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待着新的信息。
脑中那些闪着白光的句子停滞,变浅,很快退去。
良久,头脑中一片空荡,没有新的信息解析出现。
这就……没了?
仔细想来,那句“诸行皆为支流,诸悔结作果实。”也许是真正有用的规则。
“诸行皆为支流。”
还有,“想”“规则”。
他揣摩着这些含混的概念,摘下手套,俯下身向漆黑的水面伸出手去。
背上一重,软乎乎的,是黑猫跳到了他的肩背上。
“我真聪明。”黑猫呼出热气,懒洋洋地说。
余尽低头看着漆黑的水面。
【污染】是没有任何反光的,其上只有一层模糊而扭曲的空气。
他张开五指,去触摸那一层薄而广阔的翘曲空间。
指间触到了清凉而果冻状的无形物质,在其中戳了个洞。
他轻轻搅动手指,感觉那些奇妙的半固体在手心滑动,然后变为液体的触觉,最后气化飞散。
好像一层轻纱被揭开。漆黑无波的死水表面微微颤动,终于展开一个倒影。
他手的倒影。和他的手本身保持着镜面相对的姿势。
倒影的手指部分最为清晰,直至手腕则模糊到完全看不清。
余尽盯着漆黑的水面开始想象。
对一向颇为理性的他来说,这种纯粹天马行空的活计确实有难度。
但他集中精神,强迫自己想下去。
想象些什么好呢……还要符合“创造”“生命”和“奠基”的规则。
有了。
比如说最简单的。
这不是【污染】之水。只是一滩普通的潭水罢了。
一滩普通的滩水,不一定可以直接饮用,但可以灌溉,可以洗涤衣物或是厨具。
或是雨水。当然现代的雨水虽然含有诸多酸性有害物质,但依然有耐酸的醉极鸟可以在其中洗澡。
心念转动。
这个短暂的,人工的“确信”在他脑中通过测试,迅速运转起来。
水中的他自己手部的倒影微微波动了一下。
他眼前一花,随即好像看到水中的倒影变得厚重起来。
倒影的手势似乎也变化了。
真的有用……?
余尽保持“确信”俯下身查看。
的确,虽然不明显,但仔细看可以看出,他手的倒影的背后多了许多浅浅的重影,就好像一个物品被多个光源打出或深或浅的不同影子。
这是刚才没有的。
他抬起手,重影随着主倒影一起远离水面,彻底分散,一个一个显得分明。
他放下手至接近水面,所有重影重叠一起,像一只长了过多手指的手。
他的视线从左至右,从每个影子上划过。
这些重影的手势,竟然还各有不同。只有中间的主影和余尽完全镜面相对,垂落着两根手指。
余尽突然有些恍然大悟。
“支流”。
在这个由不同模组规则相碰得到的幻梦空间,这面能量交错的水潭,他可以看到模组效用之后的“支流”。
中间的主影应该就是“现在”。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如同一条河流的主干。而那些深深浅浅不同手势的重影,则是其他的可能性线。
诸行皆为支流。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只是不知为何,这面水潭目前只能显示一只手。
水中的倒影又轻轻颤动了一下。
这次是和他手本来呈镜像倒影的主影动了。
它自下而上伸来。直到手指肚几乎和水面下方平齐。
那只手的倒影做了个鞠水的动作,然后交错活动着五指。
这动作好像是在……洗手。
余尽盯着那只活动的倒影。
他的手没动,但水中他手的倒影自行洗起了手来。看上去很像某些俗套的恐怖片画面。
这是种暗示吗?
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余尽应该会毫不犹豫的跟随这个提示。
毕竟游戏内的挑战和危险,都只是人为制造的无害的困难。
这里虽然也是虚幻的空间,也充满了各式需要他破解的谜题,但一来,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
二来,如果他失败的话,遇到的将会是货真价实的危险。
他盯着水面下的那只手。它正悠闲地自己搓着自己。
没办法……看来现在,也只能把这里当个游戏玩了。
……
现在——
这是一滩普通的湖水。
余尽盯着水面,在脑中一行一行,用思想组织起这个念头。
我只是个过路的旅人。
路途泥泞,漫天飞尘,额头上的汗和尘土混合成了泥水,我抬手擦了擦,一手的泥。
他认真地编造着,在脑海中逐渐丰富这个场景。
我路过一汪湖水。
呃……湖水清澈见底,看上去既健康又正常,非常让人想要接近,非常能孕育生命的样子。
湖里跳出鱼。湖边长着茂盛的芦苇。
他盯着漆黑无光,甚至冒着缕缕黑气的水面想。
于是很自然的……我风尘仆仆的来到湖边,愉快的伸出手在湖水中洗手……
余尽确定了最后的念头。
构思完成。
接下来是——
确信。
他需要确信。
余尽低下头,用心去想象。
然后让自己完全相信了这件事。
我就是那个疲惫的旅人。来到了一滩生机勃勃,又能洁净万物的湖边。
接着,他摘掉另一只手的手套,向纯黑的水面伸出双手。
黑猫嫌恶地“喵”了一声。
指尖戳入水面。
先是传来滚烫和极致粘稠的感觉。像是强行将手指戳入融化的麦芽糖。
然后是痛。
针扎一样的刺痛。
他的手曾经被破坏模组污染过,他很了解,也很能忍耐这种感觉。
疼痛只持续了一瞬。
下一个感觉到的是轻盈。十根手指上的触觉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没等他反应。
然后是——盲。
不是纯黑。而是因为眼前的色彩在快速变幻。
从他触摸水面的位置,各色光波开始向外涌出,沿着水面向外散布。
起初只有黑与白——速度极快,这让余尽的眼中直充满雪花噪点。
然后是绿色,淡蓝,暖黄,还有危险的暗紫。
余尽的眼前像是一个古老的电子管屏幕,被刷新了又刷新。
他握着双手等待着。
等待着他因为这急速的闪烁彻底瞎了,或者新的开始。
一分钟后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