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灾后石城（一）
傍晚，石头城。
在木卓手底下的三圣教教众和伯爵府派到沙狼佣兵团的间谍们的指挥协调下，一众百姓都是齐心协力在城市的废墟之上搭建起了一个又一个临时的帐篷。
但有了临时住所却不代表整个石头城便高枕无忧了，在沙暴之中被砸伤的人、被房屋倒塌时候砸伤的人，无论是如何受伤，只要在身体上留下伤口，便意味着随时可能会陷入危险：
在炎热的荒漠之中，哪怕现在仅仅是初春时节，哪怕是在夜晚，空气之中都弥漫着肉眼可见的超高温度——即使是现在，空气之中依然能够看到温度不平均的空气彼此对流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景象。
而炎热，便意味着伤口随时可能感染，也正因如此，一个又一个的帐篷之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或低沉的呻吟，或高亢的惨叫。
其中的一个帐篷之中，一个孩子正不停地推动着面前的中年人，中年人的额头、小肚都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些伤口仅仅是被简单包扎，鲜血却渗透了绷带一点一点地流出。
任凭孩子如何推动中年人，中年人却没有再回应他，便在这时，孩子身边走来一个年龄大一些的少女，轻轻搂住孩子：
“木图雅，你的爸爸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少女虽然说着安慰的话，但却没有办法抑制住颤抖的声音，隐约之中能够听出里面的哭腔。
“姑姑，爸爸为什么不理我……”
“他……可能是睡着了吧……”少女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闪躲，木图雅的爸爸究竟怎么样，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早在半个小时之前，木图雅的父亲便已经断气了，在灾难降临之时，整个棚屋都彻底崩塌下来，是木图雅的父亲用坚实的臂膀挡住了坍圮的棚屋，将木图雅和她这个妹妹给死死护了下来。
但木图雅的父亲自己却身受重伤，原本以为有了三圣教的帮助，能够控制住木图雅父亲的伤势，只可惜，受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那些教徒能做的也仅仅是给木图雅的父亲简单包扎一下，至于剩下的……
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惜的是，木图雅的父亲并没有能撑过来，任凭他的妹妹如何呼唤那些三圣教的教徒，也终究是没能让那些教徒再回来哪怕一次。
失血过多，伤口感染，这些或许都是木图雅父亲的死因，少女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究竟是如何死的，甚至不知道应当如何处置自己哥哥的尸体，不知道该如何向木图雅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这个年仅不到十七岁的少女知道，自己要保护好木图雅，保护好自己的侄子。
木图雅想要叫醒父亲，让她这个当姑姑的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但好在木图雅很懂事，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便安静下来，只是将身子靠在父亲的后背上：
“姐姐，爸爸的身子有些凉。”过了片刻，木图雅突然说了一句，便在木图雅复杂的目光之中，用自己那小小的身躯死死抱住了父亲的胳膊，还不时地在上面搓一搓。
仅仅是片刻的功夫，少女便见到木图雅的小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褴褛的衣衫之下，隐约可以看见他的小胸脯已经红得一片一片，显然是已经热得起了痱子。
这一刻，少女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哇的一声便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姑姑，不哭……”木图雅一边蹭着父亲的尸体，一边伸出小手想要给姑姑擦拭眼泪，只可惜他的胳膊太短，根本够不到姑姑的脸颊。
便在这时，帐篷前突然走过来几个彪形大汉，看到帐篷里面的景象，带头的那个大汉便叉着腰幸灾乐祸道：
“呦！让我来看看，咱们胡同大名鼎鼎的木督这是怎么了？”一边说着，大汉一边走到木图雅父亲木督的尸体旁边，探了探木督的鼻息，而后故作惊讶道：
“木茶儿，你哥这尸体都凉了，还放在帐篷里面干什么啊！赶紧扔出去给其他人腾腾地方，你看我们哥儿几个还没地方住呢，赶紧把你哥抬出去好让我们几个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边说着，那大汉便一挥手，其他几个人便七手八脚地把木督的尸体给抬了起来。
见其他人动自己的父亲，木图雅当时便急了，抓着其中一个大汉的胳膊，又踢又咬：
“你们放开我爸爸！放开我爸爸！”
可那大汉哪里惯着小木图雅，直接一脚把木图雅踹开：
“小杂种，别碍老子的事儿！”
木图雅仅仅是一个刚刚懂事、记事的孩子，被正当壮年的大汉踹了一脚，当时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姑姑上前阻拦又和自己一样，被大汉一个巴掌甩到一边，而后同样和自己一样，绝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丢了出去。
为首那个大汉做完坏事，还仿佛很有成就感地拍了拍手，就如同拍掉手上灰尘那般：
“好了，现在哥儿几个有地方住了，木茶儿，你躲那么远干嘛，哥哥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其实哥哥心里一直都喜欢着你呢，只是你那该死的哥哥拦着，要不咱们俩早就成亲了，估计……呃……”
大汉四下找了找，然后指向木图雅，“估计孩子都有他这么大了！”
面对大汉的挑衅，木茶儿只能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用一种又害怕又憎恨的目光看着几条大汉，瑟瑟发抖。
似乎是这种惧怕激发了大汉们的兽性，亦或几个大汉原本就没有人性，带头的那个大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向着木茶儿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容，一排大黄牙隐约可见，似乎在宣示着大汉邪恶的意图。
眼见大汉一步一步逼近，木茶儿却只能用脚蹬着地面，一步一步地往后蹭着——此时的她已经被吓得完全脱了力，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来吧，木茶儿，今儿就让咱们成亲！”说着，大汉便向着木茶儿扑了过去。
第437章 灾后石城（二）
啪！
或许是在极度危险之下，自我保护与求生的本能终于让木茶儿恢复了一丝力气，重重的一巴掌抽在大汉的脸上，竟然将大汉扇了一个跟头。
大汉坐起身捂着脸，错愕地看着木茶儿，一时之间也有些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可惜，变态如他并没有因为这一巴掌愤怒，而是笑得更加淫邪了：
“呦呵，没看出来小妮子还挺有脾气，对哥哥的胃口，来来来，再给哥哥一巴掌让哥哥爽爽！”
大汉那近乎变态的表情当时便给木茶儿吓坏了，哪里还敢动手打过去。
“妹妹，你不动手，哥哥可要来了哦！”一边说着，大汉便扑在木茶儿的身上，开始撕扯木茶儿的衣服。
木茶儿哪里肯屈从，拼了命地胡乱抓挠起来，想要把眼前这个恶魔给赶走，可她区区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孩子，哪里是大汉的对手，任凭她再如何挣扎，也只能面对自己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碎的现实。
似乎是木茶儿的反抗让大汉更加兴奋，大汉竟然转过头对其他大汉道：
“来，兄弟们别闲着，一起来，快活一下！”
于是，男人的淫笑声，女人的尖叫声，立刻响彻周围的帐篷，引得不少躲在附近帐篷里的人过来探看发生了什么。
见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却没有人出来阻止，只是在门口呆若木鸡一般地看着，就好像一个个在看一场没有任何节奏没有任何起伏的劣质情景剧一般。
而那一群壮汉似乎也根本不在乎有人在外面围观，似是早已习以为常一般，——木茶儿身上的衣服已经所剩无几——可以说已经是衣不蔽体。
此时的木茶儿，依然奋力反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帐篷外的其他人，但那些人却没有任何进来阻止的意思。
自己竟然没有一丝丝失望的感觉？
木茶儿悲哀地发现，这种事自己曾经也见过，也做过旁观者，在这个没有法度的地方，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人们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就连自己也觉得这是正常的。
直到现在，灾厄降临在自己的身体身上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当时旁观别人而没有挺身而出制止他们，竟然是如此无耻……
一丝清泪顺着眼角流出，那帐篷帘外的目光竟然是如此的刺眼，让人感觉晕眩，但很快，那光亮便被遮住了，只可惜，此时的木茶儿并不愿意那光芒被遮住。
就在木茶儿已经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上一轻，那帐篷帘外的光芒如同希望一般再次照入自己的眼帘，再次照入自己的心田。
而后，耳边便传来了一连串的闷响，一阵痛苦的呻吟，以及人群之中的阵阵惊呼……
发生了……什么？
木茶儿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大概是暂时脱离了险境了。
“谁知道这个女孩子多大年纪？”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安静了许久，那个中年人又问了三次，才有人瑟瑟缩缩地回答“大概是十六岁”。
“知道了，十六岁在帝国的法律中还属未成年，意图对未成年女子施暴，当斩！”
随后，便传来了夹杂着惊呼与惨叫的嘈杂声，再下一刻，木茶儿便感到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盖住了，而后整个身体一轻，仿佛被什么人抱起来了一般，那拥抱很温暖，也很可靠。
只是此时的她还没忘记最重要的事，便低声道：“哥哥，木图雅……”
好在在她昏过去之前，听到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放心……”
不知过了多久，木茶儿终于恢复了一丝意识，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她，便听到两个中年男人的交流：
“看来你做得不错，最起码能把局面给暂时控制下来。”说话之人的声音木茶儿很陌生，从未听过。
“唉……不错个屁，以前总听说穷山恶水出刁民，现在看来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另一个声音木茶儿很熟，是那个救了她的恩公的声音。
“得了吧，好歹你还能找到百十来个保留点人性的人能帮你巡逻，要不然就凭你自己得干到何年何月去！”
“是啊，但现在最要命的，是随时可能爆发的瘟疫，沙漠实在是太热了，受伤的人又多，死的人又多。
虽然我们已经尽可能把所有死掉的人都集中处理了，但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人手又少，处理尸体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人们死亡的速度，而且已经有几个片区有了爆发瘟疫的前兆，一旦全面爆发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说来，现在的情况还真是有些严重啊……”
“所以你能在这个时候来真的是太好了！我们现在正缺人手呢！”
“唉……我也想留下来帮你，但仅仅是多一个人又有多少用处呢？我现在手上有一个无比重要的情报，必须尽快给伯爵大人送过去，所以……”
“塞缪尔啊塞缪尔，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我手上的情报关乎到伯爵大人的计划！而且你应该知道，只有让伯爵大人尽快彻底掌握整个弥撒行省，才能让更多的人免于这样的灾难吧！”
“唉……真不知道伯爵大人看到这番景象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这一切都与他想要的大相径庭吧……”
“伯爵大人？这与伯爵大人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现在我没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等你回去了自己问他吧！”
听到那个什么伯爵似乎与自己哥哥的死有关，木茶儿想要起来问个明白，但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甚至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自己被黑暗包裹，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
“对了，那边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你新找的婆娘？脸蛋倒是不错，就是嫩了些，呦呦呦，让我看看，你们速度可以啊，连孩子都有了？”
“别开玩笑了！那女孩的哥哥叫木督，我们召集成员的时候很多人都推荐他，但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还有人想要对她施暴，我们便将她救了回来，至于旁边躺着那个，是她弟弟。”
后面二人又说些什么，木茶儿便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昏迷过去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
“你醒了吗？”
第438章 灾后石城（三）
终于，木茶儿能够张开眼睛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和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
络腮胡男人坐在自己的床边，而那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则是抱着膀子站在一旁，两个人看似性格各不相同，但木茶儿的知觉却告诉她，这两个男人此时已经疲惫不堪，甚至是到了……某种极限。
“你醒了？”络腮胡男人见木茶儿醒来，便露出微笑，而木茶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昏迷了一整天——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是……你们救了我？”
“是他，不是我。”满脸麻子的男人冲着络腮胡的男人努了努嘴，一脸的满不在乎。
昏迷之前的一幕一幕再一次浮现在木茶儿的脑海之中，终于，恐惧、绝望、而后的感激、希望交织在一起，木茶儿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一头撞到络腮胡男人的怀里。
只是……她的泪水早已经流干，只有哭声，却不见眼角的泪水。
“呦呦呦，这还有个外人呢，你们注意点影响。”那满脸麻子的男人一边调笑着，一边离开了帐篷。
“喂喂喂……你不要这么激动……先冷静一下……”络腮胡男人显然是有些束手无策，好不容易将木茶儿推开。
“你叫什么名字？”木茶儿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想要知道这个救了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阿图门。”
“外乡人？”
“嗯。”
“我叫……木茶儿……”木茶儿脸色微红自我介绍道。
“好名字。”阿图门看似无比认真地赞叹道，木茶儿这个名字他这个搞情报的自然早就知道了，夸赞对方的名字也只是礼节性的。
“我……哥哥怎么样了？”
“明天一早带你去看他。”
“木图雅呢……”
“姑姑，我在这！”木图雅听到姑姑叫自己，立刻跑到木茶儿旁边，而木图雅的眼眶红肿不堪，显然是很凶很凶地哭过一阵，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父亲的悲剧了。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吧，这是我们临时组织的指挥部，也是我的帐篷，你们只管放心休息，没有人敢来惹事。”
说罢，阿图门便准备离开，却在帐篷门口被木茶儿叫住：
“你是怎么做到的……”
“组织卫队？”
“嗯……”
“越是混乱的时候，人们越是对实力强大的人有安全感，也就会向他们靠拢，不巧的是，我是现在石头城这些幸存下来的人里面，最强大的一个。”
“你组织的那些人……可靠吗……”
“我看人还比较准，而且就算有人想反抗，他们也不敢。”阿图门解释了一句，转过身道：“现在这个城里还有很多和你们一样需要救援的可怜人，我就不在这里照顾你们了，你们好好休息。”
说罢，阿图门便离开了帐篷，木茶儿低着头低声嘱咐了一句“你也注意休息”，却在抬起头之后发现阿图门早已不在，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自己的嘱托，脸上好一阵失望。
不过阿图门说这里安全，应该就是安全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阿图门便急匆匆地来到木茶儿临时居住的帐篷，还没等木茶儿打招呼，便问道：
“你现在能动弹吗？”
“嗯……”
“懂得包扎吗？”
“一点点……”
“太好了，给你这个，跟我来！”
木茶儿疑惑地从阿图门手中接过两样东西，疑惑地看向阿图门，便听阿图门解释道：
“瘟疫在城南区爆发了，你带好这个面纱，它能帮你阻隔那些病虫，让你不容易感染瘟疫，至于你手里的盆子……是用来处理腐肉的。”
“我应该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帮着恩公做事，木茶儿自然义不容辞，只可惜，她还是太过单纯了。
城南区，距离爆炸最近，也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还没等进入南区，木茶儿便不由得皱了皱眉——空气之中充满着腐烂与死亡的味道。
不时有两个人用担架抬着尸体跑出去，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带着面罩，显然是和自己身份一样的人。
来的时候阿图门已经简单介绍过，经过昨晚上一整夜的努力，阿图门带领的队伍已经从一百人扩充到了三百人，而三百人之中，有两百人都已经来到城南区这边救灾了。
城南区那用沙土堆积的拱门两边此时已经站着不少的卫队里的人，这些人都是阿图门安排在这里挡住城南区以外的人的。
跟在阿图门身后，木茶儿自然很容易就进入了城南区，只是刚一进入城南区，木茶儿便好一阵干呕，不仅仅是因为那刺鼻的腐烂气味，更是因为那满目可见的悲惨景象。
视野之中，用哀鸿遍野来形容现在的景象都太过仁慈了：
原本还能看得见的街巷早已被黄沙掩埋，很难看出街道曾经的样子，一座一座房屋的顶上，搭建着一个又一个的帐篷。
几乎所有的帐篷全都塞满了人，而在帐篷之外，也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各样的人。
大部分人的身上，都有着触目惊心的伤口，而更让人揪心的是，大部分伤者的伤口都已经溃烂化脓，腐臭的绿色脓汁从伤口之中缓缓流出，甚至有的人的伤口上都能够看到淡绿色的霉点。
而更多的人，身上却能够看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脓包，有的长在脸上，有的长在腿上，而几乎所有人身上的脓包，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只是大小有所不同。
显然，瘟疫已经在这里彻底扩散开来，并且几乎感染了所有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如果是以前的木茶儿，或许会对这种事并不感冒，毕竟在石头城、甚至是整个弥撒行省，若非亲故，所有人几乎都只是其他人的看客，就如同她在被人施暴时，门外那些人也同样冷漠地旁观她一样。
冷漠，无序，混乱，动荡，或许才应该是弥撒行省的主旋律。
不过经过阿图门搭救之后，木茶儿也终于发现了，原来在弥撒行省之外，还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完全不同的活法，人们本可以互相帮助，本可以彼此关怀……
也正是这种发现，让木茶儿能够完全克服自己的不适，毅然决然地站在阿图门身边。
便在这时，阿图门转过头，问向木茶儿：“准备好了吗？”
第439章 灾后石城（四）
听到阿图门招呼自己，木茶儿立刻走上前点了点头，这时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经和阿图门来到了一个老人的身边。
与所有石头城的平民一样，老人也是衣衫褴褛，甚至可以说是衣不蔽体，裸露在外面的小腿之上已经长着一个足够半个拳头大的脓包。
那脓包处的皮肤仿佛快要被脓水撑破一般，已经被撑得油光锃亮，皮肤也已经因为拉扯而变得很是稀薄，几乎就要变得透明，隐约之间甚至能够看到脓汁在里面摇晃。
“盆。”仅仅是简单的一个字，显然在阿图门的眼中，现在老人的脓包如果再不处理的话很有可能会让老人彻底丧失被救助的机会。
木茶儿也是不敢延误，急忙将手中的小盆递过去，只见阿图门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用盆子接在老人腿上的脓包下面，将匕首尖小心翼翼地探向脓包。
用弱得几乎不能再弱的力道刺破老人的脓包，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有了集中的宣泄口，脓水似乎再也忍受不住困在脓包之中，竟然迸发出一道微型的水花。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道恶臭的气味扑鼻而来，即使是站在稍微远一些位置的木茶儿也被熏得好一阵头晕目眩，好一阵干呕。
而余光之中，阿图门只是皱了皱眉头，双手根本连抖都没抖一下，有了刚刚的爆发之后，脓包之中的脓水便变得安分许多，缓缓流入阿图门另一只手端着的盆里。
脓水起初是灰绿色，而随着脓水的流出，原本快要被脓包撑开的皮肤也渐渐瘪了下去。
阿图门转过头，想要让木茶儿帮自己端好盆子，自己好给老人处理伤口，可当他看到木茶儿躲得老远的时候，便只得微微叹了口气，没再打算指望木茶儿。
只见他盘腿坐在地上，将盆子垫在自己的腿弯处，刚好可以让盆子保持一个比较平衡的状态，也能够接住脓包之中流出来的脓水，而阿图门也能腾出来双手来处理老人的伤口。
便在阿图门刚要动手的时候，突然感到腿上一轻，转过头，刚好看到木茶儿那清澈又满布水雾的眼睛，显然眼中的泪水是被这足以让人绝望的恶臭给熏出来的。
但这个女孩子竟然能顶住？
阿图门略微惊异了片刻，便也没再多想，整个城南上万百姓，还有好多人等着自己救治呢。
扑鼻的恶臭就如同海浪一般一遍又一遍地试探着自己鼻子的极限，但木茶儿依然咬着牙死死挺着，认真观察阿图门手上的每一个动作。
只见阿图门将小刀沿着贴近老人腿部皮肤的位置轻轻地插了进去，老人立刻吃痛，腿上便是一抖，但却还是咬牙忍住了。
最后一丝脓水顺着匕首的血槽缓慢流出，阿图门只需要处理死皮便可以了，但阿图门却依然保持着高度的专注，一点一点地切割着老人已经坏死的皮肤，一边切割，一边嘴里还道：
“老大爷，你稍微忍着点，这死皮里面还有残留的脓水，如果不处理的话这里还会长出来，现在多忍一会，以后少遭不少罪呢！”
“唉……小伙子，谢谢你了！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
“我是帝都过来的！”
“帝都？”听到阿图门的解释，老人似乎很是惊讶，“我听圣教的传教士们都说，帝国腹地的人一个个都是恶魔一般，鱼肉平民，自私自利，怎么你不是这个样子？”
阿图门听到这话也不恼，手上动作不停，嘴上笑着解释道：“老大爷，你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这道理都懂嘛！你说这世界上不是哪都有好人，哪都有坏人啊！
而且这三圣教也没怎么说实话，其实在帝国腹地那边，生存条件比咱们弥撒行省强上不少，而且那边的人大多也都和我一样，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也不算坏人。”
“嗨！你不算好人那还谁算好人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咱们石头城遭灾的第一天你就开始帮着救灾，当时你身边还有好几个人，现在他们跑了，就剩你自己在这了，你还能组织这么多石头城的本地人一起帮我们。
年轻人，不是我说啊，这石头城里面的好人也不多，个个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能找到这么多人也不容易啊。”
“大爷，咱刚才不是说了嘛！哪都有好人，也哪都有坏人，咱们石头城里也有很多有担当的好人嘛！你刚刚说最开始和我一起救援的那些人都和我从一个地方来的，他们走了是去搬救兵去了！”
一边说着，阿图门一边转过头给木茶儿使了个眼神，被阿图门这么一看，已经听两人唠嗑听入神了的木茶儿才反应过来，就聊天这么个功夫，阿图门已经处理好了老人的脓包。
原本灰绿色的脓汁渐渐变成了透明的脓水，而后又变成暗红色的鲜血，木茶儿急忙拿出绷带和剪刀，给老人包扎起来。
“救兵？圣教就在这呆了一天就跑了，难道还有其他人在意我们的死活？”而老人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注意力安全都是放在阿图门的话上，听到对方说有人在意他们救助他们，老人一脸的不敢置信。
“估计很快就会到了吧，您只要安心养病就好了！等到您也撑到咱们援兵来的时候，就彻底看到希望啦！”
“好好好！那我就信你一回，别的不说，我老头子在咱们城南还是有点名声的，到时候你有什么要帮忙的，直管来找我！”
“大爷，那我可记住你说的了啊！您这伤口啊处理好了，接下来就好好休息休息！”
“好嘞，谢谢你小伙子！”
简单打过招呼，阿图门便站起身，在起身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微微晃了晃，木茶儿见状急忙上去扶住他，阿图门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下一个。”
过了足足一个上午，阿图门一个人便救治了二三十人，但他的体力也透支得很是严重。
“休息一下吧。”木茶儿终于是忍不住提醒道，可谁知便在这时阿图门竟然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第440章 灾后石城（五）
木茶儿见状急忙上前扶阿图门，但阿图门一个壮年汉子，又是佣兵出身，身体健壮得很，如今又脱力昏迷，哪里是木茶儿一个小姑娘能够扶得住的。
而旁边的老人则根本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瞅着阿图门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快，来人！”老人急忙招呼附近的人，其他人见到阿图门昏过去都是纷纷围了过来。
阿图门这两天在石头城很是活跃，自然也有不少人认识他，见他昏厥过去，都是心急如焚。
“别傻站着啊，散开点散开点！”眼见众人将阿图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老人立刻就急了：
“你们不知道人昏过去的时候得让开点吗？一个个的别愣着了，赶紧救人啊！西边那个帐篷里面住得那家子人身子底子还不错，先让他们给滕点地儿！”
有了老人的指挥，众人立刻七手八脚地把阿图门给抬进帐篷，木茶儿一个女孩子心细会照顾人，自然便被众人留下来照顾阿图门。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阿图门才再次醒转过来，而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向木茶儿：
“刚刚处理那位老大爷的伤口时流出来的那些脓水，可处理了？”
“嗯，处理了，你带的那些队员在你昏过去之后便接过你手里的活，在脓水里加了火油，然后把那些脓水都给烧掉了。”
“呋……那就好……”阿图门长出一口气，便要站起身：“我们继续去救人……”
阿图门话还没说完，便被木茶儿给按回到床上，只见木茶儿一脸不高兴道：
“你们还有好多兄弟在外面救人呢，你都累了这么多天了，要是继续干下去的话，身子迟早出大问题，到时候你一倒，整个救援的队伍没了主心骨，损失岂不是更大？”
阿图门看着面前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原本想要反驳，却看到女孩那一半执拗一半关切的眼神，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回到床上。
见阿图门想要反驳自己却最终老老实实听了自己的话，木茶儿竟然笑出声来，但很快便收敛住了：
“我知道你着急，但总要有个休息的时间嘛，连轴转肯定是不行的，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做更多的事儿！”
木茶儿的话就像是能够安息凝神的神药一般，竟然让阿图门出奇地平静下来。
大概两分钟后，似乎是感觉沉默得有些尴尬，木茶儿四下打量着，似乎是想要寻找什么话题。
片刻之后，木茶儿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在自己昏迷的时候阿图门和那个叫塞缪尔的陌生人聊天的时候曾经提起过这场灾难或许与什么伯爵有关，便问及缘由。
听到木茶儿提及，阿图门也是脸色一暗，吞吞吐吐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也不希望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真的……”
木茶儿仔细听着，阿图门也便将自己是伯爵府派到沙狼佣兵团的间谍的这个真实身份告诉了木茶儿。
而阿图门对于这一次灾难，并不是完全知情，毕竟作为一个被派在外的间谍，根本不可能知道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伯爵府内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什么。
对于大爆炸的所有认知，阿图门都是在木卓的口中听说的，对于这个在三圣教居于高位的财务长，阿图门还是十分尊敬的，毕竟在灾难之后，木卓是真的有在帮助救灾。
若不是木卓突然有事离开，阿图门敢断言三圣教这些教众绝对不敢擅离职守，在救援工作还没做完之前便纷纷离去。
有了木卓的分析，阿图门知道了这一次爆炸大概率是雷霆龙炮造成的而非是天灾，因为木卓有意无意地暗指安伦是屠夫，纵然心里敬佩木卓，阿图门还是和木卓大吵了一架并且最终不欢而散。
而木卓的话便成为了深深扎入阿图门心中的一根刺，原本阿图门是不相信的，但残酷的现实却又让他不得不一点点相信木卓的话：
从木卓的角度来看，那天外陨石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祸，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沙狼佣兵团大举入侵的时候来，这种事情的概率已经低到根本没有办法用巧合来解释了。
而那天外陨石的来源便是东北方，也就是石头镇的方向，更是加大了这一切来源是石头镇、也就是安伦所在的伯爵府的可能性。
最重要的是，木卓作为一个曾经在帝都求过学的人，自然是知道雷霆龙炮的存在，也知道雷霆龙炮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威力，将所有的巧合就连在一起，自然便能够得出来一个近乎是必然的结论。
如果是其他人突然弄出来了一个雷霆龙炮，或许阿图门根本不会信，可偏偏弄出来雷霆龙炮的人可能是安伦。
在以往的日子里，安伦创造了太多的不可能，这就给所有跟着安伦一起走出亨古小镇的二五仔佣兵团的佣兵们一个错觉——安伦是无所不能的。
所以即使是说安伦突然弄出来了雷霆龙炮这种逆天级别的战略武器，阿图门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根本不可能。
但阿图门根本弄不明白，伯爵大人为什么要连这石头城也要一柄置于毁灭之地……
原本因为灾难之后忙于救援而整日的忙碌，阿图门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去思考，现在自己就躺在床上，阿图门不由得再一次陷入矛盾之中——他能够理解安伦弄出来雷霆龙炮，却弄不懂为什么安伦要毁了石头城。
便在这时，却听木茶儿问道：“可你刚刚也说过，你们那个什么伯爵府来到这里是为了解放整个弥撒行省，让整个弥撒行省过上好日子，却又为什么要毁了石头城呢？
石头城里面可是有着几万平民呢，难道在那个伯爵来说也不重要吗？”
“我……不知道……”面对木茶儿的质问，就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究竟是什么情况的阿图门根本不可能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木茶儿突然坚定道：“我恨那个伯爵，是那个伯爵让我失去了哥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伯爵！”
第441章 灾后石城（六）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突然听到原本向来乖巧的木茶儿咬牙切齿说着这样恶毒的话，让阿图门不由得大为惊讶，但却见木茶儿依然不改之前的态度：
“救我的是你，又不是那个伯爵，难道还要让我对他感恩戴德吗？难道你做这一切，都是那个伯爵命令的吗？
如果真是那个伯爵的命令，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生活然后又要来惺惺作态让手底下的人来施舍给我们恩惠？”
木茶儿的话让阿图门哑口无言，只因为对方所说的实在是逻辑通顺毫无瑕疵，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只因为伯爵大人这一次投放雷霆龙炮实在是与自己以往认知之中的伯爵大人大相径庭。
看来一切都只能等到见到伯爵大人之后当面问清楚了，可现在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伯爵，自己只是他众多产业之中的一个小杂鱼，真的有资格当面问清自己的疑惑吗？
阿图门心里没底，但他还是打心眼里要维护安伦的形象，便辩解道：“我相信伯爵大人一定有他的苦衷，而我现在做的这一切，便是在执行他的意志，因为平日里他就一直要我们尊重……”
“尊重生命吗？”木茶儿冷笑道，“你是在执行他的意志，还是在为他赎罪呢？嘴上说一套，实际却做一套，呵……”
“你！”说话的同时，阿图门甚至已经举起右手准备教训一下面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小姑娘，可这一巴掌却根本打不下去，因为站在对方的角度，对方说的话完全站得住脚，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如果毫不知情，在局外人看来，自己可不就是在惺惺作态地给伯爵大人擦屁股赎罪呢么！
而面对阿图门即将到来的掌掴，木茶儿只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缩了缩脖子，下一瞬便挺直了胸脯，伸出脸，俨然一副要打就打的架势。
恨恨地放下手，阿图门便不再理会木茶儿，木茶儿也同样是眼中噙着泪水，执拗地不肯说话。
便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一条人，见两人这样，便笑道：“呦，小两口吵架了？”
“滚！”阿图门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便也不再理来人，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脸麻子的塞缪尔。
“得了得了，你赶紧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可要上路了，手上攥着情报，还在你这里耽误一天，我可是失了大职了哦！”
“行吧，赶紧滚回去，顺便帮我问问伯爵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当然是石头城，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图门几乎是吼出来这句话，显然是现在心里憋屈得不行，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张冰冷如霜的脸。
“阿图门，我希望你记得你自己是谁，不要在石头城当了英雄便忘乎所以，竟然腹诽起伯爵大人来，别忘了我们情报人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说罢，塞缪尔招呼也不打便离开了阿图门的帐篷，而他的话却如同浇在阿图门头上的一盆凉水一般瞬间让其清醒。
呵……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为了伯爵大人和一个小姑娘吵架，然后又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几句话开始怀疑伯爵大人？自己到底是哪一边的？
想到这里，阿图门不由得自嘲笑出了声，而他突然笑出声也把木茶儿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见阿图门好像失心疯了一般，木茶儿不由得小声试探问道，“对不起啊，我不是针对你，我是不喜欢你们那个伯爵……”
“罢了，收拾收拾，跟我来吧……”
“跟你？去哪？”木茶儿一时之间摸不到头脑，却立刻想起来阿图门还是一个病号，“你现在下地？不要紧吧？”
“没事，你跟我来便是。”说罢，阿图门便离开了帐篷。
满目可见的，依然是那种凄惨的景象，空气之中弥漫着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躺在帐篷边上的病人们一个个地哼哼呀呀，不断呻吟，而那些卫队的人则在病人之间来来回回穿梭不停。
虽然随着卫队的行动感动越来越多的人，卫队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但对于现在的灾情来说，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城南瘟疫的爆发，更是让原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石头城更加雪上加霜。
眼前的一切实在惨不忍睹，阿图门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死亡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化作空气之中令人作呕的臭味和不绝于耳的呻吟声、哭泣声，刺激着阿图门的听觉和嗅觉。
有那么一瞬间，阿图门甚至想要大哭出声，这种压力实在是让人太过崩溃了……
长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阿图门便抬起腿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而木茶儿则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阿图门想要去什么地方。
半个小时之后，木茶儿已经跟着阿图门来到城外的一片开阔地上，在石头城居住了十多年的木茶儿对这里原本是十分熟悉的，只是如今这里已经变了样子。
原本一望无际的沙漠不见了，多的是数不清的土包，连绵不绝就如同海上的波涛一般，不说一望无际也是琳琅满目。
细看那些土包，每一个土包上面都有一个用石头黏贴堆砌成的小石碑，有的小石碑上面刻着字，有的则没有。
“这里就是所有在这次灾难之中罹难的石头城的平民，有的人我们知道了他的名字，便帮他刻上了，有的我们不知道，墓碑上便连个名字都没有。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哥哥的墓，就在第一排之中，你去找找看吧……”
“你们竟然……给死人都……安了家？”木茶儿不敢置信地问道，腿上已经开始动起来寻找自己哥哥的坟墓。
“是啊，就像你说的，应该是赎罪吧……”阿图门怅然若失道。
没过多久，木茶儿便找到了自己哥哥的坟墓，简单驻足祈祷一阵之后，木茶儿便来到阿图门的面前，低声道：“谢谢……之前那些话……”
“我也不知道究竟谁对谁错，至于这些坟墓……只是我们该做的。”
说罢，阿图门便离开了墓地，等到再次回到城中心自己组织的卫队帐篷群外时，却看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黎……黎叔？”
第442章 援军到达
冰冷，彻骨的冰冷，是面前这个被称为“黎叔”的人给木茶儿最直观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对面这个人一直在用一把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般。
虽然不知道这种气场便是杀气，但本能还是让木茶儿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与畏惧，下意识地便往阿图门身后蹭了蹭。
而被她用来抵挡杀气的阿图门，此时已经完全惊呆了，黎叔难道不应该是在伯爵府吗？怎么会突然来到石头城？黎叔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难道是在等自己汇报情况吗？
心里认定这个想法，阿图门便立刻道：“报告黎叔，这一次……”
出乎阿图门意料的是，黎叔似乎并没有打算听他汇报，只是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而后道：“你进去和伯爵大人当面汇报吧。”
伯爵大人！
这四个字就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的洪钟一般响彻在阿图门和木茶儿的心里。
阿图门没有想到的是，不仅仅黎叔来了，就连伯爵大人都亲自来到石头城了，而在木茶儿那边，自己这个只在阿图门等人口中谈及，却又从未见到其人的自己的弑兄仇人竟然也来了！
“愣着干什么呢？进去吧，伯爵大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看把你吓的。”
长出一口气，好好收拾了一番心情，阿图门才做好进门的准备，至于那位因为刚刚听到了伯爵大人到来而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小姑娘则是鬼使神差地跟在后面。
而在经过黎叔的时候，那股子冰冷的气息再次让她清醒过来，下意识拉住阿图门的胳膊，此时阿图门也意识到木茶儿竟然还在跟着自己，便看向黎叔。
只见黎叔依然是老神在在，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阿图门也便没再多说什么，毕竟黎叔都默认了木茶儿跟着自己，自己也就没有必要把木茶儿拦在门外。
还没走进帐篷，木茶儿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塞缪尔的声音：
“伯爵大人，这一次石头城主城区遭受重创，情况您也看到了，原本的城市基本都被覆盖在厚度在一到两米的黄沙之下，整个城市基本已经和沙漠无异；
根据阿图门统计的数据来看，截止到昨天晚上为止，整个石头城死亡一千二百余人，重伤尚有七百七十余人，轻伤者保守估计已然过万，唯一的好消息是失踪者已经完全找到，生者见人，死者见尸。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在城南那边，已经因为交叉感染而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好在阿图门反应够快，提前将城南给隔离开来，才让瘟疫没有传播出来。”
听着塞缪尔的汇报，原本对于塞缪尔还比较讨厌的木茶儿却在心里悄悄地小感激了一下，她知道塞缪尔这么说会让阿图门的努力不会白费，最起码能让那个什么伯爵知道阿图门有多用心做事。
“还有……”帐篷之中再次传来塞缪尔的声音，只不过这次他的声音听上去稍微有一些迟疑，继续道：“我手里还有一个来自沙狼佣兵团的情报……”
“沙狼的事儿暂时放一放，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援。”塞缪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帐篷之中传来的另一个声音打断。
应该是那位“伯爵”说话了，听到另一个人的说话声音，木茶儿便在心中暗暗揣测，只是这声音好像听上去年纪并不是很大？这让木茶儿不由得有些疑惑，而那说话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现在将所有的伤者进行区别化对待，以致命伤、重伤、轻伤的优先级进行治疗，尽快联系上阿图门，让他和他的卫队当向导，然后再让我们的医疗队上！”
“伯爵大人，这伤者太多，我怕我们的药物恐怕不多啊……”塞缪尔吞吞吐吐道。
“来的时候我们便已经把伯爵府所有的药物全都带上了，如果重伤级别的伤者是七百多人的话，保住他们的命问题应该不大。”
“好……”
“另外，让绿儿到城南去，她的龙息对于瘟疫应该有奇效，你们要做的，是通知到所有人到帐篷外面来，方便接受龙息的洗礼，现在就去！”
话音刚落，木茶儿便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巨响，然后便见到帐篷后方出现了一个形似大鸟的绿色巨兽，腾空而起，每一次煽动翅膀都会爆发出雷霆一般的声音。
同时一队十多个人组成的队伍几乎仅仅在几秒钟之内便完成集结，向着城南进发。
而木茶儿看到，有几个人在看到阿图门的时候，还点头和他打了招呼。
“这些……都是你们那个伯爵府的人吗？”
出乎木茶儿意料的是，阿图门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如同标枪一般扎在原地，等待帐篷里面的传唤。
“至于第三点，你们在救治的过程中，调查明白每一个在石头城之中比较有威望、而且能够把事儿说明白的人，和他们约好时间，明天的此时此刻前来这里。”
“伯爵大人，这是何意……”帐篷之中再次传来塞缪尔的疑惑。
“我自有安排，我要的是所有人，记住所有这两个字，能来的就自己来，受了伤不能来的，就是用担架抬，你们也得给我抬过来！”
“好……”
“阿图门大哥，你们伯爵大人是不是很年轻啊……”一直在阳光下面晒得难受，就这么站在外面又让人感觉无聊，木茶儿也便一直在无话找话，可不出所料的是，阿图门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过她哪怕仅仅是一个字，甚至连表情，动作都不肯回应。
这伯爵大人当真好大的派头，阿图门这么辛苦竟然还让他在外面站着，再看阿图门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显然是平日里没少受那个什么伯爵的欺负。
想到这里，木茶儿下意识地又给安伦的打分下调了几个档次。
终于，里面的安排工作似乎全都做完了，里面才传出来另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伯爵大人，阿图门已经在门外等了一会了……”
第443章 伯爵大人
“等一会了？你们怎么不早说！”帐篷里面传来伯爵略带训斥之意的声音。
“是，刚刚您在安排救援，所以我们便没有通报，而且……他还带了个女孩子一起来的……”
听到有人谈及自己，木茶儿不由得一阵紧张，纵然她从小没怎么受过教育，但也知道，每当那些三圣教的老家伙们要商量点什么的时候，都会十分反感有外人在场。
“哦？一个女孩子？是本地人吗？”
“是。”
“一并叫进来吧，让人家一个姑娘在外面晒着也不好。”
嗯？自己也能进去？这个伯爵……似乎有些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三圣教教父有点不一样？
没等几秒，便有人前来找到阿图门进去。
跟着阿图门走进帐篷，便见帐篷最里面中间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难道刚刚说话的伯爵大人竟然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吗？从刚刚安排种种救援来看，完全不像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能够下达的命令啊！
这个少年，真的是伯爵吗？
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挂起，木茶儿开始观察起这个神秘的、被其他人称为“伯爵”的少年来：
少年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如同夜空星辰一般明亮的眸子，干练的短发和白皙的脸庞，从容之中却带着一丝憔悴和疲惫，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
一身藏蓝色略显宽松的衣服，但所有的袖口都是紧贴腕口的，木茶儿知道这种衣服穿着束缚，但也不耽误劳作，心里不由得纳闷这个少年真的是伯爵吗？
三圣教的老人们都说，帝国腹地的贵族们一个个都是好吃懒做鱼肉百姓的恶贯满盈之人啊！
没有留给木茶儿太多的观察时间，在阿图门进门的时候，少年便已经站起身来迎接，并且安排阿图门坐下。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还在观察安伦而发呆的木茶儿根本就没注意到安伦正在和自己说话，还是阿图门拽了她一下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安伦是在和自己说话，可就在回话的一瞬间，突然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弑兄仇人。
“我……我叫什么和你有关系吗？”说着，木茶儿便伸出双手掐向安伦的脖子，出乎意料的是，木茶儿的攻击十分顺利便成功了：
安伦没有躲闪和格挡，摆手阻止了阿图门的拦截，并且高高抬起脚尖顶在一柄匕首的握柄之上，而那柄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匕首距离木茶儿的手腕也紧紧只有分毫距离。
等到看清那柄匕首、反应过来刚刚的电光火石之间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木茶儿的后背立刻被冷汗浸透了。
此时的她直感到如堕冰窟，整个帐篷之中的温度仿佛都低到了冰点，但现在自己已经成功钳制住了这个少年，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便在这时，听到对方说道：
“你有亲人在这一次的爆炸之中去世吧？”
“哼，是我哥哥！”
“对不起。”
“别在那惺惺作态了，你们这些帝国的贵族没一个好东西，怎么可能会因为杀了人而道歉！你们这些人，就该去死！”
一边说着，木茶儿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甚至在胳膊上已经能看到青筋了。
坐在一旁的阿图门见状，终于是不能再盲从伯爵命令而袖手旁观下去了，将手搭在木茶儿的手腕上，轻轻一捏，木茶儿便吃痛松手，安伦这才摆脱了木茶儿的钳制，而他的脖子上，已经印上了一圈红红的手印子。
“对不起，伯爵大人，木茶儿她还小，不懂事……”阿图门急忙替木茶儿道歉，但却站在木茶儿身边追问道：“不过伯爵大人，这石头城有如今惨状，真的是……”
“少爷的事儿岂是你能轻易过问的？”便在这时，刚刚出手砍向木茶儿手腕而被安伦制止的少年开口了。
而这少年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带有任何感情，是那种彻骨的冷漠，让木茶儿不禁浑身一抖，如果说刚刚在门口自己感觉到的是一股凉飕飕的阴风，而现在自己则仿佛是被扔到了冰髓里面，就连骨头都仿佛要被冻穿了一般。
更让木茶儿感到惊讶的，是阿图门的表现，在木茶儿眼中向来顶天立地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图门，竟然被对方的一句质问而问得浑身发抖。
她哪里知道，在伯爵府之中，最可怕的不是那些迪科和荒锤这些九阶的高手，甚至不是康这位半神级别的死灵法师，而是面前这个对阿图门说话的少年阿力。
因为在阿力眼中，别人口中的伯爵是他心中永远的少爷，任何敢于质疑少爷的人、敢于冒犯少爷的人，都已然上了阿力的黑名单，必须除之而后快。
每个人都有为人处世的原则，而几乎所有伯爵府的人都知道，阿力的原则，就是安伦，偏偏刚刚阿图门还当着阿力的面质疑安伦。
阿图门自知自己可不是那些伯爵府班子里的核心成员，阿力动手还要考虑一下安伦的感受，杀自己，阿力可真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若不是心里仍然有所坚持，恐怕仅仅是阿力的一句话，便足够让阿图门老实起来了……
“阿力！”安伦瞪了阿力一眼，阿力往回撤了半步，整个帐篷的温度才稍微高了一些。
“石头城的灾难我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说着，安伦便看向了木茶儿，“请相信我，我不是有意而为之，我会尽可能地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当然，斯人已矣，我并不奢求你还有那些因为我而家破人亡的人们能够原谅我。”
安伦的话在木茶儿的耳朵中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却十分诚恳，只是这种诚恳，在木茶儿看来却是矫揉造作，根本没有半点真心。
原本她是打算离开的，可离开了阿图门她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便只能暂时安顿下来，好在这里自己和弟弟还能免受饥饿之苦，能够求得一丝安全。
傍晚，木茶儿前来找阿图门，想要问问那个伯爵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毕竟今天这个伯爵的表现和自己脑子里对于贵族的印象相去甚远。
可她却没见到阿图门，只听其他伯爵府的人说他被安伦叫去开会了……
第444章 迁城
虽然卫队大营还是那个大营，但此时在这个大营里真正做主的已经不是阿图门而是另一个人，木茶儿在这里也便没有了之前的安全感。
担惊受怕的她悄悄走出自己的帐篷，想要寻找阿图门，她知道此时的阿图门应该在安伦所在的那顶最大的帐篷之中开会，于是便蹑手蹑脚地朝着那个帐篷走过去。
没过多久，木茶儿便看到迎面走过来两个满脸肃杀之人，两个人看上去十分警惕，应该是守卫之类的，见二人迎面向自己走过来，木茶儿赶紧把脸埋到身边的帐篷里，背对着那两个人。
出乎意料的，那两个人竟然就好像没看到她一般，根本连搭理都没有搭理她，这无疑让她悄悄松了口气，也正因如此，让她更多了些胆量走向安伦所在的帐篷。
一路无阻，木茶儿来到安伦的帐篷之外，悄悄地探出头向里面望去，发现帐篷之中坐着很多人，阿图门就坐在其中，而最为重要的是，此时的阿图门竟然坐在安伦的身边。
没想到阿图门在这些人里面地位还不低嘛……
在昨晚吃晚饭的时候，木茶儿白天所表现出来的没规矩让阿图门很是担心，于是就给木茶儿讲了很多帝国腹地的规矩，比如什么时候打断人说话不礼貌之类的。
当然也就会讲到座位的顺序代表着什么，现在正好被木茶儿拿过来“学以致用”了。
心里还在思量着，便听到坐在主席的安伦道：
“石头城能有今天这种状况，我起到了严重的负面作用，是我对雷霆龙炮的威力估量不足，所以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而好在有阿图门在这里组织的卫队，在这种灾难之中将所有的损失降低到了最低，并且等到了我们援军的到来，所以这一次的灾难之中，阿图门是我们的英雄，咱们鼓励一下。”
安伦话音落下，帐篷之内便响起了阵阵掌声，听着安伦的夸奖，又听着帐篷之中的掌声，躲帐篷之外的木茶儿直感觉与有荣焉，看着阿图门那沧桑的脸，心里也是美滋滋。
“伯爵大人，都是我该做的……”显然阿图门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起身道。
“当然，是我伯爵府的人应该做的，可如果你不做，也没人会说什么，当担当之时能不能勇于担当，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却是英雄和凡人的区别，英雄这两个字，你担当得起！”
示意阿图门坐下之后，安伦便将身子前倾，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巡视着众人道：
“今天开会，我是有一个打算，想请各位通力合作，尽快完成。”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却将目光投向安伦，安伦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宣布什么，显然后面的话会是重头戏，只是安伦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身边的吉姆。
吉姆会意，站起身来向众人解释道：
“在经过一天的救援之后，整个石头城里面的局势基本得到了控制，有了各方的协作，伤者死亡的势头已经完全被控制住，城南区的瘟疫也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所以一切的情况都是向好的。”
吉姆的话，让躲在帐篷之外的木茶儿不由得暗暗心惊，她是真正参与到之前协助阿图门救助的工作之中的，她知道救援工作究竟面临着多么大的一个工作量。
就是这么大的工作量，竟然被这个伯爵府用了仅仅一天的时间便给控制住了？
“但现在也有一个很客观也很困难的问题，便是整个石头城的重建工作。
石头城是弥撒行省的第二大城市，整个城市人口将近八万人，经过这次灾难之后，尚且存活并已经被我们完成名册登录的一共是七万五千余人。
原本的石头城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每个城区又分为中心区和贫民区，中心区多为沙石堆积的建筑，这种建筑与咱们石头镇的建筑基本无异，都是有一半的建筑是埋在地面以下的，主要是用来抵抗风沙。
至于贫民区的建筑基本就是棚屋或者窝棚之类的，而在这一次的灾难之中，无论是普通的建筑还是窝棚，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石头城的主体都已经被黄沙掩埋，那些半截子露在地面以上的房子基本都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沙包，虽然在阿图门进行救助的时候挖开了不少沙子，但如果想要把所有沙子全都清理出去让石头城完全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没有个三五年的功夫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贫民区的那些建筑……早就已经被黄沙压在下面，就算是挖出来基本上也只剩下一些搭窝棚用的木头和破布了。”
吉姆的话说完，在座所有伯爵府的人都是脸色凝重，常言道救人容易救灾难，现在虽然所有人的性命暂时无忧了，可十天半个月露天居住还能受得了，三年五载的居无定所谁能受得了呢？
而且只要是暴露在外面，人便随时面临可能会出现的瘟疫、猛兽攻击、天灾等各种各样的威胁，石头城的人是保住了，但现在能保多久又成了最重要的问题。
听到帐篷里吉姆的介绍，木茶儿不由得脸色煞白，她就是居住在石头城之中的原住民，原本就是住在窝棚里的。
现在自己原本居住的窝棚早就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家里唯一一个主心骨哥哥又已经彻底离去，只剩下自己和木图雅，当如何能捱过这三五年的流离失所？
一股绝望无比的心情涌上木茶儿的心头，让木茶儿直感觉好一阵子的胸口发闷。
自己能指得上阿图门吗？能让阿图门带自己走吗？面临绝境的木茶儿不由得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恩公身上。
只是很快她便苦笑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人家能救自己便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还能带上自己这个累赘吗？自己哪里有这种资格？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带着侄儿的柔弱女子罢了。
便在这时，木茶儿突然听到帐篷里面再次传来安伦的声音：
“我有个想法，迁城。”
第445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迁城？”所有人都将惊讶的目光投向安伦，甚至包括躲在帐篷之外的木茶儿。
显然包括木茶儿在内，安伦的想法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的意外。
“没错，迁城，我的想法是将所有石头城的人迁移到石头镇那边去。”
“安伦，虽然之前你创造了很多奇迹，我也知道曾经自己对你的态度和认知有问题，可你知道你做的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第一个提出意见的，便是鲁鲁修。
安伦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鲁鲁修长出一口气，似是在平复心情，过了片刻才道：
“七万多的灾民，先不说我们能否把他们带到石头镇，就算我们能带过去，我们用多少钱来养活他们呢？
的确，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雷霆龙炮计划的确十分成功，都让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收益，但却在事实上让我们付出了大量的资金，而且到目前看来，雷霆龙炮的支出在资金方面并没有让我们达到盈亏平衡的状态。
另外你的确掌握了沙狐佣兵团的大部分水库，也控制住了大部分沙狐佣兵团的人，这一部分的确能给我们产出一部分现金流，不过你对水资源的定价实在是太低了，我们在这一块顶多也就能保个本。
你或许没有看到我们的财报，我花了一些时间把财报数据画成了一张图，你可以看到我们的现金储备一直是在走下坡路，而现在我们几乎已经快要到绝境了。
资金方面我们还没能创收，便要转移大量的难民，这笔支出我们完全承担不起，我的伯爵大人，伯爵府不是国库，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
说罢，鲁鲁修便坐回到自己的座位，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像上一次安伦要搞雷霆龙炮的时候那么激动，毕竟雷霆龙炮这件事上，她的确是佩服安伦的能力。
相比于上一次发泄式的吐槽，这一次的反对更像是一次根据现实所提出的中肯意见。
安伦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等着其他人的意见，荒锤出声道：
“的确，鲁鲁修说的财务问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而我关心的，是这么多的难民，你如何安置，整个石头镇最多也就是个百十来户人家，面积就那么大，若是将石头城所有难民都弄过去，石头镇甚至连百分之一的人都容纳不下。
如此我们便面临一个问题，让哪些人进入石头镇居住，让哪些人留在外面，我们的选人的标准又是什么？石头镇之外的环境，比石头城是只差不强的，如果不能妥善处置的话，或许会有违你的初衷啊。”
“没错，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这么多人，我们怎么送到石头镇那边去，就算所有人都不要家当了，轻装简从，总得带上补给吧？
而且难民不同军队，从石头城到石头镇行军尚且需要半日，难民再快也要一整天，如此一来补给都要几斤重，带着这些东西，又是戈壁绝漠，有多少人能真正撑到石头镇呢？”
黎叔接过荒锤的话，显然是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
原本在帐篷之外听到可以跟着阿图门离开石头城还暗中高兴的木茶儿，在听到其他人的反对之后，也认清了现实，因为每个人说得都有道理，想要组织如此大规模的迁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便在她沉思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年轻男人说悄悄话的声音：
“呦，安伦这厮真是大意，竟然有人在外面听墙角他都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木茶儿好大一跳，急忙转过头，刚好看到一个年纪应该比自己稍微大一些的年轻人，此时正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
“不对，安伦向来谨慎，你能在这里偷听，八成是安伦默许了，啧啧啧，让我来猜猜，你是什么人……”
木茶儿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这个长相颇为英俊、一身戎装的年轻人，可那年轻人却自说自话起来：
“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安伦那小子去年应该是和那个教廷派过来的小间谍处得来，安伦这么重情义的人，八成是不会忘了那个小妮子，如此说来，你是他的女友的可能性便排除了。
但不是安伦的小女友又会是谁呢？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弥撒行省的土著，而现在会在这营帐之中，再看看城里那些难民，哦……我明白了，你大抵是被安伦捡回来的一个难民吧！
这石头城的惨像是安伦的过错，他心里过意不去，便对你十分宽容，甚至让手底下的人不要束缚你的任何自由，而且现在帐篷里讨论的也不是什么机密级别的问题，所以你才能在这里偷听。”
全中……面前这个少年将所有事情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让木茶儿不由得大为惊讶，对方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大啊，为什么心思会如此缜密？
“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啊。”
“你刚刚说他知道我在这里偷听？”
“不不不，应该是我们。”少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气哼哼道：“那家伙鼻子比狗还灵，估计从我到你旁边的时候就也知道我也在这了。”
“你……你是谁？”
“哈？我是谁？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长得这么标致却到现在还没被我‘吃’掉，你应该感谢里面那个喋喋不休的家伙。”
被少年这么一提醒，木茶儿才发现，那个叫安伦的伯爵竟然好像已经说服了其他所有的人，刚刚还在持反对意见的人竟然在听到安伦的话之后不由得连连点头。
“没错。”
“这个想法倒是可行，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人口增加带动经济发展，这的确是一条路子，但还得看究竟能不能带动这些人一起发家致富啊……”出乎木茶儿意料的，就连刚刚第一个反对安伦的那个女人都已经开始赞同安伦的想法了。
“后续的问题都没有问题了，但现在还是有最大的一个问题，那便是，我们应该怎么把百姓给转移过去。”
木茶儿看到，所有人都觉得可行的时候，那个叫黎叔的却还是有所顾虑，便在这时，木茶儿便见到安伦看向自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隔着帐篷听到安伦叫道：
“你们两个也别躲了，进来吧！多大的人了还偷墙角。”
第446章 规则运用的极致
“走吧！人家都叫咱们了，咱们还不进去，岂不是太不给这位伯爵大人面子了！”
木茶儿刚要抱头逃跑，便被少年一把拉住，慌乱之间，她竟然还看到少年冲着自己坏笑着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木茶儿便感觉到手腕一紧，自己竟然被少年硬生生地拖进了帐篷。
“是你！”
“怎么可能……”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两人之后，确切说是在看到少年之后，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而且表情看上去都十分怪异，少年不由得轻咳两声缓解尴尬道：
“谁偷墙角了，我堂堂帝国将军是那种投墙角的人嘛！不过安伦我也服了你，估计利用帝国调兵规则强行把我给请过来的鬼才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个了！”
安伦只是笑而不语，但少年却好像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看在这里刚刚经过一次大灾难的份儿上，这一次我就不强迫你给我找姑娘了，该死的，在这沙漠里一待就是半年，可要憋死我了！”
“自从安伦进入弥撒行省之后你不就被调去燃砧城边境协防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宾终于说出了众人的疑惑。
“没办法，谁让你们的伯爵大人对帝国规矩吃得太透了，利用一条早该废除却一直因为被认为不可能再次被执行的该死规矩，强行把我给调过来了！”
被少年这么一说，熟悉帝国法律的荒锤才恍然大悟，知道了安伦究竟是用什么规则将面前这个少年给调度过来的了：
“你说的是临时军队领事权？”
“呃……”荒锤突然说话，让少年立刻一愣，立刻行礼道：“见过火大人，回山大人的话，正是临时军队领事权。”
“临时军队领事权？”众人都是不解，看着二人说话就好像是在打哑谜一般，便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二人。
见众人疑惑，荒锤便笑着解释道：“没错，安伦能够用这个规则，我也是没有想到的。
因为就如同马尔斯小将军所说的，这个制度其实是一条早应该被废弃但最终却因为被认为永远不可能执行便被搁置废弃了。
在数百年前的帝国，极度得到皇帝陛下崇信的贵族还是能够拥有自己领地的，这些在外拥有领地的贵族，在享受土地带来的好处的同时，也承担着协助帝国军队进行边防的义务。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的领地之中有国境线遭到了攻击，他们是必须要派出自己府上的私兵去帮助地方军队协防的，当然作为义务的回报，他们也享有一种独特的权利，而这个权利，便是临时军队领事权。
你们也知道，贵族一直是嚣张跋扈的，更何况在以前贵族还拥有领地的时候，说贵族是领地的皇帝都毫不为过，所以贵族在自己的土地上为非作歹也是常有之事，久而久之自然会有被压迫的人民揭竿而起对贵族的统治产生威胁。
临时军队领事权，设计的初衷正是为了帮助贵族应对这种局面，毕竟帝国还要指着他们帮着协防呢，如此在帝国没有战争的时期，一旦贵族的领地发生重大事件比如农民起义、天灾、其他人祸的时候，便可临时对当地的军队进行节度。”
“哇……真没想到，以前的贵族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利，竟然能指挥军队？”鲁鲁修惊叹道。
“没错，这种权利甚至比你想象之中还要大，一个贵族能够调动多少军队，取决于贵族拥有的领地大小，如果贵族拥有一个村子，便能够调动一个小队的军队，拥有一个城市，便能够调动一个师的军队。而安伦这种……”
荒锤斟酌了一下措辞，语气有些苦涩道：“他拥有一整个行省的领地，能够调动的军队级别，至少也是行省守备军团的级别，由于在弥撒行省里面没有太多驻军，所以这一次来的是燃砧城的军队，就连他们的最高守备长官马尔斯都来了……”
荒锤的话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地方守备军团的最高级别长官，手底下节制的军队可是多达数十万人，权利大到没边，没想到这种级别的将军都被安伦给调度过来了。
见众人都惊讶无比，荒锤解释道：“你们也不用这么惊讶，安伦只是一个伯爵，身份地位都远在马尔斯之下，这次能将马尔斯给调过来，完全都是利用法律的漏洞而已。
在贵族暴乱之后，所有的贵族都失去了领地，原本这个法律是要被废除的，但在当时帝国战后重建的任务繁重，根本没有多少人有功夫处理法律的修改。
等到后来人们发现这条法律仍然没有修改的时候，贵族领地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没有领地的贵族，自然也就没有临时军队领事权，如此一来，这个权利自然也就没有被删除，谁知道后来帝国真的会出现一个怪胎能成为拥有领地的贵族，又能够想起来帝国还有这条法律！”
等到荒锤解释完全部的来龙去脉之后，所有人看向安伦的目光已经不能够用简简单单的崇拜来形容了，帝国法律条文繁杂不知其几百万条，安伦竟然能够记得这么一条看似毫不起眼的规则？
最可怕的是，安伦不仅记得，还能够学以致用，更是在眼下这种无比需要利用这条规则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用到了这条规则。
看似安伦仅仅是利用了一个漏洞，撬动了他作为一个拥有领地的贵族能够享用的实惠，可背后究竟有着多少的准备工作，谁都没办法真的想明白，如此一条规则都能被安伦熟记并且熟练使用，他究竟还掌握多少在座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细思极恐……
现在连最后一个问题——迁徙之中面临的财物转移的问题都已经被安伦彻底解决，眼下所剩下的最后一个问题便也只剩下……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马尔斯：
“你这次带来了多少的军队，能帮我们转移到什么程度？”
第447章 动员
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马尔斯便笑着解释道：“安伦这厮多少还给我留点活路，我只带来了一个师的军队，其他的军队还留在军团里面守备呢！
这要是安伦非得让我带整个军团出来，我横竖是个死，带军团出来要是传到帝都去，估计威廉陛下非得把我砍了不可。
可要是按照帝国的法律来说，如果我不带整个军团过来，就是藐视帝国法律，哪怕那个条文是法律的漏洞，可我就是在违反帝国法律，最好的结果就是被扒了这身军装然后给判一个终身监禁啥的。”
马尔斯说到这里，在座的众人都不由得向他投去了三分同情七分好笑的目光，不过心里却也是被马尔斯的话给惊个不轻。
在座的都是知道帝国大概规则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师就是三万人的军队规模，而且来的又是守备军团这种军队的精锐。
有这三万人的精锐部队，甭说是七万人的口粮，就算有一部分人想要把所有的财产全都转移到新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手笔啊……
所有人都暗暗给安伦竖了一个大拇指，虽然你和马尔斯交情不深，但人家好歹在远程机甲答辩的时候帮助过你，现在你却恩将仇报给人家下了这么大的套……
狠是狠了点，但是我喜欢……
见众人都已经同意，安伦便看向木茶儿，“我知道刚刚你一直在外面听着，现在就以你自己的想法，你愿意前往一片未知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吗？”
见安伦突然看向自己，又问自己话，木茶儿不由得想到昨天的自己还认为对方就是个害死自己哥哥的恶魔而想要掐死他。
可经过两天的观察，对方一直在做的事，都是在帮助整个石头城之中所有的百姓一点点度过难关，自幼出生在石头城的木茶儿深刻地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开始不理解安伦了。
就算石头城的灾难是他一手造成的，可如此强大的人如果放任石头城不管的话，又有谁能怎么样他呢？就如同沙狼、沙狐那些人，肆意欺凌平民、肆意高价卖给平民原本应该很便宜的水，平民们又能怎么样呢？
但就是这么一个任谁都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人，却在认认真真地履行着自己的承诺，认认真真地赎罪，认认真真地想怎么能带给石头城难民出路，甚至还来征求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石头城难民的意见？
虽然是对方造成了自己失去了亲爱的哥哥，又险些害自己被他人玷污，但也是对方的人救了自己，又任由自己在这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甚至可以偷听对方开会。
无论如何，现在的木茶儿，真的是对安伦一点都恨不起来了，也正因为如此，木茶儿真的开始仔细思考起安伦的问题来，片刻之后才回答道：
“如果是我的话，我愿意带着木图雅去未知的地方博一个出路，因为我见证了你做的许多事，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愿意相信只要跟着你我就能带着他过上好日子。”
众人都是点头听着，知道木茶儿是真的在认真回答安伦的问题，却又听木茶儿话锋一转道：
“但我还年轻，我今年也只有十六岁，木图雅也只有不到七岁，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努力，也能吃苦，能很快地适应新的环境。
那些年纪大一些的老人，他们不了解你，不了解你们的人，最多只是认识阿图门大哥，我不敢保证他们也能够听你的话，跟着你们一起迁徙。”
对于木茶儿的答案，最满意的莫过于阿图门了，因为木茶儿给出的答案十分中肯，显然是她在仔细考虑了，这也就说明，木茶儿对于伯爵大人的敌意或许没之前那么强烈了。
得到了木茶儿的回答，安伦便点了点头：“她说的很对，所以我们接下来的重点工作便是说服人们跟随我们迁城。
只要能够说服一半的人跟随我们迁城，就算另一半的人不愿意迁徙，也会有一部分人因为从众心理而选择离开，等到有足够人跟随我们离开的时候，剩下的那些人也根本没有办法在石头城中生存，如此我们便可以实现所有人的转移了。”
说罢，安伦又看向身边不远处的两人：“布达迪斯、吉姆，我之前让你们找到所有的在民间有一定威望的人这个工作你们都已经做完了吧？”
“差不多了，我们俩昨天一天加一宿没干别的，就带人打听谁有威望来着，找出来的人大概有两三百人，这些人都是在各自族落里的长老或者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这些人足够影响一两万人了。”
“好，把这些人都聚集起来，先解决这些人的思想问题，让他们能够达成一致，接受我们的意见，然后再让他们去说服其他人。
至于其他的，就交给阿图门，你做好你们卫队里面那些人的工作，让他们接受我们的想法，然后再分出去到各个城区做演讲。
从今天开始，凡是加入过卫队的人，只要愿意，可以无条件加入二五仔佣兵团！
马尔斯，你这边就麻烦带着你的部队维持一下百姓们的治安，现在大灾刚过，还有不少人抱着活一天是一天的心态到处惹是生非，这种人不要客气，都给我好好收拾收拾，杀一儆百！”
看着安伦一条一条地布置下去，木茶儿不由得在心里越来越佩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都大的少年，这时她才想起来昨天安伦便已经把搜寻德高望重之人的任务布置下去了。
难道昨天他就已经想到了要迁城了吗？看着安伦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条又一条的命令，再联系今天突然出现的一个将军，木茶儿绝对相信安伦在昨天就已经把一切都已经想好，并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一些事情了。
这位伯爵，或许真的能带领石头城的难民们走出一条出路呢……木茶儿痴痴地想着。
便在所有任务安排完毕之后，在阿图门的一再提醒之下，木茶儿被拉出了帐篷，而在帐篷之中，却留下了一个人，塞缪尔：
“伯爵大人，我搜集到了一个情报，我感觉很重要，所以想要向您汇报！”
第448章 天助我也
看着塞缪尔一本正经的样子，安伦不由得提起神来，昨天塞缪尔就曾经找过他一次，现在又来提起情报，估计不是什么简单的情报，便坐回座位，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示意塞缪尔坐下汇报。
塞缪尔受宠若惊，老老实实坐在安伦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来，若是凯文在现场，看到二人如此暧昧的动作，定然会大喊一声给塞缪尔配个音：
“大哥，买盘吗？”
当然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事实上，安伦在看到那张羊皮之后便表情凝重起来，那羊皮看上去并不是一般的羊皮，而是应该被施放了某种魔法。
从外观上看来，那羊皮似乎经过了许多岁月，却又如同新的一般，而当安伦接过羊皮的一瞬间，他的瞳孔便猛然一缩，死死地盯在上面。
“这东西……哪里来的！”安伦一边问着，一边不敢置信地在上面查看着。
“是在沙狼佣兵团的营盘里，他们出征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的人，剩下留守的也无非都是一些普通人而已，还不是我的对手。
制服了他们之后，我便找到了木罗斯的营帐，这张图正是放在他枕头下面的暗格之中。”
“不可思议……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木罗斯的营帐里呢……”安伦自言自语道，随即便看向塞缪尔，郑重其事道：
“塞缪尔，你做得很好，这一次你可谓是给伯爵府立了大功了！你去喊克里斯、凯琳、安东尼和康过来！越快越好！”
听到自己立了大功，塞缪尔立刻喜上眉梢，不过他却没有得意忘形，立刻跑去找安伦要找的几个人了。
两分钟后，克里斯、凯琳、安东尼和康都来到了安伦的营帐之中，安伦将羊皮打开摆在案台之上，让众人过来观看。
观看了一阵之后，克里斯便皱眉道：“我对魔法阵并不是十分熟悉，但这种魔法阵却看着很是眼熟，应该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而且这魔法阵……总给人一种……不完整的感觉？”
“没错，这魔法阵不完整，应该是一整个巨大的魔法阵中的绝大部分，可偏偏缺少的却是核心部分。”
凯琳指着魔法阵图解释道：“你们看，这魔法阵里的回路大多是充能回路和增幅回路，起到的作用更多是给核心法阵以巨大的能量，按照这种规模的回路来看……这个魔法阵的启动恐怕需要巨大的能量。”
“那会是什么样的魔法阵呢？”克里斯问道。
“嗯……我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魔法阵并不是用来发动攻击的。
你们看，这魔法阵提供能量的回路都是弯弯曲曲的，显然是为了保证稳定性他们不惜牺牲回路的时效性，这种魔法回路提供的魔法能量不会是爆炸性的，却是绵延不绝而又稳定的。
可究竟有谁会追求这种效果呢，这魔法回路摆明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啊……”
“能看出来魔法阵是做什么的吗？”安伦问道，他没有想到这个魔法阵竟然是一个不完整的魔法阵，如果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木罗斯的营盘，就必须知道这个魔法阵是用来干什么的。
“看不出来……”凯琳眉头也是慢慢皱了起来：“如果想要知道魔法阵是用来干嘛的，就必须拿到核心法阵，因为只有核心法阵才会镌刻功能和能量转换两种法阵。
只有知道了魔法阵使用的是什么能量，并且知道了魔法阵的能量序列，才能知道魔法阵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举个例子来说，就是这种魔法阵如果是将魔法能量转换成寒冰能量，甚至有可能是用来冰镇鸡尾酒的？”安伦皱眉道。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安伦，你不是有一块魔法阵吗？看看能不能和这个魔法阵图拼接上。”
便在这时，康的声音在安伦脑海中响起，让安伦突然灵机一动。
很快，安伦便找来了手中的魔法阵图，克里斯第一个认出来了安伦找来的东西：
“这……这不是米兰迪孤儿院那些孩子传回来的魔法阵图吗？”
“没错……”安伦点头道，便将手中的魔法阵图放在羊皮之上。
在安伦将阵图放上去的一瞬间，凯琳便眼前一亮，跑到羊皮前面，将魔法阵图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终于在转到某一个角度的时候，魔法阵图和羊皮上的魔法阵图的所有回路都完全对接上了。
“真是……不可思议……”在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凯琳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魔法阵图，片刻之后甚至笑出声来：
“这……这真是太蠢了！”
“蠢？”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凯琳，却听到安东尼解释道：
“嗯，用如此庞大复杂的能量回路，核心魔法阵却是幻象、增幅、照明三个核心法阵，甚至连魔法阵的能量转换阵列都没有，只是单纯地运用最原始的魔法阵……
花费如此之大的力量却只是用来做如此简单的事儿，真的是……蠢透了……”
幻象、增幅、照明……
安伦不停地念叨着这三个词，脑子之中灵光一闪而逝，过了许久，安伦终于想起了约德尔曾经提出来的一个设想，此时安伦无比确信约德尔的想法，对众人道：
“三圣教的神临，便是用这种魔法阵弄出来的魔术！”
“魔术？”
“没错，”安伦笃定道：“哪里有什么神使降临，哪里有什么所谓的三圣，无非都是利用民众不懂得魔法而做出来的魔术罢了！三圣教啊三圣教，可真有你的！”
其他人能够成为年轻人的佼佼者，自然也都是聪明之人，被安伦这么一提示，也都想到了安伦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都对三圣教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的时候，却见安伦拄着桌子笑出声来，他笑得十分夸张，甚至笑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就在众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只听安伦道：“真是天助我也，这三圣教魔术的核心，竟然就掌握在我的手里……”
第449章 临行前的安排
“这个核心，你们能改变得了吗？”笑了半天之后，安伦才抬起头看向在场众人。
“我们需要弄清楚所有的回路，彼此之间的逻辑关系和勾稽关系，只要弄清了这些，问题应该不大。”克里斯回道，却又被凯琳打断：
“不过有一个问题，那便是绘制此魔法阵图的魔法师并不是一个愿意走寻常路子的魔法师，因为核心法阵上面有好几处都是违背常理的存在。”
“是的，”安东尼接过话来，“如果能够知道绘制这个魔法阵的魔法师是谁，是一个什么流派，或许工作会轻松一些。”
“今天是2月20号，从米兰迪孤儿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是2月27号就要完成魔法阵的绘制，而孤儿院这边正式开工则是在2月25号，五天的时间，你们能够拿出来一个结果吗？”
听到三人说出破解魔法阵的难处，原本脸上稍微有了点喜色的安伦也再次表情凝重起来。
“不好说，如果知道魔法师是谁的话，还有可能，但如果搞不清的话……”凯琳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听到这里，安伦毫不犹豫地叫过来黎叔和迪科，但让他失望的是，听到自己的要求之后，二人都是无奈摇头。
“你的想法我们之前在刺探情报的时候便考虑过，从约德尔传回来消息的时候我们便已经开始搜索这个魔法师的下落，但是这个魔法师藏得很深，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在三圣教中，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他的具体位置。”
“没错，我们也试图从入境人员这边调查过，整个弥撒行省根本没有户籍制度，也没有相应的进出省登记制度，所以根本查无此人。”
听到两人的答案，安伦不由得眉头紧皱，手指有节奏地扣在羊皮上，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对了！”安伦突然看向负责情报搜集的二人，“这张羊皮原本应该是在三圣教之中的，却出现在木罗斯这里，想必便是那魔法师秘密交给沙狼佣兵团的。
眼下盛典已然临近，一旦三圣教的人发现了羊皮消失，便必然会前往寻找，而那个魔法师必然知道羊皮是在沙狼佣兵团这里……”
安伦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对面两个人都已经知道了安伦要说什么了。
眼下需要做的，最高效的便是盯紧了沙狼佣兵团营地的情况，一旦有外人进入，悄悄跟上去便是了。
至于眼前这些魔法师们的任务，自然是将带回来的魔法阵进行破译，进而看看能不能弄明白三圣教究竟为何大费周章地搞这么一个魔法阵。
翌日，清晨。
所有伯爵府的骨干便聚集到安伦的帐篷之中，经过昨天一整天加上大半个晚上的工作，所有在石头城比较有威望的人的工作都做通了，今儿一大早上所有有望之人便都开始各自做工作去了。
而在昨天晚上，有了安伦的推断，情报组的人直接就被派了出去，这一次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在这一次情报获取之中有着巨大贡献的塞缪尔。
等到听取所有人都汇报完自己的工作之后，安伦便将其他人都遣散，只留下了迪科和黎叔。
“还有别的想法？”看着安伦，迪科一脸坏笑地问道，他知道，每一次安伦把他和黎叔单独留下来肯定是没好事的。
“嗯，自从在燃砧城的时候我便急着来到弥撒行省，想的便是赶在三圣教盛典之前做点什么破坏三圣教的盛典，动摇三圣教在弥撒行省的信仰基础。”
“这个想法很对，我们俩也大概猜到了，你没说，我们也就没问。”迪科沉吟片刻，继续道：
“这三圣教的盛典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事，从过往的资料来看，每一次盛典过后三圣教的信徒都会陷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狂热之中，随着这些年其他势力越做越大，三圣教的信徒们也越来越需要这种盛典来鼓舞士气。
也正是因为这样，盛典对于三圣教来说也就越来越重要，三圣教盛典的规模也就一次大过一次，直到去年，那规模甚至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安伦点了点头道：“没错，原本我都已经打算放弃了，毕竟三圣教的盛典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我们也不清楚，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最核心的秘密，不做点什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现在我有一个临时的想法，还不算太成熟，而其中有一些地方的安排有可能会让你们在情报网受到一定的影响，所以想找你们商量商量，评估一下我的计划是否可靠，如果可靠的话，最好你们还能帮我润色润色……”
“说说看。”见安伦如此郑重，黎叔的表情完全严肃起来，就连迪科也掐灭了手头的烟斗，一改之前嬉笑的态度。
没有人知道帐篷里面的这三个人究竟说了什么，哪怕是在安伦营帐之中随意行走的木茶儿也早早地被阿图门找了个理由拉到了一边，加上迪科超强的实力，这一次的会议的内容成为了完全只有天知地知他们仨知的秘密。
中午时分，所有的动员工作都已经完成，不出安伦所料，这些有威望的人拥有着强大的动员能力，仅仅是两三百人便能号召万人有余。
加之其他一些年轻人想要趁着年轻去新天地中闯荡一番，有两三万人都愿意前往新的家园，接下来的，就全都交给民众们的从众心理了。
在安伦的安排之中，转移民众一共分成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开荒队，以年轻人为主；第二阶段则是老人妇孺；至于第三阶段，则是重伤难愈的人，他们要在痊愈之后才可以出发。
这一次转移的民众，主要是年轻力壮，大概有三万余人，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到达目的地、开荒、建房，等待后续难民前来。
简单整理一下，在军队士兵的帮助下，所有人都将自己的财产刻上了属于自己的编号，而后放在军队带过来的专门用来装辎重补给的车中。
出发人之中，大多为青年，有着妻子父母儿女，出发之前好生感伤叮嘱一番自然是少不了的，而就在这感伤的氛围之中，第一批迁徙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开拔了……
第450章 流言蜚语
就在石头城的难民浩浩荡荡开拔之后没多久，弥撒城西城区的教堂中。
木扎伊照旧进行着每日例行的祷告，陆陆续续的，有的信徒忙完了手头的工作，也前来祷告，祈求三圣的庇佑来了。
“唉……也不知道约德尔那小子在总教混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惦记我这个老头子……”祷告完毕，木扎伊靠在椅子上念叨着。
“要不是这小子，估计我这账到现在还对不上呢，哈哈，不过也好，这小子有才华，信仰又虔诚，在总教才不至于被埋没了。”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见木扎伊在椅子上发呆，便打招呼道：
“嘿，教父！又在那想那个约德尔呢啊！”
“想，能不想嘛！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他在酒馆里面被人揍得爬不起来，要不是我，他命都没喽，哈哈！”
“嗨，就是，你说这小子，忘恩负义啊！你这眼看退休了，这教堂的教父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这小子偏偏就跑去总教去了……”
“胡说！”听到年轻人说约德尔忘恩负义，木扎伊当时就不干了，“那小子是我给推荐上去的，要不然我赶他走他都不走！”
“行行行，您就在这帮他说话吧！”年轻人笑道：“不过教父，今年我看你这物料多了不少，今年咱们盛典怕是要来一场大的吧！”
“咱们圣教的盛典哪一次不够盛大了？咱们三位神灵的教众越来越多，得到的信仰越来越多，自然也就越来越照应这些信仰他的信徒了！”
“是啊，但神父，我听说前两天石头城那边出事儿了啊！”年轻人的话立刻引起周围其他正在祷告的人的注意，甚至有人已经停止祷告，看向年轻人。
石头城是弥撒行省的第二大城池，其中信奉三圣教的信徒也不少，如果石头城出事了，要是有三位神灵下凡拯救苍生，那简直就太让人振奋了！
“嗯？出什么事了？”
“嗨，你们这是一直待在弥撒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我听我在石头城附近的亲戚说，前两天流沙岗那边发生了大爆炸，那爆炸威力老猛了，就连石头城都遭了灾……”
“你可别吹牛了，”便在这时，教堂大厅里面另一个祈祷的大汉打断年轻人道：“流沙岗那地儿我又不是没去过，到石头城至少五六十里地呢，怎么可能遭了灾？”
“嘿，你还真就别不信，我听我亲戚说，那爆炸的火球就和小太阳似的，他们那到石头城还得有个四五十里地，都看到那爆炸的火光了！”
“嘁……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威力，就连三圣教里面那些实力强大的长老都做不到，我看纯属瞎掰。”大汉依然一脸不信，满嘴不屑。
“是啊，这威力显然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依我看啊，应该是神灵发威了……”便在这时，一个妇女低声道。
“嘘！可不敢乱讲，当心神灵怪罪。”木扎伊急忙制止。
“我没有胡说啊，”妇女不服道：“那小伙子说的是真的，我这刚从西边回来，路上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都是从石头城出来的难民，还有军队跟着嘞！”
“可别胡说了，咱们弥撒行省什么时候有过军队哩！”
“没准儿是三位神灵派下来保护那些普通人的军队呢！”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更不用担心了啊！有女神护着咱们呢不是……”
“也未必，”年轻人低声嘟囔着，看了一眼木扎伊，继续道：“万一是三位神灵不满他们的代言人了呢……”
“闭嘴！”木扎伊声色俱厉地打断了年轻人，年轻人立马噤声。
只可惜，一个教父能够堵住几个人的嘴，当全城人都开始讨论起来的时候，事态便朝着不可控的方向疾驰，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拉都拉不住……
几乎就是一日之内，弥撒城之中不少人都在谈论石头城莫名其妙的大爆炸的事情，一时之间众说纷纭，而在一部分有心之人的安排下——当然包括安伦的人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的刻意扭曲之下，事态便更严重了。
一时之间，有说是神罚的，有说是意外的，甚至有人说是天外之人降临，各种说法五花八门，但不管是什么说法，人们在讨论之余，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三圣教的存在，更有甚者将灾难的矛头直指三圣教。
民间沸腾的议论第一时间便惹来了木卓的警惕，纵观往年的情况，各种大灾小难也不是没有过，虽然这一次灾难很是蹊跷——最起码对不明事实真相的平民来说很是蹊跷，但也不至于讨论到这种程度吧？
最重要的是，往常出现灾难的时候，教众们更多会聚集在一起祷告，祈求三圣教的神灵能够庇护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坚持什么样说法的人都有。
显然是有人在群众之中带节奏，从混乱的表象之中，木卓已经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不由得看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约德尔。
似是感觉到了木卓在看着自己，约德尔突然抬起头，先是疑惑地看向木卓，而后憨憨地咧嘴傻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木卓冷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自从上一次木卓问及约德尔是不是伯爵府的人，二人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很微妙的关系，约德尔不承认，木卓也不点破，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样。
但木卓已经基本确定约德尔的身份，约德尔也笃定木卓已经看穿自己了，至于为啥不拆产，约德尔也不知道，只知道只要对方一天没拆穿自己，自己就要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合格的间谍。
一封一封的奏报送到木卓身前，眼看事情已经向着彻底失控的方向越走越远，木卓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拿起所有放在自己案台上的情报，转身便离开了财务部。
找到了木德默，木卓第一句话便是：“我们不能再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了！”
只可惜，木德默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些情报，偏偏还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不用管那些，只要我们把盛典弄得隆重一些，涣散的人心终究会凝聚回来的，这弥撒行省，迟早是我们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