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能让人沉溺於权力，在功过赏罚间，逐渐偏离正道。
在王宫里，李天赐把着美酒，思绪千转，酒似乎成了燃料，让他的脑细胞不断释放活力。
案上，除了美酒和水果，还有一件不搭的报告卷在旁，显示看似悠闲的王，对国内的事亦了如指掌。成为真正统治者，他最先想做的，就是把以前看不惯的弊端，全部解决。
因为弊端会孳生心术不良之人，往往它就形成一股股力量，一旦王想要改革，势必要与其抵触，想当然就变成棘手的事。此时若是一个毫无同理和同情心的统治者，可能会直接再往百姓开一刀，以此达成权力平衡，这是最简单的方式。
改革就是同时面对压制与疏通，压制才会稳，疏通才会和，这中间的分寸拿捏才是王道。李天赐他也想要有一番作为，也想要改革日渐不公的资源分配，现在真正面临问题了，才发觉真是千难万难，甚至有些力不从心。
此时一阵脚步声，一人在侍卫放行之後进来，李天赐看见这人，面露微笑说道：“你来啦！知道我为什麽要找你吗？”
来人抬起头，正是吴念智，现在的他不像之前落魄，看起来清爽许多，正如李天赐之前说过的京城第一风流美男，一举一动皆是潇洒，嘴角微扬，亦正亦邪神情有些摄人。
吴念智抱拳低头，恭敬说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天赐将案边的报告卷丢了过去，说道：“今天早上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你看看。”
吴念智伸手接住，将卷一翻从头开始看，扫描式的阅览。李天赐充满兴趣的观察他，他表面身躯虽不动，无法抑制的心跳却弥漫一股情绪，彷佛内容乾坤拨动了他，或喜或悲难以辨别。
李天赐咬了一颗葡萄，轻松说道：“这小子真的很有趣，你不觉得吗？”
吴念智阖上卷纸，闭目沉思般，良久，他望向李天赐说道：“这孩子在胡闹！以为没有大人在，就可以擅自为所欲为。”
“是吗？真的像你所说的吗？”李天赐将整串葡萄放下，坐正姿势，说道：“我怎麽觉得，这像是经过计画，我先来说说我的假设好了，假设那小子如果自认保不住吴家，所以用这笔交易，换取和霍家的结盟，靠霍家保全剩馀的资产。你不觉得这正是最保险的做法吗？甚至我有种直觉，他好像是在为你保留力量。”
吴念智很明白，李天赐口里的小子，就是指儿子吴朔凡，报告卷上记录了吴朔凡和霍仲文今早一宗公开交易案，这件交易案在城里其实并不太引人注目，但是身为新王的李天赐却很关注，吴念智明白这位王的意思，叹口气道：“或许真是如陛下所说！不过换个角度想，换成其他任何人，在失势情况下为了明哲保身，都会这麽做的。”
李天赐哈哈笑道：“哈哈哈！你说得也没错，问题的重点在於，吴朔凡从回城以後，联合了光明教会和冒险公会的力量，先挫了萧金石一阵，再挟势到霍家做客，现在你说他卖家产是逼不得以，真是这样吗？”
吴念智说道：“不知，陛下有何看法？”
李天赐缓缓说道：“我说，这小子啊！根本在累积自己的实力！”
吴念智一惊，道：“累积实力！？敢问陛下如何推论？”
李天赐眯眼，目光四扫说道：“你知道天观那家伙，把财产全部让渡给冒险公会了吗？”
吴念智感觉心脏被玩弄着，疑道：“嗯！？他这麽做，跟朔凡有何关联？”
李天赐反问道：“吴朔凡这小子一回来，天观就自愿让渡出财产，真的完全没有关联吗？”
吴念智想了想儿子的个性，实在很难想像他会搞出什麽计谋，可是李天赐他又说得煞有其事，难道朔凡他真的有野心？不！不可能！这小子的个性跟野心完全搭不上边啊！
见吴念智完全不信的态度，李天赐说道：“你想想看，卡摩尔要带他回去教廷培养，如果吴朔凡想要在那边发展，他需要哪些准备？”
“首先是金钱，出售资产换取现金，毕竟在弥塞路耶置产跟投资都需要钱。再来是合作的同盟夥伴，我国的霍家和冒险公会就是很好的选择，利用利益交换的方式，再加上考虑到吴朔凡在政治上的未来性，要谈成并不太困难。最後就是人手，苦劝天观让渡资产，除了拉拢张家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让天观为他所用，考虑到能保全他们一家，我想天观他会接受这个条件。”
解释了一大堆，李天赐笑道：“不知你觉得如何？不信的话，看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没多久卡摩尔一定会亲自过来为天观说情。”
吴念智脑筋急转，儿子的大胆作为还真让他无话可说，只好说道：“打赌就不用了，小儿的作为都逃不过陛下之眼，不知道陛下对朔凡他有何看法？有哪里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吴念智并不傻，既然李天赐已经起疑，便主动请缨，还好吴朔凡并没有做威胁王位的事，相信李天赐也不至於冒然出手。
李天赐猛然站起，说道：“我猜你在宫里的事，那小子已经知道了，他的努力，有可能是想要让你变得更有价值！你说，我能拒绝吗？光明教廷对我国来说，是那麽重要的盟友，我能放弃这个关系吗？”
吴念智算是明白李天赐的想法，这个新王有些担心吴朔凡的未来性，但又很需要这股势力，这时他自己的存在就很微妙了，身为父亲，他既可以制衡，也可以拉拢。想明白後，吴念智半跪下去，抬头说道：“陛下！吴家一向忠诚於国家，从无二心，请陛下重用臣，我会尽其所能为陛下所用。”
李天赐缓和下来，点头说道：“我没料到你儿子是如此能人，不过这也说明了你和他有很好的利用价值，所以我可以接受！你很想保全你的小妹吧？放天观他们一家去教廷也没有问题，不过有一个条件。”
条件？吴念智当然不明白李天赐所想，问道：“什麽条件？”
“你必须证明你的忠心！”李天赐露出奸笑，说道：“吴朔凡那小子想必已经安排好举家搬迁，就只差你一个人，你必须表明你要留下的决心，否则我不会放天观走的。”
吴念智再问道：“我该如何表明决心？”
李天赐嘴角越张越开，笑道：“还记得当年一起追求的霍月娥吗？之後你抛弃了她，她当众发下的重誓你可还记得？”
咚！吴念智坐倒在地，颤声道：“不！不要开玩笑了！”
李天赐忍俊不住，笑道：“嘿嘿嘿嘿！这可由不得你呐！我早就答应她了，这也是获得霍家支持的条件啊！”
吴念智发着抖，说道：“你这是在出卖我啊！我不要。”
......
皇宫里算计不断，宫外则有激烈纠葛，吴朔凡早上和霍仲文交接一栋商馆，有不少人围观，交接後霍仲文在商馆里上台致词，也宣示以後此物为霍家所有。
交接典礼结束，吴朔凡马上回去，想要处理另外一件事，一路上他的脸色都不太好，像有心事般。
回到家後，吴朔凡进去之前爷爷使用的书房，并把老总管叫过去，吴朔凡当面问道：“你还记得之前那个龙人吗？”
老总管答道：“是！我记得。”
“好！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吴朔凡脸色凝重，问道：“我们吴家到底做过什麽？为什麽他那麽仇视吴家？”
“那个人叫做龙斗，找过我们很多次麻烦，所以我知道他。”老总管回答，说道：“其实以前老主人为了盖商馆，徵收了一些民宅土地，那个龙斗就是当时被徵收的其中一户，据说他的父亲後来病死，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不分明是强徵吗？吴朔凡静默了一阵，又问道：“有没有资料，最好是以前所有徵收过的纪录。”
老总管想了一下，回答道：“有！就在这间书房里，我找给你。”
吴朔凡看着老总管开柜找资料，资料相当多，不断翻找着，动作相当熟练。
等了好一阵子，老总管拿了一大叠资料，放到书桌上，对吴朔凡说道：“少主！从老主人当官开始，在城里徵收的所有资料，全部大概就是这些了，请过目。”
吴朔凡拿起第一份，看了看，说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吧！顺便告诉其他人，不要打扰我。”
老总管应是，便关上门离开，留下吴朔凡翻阅这些资料。
慢慢翻看这些资料，吴朔凡心情五味杂陈，之所以会有这些举动，是因为早上在交接的过程中，有些围观的人在谩骂，更多的人是骂在心里，那种负面的感觉让吴朔凡极不好受，所以他想要知道原因。
现在原因大致清楚明白了，吴朔凡摇头叹气，为了利益，似乎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一件一件，都是难堪的纪录。吴朔凡花了不少时间看完这些资料，列出了一个名单，名单上都是被吴家强迫过的名字。
踏出书房时，已经傍晚了，匆匆吃过晚餐，吴朔凡悄悄跟吴依兰确认，姑姑吴依兰是比较年长没错，不过她以前也只是吴家的大小姐，根本不涉及家务，对很多事都毫无所知。
再把老总管找来，将准备好的名单拿出来，吴朔凡说道：“这个名单，麻烦请你...”
“这是！”老总管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啥，马上说道：“那些刁民的名单！少主你终於想这麽做了吗？这些人长期以来一直仇视吴家，竟然还想在这时候落井下石，他们没想到少主还有能耐，我这就将他们找出来，彻底斩草除根！”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朔凡两眼直盯老管家，一声不吭的对视双眼，表情再也没有一贯的微笑，冷清气氛感染四周，普通微风感到有些刺骨，空气彷佛变稀薄，整个灵魂就像跌入无底冰窖。
紧盯良久，老管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口水吞咽的小心翼翼，眼神不敢再对视，微微低下头，脸上没有了往常的活力，一下子彷佛苍老了许多，时间就似魔术般，一瞬间沧海桑田。
“资料给我。”吴朔凡伸手把资料讨回来，面无表情警告道：“没有你的事了，如果你敢擅自多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再把你赶出吴家，不要以为我只是说说！”
吴朔凡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傻事。老管家长期被唆使干事，很多事都亲手做过，早以抹煞了良心，一思一念皆麻木不仁，没有值得期待和依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