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张天强口中说出，就把镇上关于姚谨的流言蜚语变成了真实的，姚记在张家真的地位低如狗，遭到了虐待与轻蔑。
怪不得张云霞死了，姚谨直接带走了两个儿子，镇上也没有街坊邻居怒骂他，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张天强一家人，自作孽不可活。
做了坏事，当然是自尝苦果。
怪不得别人。
“我问你，你女儿死之前当天，也就是晚餐吃了什么？谁做的的晚饭？”刘芒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势起来，很严谨的看着张天强：“你最好不要有所隐瞒，不然我帮不了你。”
女儿死之前吃了什么，张天强自然记得清清楚楚，警察询问过他，把他当天买的菜，怎么煮的，谁下的厨，盘问的一清二楚。
事无巨细。
如今回想起来，自然脱口而出：“烧鸭、青菜、香菇炖排骨……没有海鲜。”
知道自己女儿海鲜过敏，当然不会还煮海鲜。
“确定？”刘芒盯着张天强。
“确定！”事关女儿的生死，张天强从小就避开了海鲜，查出女儿海鲜过敏后，从来不让女儿碰过海鲜。
甚至还从小灌输不能吃海鲜的警告。
“你女儿，对那种一种海鲜过敏！”刘芒继续问道。
“大部分海鲜！”具体对多少海鲜过敏，其实张天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常见的：“鱼虾蟹之类的，几乎都过敏。”
连鱼虾蟹都过敏，看来张云霞这些年，过的却是够惨的。
海鲜不能吃，这人生过的也缺乏了一种吃趣。
目光环转，刘芒打量着这个灵堂，灵堂原先是商铺，虽然此刻中间摆着一个冰柜，张云霞的尸体就躺在其内，可左右两边还是有很多尚未出售完的货物。
刘芒看到了很多零食，散装的还是一箱箱的，由此可以看出，张天强家开的商铺，其实也是一个小卖铺。
“干海鲜，也过敏吧？”刘芒目光盯着边上一个尚未开封的纸箱低沉道。
这个尚未开封的纸箱，上面标注着，这是一箱海鲜鱿鱼干。
干海鲜！
整整一箱海鲜。
“过敏。”
顺着刘芒的目光看去，张天强也看到了这一箱干鱿鱼海鲜：“不过你放心，我女儿从来不吃鱿鱼干，所有的海鲜零食，进货后都放在这个商铺内，有监控摄像的，我女儿绝对没有进来吃过。”
明知自己海鲜过敏，当然不会拿海鲜吃了。
除非想要找死。
监控摄像？
这话倒是提醒了刘芒，他环顾整个灵堂，根本没有看到有监控摄像头。
“我这是小型监控摄像头，装的很隐蔽，就是了防止有人知道有摄像监控……”张天强露出苦笑：“监控的显示器内房间后面，我带你进去看。”
“在哪里！”刘芒眼神一凌道。
“这里，这里！”
张天强伸手一指，看到摄像头的位置后，瞳孔猛的一缩。
回想起张云霞去世当天，他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当时的画面，他清楚记得当时商铺的摆设。
这个摄像头的方向，根本不是监控整个商铺，防止有人偷东西，而是监视姚谨的。
只是不知道，姚谨是否知道，自己被妻子跟妻子一家人监视罢了。
“你可真是够狠毒的。”
刘芒苦笑一声，“你不但不信任姚谨，还监视他，呵呵！”
被戳穿后，张天强也是一脸尴尬。
厌恶一个人，家里商铺又要交给他打理，张天强自然不放心姚谨，生怕姚谨会偷用他们家里的钱。
所以就趁着一次姚谨回自己老家探亲的时候，悄悄安装了摄像头，而且还是装在很隐蔽的地方，凭姚谨是绝对找不到的。
带着刘芒、小逗比、鲁父三人来看了张云霞去世前几天的监控视频后，刘芒发现姚谨格尽职守，根本没有半点懒惰与藏钱的陋习。
而且在打理商铺的时间内，从来没有私自吃零食跟喝饮料的习惯，反而一看到哪里脏了，就去打扫与擦干净。
是一个很勤快的上门女婿。
“我完全看不出，这样勤快的男人，你们一家人竟然还讨厌他，呵呵！真是想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
看完监控视频后，刘芒有些同情姚谨了。
世人皆言，上门女婿没地位。
看到姚谨在张家的处境后，这话看来真的没错。姚谨在张家，真的没有半点地位人权与尊严可言，完全就是被当作了一头牛一条狗一样对待。
干最累的活，吃剩下的饭菜。
家人还不尊重他，处在这样的境地，时间越久，怨念越深，怪不得姚谨根本不听他劝，原来是这些年张家对他太狠了，他积怨已久，根本无法释怀。
“你不懂的！”
有些事情，刘芒不是张天强，自然不懂他的思想：“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除了这些，你对姚谨还做过什么吗？比如，你有伤害过他吗？”这一直是刘芒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事到如今，张天强也不怕被刘芒笑话，摇头苦笑道：“有！隔三岔五辱骂，这种事连街坊邻居都知道了。”
“你跟姚谨，超过最凶的一次架是什么？”刘芒低沉道。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所有的一切过错都归咎于张家，姚谨只是一个受害者，可刘芒却也知道，一巴掌拍不响的道理。
有人做错事，久而久之，受害者自然也会心生怨念。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容忍别人伤害自己，甚至以德报怨。大部分老百姓，心里还是很耿直的。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做错了，如果不到钱，就不要老想着，别人能不怨你。
姚谨也是如此。
“为了两个孙子吧！”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吵架，是二胎生出来后，也是一个孙子。他们瞒着姚谨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时候，带着孩子去上户口。
本来入赘的时候，他们就跟姚谨商量好了，其中一个孩子，必须跟他姓，可以居住在张家，户口也可以上在张家。
但是必须姓姚。
可张家出尔反尔，瞒着他给二孩子上了名字，姓张。完全不尊重他们以前的承诺，为此姚谨跟他们吵了一架。
吵得很凶，想要直接离婚，带着孩子一起离开。
为了安抚姚谨，张天强找女儿商量了一次，然后再找姚谨商量，说再生一个，不论是男是女，姓什么由姚谨自己决定。
有了这个约定，姚谨才没有继续闹下去，这件事也暂时翻过去了。
可天不如人愿，接下来几年，不论姚谨在女儿张云霞身上如何努力，张云霞的肚子就是没动静。
一晃过去了几年，这件事大家就这样遗忘了。
“你女儿结扎了？还是姚谨体虚多病，生了两个孩子已经不行了？”这件事情，刘芒倒是真不知情。
结扎？
张天强从小就宠爱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让她去结扎。
而且，他也想他们张家开枝散叶，让女儿多生几个孩子。
可是，自从生了孩子后，张云霞就变得更加懒惰了，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每天狂吃海喝，好吃懒惰，还喜欢搓麻将。
时间没多久，张云霞的身体就一天不一天胖，很快就胖成球，成为了镇上最肥胖的女人。
后来迟迟怀不上，张天强生怕姚谨因此又跟他吵架，到时候闹的离婚分家，还要带走孙子之类的，心里觉得害怕，就带着女儿悄悄去医院检查，瞒着姚谨。
这一查，才知道女儿太胖了，肥胖导致女儿的身体结构与生理期发生变化，想要怀上孩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查出怀上孩子后，张天强跟女儿，就知道这件事迟早瞒不下去，时间久了，除非把其中一个孩子的姓改成姚，不然迟早有一天，姚谨会闹起来。
轻轻摇头，张天强低声道：“都没有，是我女儿太肥了，导致没办法怀孕。”
“这件事，姚谨也知道吧！”刘芒眯着眼问道。
“知道。”张天强也不想瞒着刘芒：“不过却是几年后了，姚谨知道这件事后，脸色都变了，让我女儿去减肥，趁着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可你也知道，当一个人好吃懒惰惯了，肥成球，想要减下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云霞拒绝了减肥后，姚谨虽然没有吵闹，但是对于他们一家人，却是彻底的死心了。
但是做事还是有规有矩，丝毫没有对不起张家。
“你可真是够狠的，怪不得姚谨如此痛恨你们一件人，就算张云霞死了，他也不是很伤心。”
这下子，刘芒终于知道姚谨心里最难过最记恨的是什么。
张家违背了他入赘时的约定，说好的事情，却瞒着他悄悄上了户口，这当然让姚谨心里生出怨恨。
如今回想起来，张天强也觉得自己做的很过分，丝毫没有在乎过姚谨的感受，可事情一件发生了，他后悔也没有用。
跟姚谨闹掰了，女儿也死了，孙子也被带走了。
他现在只想要回孙子，哪怕只是一个，让他付出什么都可以。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失了，等他们再次出现在灵堂时，门外停了一辆林雨排来运尸车，送到相关部门去做尸检。
“你就是刘芒吧？林警官让我来的。”
开车的司机，看到刘芒后，笑着走过来。
点了点头，刘芒应道：“是的。”
司机看向刘芒身边的张天强，然后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拿出来，递给他签字：“这是同意做尸检的协议书，麻烦你签一些字，我这就准备把你女儿的尸体运走，不出意外明天应该有结果，到时候会有人告诉你们死因。”
张天强也不看协议上的内容，直接在上面签字后，就对司机师傅道：“谢谢！”
看着尸体连带着冰柜一起被运走，张天强心里忽然觉得很难受，这毕竟是他的女儿，养了几十年，自然有感情。
“我也该走了。”
问完知道的内容后，刘芒转身就想走。
他看到张天强，其实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这家伙太不是人了，这样对待姚谨，他都看不下去，由此可知，姚谨这些年过的多么苦逼了。
姚谨没有动手打他们一家人，张天强都应该烧高香了。
“哪个……”
张天强拦住刘芒，硬着头皮笑呵呵道：“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记了……”
“知道！”刘芒白了一眼张天强。
不关心女儿是怎么死的，是否冤情，就惦记着孙子的抚养权，有这样的老丈人，姚谨还真是悲剧。
张云霞也是悲剧。
如果不是有这样重男轻女，一定要传宗接代的父亲，张云霞就不会死了，也不会跟姚谨结婚，落得如此悲催下场。
就是因为张天强的自私，所以才导致了女儿出现这样的悲剧，弄的家破人亡。
回到家里，鲁父苦笑一声：“看到张天强这个样子，我心里感觉竟高兴又难过，同情他却有鄙视他。”
“换我是姚谨，不动手打他才怪。”小逗比义愤填膺道。
他很同情姚谨，如果放在古代，可以随便打人的话，他早就把张天强暴打一顿了。
什么玩意。
忽悠人在先，人家怨恨他，带走自己的儿子，也在情理之中。
“我也同情姚谨。”
刘芒坐下来倒了一杯茶水喝，“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张云霞的死，还有张家如此跋扈嚣张，除了张家有过错之外，其实姚谨也有过错。”
“啊！姚谨何错之有？”同情姚谨的小逗比，完全不知道大哥在说什么。
就连一旁的鲁父也看向了刘芒，他知道自己这个准女婿，一向思维独特，与常人有些不同，顿时想听听刘芒想说什么。
“不反抗！”
刘芒轻笑一声，淡淡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吧！不反抗，也是一种纵容！”
“不反抗也是一种纵容！”小逗比呢喃了几遍这话，洗洗咀嚼，对比了姚谨在张家的地位与处境，发现还真有几分吻合。
“说的也是，如果姚谨的态度足够坚硬，而不是处处忍让，张家也不敢如此咄咄逼人，得寸进尺，从而把姚谨逼到了对立处，彼此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小逗比就事分析道。
“忍让本是一件好事，是一种美德，但是处处忍让，过分的忍让与不吭声，就会造成很多误会，甚至给了对方跋扈嚣张的气焰。”
张天强这家人，刘芒虽然接触不久，可是也发现，这个老家伙，看起来很强势，很霸道，可其实也很软弱。
他的软肋，就是传宗接代。
如果孙子被姚谨带走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么，他可能会陷入一种困境中，永远都走不出来。
可惜了，姚谨的性格天生就有些软弱无能。
虽然勤快，可性格使然，让他面对孩子这件事，面对妻子及家人，不敢有过硬的态度，否则就不会闹成今日这般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