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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还刃     白神花店txt下载     白神花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善民

    吴美娟本来只是惊讶,她们这辈人受封建迷信的影响较深,从小到大看过的类似场景不知凡几,什么鬼上身根本就不觉得稀奇,但注意到儿子的一只脚不自然地蜷起,便恐惧地颤抖了起来,“善民,你是善民!”

    “我当然是善民,姨母怎么弄得跟不认识我了一样。”权恩尚平时总是皱着眉一副对谁都苦大仇深的模样,现在却很开朗的样子,脸上有着笑意。

    “你怎么一个人在家?”吴美娟看了一眼巫婆,用眼神示意别光拿钱不办事,赶紧想点办法,同时故作镇定地跟自己儿子身体里的灵魂说话。

    “我不是一个人在家啊,爸爸妈妈都在我床上坐着,姨母看不到么?”权恩尚不解地反问道。

    吴美娟倒抽一口凉气,两家的房子不举一模一样,连家具都是差不多的老款式,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从次卧的门口看到房间里面的床,上面空空如也连个床单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退散吧!退!退!退!”被请过来做法事的巫婆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工作是什么,装模作样地拿起手边的小旗子挥了两下,然后捏着手中的珠串朝权恩尚一指。

    权恩尚扭过头来瞪了一眼,目光比外面的衿川河水还要冷。

    “哎呦。”巫婆喊了半天退,自己却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因为身上的行头十分繁复,她左脚踩右脚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大仙饶命,我就混口饭吃,不是有意冒犯。”

    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心里清楚得很,骗一骗人还说得过去,真遇上鬼了她可没那个胆子连鬼一起骗。法事什么她也只学了个样子,没有半点法力、神力在身,此时只能跪地求饶,期望对方一时心软放了自己这个无辜的人。

    “善民啊,你要是不高兴我们立刻就走。”吴美娟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个巫婆是西贝货,目前这情况恐怕是一丁点都指望不上了,“我知道你怨我当时没出手,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也不想的……”

    “姨母我不怪你,真的。”权恩尚认真地说道。

    “那我们可就走了,你恩尚弟弟……”吴美娟自己倒不怎么怕,反正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妇,日子早过得没意思了,就是舍不得这唯一的儿子受伤害。

    “你们都走吧。”权恩尚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睛一翻萎顿在了地上,好像直接晕过去了。

    吴美娟赶紧扑过去把儿子抱起来,不管不顾地就是啪啪两个大耳刮子,“恩尚,你醒醒,恩尚。”

    “好你个权恩菲,又打你老子我……呃,妈。”权恩尚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不是妹妹而是妈妈,当场愣在那儿了。

    “啪。”吴美娟又是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你是她老子,那老娘是你什么人?”

    “妈,我就随口一说,你下手那么狠干嘛。”权恩尚很委屈,跟妹妹拌嘴的话也能较真么,他却不知道刚才的事情让吴美娟经历了大悲大喜,情绪难以自控。

    “各位,我看事情也解决得差不多了,是不是把钱算一下让我好回去休息?”巫婆站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她很想拔腿就跑的,但又舍不得这笔报酬,忏渡祭是最花钱的项目了,做一次要上百万的。

    “你还敢要钱,还有脸说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想要钱也可以,就在这里把忏渡祭做完。”吴美娟听了之后柳眉倒竖,虽然女儿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可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算了,今日我身体不适法力不稳,诸位还是另请高明吧。”这巫婆只是贪财,又不是二愣子,真在这里把忏渡祭做完,就凭她这个毫无法力的样子货,很明显最后是鬼渡了她,不是她去渡鬼。

    权恩菲的身高完全随她母亲,母女俩一个一米五六一个一米五五,至于谁高一厘米就别计较了,反正她们站直了都架不住权恩尚的胳肢窝,最后还是白冬把权恩尚搀回楼下的。

    “妹婿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我可能是被室友感染了,那孙子,回头看我不Mua死他。”只是腿软晕倒,权恩尚就想了很多东西,他觉得自己最有可能的是被那个感染了肺炎的室友给传染了。

    “应该不是。”白冬很无语,这家伙跟他妹妹完全是两个性子。

    “你不是请假了么,就乘着这个机会在房间里好好躺一会儿。”吴美娟叹了一口气,把儿子扔床上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权恩菲和白冬都坐在外面的客厅里等着,她觉得很纳闷,明明自己也在这里住了小二十年,怎么就没听说过一个叫善民的人,而且看母亲的样子居然还有点怕对方的样子,“妈,善民是谁?”

    “安善民,就是安正民的弟弟,安家的老二。”吴美娟眼神放空,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我怎么没听说过啊?”权恩菲一直以来都以为安家是独生子呢。

    “善民走得很早,他离世的时候你才三岁,你哥哥才四岁,到哪里能记得。”吴美娟说道。

    “他是病死的吗?”涵国从很早以前就在标榜自己是发达国家,但事实上他们只是在霉国的硬挺之下野蛮生长而已,很多东西都没跟得上经济发展的脚步,比如医疗方面就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有大量的孩子死于疟疾,特别是住在河川附近的孩子,很多都因为相关疾病而早夭。

    “他并不是病死,而是跳河自杀的。”吴美娟不由自主地朝上面看了一眼,仿佛担心安善民的灵魂隔着楼板听到她们这里的谈话内容一样。

    “他比正民哥小,那走的时候应该也不大吧,那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跳河自杀?”既然是安家的老二,那自然是要比老大安正民年纪小的,权恩菲推算了一下她自己三岁的时候安正民也不过十四岁,一个还没到十四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烦恼,要用跳河的方式一了百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死心

    “都是世道,世道啊。”有些悲剧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所以吴美娟的内心深处一直都知道,即便让她回过头去再来一次,也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九十年代的倒数第二年,涵国被割裂成了两个部分,处于上半部的人已经在翘首企盼千禧年的到来,而身在下部的人却在为下一顿饭艰难挣扎。

    衿川区的绝大多数居民都是大厂辞退的工人,除了干活之外他们什么都不会,但经济危机的冲击之下已经没有那么多岗位给他们去养家糊口了。一幕幕人间悲剧正在上演,但一河之隔的“真汉城”却在庆祝金永三这个碍事的家伙终于滚了。

    “家里的情况你不知道么,光是供你哥哥一个人读书就够我们受的了,你一个老二跟这里凑什么热闹?”望子成龙的心情天底下的父母都是有的,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有一条龙就可以了。

    安善民听到母亲的话之后流出了不甘的眼泪,他一整个夏天顶着烈日去干活,都是为了给自己攒学费而已,却没想到最后钱被母亲以帮忙存银行的藉口收走了,“我的成绩比哥哥更好,凭什么他能上学我就不行?”

    “就凭你倒霉投胎到我们家,你成绩好有个屁用,也就咱们这破衿川的初中里面横,跟汉城的孩子能比吗?就算你将来考进了再好的大学,出来还不是一样给人家打工,人家的省下来就是社长、会长的孩子,要继承父母的公司。”母亲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她只觉得孩子太天真。

    或许安善民确实很天真,在涵国这样的社会里平民家庭的孩子就是熬不出头,但他还是无比渴望去上学,“那打工的钱你凭什么全都拿走,那是我自己给自己赚的学费。”

    “我们养你十多年,给你买衣服买吃喝,去做了两个月零工就变成你自己赚的学费了?这钱放在你那里也是浪费了,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我再还给你。”母亲并不是真的要抢走儿子的钱,她只是希望断了儿子继续去上学的念想。

    安善民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本以为只是让他利用暑期勤工俭学而已,却不成想父母竟然要他放弃学业,初中还没毕业就去打工养家。

    他的哥哥固然成绩不错,但也就是个普通上游的样子,他自己却是在整个区都能排上号的尖子生。老师们都说他将来是要有一番作为的,安善民自己也这么认为,可若连初中都念不完,又怎么可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呢?

    虽然年纪不大,但安善民是个很有主见也很有想法的人,父母这里说不通,他就跑了几公里去了九老区的大伯家里,请大伯帮他劝一劝父母。在他看来,大伯说话应该是很好用的,因为涵国人对长幼有序看得很重。

    大伯听他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立刻开着车把安善民带回了衿川区,并且劝说弟弟跟弟媳让孩子读书,“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那会儿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就有活儿干,现在哪个公司招人的时候不是先看文凭?”

    “哥哥你阔了,你发达了,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这年头有文化的又怎么样,学出来了顶多也就是当个穷酸老师。”安善民的母亲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不可理喻,你们要是坚持这样,不如把孩子给我带回去,学费食宿都由我来出。”大伯生气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安善民和安正民的爹一口回绝道。

    说来也是讽刺,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就因为是排在后面的,所以爹妈在世的时候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爹妈临走的时候分家产他也是分得最少的。大哥考上汉阳大学后出来混得很不错,不然也不会有钱买私家车,而他唯一觉得能抬起头的地方就在于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而老大家生的是四个女儿。

    安善民刚出生的时候,老大就曾经过来商量过继的事情,这在那个年代很常见,但他们夫妻始终没有同意,最后闹得很不愉快。如今虽然没提“过继”这两个字,但真让老大把儿子带走了,以此时此刻的此情此景,孩子将来必然是不会认他们的。

    “简直胡搅蛮缠,你们这样是枉为人父母,白白耽误孩子的大好前途。”大伯是真心喜欢这个侄子,成绩好还能吃苦,性格也坚强果敢有主见,反观他家里那四个……

    “你才是胡搅蛮缠,我们的孩子怎么安排都是我们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夫妻俩文化水平不高,但都是大厂里混了很多年的,吵起架来完全不虚。

    这年头的房子都是水泥预制板,隔音效果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约等于无。在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大家难得有个热闹看,于是纷纷从楼道探出头来,看安家这边的情况。

    “你们说到底只是想要钱而已,既然如此我给你们一千万,孩子让我接走。”虽然金融危机把KRW的汇率打了下来,但毕竟还是九十年代,一千万的购买力还是非常夸张的,都够在衿川区买间不错的公寓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我把这小子按在水里溺死,也不可能让你把孩子带走。”安善民的父亲说道。

    “跟你俩说不通,我今天还就要把孩子带走了。”大伯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了,拉着安善民就要离开。

    “哎呀,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了,大家都来看啊,街坊邻居的都来帮帮啊。”安善民的母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撒泼耍赖满地打滚。

    “晦气。”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人看着大伯也不好强行把安善民带走,只能放手离去。

    大家看了热闹,自然是要议论一番的,虽然都是些没受过良好教育的,却都明白基本的事理,于是将安家夫妻批判了一番,当着面就开始指指点点。安善民的父亲对自己的哥哥又嫉妒又恨,因为没法报复到哥哥身上就拿儿子撒气,抽出皮带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而且专门盯着腿打,“叫你跑,叫你跑,把你的腿打断我看你还跑。”

    第二天早上起来,安家夫妻就没看到次子安善民的人影,他们只当是孩子负气躲起来了也没在意,直到晚上下班回来才路过每天必经那座桥,才看到被人捞起来的已经泡得发白的儿子。

第二百八十七章:替身

    “妈,也就是说,楼上安家的二儿子在这里徘徊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权恩菲瞪大了眼睛,她听白冬说过的,在人世间停留越久的亡魂越厉害,虽然不是什么千年道行的恶鬼,但也给了她足够强大的心理压力。

    “应该是吧。”涵国人对鬼魂妖怪之类的还真没什么感觉,电视节目里经常做节目讨论灵异事件,迷信的人往往还反过来嘲讽那些讲科学的砖家叫兽。尽管都是为了节目效果被导演安排着这么做的,但毋庸置疑给一批缺乏自主判断能力的人造成了错误的引导。

    “那他既然一直呆在家里不肯转世,那肯定是有怨恨或者遗憾的吧,怎么就没听说过楼上有出过不好的事情?”楼上的安家人就是很普通的涵国家庭,虽然夫妻俩时不时就吵一家,婆媳关系也不和睦,但谁家不是这样呢?奇怪的事情是一件都没发生过,反而一直挺顺遂的,直到疫情出现才忽然变得不幸。

    “别人家的事情,我们哪里知道。”说起来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可这年头住在筒子楼里面的,一年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两回面,说了解别人家里的情况肯定谈不上。

    “那他不找别人的麻烦,就对我哥特殊,是什么道理?”权恩菲很不理解,安善民的亡魂明显是躲着人的,她之前跟白冬特意进屋去找都没找见,可她哥哥权恩尚一进去就被缠上了。

    吴美娟揉了揉下巴,显得十分不安,“这个我倒是知道原因……安善民虽然比你哥大了好几岁,但他们的农历生日是同一天,我怕他是想借你哥的命还魂啊!”

    “啊?”本来还很同情安善民的权恩菲立刻就不多愁善感了,你自己命运凄惨确实值得惋惜,但因为自己的不幸就要去谋害别人,这就是令人无法接受的了。

    “咱们是搬不起家的,得找个靠得住的神婆来做场法事超度安善民了,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遇上今天这种天打雷劈的骗子。”吴美娟说话的时候全程看着白冬。

    权恩菲立刻咳嗽了一声,她哪里看不出来母亲的打算,是想让白冬帮忙出钱给她们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住。但她跟白冬只是朋友关系,可不想占对方那么大的便宜,“没事,我认识靠谱的神婆。”

    “嗯,这张名片你拿着吧,到时候打上面的电话叫人来就可以了,那位绝对是有真本事的。”上一次艾悠请的那位神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特意问对方要了一张名片,这个时候就用上了,“我过两天要回国一趟,可能顾不上这里的事情。”

    “白冬,你回去多长时间,是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女儿的年纪不小了,好不容易遇上个良人,吴美娟自然紧张得很。虽然外面都说白冬花心,可在涵国社会男人花心根本不是缺点,而是十足的优点,她们的观念里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对女人一心一意。

    “是很要紧,不过没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白冬笑着安慰道,其实他自己很清楚,如果回去后结果是最坏的那一种,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就行,不然可以让这丫头陪着你过去,反正她现在也没工作,天天在家里闲着没事干。”吴美娟可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希望女儿跟着一起过去。

    白冬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思考了一阵,“到时候再说吧。”

    “妈,你先照顾哥哥休息,我送一下偶吧,待会儿买点吃的喝的回来。”权恩菲挽着白冬的胳膊,把他拉到了门外,在走廊上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问他最关键的问题,“哥,有办法解决吗?”

    “当然有的,但要根除这事的隐患,必不能操之过急。”白冬耸了耸肩,他的技能完全点歪了,虽然可以看见灵魂却没有直接影响灵魂的手段,而冷冻的技能对付人非常好用,对付鬼却派不上用场。

    让他去解决亡魂,就得先去瓦解对方存在的根基,消解对方赖以存在的执念。这个过程一定不会轻松,因为需要了解亡魂的经历才能知道执念是什么,而且即便知道了也未必能消除。

    “可是我哥这种情况,放着不管要出大事的吧?”权恩菲绝不是杞人忧天,她进入安家的房子两次都没察觉到异常,哥哥却一进门就被附身,母亲说的那个理论很可能是真的。

    “你还记得除夕前那天吃饭时你哥说的话么,他说自己梦见洗澡洗了一半,忽然莲蓬头里喷出来的水都变成了河水,然后看到了安正民出现在浴室里。”白冬忽然提起了之前的事情。

    “当然记得了。”权恩菲点点头,毕竟才过去没几天。

    “安家的两兄弟都是跳河自杀的,可你有没有想过,明明家旁边就是衿川,安正民却大老远跑去盘浦大桥跳下了汉江?”白冬问道。

    “这,我还真没想过。”对于一个完全失去了生活的希望,一心想要结果自己生命的人,地点的选择应该是非常慎重的,因为这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次可以自己做主的选择了。

    全世界都有很多知名的“圣地”,从嘤国的多佛白崖,到尼本的青木原树海,再到涵国的盘浦汉江大桥,都是一年能发生上百起案件的地方,可见走上极端的人都是精心挑选自己人生最后一站的。

    “亲兄弟之间,应该比同月同日出身的人更加容易附身夺舍吧,毕竟有着太多共同的经历,伪装起来不是非常困难。”白冬向来是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恶鬼的。

    “哥,你别吓唬我,这可能吗?”如果白冬说的是真的,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一点,安善民得有多大的心机,才能在死后也不放过自己的父母和哥哥。

    “我倒觉得可能性很大,要知道安家夫妇都是感染肺炎死的,他们能有什么怨恨和遗憾,在死后非要呆在尘世继续受苦,而不去转世投胎呢?”白冬点出了最让他困惑的地方。

第二百八十八章:被害

    滴答,滴答,厨房里的龙头有点漏,水珠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水槽里,留下了一小片水垢。说是厨房有点不准确,因为客厅、洗衣房跟厨房都是连在一块的。

    “出来吧,我没有恶意。”白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没有找到安善民藏身的地方,但之前做法事的时候亲眼看到一个亡魂从水龙头里钻了出来。

    安善民的魂体相当凝视,应该是阴魂级别的存在,具备利用水来快速穿梭的能力。他移动的时候并不像普通亡魂那样滑着走,而是一只脚蹦跶着往前,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他自己的意识里那条腿就是不能正常使用的。

    “对我没有恶意,然后想要把我消灭,是吧?”安善民虽然显露了身形,却维持着一个相当保守的距离,他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压迫感,就像是老鼠遇上了猫,瞪羚羊遇上了狮子。

    “这是属于生者的世界,你不该在此流连,但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些未竟的心愿。”白冬并不否认“消灭”的说法,最终他确实是要把亡魂清除掉的,它们的存在对于普通人来说威胁太大了。

    “你是?”安善民面带讽刺地问道。

    “一个花店老板。”白冬回答。

    “一个花店老板,凭什么觉得可以完成我的心愿?要是那么容易,我也不会被困在这里许多年了。”亡魂在现世呆的时间越长就越强大,但作为代价它们能记住的事情也就越少,到最后终于能顺利地跟人交流了,却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曾经是谁了。

    “至少我可以试试。”白冬摊开双手,他的优势显而易见,跟那些没有实体的亡魂相比,他至少是个活人,“你留在这里总归得有个原因吧。”

    卧室里的老两口都只是残魂,没有跟人沟通的能力,白冬都没尝试过和她们沟通,因为知道问也问不出个结果来。安善民就很不一样了,他的状态比崔恩慧还要好,抛去没有身体这一点,几乎跟正常人没有差别。

    “你应该很好奇吧,为什么我是投河自尽的,最后却出现在了家里。”安善民说话的时候轻抚过墙边的电视柜,表情十分深情,一个鬼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别提多诡异了。

    “确实有点想不通,难道你当时并没有死,是被送回家之后才去世的?”白冬不知道答案,只能靠想象来推断当时可能发生的一切场景。

    “并非如此,我确实是死在河里的,但家里有我放不下的人,也有我存在的意义。”安善民看了看白冬,又看向窗外,因为旁边是一片低矮的老旧平房,所以从这里看出去能清楚地看到衿川,“而且我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推下河的。”

    “谋杀?”白冬立刻来精神了,如果是谋杀的话,也就能解释安善民的亡魂会呆在这里二十多年不消散了,年纪轻轻就被人害了性命肯定会很不甘。

    “那天我以为跟父母发生了一番争执,就在午夜降临之后流出去散心透气,恰逢夏天气候炎热,我就走到衿川的一座桥上吹风。”安善民尽力回忆起来。

    过去是没有空调的,连电风扇都算奢侈品,所以经济欠发达地区只要到了夏天就能看到一道风景:水库旁、河川边、大桥上还有一切靠近水的地方被铺满了凉席,有些人不仅乘凉,干脆就在这些地方一夜睡到天亮。

    “那天很奇怪,本来应该有不少人乘凉的,但我溜达了一圈却没看到几个。那时候管得很宽松,所以我就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烧酒趴在栏杆上边喝便吹风,谁知道背后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将我推进了安阳川里。”

    “大手,你确定吗?”这个信息很重要,所以白冬着重追问。

    “不能百分之百确认,但我当时个子已经不矮了,那只手是自上而下按着我的肩膀,普通女人应该不会有这么高,而且那只手的力量也很大,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丢下河了。”安阳川是现在的叫法,都是李大统领上台之后不断治理才勉强能看,之前被当地居民叫做衿川或者韩川的,其实就是条满是污水的臭水河,人掉下去只要呛到一口水大概率就没了。

    “你回来是不想让父母内疚?”白冬终于明白安善民为什么会呆在家里二十年了。

    “是的,我回魂夜回来的时候,看到她们都以为我是自杀的,且一直都非常自责,便想找个办法给她们说清楚,谁知道用尽各种办法都不能成功。”安善民解释道。

    “这不合理。”白冬见过很多亡魂,哪怕最低等的残魂也能入梦给亲人传递信息,没道理安善民这样强大的存在做不到,“你哥哥呢,他应该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吧?”

    “是的,我最开始推动哥哥的笔,用文字的方式和他交流,后来渐渐地可以对话,彼此间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了。然而父母母亲依然没有改变,即便哥哥去找她们说了情况,她们也不肯相信,而我也始终没法跟她们交流。”

    “那么现在呢,他们都已经过世了,你应该可以和她们说话了吧,把事情讲清楚不就好了?”白冬隔着墙壁看了一眼,安家夫妇还在床上坐着呢。

    “我早就试过了,但还是不行,不信你可以看看。”安善民去自己的卧室里转了一圈,不停地做搞怪动作,但安家夫妇还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现在崔恩慧和刘恩智每天夜里都会在一起疯玩,所以白冬对眼前的一幕完全不能理解,他的世界观里灵魂和灵魂就是可以无障碍交流的。

    “报仇什么的,我早就不在乎了,想要的仅仅是亲口向他们说一句对不起而已。因为他们的灵体越来越弱了,也许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所以我才会闹出动静想要引楼下权家的人上来,借她们的力量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安善民说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流言

    “白先生,虽说我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但也知道有些钱有命赚没命花的道理,这儿的东西太厉害,我扛不住啊。”神婆一进门就停住了脚步,连鞋子都不肯换了。

    自打艾悠帮忙“带货”之后,这位在钟路本就小有名气的神婆变得更火了,很多演艺圈里的名人都去找她,有些是算卦有些是消灾,还有些干脆就是指望她帮忙打击竞争对手的。她始终记得自己服侍了二十多年的童子神给她说过的话,所以白冬一联系就立刻推掉了原本的预约,大老远跑到衿川来。

    “要是不厉害,也不会找仙女你过来了。”仙女是个尊称,身份道教神位的都是这个称呼,而那些假借佛教名义的则要尊称一声菩萨,白冬这也是入乡随俗了。

    “唉,您开口我不答应是不行了,但这得请童子神降临才能帮上这位小兄弟了。”巫女请神并不是全无代价的,否则大部分有神气的巫婆神汉也不会做个十来年就隐退,而她每次请童子神真身降临,至少也要损耗一年的寿命。

    “代价好说,只要全力出手,我肯定也不能叫你寒了心。”白冬嘴上这样说着,却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他是能够看到屋子里所有灵魂的,这恰恰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困惑。

    安家的夫妻俩只是残魂,靠着一丝执念勉强锚定在自家次卧的床上,而安善民虽然魂体凝实,但也强得十分有限,未必就能比得过心思缜密喜怒无常的崔恩惠。

    这位神婆的厉害白冬是见识过的,上次折磨艾悠的那个鬼魂已经相当强悍,她凭借自身的本事就给赶跑了,但今天进了门之后却一脸凝重,并且还要请童子神降世来处理。

    自己的眼睛当然不是什么都能看见,前不久在市厅站的“里世界”里,他去救李幼甄时就曾被一片黑沉沉的迷雾遮住了视线,只是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却看不穿迷雾中有什么。然而这个房子一眼就能看个通透,似乎不存在藏着其他东西的情况,而且他也没有任何危机暗藏的感觉。

    “我也不是问您要高价,就是准备开坛确实需要费点事。”请神可不是随便请的,古人要焚香沐浴斋戒三天,她虽然不用做到那么夸张,但也有很多讲究。

    “今天能做么?”白冬也不废话。

    “那肯定不行的,至少也得三天之后。”神婆只是侍奉伪神的仆人,肯定没法替主子拿主意,能不能成她得先请示了才有说法,而且就算童子神同意了,她也要先准给好供奉的东西才敢开坛,否则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

    “就今天了,加这个数,不行我就去找别人了。”其实最稳妥的还是去找东方平,但以对方那种惫懒的性格,他还真不太好意思求到门上去,所以直接拿钱开道,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十个?”神婆试探性地问道。

    “五百个。”白冬豪气地说道。

    “那就今天了,不过我得先回去一趟拿些东西。”神婆最近确实赚了不少,但她的花销也跟着大了起来,光是新请的两个助手就要拿走一大笔薪水。折损寿命解决别家的问题看似很亏,但只要能跟白冬结下善缘,实际上怎么都是赚的。

    神婆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被童子神束缚着,否则活不到晚年就要不详了,但要逃离一个无比强大的伪神的魔掌谈何容易。靠她自己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只有让更强的存在出面才有可能创造出想要的局面,从而成为自由身。

    白冬目送这神婆离去时心中还在感慨,这大妈最近看来是真的赚到钱了,一个多月还是两个月之前去艾悠那边的时候她还开着现代的微型卡车,今天再见面的时候就开上Jeep的角斗士了。后面的车斗里放着一堆东西,都是大红大绿色的,别人看着就知道她的职业。

    虽然涵国人对巫婆神汉有偏见,但因为普遍迷信的关系也存在敬畏之心,只是看到这些东西就不会动她的车,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符了。

    说是会去取个东西就来,但白冬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天色全黑了神婆才重新回到这里。也就是权恩菲的家就在楼下,不然他得回车里呆着了,“我还以为您知难而退了呢。”

    “已经答应了的事情,怎么敢出尔反尔呢,幸好童子神可怜这家人答应了帮忙,不过衿川跟钟区还是隔着太远了,路上耽搁了很长时间。”神婆没有闲着,一边说话一边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而她自己已经换好行头了。

    由于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多在外面工作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家里,看到这边的动静后纷纷站到外面来围观。老式公寓都是仿造尼本的建筑风格建造的,走廊统一都在房子外面,而不是现代小区的封闭结构,这样给她们看热闹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你们听说了么,安家的屋子里闹鬼,搅得楼下权家不得安宁……这不,终于忍不住叫了神婆来做法事了。”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街坊了,彼此间都很熟悉。

    “可不是么,那一家子叫一个惨哦,老两口得了肺炎没几天就走了,儿子生意失败欠下巨额债务,也从盘浦大桥上跳下去了,就剩个孤儿寡母回乡下娘家去了。”另一个中年妇女搭腔道。

    “权家人请神婆到安家的房子里做法事,不合适吧?就算安家的媳妇不管,不动产的人也不问问的么?”旁边有位大妈不解地问道。

    “人家都回乡下去了,显然没有要管的意思,而不动产的人就更没阻止的理由了,权家的人不做法事就得他们来掏这笔钱了,现在做一场忏渡祭贵得很。”因为疫情的关系,汉城到处都在死人,所以这些巫婆神汉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行情自然也要跟着涨的。

    “你说这安家的儿媳妇连房子都不管了,直接带着孩子躲到乡下的娘家去,是不是心理有鬼啊。”之前的那个女人忽然说道。

    “我看八成是这样,不然安家的那几个只是单纯病死的话,怎么会闹得这么厉害!”这句话引得看热闹的人群中不少人都跟着点头。

第二百九十章:手印

    外面吵吵闹闹,还说起了各种怪话酸话,但吴美娟却一点都不觉得反感,因为她能听得出这些老街坊邻居言语中暗藏的羡慕。前不久还对她的女儿说三道四,现在姑爷上门了一个个又改了口风,还不是嫉妒她们家的丫头找了有钱的男人么。

    “哼,你们一个个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得歪瓜裂枣,能生的出我们家恩菲这样的大美人么?”吴美娟看似在夸女儿,实际上还是在夸她自己漂亮,但她确实有傲气的本钱,抛开年龄不谈她的外貌确实跟女儿是一个级别的。

    “妈,您这嘀咕什么呢?”权恩菲有些紧张,所以没听清楚母亲在说什么。

    “没什么,在笑这些老娘们多事,跟她们又没关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意见。”虽然总撺掇女儿花未来女婿的钱,可听说这次请来的神婆居然要价好几百万的时候,吴美娟还是心疼坏了,于是看谁都有些不爽起来。

    楼底下不动产的人也来了,白冬愿意掏这笔钱的话他们是无比欢迎的,因为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法隐瞒,既然不可避免地要被客户知道安家几乎全家死绝,那做过法事起码可以帮忙挽回一些分数。

    神婆已经在房子里搭好了台子,其实就是茶几上面放了一张小方桌,然后周围摆好各式法器。掐好时辰的她点燃了香烛,手里抓着符纸在上面一燎,很快就弄得屋子里烟雾缭绕。

    其他人全都被白冬赶了出去,连神婆都觉得危险,要用请神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其他人在这里很可能要被波及,只有他自己留在了屋子里面。在烟雾弥漫开的一刹那,他就看到那个曾经见过一面的可爱孩童又出现了,跟上一次相比这童子神的衣服似乎更加华丽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此间的事情我已知晓,道友稍安勿躁。”童子神深深地看了白冬一眼,便捏动法诀向水龙头招了下手,只见一滴水珠横着飘飞了过去落在他的手心,里面有个灵魂不断游动,不是安善民又是谁来。

    白冬看得目瞪口呆,这童子神未免也太强横了,而刚才那声道友也叫他十分在意,他可不是修道之人,应该是当不起这道友称呼的。

    “啪。”水珠被捏了个粉碎,安善民的灵魂再也躲藏不住,现出了本来的样子,就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那童子神又动了,抓住安善民的衣领用力一扯,竟然将衣服脱了下来。

    白冬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他都不知道原来灵魂的衣服也是可以脱下来的,但他此时已经没心思去想那些细枝末节了,注意力全都击中在了安善民的身上。他惨白的后背上有一个鲜红的大手印,位置在脖颈和右边肩膀之间。

    之前安善民就说过,他死是因为有一只大手从后面把他从桥上推下去了,而这手印应该就是当时那个人留下的。能够在灵魂上留下印记,显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推,而是用了某种了不得的阴毒手段。

    “这是诅咒印记,你的父母看不到你,听不到你,闻不到你,就是因为这个诅咒的存在。”童子神向安善民解释道。

    安善民看了白冬,并且也能感觉到这个强大的存在是来帮他的,所以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只是扭过头来看向自己的肩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四个手指印而已,“尊上,是谁这么恶毒,要对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我的下如此毒手?”

    “你的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问我呢?”童子神的长相只是个五六岁的小童,但声音却显得相当成熟,给人一股强力的违和感,只不过能看到他的人并不多罢了。

    这个回答似乎没说出答案,但已经是一种回答了,等于告诉安善民他的猜测没有错。一个孩子就算有仇家也不太可能要他的命,而真正见不得他活下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连生了四个女儿的大伯,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

    “他一个生意人,如何习得这种恶毒的诅咒?”安善民不能理解。

    “这就是你自己需要去挖掘的了,我没有义务为你解惑。”童子神笑着摇了摇头,他今天只是为了帮自己信徒显圣,好得到更多的供奉与信仰。

    “我恳请尊上帮我去除诅咒,我还有几句话一定要跟父母说。”安善民跪在地上哀求道,这很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自己能撑得住,可他的父母就要彻底消散。

    “这就是你的执着么?”童子神问道。

    “是。”安善民十分坚定地回答。

    “难道你不想报仇?”童子神又问道。

    “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安善民摇头道。

    童子神把手按在那个手印上,粉嫩小巧的巴掌按上去之后,大大的血手印就像是阳光下的雪花一样立刻消融了,几个呼吸之间就看不到了,只是他原本红润的脸蛋上有了一丝疲倦,“去吧。”

    安家夫妇的魂体已经非常淡了,本来只是没有脚,此刻她们的手也模糊了很多,在看到儿子的瞬间,两个灵魂都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爸爸,妈妈,我从来都没怪过你们。”那天晚上安善民就想明白了,命里的东西都是要靠自己争取的,他去感慨父母对他们两兄弟的厚此薄彼,还不如自己先努力工作几年,等以后干出一番事业了大可以弥补先前的遗憾,只是那一推让他再也没机会说出心里的话了。

    “善民,我的善民。”母亲老泪纵横,那天一别后她这半辈子都活在歉疚里,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儿子,是爸爸对不起你。”父亲也很自责,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让两个儿子都能追求人生,然而他所身处的那个时代,每个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都是无力的。

    “我只想跟你们说一句,我一直都很好,不用抱歉也不用担心。”安善民伸出手想要抓住父母的手,却抓了一个空,随后释然地笑了起来,他们一家子都这副模样了,往事自然也消散于风中。

    “我们的时间到了。”母亲站了起来,比起先前更加透明了,因为心头的执念放下后她消散得更快了,“小心,你……”

第二百九十一章:优柔

    父母的灵魂一散,安善民的灵魂也变的不稳定起来,原本他是阴魂级别的存在,在白冬看来几乎与真人无异,此时却像是解码出现问题的影像一样卡成了幻灯片。

    “看样子他没有骗人。”白冬十分感慨,安家夫妇不能说心思有多坏,也不能说他们没尽到父母的职责,毕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们未必就有更好的选择,但跟为了一句安慰执着了二十年的安善民相比,他们确实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

    “跟我走吧。”童子神搓着肉乎乎的小手,面露慈祥的微笑,他完全是个小孩的样貌,但露出这样的表情却一点都不显得违和,“这世间需要帮助的人很多,你可以贡献一些力量。”

    这样的理由很高尚,也很容易迷惑到别人,但安善民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番邀请,“属于安善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无论以何种形式我都不该再继续存在下去,所以请容许我转世投胎去吧,如果真的有转世的话。”

    童子神很讶异,亡魂不散流连世间的鬼,应该不会如此洒脱才对,但安善民显然不是在骗人,他已经放下执念自我崩解了,“可惜了,以你的心性完全可以守住本心,将来修行未必就不能在我之上,但这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好强求。”

    安善民跟着父母消失不见之后,白冬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您并不是真的想留下他吧,否则应该直接说实话的。”白冬的可以看穿人的谎话,也能看穿鬼的谎话。

    “在一个孩子即将达成心愿之前把残酷的事实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你不觉得太过残忍了一些吗?”童子神反问道。

    “可他到最后也没能知晓真相。”白冬摇头。

    “他已经放下了,你却没放下。”童子神漂浮起来,身上绿色的袄子黄色的裤子,腰间插了一根非金非木的棍子,左手掐了一个剑诀,右手向上轻轻一挥,便飞到天上去了。

    白冬自然知道,凭借仇恨来锚定自己的灵魂,无论强大还是弱小,最后都难逃变成邪灵恶鬼的命运,而它们的仇恨也会被无限放大,从最开始的针对某个特定的对象,变成憎恨一切生者,继而跟整个世界为敌。

    童子神向安善民揭示真相,固然有一定的概率将之留下,但留下的还是不是他认可的那个人就不一定了。作为一个修行了上百年的亡魂,他已经见过太多悲剧了,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证,当然知道保持本心对于它们这些无根之萍来说有多难。

    “白社长,仙上已经离开了?”神婆盘坐在小方桌上,一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但在童子神离开之后她忽然打了个趔趄差点从上面摔下来。低头一看香烛皆已熄灭,她便知道童子神离开了,而她身体里似乎也有一部分离她而去了。

    “嗯,已经走了。”白冬点了点头。

    “那事情解决了么?”要是普通人,随随便便糊弄一下就能赚到大钱,反正她名声在外也不会被人怀疑,但白冬是个比她道行更深的行家,借她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糊弄的。

    “已经基本解决了,这屋子里今后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今天与他见了一面,受益良多。”白冬不得不感慨了一句,童子神经历得比他更多,处事也比他更果决,很多时候他自己都能意识到自己的优柔寡断,但就是忍不住去顾忌许多。

    神婆耸然一惊,她之前已经把白冬放在很高的位置去对待了,却没想过对方居然能跟童子神直接对话,她用心侍奉了二十年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狮子是不会跟小虫浪费表情的,如果说童子神是狮子的话,那白冬就算不是老虎也得是个豹子、猞猁什么的,必然已经打破了凡人的樊笼。

    “基本上是什么意思?”神婆意识到他话中的问题后更加心惊,童子神亲自降临都不能完美解决,可见她之前的预感没有出错,这房子里的问题比她想得还要大。

    “那就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了,给个银行卡的卡号吧,回头我把尾款打给你。”这笔钱给一个神婆确实高了,但若把它当做童子神的出场费,绝对物有所值。

    除了东方平的老婆,那位疑似月神的存在之外,他还没在别处感受到过如此清晰直观的压迫感。就像是骑着小电驴在路边走,忽然一辆满载的半挂大货车靠了过来,明明没有任何的恶意,但就是能让人呼吸一滞。

    “好的,好的。”做神婆的几乎每天都要跟诡异的东西打交道,好奇心太大的,心肠太软的,头脑太差的,全都活不长久,神婆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绝不是想要深究,“您就用上次艾悠小姐给我打款的那个账号就好了。”

    照惯例应该给现金的,但金百万的现金不太好取,也不太好携带在身上,白冬还是用转账的方式给打了尾款过去,上不上税那是对方的问题,跟他这个消费者没关系。

    目送神婆开着大红色的角斗士离开,白冬来到了楼底下,权恩菲的父亲这时候也下班回来了一家人都坐在客厅交集地等待,明明开着电视,但一家四口的目光却都没有聚焦在屏幕上。

    “哥,结束了?”权恩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嗯,结束了,大舅哥不用再担心半夜里起来头上的天花板往下滴水了。”白冬笑着说道。

    “叫哥是什么意思,你是男人婆么?”吴美娟生气地拍了女儿一下,然后冲丈夫使了个眼色,“去把吃的东西都搬出来,白冬忙到现在连口水都还没喝呢,赶紧吃饭了。”

    涵国人做饭很有意思,因为房子普遍很小,人口普遍很多,所以没有专门的餐厅和餐桌,都是先码好了放在一张小桌板上,然后吃的时候再拿到客厅的地板中央摆放。他们之所以能这样做,是因为吃的东西大多是腌渍的小菜,如果热菜多这么搞就不行了,冷的热菜还叫什么热菜。

    权恩菲吐了下舌头,她就是一时间说顺嘴了而已,“哇,今天居然有排骨,是给哥哥补身体的么?”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下午权恩尚已经买了试剂盒自测过了,幸好没有出现阳性的线,“妹夫,你也吃。”

    “哦。”白冬还在想事情,安善民的家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你藏在哪儿了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开光

    安正民的照片白冬见过,安善民的灵魂他也见过,俩人长得一个像父亲一个像母亲,不认识的人很难想象他们是一对亲兄弟。即便抛开长相不谈,权恩尚跟就没有关于安善民的记忆,所以做梦的时候肯定不至于把人搞混,见到的一定是安正民。

    只是单纯的巧合,权恩尚恰好就在安善民出来做事的这天梦到了与他根本不熟悉的安正民?白冬不信,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安排的阴谋。

    “吃啊,你怎么不吃?”权恩菲特意帮忙夹了一块炖排骨放在白冬的碗上,却发现他还在发呆,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

    “长辈都还没伸筷子,我不敢吃啊。”白冬回过神来,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尴尬,“叔叔,阿姨,你们先吃。”

    “好,真不愧是汉城大学的高材生,这涵养家教就是不一样。”吴美娟一听喜笑颜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白冬确实有把她们当成长辈来对待。

    权恩尚病怏怏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夹起排骨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觉得没味道,又放回了面前的小碗里,“家教涵养跟上什么大学有半毛钱关系?”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吴美娟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要不是看他病歪歪的样子,这时候估计已经又是一巴掌拍过去了,转头面向白冬时却又是另一幅面孔,“怎么样,这排骨还合胃口么?”

    “这排骨不咸不淡,十分美味。”涵国人说的排骨,普遍指的是牛排,如果是猪排才会特意指出来是猪排,就想有些地方说的肉是指羊肉,大肉才是指猪肉一样。牛肉的味道本身就有鲜味,又在里面放了大酱、辣酱、鳀鱼干等提鲜的东西,想难吃都不容易。

    “唉,好吃你就多吃点。”权建嵘拿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他其实很清楚女儿这情况想嫁给别人是很难的,没有哪个婆家会接受一个以前隔三差五就跟男人进汽车旅店的女人,所以白冬就是最好的选择,但看到母女满眼里都只有那个外人,他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一顿晚饭吃完白冬就开车走了,婉拒了吴美娟给他打包一份炖排骨带走的提议,他除了早餐自己做之外,其余的两餐基本都是在外面解决了,拿回去也没机会吃。

    崔恩慧这两天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不少,如同万年寒冰般的脸上多了一些生动的表情,白冬回家的时候她正拿着水壶给四楼阳光房里的花浇水。得亏没有开灯别人注意不到,不然大半夜看见一个洒水壶凭空飞起来给花浇水,吓也吓死了。

    “看样子你并没有因为男友的死而伤心难过,同样也没释然的感觉。”白冬以前不明白崔恩慧为什么一直坐在楼梯上,现在他终于看懂了,她的“锚”就是这栋房子,她的执念就是在这里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更正一下,是前男友。”崔恩慧说到。

    “你不伤心就好,我还以为你……”白冬话只说了一半。

    “怎么,以为我会因为放下执念也消失么?不会的,我还没有爽够呢。”崔恩慧把从小到大的积蓄全都花在了这栋房子上,为了装修还去借了贷款,结果刚装修好甲醛的味道还没散,她就被男友给毒死了,怎么可能甘心?

    “只是作为室友担心一下罢了。”白冬摆了摆手。

    “室友么?”崔恩慧小声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词,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我待会儿出去一下,你跟恩智看好家。”白冬刚招惹了永生永世教的人,警方做事情是要讲证据的,这些疯子显然不在乎证据,只要认定了事情跟他有关就一定会来报复。

    “大半夜的,你又去哪里?”崔恩慧以前只是不说话,实际上白冬每一次从楼梯路过她都看在眼里。

    “去一趟义王市,找个人。”安正民的妻子带着儿子回到了娘家,而她娘家的住址白冬已经通过金泰六问出来了,就在义王市的一处山村里。

    “你还真把自己当超级英雄了?差佬捧着铁饭碗也只不过上八个小时的班,你这么搞身体迟早要出问题的。”崔恩慧觉得白冬活得太累了,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做的还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不撞上了么,否则我也不会多管闲事。”白冬觉得自己可能有强迫症吧,安善民自己都不纠结的事情,他却无比在意,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实面貌。

    “你要非去我也不拦着,不过要把我或者恩智带着,总单打独斗难保不会翻车。”去切头山的那次是运气好,正好赶上闵仁雅状态不好,否则他现在已经被埋进土里跟那些殉教者作伴了。

    “那就你跟我去吧。”白冬也觉得有必要带个帮手,见过安善民之后他就明白了料敌从宽的道理。

    义王市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北面就是汉城市的江南地区,南面就是水原市的出入通道,然而它本身的地形太差了,整个市都是丘陵地形,连块稍微平整点的空地都找不出来,所以建市几十年了都没发展起来,大部分地区还是山村。

    白冬是睡过一觉起来的,不过外面的天色依然有点暗,加上山岚浓重,车子根本就开不快。光秃秃的树木一棵一棵地后掠,这一刻与上一刻看到的画面都是完全想要的,以至于他都要失去方向感了,“放在恐怖电影里,这样的场景必然是片头标配了。”

    “如果是恐怖电影的话,此时前面的路上肯定横卧着一棵大树把路堵死。”崔恩惠说到。

    吱呀,白冬一脚刹车把车子停了下来,前面居然还真有棵大树,横着倒下来把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幸亏大雾弥漫他车速很慢,不然露面这么湿滑的情况下未必来得及煞车,“你的嘴是开光过的吗,说什么就来什么?”

    “我也想有这样强大的能力,可惜没有。”崔恩慧盯着前面的事故现场,已经有好几辆车子停下来了,还细心地放下了三角警示标示给后续的车辆以提醒,可这副和谐的画面在她看来却很诡异,“你别下车,情况不太对。”

第二百九十三章:小乘

    山道上沿着路边停了很多轿车,绝大部分都是乘用车,从最便宜的现代、起亚到昂贵的罗尔斯·罗伊斯、迈巴赫都有,但诡异的是这枚多车停在路边却看不到多少人。

    只有几辆豪车的司机还坐在驾驶室里,其他车子里要么只有一个人留守要么干脆连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可是大雾弥漫的山间,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呢?一般来说就算要下车抽烟或者放水,也不可能离开太远的。

    白冬坐在驾驶席上,开启灵魂视觉向四周观望了一下,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并没有找到那些本该呆在车里的人的踪迹。这些人要么是离开了,并且去了一个很远的距离,要么就是藏在附近,但是灵魂都已经不存在了。

    “我们好像不下车不行了。”别的车里都没有人,就显得自己这辆车很特殊,白冬已经看到前面那些穿着道路抢险马甲的工人把目光投向了这边,并且议论纷纷了,“希望不是第二种情况吧。”

    伪装成抢险队伍的那群人,正聚拢在一个中型挖掘机周围,用绳索固定路上的大树,准备把树拖走。旁边还有一个小型的挖掘机在挖土方,清理路上的泥石,但他们的动作非常不专业,忙活了半天进度却是零,显然并不是真正的道路抢险队。

    白冬大学毕业后去西部放风了一段时间,那边经常出现山体滑坡侵入道路的情况,但只要规模不大,两三个小时就能把路清理出来,不像这里一条小路一棵大树堵上半天。

    “佛祖保佑,还好赶上了。”白冬笑着上前跟那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往前靠近,伪装成道路抢险施工队的几个人只是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阻拦他。

    “没有带相机吧?”戴着白色头盔的那个男人问道。

    “没有,我连个包都没带。”白冬故作惶恐地回答道。

    “嗯,那就上去吧,不要用手机拍照也别乱跑,其他居士都对新人很是戒备,万一有什么不妥的举动被别人察觉到了,很容易发生事端的,明白了么?”那个男人提醒了一句。

    “谢谢提醒。”白冬点了点头,就闷头往山上走了。

    刚才白冬路过那几辆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细节,几乎每一辆车里面的后视镜上都挂着佛珠珠串,要不然也会在中控台上摆着佛像,哪怕佛教是涵国的国教,这也不太可能只是巧合。

    本来白冬还不太确定的,但走近之后他发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是从那几个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于是立刻断定他们早上刚去过一个烟雾缭绕的地方。结合山路上的诡异景象,只能是山上正在举办某种隐秘的活动,并且参与的都是些佛教徒。

    “那棵树应该是被挖掘机拉倒在地上的吧?”崔恩慧能考上汉阳大学的医科,头脑肯定是不差的,很快就看出了这处“现场”有很大的问题。

    “没错。”虽然露面湿漉漉的,但那都是因为山上的雾气所致,泥土地面明显是干燥的,所以最近没有下过雨,不可能有山体滑坡发生,那路上的泥石都是哪儿来的?周围的树好好的,就一棵大树横在路中间,以毛利小五郎的推理能力也能看出来有问题。

    根据白冬判断,这群人应该是先在大树周围挖掉了土,然后用绳索固定住这棵大树用挖掘机把它拉倒的,为的就是把上山的道路封住,不让车辆上去。

    “为什么能让人上去,却不让车上去?”崔恩惠有些迷惑。

    “人身上的东西好检查,藏也藏不住大家伙,但是车上能藏东西的地方可就多了,他们有多少人手去一辆一辆地检查?”白冬耸了耸肩。

    “那他们就不担心路边的景象太奇怪,会引人怀疑么?”崔恩慧还是觉得这么做太离谱了。

    “除了我们之外,这一路上你还见过其他车辆往这条路上拐的?”安家的儿媳妇叫鲜于雪儿,是个在韩国比较少见的姓氏,而她娘家所在的小山村叫鲜于里,很显然住的就是这姓鲜于的一族人,外人没有特殊的理由根本不会往山上跑。

    山路很不好走,山间还有大雾弥漫,不过好在只有一条路,倒也不至于在这里迷路。徒步走了半个小时,白冬才依稀见到了建筑的轮廓,都是些低矮的平房,唯一一处看上去有些气势的则是座寺庙,因为杏黄色的外墙跟周围的白墙蓝瓦格格不入,所以十分好认。

    “你要不然还是躲一躲吧,总感觉女鬼进寺庙不太合适,会被打得魂飞魄散。”涵国这边的影视剧作品如何,白冬一点都不了解,但他对法海这一形象的印象太深了,只要一进寺庙耳边就会自动播放“大威天龙,般若巴嘛吽”的声音。

    “谁说的,女鬼跟寺庙简直不要太配,你一个宗国人难道没有看过《倩女幽魂》么?”崔恩慧一点都不想躲起来,她还想看热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呢。

    “随你吧。”白冬也不是崔恩慧的什么人,没有立场命令她,只能由着她。因为这一路走过来遭遇的诡异,他也不着急去鲜于雪儿的家里了,决定先去这寺庙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寺庙并不很大,前后只有两进而已,倒是连着后山的后院非常大,里面有碑林和浮屠,寻常大庙都没有这样的景象。没有知客僧来接待,寺庙里的人都是随意走动的,白冬大致地扫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不少人穿着打扮与这小山村格格不入,应该就是把车子丢在山下的人。

    “这寺庙规矩很大啊,一个女人都看不到。”崔恩慧身前就是女人,所以对这一点非常敏感。

    最“正宗”的小乘佛教教义里面,女人乃五漏之身根本不被算作人,和牲口是一样没有修行之路的,想进寺庙根本连门都没有。这一禁令直到太平兴国时期才逐渐放开,所以一些古装剧里面动不动就安排太老夫人去庙里进香,可以说很没文化了。

    白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十分诧异,因为涵国的国教正宗曹溪寺宣扬的是大乘佛法,一直都对小乘佛法加以打压。

第二百九十四章:素斋

    “古者百里而异习,千里而殊俗”,这句话出自《晏子春秋》,之所以要强调“古者”一词,是因为越落后的年代交通越不发达,文化交流也越困难,这才形成了各地风俗不同的局面。

    涵国各地的风俗差异还要更夸张一些,因为南半岛除了山就是河,几乎没有平原地带,导致各地方乡镇至今都非常闭塞。白冬就闲逛了一小会儿,已经听到好几种口音的方言了,其中出现得最频繁的词是“西不里”,根据他的推断应该是西八的“委婉”说法。

    明显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齐齐出现在这个小山村的寺庙里,可见这里必然有着特殊之处。当然,这只是一句废话,不是为了掩盖秘密山下也不用特意拉倒一棵树来挡路了。

    “你有发现了什么吗?”白冬自己看了半天,却并没发现过多的异常,这些外来者似乎就是单纯来庙里进香的,但越是这样越是显得诡异,“年初五应该接灶王才对,这里既没有庙会也没有法事,这些人特意来这做什么?”

    “我也没发现值得关注的东西,不如找一个特定的对象跟着,然后看看他都去了那些地方,做了哪些事情。”跟只会卖力气的权恩菲不通,崔恩慧还是比较有主见的,一下子就想到了个不错的办法,“要是你不方便就找个地方猫着,我去找个人监视。”

    “很好的主意,你跟我兵分两路吧,待会儿有发现了就来找我,没发现的话到了吃午饭的点也来找我汇合。”白冬对这个建议十分赞同,缺乏线索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之前听街坊邻居议论,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鲜于雪儿是因为房子里闹鬼才逃离安家老公寓的,但今天来得很巧,撞上了这桩奇事,让他不禁怀疑那女人是为了赶上这次的“集会”才急急忙忙带着儿子返回山村。

    一群外人在寺庙周围乱逛,白冬混在其中毫不起眼,随便挑了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当做目标,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观察起了对方的一举一动。

    先是进庙上香,再是去功德榜前挂牌子,然后又去后面的碑林转了一圈,随随便便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白冬虽然没有开起特殊视觉,但也能看得出来这男人的全部举动都没有问题,期间也没接触过任何人。

    到了接近午饭的饭点,因为一无所获而渐渐心生失望的他,终于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知道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这片区域里的人忽然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流动了,他跟在人群后面走到一间厢房外面,发现大家竟然都是来吃午饭的。

    大寺庙都会给香客提供斋菜,但这种斋菜是要收钱的,卖得往往比星级酒店的餐厅还贵,突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寺庙平时不会提供斋菜,但在举办庙会、法事的时候还是会有简单的斋菜给香客填饱肚子。这寺庙连个名字都没有,提供的斋菜却异常丰盛,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

    跟着进了充当餐厅的厢房,只见里面摆满了方桌和长凳,每一张凳子上都已经有香客坐下用餐了,白冬在门口拍了一会儿队才得以进去。这里的斋菜色香味俱全却不要钱,对比一下几年前去白鲸城的某斋菜,居然还是这里的菜更精致。

    从小到大,白冬的母亲都教育他,外面的东西不要随便吃,特别是免费的东西,所以他只是坐下观察并没有伸筷子要吃的意思。看到旁边一位老阿姨吃着吃着居然哭了起来,他就更不敢吃了,这菜又没有冒金光,怎可能好吃到让人哭出来?

    “儿子,儿子。”那女人压抑着声音不断啜泣,仔细听的话就能听到她反反覆覆地念着这个词。白冬忍不住用了灵魂视觉,看过去后呆住了,只见星星点点的白色碎片从饭菜中飘起来,分明都是被揉碎的残魂。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衣着考究的老头,嘴角的胡子上还有残留的汤汁,此时那双浑浊的眼球里竟然冒着野心的光芒,“将军,简朴寨付出了两百万人的代价,我们怎么也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吧!”

    厢房里的香客或者说食客们,状态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对劲了。

    白冬不知道直接把灵魂碎片吞下去会怎么样,但看这些人的状态明显都是陷入了环境的样子,他们心底最深切的渴望和最刻骨的遗憾都已经被放大到无法埋藏的地步。

    相比于疯疯癫癫的其他人,自己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白冬已经注意到那两个穿着杏黄色僧袍负责上菜和打饭的僧人,悄悄在朝他这边看了。

    跟着一起吃他是万万不敢的,吸那东西之前人人都觉得只是碰一次又不会怎么样,可事实证明还是不要高看自己的自制力为妙。白冬自己就有过血的教训,他本以为点开一瓶疲劳药不是大事,谁知道一瓶之后又一瓶,一瓶之后又一瓶,刷个勇士寂静城随随便便就是一天时间没了。

    “施主,饭菜不合您的口味么?”一个僧人还是走了过来,面露关切的神色。

    “不是,刚才水喝太多了,请问化妆室怎么走?”白冬果断站了起来,哪怕被怀疑他也要先离开这个地方,这一屋子的人哪怕并肩子上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他不愿意多造杀孽。

    “出门后左转的连廊尽头就是了,施主是第一次来么?”僧人不着痕迹地问他。

    “嗯,被朋友带过来的,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儿去了。”白冬知道自己脸生,不敢在这样的问题上撒谎,这样只会更加容易引起被人的怀疑,“我去去就回。”

    僧人多看了他两眼,但什么都没有说,这时候又有香客进来吃饭,他们很快又忙碌了起来。

    另一边,已经出了门的白冬忽然想起来此时已经到饭点了,然而约好了不管有没有收获都来找他的崔恩慧却没有出现,他赶紧向后山的方向跑去,那是之前分别时崔恩慧去的方向。

第二百九十五章:浮屠

    冬天树上的叶子早都掉光了,落在地上铺成了厚厚的一层,鞋子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山上乍一看光秃秃的,但因为雾气没有散去,所以能见度还是很差,白冬只能闷着头往上爬。

    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上显示的是下午两点半钟,这意味着他已经在上路上走了一个小时了,这么长时间别说只是一座一两百米高的小山,就算是冠岳山他也应该爬到顶了,“不会是鬼打墙吧,要不要在路上做点记号啊?”

    白冬想到就做,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有尖角的小石头,在比较显眼的一个树上划了两道痕迹。做好标记之后他没把石子扔掉,往口袋里一揣就继续往山上走了。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白冬终于看到有人活动留下的痕迹,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小平台上,竖着好几座浮屠,也就是比较小的佛塔。回望来时的路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遭遇灵异事件,走了这么长世间单纯只是因为这山的坡度较缓,这里距离鲜于里已经有着三四公里的直线距离了。

    “阿弥陀佛,此乃佛门清净圣地,不向外人开放,施主请止步于此吧。”一座浮屠的后面转出了一个样貌颇为年轻的和尚,只见他身上穿着杏黄色的僧袍,外面罩着黄褐色的棉袄,脚上的鞋子居然是一双草鞋,十分朴素。

    白冬的灵魂视觉不可能时刻开启,但如果附近有巨大威胁存在时,这项能力会被动生效,这和尚出现得悄无声息,而他的预警能力也没有触发,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我跟朋友走散了,循着踪迹一路找了过来,没想到误入佛门圣地,大师见谅。”

    “施主说笑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年轻和尚摇了摇头,一挥袖子做了个引路的姿势,“还请离开吧。”

    “这里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那大师是?”白冬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违和,山下的寺庙不给女客进正面的山门,只在侧面厢房接待女宾,让他一度认为这是南传小乘佛法的寺庙,但这和尚一开口就说“阿弥陀佛”,是修炼大乘佛法的人才有的表现。

    “千僧万佛血亡灾,涤罪诛刑应世开,施主称呼小僧应世便可。”和尚容貌年轻,气度却十分沉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顾从容不迫的大家风范。

    “应世大师,得罪了。”白冬搓了搓眉心,双目猛地一睁,灵魂视觉豁然开启。视线之中年轻和尚的灵魂无比庞大,几乎占满了这个小小的平台,将他的肉身包裹在其中,画风颇像某民工漫里的“须佐能乎”。

    “哦,竟是天眼通?”应世平静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就像是挑剔的老饕在并不期待的馆子里忽然等来了一道难得的珍馐,“施主,小僧看你与我佛有缘,不如来我……座下当个善财童子。”

    白冬只一眼就看得自己San值狂降,这和尚的灵魂纯净透明,如同洁白无瑕的水晶一般,但仔细一看里面竟然是液态一般不断流动的。如果是今天以前,白冬不会明白这代表着什么,但在山下寺庙里见识过那儿的“斋菜”之后,立马意识到这里面都是灵魂的碎片。

    这样的手段,比起之前那种纯以灵魂聚合的恶鬼强得太多了,很显然灵魂的精华部分都在这里了,而山下添加在“斋菜”里面的应该都是类似于下脚料的东西,是灵魂提纯后剩下的冗余情绪与记忆。

    “什么天眼通,我听不懂。”白冬是真的不明白,他的能力是葛青青离开那天留下的,并不是他修行佛法得来,而且说话的这会儿工夫,他已经察觉到这山间的雾气有古怪了,竟然能误导他的灵魂视觉,直到进入这个所为的佛门圣地之后才恢复正常。

    “施主不需要懂。”纯洁透明的巨大灵魂动了,由盘坐在地上的姿势变成了站立的战斗姿势,手里握着一根金刚杵,带着无可抗拒的威势当头砸来。

    白冬的身体机能并不比普通人强到哪里去,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本就累得够呛,这时候更是反应迟钝。靠着本能勉强往旁边扑了一下,将将躲过这一下狠的,不过人也摔进了旁边硬梆梆的泥地上,脸上沾了一堆枯草腐叶。

    这是灵魂层面上的交锋,现实世界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风都没带起来一点,白冬又一个懒驴卧道才让过随之而来的第二下攻击,“一言不合就偷袭,实在有辱佛门的威仪。”

    “施主着相了。”应世一抬手,金刚杵又劈了过来。

    白冬不屑地哼了一声,用尽全力往一座浮屠扑了过去,之前这巨大的灵魂本有机会击中他,但半路忽然收手了,这下给他看出了虚实,这东西或者说这东西背后的应世和尚在顾忌这些浮屠,“怎么停下了,是担心弄坏了这些东西么?”

    “施主还是不要妄图亵渎我佛门圣物,否则是要遭受天谴的。”应世和尚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已经败露的事情他靠演技是演不回来的,怪只怪刚才下手犹豫了。

    “抱歉了,我不信佛。”白冬随身带着战术撬片当钥匙扣用,是老铁匠家最经典的指鹤,虽然前面只是假刃,但锆合金对付砖石属于降维打击了。

    握紧战术撬片猛地往旁边的浮屠上砸了下去,正中镶嵌着玄武岩石碑的地方,一道裂痕咔嚓一下出现在石碑上,接着就是一长串的亡魂从里面飞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女神眷顾,里面竟然就有崔恩慧的灵魂,只见她此时颇为狼狈,魂体比来时暗淡了不少。

    “没想到你竟然行此邪恶之举!”白冬愤然道。

    “邪恶?降妖除魔乃我佛门中人的职责所在,将这些孤魂野鬼为我所用,去对付更为强大的邪魔,不正是物尽其用么?”应世和尚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错。

    “强词夺理,这里面可有不少冤死的灵魂!”崔恩慧是亲身进去转过一圈的,显然最有发言权,“可别说他们的死和你没关系。”

第二百九十六章:今时

    对与错是个主观问题,从来不影响事情的结果,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

    白冬有了崔恩惠在一旁旁边牵制,身上的压力骤减,闪转腾挪之间接连砸裂开了两块石碑,释放出了浮屠里面被困的灵魂。这几座浮屠看似凌乱,实则是以特定布局摆放,而刚才应世和尚躲在其中一定在干不好的勾当。

    “你滥杀无辜,佛祖知道么?”白冬看着满天液态化的灵体飞舞,搅动山间的雾气,顿时明白了这雾气的由来,以及这雾气可以阻碍他灵魂视觉的原因。

    “我修佛法,渡己不渡人。”应世和尚不屑地说到,在他看来所为的佛法不过是通往“彼岸”的一种方式罢了,都说坐电梯浪费能源,可有电梯坐为什么要爬楼梯?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冬不再言语,一心放在击破这几座浮屠上的石碑,饶是以锆合金的坚硬也不可能轻松碎开玄武岩,但只要划痕够深就能产生效果。

    “白冬,雾气向山下漫过去了。”水蒸气的密度很小,但液化成水后水雾肯定是比空气密度大的,所以除非有上升气流托着,山上的雾气都会像水一样往下流动。崔恩慧随时关注着战场上的变化,见白冬释放那些灵魂后雾气变浓了,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走。”白冬没有把所有的浮屠都破坏,剩下最后两座的时候假装要拼命,却在半途改变方向蹿回了小路上。之所以原路返回,是因为他不能确定山林之中有什么,随便被枯枝败叶下的坑崴一下就可能要丢掉小命。

    “你这说走就走,弄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崔恩慧也被他给晃了一下,差点就准备去拦应世和尚了,谁知道他掉头跑,要不是喊了一句还以为他准备卖队友了。

    “清醒点,你一个女鬼哪儿来的心。”白冬狂奔的同时还有心情说话。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崔恩惠生气地说道。

    跑了一阵回头看了看,发现应世和尚并没有追过来,白冬便放慢了脚步,“你是怎么被抓住关进浮屠的?”

    “我看到有和尚打扮的人从山上下来,可山上既没有建筑也没有农田,所以就觉得很有问题,谁知道深入之后遇上这么个怪物,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制了。”崔恩慧很是后怕,要是白冬没有及时找过来,她很可能就直接就没了。

    “那些和尚都是坏东西。”白冬不禁想到了崔恩慧男友……前男友,做白面卖给别人就已经非常邪恶了,这些混蛋居然把灵魂搅碎给人吸食。化学药品还需要一系列的转化才能对大脑进行刺激,从而调动情绪,但这些“斋菜”却能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他们做的事情比药贩子狠多了。”

    “药贩子是为了钱,这些和尚为了什么?”这破庙也就在小山村里显得气派,实际上根本不值一提,而几个和尚穿着得都很朴素,特别是藏在塔林里的应世,大冬天的居然还穿草鞋。

    崔恩慧生前经常去奉恩寺玩,那边的和尚光是开豪车住豪宅也就算了,手腕上都是劳力士跟佛珠戴一起的,哪怕是刚从东国大学毕业的小沙弥,也会在僧袍下面穿个巴黎世家的鞋子。涵国人本来就拜金到了极点,而这些和尚更是突破了物质的极限,跟那些干女儿一大群的玩意儿一比,鲜于里的僧人们称得上苦修士了。

    “那必然是比钱更让人疯狂的东西啊,你都没发觉应世和尚没追过来么?”白冬无奈地说道。

    “对啊,他为什么不追啊?”崔恩慧也很纳闷,换做是她的话,无论如何都要灭口的,不然这里的事情一旦被传出去了,他们的根基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放着最后两个浮屠没碰,就是为了给应世和尚以补救的可能性,这样逃走的时候他就不会来追我们了。”白冬确实在赌,赌今天是对方仅有的机会,事实证明他赌对了,“无论塔林里的浮屠有什么用,都一定比我们想象得更重要,他们选择冒险封路,说明今天是个不可替代的特殊日子。”

    无论这里要发生什么,如果成功了那么寺庙里的僧人就不必担心秘密被泄漏,而一旦失败了秘密也就没有了保守的必要。正是基于这点考虑,应世和尚才放白冬离开,专心修复塔林里的那些浮屠。

    一人一鬼跑是跑出来了,但他们又犯了难,山下的寺庙里起码有几十个香客,他们深陷感官世界不能自拔,却未必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把这么多人放着不管肯定是不行的,但白冬又不知道怎么把人驱离这危险的地方,“现在不好办了,那些人不走的话说不定要倒大霉,浮屠里的灵魂跑了出来,应世和尚肯定要在别处找补的。”

    “不如报警吧。”崔恩慧建议道。

    “以什么理由报警呢,说她们聚众吃斋菜,还恶意不收钱么?”白冬翻了个白眼,之前明明还挺靠谱的,现在却忽然说出了这么不着调的话来。

    浮屠里的灵魂显然被困在里面很长时间了,数量更是惊人,根据白冬推测很可能是南北开战的过程中乘乱收集的,那时候人命轻贱如草,死再多也不会有人在意。不是最近的死的人,也没有证据证明这里发生的事情是有危害的,那么报了警人家也肯定不会理会。

    “说他们再这里贩卖小孩啊,你难道没发现今天出现在山上的小孩子特别多么?”崔恩慧忽然说道。

    “呃。”一道闪电在白冬的脑海里划过,他之前一直忙着搜寻线索,却忽视了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怪事,现在被提醒了之后确实意识到了这里的孩子确实太多了。

    鲜于里不是旅游胜地,来这里拜佛的人也不是抱着观光目的上来的,所以把孩子带过来一定有着特殊的理由,这让他进而想到了鲜于雪儿,她也是带着儿子回到娘家这小山村里来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取水

    报警是不可能报警的,因为已经完全来不及了,白冬还没走到山下寺庙的位置就看到了一大群人簇拥着十几个和尚往山上走了过来,一时间他都以为自己要被****了。

    幸好这是一片山区,虽然树木上的叶子掉光了,但是地面上上凹凸不平,树也长得比较粗壮,只要趴在地上或者躲在树后面就不会被轻易发现。

    “刚才被追着捶,我现在有点神志不清了,你帮我盯着山下过来的那群人,若是他们有发现咱们的迹象就提醒我,我现在这土坑里面爬着躲一会儿。”白冬往山上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凹坑,应该是山溪流下来时形成的小水塘,现在里面的水已经干了,躲个人进去绝对没有问题。

    “行,我会帮你看着的。”鬼魂只是讨厌阳光,并不畏惧阳光,而且现在虽然已经到了下午,但山间还是有着浓重的雾,崔恩惠藏身其中跟鱼儿进了水一样。

    白冬在闭目养神,看不到山路上的情况,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任何交谈的声音,只有低沉的诵经声和沙沙的脚步声。几十个香客能做到不说话他并不觉得奇怪,但是十几个孩子能忍住不说话就匪夷所思了,家里有孩子的都知道他们有多难以管束。

    在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英叔电影《新僵尸先生》里的画面,而他现在所面对的情况还要更加恐怖。等了半天才等来了崔恩慧的信号,后者的脸色也很难看,“他们过去了,一群孩子也不知道被施了什么咒术,居然一个个都不说话,就是跟着走。”

    “现在有两个方案,一个是趁着他们要忙重要的事情,咱们脚底抹油开溜,一个是跟着上山的队伍,假扮成香客伺机而动。”白冬叹了口气。

    “你在侮辱我不成?虽然我死了,但还是有点正义感的,他们明显不是在干好事,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去被坑害么?当然是搞上去搞事情了。”什么伺机而动,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不就是制造骚乱搞破坏么。

    白冬当然也是更愿意选第二个的,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以他的性格可能不会逃走,但他不能替崔恩慧做主让她跟着冒险,那古怪的和尚能力太克制亡魂了,“要假扮香客只能赌,赌应世和尚没办法或者没机会同知山下的人,不然我们一冒头就要暴露。”

    “我敢打赌,就算暴露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的,这些和尚对时间看得很重要,不会允许半路出现意外打乱他们的节奏。”崔恩惠借着没有实体的便利,收集到了很多白冬不知道的信息。

    骑英系的大排量摩托感觉跟搏斗一样,白冬常年骑凯旋体力还是很不错的,把双面穿的外套反过来套在身上,很快就追上了往山上走的队伍。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香客的表情都很狂热,但狂热之中有带着点麻木,眼睛都是顶着脚底看的,白冬混进队伍一点波澜都没有。前面的和尚则在专心诵经,视线还被其他香客遮挡,就更加没法发现他的存在了。

    “早知道下车的时候拿瓶矿泉水了。”早上下车的时候匆匆忙忙没记起来要带水,到了鲜于里后忙着跟踪和打探消息也没顾上喝水,后面午餐的时候本有机会喝的,但他被吓了一下不敢喝了。现在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上路,还在塔林里跟应世和尚周旋了一阵,嘴巴早已经干得不行了。

    “这好办,我去给你取一瓶水来。”崔恩慧觉得白冬再这样下去要虚脱,便准备去其他香客的身上弄一瓶水过来。

    “取,怎么个取法?”白冬可不想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奇怪的事情,要是因为不相干的事情而暴露了踪迹,引发了不必要的麻烦,那也未免太得不偿失了。

    “很简单的。”崔恩慧往前飞了一段距离,附身到一个包里揣着塑料瓶的女人身上,然后操控者这个女人伸手进包里翻找东西,水平也就被她“不小心”碰掉了下来。

    女人只觉得自己精神恍惚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插在挎包里,“哦,对了,我是想看时间来着。”回过神的女人取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又把手机揣了回去,瓶子掉在地上她也注意到了,但现在被队伍裹挟着往前走,她也没心思去捡。

    “你这叫什么取,分明就是偷。”白冬在队伍的最后面,自然毫无阻碍地就把瓶子捡了起来,之前瓶子掉落的声音被脚步声掩盖,压根就没人发现。

    “美少女的事怎么能叫偷?大不了下山之后你还她一箱好了。”女鬼也可以是美少女,崔恩慧一只都这么觉得的。

    人一旦进入脱水的状态,不仅仅身体机能会大幅下降,连大脑也会转不动,所以白冬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生死关头他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感染的问题了,即便不幸中招了,他觉得自己三剂加强针也能顶得住。

    “呃,这水什么怪味儿?”只喝了一口,白冬差点没有喷出来,这水里居然混着一股灰尘的味道,把瓶子凑到眼前一看,只是很普通的百事可乐矿泉水,便利店里最常见也最便宜的那种。瓶子里面的液体是澄澈透明的,他晃了一晃也没发现有任何杂质,可就是味道不对。

    “口红的味道吧,那小姑娘还挺漂亮的,是这群香客里为数不多没带孩子的。”崔恩慧笑着揶揄道,她已经尝不出味道了,说这番话只是觉得白冬矫情而已。

    “没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觉得这水有问题。”白冬先把水揣进外套的口袋里,他这种机能风的双面穿软壳还挺能装的,口袋里放个平板电脑都看不出来。

    “别说话,咱们又到刚才的地方了,这群和尚果然领着人到塔林来了。”崔恩慧飘在半空中视野要好一些,所以老远酒看到了困住她半天的浮屠。

第三百章:九流

    “早就等着你这一手了。”白冬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灵巧地避让开了这一刀,然后飞快地抬手切在鲜于雪儿的手腕上,把刀子打落在地上。这女人刚才开口就说“两位”,表明她也能看得到崔恩惠!并且一时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如果单单只是能看到鬼,白冬还不会如此提防,但他们只是行色匆匆地跑了过来,没上山的人应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才对,她一口叫破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必然是跟去了山上的人有所勾连。

    鲜于雪儿名字非常婉约,一听就知道应该是个柔弱女子,但她手腕被切了一掌吃痛放手后,左手飞快地一抄又把短刀握在了手中,往前一送刺穿了白冬的外套,那叫一个狠辣。

    白冬身上这件软壳相当贵,当然贵有它贵的道理,用的材料非常给力,这一刀只是刺穿了两层,最里面的内胆成功将刀刃阻拦在了外面,不然这一下就要让他肠子流一地。即便如此,他腹部也被戳得剧痛无比,差点丧失战斗力。

    “你一个女人出手这么狠,难怪丈夫要跳江。”白冬强提一口气,隔空冻住了鲜于雪儿的腿部血管,让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然后赶紧上前一脚把短刀踢到边上去了。

    “那是因为他懦弱。”本来不愿跟白冬多费口舌的女人,在他提起自己的丈夫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她的脸上表情很复杂,那是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才会有的表情。

    “不要狡辩,是你杀了他。”白冬摇了摇头,昨天他想岔了,觉得安正民与安善民兄弟俩的父母临走时没有说完全的那半句话,后面连起来应该是“小心你哥哥”,因为在他看来只有亲哥哥能让安善民在明知道杀害自己的凶手真实身份后还能帮忙隐瞒,但在来到鲜于里后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

    当时他在安正民的家中看过一张全家福,背景中的地点就是鲜于里,亲家公亲家母到女方家里来是很正常的,涵国人一向有这样的传统。但是今天白冬忽然想起来,那张照片中的兄弟俩都在,说明照片拍摄于安善民生前,他们一家人很早之前就来过这村子。

    “他死的时候很多开车路过的人都看到了,大桥上的监控录像也拍到了,他的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你却说是我杀了他?呵,真是可笑。”鲜于雪儿不屑地说道。

    “十多年前,你能用那样的方式杀了安善民,十多年后就能用同样的方式杀掉安正民。”白冬摇了摇头,安家两兄弟的不幸,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个毒妇所导致的,“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安家人一开始就是你们鲜于里的人吧。”

    曾经的涵国有严苛的规定,同姓的人不能结婚,那时因为战争带走了大量的人口,导致同一个姓氏的男女之间几乎都有血缘关系,而且还是颇为亲近的血缘关系。这条限制之后被放开,但一定层面上说明了韩国此时人口困境的由来。

    小小的山村比城市闭塞得多,这就导致了他们之间更容易近亲结婚,有些人能够接受“亲上加亲”,但还有一些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人是不能接受的。安家的那位母亲,大概率也姓鲜于,她就是不能接受并且离开的人,只是后来因为某种不可抗力,安正民还是与鲜于里的人结了婚。

    “姓安的,可跟我们没有关系!”鲜于雪儿看似在反驳,实际上却没有否认,姓安的和她们没关系,姓鲜于的就跟她们有关系了。

    “这座寺庙的秘密,你们鲜于一族肯定是知道的,或者你们干脆就是和尚的后人。”如果只是几年十几年,寺庙里的秘密说不定能瞒着山村里的鲜于氏族人,但根据塔林中的碑文和寺庙里的石刻,这寺庙在战前就已经存在了,近百年时间生活在一个封闭的小山坳里,要说察觉不到寺庙里的问题,是绝对不可能的,“真难得你们能把秘密保守这么久。”

    “秘密,就应该被永远地留在村子里,任何试图泄密的,或者斩断联系的人,都要死。”鲜于雪儿忽然冷漠地说道,算是默认了白冬对她的指控。

    “我很好奇,你们这样闭塞的村子,是如何发展信徒的?”白冬今天在山上和山下见过的外来信徒起码有好几十个,他们不可能是头脑一热就来鲜于里的,必然是十分虔诚的信徒。

    以这座寺庙的情况,不可靠的人是不可能被带进来的,所以几十个信徒看似不多,其实已经相当可观了。想要发展出虔诚且高质量的信徒,必然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可这闭塞的小山村根本就没有人会进来。

    “当然是派人去大城市生活然后暗中传教了,姑妈是我们鲜于里少有的高材生,当年考上了汉城的大学,所以族里给她出了学费和生活费让她去读书,顺便发展些信徒会来。”可以看得出来,鲜于雪儿对自己的姑妈兼婆婆还是很羡慕的,她自己就没怎么受过良好的教育,只是高中文化。

    “最开始她的工作很顺利,不少富家子弟被她说动,以MT的理由来了山里,最终被发展成虔信徒。但事情很快变了,她居然爱上了一个穷小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无非是九流编剧最爱的狗血爱恨情仇。

    “那你为什么要杀安善民?”白冬并不知道一个连初中都还没毕业的男孩能有什么威胁,要让鲜于雪儿或者说她背后的鲜于一族如此忌惮,要痛下杀手。

    “他想被过继给伯父,那样就会脱离我们的掌控,一旦让塔林的秘密被泄漏了出去,我们安宁的日子就不复存在了。”反正今天不可能让白冬离开,鲜于雪儿索性就直说了。

    “敢对安善民动手,却不敢把他大伯也发展成信徒,说明他那位大伯不简单啊。”白冬沉思了片刻,抓到了一缕重要的线索,“现在你跟我废话半天已经拖了足够长的时间,后手应该也要来了吧?”

第三百零一章:义王

    白冬肚子上被捅了一刀,虽然连衣服都没有刺穿,但依然疼得他鼻子眼睛都皱到了一起,感激腹肌都被撕裂了,“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人来,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可就先走了。”

    “你不能走。”鲜于雪儿见过的奇异之事多了,腿部发冷发麻无法动弹,她并没有像普通女人一样尖叫崩溃,而是手脚并用往白冬的方向爬了过去,想要抱住他的腿。

    “疯了,你真是疯了。”无论是转生亦或者是永生,都是那些和尚的事,白冬很好奇,鲜于里的居民到底被许了什么好处,豁出性命不要甚至亲人相残,也要保守这里的秘密。

    “我们没疯,是你们这些无知者太可怜了。”鲜于雪儿一幅被灌进了迷魂汤的样子,和她根本说不通道理。

    一般来说白冬是不打女人的,但今天他不得不破一次例了,不过这都是为了鲜于雪儿好,一旦被纠缠上难以脱身,他待会儿说不定就要痛下杀手了,这时候狠一点至少不会害了她的命。

    “走你。”白冬飞一脚,踢在鲜于雪儿的胳膊上,他是特意挑的这个地方踢的,不容易让人受伤。然而刚才还一个人都没有的村头小路上,忽然乌央乌央地出现了一大队人马,手里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握着镰刀。

    “西八狗崽子,居然踹女人!”这些人都是鲜于里的居民,跟鲜于雪儿多多少少都有些血缘关系,其中最亲近的无疑要数她二舅,看到这画面当场就怒了。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白冬连连摆手,饶是以他的人生阅历,也从未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得亏现在涵国的女拳师被打击得没多大声量了,不然明天一早他就要被挂在Naver的首页上给大家批斗了。

    “我们这么多人亲眼所见,岂容你狡辩!”鲜于雪儿的二舅扛着一根竹子做的扁担就冲了上来,照着白冬的脑袋上就是一记力劈华山,只不过家伙事儿太长动作太慢,没有打到而已。

    白冬对付一两个人还能轻松闪躲,但人一多他就变得左支右拙起来,尤其是来的几个人里有拿着镰刀这种凶器的,他稍微大意一点就要挂彩。使用冰冻的能力突出重围不是不可以,但他现在心力交瘁,明显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狼狈无比的鲜于雪儿坐起来,一边揉着生疼胳膊一边看白冬的好戏,同时大声嘲讽他,“你很会打吗?你会打有个屁用啊,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

    “我……”白冬的爹不是四哥,不敢以太子自居,但他好歹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可就在他准备自报家门的时候,义王山的山顶上忽然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随即整座山都活动了起来,仿佛有条地龙在山体里翻身。

    白冬是个外人,山崩不崩塌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鲜于里的人世世代代活在这里,祖宅祖田祖坟全都在这义王山上。意识到地震之后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围攻白冬,纷纷掉头往家里跑,有些人是为了回去取出财物,而有些人是因为孩子还在家中。

    这么好的机会,白冬当然是开溜了,他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提醒了鲜于雪儿一声,“你儿子还在家里吧,赶紧回去看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混蛋,我的腿被你……”鲜于雪儿一用力竟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跺了一下脚根本就没有冰冷麻木的感觉,似乎先前遭遇的一切都是错觉似地。

    “快别废话了,也就是你们这里没有高楼,否则这场地震可要了命了。”鲜于里清一色的平房,唯一的一栋二层建筑是村里的居民会馆,在地质灾害中很容易被毁,但不会对搜救造成太大阻碍。

    来的时候是探访,走得时候是逃命,白冬顾不得脚下还有震感,飞快地奔跑在水泥小路上。幸运的是,山下没有其他人上来了,他车子停在最后面,可以直接掉头离开。

    “白冬,你快看。”崔恩慧在他坐进车子之后往山上一指,示意他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

    白冬抬起头,只见十八道金光闪闪的灵魂聚合体摆开了阵势,围住了一道巨大的银白色身影。银白色的巨人是个老头,身上穿着繁复的军礼服胸前挂着勋带,腰间扶着一把镶嵌满宝石的指挥刀,端得是英武不凡。

    “那是谁?”白冬下意识地问道,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崔恩慧又不是鲜于里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这里的隐秘。

    “那是义亲王啊。”出于意料的,崔恩慧居然认识那道巨人的虚影。

    “义亲王,很有名吗?”白冬对涵国的历史一窍不通,但通过这个称呼能猜得出这应该是李氏朝鲜的一位亲王。

    “当然有命了,他是李朝的最后一位被认可的王族,还是著名的反曰斗士,哪怕身陷囹圄都没有放弃过抗争。”崔恩慧对这位义亲王推崇备至,但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对方王族的身份,而是因为对方的另一个头衔,“他还是李朝第一美男子,生的儿子孙子也都是帅哥,李经明就是他玄孙。”

    “不认识……”白冬挠了挠头,要不是因为来了涵国留学,他可能连李明波都不认识,到哪里会关注一个末代王族的玄孙是谁。

    “这个什么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跟秃驴们开战?”白冬看着十八个和尚围殴一个帅哥,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几把折凳,“他不会是得罪了方丈吧?”

    “大哥,你以为义王市为什么叫义王市,这里又为什么要叫义王山啊?”义王山是义亲王李堈埋骨之地,而义王市也是为了纪念他而建市的。

    光凭一个末代亲王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待遇,但他在那个年代以王族的身份坚决抗曰,被很多深陷苦难的人当做精神寄托,哪怕是最激进最开明的活动家也愿意喊他一声太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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