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封信
白家是一个颇有底蕴的修道家族，地处藏剑城，家中光是御罡就有三位，在一城几万里地域上地位崇高。
在十四年前，白家出生了一个孩子，钟灵毓秀，是天生的剑道胚子，他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是什么意思？
在凡间可以解释为生而无惑。
但是很多人不这样认为，他们坚定的认为凡间没有生而无惑的人，一些传说当中关于生而无惑的人的记载，都是某些人出于一种需要而特地夸大宣传。
修道界可以为此做出合理的解释。
生而知之是绝对有可能的。
道家的遁去一神窍，佛门的九窍玲珑心神窍，儒家的知天命神窍，这些都可以让开启者生而知之。
即便是阴阳家，武修，魔道等等，也曾在历史中诞生出具有生而知之功效的神窍。
剑道一途，自然也有。
开启这种神窍的剑修，将来会走上一条快到极致的剑道之路，天生就是剑道奇才。
“白李公子生而知之，从小就知道自己背负的沉重命运，他没有反抗，忍受了十四年，却在最后一刻选择逃走，便表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没有人可以找到他，真君大人也不会找到。”
高大老人白城喃喃自语，脸色不在惨白，身体不再颤抖，整个人变得宁静下来。
“白李公子舍弃了我们，但他会努力活下去，那白家就依然在，白李公子最终会成长为一位无敌剑仙，找上积雷山……”
人们听得头皮发麻，这种匪夷所思之事若出现在小说中，活脱脱就是一出修道界少年复仇记的开端。
但是人们没有丝毫好奇之心，因为“鼎炉”白李将来会选择复仇的对象，如今就在他们头顶俯瞰众生，如同一尊执掌雷电的神祗，让所有人心生恐惧。
“想必是我赐予的名字让他生出了一丝错觉，他天真的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一位剑仙。”
积雷山真君如此说道，白李这个名字曾在遥远中州辉煌一时，是一位闯出青莲剑仙名号的大剑修。
“但是白家善忘，忘了我是一位真君，鼎炉永远逃不出一位真君的手心！”
此声过后，白城腰上的电光锁链骤亮，雷光暴涨，吞没那比常人高大很多的身形。
白家的老仆就这么死了，在电光中灰飞烟灭，连一点粉末都没有留下来。
人们心头巨震不已，再次在积雷山真君的神威浩荡下颤栗，不敢直视天穹上空的巨大扭曲面容。
“就算把整座灵域掘地一万丈，我也会找到白李！”
隆隆雷音中，积雷山真君开始远去。
天穹上雷域如浪潮滚滚，闪动着无数蛟龙般的赤色电光，雷域朝黑色剑舟来时的路线飞去。
雷域一路前行，千万道赤色电光随之劈在地面，沿途地面裂开巨缝，焦黑一片，如同天降末日，生灵涂炭。
积雷山真君言出必行，真的要把灵域翻个底朝天。
……
天光重现照在风声鹤唳的青伞城中。
阳光沁人，如寒冬腊月的及时火焰，消去所有人心底的恐惧感。
凤巢湖泊中，幸存下来的修道者平复激荡之心，随后开始登岸。
黑色剑舟从梧桐城起航，载有千人，遭遇雷劫后，此刻却十不存一，只剩下一两百人。
存活下来的人只有小部分是上三境修士，其人则大多都是这些上三境修士的亲人好友，弟子仆从。
遭遇险境时，这些关系成为活下来的最大助力，背景地位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其他孑然一身的低境修士，几乎都已经成为了凤巢湖泊中鱼苗的养分，尸骨无存。
轰鸣雷声早已远去，远方地平线看不见雷光。
但是人们仿佛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风中，闻到了再也散不开的血腥味。
积雷山真君神威太盛，强大到极点，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正道修士，但他几乎不把低境修士当做人看，更别提那些真正的凡人了。
“如果闹得太过分，灵域的大修士们会出面制止他，积雷山真君毕竟还不是一位飞仙境。”
登岸的路上，苏锦这样对曹曦说。
灵域虽然没有陆地神仙坐镇，但是金丹数量并不少，肯定不会过于容忍积雷山真君，容他如此猖獗行事。
黑色剑舟的管事是上三境修士，在这场劫难中活了下来，这时站在湖岸边，召集着剩余的剑舟工作人员。
清秋白冬两人见到此景，千恩万谢后，便依依不舍对曹曦辞行。
“救命之恩永生难忘，这些东西请公子莫要嫌弃，一定收下。”
清秋送给曹曦一套精美茶具，就是她平日里使用的那一套，这是一套神窍级别的灵器，她还顺带着送了几罐珍藏茶叶。
白冬身上没什么宝贝，却也送了曹曦一袋子白玉钱。
她们两人是最底层的修道者，并不富裕，这差不多是她们能拿出的最大心意，救命之恩是世上最难回报的恩情之一。
曹曦本想推脱，但是思考再三，还是收了下来，如此一来双方都算心安。
修道界如此大，分离容易，想要再见却是难如登天。
……
凉风习习，带着湖水的清新，吹在青伞城的凤巢渡口。
曹曦与苏锦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先走到一间茶楼饮茶。
这间茶楼能够开在凤巢渡口内，自然不是一间寻常的茶铺，修道者众多，聚集在里面饮茶聊天。
两人坐在靠窗的地面，风吹起帷幕，可以看见外面的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
很快，有奴役端着两盏茶水上来。
曹曦道了声谢，看向冒着灵气的茶水。
茶叶只是寻常的茶叶，但是用的水却是一种稀罕的灵泉，明明滚烫冒着热气，饮入口中却如冷冽寒泉，凉气直冲心口，让人神清气爽，莫名宁静。
“茶不错。”曹曦赞了一句。
苏锦闻言端起茶水啜饮了一小口，也觉得这间茶铺里茶水不凡，有几分可取之处。
这时，曹曦耳根一动，他不禁头，视线穿过帷幕间的缝隙，朝外面看去。
“呜~”
这是嘶鸣的萧萧马鸣声，
街道上出现一匹长角生鳞的火灵龙马，拉着华贵车厢疾驰而过，如同刮起了炙热的狂风，路两旁人仰马翻，哀嚎不已。
驱马者是一白眉老者，长长垂下的白眉如同芦苇。
他是姚驷公子的豪奴鹿仁。
不久前，鹿仁凭借七境力量，跳下黑色剑舟活了下来，而那匹境界不高的火灵龙马得到了姚驷公子庇护，也是侥幸存活下来。
身为一位九境修道者的爱马，这匹火灵龙马的命运，比绝大多数低级修道者要好上太多。
“呜~”
火灵龙马嘶鸣声犹如龙吟，马蹄狂纵，不一会儿，便拉动崭新的华贵车厢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街道这才恢复平静，没了之前的骚乱之感。
曹曦收回目光，又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们等下去逛一逛，见识一下青伞城凤巢渡口里的修道铺子，然后就启程离开青伞城。”
“听说青伞城制伞很出名，我们也可以买几把。”
苏锦赞同点头，斜目望向茶铺檐角上，那里有数把垂下的油纸伞，在风中轻轻摇动。
青伞城之所以如此出名，首先在于拥有一座凤巢渡口，其次便是伞。
凡间的伞只有挡雨遮阳的作用，不显珍贵。
但是修道界中的伞却是一种效用颇多的道器，可养鬼镇妖，可兴风唤雨，可隐匿气息，可用于阵眼等等。
“也好，我也正准备买一把道伞。”、
曹曦估量了一下自身的财力，决定待会遇见喜欢的伞类灵器，不能吝啬青玉钱。
他不知怎么的，看到檐角随风飘零的青色油纸伞，心中会感到一阵宁静。
就在这时。
茶铺里走进几个中年修道者，脸色异样，在一张茶桌上围坐，然后便开始大声交谈。
因为声音大的很，茶铺里所有人都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那匹火灵龙马真是可惜，看其品相最少值几十枚青玉钱，竟然就被人当街活生生打死了。”
“这还算好呢，要不是车厢里青衫公子眼见不对，当机立断对那人下跪求饶，他那白眉的仆从不也要被人打死？”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那青山公子也真倒霉，趾高气扬纵马过街，今天却撞了不该撞的人。”
这一桌人的高谈阔论，带着炫耀的语气，很快就吸引了茶铺里很多人的注目。
曹曦体魄强大，五感惊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
不用多想，他们谈论的必定是姚驷公子那一班人。
曹曦不由心想姚驷公子也真倒霉，刚才还肆意纵马，从茶铺前面而过，但世事难料，这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经发生了不测。
同时他也在暗自心惊，青伞城里果然卧虎藏龙，姚驷公子性格能屈能伸，还是一个九境道修，竟然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
“听说前几天你在黑色剑舟与他们起了冲突，也教训了他们一顿？”
苏锦捧着茶，似笑非笑看向曹曦，道：“你好大的威风呢。”
“口角之争罢了，我和姚驷他们点到即止，咦？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曹曦自动忽略苏锦的打趣，但是他记得清楚，自己分明没在苏锦提起过这件事情。
因为关于那夜与姚驷等人的纷争，曹曦事后觉得自己的一些行为欠缺妥当，有失考量，心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仿佛当时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听潮庭院的侍女白冬一天要重复十次，我就算把门关紧紧的，也挡不了那声音直往耳里钻。”苏锦笑容狭促，朝着曹曦摇了摇头。
曹曦觉得有些尴尬，主动跳过这个话题：“不谈这些了，我茶喝完了，你呢？休息够了，我们就离开吧。”
“都听你的。”苏锦轻声应了一句。
曹曦便喊了声茶馆的店小二，准备付钱离去。
这时的茶铺里还在谈论姚驷公子那件事情，人们听得兴起，便问可知那青衫公子的马车冲撞了何人？
中年修道者瞥了眼众人，便沉思道：“那人背着九面杏黄小旗，穿一身雷纹道袍，看起来年纪轻轻，却不想有通天的修为，竟能让一位九境修道者跪地求饶。”
“可形容的在仔细些？青伞城可没听说过有这般人物，难道是其他地方的修道者路过青伞城？”周围的人听得好奇，再次发问。
中年修道者发现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他清了清嗓子，便准备详细说一说自己刚才见到的情景。
突然，他眼光一瞥，指向茶铺外的的一个人大声道：“你们看他，那人打扮与他有几分相似……你们拉我衣服做甚！”
中年修道者的同伴一脸焦急，不断拉动他的衣角，要他住口。
中年修道者脸色突然惨白一片，声音戛然而止，颤颤巍巍坐回原位，再不发一语。
人们顿感惊异，不由全都往门外望去，只见中年修道者指的那人在茶铺外停下脚步，然后走了进来。
“呼~”
门帘被拉开，来者是一个青年人，身穿漆黑雷纹道衣，头顶七星冠，背后斜插九只各不相同，布满各色符篆图案的杏黄小旗，犹如九彩孔雀开屏。
青年人目如朗星，面容清隽，他环顾四周，目光似一束璀璨电光，压迫的所有人低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青年人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步伐急速有力，径直朝着茶铺的一个位置走过去。
“我是魏徽之，师尊乃积雷山真君。”
曹曦微微皱眉，望着眼前突然走到自己面前站立的负旗青年人，淡然回道：“散修曹曦，无门无派。”
苏锦紧紧盯着自称积雷山真君弟子的魏徽之，沉声说道：“道修苏锦，师尊是太清山宫主谢吞，曹曦是太清山重要的客人。”
“早就敬仰灵域女冠苏锦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魏徽之轻笑道，弹一下垂在肩头的杏黄旗帜，灵辉炽炽，他扔出一枚青玉钱给茶铺店小二，说道：“这桌在上三盏茶，还得再聊会。”
刚被唤来结账的店小二不知所措，吓几乎要哭出来。
曹曦对其微微颔首，店小二这才慌乱的跑开了，都不敢往后看一眼。
魏徽之旁若无人坐到右侧，眼眸里闪过一道冷冽电光，如同蛟龙窜出云海，他直视曹曦，直截了当说道：
“我家师尊失去白家鼎炉的踪迹，错误追至青伞城，这一切原因都是因为你。”
苏锦闻言，一脸错愕，随后便是脸色凝重，紧紧盯住魏徽之，她发现无形中有一种雷电的压制力量，正在笼罩她与曹曦。
“我知道。”曹曦点头，他很坦然，因为对此事早就有了几分预感。
他身上携带着一封信。
白沐之给他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狗与孔雀
世上的信有很多种，有些信承载喜讯，让人欢喜，还有的信带着算计与死亡，没人会喜欢。
比如曹曦身上的这一封信。
“你想怎样？”曹曦神色镇定，看向来者不善的积雷山弟子魏徽之。
苏锦目光同样在魏徽之身上，眼神微冷。
魏徽之手肘轻轻压在桌上，向前微倾身体，说道：“那得问你自己，你需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曹曦目光微低，温声道：“如果，我说不呢？”
拒绝一个凡人很简单，最多引起不快，但是拒绝一个修道者，特别这还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修道者，那就会有严重的后果。
茶铺子里刮起风，吹在肌肤上无比发麻，发出电击般的细碎声响，四周的人们瑟瑟发抖，目光惶恐。
魏徽之盯着眼前神色依旧坦然的读书人，冷声道：“你是太清山的客人，但你不要忘了，仅仅只是客人而已！”
苏锦见状，寒声道：“魏徽之，你不要太过分！”
魏徽之面容轻笑，目光微热道：“对于女冠，我当然是仰慕万分，不敢过分，但是对别人可就说不定了。”
曹曦半点不受威胁，说道：“白李给了我一封信，积雷山真君应该因此错误追寻到青伞城的，对此我很抱歉，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把那封信给你看。”
他在白李那得到道藏的线索，同时也得到了一封信，答应只有两人再次相遇时，才会打开信。
这是一场交易，也是承诺。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就必须付出另一些东西，即便被白李摆了一道。
曹曦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封信上查不到什么东西，但相不相信，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魏徽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是谁都能听出笑声中的不满。
曹曦端起一盏新上的茶，吹散热气，慢吞吞饮了下去。
苏锦同样端起一盏茶，掩嘴轻饮。
魏徽之说道：“我确实不满意你的答案，不过这无所谓，我山真君所求之白李鼎炉，非我所求之道，我喜欢女子，比如女冠这种，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你。”
每一个大道修士都不是傻子，看待问题远比大多数凡人透彻，善于抽丝剥茧很难被欺骗，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去做却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魏徽之说话的语速很慢，却有刺骨的寒冷与威严：“但是，我非常不满意你对我的态度，，所以今日我偏生出好奇，要看一眼白李留下的信，你不是女冠，为何心比天高，不知敬畏！”
曹曦摇摇头，轻声道：“我敬先贤，畏天地，敬畏春夏秋冬，世间万事，有时候还有一些修道路上遇见的行人。”
魏徽之问：“我算哪一种？还是干脆入不了你的眼？”
曹曦笑而不语。
魏徽之一口饮尽杯中茶：“那就让我来见识你到底几斤几两，何以得到灵域女冠的庇护青睐！”
九只杏黄小旗中的一只倏地展开，猎猎作响，上面的粗犷人形图案被点亮，下一刻，裹挟着雷电的御罡威压完全锁定小小茶铺，以及身处其间的那个读书人。
恍惚之间，人们看见外界天空电闪雷鸣，一尊竖持大旗的雷神破开云层，朝着茶铺伸出了山般的雷霆大手。
“嘎吱”一声。
茶杯上沿咬出一个缺口，血液混入茶水，像是晕开的红色墨水。
曹曦微眯起眼睛，眼中似乎亮起了一抹米粒大小的洁白光辉。
洁白光辉之中，是久违的儒教浩然正气！
并且这一次不是距离不是十丈，而是近在咫尺！
苏锦脸色大变，立刻紧紧握住曹曦搁在桌上的手，同时她面罩寒霜，冷声道：“魏徽之，这里是灵域！”
魏徽之闻言站了起来，道：“我知道这是灵域，我还知道你这个女冠如今名不符实，挡不住我！你们是一对道侣么？真是让人嫉妒！我这就当你面出手，你能奈我何？”
苏锦冷笑一声，同样站了起来。
大袖飘飘，一尊头顶五岳观的道人法相从其眼中来到人间，抬起大手，掐起繁复法印朝着天空中那只雷神手掌迎了过去。
“魏徽之！今日你敢对曹曦出手，太清山便叫你出不了灵域，积雷山真君也保不了你，信否？！”
玄袍道人法相气息比之雷神巨像虽弱三分，但是决然气势犹胜一线！
“轰！”的一声。
两掌分离，云海两边开。
犹如春雷炸响，地龙翻身，人们耳边轰鸣不止。
玄袍道人法相后退三步，在抬起头来时，眼中闪动更加璀璨的黑白两色神光，方圆数里之内，都仿佛只剩下了分明的黑白。
天穹上，雷神法相威能更胜一筹，如巍峨大岳盘踞中央，猛然挥动杏黄旗帜，便是十方云动，风龙雷虎齐至！
“你在威胁我？”
魏徽之眼中满蕴怒火，喝声道：“你是太清山女冠，我也是积雷山最嫡出的弟子，你敢威胁我？！”
“你不信？”
苏锦看了曹曦一眼，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曹曦回望了一眼，眼中浩然的洁白光辉亮的吓人。
苏锦温柔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直视魏徽之，轻声道：“你敢不信？！”
？！
茶铺里的人们早已惶恐不已，两脚打颤，心都悬了起来，他们像群鸵鸟似的，目光只敢望着地面，压根不敢乱看。
女冠，积雷山魏徽之，这两人都是遥不可及的天人，怎么就在这里对上了呢？
白衣读书人又是谁？看起来宠辱不惊的，又是什么样的人阿！
女冠竟然为了这人，正在用言语威胁积雷山魏徽之！人们恨不得将两只耳朵挡起来，割掉也行，反正不要听见那几个人的话语！
女冠苏锦说的话带有一种致命的威胁，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呵！”魏徽之很愤怒，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威胁过他。
过了几秒钟。
“呵呵！”魏徽之更加的愤怒，因为他真被威胁到了。
苏锦问他信不信，敢不信？
魏徽之敢不信，但事实不得不信！
这里是灵域，它的半个主人是太清山，而太清山将来的唯一主人会是女冠苏锦。
但在雷域的积雷山，他魏徽之却不一定有相同的待遇。
魏徽之眼神冷的像冰，眼光如果能杀人，他已经将眼前这对男女杀了千百遍。
他愤恨道：“女冠之名，真是见面不如耳闻！亏我来灵域之前还心心念念，这一次在凤巢湖泊远远看见你，便暂时离开师尊，迫不及待想见你一面，没想到大失所望，你只会徒逞口舌之利，没甚出彩之处！”
魏徽之来找曹曦的的原因，是因为灵域女冠苏锦在这里，他压根就不在意白李与曹曦有什么隐秘关系。
女子是祸水，好看的女子更是，从来如此。
苏锦微笑，眉眼弯得如同月牙：“希望下一次见面，你还能对我说出同样的话。”
魏徽之胸腔沸腾，一脸阴郁，蓦然那个看向依然镇静无比的读书人，气急败坏大声道：“你怎么说？”
曹曦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魏徽之立刻垂头丧气，面如死灰嘟囔了一句什么，直接离开茶铺。
于是，天上雷神与玄袍道人消散不见，读书人眼中浩然的洁白光辉熄灭的无影无踪。
河清海晏，一切如旧。
曹曦喝下混合血丝的茶水，对苏锦说道：“多谢相助。”
苏姚摆了摆手，说道：“他要真出手，我也拦不住，不过我一定为你报仇就是，而且他不一定是为你而来。”
曹曦神色不变，却不在道谢，心道我都习惯了，跟你一路走又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了，他开始平复极度紊乱的道藏气海。
苏锦拿开握紧曹曦手背的手，说道：“你那件儒教道器以后不要乱用了，境界太低，伤人也伤己。”
曹曦嗯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方才情况紧急，只能强行使用九龙匣，才有一战之力。
不过，这一次不同于苏府，虽然距离上一次使用九龙匣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但是与九龙匣建立的联系并不算多，使用起来困难许多，强行催动后遗症也更加多，否则他不会刚刚强行催动九龙匣，就已经撑不住一口血喷进了茶杯中。
当然也有好处，出过这一强行催动，他与儒道重器九龙匣的联系蓦然加深了数分，相信只要再过一两个月，便能重新掌握它了，能够执掌的力量也会增加数分。
苏锦没继续说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只能从容面对。
苏锦突然记起一事，问道：“刚才魏徽之离去时，嘴里嘟囔什么呢？我没听清。”
曹曦回想了一下，道：“好像骂了我们一句。”
苏锦皱起美目：“骂了什么？”
曹曦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我没听清。”
苏锦目露狐疑之色，伸手招来一旁的店小二，问道：“你听出清楚了么？”
店小二顿时汗如雨下，欲哭无泪，结结巴巴道：“仙师大人，我也没有听清阿。”
苏锦柳眉倒竖，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仙师饶命阿！”店小二脸色惨白，颤颤巍巍几乎要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我听是听到了，但我不敢说啊。”
“不敢说？恕你无罪，直说便是。”苏锦冷冷的说。
“那我可就说了。”店小二偷瞄曹曦一眼，脸色难看至极，小声对着苏锦说道：“方才离去的那位雷域仙师说，好一对狗男女。”
曹曦摇了摇头，以手扶额。
苏锦笑了起来，温柔的像是山谷最暖人的春风，但是人们都识趣的低下了头，再次当起了鸵鸟。
苏锦说道：“你怎么说。”
曹曦目无表情，摇头道“我无话可说。”
苏锦自顾自笑道：“雷域的人做事横行无忌，说话也是粗鄙不堪呢。”
曹曦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谁说不是呢。”
苏锦拉开窗户上的帷幕，微风轻轻吹进来。
街道中人流往来，魏徽之的背影渐行渐远，九只图案各不相同的杏黄小旗随风飘摇，就如一只九彩孔雀开屏。
苏姚指着他的背影咯咯笑道：“他好像一条狗呢。”
曹曦瞄了一眼，纠正道：“分明是只孔雀。”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跳船
阴云密布，夹杂着雷光电蛇闪动，初升大日的光线被全部阻隔，这片雷域连绵不尽，如一只遮天蔽日的灵芝笼罩了底下的青伞城，
“嗤啦，嗤~”
陷入恐慌的城池上空，自梧桐城飞来的黑色剑舟不断崩裂肢解，一只布满雷光的大手攥住了它。
被电光点燃的船体碎片不断坠落，拖着尾焰砸进下方的凤巢湖泊中，掀起几丈高巨浪。
巨大的裂缝在剑舟顶层迅速蔓延。
曹曦脚底裹起真气，如凝冰霜连接地面强行稳定摇晃的身形，他神色变换，蕴含愤怒的眼神望向天穹的雷域。
“鼎炉是什么？”
苏锦听得一愣，不由看向曹曦，心想你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曹曦说道：“我突然很好奇道修的鼎炉之法。”
黑色剑舟一时半会儿不会被那位道教真君摧毁，而无法御空的修士也无法从百丈高空逃遁，苏锦沉思一会儿，解释起来。
“道修中有炼丹一脉，擅长鼎炉修炼，通常有大小鼎炉两种方法，前者以乾坤为器，灵气做火，炼天地造化为己用，后者则以自身为为器，气海做熔炉，可结成金液大丹，两种鼎炉修炼之法各有千秋，若要细分，则又有无数种，各有玄妙，但万变不离其宗……”
鼎炉之法，大炼天地，小炼己身。
这是道门一条极为正宗的修炼之路。
曹曦却听得愈发恼怒，问道：“以人为鼎炉呢？”
“两厢情愿，互为鼎炉，是双修妙法……”
苏锦眉头皱起来，玉眸看向天穹上的灰暗雷云，慢慢说道：“若是只为采补，以强噬弱，鼎炉轻则神销骨裂，重则魂飞魄散，这不是正道所为，几如魔道，我辈不耻！”
这位不知名姓的道教大真君，挟雷霆领域而来，依其方才所言，似乎是为了一尊名叫白李的鼎炉。
“白李……你的朋友？”
苏锦蕙质兰心，反应极快，立刻猜测到曹曦问这件事的缘由。
曹曦摇头，说道：“不算是，我和他做了一场交易……他是个男的。”
天穹上隐在雷光里的那位道教大真君，也是一位男子……
苏锦脸色变得难看，她能够感受到曹曦身上有一股压印的怒气，因为她自己也对这件事情感到了一种难言愤怒。
“不要冲动，你救不了他。”
苏锦长睫毛轻扇，还是这样劝道，同时她的神识落在曹曦身上，预防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我也救不了他，我今日拼了命也无济于事，即便我此时依然是御罡巅峰，贸然对上一位道教真君，也没有半分赢得希望……”
就算是世上最弱的道教大真君，也是离恨天宫主谢吞那个层面的大修士，无法匹敌，不能阻挡。
苏锦眼神认真说道：“这件事争不了，只能保全自己，往来的事情才能徐徐图之，日后你想帮白李报仇，我陪你走一趟……”
世间无奈的事总在发生，遇见了偏偏无能为力。
曹曦很快收回目光，狠狠吸气，又把胸腔里的空气狠狠吐出来。他如今连那把青妖剑还没来得及磨完……
就在这时。
“轰轰！”
黑色剑舟被雷霆大手翻了个底朝天，剑舟上的人们神色慌乱，连忙加强脚底的真气，使身体倒悬在地板上不坠落。
“十息时间之后，依然留在剑舟上的人会死！”
这位道教大真君发出威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像是一道雷霆传入剑舟上每一个修道者的耳中。
剑舟上人们吓得半死，赶紧收回一部分真气，快速落下高空，剑舟上像是下了一场密集的雨。
听潮庭院里。
抱着庭门大柱的清秋白冬脸色无比惨白，以她们的低微境界，从百丈高空坠下没有丝毫存活下去的希望，会变成一滩泥。
“踏、踏~”
曹曦步伐沉稳，真气流淌在衣衫表面使之不往下坠，他一步一步走到两人面前，伸出两只手来，沉声道：“抓住我的手，我带你们下去。”
无妄之灾中，更多的人正在遭受死亡威胁。
白冬瞠目结舌，正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轻易把宝贵的性命，交到这位素有好感的公子手上。
反而是跟曹曦交往少一些的清秋果断，在第一时刻就毫不犹豫递出了自己的手。
危急时刻容不得多想，曹曦握住清秋的手，另一只手当即拽住白冬的胳膊，转头看向另一边正在施法的苏锦，郑重说道：“能救则救，不要勉强。”
“我比你更珍惜自己的性命。”
苏锦莞尔一笑，清亮眼眸中已经浮现出一尊顶天立地的道袍巨人，问道：“你虽体魄强大，境界却只有六境，真不需要我帮忙？”
神窍中三境无法御空，只有到了上三境花费大量真气，施用特殊功法才勉强有一点短暂御空的能力。
“能多救一个是一个。”曹曦摇头拒绝，随后深吸一口气，收回裹在脚底的真气。
“哗~”
脚底脱离剑舟地板，他带着清秋白冬两人开始下落。
……
一件颇具重量的东西从百丈高空坠落会发生什么事情？
若是一块石头，在不断增加的速度里，石头表面首先会摩擦起火，然后棱角被刀子般的罡风刮得平滑，最后坠落在变得比钢铁还要坚硬无数倍的地面，砸出一个大洞，自身碎成粉末。
即便是幸运的遇见一片湖泊，那平时柔软冰凉的水面也会在一瞬间坚不可摧，足以比拟熔炼的最好的百炼精钢。
而这整个过程只需要十几秒钟。
在修道界中，这个过程会可能会被延续到几十秒，真气可以爆发出反向的力量，减缓下坠的速度。
但是这无法改变粉身碎骨的最终结局，除非你具有神窍上三境修为，真气数量足够多，质量足够好。
“咚！咚！咚！”
短短的时间后，从黑色剑舟下起的这场小雨，便接二连三坠落在碧幽一色的凤巢湖泊中，炸起了一道道鲜艳通红的粉末状花朵。
真气在空气中燃起火焰，裹挟在里面的人们坠入湖心，不知生死。
“呼呼！！”
耳边传来空气撕裂的轰鸣声，曹曦不是最先跳船的那一个，他下坠的的身影落在了最后面，衣衫猎猎作响，如一只白色大鹞滑落天空。
道藏气海里白玉小人神色无喜无悲，垂首吟唱莫名经文，敕令气海里所有的真气如江河水流般涌出体外，与空气剧烈摩擦冒起青烟。
“嘤~”黑白龙鲤鱼在掀起大浪的真气海里游荡，身形摇摆不定，眼里都是疑惑的神色。
“离御气浮空还差一点，不过只是六境……不错了。”女鬼苏绣浮在高空，黑裙衣角不断拍击飞溅而来的真气水，像是具有灵智似的。
白玉小人高居气海正中央，一瞬间调动起浩瀚的真气破体而出，如山洪暴发，这种速度连很多上三境修士都只能望其项背。
“呼呼~”
即便如此，依然有风通过真气凝成的罩子吹在身体上，白冬的发丝疯狂舞动，像是要断掉一样，她的胳膊传来剧痛，有一只充满巨力的大手牢牢抓在上面，给她带来了些安全感。
清秋也是同样的感受，心中情绪波澜起伏间，广阔无比的凤巢湖泊在她眼眸中愈来愈近。
“轰！”一声巨响。
白色大鹞般的身影旋转着撞入湖心。
真气罩在撞击中猛地出现无数裂纹，随后又被更多真气缝补成完好的状态，曹曦提着清秋白冬两人，如同提着两只灌满风的麻布袋沉入水底十几米。
翻滚上涌的咕噜噜气泡中，曹曦在湖底划出一道弧线，重新浮上水面。
“呼~”
重见天光，曹曦喘了一口气，然后钻出水面，真气荡去一身水渍，他站立在湖面上。
举目望去，天空中人影像是一束束烟火下坠，大多数沉入凤巢湖泊没在起来，水面上白色泡沫卷动着层层血沫。
就在这时，苏锦也在远处下落。
她的背后浮现了一尊虚幻的道人身影，无形的道袍兜住了附近几个幸运的低境修道者，等到接近水面，便道袍一倾将他们抛到水里。
她如今没有御罡的境界，虽然力量足以自保，但是能够解救的人也就数量有限。
看到苏锦安全落地，曹曦这才回过头看向水里的清秋白冬。
“你们两个没事吧？”
清秋浮在水里，心有余悸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曹曦受了一拜，眼光看向另一边，只见白冬娇小身形在水里忽上忽下，摇摇晃晃，她脸色泛白，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
曹曦疑惑问道：“白冬姑娘，你不会水么？”
白冬闻言，艰难转过头来，先是勉强伸出一只手道谢，然后痛苦说道：“公子，我的手好像脱臼了……”
她的一只手耷拉在水里无法行动，衣衫里鼓着气泡，她又心里惊怕，这导致身体不平衡，仅靠自己稀薄的真气无法在水里维持身形稳定，随时都可能沉没下去。
曹曦愣了一下，尴尬道：“不好意思，事发突然，是我考虑的不周到。”
下坠的力量太过惊人，即便他将大部分真气都用在保护清秋白冬身上，还是不小心把白冬手给拽脱臼了。
嗯，姿势很重要。
白冬连忙摆头，说她的命都是公子救得，然后又小心问道：“公子，我没学过接骨，你能帮帮我么？”
她境界低微，无法依靠体魄自行恢复伤势。
曹曦也不精通接骨之道，他的至尊体神窍号称同境体魄无敌，远超其他人，即使受到严重创伤，也能依靠磅礴的血脉之力快速恢复，不必担心骨骼错位恢复不了原状。
“举手之劳。”
曹曦答应下来，心想接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比修道要简单无数倍，多尝试几次总能把手臂接上。
就在他尝试着帮白冬手臂接正位置之时，天穹中的雷霆大手已经开始拆解黑色剑舟。
“刺啦，嗤拉！”
那只大手上窜出无数电光，如同一条条雷光巨蟒出穴，绞住船体粗暴的拉扯所有东西，古木船栏，高大旗帜，厢房门窗等等被快速分离开来，悬在空中并不坠落。
一些心存侥幸心理的低境修道者，依然躲在黑色剑舟上的厢房里，很快一个个被窜进船体里的雷电变成焦炭，没有一个人幸免存活。
不过一盏茶的功法，如同山脉的黑色剑舟就被千万道电光完全肢解了。
“鼎炉……我的鼎炉，你在哪里！”
如同雷霆般浩荡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疑惑，那位执掌雷域的道教大真君似乎没有找到那尊“鼎炉”！
“我跨域而来，从白家跟随你远游的足迹一路找到这里，你不在了？躲我没有用，我会找到你！”
“轰隆隆~”
漫天的黑色剑舟残骸猛地扭曲，在愤怒的电光中碎成粉末，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神识与威压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了整座梧桐城。
湖心中幸存下来的人们顿时如坠冰窖，不止身体在无意识颤抖，就连魂灵都在那股渊海般的威压中连连颤栗。
无边雷云当中，电光凝结出一张威严面庞，口鼻如山，眉眼似海。
“你们当中有一个人，知道他逃去哪里了！”
第一百七十章 城头竖起大王旗
河清海晏的意思是天下太平。
但是人间修道界中这个词语却不常用，因为谁都知道忘川河底永远充满鬼魅，而那处真龙妖皇遗迹所在的苍梧海里，海水的黑颜色千万年都不会褪色。
人间妖魔一直肆虐，天下永远不会太平。
当然这是一个笼统的说法，大多是传闻，很少有人直面过，但有一个地方可以有最直观的感触。
中州。
紫薇神朝的疆域边界。
万古长城。
亿万年不朽的息壤铸成的城墙毫无生机，不管是生命力顽强的青苔，还是时光长河的刀剑全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丁点痕迹。
万古长城永远是同一幅模样，千年依旧，这是人族最后一位大圣亲手种下的，没有任何人或者妖魔能在上面留下伤痕。
不，还是有的。
约莫二十年前，曾有个肩挑日月的稷下学宫读书人做到了，手持大圣兵“社稷图”撞碎了长城一角，甚至到了现今，那一处坍塌损坏达到足足九万里的巨大裂痕还没有完全生长回来
坠仙关。
一处恰好位于长城裂缝之间的雄关巨隘。
“昨夜万妖国九尾王的残余部下攻势很强烈，延缓了这面城墙的生长，明曌天尊可真是给我们紫薇山出了好大的难题啊。”
嬴扶苏一身纯黑龙袍，行走在裂痕斑斑的万古长城上，每到一处稍大的裂痕处，便会停下来看一眼，神色也因此更加凝重。
这座万古长城是活的，肉眼可见每一道裂痕处都在如血肉蠕动生长，恢复速度极快，这是息壤土的作用。
但是，即使是息壤土这种永恒级别的神性灵物，也不能完全无视掉那位儒家上代天尊的道术攻击。
毕竟那场不为人知，却最少围聚了四位妖王的惨烈战役，甚至还有大圣兵“社稷图”参与其中，这场极少有人得窥真相的战斗，在儒圣故去的数万载岁月中，足以排进前十，并且排名前列。
“幸好明曌天尊挑选的战场是此处长城地域，千万里城墙尽在紫微国域中，紫微朝凭借天帝的大圣兵紫薇印，尚还能威慑某些隐藏暗处的至尊妖魔，若是战场落在其他稍弱些的修仙王朝，那些虎视眈眈的亿万妖魔，早就滚滚如洪流冲入了万古长城以内。”一位稚童般的红衣宦官走了过来。
“红衣大人。”嬴扶苏看了来人一眼，率先朝着小孩子模样的红衣宦官恭敬行了一礼。
皇子率先朝太监行礼？这幅场景如果放在俗世王朝，绝对是可以移平九族的犯上恶行。
但在场两人都没觉得什么不妥，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当今紫微神皇小时候，就曾对这位粉妆玉砌，七八岁稚童模样的红衣宦官行过大礼。
甚至上任，上上任，上溯很多任紫微神皇，都曾经见过这个容颜似乎永远不会变化的红衣宦官。
“我只是陪你妹妹赢扶摇过来看一眼，不必多礼。”稚童宦官挥挥手，示意嬴扶苏不必在意他的到来。
嬴扶苏这才直起身，看了眼远处悬浮在空中的华贵小轿，知道他的妹妹赢扶摇公主，如今的雏凤榜第一就在那里面。
嬴扶苏想了想，没主动找扶摇公主说话，而是转过身，手扶在女儿墙上，目光望向万古长城外的妖魔之地，说道：“至尊妖魔心有顾忌，但是这亿万妖魔可是命比蝼蚁贱，个个不怕死啊。”
稚童宦官走上前，竭力踮起脚尖，方能看到高高女儿墙外的景象，啧啧称叹道：“数量真是多的吓死个人呢。”
万古长城以外的旷远黑土地上。
远远可见一座无比庞大的白色山峦。
山峦下是无边无际，连绵永无止境翻滚着的赤色海潮。
白色山峦是九尾王的妖躯，浩然天尊斩道后杀了他，尸身便一直落在此处，无人敢捡，亦无妖敢捡。
赤色海潮是血，也是拥挤在一起的亿万妖魔。
这大半年里，等到天色一黑，这片不知尽头的赤色海洋就如同月下潮起，朝着万古长城淹没而来。
嬴扶苏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而问道：“红衣大人，朝歌国师有什么消息了么？”
一回到中州紫微山，他便被神皇派遣至万古长城监军，已经几个月没下过长城了。
稚童宦官扭过头，淡漠道：“藏在紫薇山闭关，人不人，鬼不鬼的，老龙王一击命中，朝歌就算挺过这一劫，大道也已先绝，境界再也无法更近一步了。”
嬴扶苏神色悲伤：“怪我连累朝歌国师了。”
蜀地劫难后，朝歌国师身受重伤，虽然被浩然天尊出手救治了一番，毕竟没有根除，如今甚至跌出了陆地神仙榜的前十了。
“怪不得你，东荒蜀地那件事里面，连明曌天尊都真正陨落，浩然天尊亦挥剑斩道，朝歌小子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
稚童宦官红袖飘飘，瞥了嬴扶苏一眼，轻飘飘说道：“而且记住，你是下任的紫微神皇，不该轻易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错了，独独你不能，即使你真的是错的。”
“扶苏谨记。”
嬴扶苏再次恭敬拜了一礼。
一想到远游蜀地的经历，嬴扶苏便又想起蜀皇城中，那道不卑不亢与自己对视的年轻读书人。
至尊体？紫薇体的永恒宿敌之一么？
还有本该绝迹的黄金瞳？
运势差了点，白白浪费了让他都有些惊羡的神窍天赋，自己还曾与其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希望他没有在蜀地那场劫难中死掉。
毕竟，如今人间太过艰难，这座万古不朽的长城太过艰难了，任何一个修道者，都可以成为妖魔赤潮过境的一块拦路石，石头再小，能阻挡一瞬也是好事。
他此刻有点明白朝歌国师送他远离蜀地时说的一番话了。
天地泱泱，修士亿万，尽归紫微！
稚童宦官瞄了嬴扶苏一眼，问道：“在想什么呢？”
嬴扶苏回过神，答道：“想一个很有趣的人，想一些很有趣的话。”
稚童宦官笑道：“很有趣么？”
嬴扶苏刚想说确实很有趣，稚童宦官脸色的笑容变得诡异，冷声道：“扶苏，我正好也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要告诉你。”
嬴扶苏神色疑惑。
稚童宦官说道：“你的皇兄嬴扶风死了，就在昨天夜里的洛阳关战场，身躯魂魄被啃食一干二净，如今咸阳城举城缟素。”
“三哥死了么。”
纯黑龙袍的嬴扶苏嘴唇颤抖，骤然抬起头：“没想到是三哥最先陨道，红衣大人，我能回咸阳城看一眼么？”
稚童宦官裂开嘴角，笑容冷的如坚冰：“扶苏阿，你就没想过为何是我亲自过来，与你述说这个消息么？”
嬴扶苏看了眼远处的华贵小轿，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妹妹赢扶摇公主的哽咽声，他的神色迅速黯淡下去。
难怪今日妹妹没有如往常一般，主动下轿找他。
稚童宦官再次踮起脚尖，举起手想要摸摸嬴扶苏的头颅，却因个小太小，最终只能怕拍肩头作罢。
“扶苏阿，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脚下这座坠仙关被妖潮攻破之前，你老老实实当监军，做面赢家王朝的旗帜，敢离开城墙一步，我亲自拧下你的小脑袋。”
稚童宦官细嫩小手比划了一下拧头的动作，继续说道：“嗯，假如坠仙关破了，你侥幸活了下来，我会很开心，毕竟从小看着你们长大了呢，但我还是要忍痛拧下你的小脑袋了。”
嬴扶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了，红衣大人。”
他们这些站在万古长城上的赢家皇朝子嗣，天赋都不错，修为境界修道在同辈中算是极其出众，但比起前几代修行多年的修道者，积累终究还是差了些，算不得长城镇守军的中流砥柱。
然而他们这些赢家子弟依然来了，登临长城，自身就代表了一个意思。
决心。
来自六大不朽之地之一，紫薇山赢家王朝的决心。
俗世王朝君王死社稷，而赢家从来死长城。
赢家一心死战，便能决定半个人间大荒修道界的态度。
稚童宦官拍拍手，满意道：“你很懂事，不像其他几个兄弟，别忘了，你父皇本事不大，但是生孩子本领却不小，足足有十二个孩子，女儿更是数不清，能继承皇位的不必要天赋最好的那一个，甚至女子亦可做皇位，只要我在，谁坐这个皇位都能名正言顺，没有人敢反对。”
说到这里，红衣宦官眼角含泪，叹息道：“东皇朝歌不在，如今只能让我这个台面下的小孩子做个恶人，名声臭了，想杀我的赢家人又多些了呢。”
说到这里红衣宦官苦着脸，厌恶朝城墙外呸了一口。
只是一小口唾沫，城下却是天雷炸响，犹如一颗灿灿陨星坠地。
一刹那间，天翻地覆。
连绵几千里地，真空一片，妖魔灰飞烟灭。
嬴扶苏心神激荡不已，目光所以，他甚至看见了数十只金丹大妖一瞬间烟消云散，魂魄皆碎。
这其中有数只金丹巅峰大妖，在昨夜的攻城战役中，他们甚至已经触摸到了坠仙关的城门。这种级别的妖魔放在东荒任一大域，都是能够搅动风云，颠倒乾坤的存在，但是他们却在红衣宦官的一口唾沫中死的不能再死了，没一点抵抗力。
事实上，这个从没出现在任何记载，也没上过陆地神仙榜的红衣宦官，是世上手里流过最多赢家血液，却还仍然活着的人，红衣宦官是嬉戏人间红尘仙，是活的最久的陆地神仙之一，是天底下最好的护道者，也是赢家子弟心中最畏惧的仆人。
但是很快，那片成为真空地带的连绵几千里地，便有更多的赤色妖潮翻涌填补了过来。
“蝼蚁多的吓人，也是麻烦事呢。”红衣宦官小声嘀咕，后退几步，走到城墙另一边。
嬴扶苏脸上没流露任何情绪，跟了上去。
万古长城属于人族的那一面土地上，成千上万只造型色彩不相同的庞大剑舟悬浮在空中，排列整齐，如同一朵朵沉浮的云团。
夹杂在剑舟之间不断飞行的，是密密麻麻，蚊子一般的渺小修道者。
而地面上则是更多的已经摧毁，堆成一片片小山的剑舟残骸，黑色红色的血混在一起，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其他形状的机关道器。
红衣宦官目光旷远，轻声说道：“量天城公输家制造的新一批机关剑舟明天会到。对了，再过一段时间，赤城山有一批年轻剑仙会赶赴万古长城，将被分在你这座坠仙关战场。”
嬴扶苏疑问道：“赤诚山的年轻剑仙？半年前，同属不朽之地的赤城山已经伸出援手，有大批金丹剑仙赶赴长城了。”
红衣宦官神色不屑，恶狠狠道：“赢家的孩子全上了万古长城，当那面最容易死的旗帜，昨夜不就死了一个，凭什么其他仙道宗门的年轻弟子不能出力？你们的命可比其他人值钱一万倍。”
事实上，这大半年战争中，还有数只赢家的黑甲修士军队，在妖魔的攻城中死的一个都不剩。
嬴扶苏问道：“情况当真已经紧急到这个地步了么？”
红衣宦官道：“等到万妖国选出新的九尾王，赤色妖潮会重新被拧成一股绳，人间大荒真正的妖魔战争就要开始了。”
嬴扶苏默默无言。
东荒仍然其乐融融，却不知同样的月光下，妖魔的手已经叩响了亘古不破的万古长城。
“不过你也暂且放心，浩然天尊仍然还在，这万古长城离到最危难时，最少还有十年八年的安乐时光。”
明曌天尊曹献之斩道之后，沉寂二十年，最后一战屠了至尊境老龙王。
而浩然天尊也斩道了，纵然陈清源不如曹献之，但他活着的这最后十余年里，所有的至尊境妖魔都会心有顾忌。
万万年都等了，这人族最后的十余年光辉不过一转而逝。
红衣宦官说完这一句，便转身走向远处那顶华贵小轿，掀开车帘。
他最后看了眼嬴扶苏，说道：“扶苏，你何时结成金丹，我何时许你下城头，嗯，只准去另一面妖魔之地的战场放手厮杀。”
红衣宦官走进轿子里。
嬴扶苏隐约可以听见轿中宦官不屑的嘀咕声，你哥哥修行不济事，你这当妹妹的怎么也不懂事？只会哭哭啼啼，还不赶紧结金丹，赢皇朝风头都被稷下的那轮月亮抢光了……
紫红色的华贵小轿快速远去，如同底下有百鬼抬轿。
嬴扶苏收回沉重目光，耳边似乎已经残余着妹妹赢扶摇公主的哽咽哭泣声，但容不得他多想，城墙另一头的妖魔之音已经盖了过来。
夕阳坠往地平线，余辉如血，城头黑色的赢家王旗在喑哑烈风中呼呼作响。
天黑以后，新一轮的攻势便要开始。
儒圣种下息壤长城亿万年后，人间不再如旧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未央北游，陆沉南下
天下第一剑修地。
赤城山。
中州与东荒疆域边界处的的不朽之地，赤城山的九十九座山峰皆笔直入云霄。
若是御剑至高空，便能看见云海之上，一截截顶峰如千万剑尖的壮观景象，这是千万年无边剑意蕴养的结果。
不过遗憾的是，从来没有人敢御剑从赤城山上空横渡，那是自寻死路的愚蠢行径，这幅磅礴大气的画面极难被人见。
白衣女剑修未央素影朦胧，站在一座高度在赤城山地界仅逊主峰，排行第二的高峰下。
南天峰。
赤城剑修剑归之地，藏有仙剑三百万。
三百万是不太准确的数字，没人能一把一把数清南天峰上的藏剑的数量，而且这已经是数万年前的数据了，事实上，南天峰上仙剑的数量早就远超这个数字了。
每一代赤城山的剑修，一生中都有几次机会，来到南天峰下挑选仙剑的机会。
人选剑易，剑挑人难。
“我要出门远游，准备破开熔炉关卡，晋升金丹，地点大概会选择万古长城，谁愿意陪我走一趟。”
未央扬起精致下巴，对着南天峰说道：“会有点危险，你们好好考虑。”
“铮铮！”
刹那之间，便有十万把仙剑长鸣，如风压群草，剑柄指向未央的方向。
她只是一句话便已经引得如此大反应，这幅夸张场景若被其他赤城山弟子看见，估计会郁闷的吐血。
哪个剑修不知道在南天峰选剑的难度，很多天赋不错的修道者，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一柄仙剑得认同。
但是未央却微微皱眉，有些不悦道：“你们这么多，让我怎么选？”
没有仙剑管她，依然铮铮长鸣，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由下往上，南天峰越来愈多的仙剑开始产生反应，很快便突破了百万之数。
未央想了一会儿，开始提条件。
“已经去过万古长城的，我不要。”
剑鸣声哀鸣一下，消失了一半。
“品阶低的我不要，自个在南天峰蕴养。”
剑鸣声再次去了一半。
“生锈的不要，我嫌磨锈麻烦。”
“丑的不要，我是女生。”
“名字三个字的不要，喊着绕口。”
“……”
未央绞尽脑汁，提了几十个开始还正经，随后便是滑稽甚至无礼的要求，但是坚持到最后的仍然有几千把仙剑。
未央觉得好生苦闷，觉得眼睛都要看花，要是她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思被同门师兄弟知道，估计都要悲愤找块豆腐撞死自己了。
“看来还得在提几个条件。”
未央想了想，最后说道：“我准备走一条远古剑仙没走过的道路，谁陪我一起？”
霎时间，整座南天峰寂静无声，所有的剑都耷拉下剑柄。
未央瞪圆大眼睛，气得胸脯直颤，嗔怒道：“那我走了。”
白衣少女掉头就走。
万千剑鸣声又起，依依不舍。
未央背对着南天峰，小嘴里嘀嘀咕咕道：“胆小鬼们，未小央可看不上！”
刹那间，剑鸣赤城山，三百万柄赤城仙剑横空而起。
“谁能追上我，我就要谁！”
未小央开怀大笑，御着那柄在远古天庭使用过的“磬仙”剑远去，如同一道白色流光，背后紧跟着的是煌煌仙剑汪洋。
整座赤城山的修道者心生感应，齐齐抬头看到了这幅场景，人们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最终，未央取了一柄跑在最前面的纤长仙剑。
此剑名“清圣”，是南天峰回归的最古老的剑之一。岁月早已遗忘了原主人的名字，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柄剑年岁久远到甚至经历了远古剑仙一剑压万道的峥嵘岁月。
剩下仙剑群开始垂头丧气，黯然返回南天峰，未小央朝它们大声喊道。
“等过几年，会有个青牛村的小书生来这里取剑，我不在赤城，你们给我眼睛放亮些，不许为难人家，都听到了么？”
剑很伤心，不想回话。
“怎么？你们敢有意见？”未央绣眉一挑，轻弹一声刚到手的“清圣”剑，剑鸣声起，于是万剑和声，只剩下服从的情绪。
未央露出满意的笑容，御剑落往赤城主峰上。
在数位传道大剑仙的赞赏欣慰目光中，一步一步登上承剑台。
承剑台下，是下方早就排好队伍，只是在等待未小央去取剑的赤城山年轻剑修们，他们年龄很小，境界很高，最少是御罡境。
他们是赤城山的杰出弟子，那就是整座人间剑道的佼佼者，而他们今日准备一同御剑前往万古长城战场，做一些不那么容易死的炮灰。
是的，万古长城战场上，御罡境只有当做炮灰的细微作用。
金丹是主力军，陆地神仙才有资格决定一场小规模战役的胜负。
赤城山是六大不朽之地之一，源于远古剑仙的传承，亿万年前，远古剑仙斩出了妖魔天庭第一剑。
在与妖魔的亿万年战争中，赤城山从来是不逊色赢家王朝的重要角色，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往后依然如此。
未央白衣胜雪，腰挎双剑，精致小脸愈发坚毅圣洁，对着下方一张张颇为熟悉师兄弟的年轻面孔开口说道。
“此去万古长城，深知庇佑人族之计，舍此无所他求。背负人间之未来，力行远古剑仙之传承。赴亿万里长途，别赤城恩师父母，奋然无悔！”
清脆之声传荡在赤城九十九峰之中，如水流山间，微微清风回荡声中。
“清圣”剑引道，随后万道仙剑如虹拔地而起。
这一天。
第二波赤城剑修赶往中州万古长城。
……
……
宁静的村庄，乡间的小路，天上的云彩，溪中的小鱼。
有个玄色道袍的英俊道士，骑着一只缺了耳朵的老驴慢吞吞行。
从那座隐在山水云雾中的道始山下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一直走的不快，如今才刚刚走到中州与东荒的交界处。
一路上，遇见了很多修道者，倒有很大一部分往北赶往万古长城。
陆沉偏偏与众不同，往南而行，前往东荒。
老驴甩了下尾巴，打了声喷嚏：“道子，这次远游历练过后，你应该能顺利结成金丹了吧？”
陆沉摇头道：“十年内，我必然可以晋升金丹，但不能保证这一次远游能够成为金丹境，只能说几率比较大。”
老驴竖起一只耳朵，问道“比较大？有大多？”
陆沉随口道：“大概八九成吧。”
老驴眼睛瞪圆，随后低头不语，默默前行，心道陆沉你这个闷葫芦，说起话来可真是骚啊。
一人一驴前行了数个时辰。
天地广阔，荒无人烟。
老驴问道：“一路往南而下，此行终点在何处？”
陆沉摸着老驴柔顺的毛发，答道：“随缘。”
随个屁的缘，老驴心里嘀咕了几句，又道：“就没个目标？”
陆沉笑了声：“下山历练而已，又不是去杀人除妖，当然没有明确的目标，走到哪算哪。”
老驴哦了一声，不在问这件事。
陆沉从衣袖中拿出一根青色毛发，粗如笔杆，亮如星光，弥散出一种古老磅礴的妖魔之气。
老驴惊得毛发皆炸，颤声道：“道子，你干嘛又把妖魔天庭祭礼中得到的毛拿出来！”
陆沉恍一失神：“忘了你很怕，是我的过错。”
陆沉连忙收回青色牛毛，低喃道：“道藏阿，难道真的消失了么？”
他修的道法中有一部分是完整的道德经，非常明白大圣经的强大与珍贵，当然无法遗忘妖魔天庭祭礼上出现，同样也是大圣经的道藏残页。
老驴说道：“当然是消失了，道子在道始山不是问过好几位紫袍真君，都得到了明确的答案，道藏已绝，人间不存。”
陆沉喃喃说：“圣贤亦会出错，谁能保证自己的话就一定对。”
老驴摇摇头，郑重说道：“道子，山上的紫袍真君皆是陆地神仙，道法冠绝世间，你在抵达他们那个层次之前，只能相信他们，不可以觉得他们是错的。”
陆沉不在言语，只是心想曹曦阿，我帮不了你，希望你能自己找到道经的后续篇章，你既然选择了一条人言断绝的道路，只能承受后果了。
前方，出现一破败道观。
宁静无声，有青烟袅袅升上云空，状如鬼魅，见者不禁生出畏惧之心。
老驴停下脚步，问道：“要进去么？”
陆沉收敛心神，笑道：“可以进去问一问路，此方地域应有志怪奇异之所，可以一往游之。”
进入破败道观，迎面走来一面容枯瘦道士。
枯瘦道士很高，如同一只竹竿，一双眼睛深深凹陷，道袍样式稀奇古怪，不知尊奉何种道统。
枯瘦道士问道：“这位道友，何故来此？”
老驴目光扫过老道士，看向道观中央供奉的蛇身人面神像，尖面獠牙，金光塑身。
老驴摇头晃脑，不由打了声喷嚏。
陆沉口气平淡回答：“来此问路。”
枯瘦道士笑道：“可以，但你得先添些香油钱。”
陆沉看了眼空旷道观，只有一座古怪神像，好奇问道：“既无纳箱，亦无香炉，我如何添香火？”
枯瘦道士阴沉大笑，道袍落地，窜出一条黑色大蛇。
“你的血就足够了！”
陆沉面露笑意，眼神淡漠：“善！”
“轰”的一声。
天雷震震，响彻九霄的声音中，一道璀璨雷电光柱劈入破败道观。
烟尘滚滚四溢，一人一驴缓缓走出。
人间万万年，圣人不在其位，以致神道崩坍，淫祠林立，道统不存，蛇虫鼠蚁妄自称神。
如此混乱大世中，谁能独善其身，高高在上坐看人间陆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