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坑
十六娘有喜。
和亲的事情有眉目了。
据说消息传进都城的当晚，王庭里发生了骚动。国主与太后因太过高兴，接连打赏身边的人。
子嗣对新国主非常重要。姬染年过三十，膝下只有三女。这对一个国主来说可不是好事。
说起来，老郑武公生了十几个孩子，结果他的儿子全部都子嗣艰难。
那位跟姬染挣王位的公子突，比姬染还要糟糕，才只有一个女儿。他那个女儿是雍极女儿生的。
这件事呢，很多人觉得林潇潇有功。
鹿贺性子直率，竟然跑来给林潇潇敬茶表谢。十六娘当场赏了她一匣子金玉。
林潇潇受之有愧，想了想从仓库里取出一瓶叶酸补充剂。这好像是隔壁夫妻备孕三胎买的，还未开封，距离保质期还剩三个月。
林潇潇把叶酸给了十六娘，又跟侍女说了医嘱。
术业有专攻。林潇潇不擅长妇科，很干脆跟十六娘说了，并推荐了几位医师。接下来十六娘的保胎工作就交给几位医师了，另外郑国王庭也会派医官过来陪产。
总之，林潇潇打算功成身退。
当天夜里凌晨，十三郎竟然出现在芳菲苑。这是他来郑国后第一来青苍山。十六娘这里得了确认的喜脉，立刻派人连夜进城通报十三郎，是以十三郎在得了消息后连夜出城。
因为是半夜，十三郎一行很低调。就像他们出城时那样，没有惊动多余的人。
十三郎径直冲进十六娘的院子，遇到守夜的鹿贺。
鹿贺是直性子，拦住路说道：“十三郎且慢，公主已经睡下，不若明日再来。”
十三郎目光一闪，但随即缓下来：“是吾莽撞了，公主如今最是重要，劳烦鹿统领亲自在此看护，十三郎代表家长谢过了。”
胡子归先一步得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
“十三郎，暂且去我那里歇息一会儿，我已命人去收拾新院子了。”
十三郎跟着胡子归走了。
旁边一名小兵跑过来，凑在鹿贺身边小声问：“统领，何苦得罪十三郎，公主与十三郎是兄妹，明日若是十三郎告状，统领如何自处？”人家兄妹间的事情何必掺和？
“兄妹？十三郎是公孙家的公子，滑子公主是滑国王室的公主，此乃主臣之别。公主不在意那是平易近人，我等属下若不阻拦则是不尽忠。小子，你还年轻，要学的事情多着了。”
小兵一脸茫然，忽然感觉眼前莽直的统领有点不一样。
次日，十三郎见到了十六娘。兄妹相见，不似从前。
十三郎感叹道：“十六娘长大了。”
十六娘脸色略有苍白，一早起来又吐了一回，好不容易才喝了一碗肉汤下去，此刻满肚好似泛着腥气。她本不想吃的，但医师说不吃对孩子不好。
十六娘好似没有听到十三郎的话，招手让侍女拿了林潇潇给的药过来。待服过了药，这才让又让侍女搬了凳子给十三郎。
“十......公主......”十三郎本有满腹的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哥哥，”十六娘笑颜如花，比以前更漂亮了，“可算见到哥哥了，你来了郑国这许多日，终于肯来山上看看我。”
十三郎脸色尴尬，竟是有些不敢说话。
“我，臣此来受陛下重托，这些日子在都城里，也是为公主终身大事奔走。”
“是了，陛下每次来山上也会提到哥哥，说到哥哥为了我俩的事尽心尽力，妹妹我都是知晓的。”
十三郎抬头望着十六娘，会想起自己昨晚差一点闯进来，暗自庆幸还好鹿贺拦住了他。
十三郎和十六娘谈了近一个时辰。
不管兄妹还是主臣，接下来和亲的事必须提上日程。十六娘是当事人但不便出面。十三郎是滑国公派来主办此事的人选，即便十六娘对他有些微词也只能用他。
临了，十六娘嘱咐十三郎：“胡子归是个聪明人，若有事可寻他。”
十三郎连声应了下来。
十三郎没在芳菲苑久留，当日便返回了都城。他还需要就和亲的事与郑人商议，没有时间浪费在青苍山。
胡子归送走了十三郎。他没急着去都城，而是在芳菲苑静等了一会儿，果然等到了姬染。
听说十六娘有喜，姬染可比十三郎更激动。若非王庭夜禁，定也要连夜赶过来。
国家近日无大事，姬染不急着回宫，打算在青苍山陪着十六娘过几日。
“国之大事便是君主子嗣，吾在这里陪公主三日再回。”
十六娘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她也有心事。
待到晌午姬染休息午睡，十六娘让人去找了胡子归过来。
“国主要在山上留宿三日。”
“此为好事，国主念着公主，以后公主入了宫，便如鱼得水。”
十六娘神情犹豫，似是有难以启齿之事，目光犹疑间瞟向一旁侍女。
侍女得了暗示，连忙上前一步，代替十六娘说道：“公主如今有了身孕，无法亲自伺候国主，公主担心因此怠慢了国主，归公子可有法子全了此事？”
此等闺围房中事怎么问到他这里了？胡子归一头雾水。
“公主身边还需增添侍女？”胡子归试探问道。
那侍女答道：“我等身份卑微，恐不能尽得国主之心。公主的意思是，需公子寻一身份更合适的人。”
胡子归皱眉：“何人？”
“若论身份，”十六娘说着话，头不自觉低了下去，“山女可否？”
胡子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问道：“公主说何人？”
十六娘吸了口气，好似鼓足了勇气：“我是说山女，林医师。”
“公主说笑了。”胡子归毫不犹豫拒绝。
“我没说笑，”十六娘撑起了气势，“你莫非没发现山女已有离去之意？”
“归不知公主何来此言？”胡子归直接否认。
“山女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多，近时更是整日都不在芳菲苑，难道你未发觉？”
“山女不过是去了山腰玩耍，她从未在外夜宿。”
“可我听说她前几日问过能不能搬出去住？”
“当是随口一问，她没说要搬出去。”
“可若是她开了口，你敢拦吗，你拦得住吗？”
十六娘语气硬了起来。胡子归也有些愤怒。
“公主，山女非我等凡人，此等凡俗之事不可涉及与她。”
“我知她非凡人，可我想留下她。山女乃祥瑞，有她逢凶化吉。我们不能失去她。”
胡子归已是明了十六娘的意思。她想用这种的方法留下林潇潇，最好让她再也不能离开。
“山女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若是公主强行从事，惹恼了山女更是祸患无穷。此事公主莫要再提，也请诸位在场者守密，不可将事情传出去。”
见胡子归态度坚决，十六娘只能暂时退一步。只是她并未放弃这个念头。
十六娘本想找胡子归一起坑林潇潇一把，如今胡子归这里行不通，便只能另选别人。
十三郎便算了。如今的十六娘已经瞧不上自己这位哥哥的手段了。
想来想去，十六娘让人找来了鹿贺。
“鹿统领，我听人说你亲眼见过山女行法，是不是？”
鹿贺眼睛一亮：“是，当初在鹿泉驿，山女出手雷厉风行，还拿出了奇奇怪怪的法器。若非当时山女当机立断，我等未必能活着到都城。”
十六娘赞赏地点头：“山女亦对我有多次救命之恩。”
说起林潇潇的“神技”，十六娘与鹿贺有很多共同语言。
十六娘和鹿贺当真是林潇潇的死忠粉了，可惜也是脑残粉。
“鹿统领应是与我一条心，希望山女永远留在我们？”
“那是，有山女在，我们做什么都踏实，万事皆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这里有件事，需要统领与我配合。”
“公主有命，鹿贺万死不辞。”
“不用你死，我要你......”
像往常一样，林潇潇与崔盼盼在水潭边榆树下对弈。
今日午后有些闷热，水潭边多了些许洗衣和玩闹的妇人，都是住在附近的隐士家人。新国主上位后，有些隐士搬回了都城，也有一些选择继续在青苍山隐居。
崔盼盼瞧着林潇潇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潇潇叹了口气：“山顶那位公主有喜了，几乎过不了多久就要搬进都城，不知道会不会把我们也带进城。”
崔盼盼道：“你不想跟着进城？”
“我想进城看看，但不想在城里生活。其实我想旅游了，四处走走逛逛。”
“那你旅游能带上我和春儿吗？”
“当然可以，你能离开青苍山？”
“田家人一个月只来一次，只要赶在他们来的时候回来就行。”
“田家人什么时候再来？等他们来过，咱们第二天就走。”
“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回头把两轮四轮的电动车都充满，随时准备出发。你会开车吗？”
“我会，大学毕业前考了驾照。”
“咱俩还能换着开车。现在天气暖和，咱也不用进城住，晚上可以在野外露营。帐篷那些东西，我全都有。我以前最喜欢野外探险，真是好怀念啊。”
一行陌生人从山下行来。正是刚午睡起来的姬染，由鹿贺等护卫带着，在山里走走停停。
十六娘不在姬染身边。她以身体需要修养为借口，赶了姬染出来走动。
姬染被鹿贺带着，不经意间便往水潭这边走来。
虽有陌生男子突然出现，水潭边的妇人却不见羞涩。
这个年代的民风既淳朴又开放。一见钟情，露水姻缘，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比比皆是。
姬染本人面白少须，面相一瞧便是养尊处优之辈。
林潇潇不认得姬染，但认得鹿贺和他身边的护卫，当即对崔盼盼使了个眼色。
鹿贺带姬染来此，当然是来见林潇潇的，便悄悄对林潇潇摇了摇头，才带着姬染往榆树下走来。
姬染瞧见树下有两女子对弈，也颇感兴趣。
姬染颇有风度，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着羽扇在胸前轻摇。他头上带着玉冠，腰间挂着玉坠，瞧上去很难让人不心生爱慕。
只是眼前这两个女人例外。
林潇潇与崔盼盼对视一眼，默契地装作没有看到姬染。反正鹿贺刚才的样子也是让她们装作不认识。
林崔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全身心都在棋局上。
忽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打破了两人的气氛。
“哎，你下错了。”
林潇潇横了说的人一眼，不客气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姬染被林潇潇堵了一句，心里有些不痛快，瞧林潇潇便有些不太顺眼。
崔盼盼倒是笑了，抬头看向姬染说道：“公子别介意，我朋友说笑的，公子刚才说谁下错了？”
姬染扭头看向崔盼盼，眼睛里盛满了崔盼盼的笑容，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愣在了那里。
林潇潇将姬染的表情看在眼里，谐谑地朝崔盼盼挑了下眉，似乎在说“瞧旁边这人的啥样”。
崔盼盼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林崔两人此时尚不知姬染身份。不过就算她们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怎样。毕竟后世穿越来的，哪能被个小国主吓住。若眼前之人是始皇陛下，那才能另当别论。
鹿贺跟在姬染身后，同样将姬染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姬染终于回过神来，朝崔盼盼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姑娘芳名，可曾婚配？”
林潇潇眉头一皱：“你这人一见面便问人家婚配，好生失礼。”
崔盼盼收起了笑容，淡淡道：“小妇人夫家乃都城田氏。”
听到崔盼盼已有了夫家，姬染顿时失了兴致，转身甩袖而去。鹿贺连忙跟上，不过走时又偷偷往林潇潇与崔盼盼两人身上看了一眼。
待姬染一行人走远了，崔盼盼问道：“你认识这人？”
“不认识，”林潇潇皱眉说道，“只认识他身边那人，乃芳菲苑的护卫统领鹿贺，还有几个是芳菲苑的护卫。”
“那这个人是？”
“多半就是郑国新上任的国主了。”
第89章 走火
“郑国这位新任国主如何？”
“只此一面，难以评判。不过，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他上位才多久，隔三岔五就往青苍山跑，得亏身体不行。”
“古代人就是注重子嗣，尤其作为国主，没有继承人意味着王位不稳。这个年代，兄终弟及，叔叔死了侄子继位太多了。”
“国主天天往城外跑，朝堂谁在管？八成是那个郑子慧。我不是很看那个人。”
“以史为鉴，郑国似乎就是从内部动乱开始衰落的。”
“盛极而衰么？”
“虽然郑武公个人品行不佳，但他的确为郑国做了很大贡献。在他治下，郑国的国力和版图扩大了近一半。”
“可惜子孙不成器，守不住家业。”
林潇潇与崔盼盼一番探讨，两人都觉得郑国的好日子到头了。
水潭边有了拿了一篮子鲜甜的瓜果，洗干净后给左近的人分着食用。
林潇潇和崔盼盼也得了两个。
分甜瓜的妇人没走，跟她们说起话来。
“经常看到你们两个在这里下棋的哦。”
“这里凉快，没妨碍大家吧？”
“不碍事。刚才来的那名男子，看着像城里的贵人呢。”
“是呢，穿金黛玉，瞧着就像城里的达官贵人。”
“我看他刚才是从山上下来的，难道是从滑国来的公子？”
“不知道，我们不认识。”
妇人看向林潇潇：“你不是住在山上的么？”
林潇潇用湿巾擦干净手：“我是山上的医师，但我的确没见过那位公子。”
“哦，原来如此，看来他不是从滑国来的，那应该是从都城跑出来玩的贵人。”
又闲话了几句，妇人终于心满意足提着篮子离开。
待妇人走远，林潇潇与崔盼盼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担忧。
“有人在打听那位的来历了。”
“国主时常不在王庭，次数多了肯定会被人察觉。再加上他又在与滑国来的公主议亲，很容易被人猜到他来了这里。那位公主有喜的事情公开宣召了么？”
“没，毕竟还未入宫，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该知道的人大概都知道了。瞧他们的意思，根本没想过保密。”
“你啥时候去旅游？咱们早点走罢。”
“不等田家来人了？”
“管他呢，大不了以后不回来了，反正崔家也没人了。”
以前崔盼盼老实待在青苍山，主要是因为她没有信心离开这里后还能生活。但现在有林潇潇，去了野外一样不缺吃喝，所以她就不太想继续在这里待着了。
“啊，今天把电动四轮放在你这里，充满电随时可用。”
夏日，天黑得晚了。
林潇潇在田宅吃过晚饭，打着手电筒回山顶。有电就是好，各种电器设备又能用了。
芳菲苑里已经上灯。院子里几乎已经看不到来回走动的人。像林潇潇这样天黑了还在外走动的是极少数。
一路往自己住的院子行去，周围静悄悄地，似乎连虫鸣声都少了。难道因为姬染在这里过夜鹿贺他们把吵人的虫子都抓了吗？
院子里，其他医师的屋子也一片安静。这是已经睡了，还是外出了？这个时辰就睡有点早了吧。
林潇潇推门进屋，脚步在踏入房屋的那一瞬顿了一下。
芳菲苑是十六娘的行宫，按理说这里所有的东西包括房屋住宅都属于十六娘。住在这里有规矩，人在屋里可以从里面锁门，但人出去后不能在外锁门。
比如说林潇潇每天外出，她的屋门是不能锁的。
于是，林潇潇跟着影视剧里学，每天出门时都会在屋里面靠近门的地方散一点白面。
今日地上的白面隐约缺了一个脚印的样子。有人进她的屋子里了。
林潇潇假装手没有拿稳将手电筒掉在地上。
电筒咕噜噜滚动，直到滚到桌子边碰到桌子腿才停下，光芒快速扫过大半个屋子。
林潇潇隐约中看到一闪而过的人影。
不动声色，背过手关上门。双手背在身后，右手握住从仓库取出的匕首。这把匕首是申吴给她的那柄，花里胡哨不是很锋利，但是唬人足够了。
装作随意的样子，像床榻走去。在靠近床边时，林潇潇左手一抓，右手执着匕首捅了出去。
“啊！”“大胆！”黑影被林潇潇抓个正着，后被匕首戳中了腹部。
林潇潇这一下用了大力，即使没捅穿，也能留下青紫印记。
林潇潇的偷袭成功了，但是她毕竟不会武功。而对方力气比她大，拳脚也比较厉害，明显就是练过的。
“嘿，是个烈性子。原本对你没什么意思，如今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找死。”
林潇潇动了真气，左手从仓库掏出一盏充电灯，右手的匕首换成了猎枪。借着光看清了人影方位，抬手一枪哄了过去。
这把枪之前借给了胡子归的黑衣人，早前就拿回来还给她了。对方用掉了两枚子弹，还有剩余给她。
当然林潇潇没疯，没有直接往人身上打，而是偏了一点。
巨大的轰鸣声响在耳边，对面的人吓得摔倒在地，同时也引来了外面的护卫。
林潇潇还在气头上，冷哼一声人便进了空间。
光明随着林潇潇一同消失。房间里只有那支手电筒依旧躺在地上，照出的光线正好落在姬染的脸上。
姬染此刻脸色煞白，哪还有一丝玩乐的心情。
那巨大的声音，以及原地消失的人和光，带给了姬染莫大的震惊和震慑。
林潇潇此刻身在系统空间。她可不是怕了才跑，而是担心自己一气之下杀了姬染。
虽然姬染此人不足取，但若他死在芳菲苑里，郑滑两国必开战。
深吸一口气，林潇潇默默走进田地里，望着绿油油生长茂盛的红薯藤。
还有两个月这些红薯就成熟了。
在红薯藤的角落里，还种了两株红番茄。话说这两株番茄用掉了两百积分，种出来真的就只有两株。
这个积分兑换比，摆明了系统不想让林潇潇多种番茄。
蕃茄枝上挂了果子，只是青皮带绿，还不熟。
林潇潇来到水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掐着五分钟的点，林潇潇传送出了空间。
在系统地图上，青苍山有好几处传送点，山顶芳菲苑，山腰田宅，山腰水潭，后山丛林，以及山脚大陆旁。这几处传送点消耗的积分都是十点。
林潇潇选了山腰田宅。传送结束后，她出现在崔盼盼的院子里。位置就在充电房门前。
林潇潇的出现惊动了屋里的两人。
崔盼盼的院子里扯了电线挂着电灯，可比芳菲苑亮堂多了。
崔盼盼与春儿正坐在窗下赏月，忽然就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崔盼盼还算镇定得快，春儿则是叫了起来。
“是我，是我，别怕，别怕。”
崔盼盼还是吃了一惊：“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山上发生事情了？”
林潇潇眉头一皱，随后叹了口气：“待会再给你说，现在先帮我拆了充电房，这些东西不能这么摆着了。”
见林潇潇不愿细谈，崔盼盼觉得大概是时机不对。
三个人动手拆设备拆电线，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算完。
“今晚在这歇息吗？”
“嗯，春儿先去休息罢，我与你家娘子说会话就歇了。”
打发走春儿，林潇潇和崔盼盼关起门来说话。
“那个姬染敢打我的主意，想必是十六娘的意思。”
“她为何这么做，你得罪她了？”
“没有。十六娘已不是当初的小姑娘了，我大约能猜到些她的想法。她如今十分信任我，八成是想把我永远留在她身边。”
“古人的想法。”
“哎，其实我早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展现神技，既能带来声望，也会带来麻烦。”
世人的顶礼膜拜，既有善的一面，也有贪的一面。满足了人们的愿望，久了会让一部分人变得想要更多。
“看来青苍山真的不能待了。”
“那明天一早就走？反正你那里有吃的，把我和春儿的东西装进你的仓库，咱们就可以走了。”
“明天还不行。这样一走了之太不负责任。我不想因为我而引发郑国与滑国交恶。”
“不走的话，你打算做什么？”
林潇潇皱眉想了一会儿：“我得先跟那个胡子归谈谈，搞清楚是谁出的馊主意，然后再做决定。”
“那你干脆搬到我们这里住好了，回山上不安全。”
“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要先把充电房拆了，以免之后有山上人过来看到了。”
“那是要另外给你准备一个院子，还是就住在我这里？我看你就跟我住着，好歹有田家的招牌，他们纵使想做什么也要多想想。我给田家守了这几年的陵墓，临走前利用一下他们，就当互相扯平了。”
“那好，明日再收拾出一个屋子，等山上来人我到那里见他们。这回我可要摆摆架子了。”
不说林潇潇院子里一声枪响吓到了芳菲苑多少人，也不说姬染被林潇潇乍然消失吓得差点失了魂，只说事发后胡子归知晓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胡子归乃旧胡世子，是纯正的王族血脉后裔。公孙十六娘原本只是贵族之女，受了赏赐改名郑子滑才有了公主的身份。
胡子归本就不怎么认同十六娘的身份，再加上又有些不喜十六娘的品性，只是一直忍耐着谨守着主臣的本分。
白天十六娘跟他说了那件事，胡子归当场严词拒绝，以为她已打消了这个想法，没想到她竟然跟鹿贺联手搞了这么一出。
眼下姬染被吓得失了方寸，只能让其他医师开了催眠的安魂药服下。而山女林潇潇却是完全不见踪影。
鹿贺手里拿着林潇潇的手电筒，脸色竟也煞白。他可是亲眼见过林潇潇动手杀人，这下心里只能庆幸她没直接杀了姬染。
十六娘此刻方寸大乱，拉着侍女的手嘟嘟囔囔，似是忏悔又似是自我安慰。她也是亲眼见过林潇潇杀人，今夜那一声枪响又勾起了那一夜的回忆。
胡子归大骂了一通发泄，发觉眼前两人实在不堪用，只好亲自带人去找人。
胡子归首先就想到了山腰的田宅。如今是夜里，林潇潇最有可能是去那里过夜了。
胡子归带人来到田宅门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让人敲门，而是选择在一旁静静等待。
天色已黑，胡子归关掉林潇潇的手电筒，命人在门前树下挂起两盏灯笼，又命人摆了板凳。他就那样坐在树下，借着灯光拿出一本竹简看起来。
待到天明，春儿第一个开门出来，差点被门外的人给吓到。
胡子归看到有人出来，把书简收了起来，起身伸了个懒腰。
胡子归拦住春儿：“姑娘，请问昨夜山女是否在贵府过夜？”
春儿眼珠转悠着打量他，反问道：“你是那个胡子归？”
胡子归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哦，山女的确在我们这里，你要见她吗？但她还没起呢。”
“那我待会再过来。”
胡子归转身又往山上行去。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洗漱，衣裳上面也沾了露水，该回去换身干净的才好。
春儿见胡子归走了，赶紧跑回院子里，在崔盼盼的房门前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崔盼盼和林潇潇的说话声，是她们两个醒了。
春儿立刻敲门进屋：“秉山女，刚才那个胡子归在门外求见，但我跟他说你还没起，他转身就走了。”
“没事儿，他有眼色，估计过一会儿还会过来。”
林潇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也早，睡眠不太够的样子。
被林潇潇料中了，没过一刻钟，胡子归就又回来了。这次他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洗了一番，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
林潇潇没为难胡子归，在另一间屋里见了他，还让春儿拿了两份早点过来。
“你还没吃吧，一起吃。”
胡子归打量林潇潇脸色，没发现异样，便在林潇潇对面坐了下来。
林潇潇边吃边问道：“昨晚的事，参与者都有谁？”
第90章 去秦
曾几何时，作为十八线小城的基层公务员，战战兢兢应对上层工作组检查，那一幕幕似乎又在林潇潇面前上演。
只是这一次，角色发生了对调。
林潇潇学着回忆中工作组成员的样子，释放劈山裂地的气场。
不得不说很管用。
胡子归此刻便觉得如坐针毡。这是他人生中数得着的尴尬时刻。他可以在姒国老那样的人面前做戏，可是却不敢在林潇潇面前撒谎。
不过呢，从胡子归此刻的态度来看，他的确没有参与这件事，对林潇潇来说算是最后的安慰。
“以后呢，我就不回芳菲苑住了，你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至于其他人，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我过后便让人把山女房间里的东西送过来，这边还缺什么吗？”
“我不缺东西。”
“是否需要让绿奴留下伺候山女？”
“不用了，我用不惯奴仆。就算有事，这里也有春儿。”
“那，山女何时离开？”
林潇潇差异地看向胡子归：“你猜到我要走了。”
胡子归苦笑：“出了这种事，归已无颜面请求山女留下。”
林潇潇歪头，似乎有些不解：“我很好奇一件事，在滑国人那里，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滑子公主的客卿，还是十三郎的客卿？”
胡子归犹豫了一下说道：“在来郑国之前，我与滑国公见过几次。”
林潇潇挑眉：“所以你是滑国公的死士？”
胡子归神情一愣，又苦笑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山女，我与鹿贺统领都是死士。”
滑子公主和亲郑国，在大多数看来是滑国无奈讨好郑国之举，但实际上滑国公很清醒。滑国公看穿了郑武公的野心，知道所谓和亲并不能给滑国带来和平。胡国前车之鉴就在前两年。
而胡子归通过引荐见到了滑国公，两人几番对谈颇为投契。胡子归主动提出愿为死士，刺杀郑武公。而鹿贺也是被选出来配合胡子归行动的。
胡子归是冒着必死的决心来郑国的。但他们运气好。才来没多久，郑武公便暴毙了，郑国又换了一个反战的国主。
“如今看来郑滑两国是不会开战了，那你还要继续留在郑国？若是你继续留在十六娘身边辅佐，那你以后是继续为滑国效力，还是为郑国人效力？”
十六娘若入了郑国宫廷，以后便是郑国的妃子。就如胡子归的生母，郑国公主嫁入胡国便是胡国人了。
若是胡子归心里念的依旧是滑国，十六娘能愿意么？郑国人能同意么？
胡子归沉默不语。
林潇潇继续说道：“我观姬染非明君之相，子孙不济，郑武公打下的疆土会成为郑国的负担，郑国早晚也会像那些被它灭掉的国家一样。”
胡子归猛地抬头，表情惊诧地看着林潇潇：“山女此话是......”
林潇潇哼了一声：“十六娘也好，十三郎也罢，包括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滑国公，都不是明主。你跟着他们没前途倒还罢了，以后大概只能给他们扫尾巴。”
“山女言下之意，滑国、郑国是否......”
“多余的不要详问，我看你这个人还算可造之才，若想要在此乱世一展抱负，还是速速离开郑国这种是非之地。”
“可是，山女可知郑国强盛堪与天子相抗，此乃霸主之相？”
“那是以前，郑武公一死，他的儿子没有他的能力和魄力，郑国早晚会沦为别国眼里的一块肥肉。”
胡子归听了这些话，只觉得背脊发凉。
若是换一个人来说，他怕是要当场与对方辩驳一番。可现在是林潇潇在说，这些话对胡子归就像圣旨一样不容置疑。
“山女此言......”
“耸人听闻么？”林潇潇直视胡子归道，“人生只此一遭，若不想浑浑噩噩度此残生，便找个能让人施展才华的国主，待得将来一统天下，青史留名。”
“一统天下？！谁可一统天下？周天子焉？”
“当然不是，你......去秦国罢。那里虽也有征战，但国主可辅佐。”
林潇潇一番言语，震地胡子归久久无法回神。
事后，林潇潇有些后悔。她说得太多了。她跟胡子归又不是什么莫逆之交，说那些话有些交浅言深了。
好在胡子归没有追着林潇潇进一步询问，也没有再提起那天早餐时的话题。
了解了林潇潇的态度，胡子归返回芳菲苑善后。
他先去见了十六娘，安抚了一番。十六娘此时有身孕，不宜过于苛责，只能安抚。他又去见了姬染，同样安抚了一番，且对提出了一些建议。
出来后，他又去找了鹿贺，言辞犀利批评了一顿。鹿贺还在后怕中，只听得连连点头。搞得一个五大三粗的军人差点抹眼泪哭唧唧。
从鹿贺那里出来，胡子归感觉身心俱疲。他已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再撑下去怕是脑袋会不清楚，叮嘱了绿奴几句后便回房睡下。
芳菲苑里，鹿贺听从胡子归的命令，严禁院子里的人谈论昨晚的事情，强制大家忘记此事，为此还使出了恐吓的手段。
绿奴这边去了林潇潇的屋子，把她用过的东西全部打包。都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比如林潇潇用过的洗脸盆被褥之类的。
过了晌午，芳菲苑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胡子归带着绿奴和申吴又来了田宅，把林潇潇的用具也一并带过来了。
胡子归原以为林潇潇不会见他了，没想到又被叫了过去。
林潇潇找胡子归特意问了一下姬染的情况。不是她大局观有多大，而是上午在胡子归走了没多久后她收到了来自姬染的积分。
而且从昨晚到现在，她陆陆续续收到了不少积分，都是来自和亲团的熟人们。那些人以前只把她当普通医师，一个夜晚过去大多人改变了看法。
果然有实力才能讲道理。
哎呀，人家贡献了积分，当然就要关心一下。
发现林潇潇心情明显比上午好了一些，胡子归便多坐了一会儿。
“山女请放心，国主那里的事情有归看着，再不会出那样的差错。公主和鹿贺那里，我想他们也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拿人手短，林潇潇有了积分就不好老是拉着脸，笑着道：“我这人一向大度，此事就算了。山高水长，这一章就算揭过去了。”
胡子归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不知可否请山女在青苍山在多留几日？不用太久，两个月，不，一个月就够了。”
“何事要我多留？”林潇潇好奇问。
胡子归解释道：“山女行走世间，体恤民间疾苦，若是能有正式的名号，可去些许宵小的窥视。”
早上胡子归见姬染，便提出了为林潇潇请封号的建议。胡子归的建议是由郑国主向周天子请封，正式册封林潇潇为昆仑山女。
由周天子册封林潇潇，意义完全不同。凭着这个身份，林潇潇可在大周天下横着走。
当然了，如果遇到不讲道理的，林潇潇还是得靠自己的实力。
林潇潇真没想到胡子归会为她考虑这么多。听明白的瞬间，她心里有点感动，感觉自己早上那些交浅言深的提醒没白费。
“你，姬染答应了？”
“国主应下了。此事我会监督，待国主回宫便操办起来。从郑国往天子之都，算上王庭考虑的时日，加急办理一个月当能办下来。”
“周天子会同意？”
“大周本就有敕封山水神仙的习俗，历代也有仙神行走人间获得封号，此事只要依循旧例便可。”
“周天子与郑国公关系不睦，不会因此故意为难？”
“正因如此更不会为了这种事故意为难。”
与索要疆土和钱财相比，敕封山水神仙只是小事。
林潇潇笑了：“那我谢谢你，我等着，只要能办下来，多等一些时日也是可以的。”
到了晚上，林潇潇把胡子归要为她讨要封号的消息说了，换来春儿连连惊叹，崔盼盼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崔盼盼才反应过来：“你这真是要做神仙了？”
“等圣旨下来才算真神仙。”林潇潇语气带着得意。
崔盼盼想起来以前学过的历史，恍然大悟：“我倒是真忘记了，这个年代的确还有天子敕封山水神灵的规矩。不过，之后孔夫子横空出世，才有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林潇潇眼睛一亮：“你知道齐国和鲁国在哪个方位吗？要不咱们去齐鲁大地走一圈，说不定能遇到孔夫子。”
崔盼盼尴尬一笑：“我以前没注意过这些国家的地理位置。”
虽然她俩都知道齐鲁大地在哪里，可她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林潇潇的系统地图只刷出来她到过的地方，外围都是白雾。她的地理知识也有限，无法从已知地图推断出她们所在的全国位置。
有道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林潇潇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我今天建议胡子归去秦国，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崔盼盼给了林潇潇一对白眼：“你胆子真大，敢把秦国说出来。不过，你这个主意还是可取的。秦国能成为战国时代最后的赢家，与秦国连着几代国主都很英明有关。英明的国主才会善用有用之才。以上纯属我个人观点，我不是历史学家，错了不负责。”
“以后我有了正式身份，咱们在外行走也就有保障了。你们想去哪里？咱们一路行走，一边行医，然后去其他国家看看。”
崔盼盼边回忆边道：“郑国南边有一小国，名芮国。芮国国主乃伯爵承袭。在历史书上，芮国出过一位载入史册的芮太后。芮太后以女性之身执掌政权，想来这个国家里女性地位会比其他国家要高一些。咱们不如去那里看看。”
“芮太后？武则天，不，慈溪太后那样垂帘听政？”
“不是，芮太后的儿子芮伯生性好色，芮太后看不惯就把自己儿子赶出了芮国。之后芮伯在其他国家流亡，芮太后代替芮伯掌权。芮太后在位时，还曾以弱胜强，击退了秦国的侵略。”
“好厉害，她没有称王吗，像武则天那样干脆自己做国主？”
“没有，她还念着芮伯是自己儿子，后来她老了，芮伯由其他国家支持夺回了政权。”
“最后芮国被谁吞并了？”
“史书上说芮国地处交通要道，在芮太后去世后，常年被周边国家袭扰，最后应该还是落在了秦国手里。”
“嗨，早晚都要归秦，还不如早点投降了秦国。这就是小国的悲哀。”
“大势所趋。”
“那咱们就去芮国看看，不知道现在芮国是不是芮太后执政？”
“那要去了才能知道了。芮国随与郑国接壤，郑国这里却很少能听到芮国的消息。对这一点，我觉得还挺奇怪的。”
胡子归言而有信，回去后便盯着姬染办理林潇潇请封的事情。
姬染也是真心要为林潇潇请封。他依旧时常在夜里惊醒，都是因为梦到了那一夜，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像炸雷存在他的记忆中无法抹去。
不过几日，姬染为林潇潇请封昆仑山女的奏函便从都城发往了周天子所在。
只是，天子一方的回执还未到，郑国都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姬染国主迎娶滑子公主为妃一事已经敲定，婚期定在一月之后。因郑武公去世不足一年，滑子公主的婚礼改为从简。
十六娘对婚事规模已不太在意，一心想着早一日入王宫。
这一日，就像一个普通的夏日。
国主上朝。无甚要事，提前退朝。
姬染有段日子没去青苍山了，今日忽然心血来潮想去芳菲苑看看十六娘。当打发了近身侍卫去做出宫准备，便听得殿外宣号。
公子彧乃郑武公第十三子，为宠妾所生。那位宠妾虽受郑武公喜爱，但奈何出身普通士族，在宫中地位不高。
公子彧要见姬染。
姬染不知这个平时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弟弟找他什么事，便让人叫他进来。
公子彧手持画卷，说要献于姬染。姬染爱画，都城内的士族都知道。
姬染招了公子彧上前。公子彧借献画之际，图穷匕见。
公子彧弑君！
第91章 乱相
姬彧杀姬染。
事情太突然了，以至于消息传到后宫时郑太后竟然不相信。
姬彧有备而来。他刚杀了姬染，屋门的护卫便冲进了门。这些护卫没有阻止姬彧，而是立刻控制了屋内的侍从。
显然，姬彧事先已经串通了宫廷侍卫。
此事发生时，众朝臣正聚在宫廷议事房里商讨政务。他们还不知道姬染已经死了，只是突然发现有禁军围困议事房。
王宫大门已经关闭，内外都有侍卫把守，严禁出入。
都城内，兵马飞驰。有将领宣称净街封城，兵士拿着刀剑逼着人们躲回家中。
城北营区，在此驻扎的是国主私兵，近四百人。只有持国主信物者才可调动这批军士。
一群骑兵包围了营区，对方打的旗号是“田”。
有将领出来质问。
对方回复“防止有人拿假信物欺骗将士”。
田牧亲自率领军士前往城门及城内各驻防点，假以国主诏令为名关闭城门，在城内防点设置拒马，阻断城内外以及城内各街道的交通。
公孙十三郎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
十六娘即将入郑王后宫，若是经营得当未来成为郑王后也不是不可能的。公孙世家在郑滑两国都将成为数一数二的豪门。
十三郎在公孙家属于年轻后辈，在滑国争不过叔伯哥哥们，但他是十六娘的胞兄，完全可以在郑国重起炉灶开辟分支血脉。若是能成，他便是郑国公孙世家的家主。
如此大好前途堪称前程似锦。怎能让十三郎不得意呢？
之前来了郑都，十三郎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奔走，没少被眼高于顶的郑国贵人们嗤笑。如今，十六娘的名分基本算定下来了，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有好多改了态度巴结他。
所谓“人生得意需尽欢”，今日这家请十三郎赴宴，明日那家请十三郎吃酒，十三郎通通来者不拒。
昨夜，李家少主请十三郎花楼喝酒。喝醉了，两人都直接宿在了花楼。次日醒来已近晌午。
两人正歪在姑娘怀里喝醒酒汤，就听到外面院子里乱了起来，隐约间还能听到墙外街道上隆隆的马蹄声。
李家少主叫住一名奔走的奴仆，问道：“外面出了何事？”
“回公子，外头封街了，禁止任何人外出，”奴仆抱怨道，“老板一早去了酒铺，这会儿还没回来。管事原想派人去找，净街的兵士依然不许。”
李家少主秀眉一拧：“封街？谁在外面封街？”
“对啊，对啊，”十三郎也凑了过来，“大白天的封街，他们想造反谋逆？”
“哎呀，都是拿着刀剑的兵士，”奴仆一副心有戚戚焉的后怕样子，“只说谁敢踏出门槛，直接砍杀呢。”
“这么厉害，”李家少主一把推开奴仆，“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厉害，吾正好要回家，看谁敢拦吾？”
李家少主正衣冠。一群李家的家仆闻声围在他身边。
十三郎跟在他身后，也同样正了正自己的衣冠。
周围看热闹的姑娘们还有凑趣的，取了铜镜过来。
李家少主和十三郎在铜镜前转了几圈，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周围一众家仆和姑娘们十分捧场，溢满之词不要钱一样砸在两人头上。
不知是被吹捧地，还是昨夜宿醉未消，两人的脑袋都有些晕乎乎。
“十三郎请。”
“李兄先请。”
“那为兄就不客气了。”
李家少主打头，十三郎随后，带领一群人向大门走去。
眼力劲儿好的奴仆小跑上前打开大门。
李家少主抖了抖衣袍，抬头仰面直视门外的兵士，大步一迈跨出门槛。
“吾乃李家......”
“咔嚓”
“啊！”
李家少主话未说完，门外兵士大刀挥舞直劈而下。
好一把快刀。一把好刀配好兵。
只见李家少主的头皮被削下去一大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满脸血迹惨不忍睹，看上去眼见活不成了。
他身后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十三郎离得近，也最先回过神。只见他叫都叫不出来，仰头直挺挺朝后倒下，竟是直接被吓昏了。
这时，那些家仆姑娘们才醒悟，只是为时已晚。
胆子小的吓得腿软倒地，胆子大点儿的尖叫着回身逃命，胆子再大点儿的捂着嘴逃命。
李家的家仆们是胆子最大的。眼见着自己公子不活了，此事被主家知晓他们也活不了，各个目眦欲裂，撸起袖子就冲向门外。
门外的兵士一不做二不休，同样冲上来一番砍杀。
一边赤手空拳，一边刀剑双修。
不一会儿，喊杀声便歇了。
死尸一地。
一道大门仿佛隔开两个世界。
外面是凶神恶煞的兵士和一地死尸。
里面要么是昏过去的，要么是腿软走不动的。
好在兵士们有严令不得闯入私宅。所以他们没有杀进院子里，只是把地上的尸体丢进里面，然后从外面关上了大门。
这条街巷重新恢复了寂静。就连趴在门缝上看热闹的隔壁街坊们都噤若寒蝉。
若不是街道上还残留着血迹和血腥味，难以相信刚才这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好在花楼的管事见多识广，带着一群胆子大的奴仆来到前院。
先把活着没晕的打醒，再把晕了的抬走，剩下的尸体整理一下盖上白布。
“管事，李家少主在这里。”
管事闻声往那里看去，只见一具满脸是血的尸体。尸体头上缺了一块，不只是头皮，还有脑壳。
“哎，盖上吧。”
“管事，咱们怎么办？这可是李家少主，回头李家追究起来，咱们花楼还能保住吗？”
“你还担心这个？你抬头看看。”
奴仆听话的抬头，一看到天空上飘着几朵阴云。
“要下雨？”
“是啊，要下雨变天了。”
十三郎这一昏便是到了夜里才醒来，还是饿醒的。他先是在床上呆了一呆，随后便想起了发生的事情。
“李兄~”十三郎一嗓子嚎丧喊出去。
“别叫了，”昨夜与他共度春宵的姑娘走了过来，“十三郎，安静些，当心招来门外的凶兵。”
十三郎想起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兵士，一口气从喉咙憋回了肚子里。
平静了良久，十三郎才回过气问道：“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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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章~~
第92章 未知
“李家少主被他们杀了。”
“我知道，我是问......那些兵士还在门外？”
“在的。”
“老板回来过么？”
“没有。”
“管事呢？”
“在正堂，唉声叹气，说什么要死了。”
十三郎憋了一口气，差点要破口大骂。但想到对方不过是花楼的小小管事，怎比得上自己这样的士族子弟有见识。
李家少主已经死了，他的家仆也基本死光了。想来想去，十三郎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主持场面。
十三郎打起精神，叫姑娘拿了吃食过来，先填报肚子在想其他。
姬彧谋逆事发突然，且事先机密，都城外至今尚未得到城内巨变的消息。
林潇潇和崔盼盼当然也不知道都城里已经出事了。
她们前段时间便商量好了今日进城。
林潇潇对进城的执念主要来自于系统地图的规则。
系统地图刷新规矩是按照地域来更新的。
林潇潇就算跑到城门口，只要她没进城，都城里的详细地图就不更新。
林潇潇已经想好，等拿到封号的官书她们就离开这里。在离开之前，得把郑国都城的地图刷出来。
本来她们打算一早就出发，春儿那边出了点问题，结果拖到快中午才出发。
因为要进城，三人都略作了一些打扮。
三人一路从山腰下来，走不多远便看到了城门。
只是今日的城门前聚集了许多人，尤其是商贩比较多。
林潇潇与崔盼盼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疑惑。
春儿小跑过去，找到一位聚集的人打听，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向林崔两人汇报。
“娘子，今日城门忽然关闭，这些人都是原本预定要进城。”
“可有说城门为何关闭？”崔盼盼问道。
“说是城内出了盗贼，为防止贼人逃脱，故而紧急关闭城门。”
“大白天的关门抓盗贼？”林潇潇口气怀疑。
“可能他偷了贵人很重要的东西罢？”
林潇潇和崔盼盼来到了城门口，挤过人群来到守城兵士跟前。
崔盼盼上前道：“军爷，吾家住城中，如今回不得府，不知城门何时能开？也好稍作安排。”
“上面没有通知，我们也不知道。都往后退，今天谁都不能进城，就算是贵人本人也不行。”
兵士手中长戟一扫，周围人齐齐后退，让出来一块空地。
林潇潇拉着崔盼盼退了几步，但没有离开。
有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又上前，拱手塞了几枚银钱给兵士，兵士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吾家乃为司空府上供菜的，今日城门关闭，吾等的鲜菜坏了是小，司空府的贵人们吃不上新菜才是真罪过，不知兵士可否......”
商贾的话还没说完，先前收了钱的兵士又把银钱掏出来作势要还给对方。
“司空府的？那这钱我不敢收。不过，你还是进不了这城门。”
商贾连连拱手：“哪里，哪里，是在下说错了话，银钱还请兵士收下才好。”
说完话，商贾没有接下银钱，转身出了人群。
又有年轻男子上前，像是与守门兵士很熟悉的样子。
“李家哥哥，今日是你轮值呢？”
“张家小子，几日没见着你，原来是出城办事了？”
“正是，趁着旺季去临城走货，今日方归。”
张家小子抖抖了衣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多日未归家了，可否给小弟行个方便？回头请哥哥来家里喝酒。”
兵士叹了口气，依旧摇头道：“这次是真不行。我若放你入城，只怕反而害了你。听哥哥的，且在城外将就几日，待城里事了再进城不迟。”
张家小子被拒也不恼，似乎与对方眉来眼去暗自还交流了什么，随后转身而去。
林潇潇与崔盼盼也出了人群。
“看来今日进不了城了。”
“恐怕不是抓盗贼那么简单。”
崔盼盼四下张望，瞧见了刚才司空家的商贾，指着那边道：“大人物家的，我去套套话。”
林潇潇则看到那个张家小子，便道：“我去那边套套话。”
崔盼盼来到那名商贾附近，眼睛在他身后的羊车上看去。羊车上堆放着许多青菜和竹筐，那青菜被日头晒地有些蔫头耷脑。
“老板，车上的菜蔬怎么卖？”
商贾转身看到崔盼盼，见其一副福贵人家装扮，脸色好了许多。
“这些菜蔬乃城里贵人预定的，不能卖与娘子。”
崔盼盼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城门，苦笑道：“城门已关，老板要陪着菜蔬在此等候么？”
商贾亦是苦笑：“不想等也得等。菜蔬坏了还能说理，若是我将菜蔬倒卖给娘子，那就是得罪司空府的事了。”
崔盼盼愣了一下，随即仿佛想通了一般道：“老板是实诚人。”
得了崔盼盼的赞赏，商贾更加和颜悦色了，便又多说了一些。
林潇潇这边找到张家小子。她的说辞就比较直接了。
“吾与家姐前来都城投奔亲戚，走到了这里却无法进城。不瞒小哥，我们带的盘缠已用的差不多了。”
“啊这，”张家小子一脸为难，“不瞒娘子，吾家中有一悍妇，恐不能借钱与娘子应急。”
林潇潇噎了一下，反笑起来说道：“小哥误会了，我没想向你借钱，只是打听个事情。”
张家小子松了口气：“打听事情啊，娘子尽管问，我在城里可熟。”
“是这样，刚才见小哥与那位兵士相熟，且言语后似有未尽之意，不知可否请小哥点拨一二，也好让我与家人提早做些安全。”
张家小子脸色一变，下意识目光瞟向城门，还好被人群挡住了。
“小哥请这边说话。”林潇潇把张家小子领到偏僻无人处。
张家小子犹豫再三说道：“好吧，大家都不容易，我便说与你，但你不可再外传。”
“小哥放心，吾愿对天发誓，绝不会乱传，更不会说消息是在小哥这里听到的。”
“我与李家哥哥一起长大，小时玩闹曾约定过暗号，刚才他告诉我城里起了兵祸。”
“兵祸？这是变天了？”
张家小子抬头望天做沉思状：“是啊，要变天了。”
第93章 归来
青苍山顶。
春儿活蹦乱跳着来到芳菲苑外的大树下，站在阴凉里伸头朝里面探看，正好瞧见一位守卫往这边看过来，于是便小跑过去。
“你找胡公子？他一早就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不在啊，那小哥可知胡公子去哪里了？”
“胡公子往常都是去都城。”
“那等他回来了，烦请小哥捎句话，就说让他去山腰一趟。”
“那留话人该怎么说？”
“你只说山腰，他便知道了。”
春儿回到田宅，去给林崔二人回话。
崔盼盼听了后叹道：“他怕是要陷在城里出不来了。”
“未必，”林潇潇却有不同想法，“之前郑武公薨逝，他就在夜里出入城门，想来是有特殊的门道。我们且暂等着，静观其变。”
到了半夜，胡子归果然回来了。
他先回芳菲苑找了鹿贺，暗自叮嘱了一番后悄悄离开，然后来到了山腰田宅。
田宅府门上挂着两盏黄色的灯笼，在漆黑的门扉上留下晕黄的光芒。
胡子归望着灯笼上大大的“田”字，心生无限感慨。
胡子归只带了绿奴过来。绿奴待要上前敲门，却看到门先一步开了。
春儿探头出来，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招招手。
胡子归和绿奴沉默进门。
春儿随即把门上锁。
“果然被山女说中了，娘子们都在等着呢。”
客厅里。
林潇潇拿了一只太阳能充电灯出来，崔盼盼又点了两盏油灯。整个客厅亮如白昼。
房间的木门框上被林潇潇粘了防蚊纱门。这样就可以把门打开，夜风吹进来，便不觉得屋内闷热。
“刚从城里回来？春儿熬了宵夜粥，先吃点再说。”林潇潇道。
春儿端了一碗水果粥过来，然后带了绿奴去隔壁吃粥。
胡子归在林潇潇面前随意惯了，不觉得在她面前吃宵夜有什么问题，便笑纳了这碗水果粥。
崔盼盼瞧瞧林潇潇，又看看胡子归，眼帘不自觉下垂。
月光如洗，虫鸣啾啾。
本该紧张的气氛，竟显得如此稀松平常。
胡子归很快就干掉了水果粥，甚至还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擦擦嘴。
崔盼盼捂着嘴想要偷笑。
林潇潇则有些心急地问道：“你今日可是进城了？城里出了什么事？”
胡子归喝了清水清了清嗓子，缓声道：“宫里出事了，公子彧弑君，王宫里朝臣正与彧党抗争，城里全城戒严，比上次郑武公薨逝更惊险。”
林潇潇眨眼：“公子彧是谁？”
“郑武公宠姬生的儿子。”
崔盼盼问道：“他有何依仗竟敢弑君？”
“他得到了上将军田牧的支持，正是田牧率兵亲自坐镇都城，阻拦贵人家臣支援宫廷。也是他帮公子彧拉拢了禁军，从而控制了王庭和后宫。”
崔盼盼感觉自己头顶好像有一道雷电劈下。
林潇潇下意识看向崔盼盼，宽慰道：“田牧既是上将军，又兼任司马，都城里再没有比他大的武官，也没有比他手下兵更多的将领。”
其实崔盼盼有点迷茫，不知自己是该担忧还是害怕。但她深入一想便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她与田牧的关系，除了门口的那两只田字大灯笼以及门口挂的田字牌，便再无其他。
林潇潇转向胡子归：“把你知道的都跟我们说说罢。”
话说今日一早，胡子归离开青苍山前往都城。他本是去找十三郎谈事情的，结果到了官驿却没有找到十三郎。知晓十三郎夜宿花楼后，胡子归便离开官驿先去办其他事情了。
因为十六娘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即便仪式从简，也有些环节不能缺少。
胡子归便去了东城门附近，采买一些大婚之日需要的杂物，以及雇佣一群当日抬嫁妆的壮丁。
胡子归对东门庶人区比较熟悉。
大约是受了林潇潇的些许影响，他对底层百姓多了不少关注。自从到了青苍山，他每次进城暂住都是歇在东门的客栈，由此结识了一些江湖人士。
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底层民众的能力。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民众甚至能做到上层想做但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上次郑武公薨逝，胡子归就是走了东门某个帮派的门路进出城门。当然他出了不少钱。要知道在某些时候，钱不重要，办成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次还是这样。
城内戒严时，胡子归就在东门。他正在跟某帮派的老大商谈雇人的细节。这位老大的表兄正好是负责封锁东区的营官。
从那位营官口中，胡子归知道了不少内情。包括带头起兵的人是谁，还有他们这些人支持的主子是谁。这两点正是最重要的。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到了半夜情势控制下来，那位营官把胡子归送出了城。
出城的人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些贵人。聪明的贵人也知道找哪条门路管用。
“那便是说，王宫里还在对峙，这一整天并未出结果？”林潇潇追问。
“是了，不过，在王宫里的朝臣不算多，且都是朝中重臣。说是对峙，他们也是公子彧的人质。而公子彧手里有禁军，只是他尚有顾虑没有大开杀戒。”
崔盼盼皱眉道：“不对，还少了些东西。公子彧敢直接杀了姬染，除了田牧的支持，定然还有其他依仗。”
这个年代讲究师出有名。仅凭武力去征服并不能达成完全的目的，还需要一个理由。这个理由不需合理，但要合情。
若是公子彧篡位只有军方支持，就算他登上了王位，也会遭到其他公子，甚至其他诸侯国的讨伐。
比如公子突。
当初他可是有司马雍极的支持。雍极当时的势力比如今的田牧更大，公子突依然上位失败，便是因为姬染有郑武公的遗诏获得了众朝臣的支持。
若是当时公子突和雍极以武力使朝臣屈服，事后必然遭到讨伐。他便是不愿面对这样的境况，才主动放弃挣位离开都城。
公子彧加田牧，会比公子突加雍极，更厉害么？
崔盼盼觉得似乎后两者才更厉害。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
第94章 妥协
郑武公薨逝时，为何姬染党羽与姬突党羽对峙数日才出结果？
一是因为当时两方手里都有兵力，只是姬染一方稍占优势。贤妃手里握有郑武公交给她的调兵手令，这仿佛代表了郑武公的态度，以致雍极一方无法投鼠忌器。
二是因为郑武公去世并未留下遗诏。
但后来姬染一方对外宣称有遗诏，其实是在两方决出胜负后由郑子慧带着重臣拟定的矫诏。
郑子慧从未想过矫诏会成为隐患。因为大家都认为郑武公没有留下真正的遗诏。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姬彧拿出了郑武公亲手书写的遗诏。
遗诏书写在郑武公的贴身小衣上，从笔迹上看是郑武公亲手书写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
郑子慧等重臣提出质疑：“遗诏未按规制书写，不是正式公文，不认可。”
姬彧答曰：“当时武公病重，被贤妃等逆贼囚困在后宫，武公恐国体落在贼人之手，故而事急从权，为了保真更是用了自己的贴身之物。
再说了，按照祖制，只要是国主亲手书写那便是诏书。若是重臣无视君权，那便是大不韪。吾定然上书天子，请天子及各诸侯王看清你们的嘴脸。”
姬彧说的句句在理。
郑子慧等重臣又说了：“先王之死，何以解说？弑君谋逆，天下之大不韪。”
姬彧冷哼一声道：“姬染持矫诏上位，他才是谋逆者。吾杀之，为君父报仇，匡复社稷。”
不等郑子慧等再提出问题，姬彧先一步阐述了自己的主张。
首先，姬彧认为有两个人有罪，一个是姬染，一个是贤妃。
姬染罪名窃国，已经被他杀了。
贤妃忤逆郑武公意志，是为不义。姬彧主张将贤妃废为庶人，念其早年照顾武公有功，酌情可由郑家接回去奉养天年。此为姬彧开恩。
其次，郑子慧等一干曾经的姬染党羽，姬彧承诺不追究其罪，且留用朝堂。此亦为姬彧开恩。当然了，至于过后姬彧是否会找其他借口或贬或杀暂且不考虑。
姬彧此番言语令郑子慧等重臣大为差异。这个以前在政事上没有存在感的公子，突然展现出了明君之姿。
或许此事可为？
众人心里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便等同于姬彧的胜利。
姬染已经死了，再纠结下去也于事无补。空出来的国主之位，总要有一位武公之子顶上去。
武公的几位公子中，往日只有公子染和公子突比较活跃，其他那些存在感都很低。一时半会，大家还真想不出继位的好人选。反正不管哪位公子上位都行，除了公子突。
半天过去，心动的人不止一个。
但是，他们也肯定不能这么轻易就动摇，怎么也得熬过三天三夜，否则枉称忠臣。
别问这三天三夜怎么过，不吃肯定是要的，清水可以偷喝一点。
于是三天后，郑子慧等一干重臣妥协了。他们承认了遗诏的有效性，只是有一点要改那就是之前那份矫诏不能说是矫诏。
最终大家商议出的说法是先国主姬染突发重疾暴卒，指定公子彧继承王位。为此，郑子慧一干人等又炮制了一份假做姬染的矫诏。
说着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郑子慧此人。
郑子慧乃姬染的表弟，也是贤妃的侄子。他没有为姬染殉死，而是选择忍辱负重苟活下来。他在被关押的时候曾痛苦一场，惹得同僚们纷纷劝解。最终，大家为他这种以国为重的情操而感动。
郑子慧不自杀。一来他怕死，二来确实是为家族着想。他若是死了，郑家怎么办？还有贤妃怎么办？
郑子慧活着且奉姬彧为主，必然被世人唾弃。但他勇于承担骂名，以己之身承受所有罪责。
当然，郑子慧是否真的有那么大义凌然，还是单纯的怕死，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总之呢，三天之后尘埃落定。
三天之后的中午，都城大门再度打开。
林潇潇她们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因为青苍山又热闹起来，好多车马都往都城去了。
胡子归也打算进城，路过田宅时还问崔盼盼要不要进城，被崔盼盼婉拒了。
林潇潇打趣道：“真不回田家看看么？”
崔盼盼送她一对白眼。
林潇潇又好奇问道：“你说田牧为什么搞这么一出？他已经是郑国的上将军兼司马，还能升官吗？”
崔盼盼摇头：“不知道，在以前的记忆里田牧整年在外带兵打仗，小崔氏嫁过去统共就没见过他几次，压根不了解他的为人。”
林潇潇又道：“那这个姬彧呢？历史上有没有提到他？”
崔盼盼还是摇头：“我只记得历史的大概，细节都不记得了。”
林潇潇叹了口气：“之前你说郑国之败始于内乱，眼下就是内乱开始了罢。”
崔盼盼赞同道：“姬彧此番谋逆篡位开了头就刹不住了，后患无穷。”
要知道姬染上位时未能除去公子突，如今公子突与他的岳父雍极在郑国南边拥兵自重。
此次姬彧弑君上位，消息必然会传到南方。届时，公子突是否会承认姬彧为国主尚未可知，搞不好南北要打仗，最差就是两地割裂。
林潇潇越想越觉得危险：“要不咱们提前走罢，别晚了南北打起来，到时候路上就不安全了。”
崔盼盼不同意：“还是等一等，等你的封号文书下来再走。这个机会太难得了，说不定你能因此载入史册。”
“我倒不在乎那些，安全第一。”林潇潇道。
“不是说月余就能到，现在可能已经在发来郑国的路上了。周天子下的诏书，不论郑国国主怎么轮替，他们都要承认的。
南北两边就算要打也没那么快，总要你来我往几回诏书，互相谴责对骂一番才能动真刀真剑。”
说到胡子归进了城，当然还是先去官驿找十三郎，却发现十三郎还没回官驿。一番打听之下，胡子归找来了花楼，才知道十三郎惹上了麻烦。
什么麻烦？自然是李家少主之死谁来负责这件事。
李家少主请公孙十三郎花楼吃酒，结果李家少主死于非命，十三郎却毫发无伤。
此事该当如何？
第95章 捞人
十三郎已经不在花楼了。他和李家少主的尸身，以及花楼的老板都被李家人押到了李家。
胡子归只好又赶到李家。
眼下的情况对十三郎挺不利的。
原定未来妹夫姬染被人杀了，国主之位换了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六娘尚未大婚也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之呢，滑国人在郑国的靠山又倒了。
李家少主被人在花楼杀了。虽然一堆人证指证杀人者是门外的兵士，相当于说李家少主死在田牧手里。
可人家兵变成功了，李家哪敢找田牧的麻烦。李家不敢找正主报仇，就只能拿相关人等发泄怒火。很不巧，十三郎和花楼老板都是合适人选。
话说花楼老板因去进货而被困在酒窖里三天三夜，好不容易出来了，回到花楼连沐浴都没来得及就被李家人“请”走了。真真是倒霉。
十三郎就更不用说了。原本是李家少主请他吃酒，结果对方死了，他也差点被吓死。更痛苦的是，即将到手的国主小舅子的名分也没了。
一想到十六娘还怀着姬染的孩子，十三郎就觉得一阵阵头疼。
不过现在他顾不上十六娘，因为他自己还处于困境中。
十三郎对李家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李家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将他与花楼老板一起关到了柴房里。
胡子归在花楼那边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路上都在心里琢磨该怎么把十三郎捞出来。
李家乃郑国士族。李家少主走十三郎的门路，本意是想让十三郎牵线与滑国商人做生意。说到底，李家想赚钱。
和亲团最不缺的就是钱。滑国那边为了十六娘大婚已经先后三次送了大批金银珠宝过来。
想来只要钱给够就能买下十三郎的性命。
胡子归来到李家。李家人还算客气，当家人亲自招待胡子归。
对方见面第一句便是下马威，明说要一命抵一命。
胡子归道：“一命抵一命？贵府好魄力，花楼老板与我不相干，贵府若要他的命请自取。吾家十三郎，还请贵府放人。”
“呵，你说放人就放人？我儿性命抵两条命。”
胡子归捻须道：“听说贤妃已回了郑府，新国主乃心慈之人，李家却要杀无辜者？”
姬彧连姬染的生母都没杀，极有可能会继续优待滑子公主，毕竟还未成亲不是。
李家这时候杀了滑子公主的哥哥，若将来滑国人重新得势，李家付得起代价吗？
胡子归的意思就是新国主还未对滑国和亲团定性，李家先一步杀滑国人后患无穷。
这一点其实说中了李家的顾虑。
在郑国人眼里，那位滑国来的和亲公主有点邪性。
本来郑武公要吞并滑国之心几乎人人皆知，没想到滑国送了个公主过来，郑武公不但没打滑国还一命呜呼了。
郑武公一死，那位和亲公主本该人走茶凉，却不想几日又攀上了姬染，差一点点就又要入住郑国王宫。
如今先国主已逝，谁能肯定新国主不会又看上那位和亲公主呢？
这年头，人不能展开联想，一旦联想就刹不住车，还容易把自己套进去。
说来说去，李家心里也没打算杀人，而是想借这件事获得更多的利益。
胡子归进城时已是下午，说着说着天就黑了。
李家留了胡子归用膳，期间两边达成了口头协议。于是，十三郎被请了出来，上了桌入了宴。为了尽兴，李家把花楼老板也放了，命他回楼里请了歌舞女支来表演助兴。
宾主尽欢。
宴会到了半夜才散去。
李家留宿。胡子归坚辞，带着十三郎返回了官驿。
官驿这里尚有几位滑国使团的人在等待消息，见着十三郎全须全尾的回来，这才放心歇息下去。
到了房间里，十三郎拉着胡子归的手，两眼泪汪汪。
胡子归拍了拍十三郎的手背，表示自己都理解。
亲眼看着十三郎乖乖躺下，胡子归出屋关门。
胡子归站在庭院里，举头望着天上明月，有些无奈有些愤懑还有些寂寥。
他眉头一皱，决定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返回青苍山。
次日一早，胡子归便把十三郎叫了起来。
十三郎这几天都没睡好，昨晚回到官驿算是真的踏实下来，被喊醒的时候便有些不想起来。但在看到对方是胡子归后，十三郎乖顺了很多。
十三郎如今有些胆小，也许是经此一事留下了心理创伤，也许只是畏惧胡子归。
回到青苍山，胡子归带着十三郎去见十六娘，坐了一会儿便以还有事情要安排离开，留下十三郎和十六娘说悄悄话。
胡子归先去又叮嘱了鹿贺加强芳菲苑的戒备，然后便匆匆赶往山腰田宅。
城里的田牧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田家却好似真的忘记了青苍山还有一处田宅。但是，有人没有忘。
今日，田宅门前意外地人多。
几个仆妇奴仆装扮的人坐在田宅门口的石头上，又嚷又骂，还时不时朝大门方向吐口水。
仔细倾听，他们骂的人仿佛是田牧，骂他不仁不义忘恩负义。当然他们没有指名道姓，只是含沙射影似的骂人。
想来终有姬染党羽忍不下这口气，不敢在城里大张旗鼓辱骂田牧，便派了奴仆到城外的田宅来指桑骂槐。
胡子归上前几步，待要让申吴驱赶那些人，却看到田宅大门打开了一条缝，春儿透过门缝朝他们招了招手。
那些人也看到了春儿的举动，现场立时安静了下来。
那些破口大骂的人八成得了嘱咐，可以怕人但不能惹祸。所以一看到里面的人露头，他们却变得仿佛哑巴了一般
胡子归带着申吴走过去。春儿朝那些人看了一眼，打开大门放胡子归进入，然后立刻又关上了门。
那些人便眼看着田宅大门开了又关，竖着耳朵倾听里面没了声音，这才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了然的尴尬笑容。
他们的任务还没完，得在这里骂一整天才能回家。
他们左右张望一圈，声音从小开始。待确认里面没人出来，这才渐渐大起声音来。
第96章 议事
“娘子说了，外面那些人与咱们不相干，不必理会他们。等他们骂够了，便会自去了。”
人家骂的是田牧，不是林崔二人。再者，她们两人托庇在田宅，替人家受点委屈也是应该。
于是，胡子归去见林潇潇和崔盼盼，春儿带着申吴吃果子。
前几日，闲着也是闲着，林潇潇带崔盼盼和春儿进了几趟山林，采了不少野生鲜果。有林潇潇在，春儿从此不缺好果子吃。
林潇潇没有客气，取了崔盼盼炒制的春茶泡茶，又从仓库里取了一碟糕点，一碟干果，还有一碟新鲜水果。干果是在山上林子里采摘的，回来后自己炒制，纯天然无添加剂。
糕点和水果都摆在胡子归手边。林潇潇和崔盼盼各抓了一把干果，做好了吃瓜准备。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来回奔波又有些饿，胡子归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慢慢说起城里的事情。
“果然是祸起萧墙。”崔盼盼叹道。
“姬彧手里的遗诏真是郑武公亲手书写？”林潇潇问道。
郑武公遗诏的事情是胡子归在李家打听到的。王宫对外宣称的是姬染留下的遗诏。
胡子归无奈道：“谁知道呢，郑子慧等重臣都承认了，想来应是真的。便不是真的，姬染已经死了，他们硬撑着不过白费力气，早晚都是要退让。”
崔盼盼道：“姬彧篡位开了头，就如打开了魔盒，不知有多少人开始心动。”
“他们心动又如何，难得还能再冒出来一位拥兵......”胡子归话还未说完，心中划过一道电光，想到某种可能，冷汗直接从额头滑下。
林潇潇续上胡子归的话：“还有一个姬突在南边儿，他有雍极相助，兵力恐怕与田牧不相上下。说到田牧，我还是不明白，他跟着姬彧与跟着姬染有何不同？比司马更有权势的是国师吗？”
崔盼盼皱眉：“田牧，莫非他与姬彧有私交？”
胡子归犹豫着说道：“据说，姬彧此前乃韬光养晦，故意藏拙而隐身。说不定姬彧很早之前就在经营与田牧的关系。”
林潇潇忽然灵光一闪，眼冒精光说道：“你们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田牧暗中支持的是姬突，他走姬彧这步棋，根本目的是给姬突一个北上攻打都城的理由？”
姬彧与都城内的贵族达成了和解，并不代表都城之外的郑国人都支持他。
崔盼盼眼睛一亮：“你是说田牧其实要跟雍极里应外合？”
林潇潇觉得这个推测极有可能是真相：“姬彧反战还是主战？”
胡子归沉吟道：“他与郑子慧一党达成了和解，想起来应当是反战一派。”
胡子归话落，林崔胡三人都抬起了头。三人的表情都变得莫名。因为此刻他们都觉得林潇潇的推测可能就是真相。
田牧本是主战派。他与雍极偶有对军事战略上的分歧，并不代表他们两人私交很差。别看田牧与雍极公开来往不多，真不代表他们私下不来往。
当初姬染提升田牧为司马是为不得已，因为他手下没有武将。而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
郑武公诸位公子中，只有姬突是明确的主战派。雍极、田牧等等将领拥护的自然就是他。
“罢了，这些事情距离咱们远着呢，暂且不说这些了。”崔盼盼道。
林潇潇看向胡子归问道：“眼下与你们有关的，仍是十六娘和亲一事，你们有何打算？”
一般来说，十六娘与姬染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从礼和义的角度来说，十六娘已经是姬染的人。即使郑国王室不认她，她也可以自己铭志为姬染守孝。
若十六娘有此志向，世人定当传送她的品性高洁，对爱情的忠贞与矢志不渝。
十六娘还怀了姬染的血脉，若能生下来便是郑国王室血脉。即使姬彧不认可，其他王室宗亲却要记得这件事。
但这样做，必然得罪新任国主姬彧。这与滑国想要交好郑国的和亲目的不符。
十六娘也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毕竟她都还没到二十岁，从此一辈子为姬染守寡，她没可能坐到。万一她将来闹出丑事，与滑郑两国的关系则是雪上加霜。
胡子归和崔盼盼都倾向让十六娘为姬染守寡。这种做法比较适合当前时代的士族作风，能得到普通民众和士族的认可。
林潇潇却觉得十六娘未必会答应。
林潇潇说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问题，贤妃没死，郑子慧也没有被罢官，说不定他们愿意抚养这个孩子。我建议探探郑家的口风，看他们愿不愿意认下这个孩子。”
十六娘怀孕的消息虽未对外公布，但都城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在决定十六娘去留之前，这个孩子的去留更麻烦。
若是郑家愿意认这个孩子，待十六娘生产后把孩子交给郑家抚养，甚至让贤妃亲自抚养都是可以的。届时，十六娘没有了孩子负担，是守寡还是再嫁都可商谈。
此举无疑能博得郑家和贤妃的好感。只是姬彧可能不太乐见其成。
若生下来的孩子是女孩，那姬彧也许也不会太反对。
三人把各种可能分析了一通，一致觉得郑家的态度是关键。
事不宜迟，胡子归当即起身告辞。他得再返回城里，想办法与郑家搭上线。
在姬彧想起滑国和亲团之前，他们得先把自己的立场想好。
然而，就在胡子归为后续事情奔走的时候，芳菲苑里的十六娘和十三郎一起做了个决定。
兄妹两人商议后一致决定打掉十六娘肚子里的孩子。
他们也知道打胎不是义举，所以决定这件事悄悄进行，就不告诉胡子归等幕僚了。
由十三郎出面，悄悄去找了随行医师，隐晦地拿到了打胎的方子。十三郎没有明说，医师很识趣地装作不知道。
十六娘的随身侍女偷偷从嫁妆里挑出所需药材，背着人熬了药汤，事后还把药渣毁尸灭迹。
十六娘喝了药汤，假装在廊檐下乘凉，一不小心摔了一脚。
于是，当胡子归返回芳菲苑，只听说了十六娘失足流产的结果。
第97章 异心
胡三郎一脸铁青，将事情告知胡子归。他本是特意留在芳菲苑掌握大局的，却被十三郎和十六娘蒙在鼓里，计较起来便是失职。
胡子归听到十六娘流产的消息，当即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间，人仰面倒了下去。
一阵手忙脚乱，胡子归被抬到屋里。
胡老叔请了医师过来。
不是大毛病，就是累着了。胡子归昨夜才睡了两个来时辰，今天一直来回忙碌，身心都疲惫至极，若非撑着一口气早该倒下了。
胡子归其实还有意识，但他太累了不想起来，干脆就直接睡了下去。
待他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胡子归是被饿醒的。他今天几乎没正经吃饭，就是在山腰田宅和拜访郑府时吃了些糕点。
胡子归在床上醒来，身体一动就惊醒了趴在床边的绿奴。
绿奴揉着有些发肿的眼睛，激动地扑到胡子归身上。
“公子，你终于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胡子归抬起手：“要，多来点，很饿。”
绿奴还未起身，便听到胡老叔的声音：“饭就在廊檐下热着，我去拿。”
绿奴扶着胡子归坐起来。胡子归此时才发现申吴、阿柴和胡三郎也都在。
胡子归晕倒，其他人哪有心情休息，全都在屋子里等着。
吃过东西，胡子归打发其他人去休息，只留了胡三郎说话。
“公子，属下无能，未能阻止公主冲动行事。”
“罢了，事已至此，你我再担忧也于事无补，何况对方明摆着要瞒着我们。”
“哎，公主此举着实糊涂啊。”
“哎......”
胡子归与胡三郎皆是连声叹气。
白天从田宅出来，胡子归立刻赶到城里郑府，见到了郑子慧与贤妃。一番商议后，双方达成一致。
待十六娘生下孩子后，孩子由郑家收养，并交贤妃亲自抚养。之后，十六娘可自行改嫁，郑家还愿意赠送一笔不菲的嫁妆。
这样做保全了两方的脸面，兼顾了仁义礼信，以及为十六娘赢得一个好名声。
如十六娘这般处境，好名声几乎可以当作保命符。参考崔盼盼刚穿越过来时遇到的大崔氏事件就可以明白。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不，这不是天算的，是人祸。
“事到如今，郑家那边当如何说项？”胡三郎问道。
胡子归沉吟半晌道：“封锁消息，暂且不要让外人知晓。明日我会与那两位痛陈厉害，之后在做计较。”
胡三郎应了声是，犹豫着又问道：“公子，我等在郑国时日已久，何时回滑国？”
胡子归差异反问：“你想回滑国了？”
“不，不想，”胡三郎毫不犹豫回道，“滑国公非明君，吾等投效与他，只因有共同敌人郑武公。如今郑武公已死，虽非我等出手，但当初对滑国公的承诺已然兑现。如今吾等身在郑国，何不投效与郑？”
说白了，胡三郎看不上滑国。尤其是十六娘和十三郎，他不愿意奉他们为主。胡三郎意图说服胡子归投效郑国贵族，丢掉扶不上墙的滑子公主这个包袱。
胡三郎的态度让胡子归想起了之前林潇潇对他说的一些话。
这一次，胡子归真正考虑起离开和亲团这件事了。
之前有十六娘陷害林潇潇。胡子归当时明确拒绝了那样做，十六娘依然一意孤行。那件事其实已经踩了胡子归的红线。
而这一次，十六娘偷着打掉孩子，无疑代表了她对胡子归等人根本不信任。这样还怎么让胡子归帮她办事？
胡子归都还没想好怎么跟郑家交待呢？
当然了，胡子归这次办事也有不妥。他本该先跟十六娘通气，然后再去找郑家。可能是他觉得十六娘不足与谋，懒得跟她商量了。
胡子归到底是有心气的人。他本旧胡世子，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骄子。若他为十六娘折服，或一心为滑国倒罢了。可偏偏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底，胡子归等人与滑国人不是一条心罢了。
也许是该离开了。
但是不能转投郑国。
胡子归身上流着郑国王室的血脉，但他始终忘不了母亲城门下自刎时的身影，永远无法原谅侵略胡国的郑国人。
胡子归没有当即回答胡三郎的提议，但他说了要考虑考虑。
人吧，一旦有了异心，很多看法和态度都会随之改变。
翌日，胡子归去见了十六娘，十三郎也在。十六娘有些怵胡子归，十三郎是在一旁给她打气的。
胡子归瞧着公孙兄妹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心里兴味索然。
十六娘解释了流产的原因，戏作地还挺像样子，一边哭一边说，直言自己太不小心竟然滑倒。
原以为会遭到胡子归的训斥，十六娘一开始就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没想到胡子归这次很好说话。
胡子归没多说什么，只说让十六娘好好休息，还教了医师过来叮嘱给她调离身体。
另外，胡子归提出建议暂时封锁消息，因为城里的情况还未稳定下来，和亲团目前不宜给城里的贵人们增添烦恼。
关于他与郑家的协议，胡子归只字未提。
只要能瞒住孩子没了的消息，郑家那边暂时就不是问题。与郑家的协议主要在孩子出生后，那时间还长着。
十六娘兄妹同意了暂时瞒着消息，又跟胡子归打听了些城里的消息。
十三郎在花楼里吓到了，如今死活不愿意再进城。他甚至觉得在青苍山犹如占山为王，胜过在城里巴结贵人太多太多。
胡子归讲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主要是安抚兄妹两人的情绪，以免他们再次冲动犯错。
为有效封锁消息，胡子归提议暂时关闭芳菲苑，兄妹两人连连点头。
于是，芳菲苑的大门小门角门全关了。除非有胡子归手书的签条，任何人不得出入。
胡子归特意去找了鹿贺，与他痛陈厉害，命他务必封锁消息。
鹿贺应了，还赌咒发誓。
之前出了林潇潇的事情，胡子归如今看鹿贺也不太顺眼，时常说话语气冲了些，反将鹿贺吓得不敢违逆他。
第98章 命书
进了七月，郑国的夏天越来越热。
青苍山上开满了蓝紫色的花，名桔梗花。
跟芳菲苑封闭的日子不同，山腰田宅主仆三人日日进山。边玩边收获，从未空手而归。
随着都城里局势日益稳定，那些骂街的人可能是累了或者解气了，山腰田宅门口渐渐恢复清净。
青苍山上的居民似乎比以前变多了，尤其山脚附近多了新住户。
姬彧似乎不如姬染得人心。
据说他登基那天游街，被一位八旬老翁拦在街上骂了一刻钟。不知姬彧是能忍，还是气量大，亲自将老翁搀到街边凉茶铺子，还为老翁出了茶钱。
姬彧上位第三天，林潇潇的封诰命书下来了。
一片青铜铭书，正面刻着“昆仑山女”四个字，背面则刻着详细的命书。另外还有周天子赏赐的锦缎丝绸少许，一套弓矢，以及一份额外的令书。
周天子赐林潇潇号玉京子，封昆仑山女。
也就是说，以后人们要称林潇潇为玉京子，昆仑山女是她的官职。
有点像孙悟空封号齐天大圣，官职则是弼马温。
那位额外的令书也是给昆仑山女的。以令书为凭，昆仑山女可将某座山划为自己的封地。
也就是说，这是一位地点待填的封地令书。周天子很善解人意，给了林潇潇自己挑选封地的权力，甚至不用事后上报。
姬彧一脸懵，问旁边的侍从：“这个玉京子是谁？”
这个侍从曾在姬染身边伺候过，如今在姬彧跟前得了重用。
侍从道：“国主可还记得城外青苍山上的滑国和亲团？”
经此提醒，姬彧才想起还有一位差一点成了自己小妈又差点成了自己嫂子的滑国公主存在。
姬彧隐约记得那位公主似乎怀了姬染的孩子。
话说姬彧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想到那位公主怀着姬染的孩子，当时就感觉不太好了，连忙询问左右，结果发现竟然没有人知道滑国和亲团是什么情况。
也不同怪侍从们，姬彧明显一副对青苍山不关心的样子，滑国人的人存在感又太低，大家都刻意忽略了这件事。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因为贤妃的面子，而故意忘记了这档事。
滑国的那位公主就是昆仑山女吗？无人能回答姬彧这个问题。
这一下子，姬彧忽然感觉青苍山上那位公主有些神秘了。再加上眼前这份命书，他决定亲自跑一趟青苍山。
姬彧知道青苍山上多隐士，且这些隐士大部分对他不满，所以他刻意高调出行。
于是，姬彧上台后，国主仪仗第一次出行，浩浩荡荡从王宫到青苍山。
这下子，全城人都知道新国主去见那位滑子公主了。
一时间，各种八卦满城飞舞。
新国主去见那位滑子公主有什么事情呢？肯定不是杀人，否则不用摆这么多仪仗。
那位滑子公主长什么样，漂不漂亮？那位公主还没进过城，没见过。但肯定很漂亮，不然能勾上先国主？
不会新国主也被勾去了罢？
从十六娘到郑国再到如今，这大概是她最被郑国都城百姓惦记的一天了。
国主御辇驾临青苍山。
为了不扰民，姬彧命人不要打扰这里的住户，不许百姓沿道欢迎。
当然了，此举也保证了姬彧的安全。青苍山上剑客不少，万一有人突然变身热血刺客，也不是不可能的。
路过山腰田宅，姬彧好奇地张望了一眼，看到“田”字牌后便没了兴趣。
芳菲苑已经得了消息，提前做好了准备。王宫事先也派了人过来，宫廷侍卫们也提前到了。
姬彧第一次来芳菲苑，感觉还挺新鲜，一路走一路看，直接去了正厅。
姬彧亲自见了十六娘，知道了她已经流产，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十六娘哭地梨花带雨，十三郎在旁边劝也是边抹眼泪。兄妹两人遥思故土，请求姬彧放他们回滑国。
这就是这对兄妹这段时间商量出来的结果。他们不想再做滑郑两国交好的棋子，想回家了。
可是姬彧不那么想。
一是姬彧刚上台，他也是反战派，所以愿意跟周边国家友好结交。二来他跟姬染爱好相同，也很喜欢十六娘这种类型的女子。
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姬彧很痛快，当场安抚十六娘兄妹，甚至应承下来婚事照旧，只是新郎从姬染换成他本人。
姬彧一番话说地很体贴。十六娘听地一愣一愣地，十三郎也是半天反应不过来。
姬彧以前大概真是扮猪吃虎，一旦决定了要娶十六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晚就歇在了芳菲苑。
胡子归只是门客身份，没有官职，没有资格面见姬彧。除非姬彧宣召，他是不能出现在姬彧面前地。
于是，姬彧就这样在芳菲苑过了一夜。
次日一早，姬彧用早膳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
姬彧命侍从取来周天下下发的命书，问十六娘：“这个玉京子可是你？”
“玉京子？可是山女的命书到了？”十六娘一脸惊喜问道。
话说为林潇潇请封山女的事情，由胡子归提出，由十六娘在姬染耳边吹枕头风，再由姬染亲自督办。其中请封细节，十六娘了然于心。
十六娘一直盼着天子命书，就等着命书下来好拿着去向林潇潇请罪。
十六娘心底有个猜想不敢跟人讲，就连十三郎都不知道。
她和姬染的厄运始于得罪林潇潇那天。她觉得姬染的死和自己流产都是山女给他们的惩罚。
听了十六娘一番言辞，姬彧对那位昆仑山女有了兴趣。他其实很吃惊，因为十六娘提起山女的神情颇为狂热。
“那位山女在何处？本王要亲眼见一见。”
“啊这，山女不住在这里。她在山腰有一友，这几日都住在那边。不如妾身陪陛下过去，青苍山景色宜人，我们还可一路赏景。”
姬彧看向十六娘，只见她笑颜如花，忍不住伸手掐了下她尖尖的下巴。
于是，姬彧携十六娘往山下行去，他们身边有护卫，长长的仪仗跟在身后。
这么大的动静，引得青苍山的住客们纷纷出门看热闹。
第99章 告别
姬彧望着山腰那座并不豪华的宅子，目光落在“田”字木牌上。
“那位山女就住在这里？”
“是的，”十六娘发现姬彧脸色不太对劲，连忙解释道，“山女并非田家人，只是在这里做客。她前段时间结识了一位娘子，那位娘子乃田牧将军的妾室，便是住在这里。山女只是偶尔过来罢了。”
姬彧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只是他看着那块田字牌，半晌后还是说道：“本王不便进去，你一个人进去罢。”
田牧的招牌还是很好用的。即使姬彧对素未谋面的山女有兴趣，也被挡在了这块牌子之外。
这也正和十六娘之意。
姬染的前车之鉴，十六娘深深记在心里。听说姬彧上位田牧居功甚伟，说不得跟山女搬来田宅居住有关。
十六娘突然到访，林潇潇和崔盼盼都没想到。姬彧仪仗上山，田宅这里也能听到动静，只是没想到能与她们有关。
十六娘不敢在林潇潇面前摆架子，压下心里的畏惧，强行欢笑。
十六娘把来意讲了，拿出命书直接交给林潇潇。
林潇潇眼睛一亮，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对于十六娘突然到访本还有些微词，如今是一点不高兴都没了。
林潇潇看着青铜铭书，上面的字是能看懂，连起来的意思都不太明白，于是交给崔盼盼解读。崔盼盼仔细看了，小声跟林潇潇嘀咕一阵，跟十六娘的说辞基本一致。
拿到了命书，林潇潇算是有了官方认可，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在外行走，不用担心别人把她当妖怪烧了。
心情好了，林潇潇看十六娘也顺眼了许多，多看了她几眼就发现了问题。
早先林潇潇是赤脚医生，给人看病有连蒙带猜的成分。如今她看的病人多了，经验就多了，医术也越来越扎实。
十六娘出门化了淡妆，可林潇潇还是看出了她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于是就多问了下她的近况。
十六娘忽然像受了委屈一般，跪在了林潇潇身前，抱着她的腿就哭了起来。
林潇潇有些懵，想要推开十六娘，又觉得十六娘确实可怜，一时忍不下心。
崔盼盼在旁边挤挤眼睛，无声说了三个字“抱大腿”。
十六娘一番哭诉，林潇潇才知道她先是流产后又被姬彧看上了。
林潇潇不由在内心感叹这个年代女子的无奈和身不由已。可惜她能力有限，帮不上十六娘。
“十六娘啊，你小产不足月，应以调理身体为主，我不擅长妇科，你要多让和亲团的医师帮你调理。”
林潇潇想了想，从仓库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十六娘。
“不瞒你说，过段日子我可能就要离开青苍山了，这个东西留给你做个念想。”
十六娘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山女，别走。”
林潇潇拍拍十六娘的头：“吾乃玉京子，要去寻昆仑山。”
眼见着十六娘又要大哭，林潇潇连忙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是一块玉牌，正面刻着“福”字，背面雕刻一条“锦鲤”。
这个玉牌是某年林潇潇高中同学聚会的赠品，材质用的是很便宜的阿富汗玉。他们班某位同学家里就是做阿富汗玉工艺品的，属于内销了。
阿富汗玉在后世不值钱，但在古时候却卖的很贵。因为阿富汗玉看上去跟和田玉很像，实际内里的材质相差很大，往往被拿来以假乱真。
林潇潇曾估计这块玉牌价格在一百软妹币左右。
但放在这个年代，这块玉牌算得上国宝级了。
十六娘不哭了，看着手里的玉牌发愣，想伸手摸一下但好像又不敢。
“以后呢，你要多做善事行善举，这块玉牌会保佑你长命百岁，一生顺风顺水。”
今日一见，林潇潇与十六娘皆大欢喜，两方都是如愿以偿。
由于宾主尽欢，再加上林潇潇不日便会离开，双方都明白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十六娘离开时，林潇潇和崔盼盼将她送到了府门。
姬彧的仪仗没有在府门外等候，此时已经到了山下。姬彧本人不知去了哪里，似乎并没有跟仪仗在一起。
十六娘带着侍女往山下行去。林崔二人目送了一段后返回了府内。
行不多远，十六娘便看到姬彧带着护卫从道旁树林里走了出来。
十六娘的神情还有些兴奋，姬彧瞧着好奇便问道：“那位山女会何等法术，你可是得了好处？”
十六娘脑子里划过玉牌的影子，但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那是山女给她的东西，她不想献给别人。
于是十六娘下意识决定瞒下玉牌的事情，改口说道：“山女医者仁心，从胡国到滑国再到郑国，医人无数，非等闲法术可比。”
“原来是医师，我瞧她瘦瘦小小，看上去倒向贵族女子，”姬彧随口说道，“她可曾婚配？”
十六娘目光一闪，明白了姬彧刚才定然看到林崔二人送她出来。
十六娘道：“原来主君都看到了，那位个子高些的便是山女，个子矮些的是田司马的妾室。”
姬彧表情略显尴尬：“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十六娘将姬彧送到山脚，目送国主仪仗浩浩荡荡远去。
姬彧给她的只是口头承诺，之后他将会与朝臣商议然后发布诏书，之后由十三郎代表滑国继续与郑国人商讨大婚细节。在那之前，十六娘依旧只能住在青苍山。
十六娘转身朝山上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十六娘有种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刚来到郑国的时候，只是另一边与她成亲的人又换了一个。
命书已经到手。
在崔盼盼的安排下，林潇潇对着命书烧香叩拜，算是全了在这个时代的礼节。她叩拜的不是命书本身，而是遥拜给她发命书的周天子。
轮番欣赏完命书，林潇潇将它们郑重收进仓库。
两张青铜铭书，后面那张封地的真是意外之喜。
“这是周天子下发的命书，不论那个国家都得承认。”
“咱们得慎重选山头，以后咱们的山是可以一代代传下去的。”
“你这个山女官职，能给别人封官吗？”
“我不知道啊，你懂得比我多，史书上怎么说的？”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没有记载，反正我没看到过这类文学书籍。”
“那先不纠结这个，先把山头定下来，之后再找当地人打听好了。”
“也是。不过咱们先说好，若是能封官，我和春儿都要。”
“那没问题，跟着我不会让你们吃亏。对了，走之前，你要不要通知那个田牧一声？”
“不了。人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光时候，咱们就不去找不痛快了。”
“那行，看这几天的样子估计要有雨，待下过这场雨，咱们再走。”
“你还会看天象？”
“土法子罢了。你没注意廊下的温湿度计么？注意观察就能总结出经验了。”
两人叫了春儿过来，大致说定了出发的日子。
崔盼盼没什么人要告别，林潇潇却有。
春儿受命，又来到山顶的芳菲苑门前。她运气挺好，竟然正好遇到了胡子归。
“山女要我来邀请你去家里吃酒，我们过几日便要走了，这次是送行宴。”
胡子归神色一暗，说道：“既是送行宴，该是我请两位娘子吃酒。还请姑娘帮在下带话给山女，归现在便去城里订一桌酒席，让他们把酒席送到山腰田宅。”
春儿回去回话，林崔二人对这种事可有可无，都没有放在心上。
听说要去城里订酒席，申吴和绿奴自告奋勇。他们赶着牛车进城，也不用酒楼送饭菜，他们自己把饭菜送到了山腰田宅。
看到申吴和绿奴，林潇潇干脆把他们都留下了。原本她们只请了胡子归一人，现下觉得人多一些热闹，于是最后胡三郎胡老叔阿柴全都来了。
都城酒楼的饭菜自不必说，那自然是极好的。
席间很热闹，并没有离别的愁绪。
申吴表演了剑舞。绿奴跳了一段狂舞。
林潇潇和崔盼盼联袂为大家送上凤凰传奇金曲。林潇潇还拿了手机出来放伴奏。把其他人听得直愣神，只当林潇潇又展示神技了。
最后环节，互敬水酒。
林潇潇喝完酒，对胡子归道：“郑国非久留之地，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早些做打算罢。”
胡子归却道：“此次一别，归与山女可还有再见之期？”
林潇潇愣一下，随即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人世无常。
在最初，林潇潇看胡子归充满偏见。如今，两人似有些惺惺相惜。他们也算是共患过难了。
林潇潇所料不错。
第二天夜里就下起了雨。雨势忽大忽小，竟一直不曾停歇。
这日午时刚过一会儿，林潇潇和崔盼盼还在午睡，春儿坐在廊下望着阴乎乎的天空发呆。
忽然，雨声中隐约传来敲门声，春儿连忙拿起伞跑去开门。伞是林潇潇从仓库拿出来的三折伞。
府门外停着一辆厢体马车，从车厢里探出头的人竟然是田牧。
春儿吓了一跳，手里的伞差点被风吹走。
田牧看了一眼春儿手里的伞，轻皱起眉头。
春儿一个哆嗦，差点直接跪下。
敲门的管家看不过去，上前一步问春儿：“小崔氏可在府中？”
春儿想了一下才猛地点头。
在青苍山住久了，崔盼盼不许她唤她小崔氏，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管家所问之人是谁。
眼见着田牧进了门往宅院走去，春儿猛地一向里面冲去。她跑得太急了，伞都丢到了一边。
崔盼盼此时正在林潇潇屋里睡觉。
林潇潇屋子里床垫是乳胶的，比硬板床舒服多了。还有沙发等物，比她原来的屋子住着更舒适，是以她平时就喜欢在林潇潇屋里待着。
春儿一头冲进屋子，抱着还在睡的崔盼盼使劲摇。
“娘子，快醒醒，将军来了。”
崔盼盼猛地睁开眼睛：“谁来了？”
“田牧，田将军来了，已经进府了。”
崔盼盼一下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还好她午睡是和衣而睡，只需整理一下衣裳便可。
林潇潇也醒了。她比崔盼盼反应慢了一点。
崔盼盼一边整理些微凌乱的发丝，一边对林潇潇叮嘱道：“你在这屋子里待着，若是春儿过来唤你过去，你再过来。”
崔盼盼一边整理，一边往屋外走。刚出了林潇潇的屋子，便看到了田牧的身影。她连忙带着春儿小跑过去，站在雨中迎接田牧。
田牧打量了一番崔盼盼，便让她起身回屋。
崔盼盼自然领着田牧往自个儿原本的屋子行去。
田牧在进屋前，却往崔盼盼出来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
春儿去准备茶点了。管家在旁帮忙，实则是在套话。
屋子里，只剩了田牧与崔盼盼两人。
田牧打量屋内四周，感觉有些整洁过头。又再打量崔盼盼，感觉她仍与印象中一般瘦弱，只是气色好了很多。
那可不么。自从林潇潇来了后，崔盼盼主仆的伙食待遇直线上升。只可惜林潇潇每次拉着崔盼盼跑步打拳锻炼身体，都被崔盼盼偷懒躲掉了。
“你前两日在城里定了酒席？”
酒席？莫非是胡子归等人送行宴那天的酒席？这都能被田牧知晓？他在城里的眼线可真多。
“朋友订的，送行宴，已吃过了。”
田牧点了点头，又问：“城里的事你听说了？”
“听邻居闲言碎语了一些。”
“三年之期已过，你可愿跟我回府里居住？”
崔盼盼看了田牧一眼，淡淡摇头：“妾与山女学修行，不日将出发周游天下，还请家主恩准。”
“山女？那位新封的昆仑山女玉京子？”
原来田牧全都知道。
“是的，正是昆仑山女。妾与山女有缘，万望家主成全。”
“我若不同意呢？”
“妾愿意终身在青苍山守陵。”
田牧没有见林潇潇。
林潇潇好奇地倚在窗前偷看。
不知田牧离开时是不是察觉到了林潇潇地视线，总之他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林潇潇感觉田牧的视线带着厌恶。难道他误会了什么？
不管怎样，那些都不重要了。
诸事已了。
天也放晴，可以上路了。
第100章 遇匪
夏日炎炎。
一辆羊车晃晃悠悠沿着官道向前。
羊车上坐着三名女子。赶车的女子脸色略黑，一看就是朴实丫头。后面车上盘腿坐着两名女子，两人带着斗笠，各拿一柄蒲扇，一边摇着一边下棋。
车子走过一段不太平整的路面，棋盘摇来晃去，棋子却不会掉下来。因为有磁吸。
又是一阵比较剧烈的颠簸，林潇潇无奈放下棋子。
“不下了，路况太差了也。”
崔盼盼噗嗤一笑：“你老家山东的罢，动不动就蹦出来倒装句。”
林潇潇也道：“你偶尔也会说倒装句，你老家也是山东？”
“不是，但我妈是山东人，我爸是江苏的。”
春儿一脸迷茫转过头：“两位娘子，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林潇潇故意打趣：“我们在说天书。”
春儿被林潇潇欺负惯了，知道她在寻开心，也不恼反而道：“娘子的天书里有没有说距离边关还有多远？”
林潇潇默念系统地图，对照了一下上面的图标距离后，说道：“还有十余里才能到寒风关。”
崔盼盼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下她们的行车速度，说道：“这样走下去，估摸着半夜才能到边关，不若中途找到地方休息过夜，明日一早再去通关。”
林潇潇在地图上找了找，找到了前方七八里有一座湖。
“继续往前，咱们路上会途径一座湖泊，就在湖边过夜罢。”
林潇潇一行三人离开郑国都城，逢城不进，只在郊野村落义诊，一路走走停停，也有月余的时间了。
因为有了官方命书，相当于官方认证，林潇潇不用藏着掖着，就连路上的盗匪听说她是山女后都要礼遇三分。
如此一番行事，林潇潇如今有声望九千多，积分七千多。可惜系统一直没有激活新功能。
她们原本选定的目的地是芮国。但是芮国与郑国接壤的地方是一条大江，而且是天堑险地。这大概也是芮国身为小国未被郑国吞并的原因。
那么走陆路去芮国，必须先经过宋国，然后从宋国转到芮国。
是以，她们现在正行进在前往宋国的官道上。
宋国与郑国前些年有战事摩擦。田牧就曾经担任攻打宋国的将领。
宋国虽不如郑国强盛，但比滑国要强很多，与郑国打地有来有往。
郑武公在世时的后几年，见久久攻不下宋国，便停了攻打宋国转而打起了滑国的主意。他的这个战略转变是正确的，滑国比宋国好欺负，只可惜时不他待。
郑武公死后，新上任的两位国主都是反战的。他们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周边诸侯国发函，表态希望与邻邦和平友好，其中就包括了宋国。
为了示好并取信邻邦，郑国一方甚至主动从边境线后退十里。
也就是说，林潇潇三人目前的位置虽然还在郑国内，但她们已经通过了郑国的最后一个关卡。前方的那个寒风关则是宋国境内第一关。
以林潇潇三人的见闻来看，郑宋边关很太平。当然也可能是缓冲区的关系，她们出关后连一个路人都没有遇到。
羊车走得不快。
林潇潇干脆从车上跳下来，拿出自行车，骑在羊车旁边。她骑的是自家的山地车，不是木制自行车。
经过这两年的使用体验，木制自行车的缺点还是比较明显的。为了减震，车轮上包了一层动物皮。但是动物皮厚度有限，也比较容易磨损。总之，木制自行车还有相当大的提升空间。
这种感觉就像是夏日郊游。
本以为这一路上都不会遇到其他人。过晌午的时候，她们到了地图上的那座湖泊，却在那里看到了三个安营扎寨的商队。
三人看到突然出现的商队很惊讶。商队的人看到三个女子同行也很惊奇。
其中一个商队的领队是一名女子，名叫阿南。
阿南主动前来搭讪，林潇潇三人热情相应。
林潇潇从仓库里取出野营帐篷，三人动手搭帐篷。阿南在旁边看地啧啧称奇，主动上前帮忙。
帐篷一会儿就搭好了。
距离晚膳还有很长时间，崔盼盼拿了器具在湖边煮茶待客。林潇潇则在旁边点起了艾香熏蚊虫。
崔盼盼喝茶的礼仪，有前世的熏陶，也有今生的记忆，看上去比那些贵族还要讲究。
阿南端坐在崔盼盼对面，举手投足显示出不一般的教养，顾盼生辉间有不弱于崔盼盼的灵动。
林潇潇侧面坐着，一举一动很是......随性。
阿南道：“吾乃宋人，往郑国行商，此乃返程。两位从哪里来，去往何处？”
崔盼盼道：“我等从都城而来，借道宋国，去往芮城。这位乃玉京子，周游天下，行医治病。”
阿南诧异看向林潇潇：“原来是位医师，失敬失敬。”
“过奖，过奖，”林潇潇很是挺谦虚地，“阿南经常往返郑宋两国做生意么？”
“不是，这是第一次，”阿南笑起来嘴边有一对可爱的梨涡，“以前两国交战，没有通商。缔结合约也就是这几月的事情，我们三个商队都是第一次来郑国做生意。”
“听说郑人做生意喜好欺行霸市，他们对你们也是这样么？”林潇潇问道。
“你从哪里听说郑人欺行霸市？”阿南惊讶地问。
林潇潇道：“我曾在滑国一段时间，便是听那里的店家说的，我还曾亲眼目睹郑人算计商家。”
“竟是这样，我还以为是郑国故意那般对待宋国商队，原来他们对其他国家也是这般。”
阿南将商队这段时间在郑国的遭遇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三家商队在郑国待了近半个月，货物倒是都卖掉了，也从郑国进了一些货物。只是他们卖东西被郑人逼着半卖半送，买东西被逼着高价吃入。
“带回去的货物若是按宋国的市价出售，我们这一趟不但没赚，还要倒贴不少钱。”
郑武公崇武，郑人好勇斗狠，就连郑国商人都养叼了脾气。蛮不讲理的方式做生意，一时半会他们怕是改不了了。
阿南性格爽快，与林崔二人颇能聊到一起。三人一直聊到了快到饭时，直到商队那边来人唤阿南。
“阿南，朝旭公子找你。”来人道。
阿南便起身告辞。
过了一会儿，商队那边送了几块肉干过来，说是阿南送给她们的。林潇潇掏出一罐冰镇的鲜羊奶作为回礼。
鲜羊奶是冬天存入仓库的，拿出来依旧冰冰凉凉。
林潇潇还存了不少冰镇果汁。夏秋的果子放在仓库保鲜，冬天拿出来榨汁然后放入仓库。
别说，这罐鲜羊奶为她们挣到了脸面，似乎是阿南自己喝了一半，一半送给那个朝旭公子了。似乎那位朝旭公子很是满意，特意招林崔两人过去说话。
林潇潇和崔盼盼都觉得挺有趣的，也乐意与人结交，没计较太多便过去了。
朝旭坐在上座，阿南坐在他下首。
一见到朝旭公子，林潇潇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位朝旭公子实在是太好看了。他是林潇潇穿越过来后见过的长得最漂亮的人，没有之一。要形容的话，林潇潇只能想到一句“貌若潘安”。
若是形容的具体，朝旭公子让林潇潇想起了焦恩俊演的小李飞刀。
朝旭公子开口闭口之乎者也，这给他平添了几分帅气。可惜林潇潇听不太懂，还好有崔盼盼能应付几句。
眼看着天快黑了，林崔二人告辞。
毕竟是野外相遇，总还是要留一些心眼儿的。
帐篷里是空的，林潇潇把suv放出来。她们夜里是睡在suv里的。天黑的时间很长，不需要那么多的睡眠，三人安排了值夜。不是在外面值夜，而是在帐篷里。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商队那边的喧闹声惊动了帐篷里的三人。三人急忙从帐篷里出来，却看到商队那边已经在做早饭了。
昨晚大家说好让林潇潇三人跟着商队同行。
洗漱，煮方便面，拆帐篷。三人只用了一刻钟就搞定了。
商队那边的动作也很快。两边几乎是同时都收拾好了。
阿南骑在一匹马上朝她们招手，春儿拉着羊车混入了商队的车队。
“早点启程，估计不到中午就能到寒风关了。寒风关很热闹，你们可以在那里逗留几日。”
阿南说的没错。寒风关很热闹。
大约是之前经常打仗的缘故，寒风关作为宋国第一关是重要的战略关隘。
这里不仅常年驻扎军士，还集中了大量附近野山的流民。这些流民在战时都是兵员补充，闲时又可劳作为军队提供口粮和其他服务，有屯田驻兵雏形的意思。
千里来相会，终有离别时。
阿南他们的商队并不在寒风关长时间停留。商队只是借着午饭时间处理了一些货物，之后便继续北上了。
林潇潇三人定了一家客栈暂住，是阿南介绍的。为此，林潇潇又送了她一罐羊奶。
送走商队后，林潇潇问崔盼盼：“你说阿南会不会是历史上的南子？”
南子，原为宋国公主，后嫁入卫国，为卫灵公的夫人。因与宋国公子朝有私情，被人说为私德有损。她被载入史册，主要因为她曾见过孔子。据说南子很欣赏孔子，却被认为对孔子不敬。
崔盼盼摇头：“应该不是。历史上的南子通音律。这一路上，你可曾听到阿南唱歌或演奏乐器？”
“可惜，还以为又见到了历史中的人物。那位朝旭公子呢？”
崔盼盼再摇头：“听说宋国出俊男美女。啊对了，据说孔子的某位曾祖母是为大美女，因此给孔家招了祸，后孔子的父亲为避祸从宋国迁居到了鲁国。所以说，孔氏原为宋国人。”
“那我们能在宋国遇到孔家人吗？”
崔盼盼想了想，说道：“搞不好还真能遇到。孔家在宋国是大司马，掌管军事。走，悄悄打听一下现在的宋王是谁。”
这一打听不要紧，两人得到了不太好的消息。
如今的宋国王室凋敝，早已失了实权。宋国真正的掌权者乃是华氏，且华氏掌权已有百年多了。
还有更糟糕的消息，经过多年与郑国交战，宋国人口急剧减少，如今似乎整个宋国都不到一万人口。
林潇潇咋舌：“以前听说宋国比滑国实力强的呀，这么点人口怎么凑齐军队？”
崔盼盼不以为然：“滑国人口多，是因为他们没有战乱。便是放在眼下，滑国军事实力有限，正规军能凑齐三千人都未必。”
“也是了，”林潇潇也是懂的，“像滑国那样的小国，即使发展的再好，也不过昙花一现。他们积攒下的财富，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只是放在强国嘴边的肥肉，只等强国有空了一口咬下去。”
“依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崔盼盼说道。
“我看这里的伤残者比较多，我们义诊三日罢。”林潇潇说道。
边关之地，伤残者多为兵刀之刮。好多人伤势处理不及时，运气好些瘸腿断手，运气不好的事后感染或过段时间感染丧命。
以林潇潇的医术水平，也没有太多处理方法，除了为对方清洗伤口，便只能多多留下一些抗菌消炎作用的药草。毕竟不是新伤，无法用云南白药。再说林潇潇手里的云南白药有限，想用也不够。
在寒风关，林潇潇拿到了一百来个积分。
三天之后，林潇潇三人继续启程，绕路往芮国的方向行去。
只是，宋国的情况比她们想象得更糟。
她们三人才离开寒风关没多久，就遇到了山匪。更糟糕得是，这群山匪看上去刚劫掠过商队，正打道回山的路上偶遇了她们。
林潇潇望着对面羊车上木笼里关押的几位眼熟的人，心里不由感叹“有缘人千里来相会”。
那几个木笼里关着的正是阿南他们商队的人，距离她们最近的车上关着的是阿南和朝旭。
山匪有十几人。木笼里关了五人。林潇潇她们有三个人。
林潇潇现在手里只剩两颗猎枪子弹，感觉不足以吓唬住这十几人。
怎么办？
第101章 旱灾
此处山坳距离寒风关约有六七里的样子。
林潇潇可以直接传送回寒风关，然后搬救兵。问题是，救兵过来需要时间，只怕崔盼盼她们等不得。
还有另外一个顾虑，这里距离寒风关不远，这些山匪盘踞在此，寒风关的人没察觉？若是宋国的情形已经糟糕到官匪勾结，寒风关的救兵就值得深思了。
想到此处，林潇潇再看这些山匪，便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这些山匪穿着自不必提，破烂衣衫，手里拿刀剑的是少数，大部分拿的是农具。乍一眼看上去蓬头垢面，仔细观察其中有不少人是洗了脸的，而且衣服虽破但干净。
这些山匪恐怕原本只是流民，生计艰难才落草为寇。
但也很奇怪了。
如今乃夏季，草木生发，深山里不缺野果野树。不是青黄不接吃不饱的时候，生计因何艰难？
有山匪向羊车走来。
林潇潇见状，从仓库取出一把大刀塞给春儿，又拿出猎枪塞给崔盼盼，自己则拿着周天子赏赐的弓箭。
林潇潇动作一气呵成，手里的东西变来变去，把对面的山匪都看地愣在原地不敢动。
张弓搭箭，林潇潇朝着山匪喝道：“吾乃昆仑山女玉京子，周游天下，行医问诊。汝等何人，为何在此拦路？”
一群山匪好似愣在了那里，可能他们没太听懂林潇潇的意思。
倒是被关在木笼里的阿南和朝旭脸色有些奇怪。
忽然，有一名老者从众山匪后面跑了上来，边跑边喊道：“山女，真的是山女么？”
林潇潇仔细打量老者，竟然也认出了对方：“阿秀爹？？？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牛首山隔壁羊首山上阿秀和阿柴的老爹。当年跟牛首山没少来往。
“山女，真的是山女。”阿秀爹老泪纵横趴在了羊车上。
林潇潇没有放下弓箭，目光依然盯着那几个距离羊车近的山匪，嘴上却问阿秀爹：“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
阿秀爹想起了此时不是哭的时候，连忙抹了几把泪，向林潇潇告了饶，又回头安抚那些山匪让他们放下手里的武器。
经过一番解释，双方消除了敌意。
仅凭阿秀爹几句话，林潇潇竟收到了来自山匪的积分。可见阿秀爹在山匪众颇有人望，且这些山匪也很淳朴，并不是嗜杀成性无恶不作的那种。
在阿秀爹的邀请下，林潇潇觉得跟他上山一探究竟。主要是她在考虑要不要救阿南和朝旭。
讲道理，与阿南和朝旭相识一场，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林潇潇和崔盼盼都有些过意不去。但她们又不了解具体情况，莽撞行事搞不好不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搞砸。
山上茅屋几间。有老弱妇孺在等待大家回家。
阿秀竟然在。她已经嫁人了，还怀了身孕。
阿秀见了林潇潇比她爹还要激动，几乎是抱着林潇潇嚎哭。
林潇潇有点心酸，想着他们家八成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林潇潇先说了阿柴的情况：“你哥跟着胡子归公子，诸事皆顺，不愁吃穿。胡公子乃滑子公主身前红人，在郑国都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我是外出行医，他们没有跟着，都留在郑都了。你们且放心罢。”
阿秀爹又擦了把眼泪：“那个臭小子从小就皮实，自己有主见，也有大志向。老汉和阿秀从来不拦他，不论他是福是祸，横竖都是他自个选的路子。”
林潇潇提出自己的疑问：“阿秀，老人家，你们怎么从滑国来了宋国？”
阿秀爹长长叹了口气。阿秀擦干净眼泪，把原委道来。
原来，在林潇潇跟着和亲队伍前往郑国不久后，滑国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
和亲队伍出发时是冬末初春。
这个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而且温暖的春天似乎只持续了几天，人们便发现日头晒得特别厉害。前几日，人们还穿着厚厚的棉袄，眨眼便要穿短打汗衫了。
本该到春播的日子，土地却因干涸开裂。因为没有雨水滋润，过冬的树木还未抽出嫩芽便已枯死。河流湖泊也开始见底。大部分地方的春播根本无法进行，有些地方黍米苗种下去没多久也枯死了。
在滑国王庭想要开仓放粮赈灾时，却发现国库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却独独不见粮食。
滑国公大力推行商业的恶果终于显现。从都城到地方城镇，官库里存放的都是钱财，他们甚至将本该囤积的储粮都卖了换钱了。
滑国公要提升国力，滑国好像变得有钱了，可他们却吃不上饭了。
林潇潇与崔盼盼对视一眼：“既然手里有钱，滑国没有向周边国家买粮吗？”
说起来，十三郎到郑都竟然从未提起过滑国大旱的事情，更没有在郑国操办买粮食，这是为什么？
阿秀苦笑：“听说国主派人去买粮了，但是......”
滑国公忌惮郑国，从一开始就没想从郑国买粮。还刻意封锁了与郑国边境的消息，以免郑国听到风声后对滑国趁火打劫。
滑国公还是很谨慎的，派了几支商队前往另一边的韩国买粮。还特意嘱咐他们分开购买，不要被人察觉。
只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不知哪支商队走漏了消息，韩人知道了滑国旱灾缺粮的情况。
因被韩人知道了底细，滑国商队没能收购到足够的粮食，只用高价收到了原本计划的三分之一。
那三分之一的粮食，肯定不够全滑国人吃，只能先分派给贵族。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韩人知晓了滑国缺粮，便动了歪心思，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像滑国出兵了。
滑国这边一开始还应战，但在连败三场后干脆认输了。兵士们饿着肚子，无论如何是打不赢的。
滑韩商议停战。
滑国向韩国赔款若干，物资若干。这些与山村野人不相干。
但滑国还要向韩国进献奴隶若干。这就与城外的野人有关系了。为了凑够奴隶数量，滑国官家在野外大肆捕奴。其中还有贵族中饱私囊，将多余的奴隶据为己有。
林潇潇脸色一变：“你可知牛首山现在是什么情形？”
第102章 噩耗
据阿秀爹所说，他最后一次见牛首山的人，是村长让人给他送了两麻袋红薯干。要不是有这两袋红薯干撑着，阿秀和她爹未必能从滑国逃到宋国。
后来，阿秀爹偷偷往牛首山去瞧过，发现村子被一伙捕奴队占了。那群人把村子山腰的栅栏加高，搞得土匪山寨一样。
就是在那之后，阿秀父女连夜跑路了。
林潇潇听了这些，当即就决定要回牛首山一趟。她传送来回方便，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便宜行事。
但走之前，林潇潇还得把崔盼盼她们安顿好。
其实在山下有点误会，阿秀爹他们不是山匪，而是住在这座山上的野人。
前段时间，某位村民的女儿在寒风关卖东西时被人抓走了。后经过打听，村民确定了抓人的某个商队的公子。
“在寒风关得到的消息，有人看到了商队抢人，说是一位叫朝颜的公子。之后，俺们在寒风队派了人盯着，一见着这个商队出现就来通知了。”
村民们不傻，没有直接拦截商队，而是默默跟在商队后面三天，直到发现了有几个人落单，才一拥而上绑了人。村民们打算用这几个人质换回女孩。
原来如此，难道三天过去了还能遇到阿南和朝旭。
朝颜公子？莫非跟朝旭有关系？
“老人家，我得见见那几个被你们抓来的人。”
林潇潇说了她们与阿南相识，同时表明愿意帮村民与对方协调。
村民正是求之不得。原本他们还在头疼怎么与对方交涉，还曾打算放一个人质回去传话来着。只是他们也知道那样不安全。
林潇潇和崔盼盼一起见了阿南与朝旭。
阿南与朝旭一同望着她们，眼神中是好奇和探究。
“两位，我曾说过吾乃昆仑山女玉京子，恰巧这里的村民被我医治过。”
“昆仑山女？”阿南和朝旭似乎还不太相信。
林潇潇手掌一翻，周天子颁发的青铜铭书出现在她掌心。
阿南和朝旭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两人脸上的怀疑尽去。世上还没有人能仿制周天子的青铜铭书，就连诸侯王都不行。
阿南和朝旭双双起身向林潇潇行礼。
林潇潇与崔盼盼对视一眼，上前扶起了他们。
“两位，这次的事情其实是个误会......”
林潇潇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却发现阿南与朝旭脸色都有些古怪，便详细询问对方。
朝旭一脸为难道：“秉山女，朝颜乃我族兄，但吾与斯往日多有不睦......”
朝家乃宋国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近些年，朝家与华家攀上了关系，生意做地愈发大了。
朝颜乃朝家这一代长房嫡子，是朝旭的堂兄。朝颜性情暴躁，仗着家里的银钱和势力，常作些欺男霸女的事情。
朝旭本是读书人，自有一股傲气。因看不惯朝颜的行事，常在家中冷嘲热讽。两人因此交恶。
那这件事就有些不好办了。
林潇潇看着阿南问道：“那便是说朝颜不会用那女孩子来换你们两人？”
阿南无奈点头：“朝颜巴不得看着朝旭死掉。”
林潇潇信了。就在刚才她拿出青铜铭书的时候，她收到了阿南的积分。由此可断定，阿南不会对她撒谎。
朝旭犹豫着说道：“那位姑娘被抓有几日了，以朝颜的品性，她恐怕......命以不保。”
朝颜的残暴远超朝旭和阿南所言。被他玩弄的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三日。
林潇潇还有些不解。崔盼盼倒是先明白了，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阿南与朝旭对视一眼，说道：“朝颜有怪癖，因她而死的人会丢在乱葬岗。若是那女孩的家人同意，我们可以试着找到那位女孩的尸身。”
林潇潇目光一寒：“我相信你们，既然如此，此事后续还望二位尽心。”
林潇潇先去找了阿秀爹，然后亲自见了那女孩的父母。
女孩的父母不哭不闹，看上去很坚强。她的父亲是位猎户，拿着把匕首反复擦拭。
林潇潇也没有说多余的，只对女孩的父亲道：“你若愿意，明日一早我们一起送他们回去，把消息打听清楚。”
女孩父亲沉默点了点头。女孩的母亲拿出箭囊放在父亲脚边。夫妻两人似乎形成了默契。
当天夜里，众人宿在山上。茅屋不够，林潇潇搭了帐篷让给阿南和朝旭，又与崔盼盼和春儿睡在SUV上。
林潇潇坐在驾驶座上，与崔盼盼交待了几句，人便进了空间。
从空间传送去牛首山要一千点积分，来回就是两千点。若是平时，林潇潇肯定会心疼，但眼下她一点都没犹豫。
系统地图上，牛首山有四处传送点：一个是山底医馆，一个是山顶林潇潇的木屋，一个是桃源里林潇潇的山洞，还有一个是后山的出口处。
这四个点都是一千积分。林潇潇顺便看了眼郑国的传送点，也都是一千消耗。这样看来，系统传送的消耗顶值就是一千点了。
此时才刚入夜，林潇潇的身影出现在牛首山桃源。
今夜的月光似乎直射桃源，恰恰照在林潇潇身上，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月华。
“山女！”
旁边传来一声惊呼。林潇潇听得耳熟，转身便看到了拿着扫帚的二丫。
“二丫，我回来了。”林潇潇轻声说道。
二丫丢下扫帚，扑进林潇潇怀里，轻声啜泣。
林潇潇拍拍她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问：“大家都还好么？”
二丫擦擦眼泪，点头说道：“大家都还好，就是都很想你。”
二丫拉着林潇潇往山洞里走去。
这个山洞原本是林潇潇的，后来借给胡子归一行暂住，现在住着的则是公输苟一家人。
看到好多年没见的公输苟，林潇潇心中很是感慨。
她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住在公输苟家，一晃已经好几年了。
公输苟不太有精神，但看上去却比刚见他时富态了。想来前几年在济城的日子过地还不错。
发现大家刻意压低而来声音，林潇潇大概明白原因，便让大家先不要声张，只让二丫悄悄去把村长和村老们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