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闹事的老工人不甘心被“内退”，找到了码头方面的领导诉苦，没成想他们又被数落了一番。
“这件事情还敢大声嚷嚷，也不嫌丢人！人家郭主任没拿你们无故旷工，直接开除你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想那样？”
有些老工人还不死心，甚至找到了刘兰峰，想让刘兰峰收留他们。
刘兰峰指着从兰陵公社来的这些务工者，“我们就是进城打工，混口饭吃，你看码头高峰期过去了，我们也闲下来了，也是愁着下一步怎么办！”
这些老工人看到这些年轻人愁容满面，不像是装出来了，也就走了。
刘兰峰他们之所以愁容满面，并不是担心没有活干，而是昨天的初次测试，他们全军覆没，一个及格的都没有。
习惯了体力劳动，再想拿起笔头，端起书本，比没白没黑干两天活还要累。
有人直呼委屈，“刘经理，天天干么多活，哪有时间认字学习啊！”
刘兰峰也站出来说：“三江，这次要不就算了，这半月大家天天加班，累得够呛，多少影响了学习。”
刘三江看着这些从农村老家青年劳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说他不能吃苦吧，他还连续干一整天都不喊累。
你说他能吃苦吧，他端起书本不到三分钟就迷糊。
看到思索再三，刘三江还是选择当个坏人！
“大伙可能认为咱们都是老乡，以为有点什么，说说也就过去了！现在我告诉你们，连续三次考核不及格，不论是谁，马上收拾铺盖走人！”
刘三江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冲，将兰陵公社的这些社员吓了一跳，就连堂哥刘兰峰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教室里的气氛立马变了。
刘兰峰担心刘三江的话传回老家，传着传着就可能变了味，到时候会被老家不知情的人说三道四，于是赶忙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我弟弟三江说的话，是公社农场其他几位生产队长开会商量出来的，大家要是有意见，可以回去找各队的生产队长！三江能给大伙找到这个打工的机会，很不容易！咱们都是大老爷们，也别叽叽歪歪找借口了！没通过考核就是没通过考核！这次考试没考好，咱们争取下次考好！平常有空，也别打牌逗闷子了，全都给我学习！要是下个月还是通不过，就别上工了，回去老老实实种地！”
说完这话，刘兰峰给刘三江一个眼神，然后说道：“大伙在教室里看看书，我和刘经理商量下以后排班的问题。”
作为同一个爷爷，不同奶奶的两兄弟，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刘三江知道堂哥是为了他好，出门之后，就掏出烟，“大哥，刚才谢谢！”
刘兰峰接过香烟，“自己兄弟，谢什么！”
刘三江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大哥，我不是有意冲着大伙发火！我也想给他们打个预防针，码头使用人力装卸货物，速度太慢了！我估计下一步，码头会增加大量的铲车、挖机取代人工，到时候就不需要这么多工人了。好多岗位没了，当然一个萝卜一个坑，别看他们现在很需要我们，到时候人家本地人找找关系，就可能留下来！要是有一技之长，比如会开汽车、会开铲车、会开抓煤机，很可能也会留下。就算是留不下，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另谋高就！”
刘兰峰弹弹烟灰，笑着拍了拍刘三江的肩膀，“三江，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家好！你读书多，站得高，看得远！但是有些人觉得现在的工作就很好，干上一天的活，工资比商海本地的工人工资都高，还管饭，每顿有油荤，有白面馍馍，还学什么习！”
刘三江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在闷热的空气中慢慢消散，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是啊，有些人能吃上白面馒头、肥肉片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就不会有学习的动力。
刚来商海市时，他们觉得自己在商海生活最差的那批人。
可这才一个月，他们就发现了比他们还要差的差。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只要发现自己不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就心安理得，安逸地享受现在的生活。
“这半个月，大伙干得不错，上级领导已经口头嘉奖了郭主任。郭主任一高兴，想给咱们二十个合同工的名额，我没有立即接受，告诉他考虑一下。”刘三江停顿了一下，看着黄浦江飘过的大大小小的船只，“看样，我还得去找一趟郭主任！”
刘兰峰来商海一个多月了，也知道合同工有很多门道，干好了有可能转正，但是大部分都是熬到年龄很大，干不动了，到时随便给点补助，就辞退了。
“哎！三江，这件事情，我抽空找大家问问，你就别出面了！谁想签合同，谁就签，他们自己决定的，以后是好是坏，也怨不得别人！”
刘三江点点头，同意了堂哥的提议。
这一个月，他一直在浦东、浦西，两边跑，把精力都放在劳务公司这边，其他事情都没顾上。
管理这么多工人，没赚不到多少钱，还弄得身心俱疲。
宿舍的投入、找老师、请客送礼，完全是赔钱赚吆喝，到头来，手下的工人还不停指挥。
就在这时，一个夹着人造革皮包的中年人，满头是汗，焦急地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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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江回道：“我就是，你是？”
中年人热情的上前握手，“刘经理，你好！我是商海老街橡胶制品厂的经理，我姓李，我们厂子有一个单子要装船出口，时间比较急，今天晚上十点，船就得起航了！我想从你这请十个装卸工！”
这位中年人的语速过快，看样货物不好装船，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
经过刚才的那一幕，刘三江明白一个道理，公司就是公司，要想正常运行，就算是家人，也要丁是丁卯是卯！
他没有马上回复，而是思考着，送上门的项目，该收多少工钱合适。
中年人还以为刘三江不相信，“刘经理，我是从郭主任介绍来的，我这次来得及，没带介绍信，要不你看看我们厂子的公章！”
刘三江赶忙拦住中年人的人造革皮包，“李经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前段时间码头上忙，工人们也需要休息一下。”
中年人听出了话外音，“刘经理，你放心！工钱我按市场价的三倍给，我可以先付一半预付款！”
这李经理就是大气！
三倍工钱，刘三江无法拒绝。
他可以留下一部分，留作工人的培训资金和请客送礼钱。
“李经理，真是爽快！我这条件差，你先在院子里等一下，我让人去给你找几个最好的工人！”
刘兰峰明白刘三江的意思，回到教室，又找了九个有上进心的工人，然后跟着这位李经理去了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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