置办了这个宅子，里面的一桌一椅，一壶一盏都是我们两个人亲自去置办的，就连这些……”
他指着那些红绸，“都是我出征前和你一起选的，当初我们约定好，等我回来，我们两人一起把这些红绸掀开，然后成亲，一辈子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他盯着许氏，一字一句的问，“许清婉，我回来了，你呢？”
许氏后退了一步，脑中都是漫天的红色。
沈炎冷冷的看着她。
与昨日的满目温情不同，此刻他的眼中都是恨意。
许氏又退了一步，脑中似乎隐约啥闪过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闪过。
她仓惶的看着沈炎，嘴唇蠕动了几次，才发出声音，“你、你想如何？”
沈炎没回答她，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宋林身上。
“你不能伤害他！”
许氏急切的往前了一步。
沈炎抬起眼眸看过来，周身都是冷意，一字一句，冷若冰霜，“不想他受伤害可以，你和他和离。”
“不行！”
许氏想也不想的拒绝。
沈炎冷冷的勾起嘴角，挥手。
一名拿着侍卫绳子上前来，把宋林捆好，拖拽着他往外走。
许氏想要冲上前去，再次被人拦住。
她挣扎不过，朝着沈炎大喊，“他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他！”
“他是无辜的……”
沈炎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她走近，“我呢？我从小便倾心与你，一直等你长大，你知不知道，我听闻你失踪的那一刻，我几乎疯了，我不顾军令，跑死了十几匹马回了京中，我翻遍了京中的每一个地方，我日夜祈祷着能见到你，我想着，只要你活着，无论遭受了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可老天爷连这点希望都没有给我！“
“许清婉，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吗？我每一日都活在自责和痛苦中。我自责我不应该去战场，我应该在京城里老老实实的等你到十七岁；我自责到了约定成亲的日子我没有回来……”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我这里没有一刻不疼过，可我没处发泄，因为造成你失踪的是你们许家，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他们自私，非要多留你两年，我们便会早早成亲，你便不会失踪，你的夫君就会是我，而不是那个乡下人！”
他往前一步，许氏便后退一步。
沈炎却没有放过她，走到近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扯着她进了屋内，抓住她的手，将屋内一应东西上遮盖的红绸全部扯下来。
“许清婉，你看清楚，这些都是我们一起选的，是你亲口告诉我，你会等我回来，嫁给我，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做喜欢的衣裳，可现在呢？你却口口声声叫着那人当家的，为他生了女儿，你告诉我，我不无辜吗？”
许氏捂住了嘴，眼泪流下来，脑中似乎有声音在回荡：
“炎哥哥，这个好看，我们买下来好不好？”
“这个也好看。”
“还有这个……”
“炎哥哥，你放心，我会每日都过来打扫的，等你回来了，我们了就成亲。”
……
“炎……”
一个字没说完，她朝后倒去。
沈炎面色惊慌的一把抱住她，“来人，快来人！”
宋宛月和许衍从院外跑进来。
沈炎已经把人放在了床上，宋宛月过去，手指搭在许氏脉搏上，脉搏跳的很快很急促。
“如何？”
许衍焦急的问。
他们出了许府以后就坐着马车来到这边，一直等着沈炎的动静。
“与昨日的脉象不同。”
“你是说……”
许衍惊喜。
宋宛月摇了摇头，“说不好，一切还是得等我娘醒来再说。”
几人焦灼的等着。
不一会儿便见许氏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嘴唇也剧烈的蠕动着，似乎受到了惊吓。
“小妹。”
许衍急切的喊。
许氏闭着眼，额头上一瞬间冒出了冷汗，双手挥舞起来，声音凄厉，“你们放开他，放开他！”
“小妹！”
“娘！”
……
许衍和宋宛月连喊了几声，许氏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宋宛月拿出银针，扎在她头上的几处大穴上，许氏这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屋内也随着静下来
看着满地的红绸，许衍在心里叹口气，拍了拍沈炎的肩膀，“辛苦你了。”
沈炎嘴角苦涩地勾了勾。
床上的许氏缓缓的睁开了眼。
461 揭露真相（1更）
“娘，您醒了。”
听到宋宛月的声音，沈炎心里一震，竟然有些不敢去看许氏的眼睛。
“小妹。”
许衍当即扭过身去，期待的问，“你、你、你想起来了吗？”
许氏的目光落在沈炎身上。
许衍还以为她是怪罪沈炎，连忙解释，“小妹，你别误会，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我和月儿为了让你恢复记忆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让沈炎来帮……”
许氏缓缓的点了点头。
许衍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猛然提高了声音，“你想起来了？”
许氏眼中已满是泪水，“是。”
她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想起来她和沈炎青梅竹马的情意；想起来她每日都会过来这座宅子里，细心的打扫每一处角落，满心欣喜的等着沈炎回来娶她。
她的话落，沈炎猛然看过来，与她含泪的眼睛对上，痛楚如排山倒海般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张开嘴，想要喊婉儿，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许氏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沈炎无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擦她的眼泪，却在即将碰触到她的脸颊时又缓缓落下，猛然转身，疾步往外走。
听到脚步声，许氏才又睁开眼睛，泪眼模糊的看着他踉跄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许衍想说什么，被宋宛月无声的拦住。
……
院内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宋林惊慌的跑进来。侍卫那一手刀是真的将他打昏了过去，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孟阳时，他吓坏了。他还以为所有人都被绑架了，直到孟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刺激许氏能想起来过去的事，他才平静下来，可还没等说话呢，沈炎去了会客厅，脸色十分不好，他以为许氏出事了，拔腿就跑了过来。
“孩子他娘！”
他一阵风似的冲进屋中，见许氏满脸泪水，还以为他哪里难受，吓得不行，“月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娘看看。”
“我没事。”
许氏开口，似哭似笑，“我只是把以前的事全想起来，心里有些难受。”
“你真的没事？”
宋林不放心。
他们成亲这么多年，许氏一次也都哭过，就连生月儿那时候疼了一天一夜，她都坚强的没有掉一滴眼泪。
“当然没事。”
许氏伸出手，宋林俯身将她扶坐起来，撩起袖子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
话没说完，想起来这不是许府。
“不用了，我们回府。”
……
宋林和宋宛月扶着许氏往外走，许衍去喊孟阳。
一进会客厅，看到沈炎满面痛苦地坐在椅子上。许衍脚步顿了一下，而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虽然事关许家的家丑，但我还是希望你跟我过去一趟，亲耳听听婉儿说当年的事情。”
“婉儿想起来了？”
孟阳霍然站起来。
“是。”
“她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说回府。”
“那还不快走。”
孟阳连招呼也没和沈炎打，快步往外走，顾义也跟上。
“我……就不去了。”
沈炎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面如同被万箭穿过般疼痛，他不敢去，怕自己当场控制不住，手刃了害他和婉儿及今生今世都不能在一起的人。
“不过……”
他话音一冷，满满的都是杀意，“我在这里等着，大哥听完以后亲自来给我说一声。”
许衍也没勉强，再次拍了拍他肩膀，也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几人上了马车，回到许府。
一进府门，许氏吩咐宋林，“当家的，你去喊祖父，让许良扶他过来。”
又吩咐宋宛月，“你去喊你外祖母，让她去那边的院子。”
宋林和宋宛月分别去喊人。
许氏这才停下脚步，看着许衍，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伤感，代替的是满面的愤怒，“大哥，你要做好准备，我们从今天开始，也许就没有父亲了。”
许衍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
许氏已经转身朝着霍氏的院子走去。
许衍紧跟在她身后。
孟阳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来了以后，孟氏并没有跟他说怀疑大先生和霍氏的事，他只是觉得奇怪，他来了好几天里，还没见过妹夫，昨日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孟氏当时给他说妹夫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他，才没有过来，难道说……
他也快步跟了上去。
霍氏院内死一般的寂静。
自从老先生生辰那日大先生装病以后，这些日子他消沉了很多，经常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整日。霍氏也不敢过去打扰他，院子里的下人也察觉到气氛不过，做事的时候也都是轻手轻脚的。
许氏直接闯入了大先生的书房，门口候着的小厮想拦，被许衍的小厮拖去了一边，捂住了嘴。
听到响动，大先生抬起头，见他两人就这么闯了进来，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怒火发泄了出来，“为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许氏仿若没听到他的话，一步步走近，在桌案前站定，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父亲，女儿想知道，我失踪的这么多年，你可曾心安过？”
大先生心里一颤，“你……”
院中传来脚步声，老先生和孟氏被人扶着匆匆进来。
“祖父，母亲……”
许氏望着他们，缓缓的说道，“我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当年，我是被霍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害的。”
“来人……！”
她的话落，孟氏怒恨的吩咐，“去把霍氏给我绑过来。”
“你们敢！”
大先生怒而朝着孟氏道，“府里还轮不到你当家！”
孟氏冷笑一声，“吴嬷嬷，你带着人去。”
吴嬷嬷应了一声，退出去。
“孟氏！”
大先生气急败坏，指着她，“你个……”
老先生三两步走过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大先生被打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先生。
“逆子，给我跪下！”
大先生愣愣的跪下。
霍氏被绑着推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脑中轰的一声，身体一软，瘫在地上。
462 恩怨情仇（2更）
“那一日……”
许氏的声音在屋内缓缓的响起，“我带着有知和书香两个丫头如往常一样去炎哥哥准备的新房子里打扫，走到路上我和往常一样透过小窗往外看，谁知却看到了父亲的马车匆匆而过，我以为父亲遇上了什么事，便让车夫跟了上去。这一跟便跟去了一座宅院前，父亲下了马车，熟门熟路的进去，我在外面的等了一个多时辰，父亲才出来，而送他出来的，就是霍氏。”
书房内静寂无声，霍氏绝望的闭上眼。
“我当时简直不敢相信，父亲竟然养了外室，冲动之下，我便带着有知和书香闯了进去，见到霍氏，我怒斥她不知礼义廉耻，霍氏却跪在我面前，对天发誓说自己并不是我父亲的外室，只是自幼和我父亲相识。后来她家里落魄，夫君去世，她带着一儿一女生存不下去，正好碰到父亲，是父亲帮助了他们。”
“我自然不信，如果父亲只是帮助了他们，又怎么会在这里待一个多时辰。”
“这时候，温仲兄妹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我的第一眼，他们并没有惊讶，显然是认识我。这个认知让我更加愤怒，我转身往外走，想回府告诉母亲和祖父，却被霍氏拉住，她跪在我面前，苦苦的哀求，说我父亲是当代大儒，天下文人之首，如果因为我的误会让我父亲身败名裂，她将是千古罪人。她还用她一双儿女的性命发誓，她和父亲绝没有私情。”
温仲也上前来，对我施礼，说是我误会了，大先生是来指点他学问的。我看他彬彬有礼，再加上霍氏言辞凿凿，我信了，也为自己的冲动给他们道歉，亲手扶起霍氏。”
“霍氏拉着我的手，说要给我说这些年父亲帮助他们的点点滴滴，我竟然信以为真，随她进入屋内，她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讲了起来，这一讲就是小半个时辰，我也喝完那盏茶，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四周用黑布蒙着，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旁边躺着知书和书香。
我不敢喊叫，唯恐外面的人知道我醒了。我用了好大的力气将她们两人弄醒，我们三人软着手脚四处摸索，想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逃走。还没等我们摸索完，马车便停了，我们赶紧躺好，不一会儿，黑布被掀开，一名男子探出头来，见我们还没醒，又把黑布放下，给另一个人说他去买吃的，吃完了好赶路。
等他走了以后，感觉到另一个人似乎也下了马车，知书悄悄探出头去，看到那人正站去路边小解，她便爬了出去，正要拿过缰绳，赶着马车逃跑，被那人发现。知书扑过去和他撕扯在一起，大喊着让我们快走，书香爬出去捡起来了缰绳，可她并没有赶过马车，马车走的不快，眼看着去买东西的那人追了上来，书香让我先跳下马车，我当时来不及多想便跳了下去，看着那人追着马车跑远，我便想着找一个地方藏好自己。谁知我走了没多远，后面来了一辆疾驰的马车将我撞翻在地，头磕在地上，昏死了过去，等我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屋内一片死静。
孟氏压抑着满身的愤怒，一步一步走到大先生面前，一字一句的问，“婉儿失踪以后，你迫不及待地要娶霍氏进门，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她们害的婉儿？”
“是。”
啪！
孟氏一巴掌扇在大先生的脸上。
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大先生被打的头偏了过去，脸颊也迅速红了。
孟氏愤怒之极，“你还是不是人，婉儿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接连被打了两巴掌，大先生被打的失去了理智，他噌的站起来，怒视着孟氏，“你有什么资格怨恨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和涟儿早就互许终身，是你，横插一脚嫁给我，可怜涟儿只能嫁给一个商户，为他生儿育女却没有得到好的对待，这些都是你欠她的！”
“逆子！”
老先生抖着手指着他，“你给我跪下！”
事到如今，大先生豁出去来，不但没有跪下，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父亲，最大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你，你不该不问过我的心意，便私自替我订下她。孟家对你有恩，你自己报就行，为什么偏偏让我来替你报？你知道我得知要娶她时有多痛苦吗？你知道那些年我从来没有真心的笑过一声吗？
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与涟儿有过首尾，我一直恪守己礼。我只不过是想她以后有个依靠，我才去指点仲儿学问，我有错吗？是她……”
他指着许氏，“您教养的好孙女，不分青红皂白，闯进涟儿家里指责她，谩骂她。涟儿是怕影响了我的名声，才慌乱之下想要把她送的远远的，等到仲儿科举完了以后再接她回来，是她自己跳车摔到了头，失去了记忆，和涟儿何干？”
“你闭嘴！”
老先生被他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不稳。
许衍扶他坐下，冷漠的看着大先生，“父亲为什么不怪自己，既然你有了心上人，就该早些给祖父说，就算祖父给您和母亲定了亲，你要是说出来，祖父也不会逼迫您。母亲更不会舍弃了家人，千里迢迢从江南嫁过来。你不喜欢我们，大可以在我们还没生出来的时候，一碗汤药将我们打掉。可你没有，你允了祖父，娶了母亲，迎接了我们出生，现在却又将这一切怪罪在我们头上。父亲，您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你就是这样给天下文人做表率的吗？”
“混账，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如果您仅仅是娶了一个平妻过门，儿子自然不会管。可是有人意图谋害我的妹妹，害死我们家的两个丫鬟，我不能不管！父亲若不是想闹上公堂，丢了您的脸面，就立刻休了霍氏，以后对她的事不闻不问。”
463 同归于尽（1更）
“你休想！我既然娶了涟儿，我就会护她到底。”
“好。”
许衍放开老先生，走到孟氏面前跪下去，“母亲，儿子请求您和父亲和离。”
“不可”两个字已经到了孟阳嘴边，他又生生的咽了下去，他没想到，大先生心里一直没有小妹；更没想到他会把一个嫁过人的女人放在婉儿之上，为了护住那个女人，甚至隐瞒了婉儿失踪的真相。
“好。”
孟氏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
许衍起身又去老先生面前跪下，“祖父，孙儿请求您将父亲逐出家门。”
“好。”
许衍转过身来跪在大先生面前，“婉儿，你也过来跪下。”
许氏走过去跪下。
许衍带着她给大先生磕了三个头，“父亲，既然您不喜我们，从今日起，我们便断绝关系，您走出许府后，我们便是陌路人，他日对簿公堂，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你这个逆子！”
大先生抬起手打了下去。
许衍直挺挺的跪着受了他这一巴掌，而后拉着许氏起身，冷漠的问，“和离书是父亲亲手写还是儿子代替？”
“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
大先生再次伸出手，被孟阳抓住，“天下父母者无不为子女考虑，你明知婉儿因何失踪，却无视家人的悲痛隐瞒下来，你已经不配为人了，还是写了和离书，别让我们鄙视你。”
“你们休想！”
到了这个地步，大先生也没有顾忌了。当初前脚把婉儿送走，后脚霍氏就让人传了信让他过去，毫无隐瞒的给他说了。他当时默许了，本想着等婉儿成亲以前将人接回来了，是婉儿自己害怕，跳车逃走了，消息传回来，他怕婉儿哪一日回来说出真相，霍氏母子被拿去大牢，这才生了娶她进门的心思。只有霍氏变成了许家人，东窗事发的时候才不会被过多的为难。
他环视着屋内的人，看着他们愤怒的面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孟氏霸占我最好的十几年，凭什么你们想要我和她和离我就得和离！”
“逆子！”
老先生气的热血上涌，颤抖着抬手指着他，“你若是还顾忌许家的颜面一分，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把和离书写了，带着她滚出许府！”
“夫君……”
霍氏泪流满面，哀哀戚戚的喊。
她一路被人绑着推来，身上的衣服歪歪斜斜，头上的发簪也松了，有几缕头发散落下来，十分狼狈。
大先生闭了闭眼，“要我和离也可以，你们得写下把证书，保证不追究婉儿当年失踪之事。”
“你休想！”
怒火充斥在孟氏的胸中，当年老先生去江南云游，路遇不测，正好她父亲家里的车队经过，救了老先生一命。老先生为报救命之恩，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她本不愿意，江南距离京城千里之远，如果嫁过来她这一生也难得回几次娘家。是父母劝说她，许家乃书香门第，若不是有救命之恩，他们这样的商户攀上许家比登天还难，而且说许家大公子十分优秀，放眼整个江南也找不着。
见父母十分期望她嫁过来，她答应了，成亲后，许大先生待她也算好，她便收敛了身上的光芒，一心一意的帮他打理后宅，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他不想要的。
“那就别想和离，要身败名裂我们一起。”
大先生心里有数，许家走到天下文人之首的位置不容易，自己的父亲不会舍得把这件事告去公堂，失了许家人在天下文人心中的位置，更是绝了许衍的后路。
“衍儿，我们去京兆府。”
“你敢！”
孟氏冷笑了一声，抬脚往外走。
许衍和许氏上前来一左一右搀扶住她。
“我认罪！”
霍氏眼里闪过决绝，“当年的事是我一人做的，和任何人无关，你们要打要罚我都认，还请你们不要为难夫君，他也是因为怜惜我才替我隐瞒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话落，她猛然起身，朝着墙壁狠狠撞去。
砰！
血色飞溅，霍氏软软的瘫在地上。
“涟儿！”
大先生惊恐的飞奔过去，把人抱在怀里，“来人，去叫大夫，去叫大夫。”
外面院中有脚步声跑出去。
宋宛月过去，伸出手指想要搭在霍氏的脉搏上，被大先生狠狠推开，“不许碰她！”
宋宛月挑眉，“你确定？”
“滚！”
宋宛月起身退了回来，朝着众人摇了摇头。
孟阳的心沉到了谷底，霍氏这一死，这件事彻底的麻烦了。
大夫很快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大吃一惊，赶紧上前号脉，手指一搭上，便知道人已经死了，遂放开，低着头起身，“还请大先生节哀。”
又道，“我医馆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诊费也没要，慌忙背着药箱走了。
“你们满意了？”
大先生接近失控，亏他还为天下文人之首，竟然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眼整整看着她被这些人逼死。
“不满意。”
孟氏声音很冷。
霍氏想要揽下所有的罪责，她不同意！她要让温仲和温晴都为婉儿这些年受的苦付出代价。
“你还想怎样？”
孟氏朝着老先生跪了下去，“父亲，请原谅儿媳的不孝。”
只这一会儿老先生仿佛老了很多，他却坚定的说道，“去吧。”
自己既然教导出了这样的儿子，自然就要付出代价，许家的名声不要也就不要了。
“多谢父亲。”
孟氏起身，再次朝外走去。
许衍和许氏跟上去。
“孟氏，你当真要鱼死网破吗？”
大先生嘶吼。
孟氏仿佛没有听到。
“好、好、好……，既然你如此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他抱起霍氏，也踉踉跄跄的出去。
孟阳叹了一口气，想要跟上去，被宋宛月叫住，“舅外祖父，你留下来陪着外曾祖父，我跟过去。”
孟阳点头。
宋宛月追了上去，刚出院门，顾义和宋林便焦急的迎了上来，他们俩刚才一直站在院外。
不等两人开口，宋宛月便道，“爹，你进去陪着曾祖父，顾义，你跟我去京兆府。”
464 复仇（2更）
孟氏三人从马车上下来，许衍上前敲响了京兆府的大鼓。
衙役从里面出来，刚要呵斥，便看到大先生抱着满脸是血的霍氏从马车上下来，惊得立刻转身跑进去禀报。
京兆府尹急忙从后衙过来，看清楚被衙役带进来的几人，微愣。
“大人。”
孟氏道，“民妇状告许闻霍氏伤害我女儿，致使她失踪了十几年，还状告许闻，包庇欺瞒。”
京兆府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清婉的失踪竟然是大先生的平妻所为，而且大先生还知情？
他看向大先生。
大先生一改往日儒雅温和的模样，周身都是怒意，“我要状告孟氏，她逼死了我的妻子。”
京兆府尹吓了一跳，“人、人死了？”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问的多余，如果人没死，定然不会这么众目睽睽的让大先生抱着。
他头疼的拿起惊堂木，想要拍一下，想到他们的身份，又轻轻的放下，“两位，能否把事情的始末说一下？”
许氏微微上前，将当年的事说了。
京兆府尹听的目瞪口呆。
就算是一个贫家的男子，也会疼爱自己的嫡子嫡女吧，大先生却为了一个女人，置自己的嫡女不顾？
“大、大先生，许小姐说的可是事实？”
“并非如此，当年涟儿并非是想要她的性命，只是想着将她送远一些，是她自己跳下马车摔伤，失去了记忆。”
京兆府尹再一次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出一句话，“你、你的意思是失踪那、那么多年，是许、许小姐自己造成的？”
“是。”
京兆府尹开了眼界了，原来文人无耻起来竟然是如此的没下限。
他声音沉下去，“大先生的话是否也说明霍氏和她的儿女当年确实对许小姐动了手？”
“是涟儿自己所为，所以才被她们生生逼死。”
“大人……”
宋宛月站在门口扬声。
京兆府尹眯眼看过去，见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丫头，刚要发怒，宋宛月已经抬脚走进大堂，跪下，“霍氏是看事情败露，为了保住她的儿女，自己故意撞死的，非是我们家里人逼迫所致，您要是不信，可让仵作过来验伤。”
“你是……”
“民女宋宛月，是许清婉的女儿，略懂医术。”
“叫仵作。”
“不用了。”
大先生不想任何男人触碰霍氏，“如果不是他们逼迫，涟儿又怎么会撞墙自尽？大人，还请您主持公道。”
京兆府尹再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三观，他简直是叹为观止了。在京兆府尹这个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他办了无数的大案要案，还从来没有碰上这样的案子，大先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吗？竟然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平妻，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嫡妻和嫡子嫡女逼死的，他是想把整个许家都毁了吗？
“大先生，你有何凭据说人是被逼死的？”
“他们不逼迫，涟儿会自己撞死吗？”
“她会。”
宋宛月扬声，“今日我娘想起来一切，霍氏眼看当年的罪行包不住了，为了保全她的儿女，自然会撞墙自尽。”
说着，朝京兆府尹磕头，“大人，还请把当年伤害我娘的另外两人捉拿归案，还我娘一个公道。”
“满口胡言的丫头……”
大先生怒不可遏。
“肃静！”
京兆府尹重重的一拍惊堂木，把大先生后面的话压了回去。
“来人，去拿温仲。”
有衙役应声，骑着快马去了户部，找到温仲，“温侍郎，许小姐状告你当年伤害她，致使她受了伤失去记忆，十几年无法归家，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衙役话落，户部炸开了锅。
温仲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伸手扶住了桌案，许清婉想起来了，为什么娘没有派人来告诉他？
脸上却力持镇静，“两位稍等，容我把这些公文收拾一下。”
说着话，给自己的下属使了一个眼色，下属意会，跑了出去。
温仲还没收拾完，户部尚书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出了什么事？”
两位衙役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户部尚书听完，直觉温仲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应该不会，霍氏已经……”
另一名衙役咳嗽了一声，说话的衙役察觉自己说多了，急忙住改了口，“尚书大人见谅，还请温侍郎快点跟我们走一趟。”
户部尚书点头。
两名衙役带着温仲出了户部。
户部尚书随后也跟着出来，上了马车。
刚才衙役没说完的话让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到了京兆府门口，他下了马车，围观的人群看到他身上的官袍纷纷让开，户部尚书走到门槛处，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霍氏，心里一惊。
随后转身出来上了马车，示意小厮去打探。
不过一会儿，小厮就打探了回来，听到霍氏是撞墙自尽，户部尚书的眉心跳了跳。
立即吩咐车夫去许府，走到半路想到老先生也许正在气头上，又吩咐车夫改了道，去了定国公府。
一见定国公就俯身作揖，“国公爷，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出了何事？”
户部尚书把听来的事情经过说了，“我知道这些年许小姐受了很多苦，可现在霍氏已死，也算是顶了罪，您帮我去老先生面前求个情，让他放温仲一马，我这一辈子都会记住他这个人情。”
“这恐怕很难。”
定国公心里震惊，面上不显，“许清婉流落乡下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大夫人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老先生更不会放过他们，我劝你还是让温仲把罪认下，否则你也会受到牵连。”
听他说完，户部尚书出了一身冷汗，“不、不会吧。”
“这件事一旦传开，定然引起轰动，到那时皇上自然会过问，一旦温仲矢口否认，惹怒了皇上，你觉得皇上会轻饶了他？而你重用提拔了他这么多年，还把女儿许配给了他，皇上会不会觉得你识人不清，罢了你的官职？”
户部尚书手脚都软了。
465 府衙断案（1更）
京兆府大堂上，温仲看到躺在地上，满头满脸的是血的霍氏，瘫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娘……”
他是户部侍郎，岳丈是户部尚书，京兆府尹给了他几分脸面，等他哭了几声后，才重重的拍惊堂木，“温仲，许清婉告你当年伙同霍氏将她迷昏，你可认罪？”
“我认！”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利索的认了，京兆府尹反倒是一愣。
温仲哽咽着，“可我们当年并没有想要伤害她，只是因为她突然闯进来，我们一时慌了手脚，才在茶水里下了药，原本是想将她悄无声息的送去江南孟家，谁想到半路上她带着丫鬟跳下了马车。”
“我问你……”
孟氏盯着他，“当年他们有没有首尾？”
“没有，在我娘嫁给父亲以前，他们之间一直是清清白白的，父亲去我们家，只是去教导我学问的。”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慌了手脚？”
孟氏步步紧逼。
“我、我们……，我们是怕如果她回去说了，您不分青红皂白的过来找我们的茬，连累了父亲的名声。”
“你说谎，你们只所以心慌是因为你们早就图谋让霍氏嫁进许家，所以见到婉儿的那一刻你们才慌了，才会迷昏了她，你们之所以将她送出京城，是因为你们知道凭着许家的威望，一定会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你们怕就算是杀了婉儿，将她扔去荒郊野外，也会被找到，你们不敢冒这个险，可你们千算万算，你们没有算到婉儿逃了，你们得到消息以后惊恐万分，唯恐她跑回来告诉我们真相，便一不做二不休，半真半假的将事情告诉了许闻，利用他对霍氏的真心让他完全相信，让他为了保护你们而将霍氏娶进门……“
“不是的。”
孟氏话音还没落，温仲便心虚的大声反驳，“夫人不能这么冤枉我们，当年我们确实心慌，才做下了错事，夫人要追究，我们认罪，但您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到我们身上，难道您们逼死我娘还不够，还想逼死我吗？”
“霍氏因何而死，你我都清楚，温仲，我女儿这么多年的苦不能白白受了，知书和书香也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说罢，孟氏朝着京兆府尹行礼，“大人，民妇怀疑他们将当年将婉儿送出城的人也杀了，还请大人明查。”
温仲脸色微变。
“孟氏，你够了，你不要像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大先生忍无可忍，涟儿已经死了，孟氏还在污蔑她。
“父亲慎言，母亲是为了给妹妹讨回公道，给死去的知书和书香一个交代，不像父亲，为了所谓心爱的女人，连结发妻子和儿女都不要了。”
“你给我住嘴，我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您若为慈父，自然不会这样教导我们，可你所作所为，皆为了外人，您不配为我们的父亲！”
“你……”
大先生气的胸膛起伏。
“肃静！”
京兆府尹重重的拍惊堂木，“温仲，我问你，当年的人都去哪儿了？”
温仲这一会儿已经镇定了下来，“禀大人的话，当初他们并没有回来。”
这显而易见是撒谎，可京兆府尹却没有办法，毕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想要查证当年的事也很难。
“大夫人，您看这样可好，你们先回去，我着人去调查当年的事情，一有结果，我马上知会您。”
“至于温侍郎，现在证据不足，无法关押，我会勒令他不许出京城一步，随传随到。”
“一切都听大人的。”
……
一行人出了京兆府，顾义心疼的扶着宋宛月上了自己的马车，蹲下身子，要帮她揉膝盖。
“我没事。”
宋宛月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温仲应该是把当年的人杀了，要想治温仲的罪，必须找到一个对当年的事情知情的人，可我们……”
“找沈炎。”
宋宛月眼睛一亮，“你说的对，一会儿回府后，我和舅舅去找他。”
……
“父亲……”
温仲泪眼模糊的看向大先生，“我娘的后事该怎么办？”
大先生俯身抱起霍氏的尸身，“一日是许家妇，终身是许家妇，我会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
许府门前，堆了许多东西，连大先生书房的桌案都被搬出来了。
孟氏几人下了马车，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大先生的马车随后过来停下，他刚抱着霍氏的尸身下来，许伯拿着一张纸上前，“大先生，这是老先生写的断绝书，老先生说了，从今日起与您断绝夫子关系，府里您的东西也给您搬出来了，从今以后，您不能再踏进府里一步。”
“我要见父亲！”
大先生要往里闯。
许伯摆手，立刻有五六名小厮挡在了他面前。
“大先生，您也不要让我们为难，还请您体谅我们。”
“都给我滚开！”
小厮们站着纹丝不动。
大先生怒骂，咆哮，他们也充耳不闻。大先生很快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你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让我进府，我便将灵堂搭在这府门前。”
“我劝大先生不要这样做，您如今已经不是许府的人了，要是在我们府前搭灵堂，我们自会报官，到时候您进了大牢，可就没有人替她料理后事了。”
“你……”
大先生眼中冒出了火。
许伯视而未见。
……
府内，许氏扶着孟氏去休息，宋宛月和顾义陪着许衍去老先生的屋中，见老先生气色很不好，示意他伸出手来。
老先生酸楚的摇了摇头，就连十几年未曾见过面的曾外孙女都如此的关心他，自己从小悉心教养的儿子却恨不得气死他。
二先生和二夫人也在。
他们并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还是许伯过去告诉了他们，过来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震惊的不行。
二先生劝，“父亲，还是让月儿给您把把脉吧。”
“不用了，我死不……”
话没说完，老先生一口鲜血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