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readx;下午放学后,十三中教学楼楼顶。
李谦略显生涩地拨动吉他,努力地寻找《爱不爱我》的感觉。
这首《爱不爱你》不是他上一世所熟知的那首《爱不爱我》,而且它根本就不是摇滚,只是一首普通的流行情歌,按照路边音像店的播放频率来看,今年应该挺火的。
歌写的挺好,歌词中上,旋律上乘,在当下这个时代来讲,它有着一切该火的资质,更不要提还是著名歌手黄玉清的歌了。
虽然生疏,但按照自己重新编曲过的和弦练习上几遍,也就逐渐熟练起来。
当然,他知道,光是熟悉是不行的,要把它拿来做为自己的表演歌曲,就必须练到极其熟练,至少是信手拈来才行。
而《爱不爱我》才只是一个开始。
在把手里的磁带都认真地听过几遍之后,李谦从中选出了一些自己能唱、也应该能唱好的歌出来,不多,目前大概只有十几首的样子。然后,他逐一进行了吉他编曲,并且准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把它们都练熟。
而接下来,他还准备扩大听歌选歌的范围,再慢慢的选一些歌加入填充进来,最终形成总数量大概二十到三十首的自己的曲库。
到那个时候,他才可以谈及去找地方做驻唱歌手。
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件可以急于求成的事情。
因为……歌不好选。
上一世那些熟悉的歌,包括他自己写的那些歌,他并不准备在这个时期拿出来,预防抄袭是一个,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一些重点酒吧,目前没有乐队、没有名气的自己根本没可能进得去,偏偏他自己目前也并没有组建乐队的打算。所以,他将来只能选择一些偏下游的酒吧,和一些中档的餐厅去表演,而如果是在这些地方表演的话,唱一些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歌,是必须的要求。
当然,熟悉的歌,必须唱出一点新意就是了。
可问题是,要在这个世界的那些歌曲里选择出符合自己胃口、自己又能把握得住的歌,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根据这些天逐步深入的了解,李谦已经大概明白了当下国内音乐市场的现状。
因为这个时空的改革开放比李谦曾经历过的那个时空要早了许多,所以,国内的音乐市场也就生出了许多变化。
在目前来看,国内的音乐市场上占据主流的已经不是早些年的民歌和戏曲唱段,就连摇滚的地位,也已经下降了许多。流行情歌、校园民谣、个人情怀、甜歌,包括电子乐等等细分类别,都已经出现了自己的代表人物和代表作,它们和民族民歌、戏曲唱片、摇滚一样,都开始繁荣起来,甚至连一些r&b曲风的都已经开始出现。
可以说,整个市场正在一步步走向百花齐放。
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时空的国内音乐比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时空的1995年的国内音乐,要发达了不少。
可问题也出在这里……这毕竟是1995年。
时代在进步,音乐也是在进步的。
真正能够红极一时,还能在此后数十年一直被传唱、被喜爱的歌,其实并不多。放到李谦曾经历的上一世来说,包括宝岛和香江的音乐在内,整个华语音乐圈的作品加在一起,真正到了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还仍旧被认为经典的歌曲,能有多少?而它们又是多少年的多少首歌曲中大浪淘沙而得来的?
又有多少歌,是当年曾经红透大江南北、自己也无比喜爱,但几年、十几年之后再听,却第一反应就是:这歌真土、真落伍!
所以,在经历过上一世那更加成熟、风格也更加多样化的音乐发展的熏陶之后,对于当下很多颇受当下这个年代的听众喜爱的歌曲,李谦却总是找不到喜欢的感觉。
甚至,李谦已经准备回头找王靖露要一份歌单了。
或许她能推荐一些不错的歌?
人家姐妹俩可是专业的耶!
一口气把《爱不爱我》练了六七遍,初步找到了一些感觉,李谦这才停下喝了口水,歇息片刻,然后,他就翻开了自己“演草本”的下一页。
…………
放学后,齐洁照例留在了办公室没走。
打开笔记本上网找到昨天根本没看下去的那本书,她正准备看,却突然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吉他声响了起来。
是的,隔了几层楼的距离,那吉他声传到办公室里的时候,声音真的已经很小,飘飘渺渺的,如果不是因为环境极为安静,如果不是留心,甚至有可能会听不到。但齐洁却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拨弦,甚至未成曲调!
呼啦一下,她一脸惊喜地站起来。
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迈步就出了门。
仍旧是老地方,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台阶,小心地坐下。
坐下之后,她却又有点想笑。
“这是怎么了?”她问自己,“好像一天听不见他唱歌,就觉得这一天缺了很大一块似的!听见一点动静就高兴得了不得,赶紧巴巴地跑过来听……”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在心里打趣自己,“大概过去那些大家闺秀啊、夫人太太们,也就是这个享受了?专人、面对面的唱!这比听磁带、听cd可高级多了!就是人家唱的人还不知道多了个人在偷听……”
今天楼顶的吉他弹得略有些乱、有些生涩,而且是连着弹了足足七八分钟的吉他,然后才开始有唱歌声切进来,只听了几句,齐洁就辨认出来,是《爱不爱我》。
对于已经习惯每天坐到这里来听半个小时歌、而且已经前后听了至少十几次的齐洁来说,居然听到一首自己熟悉的歌,她竟是突然有点小激动的感觉——要知道,在此之前她已经听楼上人唱了不下三十首歌了,却居然没有一首是自己听过的,这让她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这个时代给淘汰了。
但是,这种激动,只维持了短短一两分钟。
不可否认,虽然听上去他应该真的只是在练习,对歌、对吉他的和弦,都显得略有些陌生,总之给听者的感觉就是不太流畅,但他仍然唱的很好听。
齐洁不懂音乐,但她觉得楼上人的嗓子应该算是很好,而且他很会用自己的嗓子,高音、低音、真假音,全都是浑不费力,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架势。而且听他唱歌时,你很容易就能感觉到他对歌曲、对每一个音符所注入的那种恰如其分的感情。
他的嗓音,和他的感情、他的诠释加在一起,让他的歌很动听。
尽管珠玉在前,黄玉清的原唱已经很好,但听他唱,仍然会觉得很好听。
或者说,是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齐洁早已习惯每天都听到完全不同的、而且是从未听过的歌了。尤其是,那些歌还都是那么的好听!现在突然换了自己熟悉的,新鲜劲儿一过,莫名的就有些不满!
而且,一首《爱不爱我》,他一唱就是七八遍!
反复的练习!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只是在“偷听”,这时候齐洁几乎忍不住想要对楼上人喊一嗓子,“喂,换歌啦,换歌啦!我要听你以前唱的那些歌!”
或者是——“退票!”
脑中想到这些,齐洁自己先就忍不住想要大声的笑出声来。
紧紧地捂住嘴巴,她好悬才把自己的笑声憋回去,却仍是让那股笑意给憋红了脸。
每次在听他唱歌的时候,齐洁总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年轻了,突然就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尽管事实上现在她也还青春着呢!
止住笑意,她老实地坐在原地,抬手支颐,耐心地期待着楼上人的下一首歌。
终于,楼上人真的换歌了,但这一次,是……《我爱你,故乡》。
又是一首听过的、而且还是很熟悉的歌!
“真没意思啊今天!”
已经被养刁了胃口的齐洁对此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内心不太能够接受。
当然,他唱的依然很好听,跟原唱相比,节奏有一定变化,显得都不太像民歌了,似乎还有一种很奇怪但很有意思的旋律加入进来,让整首歌突然面目大变、充满了趣味。
总之,很新奇。
以至于新奇到让齐洁心里忍不住生出“原来这首歌还可以这么唱”的想法。
也正是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很耐心地听他连续唱了三遍。
然后——
“受不了了,今天真是敷衍,退场退场!”
她心里腹诽着,脸上却带着轻快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下楼。
最关键的是,看来他追求女孩并没有成功!
这是好事?
这是好事!
因为以后可以继续有歌听!
“就不信他以后会每天都唱这些我听过的!”她想。
…………
今天的歌都很生,练习的时间不知不觉就略长了一点。等李谦回到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接近全黑了,李妈做好的饭菜都已经开始变凉。
等李谦洗澡的功夫,李妈又把饭菜重新热了热端上桌,一家人这才吃晚饭。
晚饭后,李妈顾不上刷碗,就先把碗筷都泡在水池里,先洗洗手坐下看电视剧,而李爸则是先到自己的书房坐了一阵子,然后就跑到李谦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推门进去,他见李谦果然很认真地在复习功课,而且还是他成绩最差的俄语,脸上顿时就露出一副欣慰加满意的笑容。
“爸,有事儿啊?”李谦问。
李爸说:“那个,没别的事儿,就是过来看看你干嘛呢!”
李谦撇撇嘴,“不是吧,咱都约定好条件了呀,还用监督?”
李爸不屑地瞥他一眼,“监督你?切,你上学这么多年,成绩也好过、也差过,爸什么时候监督过你?”
“也对哈!”李谦想了想,说:“这么说……真有事儿?”
李爸顿了顿,问:“那个,小谦哪,你最近,又有什么其他的作品了没有?”
李谦皱皱眉头,纳闷地道:“新作品?不是吧爸,你不是反对我弄这个吗?”
李爸闻言赶紧摆摆手,很认真地解释道:“爸可不是反对你做音乐,爸只是反对你把音乐作为主业……这都没闹明白?对于你喜欢写歌、写词什么的,爸还是很支持的!那个,嗯,像你上首歌那个歌词,就是那首《暗香》,那个词就写得还可以啊!你一个高中学生,才十七岁,能写出那种意境来,已经很好了!既然擅长这个、喜欢这个,那就要继续努力才行啊!”
李谦一拍眉头:得,这下子懂了!
老爸那意思是,歌词,不就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诗歌嘛,这个,你是可以多写的!
他想了想,说:“爸,我写的那些歌,怕你不会太感兴趣。”
李爸眼前一亮,说:“那可不一定,说来听听。”
李谦犹豫了一下,抓过一本练习本,翻到后面,撕下一张白纸来,拿笔想写,却又停在那里。犹豫片刻之后,他放下笔,回头说:“爸,我还是唱给你听吧?”
李爸闻言点点头说“好”,然后就走到床边坐下。
李谦拿过吉他,闭眼回忆了片刻,带着些忐忑,带着些希冀,轻轻地拨动了琴弦——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清脆的吉他,婉转的旋律,动人的歌唱。
优美的诗篇。
李谦很认真、很认真、很认真的唱,很动情、很动情、很动情的唱。
整首歌唱完了,他甚至迟迟不敢睁眼。
这当然是海子的诗。
这当然是李谦最喜爱的诗篇之一。
在李谦所经历过的上一世,这首诗在他们那一代人心中,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地下音乐圈里给它谱曲的乐队、歌手,没有一百个也有九十九个。但最终,没有一首作品能够达到比较成熟的程度,甚至连通过制作人那一关的,都没有。所以,为这首诗谱曲而产生的地下作品有很多,但最终能够真正的走向市场的,却连一首都没有。
在那些数十上百首可能永远都无法得见天日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里,有那么一首,它的谱曲者就叫李谦。
那是他在二十来岁时候的作品。
他唱的,是自己上辈子的一个梦。
但是唱完了,他久久地闭着眼睛,然后,他突然睁眼,迅速地放下吉他,没有去看李爸的表情,只是匆忙地拿起刚才准备好的纸和笔,说:“爸,我要改一下,你等等。”
李爸愕然回神,“哦,好,你改,你改,爸等着!”
李谦拿着笔,刷刷刷很快在白纸上画出最简单的五线谱,然后丫丫电子书飞快地写起谱子来——就在刚才,就在唱的中间,他突然有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然后,那想法就像一眼泉,当第一股清冽的泉水喷涌而出,便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它喷涌而出,眨眼成河!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怀着对摇滚的莫大的喜爱,怀着对这首诗的莫大的喜爱,奋战一夜之后写下了一首自鸣得意的曲子,但那时的他心中拥有的,除了热情,只有热情!
像一把火一样足以焚烧一切的热情!
那是对摇滚的爱!
但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是这么唱的!
它可以摇滚,也可以抒情,但不能暴躁,不能暴烈!
它应该像一条河,潺湲流淌,它应该像一片湖,水波彀皱,它应该是一颗孩子般的心,纯粹,透明,它应该是梦一样鲜亮的开满鲜花的山坡的颜色,梦一样明净的单纯的海的颜色……
纯净的喜悦、透明的善良、梦一样的向往……
…………
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了,李谦奋笔疾书,李爸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当李谦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时,李爸脸上满是庄重颜色。
“改好了?”他问。
李谦点点头,说:“改好了!”
然后,他抱起吉他,回头又看了看谱子,然后轻轻地拨动琴弦。
旋律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几个最基础的律动,但是却出奇的婉转和明亮。
李谦睁着眼睛,面带微笑,唱着,笑着,摇晃着身体。
但这一次,却换了李爸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唱,新谱子,有点磕磕绊绊,但是总体流畅。
吉他声落,李爸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在几个口袋里摸了一遍,没摸到烟,喉结微动,“嗯,嗯。”,他说。
一边说,他一边缓慢地点头。
嗯。
最简单的一个音节、一个字,但是,说出这个字的他面色庄严,似乎是在面对一件无比严肃、无比重要,甚至让他都有些为之紧张的事情。
良久,李谦只是看着他。
犹豫了片刻,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第二遍这个,比第一遍好听!”
李谦点点头,笑了。
李爸也想笑笑,但最终,他没笑出来。
“不错的作品……名字叫什么?”
“叫《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李谦说。
李爸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然后,他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沉思。
又过了一会儿,他恍然回神,“嗯”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要走,又停下,走出两步,他手抓着门把手,背对着李谦,说:“回头你把歌词抄一份给我。像这样的作品,你该多写一些……嗯,别忘了学习就行。”
然后,他在门口站立片刻,终于走出门去,轻轻关上了门。
第十九章 小星星
readx;王靖露趴在桌子上,单手支颐,双目无神地盯着面前的玻璃窗,和窗外对面楼层的灯光。
她在发呆。
对于她来说,这种发呆的时候,并不是太常见。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拿起手机,点开短信息,但犹豫片刻,又放回去,起身在屋子里走动起来——却越走越觉心里烦躁。
啪啪的敲门声响起,她站定,说:“妈?”
陶慧君推门进来,面带笑容,问:“刚才妈妈听见,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王靖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什么事?”陶慧君又问。
王靖露张张嘴,又闭上,一副越来越烦躁的模样,然后,她说:“妈,以后你别管我的事好不好?我接个电话你都要问……”
陶慧君赶紧举手,“好,好,妈妈不问,妈妈不问……”说罢关门出去。
只是临走,她脸上还是带着一抹笑容。
似乎是……真的很高兴。
没错,刚才的电话是赵毓敏打来的。
想都不用想,号码肯定是爸爸……或者妈妈给他的。
他要约王靖露一起吃饭。
当时王靖露微微有点愣神,但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对方似乎已经料到了她很有可能会直接拒绝,所以他紧接着就说:“小露,别着急拒绝我,好吗?时间很随意,周五,周六,周末,都可以,中午,晚上,也都可以。考虑一下,好吗?给我一个机会。”
应当说,虽然只见了两次面,而且还是抱着深深的警惕,但是像赵毓敏这样的男人,真的是很难让人心生反感,即便是王靖露,即便是她对赵毓敏接近自己的方法很反感,但对他这个人,却仍是生不出任何不悦。
毫无疑问,他是个优秀的、很容易就会让女孩子为之心动的男人。
尤其是,他说话的声音、语气、态度……真的是让人不太容易狠得下心说出“拒绝”这两个字。
而以王靖露的性格,又是本来就从不愿意让人难堪、也说不出什么有力道的话的,所以,一旦开口之前就被人把话堵回来,她马上就纠结起来了,以至于一直到对方挂断电话,那句拒绝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于是,等电话挂断,她就不断地懊悔起来。
埋怨自己、责怪自己……太没有主见,处理事情太不果断了。
那要怎么办?
再把电话打回去,拒绝他?
嗯,这是可行的。
她甚至拿捏着自己说话的语气,小声地模拟着、练习着,“你好,赵毓敏先生吗?我是王靖露……对,是我。对不起,我最近都要复习功课,很忙,实在是没时间,所以……抱歉。”
练习了两遍,她觉得不行,语气和态度,都太软了,会让他不太死心的。
所以……
“你好,赵毓敏先生吗?我是王靖露。对,刚才我考虑好了,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没时间。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以后请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好吗?我不想让他误会……”
似乎又……太硬了?
“如果按照这么说的话,到时候我肯定会心虚,恐怕连声音都得发颤……”
她干脆捂上脸,仰面倒在床上。
“我真的好没用啊!”她想,“要是姐姐的话,肯定不会像我那么麻烦!这种事情,她大概在当时就会直接出口拒绝了,绝不会拖泥带水!”
“我没兴趣!”她肯定这么说。
就这四个字,不知道噎死过多少男生了!
那么,怎么办?去跟他一起吃晚饭?
想都不要想!
如果换了是其他的女孩子,她们或许会想,不就是吃顿饭嘛,跟谁一起吃不是吃?又不是要你请客掏钱,不吃白不吃,至少还赚一顿美餐呢!干嘛不去?
但王靖露不同。
十几年单纯的生活,自小接受的家庭熏陶,以及那个正在一天天占满她的心的身影,都会让她对这种事无比排斥。
甚至她觉得,只要想一想和其他男人一起吃饭的样子,内心都会生出一种背叛般的愧疚。
我又不可能会喜欢上他,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吃饭?
姐姐说过,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不喜欢的人,就要一棍子打死,不要给对方、也不要给自己任何的机会!
她觉得,姐姐说得对!
想到这些,她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伸手抓起电话。
但是,当翻到对方的来电号码了,她的手指却停在那里,迟迟的都没能落下去。
“好难啊!我到底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到他?”
那个至今没有储存姓名的陌生号码下面,是李谦的名字。
“我要不要跟他说?让他帮我打电话回绝?”她想。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尽管内心有些不太愿意承认,但其实王靖露心里很明白,跟赵毓敏那样成熟、有风度的男人相比,李谦还稚嫩得很。让他帮自己打这个电话,他能说什么?
威胁么?
那反而显得自己和李谦都无比软弱。
“算了,”她想,“反正我一直都不回电话,他就应该明白我是拒绝的了。嗯,对,就是这样,如果他还要再打来电话,那我就直接拒绝就是了。”
这么一想,王靖露顿时觉得心里松快稍许。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落到了李谦的名字上。
电话拨出去了。
她心里莫名有些慌,却又有些期待。
“喂,怎么了?”他说。
“呃,没事……你睡了没有?”她慌慌张张地说。说完了却又懊恼的不行,这才八点一刻,他会睡了才怪!
果然,电话那头他笑了笑,说:“没有呢。有事儿?怎么不发短信了?”
虽然看不见,但王靖露觉得自己的脸肯定是已经一片通红了,因为她觉得有些烫——真是好丢脸!
而且,接下来怎么说?自己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儿么?
答案是,没有。
她其实就是想听听对方的声音,如果能多说几句话,那就更好了。对了,现在这个时候,他要是能说个笑话把自己逗笑,那就完美了!
于是静默片刻,她说:“能给我讲个笑话吗?”
电话那头,李谦应该是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他说:“我在复习功课啊,临时哪里想得到笑话。”
“哦。”王靖露略有些失望,下意识地点点头,问:“你在复习什么?”
“正在背历史,接下来准备学一会儿俄语。”他说,“但是历史好难啊,尤其是苏联的历史……你知道苏联最强大、最伟大的地方在哪里吗?”
听着前面王靖露还纳闷,心想李谦的历史不算太差啊,不就是现当代史,有什么可难的?但随后又听李谦一下子把话题拐到苏联最强大的地方……
她蹙眉想了想,不知道李谦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反问:“在哪里?”
“苏联人民成功的克服了在其他社会主义国家都不会存在的困难!”他认真地说道。
“哦。”
王靖露愣了一下,然后才突然回过神来,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的嘴真损。”她笑着说。
但随后,她突然有点兴奋起来,问:“还有么?再说一个。”
电话那头,李谦没有笑。他想了想,说:“据说五十年代的时候,美国外交代表团到苏联访问,苏联的官员陪同他们到处参观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就,并且得意的说,等下一个五年计划完成,苏联的每个家庭都会拥有一架飞机。美国官员很吃惊,问,他们要飞机有什么用?苏联官员说,当然有用啊!比如你在莫斯科,听说列宁格勒开始供应面包了,这时候你就可以开飞机过去排队等着领面包……”
王靖露少见地“呵呵”笑起来。
她平常就算笑,也顶多就是抿着嘴儿露出微笑而已。
这时候李谦也笑起来,说:“不许再要了,想不到了,都忘干净了。”
王靖露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想到李谦正在复习功课这件事,眼睛一亮,问:“你待会儿要复习俄语?”
“嗯。”
“我给你补习俄语吧?”
“啊?”他有些吃惊。
“好不好?”王靖露兴奋地追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说:“那……你过来?”
是啊,楼顶上没有灯,是没法补习功课的,必须得去他们家!
一想到这个,于是王靖露就微微有些犹豫。
自从大家都长大了,她已经有好久好久都没去过对门了。这样大晚上的去李谦家里,他爸爸妈妈不会多想吧?
不过很快,王靖露就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尽管有些慌乱,却仍旧很兴奋。
“我这就去!”她说。
…………
敲门声响起,李谦抢着过去打开门,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到她面前。
雪亮的顶灯下,王靖露的脸上有一抹鲜艳的潮红。
“小露来玩啦?”
正在看电视剧的李妈回身跟王靖露打了个招呼,面带微笑。
李爸也回过头来给了一个笑容。
不知道是不是李谦事先叮嘱过什么了,总之,李妈没有像以前那样表现的那么热情——王靖露就怕她太热情,弄得跟欢迎儿媳妇进门似的。
“阿姨好,李叔好,我来给李谦补习俄语。”她换好拖鞋走进客厅,红着脸蛋儿说。
李爸闻言点点头,一脸和煦的笑容,“好,好,李谦俄语特别差,你帮他使使劲儿!”
王靖露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候李妈说:“那……小谦,你带小露到你屋里坐吧,想吃什么、喝什么就自己到冰箱里拿……小露,那阿姨可就不招待你了啊,阿姨看电视剧,你们补习吧!”
王靖露又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便松了口气一般,跟在李谦身后进了他的卧室。
李谦关上门,见王靖露略显好奇地在屋里来回打量,就笑着说:“坐吧!坐床边,还是坐椅子,随你。”
王靖露点点头,到床边坐下,一扭头,看到了桌子上的历史课本和俄语课本。
“你真的在复习功课啊!”她有点吃惊。
记忆中的李谦,可不是那么爱学习的。至少在回家之后,他是绝对不碰课本的。
李谦笑笑,小声说:“很久没来了哈?”
王靖露就笑笑,点点头。
屋顶的大吊扇呼呼啦啦的转,屋里倒不是太热。只是一时之间,好像是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莫名的尴尬。
这是李谦的卧室,跟楼顶天台自然是不一样的。
这时候,王靖露看到床头上的那把吉他,很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话题,就问:“我记得你很不喜欢吉他的,怎么又开始折腾它了?最近几天去学校的时候,你好像看见你也背着吉他去来着?”
李谦拿过吉他,晃了晃,“你都要直奔京城电影学院去了,还不许我追求点艺术?”
王靖露闻言笑笑。
片刻之后,她问:“那你现在都会弹什么了?学会几首曲子了没?”
李谦闻言叹口气,“唉,哪儿那么容易学啊,我现在就会弹一首小星星,还弹不顺畅。”
王靖露照旧是笑眯眯的,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说:“你弹给我听听啊?”
李谦就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抱起吉他,一根弦、一根弦的装模作样的拨弦,一边弹还一边一字一顿的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出乎意料的,王靖露听了这么简单幼稚又生涩的表演,却一点都没有要笑的意思,反而很认真地鼓励李谦,“你弹的很好啊,这首曲子虽然很简单,但你能每个音都不弹错,可见最近几天真的是很用心的在练呢!不要着急,慢慢来,你肯定会越练越熟、越练弹的越好的!等简单的曲子练熟了,就可以去接触相对复杂一点的了。”
李谦无奈地看她一眼,又叹了口气,“好吧,你真没意思……刚才都是骗你呢,其实我早就弹的特别熟了,不信啊,你听……”
说着,他就来了一段特别复杂、特别花哨的吉他炫技华彩,把王靖露看得当场愣住了。然后,她的眼睛里渐渐就有一抹说不出的光亮透出来。
等李谦炫完了,她看着李谦,脸上一点点露出一抹笑意,眼睛亮晶晶的,问:“这么说,你自弹自唱也没问题喽?”
李谦点点头,说:“当然没问题啊!”
王靖露就笑笑,说:“那你给我唱首歌吧。”
李谦扭头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俄语教材,“我说,这算学费吗?”
王靖露也扭头看看俄语教材,脸上的笑容越发明亮了些。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很肯定说:“算!这就是学费了!”
李谦竟觉得无言以对。
于是他抱好吉他,想了想,好吧,还是校园民谣好了。
当然,是这个时空的校园民谣。
“你可还记得那个下雪的冬天,
我们在火车上偶然相见,
你说起你曾经的爱恋,
说你的心已经破镜难圆。
……”
只要一开始弹吉他唱歌,李谦的心里就装不下别的东西,就满心满眼都是吉他了,甚至唱着唱着,他还经常会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浸到在旋律里。
歌是很熟悉的歌,关键是唱的人不同。
王靖露把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托着脸蛋儿,一脸惊喜且迷醉地看着坐在床边自弹自唱的李谦,这一刻,她甚至连李谦唱的是什么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一颗心里,满满的都是李谦微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摇摆的样子。
到最后,她的目光已经失去了焦距,脸上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一曲终了,李谦睁开眼睛,王靖露也倏然回神。
“喂,王老师,这学费还行吗?”
王靖露笑笑,有点心虚地扭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进来好一会子了,不能老是听你唱歌,要不,咱们开始补课吧?”
李谦翻个白眼,“表扬我一句就那么难啊?”
王靖露又笑笑,“不是啊,刚才你弹的那样,当然需要表扬啊、鼓励啊,但是现在,你都弹的那么好了,就不用表扬了啊!再表扬的话,你不会骄傲吗?”
李谦闻言眉头一挑,一边放下吉他一边笑道:“好吧,我就把你这句话当成表扬好了。”
说话间,他一扭头,目光从王靖露身上掠过,却又突然定下。
王靖露身材纤细,十七岁的女孩子,瘦瘦弱弱的,好像是还没有完全张开一般,但皮肤却仿佛给牛乳洗过一般,早就是成年女子一般的润腻与白皙。刚才听歌时,她把雪白的胳臂支在桌子上,叫桌棱给压出一道深痕。叫人见了都有些替她觉得疼,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突然就撩起人的心弦。
李谦赶紧低下头,咳嗽一声,然后才抬起头来,问:“那你准备从哪里开始给我补课?”
王靖露很认真地翻开课本,说:“从第一课开始。”
李谦点点头,说:“也行!”
但书页翻开,王靖露盯着课本看了片刻,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李谦。
“你将来……会去北京跟我汇合的,对吧?”她问。
李谦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王靖露就微微地笑起来。
第二十章 未来的事,有我!
readx;周五,傍晚。
齐洁回到家的时候,照例已经快七点了。
她打开门进去,还没换鞋,齐洁妈妈就已经迎出来,焦急地说:“怎么又回来那么晚?小亮打电话来说,你手机关了?”
齐洁愣了一下,手机还是她上去听歌的时候怕突然有人来电话才关上的。
于是她掏出手机,一边开机,一边说:“上课的时候就给关了,忘了开。”又问:“卢亮来电话找我?说什么事儿了没有?”
齐妈摇摇头,“没说,你赶紧给他回个电话吧,我听小亮挺着急的,许是有急事!”
正好手机已经开机完毕,她找到卢亮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卢亮的声音果然是火急火燎的,“为什么关手机?今天晚上我二姨夫和二姨到家里来吃饭,想通知你,结果居然愣是找不到你!”
齐洁愣了一下,只好又解释一遍,说:“那个……我放了学留在学校改作业了,手机是上课之前关的,忘了开了。”
电话那头,卢亮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不过话里的火气却是一点儿都不小,“用手机就是为了让人方便联系到你,你关机,那要手机还有什么用?……行了,先不跟你说这些了,你赶紧过来吧,来我家!”
齐洁张了张嘴,想说现在都七点了,自己就不过去了,但是还没等她开口,那边卢亮已经又说道:“对了,来之前你打扮打扮啊,我二姨夫是市府人事局的副局长,副处级呢……”
他的声音说小也不算小,齐洁妈妈站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见齐洁一脸不悦的模样,她妈妈就在旁边小声地劝,“去吧,去吧!”
齐洁的眉头蹙了几蹙,嘴巴张了张,最终,她还是点点头,“哦,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
卢亮的所谓二姨和二姨夫,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过卢家父子经商,对于任何官面上的人物,他们都是能巴结的就巴结。更何况绕来绕去,两家还真是能攀上一点极远古的亲戚关系?
一顿晚饭,吃得很是尽兴。
卢亮那位二姨夫架子很大、口气也同样很大,卢家父子小心应对、一意奉承,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合,简直越说越亲。
去之前齐洁稍微的化了点儿淡妆、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看去明艳而不张扬,到了之后就是一连声的道歉,幸好晚饭还没开始,卢亮妈妈也帮着说话,再加上又是当着客人,让卢亮的一肚子不满都没机会发泄出来。
然后,齐洁先是乖巧地跟着卢亮的妈妈在厨房里忙活,随后又忙着端菜、恰到好处的跟着卢亮一起敬酒、说几句奉承话……总之,她很好地成为了这次家庭聚会中一个合格的配角。
听说卢亮和齐洁明年就要结婚,对方一再称赞他们简直是一对璧人,还说到时候一定要给请柬,他们要过来喝杯喜酒云云。
二姨和二姨夫很高兴,酒饱饭足之后,齐洁负责冲茶,他们又喝了一阵子茶,然后告辞离开了,带着满意的笑容。
卢亮的爸爸妈妈很高兴,对于他们来说,攀上二姨夫这条线,就意味着以后的路子又宽了不少。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路子,就是生意经。
卢亮……不太高兴。
虽然他觉得今天齐洁的表现还算不错,不但在打扮上表现出了那种清丽如荷、淡雅如兰的气质,而且招待客人的时候,那种热情中又透着一点小矜持的感觉,还有那种面对自己时怯怯的眼神儿,都让他很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觉得在二姨和二姨夫面前,也算是找回了一些面子。
可即便如此,齐洁的关机、迟到,仍是让他一想到就怒火冲天。
等客人走了,齐洁又忙着到厨房和卢亮的妈妈一起洗洗涮涮,等把一切都收拾完了,解下围裙,她提出要告辞的时候,卢亮终于忍不住说:“你知道今天这顿饭有多重要么?你知道这顿饭差点儿被你给毁掉么?”
卢亮妈妈闻言赶紧给拦着,不等齐洁说话,她已经抢着道:“怎么说话呢这是,人家小洁上课关手机有什么错,谁知道你爸这突然地就请人到家里吃饭呀!行啦行啦,都是过去了,你就别挑这个挑那个的了!”
有她这么几句话一盖,卢亮不好说啥了,就坐在那里呼哧呼哧喘气,而齐洁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当着卢亮的妈妈,也觉得不太好出口了。
于是,最后还是卢亮的妈妈硬拉着卢亮,母子俩把齐洁送出了门。
临出门前,卢亮的爸爸倒是特意说了一句,“小洁,你回去跟你爸说一声,等忙过这一阵子,我请他喝酒,我们老哥俩都老了,该多聚聚,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进棺材喽。”
齐洁自然笑着应承下来——她知道,卢亮他爸和自家老爷子那是一起光着屁股撒尿和泥的交情,从不会说话那时候起就认识了,然后一路国小、国中、高中一起上下来,连大学都是在同一座城市读的,这份交情,的确很厚。
齐洁都要下楼了,齐洁妈妈突然又说:“对了,明天周六,你们俩该逛逛街去,年轻人嘛!”说到这里,她回身对卢亮说:“小亮,你明天上午去接小洁,你们一起去逛逛,给小洁买几件衣裳,再看看电影什么的……听见没有?”
虽然内心并不喜欢跟卢亮一起逛街,不过这个时候,齐洁却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卢亮。
片刻之后,卢亮一脸无可无不可的表情,说:“知道了。”
齐洁心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这时,卢亮面无表情地看了齐洁一眼,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去接你。”
当着卢亮的妈妈,齐洁笑了笑,一脸的温婉,说:“好。”
…………
从卢家出来的时候还是笑容满面,当车子离开了送出门来的卢亮妈妈的视线,齐洁的肩膀却是立马就垮了下来,只觉浑身上下满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疲惫。
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回家洗个澡,然后把自己扔到床上,睡它个天昏地暗。
…………
第二天是周六。
上午,王靖露正在练琴,手机突然响起来。
他起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是赵毓敏。
虽然没有把他的号码储存起来,但王靖露记得很清楚。
怎么办?
她知道,这件事自己是躲不掉的,必须去面对。而且李谦也并不能真的帮到自己什么,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但是,伤害别人……真的好难。
她手指用力,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出现了片刻的宁静,然后,她的手机再次响起来。
犹豫了一下,她按了接通键。
“喂,你好。”
“小露,是我,赵毓敏。嗯……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可以吗?”
王靖露缓缓地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王靖露甚至听到,对方连呼吸声都为之一滞。
然后,他说:“对不起,这是我事先不知道的,嗯,肯定让你苦恼了,对吗?”
王靖露睁开眼睛,不说话。
对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是这样,我不知道你的男朋友是谁,不过我相信,我不会比他差的,我也会比他对你更好,所以……给我一个和他竞争的机会,好不好?”
沉默片刻之后,王靖露咬咬牙狠下心来,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对方闻言,再次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对不起,让你苦恼了。不过……呵呵,我想咱们至少不是仇人,对吧?以后如果有机会见面……你知道的,我们公司和叔叔的公司,有不少交集,所以以后如果见面了,还是可以像普通朋友那样聊聊天的,对吧?”
王靖露想了想,点点头,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
但他肯定是听到了。
顿了顿,他说:“你放心,叔叔肯定不会从我这里得到类似消息的。”
他真是一个很体贴的人!而且……太聪明了!
于是,“谢谢!”王靖露说。
对方“嗯”了一声,电话至此似乎可以挂断了,但对方没有。
又停顿片刻,他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对他不满意了,那么,请给我一个机会,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谢谢!”
说完这句话,他挂断了电话。
王靖露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
鼻子酸酸的。
在茶几前站了片刻,她吸吸鼻子,拨通了王靖雪的电话。
“喂,小露,有事?”
“姐,他要请我吃饭,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王靖雪沉默片刻,说:“很笨,但是很有效的办法。那么……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个?”
“我觉得我伤害了别人,心里突然好难过。”
又是片刻的沉默,然后,王靖雪说:“你知道,我从小就不会安慰人,我只会给你买糖吃。”
王靖露嘴角抽动,想笑,却笑不起来。
这时候,王靖雪突然问:“你跟他说的,都是真话,对吗?”
王靖露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靖雪又问:“能告诉我是谁吗?我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犹豫片刻,王靖露狠狠心,说:“你认识。”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王靖雪突然叹了口气,“所以,是对门那小子,对吧?”
王靖露心中满怀忐忑,犹豫了半天,说:“姐,他们都不会同意的,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会支持我的,对吗?”
王靖雪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一抹疲惫,但一如既往的坚定,“错!”
片刻之后又补充一句,“如果是他,我也反对!”
王靖露闻言一愣,“为什么?”
她似乎是突然激动起来,好像是就在此刻,最近这段时间各种各样的压力、各种各样的纠结,都在此刻突然爆发出来,“为什么连你都不愿意支持我?你是我姐啊!你从小就最疼我、最支持我的呀!难道他真的有那么不好吗?”
电话对面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王靖露越来越大声的质问。
“难道连你也要像爸妈那样?难道连你也会觉得他们家穷?他不上进?或者是……或者是什么他配不上我之类的?”
说完这些,王靖露停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很少这样愤怒地、歇斯底里地对别人吼叫什么,但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必须要问出来,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否则,她不服!
电话两端,两人呼吸可闻。
王靖雪突然开口说:“我从不认为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需要为家庭的贫穷背上什么责任,我也并不认为李谦是个不上进的人,虽然他玩起来有点疯,但是,他很聪明,从小就很聪明,一个人只要足够聪明,未来就不至于会一事无成。但是……他真的配不上你!”
发泄出来之后,王靖露的心境渐渐平和少许。
而且,姐姐的回答也并没有让她太过意外。
“能具体说说到底哪里配不上吗?我不指望他将来有什么大成就,我宁愿将来跟着他平平淡淡一辈子,都不行吗?”
对方沉默片刻,说:“算了,小露,咱们不要吵,姐姐不想跟你吵,更不想非得逼你做什么选择。或许……我希望你能多一点耐心,或许要不了几年,几年之后,不用任何人告诉你,你都会觉得,他已经配不上你!”
王靖露沉默。
和妈妈的说法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她不服!
为什么?
片刻之后,电话那头又说:“小露,你还小,暂时不要想太多,更不要现在就去决定自己的一辈子,好吗?现在,你就好好学习,等期末考试结束了,姐就回去接你。嗯,我还要练歌,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要挂电话了。记住,不要想太多,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好吧?”
王靖雪不说话,一直到那头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沉默地放下手机,走回到钢琴前。
手落在琴键上,她深吸一口气,强自克制住心里那股酸酸涩涩的委屈到想哭的感觉,然后又突然站起身来,走过去拿起手机,进入短信息。
“他请我吃饭,但是我拒绝了。”
输入完,想按发送,犹豫一下,她在后面又添上一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等得起。”
短信发送成功。
她似乎都能听见对门那不足二十米远的地方已经响起叮咚一声。
然后,放下手机,她缓缓地倒在沙发上,歪了下去。
突然觉得自己好虚弱。
…………
叮咚一声。
李谦拿起手机看了片刻,手指在屏幕上方晃来晃去,最终,他又把手机放回桌子上。
面前的桌面上,是翻开的俄语课本。
旁边的本子上,是抄了大半页的俄语课文。
左边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里面是一个苏联女人华美的高音,悲怆而高亢。
他的手指漫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大吊扇呼呼啦啦的转,不知谁家已经响起兹拉兹拉的炒菜声。
天很热。
楼下有孩子在奔跑、笑闹、摔倒、爬起。
李谦敲敲额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拿起手机,输入几个字,发了过去。
“未来的事,有我!”他说。
第二十一章 我们的愤懑
readx;时间是三个小时以前。
上午八点五十四分,卢亮准时赶到齐洁家楼下把她接走了。
毕竟是从小就认识了,虽然此前有过些矛盾,但真的走在一处,多说上几句话,关系也就慢慢融洽起来,卢亮也终于不再冷着一张脸了。
俩人去逛了一个大上午,卢亮给齐洁买了几件衣服,加一起两千出头,一副神气飞扬的模样,看样子最近家里的生意应该是确实不错。齐洁也给他买了两身衣服,不多,加一起差一点儿不到两千块——这样就会让卢亮有一种并没有赔多少钱,同时又找到了大男人一掷千金为红颜的那种很有脸面的感觉。
彼此都觉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逛街中间,卢亮几次拉起了齐洁的手,齐洁并没有拒绝,很柔顺地任他把自己的手抓在手里,但每次都是不到半分钟,齐洁就肯定会在路边店里发现几件看起来不错的衣服,然后,似乎是很不经意地就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了——卢亮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常。
逛了一上午,中午俩人就一起去吃饭。
卢亮的谈兴很浓,他说今年家里的生意有希望突破三百万,要真实现了,纯利就能有八十万往上,当初爷俩就说好了的,不管挣多少,这里头都有他五分之一,那就是小二十万——别看猪肉很贵,一斤都卖到三块多了,但普通人,比如齐洁这样刚任教没多久的普通教师,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千五百来块,如果扣走保险和各种税款,她一年都挣不了一万五。
所以,一年二十万,真的是一笔巨额收入了。
卢亮说,房子他都看好了,就在城南那一块儿,离千佛山很近,新小区,新房子,小高层,三室两厅,一百二十多平,边户,南北通透,格局特别好,他计划要8楼,就取那个发财的意思,总价是36万多一点,但那小区的开发商都认识,到时候打个招呼,估计30万左右就能拿下,这笔钱家里老爷子已经答应给出了,暑假里就可以开始装修。
虽然……虽然齐洁觉得,俩人结婚买房子这个事儿,真的是应该叫上她一起去看看才能决定的,这正如某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二姨夫来家里做客,她这个没过门的未婚妻实在是没有必要去应酬一样……但是卢亮说他已经看好了,齐洁也就没说什么,从头到尾就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就好像是听着一件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
卢亮说我很忙,装修会找装修公司来做,但是需要人盯着,不过据说装修材料里都有甲醛,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到时候你去吧,你年轻。
齐洁就说好,我暑假没事儿,我去。
卢亮说装修风格我都想好了,要大气点儿的,你注意看某某电视剧了没有?里面那个唐代宫廷风格的酒店,我跟我爸出去谈生意的时候,在北海府也见过一家那种风格的酒店,我就喜欢那样的感觉,大气,看着就上档次,咱就那样装修,到时候我会跟装修公司仔细交代,你就负责盯着就行。
齐洁继续微笑,说,行。
花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吃完了这顿午饭,下午卢亮要带齐洁去看电影,说是有一部叫《傲骨铮铮》的美国电影正在上映,他有好几个朋友都看过了,都说挺好看。
但齐洁拒绝了,她说这两天身体有点不太舒服,班里有个特别调皮捣蛋的学生,可能是让他给气着了,所以想回去休息。
卢亮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不过也没太在意,只是跟齐洁说,一帮小孩子,你就教你的,他们学不学的你别管,反正也就再教最后一年,等明年咱们结婚了,你就辞职,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就行。女人嘛,挣不了几个钱还出去抛头露面的,不好,在家里洗衣服做饭带孩子才是正经事,把自己男人伺候好了,不比什么都强?
齐洁就笑着说好,一脸小幸福的模样。
最后,她没让卢亮送,自己打了部车回家。
打从坐进出租车,她就闭上眼睛,一脸的疲惫。车子到了楼下,她给钱,下车,整个人松松垮垮,在楼道前站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家了。
然后,她上楼,爬了几级台阶,又下来。
她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她过去,上车,点火,倒车,很快就到了街上。
她开得很慢,很慢很慢。
而且漫无目的,看到路口就随意的选择一条车少的路拐进去。
下午两点的夏日时光:天气很热,阳光很毒。
有一对恋人牵着手迎面走来,女孩穿一件乳白色印着笑脸的短袖t恤,下身是一条过膝的小碎花裙,一边走,一边笑着、说着什么、神情满是雀跃,身旁男孩子的笑容里满是宠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不远处,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孩子从商店里走出来,那孩子大约两三岁,在妈妈的怀里哇哇大哭,一边被抱出门来,一边还倔强地回头看着商店里的大布娃娃……
齐洁突然踩下刹车。
嘀!
后面的车吓了一跳,一边下意识鸣笛,一边紧急转向抹过前车去,两车相错的当口,却又把车窗降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光着膀子伸出胳膊来比了个中指,“傻逼呀你,会不会开车!”
齐洁面无表情,看着那车在骂声中远去。
或许是车里空调开得太足,她突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里就抱起肩膀。
片刻之后,她松开刹车,辨认一下方向,猛打方向盘,把车子转了回去。
直奔学校。
在校门外,她停下车子,锁好,顶着大太阳走进校园。
…………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
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喔,你何时跟我走?
喔,你何时跟我走?
脚下这地在走,
身边那水在流,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为何你总笑个没够,
为何我总要追求,
难道在你面前,
我依然是一无所有。
……”
天,真的很热。
李谦的内心,真的有些烦闷。
有些事情,他明知道急不得、躁不得,必须得慢慢来。但此时此刻,他内心却偏偏就是急躁得恨不得仰天怒吼、放声长啸。
下午两点多,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光是骑车来到学校,就已经热出了一身大汗。
来到楼顶,他索性脱了t恤,打起赤膊。
连续唱了好几首最近一直都在练的新歌,却总感觉心里的那股火正在越烧越旺,于是,重生以来的第一次,他突然唱起了摇滚。
从《一无所有》,到《私奔》,再从《the-phoenix》,到《存在》。
他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
足足唱了半个多小时之后,他停下,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然后扣好盖子放回去,喘息片刻,又重新抱起吉他。
或是因为天气太热,或是因为心中那火太旺,他脸色通红,他汗流浃背。
吉他声动,一段听上去有些普通的前奏之后,他突然开唱了。
…………
教学楼似乎……没动静?
齐洁一口气爬到五楼,累得有点小喘,就停下来抬头往上看。
楼顶一点动静都没有。
突然,她心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把那种酸酸的感觉压回去,她想要转身下楼,回家,但鬼使神差的,她最终还是决定到天台去看一眼。
从五楼到天台,是一段两折式楼梯,一共三十六级台阶。
她走的更加小心翼翼,一阶,一阶。
突然,吉他声动。
齐洁当即站在那里。
那一瞬间,她竟觉得自己内心有一股控制不住的欢欣雀跃。
好像是突然之间,她就从别人的未婚妻,又变回了国立十三中的国文教师。
然后,是更强烈的想哭的冲动……
…………
吉他声动,一段听上去有些普通的前奏之后,楼上人突然开唱了。
然后,那清亮中却隐带沧桑的声音、那激烈愤懑的歌词和那横冲直撞的曲调,很快就让她听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仿佛有一只寒光四射的利剑自天外忽如其来,轻而易举的就刺穿了她!
楼上唱歌的人的声音,清亮依旧,却又透着一股子难言的随性与不羁,以及某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却足以意会的复杂情绪——
“理想总是飞来飞去,虚无缥缈;
现实还是实实在在,无法躲藏。”
就这两句话,一下子就抓住了齐洁的心。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屏住了呼吸。
而这个时候,一反刚才的随性与不羁,楼上的吉他突然猛烈起来,声音也突然高涨,像呐喊,又像是怒吼——那一字一句之间,似乎有一种想要撕裂一切的冲动!
齐洁的心,突然就揪了起来——
“心里充满**,身体没有力量,
不想感到悲伤,只好装得放荡。
飞来飞去,我飞来飞去,满怀希望。
我像一只小鸟!”
吉他声突然又轻柔下来,节奏有些晃荡,而唱歌的人也收起了刚才那暴躁的嘶吼,又突然恢复了那股子随性却又不羁的味道——
“我感觉不到倦意,却又无处可去。
空虚把我扔在街上,像个病人逃避死亡。”
随后,激烈的扫弦再起,暴烈的嘶吼再起——
“这里适合游荡,眼睛无法闭上。
楼群那么辉煌,灯光那么明亮。
飞来飞去,我飞来飞去,现实是个笼子。
我像一只小鸟!”
那种猛烈的电流再次袭来,狠狠地击中了她!
齐洁呆在那里,只觉浑身麻木,甚至连抬手亦为之不能。
现实是个笼子……现实是个笼子……现实是个笼子……
突然,那股酸楚而又无奈的感觉再次回到心里,她只觉鼻子一酸,瞬间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而这个时候,楼上人的歌声并未停下——
“他们给我一对翅膀,他们给我一个方向。
他们说那就是幸福,于是我满怀希望。
我充满电力飞翔,然后看到真相,
那里没有幸福,只有一堵大墙。
飞来飞去,我飞来飞去,满怀希望。
我像一只小鸟!”
完全不受控制的,齐洁的眼睛很快就模糊起来,然后,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无声落下,顺着脸颊快速滑落!
楼上的吉他间歇性地柔缓或暴躁。
同时,应和着吉他的节奏,楼上人反复地轻声吟唱着——
“飞来飞去,
飞来飞去,
我飞来飞去,
像一只小鸟。”
妈妈说:“……其实小亮这孩子真的是不错,这是咱们从小就看见的,我跟你爸也是从小就看着那孩子长大的,还能有跑?再说了,你跟他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是打小就认识,你自己说说,小亮有哪里不好?而且呀,人家家境也好,你嫁过去,日子肯定能过的舒服,要不然的话,爸妈那么疼你,会给你订下这么一门亲事?”
爸爸说:“小洁,以前也没听你对这门婚事有什么不满呀,这怎么临到时候了,又说这说那的?是不是……你在大学的时候交男朋友了?”
…………
“飞来飞去,
飞来飞去,
我飞来飞去,
像一只小鸟。”
“爸,妈,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我真的不想上什么女子学院,整个学校里走来走去的连个长胡子的都没有,我要是去了那种学校,迟早得疯掉!再说了,我将来也不想当老师,读个什么教育系呀!有你们俩为祖国教育事业做贡献还不够,干嘛还非得拽上我?我不上!就不上!打死我也不上!”
“……你看你这孩子,人家小亮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女孩子嘛,读个教育专业,毕了业正好回来教学,爸妈教了那么多年书,好朋友总有几个,你毕业回来,要是嫌十三中还不够好,让你爸豁出老脸去给你找人,咱走关系,让你进一中,行不行?还有那个女子学院,那多好啊,干净省心,也没其他学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儿……”
“卢亮这是要按照童养媳的标准培养我呢,女子学院,整天见不着男的,教育专业,回来教两年学正好给他相夫教子……他想得美,凭什么呀!你们还是不是我亲爸亲妈?你们到底是在为我考虑,还是更愿意给他卢亮培养一个合格的童养媳?”
…………
“我飞来飞去,
我飞来飞去,
我飞来飞去,
像一只小鸟。”
“……小洁,来,看看这是什么?……巧克力!哈哈,你何阿姨给你买的,快尝尝!……好吃吧?呵呵,好吃就好,妈妈不吃,你吃,这可是你的喜糖呢!……妈妈跟你说啊,今天呢,我跟你爸出去呀,是去跟你卢伯伯和何阿姨见面商量事儿去了,我们呀,把你和小亮的婚事给定下了!怎么样,高兴不?这亲事一定下,等我们家小洁长大了呀,就可以放心的嫁人啦!也就不用再费劲的去考虑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才放心啦!你瞧,爸妈都给你挑好啦……”
“妈妈,亲事是什么意思?是说我长大了就要嫁给小亮吗?”
“是呀,怎么样,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小亮……”
“为什么不喜欢小亮啊?小亮多好啊,又愿意陪你玩,还送你糖吃,对不对?”
“可是……他有鼻涕,而且、而且……他还喜欢生气,一生气就会推我,然后就把我推倒了,好疼!我哭他都不理我,还吓唬我说要揍我……”
“小亮以后肯定不会啦,现在我们家小洁已经是他媳妇儿了嘛,对不对?”
“可是……”
…………
齐洁泪流满面。
…………
这个时候,暴烈的扫弦声突然一转,又重新回到一开始那种晃荡的节奏,楼上人慵懒而随性地唱道:
“我再也不想麻木,再也不想任人摆布;
再也不想在谎言中,让生命虚度。
我们曾经流浪街头,任寒风拍打着胸口;
我们曾经握上拳头,在争取着一点点自由。”
然后,吉他再次突然扫起来,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让我们一起唱吧,唱出自由之歌,
让我们一起飞吧,飞向天空。
让我们一起唱吧,唱出自由之歌。
让我们一起飞……
像一只小鸟,
像一只小鸟,
因为我们,
生来自由!”
第二十二章 半夜洗内.裤
readx;齐洁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等回过神来时,她正坐在自己的车里,而车子已经停在自家楼下。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擦擦眼泪,却发现眼泪早已经干了。
仔细回想片刻,她才慢慢地想起来。
当听完那首歌,她泪流满面,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要哭出声来,所以仓皇地逃下了楼,都不知道脚步声是否惊醒了楼上唱歌的人——那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到这个!
然后,她在车里哭了好久,才发动车子回了家。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她下意识地吸吸鼻子,先把车子熄了火,然后摘掉安全带,仰着靠在座椅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被那几句歌词给戳中了,然后,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可是,哭完了,又能如何?
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这么多年过来,说过,也闹过,激烈过,也愤怒过,可仔细想想,就算是人家卢亮现在就愿意跟自己解除婚约,自己又能如何?又好如何?
说句不好听的,连私奔都找不到人!
这么一想,齐洁突然觉得自己活得挺可怜的。
甚至,有点悲哀。
生来自由!
没错,我们生来自由。
可是……算了,这么多年,还不是都已经习惯了?
卢亮,也不至于就那么一无是处!
生活嘛,人生嘛,眨眼几十年,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大家都嚷着要自由,真愿意豁出去追求自由的,有几个?
话又说回来,所谓自由,到底是什么?
嗬……小鸟就自由么?
歌里不是也唱了,说……对呀,那首歌!
这会子突然回过神来,她突然想起那首歌,可惜,她就记住小鸟俩字了,哦,还有那句“飞来飞去”,和“因为我们生来自由”,至于其它的……那会子她就觉得心酸了,就觉得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当时明明让那歌词给感动的、打击的浑身颤栗,但偏偏那歌词是什么,到这会子居然统统忘了个干净!
对,回家查查那首歌去!
她起身要下车,车门都打开了却又停下,然后把车里的化妆镜扳下来一照——果然,眼睛肿了!肿的跟桃子似的!
这下子可真是不能见人了!
不过还好,才只是四点半,家里应该没人!
她又左右看看,发现小区里也没什么人瞎晃悠,这才拿起笔记本包,拔出钥匙,转身下车。锁好之后,又飞快地爬楼。
回到家,果然,爸妈都不在。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放下东西,先去洗了把脸,小心地揉了揉眼睛周围,希望它们能在爸妈回来之前消掉,实在不行的话……对,上次买的面膜还剩一小半没用呢,要是到六点还不消肿,自己就敷上面膜!
脑子里想好了这些应对办法,她擦干净脸,回到卧室打开了笔记本。
这年头连台式电脑都还没有真正流行起来,笔记本电脑就更少,虽然运营商在去年终于开通了无线宽带业务,但是那速度,真的是慢的厉害。
电脑开机之后,她找到最近国内最火的零度搜索,想了想,输入了“小鸟”两个字,然后搜索……好吧,出来的就没一条是在正题上的。
想了想,她在小鸟这俩字后头点了个空格,又加上“因为我们生来自由”八个字,然后满怀期待地点下“搜索”。
可是结果……好吧,这跟《xxx宣言》有什么关系?
《国际歌》?
《自由宣言》?
《美国宪法》?
《劳动人民最幸福》?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齐洁皱着眉头翻了两页,然后蹙眉苦思片刻,把搜索内容换成了“飞来飞去”加“生来自由”,然后按下搜索。
好吧,这次总算有了点沾边的东西。
也是一首歌,叫《飞来飞去》。
这首歌齐洁听过,根本不是一码事。
而其它的内容,则是仍旧跟那首歌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眉头紧皱,片刻后,换成“有关小鸟的歌”……没有。
又蹙眉片刻,换成“飞翔”和“然后看到真相”……还是没有。
电脑和互联网,都是新兴事物,眼下在国内,毫无疑问,有电脑的,大多都是不差钱的,而且多数是年轻人,在唱片公司眼中,这些人毫无疑问是属于既有消费能力、又有购买倾向的一批人,所以,稍微有点实力的唱片公司都有自己的网址,在网络上提供歌曲试听,所以,只要搜,基本上市面上那些歌都能搜得到。
但是……齐洁搜不到。
“真是怪了!”
他呆坐片刻,突然想起来自己早前听过的其它歌,尝试一搜,果然,都能搜得到。
然后,她在搜索栏输入了“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第一次听楼顶上的人自弹自唱时,他唱的歌里就有这一句,因为那首歌的那种婉转而忧伤的感觉,齐洁下意识地就记住了这句歌词,这时候正好想起来。
但是……
这跟叶芝的《当你老了》有关系吗?
好吧,《当你老了》那首诗好像确实也有一句意思跟这个很近似的句子。
然后……惯例的,她一无所获。
两首歌,居然都在网上找不到丝毫的痕迹!
齐洁说不出是不解,还是郁闷,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就又坐回去,把自己此前听楼顶上那人唱到的歌词中偶尔还记得的那么几句挨个儿输入进去,挨个儿的试。
然后,她仍是一无所获。
这下子,她是真的有点懵了。
想了想,她突然眼睛一亮,从包里翻出手机来,找到廖辽的电话打了过去。
很快,电话通了。
“喂,老廖,我,齐洁。”
“我知道是你!怎么着,终于想起姐妹儿了?”
“你有什么可想的,我说,问你点事儿啊。”
“行,你狠,有能耐见了面你也这么说我就服你……什么事儿,麻溜的,说。”
“我这几天听到几首歌,就是我们学校里,一个男孩,也不知道是高几的学生,反正每天下午放学了,就一个人偷偷躲天台上唱歌,我听着有几个首歌还挺好听的,就上网想查查那歌叫什么名字,结果搜不到,什么都搜不到,到底怎么回事?”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就这也来问我?我说大小姐,你知不知道本姑娘分分钟都是几千万啊,你这闲篇扯的……”
“打住啊,说事儿!”
“这事儿有什么可说的,你上去问问不就完了!”
“我要是愿意上去问还用问你?人家放了学在哪儿偷偷练歌,就是摆明了不想让人听见嘛!你是不知道,现在的这些上高中的小孩,一个比一个要面子,我可不愿意上去戳破人家。”
“你行!……网上都搜不到?”
“搜不到!”
“基本上市面上你能听到、能买到的歌,网上应该都能搜到。反正我是知道,我们公司的所有歌手的所有作品,都在网站上挂着呢,我的歌也在,那些歌都可以随时免费听,就是不能下载而已。只要网站上有,理论上来说,肯定就能搜到。如果搜不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不管是你听到的那个男孩自己写的,还是他从别处听来的,总之……地下歌曲!”
“地下歌曲?”
“你想啊,咱全国每年有多少人在写歌?每年得有多少作品?可真正能让唱片公司、让制作人和歌手相中了买下来的歌,加一起才几首?那没人要的呢?不就是见不了光的?那样的歌,就是地下歌曲。”
齐洁恍然大悟。
“那我……”
“想听,直接去问问不就得了!你呀,就是太矫情!”
齐洁眼睛眨呀眨的,压根儿就没搭理廖辽后面的话,只是在心里想:看来,要是想以后经常听到那首歌,只能上去问问了?
…………
周围是恍恍惚惚的粉红色,说不清是雾还是纱,反正是怪撩拨人的色儿。
朦朦胧胧里,李谦只觉得自己怀里有一个温热滑腻的身子正在拱来拱去,于是他下意识地亲过去,看那张脸,似乎是上一世的女朋友小霞,但再看时,又好像是变成了王靖露……嗯,反正,都不是外人。
李谦觉得自己已经憋到极点了,抱住就是一阵猛啃,对方也气喘吁吁的,脸色酡红欲滴,直是说不出的勾人。但是,偶尔一个眼神儿飘过来,李谦又觉得她好像是齐老师……
于是他伸手往下探,去找印象很深刻的那件制服短裙和黑丝袜,嗯,果然有,果然是齐老师……手感真好!
虽然她好像是自己的老师?但是……不管了,实在是熬不住了,他伸手就要脱裤子,却发现发现裤子早就脱光了,连内裤都没了,那叫个一柱擎天,于是他提枪就要上马,对方却突然冷冰冰地说:“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真敢动我,我也不告你,我会买把枪,亲手弄死你!”——这声音,绝对是王靖雪,没跑儿!
抬头一看,可不就是她!
但此时此刻,对方这几句冷冰冰的威胁,非但没能把李谦吓回去,却反而让他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子又窜起老高!尤其是看着对方那张虽然满面冰寒却艳色倾城的脸,他顿时比刚才还要亢奋,这会子简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心里想着死就死吧,死之前先爽一把再说,然后就嗷嗷地扑过去,一下子就把她抱住了,裙子往上一掀,抓住内裤就撕!
说来也怪,他这会子竟是力大无穷,嗤啦一声,内裤应声而裂——乖乖,粉红色的hello-kitty哦!
他色色地笑着,说:“我说小雪姐,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传说中的外冷内热呢!”
对方一脸羞愤欲绝!
然后,他几乎亢奋到了极点,抄起王靖雪的一条腿,对准地方就是一挺……
咝!
好爽!
情不自禁打寒战的那种爽!
然后……他突然醒了过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
大吊扇呼啦呼啦慢慢地转着。
他推开毛巾被,往裤裆里一摸——果然,又湿了。
这会子浑身上下的知觉都回来了,嗯,黏黏糊糊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摸索着找到开关,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间的灯。
这是重生过来之后的……第三回了!
“果然处男的日子很难熬啊!”他心想。
然后他起身,小心地打开门,溜到卫生间里打开灯,找到卫生纸之后,一边小心地把内裤脱下来,一边拿卫生纸先大概擦一下。
嗯,没说的,又要洗内裤了。
拿个盆儿,接上水先冲一遍,然后换了水,倒上洗衣粉,开始搓。
他嫌蹲着不舒服,就把盆子放到洗手盆里。
一抬头,就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脸。
嗯,虽然这张脸比上一世好看了很多,不过……三七分真的是很土啊很土。
自打看过《功夫》之后,条件反射一样,他只要看到三七分就会下意识地想到那个香臀半露的理发师。从那之后,他上一世的后十来年就一直都是板寸。
洗完内裤晾好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正要回去换条内裤接着睡,突然就又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脸。
嗯,下巴上、嘴唇上的胡须已经开始长出来,虽然颜色还很浅,也不够密,茸毛一样,不过……十七岁喽!
突然之间,李谦觉得,自己好想刮胡子。
旁边就有李爸的剃须刀,李谦熟练地打好腻子,抹匀实了,然后小心翼翼地那那把有点古董的剃须刀刮胡子。
刮完了,洗干净脸擦干了,再照镜子,嗯,青涩褪去不少,更精神了。
然后,他突然叹了口气。
他知道,不管心里再怎么早有计划,但最近两天,自己的确是开始急躁了。虽然下午猛唱一气,算是发泄了一把,但是……
“要不,先拿出几首歌来投递给唱片公司试试?”
“不行不行,我还没做好准备呢!现在就算是投出去,十有**也是石沉大海,就算是有人相中了,估计也不会当回事儿的对待。再好的歌,落到一个不合适的歌手那里……如果对方实力再不怎么样,那纯属糟蹋!”
“别急,别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心要放平!放平……”
…………
早上八点零三分,敲门声再次响起。
随后门被推开,一个声音说:“小洁,你要是再不起来,我跟你爸可都要吃完了啊!这丫头,今天怎么了这是,还倒学会赖床了?赶紧起来!”
床上传来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随后,被子蠕动一阵,一张睡眼惺忪、乱发蓬松如草的脸伸出来,瞥了站在门口的人一眼,又控制不住地合上了眼,继续哼唧了几声,开始撒娇,“妈……人家还困……”说话间,被子再次被拉起,蒙住了脑袋。
外头客厅里有个声音道:“再不起你就掀她被子!”
门口的人闻言笑了笑,走到床前,带着点心疼地看向床上的宝贝女儿,“这是怎么了到底?你昨天晚上熬夜了?怎么到八点了还困?”
被子不情不愿地掀开,付出巨大的努力之后,清醒的意识终于暂时战胜了睡意,齐洁勉强睁开眼睛、撅着嘴儿,“我爸一点儿都不疼我。”
齐妈闻言又笑笑,“这孩子……行了啊,马上就要嫁人的人了,还撒娇,你当自己还小呢?”
一听到这个要嫁人,齐洁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就绷紧了一下,这下子再不情愿也已经是醒了。她无奈地坐起来,仍旧撅着嘴儿,“妈,我头疼……”
齐妈无奈地摇摇头,伸手过去给她揉脑袋。
门外客厅里,齐爸说:“我就说吧,早点嫁出去完事儿,这个磨人劲儿啊……”
齐洁闻言越发不满,忍不住道:“爸,有你这样当爸的吗?您就那么盼着我嫁人哪,让我在家里多待一年都不成?我这不是心疼你跟我妈嘛,要不然……”
不等她说完,齐爸“嘿”了一声,说:“你要是真疼我跟你妈,就把你这个磨人的劲儿省省,等结了婚去磨小亮去啊!”
齐洁不说话了,就是嘴巴撅得老高。
…………
其实齐洁昨天晚上不到十点就躺下了,但不知怎么,就是睡不着,她索性爬起来抱着笔记本电脑看小说,一口气看到凌晨两点,困得呵欠连天了,这才算是躺下就睡着了。
之所以睡不着,主要是因为……那首歌。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那首歌!
不过还好,昨晚那本小说看得比较爽,一觉醒来,似乎所有的蠢蠢欲动又都重新被藏进了心底。似乎是只要不去碰、不去想,它们就已经不存在了!
人生,还不就是这样嘛!
只是,她想再听一遍那首歌!
…………
等齐洁磨磨蹭蹭的起床梳洗完,齐爸齐妈都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见宝贝女儿终于起来了,齐妈把灶上热着的早饭给女儿端上桌,叮嘱了几句吃完把碗筷收到厨房等她回来刷,然后就要出门——老两口都是戏迷,齐爸甚至还是济南府京剧协会业余组的半职业演员,今天周嫫,上午在大明湖公园那边有他们业余组组织的一个戏迷活动,老两口都要过去参加。
眼见人家老两口换了鞋就走,齐洁撅着嘴儿看着他俩,“就没你们那么不负责的爸妈,把闺女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玩……”
齐爸齐妈早就适应这个了,不搭理她,该走照走。
…………
吃过早饭,又坐在餐桌旁懒洋洋的磨蹭了一会儿,齐洁这才起身把碗筷都收拾到厨房去,洗了手回来,就又坐在沙发上发呆。
睡是不能再睡了,她就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可是,干什么去呢?
好吧,继续看小说。
但是,还没等笔记本开机进入桌面,她心里就有一股特别烦躁的情绪涌出来。
啪的一声,她把笔记本阖上,又重新歪回沙发里。
结婚,结婚,结婚……
晃晃脑袋,她决定出门去随便溜达溜达,逛逛街。
因为没有化妆的习惯,她也就是随便换上身衣服,然后拿了钥匙钱包之类的东西就下楼提车,十几分钟,就到了经常去的步行街,赶巧路边有个车位里的车子正要走,她就把车停进去,熄火、拔钥匙、开门、下车……
路边有几家音像店,正比着放音乐,很噪杂,那一瞬间,那股子烦躁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砰地一声,她又坐回车里关上了车门。
愣了半晌,她点火,倒车,直奔十三中。
第二十三章 天台上的人
readx;我喜欢那首歌!
我想再听一遍,不……我想再多听几遍那首歌!
在上楼之前,确切的说,是决定来学校之前,这是齐洁内心最最坚定的一个想法。
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这种事儿,但还有一些人,在自己的一生之中,始终都是茫茫然的,直到突然某一天,他,或者她,被某一首诗、某一本小说、某一部电影、某一首歌,甚或是某个人无心的某一句话,所突然打醒……
那么,不管它是歌曲还是电影、小说、诗歌,这个东西,必将带给这个人以极大的转变,而附带着的,这部作品也必将成为此人生命中永难忘却的一个时间拐点。
这种深刻的记忆,会一直到老,甚至,一直到死!
当然,也或许很多人明明经历过,却会选择性的遗忘……不,其实没忘,只是,不要着急,等你老了,等你开始喜欢上去回忆一些东西了,你会发现,自己仍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句话、那一个旋律、那一句台词,亦或是……那一个眼神。
这种东西,人们给它起了一个并不太准确的名字,叫做,烙印。
而现在,那样的一首歌,一首带着些癫狂的、嘶吼的歌,依旧烙印在了齐洁的心上。
装糊涂也罢,遮掩心事也罢,那只是对别人,而面对自己,她无法欺骗。
所以,她要找到那首歌!
于是,她来到了济南府国立十三中。
照例把车子停在校外,她和昨天一样顶着大太阳,来到了教学楼前。
站在楼前,叉腰、仰头。
她自然不可能看到什么,但却偏偏站在那里看了至少一分钟。
似乎只是在忽然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楼上的人今天不唱那首歌呢?
然后,思路在顷刻间转向,她突然回忆起早在第一次听到那人唱歌时脑海中的那个问题:那个在楼顶天台上唱歌的人,到底是谁?
这念头瞬间而起,却并未倏然而灭,反倒是随着齐洁收回目光开始迈步走进楼道而突然一下子炙热起来。
就在刚才,她还只是想听歌,想听到那首打动自己的歌,但现在,她却突然想要知道那唱歌的人到底是谁,内心也随之生出无比强烈的冲动!
“这一次,我一定要上去看看!”她想。
周末的校园,实在是太安静了。
刚刚走到二楼,齐洁已经听到了那飘飘忽忽的吉他声。
“他果然在!”
她确信,且欢喜。于是步履越发轻快。
嗯,他应该是一个学生,这个大概是没有什么疑问的,如果是学校的老师,大约不会每天下午跑到楼顶去弹吉他唱歌?
所以……他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呢?
难道真的是像自己上次想象的那样?半长不长的头发?略瘦?沉静,且羞涩?
他唱过那些很好听的校园民谣,也唱过好几首好听的情歌,好吧,齐洁其实并不懂这个,她的分类,都是根据歌词来判断的,反正都是些从未听过的好听的旋律就对了,而且在昨天,他还唱了那样的一首歌!
苦涩、失落、愤怒、暴躁、歇斯底里……
脚下不停歇地慢慢爬楼,齐洁的心却越跳越快。
“希望他一定要长得帅气一点!”
心里莫名其妙的蹦出这个想法,齐洁愣了一下,差点儿失声笑出来。
自己只是好奇那个人是谁,好奇那首歌他是从哪里听到的而已,干人家美丑何事?
五楼了。
她站住,侧耳倾听。
嗯,很优美的旋律……最近这些天,她真的是亲耳听着他把手里的那把吉他弹的越来越流畅、越来越好听,也越来越花样百出。
“以前人们在四月开始收获,
躺在高高的谷堆上面笑着,
我穿过金黄的麦田,
去给稻草人唱歌,
等着落山风吹过。
你从一座叫‘我’的小镇经过,
刚好屋顶的雪化成雨飘落,
你穿着透明的衣服,
给我一个人唱歌,
全都是我喜欢的歌。
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
等候鸟飞回来,
等我们都长大了就生一个娃娃,
他会自己长大远去我们也各自远去,
我给你写信,你不会回信,
就这样吧。
……”
齐洁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无神,却微微瞪着,瞳孔微缩。
这又是……什么歌?
梦幻一样的感觉。
可惜,她来晚了,这应该是下阕,很快就收了尾。
楼上突然收了声,听动静,似乎是在喝水。
她突然咽了口唾沫,伸手拍拍胸口,莫名觉得无比紧张。
“刚才那首歌不知道叫什么,真的是……好听。而且那个歌词……”她脑子里胡乱转着这些念头,犹豫片刻,舔舔嘴唇,深吸一口气,突然迈步登楼。
哒!哒!哒!
高跟鞋登楼,只要不刻意放轻和隐藏,真的是很难不被注意到。
楼上似乎正要调弦,听到这动静不由得就停了下来。
齐洁加快了脚步。
三十六级台阶。
高跟鞋哒哒。
楼道里的光线突然为之一暗,齐洁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
然后,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当即愣在那里。
“李谦?”她讶然惊呼。
“齐老师?”李谦显然也有点吃惊。
齐洁心里有着片刻的慌乱:尽管她早就猜到那个在楼顶唱歌的人肯定是本校的学生,但她却不曾料到,这学生不但是本校的,而且居然还是自己班上的!
从高一入学那天开始,她教了李谦足足两年了!
而且李谦还是属于那种让她印象比较深刻的学生!
虽然彼此交往不深,但却几乎是每天都见面的……太熟了!
以至于此刻,她心里竟是有一种心中秘事被人撞破的惊慌失措!
而且,真的是太熟了,此前心里那些对于楼顶唱歌的人的幻想、那些神秘感、那些好奇……轰然崩塌!
原来是……李谦啊!
好失望,好失望!
连她都说不清这种失望的感觉从何而来,事实上,当李谦出现在天台入口处,当她抬头看清了那张脸,尤其是当他喊出“齐老师”这三个字,轰的一下,李谦说话的声音,和楼顶那人唱歌的声音一下子就对上号了——她确信,昨天把自己唱哭了的那个人,肯定就是他!
但是在这一刻,她心里偏偏就是很失望!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似乎在登上教学楼之前,自己心里应该是带着某种希冀的?是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想要碰见一个人、甚或是一段感情的渴望?
这个想法突然蹦出来,把齐洁吓了一跳。
希冀?渴望?感情?
跟李谦?
别闹了!
好吧,虽然上来之前并不知道那个唱歌的人是李谦,但是……自己早就猜到他应该是一个学生啊!一个高中生啊!
“我要疯了!”她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时候,李谦心里的吃惊略褪,就老老实实地打着招呼,“齐老师好!”
齐洁闻言,赶紧把心里乱七八糟的那些想法先都统统压下,借着把头发抿到耳后的动作,也很好地把刚才那一丝慌乱给掩饰住。她笑着点点头,一边缓步登楼,一边说:“你也好!”
说话间来到天台,李谦先退回去,齐洁也就走出去。
然后,她装模作样地四下环视一番,这才扭头看着李谦,道:“想起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就回来拿,走到三楼就听到有人弹吉他唱歌,老师心里一好奇,就想着上来看看,没想到是你!怎么,大周末的不去约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练歌?”
李谦笑笑,说:“最近比较喜欢这个,怕打扰别人,就想起教学楼顶上没人,就每天过来练一会儿。”
齐洁点点头,这会子慌乱尽去,她马上就找回了面对学生的那种感觉,带着笑低头看了看,果然就看到了那几样简单之极的东西——一个吉他箱,吉他箱上还放着一个写满了曲谱的大本子,吉他箱旁边的地方,则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大号塑料水杯。
这下子,过去在楼道里听到的那些动静,就算是全都对上号了!
再扭头看李谦,他脖子里挂着头戴式包耳耳机,一身t恤短裤的打扮,额头上已经见汗,那t恤也贴在身上,看样子热的不轻。
想了想,她问:“刚才老师上来的时候听见你唱的歌,挺好听的,就是好像以前都没听到过,叫什么名字?”
李谦说:“叫《如果有来生》。”
齐洁闻言,突然就恍惚了一下。
你穿着透明的衣服,给我一个人唱歌……
我们去大草原的湖边,等候鸟飞回来……
等我们都长大了就生一个娃娃……
他会自己长大远去我们也各自远去……
我给你写信,你不会回信……
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几乎句句都打进心坎里的歌词,她突然喃喃地道:“原来……都是在来生?如果有来生……”
这一刻,她的心情突然低落下来。
不过还好,她还知道自己面前还有别人,于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赞道:“歌好,词好,名字……更好!”
李谦笑笑,很好地掩饰住了眼神中的一抹讶异,点点头说:“谢谢。”
齐洁收起笑容,有着片刻微微的走神,然后才突然一笑,说:“哦,对了,你唱的也很好。没想到啊,你的吉他居然弹得那么好,唱的也那么好!……啊,对了,这歌原唱是谁?”
李谦闻言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挠头,不过他忍住了,耸耸肩,说:“这首歌……是我自己写的。”
齐洁本来笑眯眯的,闻言突然就是一愣。
笑容还僵在脸上,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自己……写的歌?”
李谦点点头。
齐洁又眨眨眼,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李谦……自己写歌?
第二十四章 另一面
readx;对于一个真正做音乐的人来说,不用多,只需要你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上哪怕一年,哪怕是混地下乐队都行,你就会知道,在普通人眼里找到的那种诸如“哇,你居然会写歌!”、“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你太牛了!”、“你真是个音乐才子!”之类的成就感,会很容易就在这个圈子里被残酷的现实给击打得粉粉碎!
有词,有曲,那就是一首完整的歌,这没错。
但有词有曲就是好歌……那可不一定!
有词有曲,而且姑且认定这是一首好歌,那就一定能灌成唱片……那就更更更不一定!
音乐圈子里别的没有,怀里揣着几十首呕心沥血创作的“精品”四处兜售、四处投递的“音乐才子”,有的是!
自己组建了乐队、跑各种场子、每天都在梦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会被某位音乐圈的大拿发掘出来,然后一炮而红的“音乐就是我的情人”……也有的是!
上一世的李谦,就是其中的一个!
但齐洁可不是圈子里的人!
和每一个同龄的普通人一样,她小时候听儿歌、唱儿歌,长大了听情歌、唱情歌,她现在每天朝九晚五,拿着有数的工资,平常会听听喜欢的歌,回家会看看喜欢的电视剧,闲了还会找些喜欢的小说来看……日子虽然无聊,但仍过得津津有味。有点梦想,但早早的就已经自己否定了自己,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实现,于是,未来好像贫穷的就只剩下等着结婚这一件事了。而即便将来结婚了,她也仍然会喜欢听歌、喜欢唱歌。
但是,她看不懂五线谱,她不会任何乐器,她偶尔在ktv亮一嗓子,或许会让人夸上几句,但要是让专业人士一听,一首歌就能给你找出至少一二十个跑调的地方……
她这辈子,也压根儿就从来没考虑过会跟音乐有什么缘分!
哦,对了,比其它外行人略强一点的是,她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姐妹就在音乐圈子里打混,所以,至少她现在就已经知道什么叫地下歌曲了。
但是……她是彻彻底底的外行人。
一个外行人,对音乐工作者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好奇!
我印象中你们做音乐的人好像都喜欢留长头发,对不对?那你怎么是短发?
你们做音乐的,特别需要灵感是吧?你平常都是怎么写歌的?
你们做音乐的是不是都特有钱呀?那些歌星开的车都好贵!
你们是不是每天都会弹钢琴啊弹吉他呀什么的?
你认识某某某吗?哇,那真是太幸福了,我很喜欢听他的歌……
诸如此类。
但是,一个外行人,而且是一个挺喜欢听歌、天赋里就稍微有那么一点对音乐的热爱的人,当她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居然就“潜伏”着一个在做音乐、会写歌会唱歌的人的时候,她的第一个想法,会是什么?
吃惊!
哇,你?
你居然还会写歌?
…………
这就是现在齐洁心里的想法。
所以,她问:“你……自己……写的歌?”
且一脸的惊讶与愕然。
李谦点点头,似乎是在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是啊,我自己写。”
“真的假的?你会写歌?”齐洁犹自不敢相信地追问。
李谦笑笑,“会一点,胡乱写的。”
齐洁深吸一口气,扭头往远处看了片刻,终于渐渐回过神来。
然后,她回过头来,就像打量一头怪物一样,双眼紧紧地盯着李谦,似乎是想要认真地看一看,这个李谦到底是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李谦。
显然就是。
她晃晃脑袋,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惊讶,总之是个微微有点扭曲的表情,摇着头,说:“这可真是……意料不到了。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居然还会写歌!”
然后,她又赶紧说:“对不起啊李谦同学,老师不是怀疑你,老师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很高兴!对,就是很高兴!你明白吗?你居然会写歌,我的学生居然会写歌!哈,这种心情真是……惊喜!”
李谦附和着笑笑,“谢谢。其实……就是自娱自乐,写着玩的!”
齐洁脸上笑容不减,毫不犹豫地夸赞道:“那也很不错了,写着玩的也是写呀,而且……而且刚才我听你唱的那首歌,你不说那就是你的作品吗?老师觉得那首歌相当好啊!你看,旋律很好听,歌词也很好……都很好啊!李谦,你还真不简单呀!”
这种纯粹表扬的话,李谦实在是不好接茬,就只好笑笑。
而这个时候,齐洁仍旧是在一脸惊奇地盯着李谦看个不住。
那样子,就好像是在看某种无比珍稀的国家保护动物!
如果两人说着话,还好些,但就这么干愣着被人一寸寸地打量过去,可不是件舒服事儿,于是李谦很快就显得有些尴尬,他左右看看,指了指附近的一个石墩,说:“齐老师,你要不要……坐一会儿?”
“啊?哦……谢谢,不用了,老师一会儿还要……”,下意识地回话回到半截,齐洁又“呃”了一声,笑了笑,说:“也行,呵呵,老师就是对你自己写歌这件事……比较好奇!”
顿了顿,她在旁边一个石墩上坐下。
嗯,石墩有点烫,而且这一坐下,半边身子都晒着,显然不太舒服。但是这一刻,她也就是稍微回头瞥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然后就又回过头来,又认真地看了李谦一眼。
没办法,正如她自己说的,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李谦是什么人?
那是她从高一的时候就接手在带的学生!
整整两年了,她给他上过几百节课,批改过他几十篇作文!虽然除了在学校、在课堂之外,她对他并没有其他方面的过多了解,但师生之间相处两年,大致上还是了解的差不多了!
印象中他的入校成绩挺好的,但后来似乎是青春期到了,男孩子嘛,开始变得有点贪玩,学习有些放松了,所以成绩一路往下掉,一度曾是她任教的那两个班级里让她印象最深刻的反面教材,直到最近,嗯,就是上一次月考,在经过自己的那一次办公室教育之后,他似乎有点醒悟,这才开始有了点儿触底反弹的意思。
他这个学生,怎么说呢,嗯,有点调皮,爱玩,嘴皮子特别溜,有时候挺能臭贫的,但性子却有点惫懒,属于能拖过去就先拖过去、不打不动弹的那种。
对了,记得他应该是挺喜欢打篮球的,大个子,长腿,宽肩膀,细腰,属于特别有爆发力的那种,一跳起来就谁都碰不着他手里的球。学校的两次运动会,五班的篮球好像都拿到了不错的名次,他就是主力!
嗯,他还有一个堪称学生楷模的小女朋友,也是自己的学生,叫王靖露。
哦,对了,最最重要的是,他的作文写的相当好!
他爸爸李树文老师也是教国文的嘛!
咦……这就好像是一个拼图游戏,到这里,啪,最后一块拼上了!
对呀,他作文好啊!
作文好,文笔好,才能写出刚才那样的好歌词来嘛!
这就对上了!
但是……好像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喜欢唱歌啊?每年元旦的时候,班级里、学校里,都会组织文艺晚会的,但是,好像从来都不记得他上去唱过歌?
…………
脑子里关于李谦的种种印象一闪而过,齐洁还是忍不住,又一次扭头盯着李谦,见他似乎被自己给看得都有些脸红了,不由得就笑了笑,心里想着自己此前躲在楼道里偷听过的那些歌,她心里实在是好奇的了不得,就问:“那……你还有别的作品没有?刚才老师听你唱的那首歌,觉得很好听,我觉得,你其他的作品肯定也错不了!要不,你再给老师唱一首?”
不知道的情况下除外,一旦面对面、知道了是唱给别人听的,李谦对于自己脑海中的那些歌曲的保护意识,就一下子蹦出来了。
虽然上一世李谦也没经历过被人盗歌那么糟心的事儿,但是在圈子里待久了,没经历过也听说过,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要想让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宝贝真正的发光发彩,那么,保护它们不提前被人给盗走,就是一个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的事情。
毕竟么,人心险恶这个话,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绝对成立的!
所以,让他唱歌给爹妈听,他没有丝毫的担心,想怎么唱怎么唱,想唱哪首唱哪首,唱歌给王靖露听……嗯,基本上也不会担心什么,至少现在他可以确信,王靖露是绝对不会做什么对自己有害的事情的。
但是……齐洁老师……
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齐洁一眼。
显然,身为一个外行人,奇迹并不清楚此刻李谦在担心什么,她仍在一脸希冀加鼓励地看着李谦,见李谦看过来,似乎有些犹豫,还以为他只是有些害羞,就笑着鼓励说:“来嘛,唱一首!老师真的是挺喜欢你的歌的!”
好吧……想必就算是唱给她听了,她也不可能记得住曲谱。
于是李谦笑笑,说:“那……齐老师,我要是唱得不好,你可别笑话我。”
齐洁摆摆手,“怎么会!班上出了你这么个音乐才子,老师怎么会笑话你!我夸你还来不及呢!来吧,唱一首!”
李谦想了想,抱好吉他,清了清嗓子,又冲齐洁笑了笑,这才开始拨动吉他,开口唱道:“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他一开腔,齐洁立马眼前一亮。
果然!
怪不得当时自己就觉得这首歌好陌生,昨天晚上在网上也是查不到丝毫的讯息,原来果然也是他自己写的歌!
于是,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从头到尾几乎是眨都不眨地看着李谦,一直到他唱完了整首歌——这首歌不是第一次听了,但……还是那么好听!
李谦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街拍轻微地晃动,顺着他跳跃的手指,顺着他开阖的嘴唇,那动人的音乐、动人的歌声,就在这天台上悠扬地回响。
齐洁看着他,不知不觉的就有些走神。
第二十五章 我们都是爬山虎
readx;原来的时候,她从不曾这么认真地盯着他看过,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他还真是长得相当帅气,嗯,跟王靖露倒还真称得上是一对金童玉女。
咦,他似乎……刮了胡子?
他的脸依旧青涩、稚嫩,有着每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都有的那些共同的特征,但是胡子这一刮,顿时就让他看上去显得更精神了一些。当然,也更帅气了一些。
青涩之中,透着一抹隐隐的成熟味道。
这是一个马上就要长大的男人!
关键是,他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这一刻,齐洁竟突然觉得有些微微窒息的感觉!
愕然回神之间,她赶紧安慰自己,“好看的东西嘛,谁都会觉得好看啊,这世上就没有哪个人不是视觉动物的,觉得他长得帅又怎么了?”
一曲终了,李谦睁开了眼睛,正好齐洁也回过神来。
于是,她忍不住立刻鼓掌,装出一副第一次听到的模样,说:“哇,李谦,你真是让我……让我太吃惊了!老师为你而骄傲!这首歌,很好听!真的是很好听!”
李谦笑笑,说:“谢谢。”
这时候,齐洁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当然,她不会忘了自己今天来学校的初衷。
怎么可能会忘呢!
因为那首歌,她昨天可是把眼睛都哭肿了!
但是,她无法开口。
只要她不愿意说出来自己已经在楼道里偷听过许多次李谦唱歌,那么这件事,她就永远都无法开口!
否则,你怎么会知道李谦唱过一首跟小鸟有关的歌?
于是,这一刻她心里万分纠结。
第一次,她突然盼着李谦的话能多一点,哪怕是臭贫几句,或者像和他同龄的那些男孩一样忍不住想要炫耀起来……那简直就是最好了!
但是,没有。
李谦坐在那里,只是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吉他,安安静静的,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要主动的跟她聊些什么。
这一刻,齐洁心里简直无奈到了极点,甚至隐隐有点恨他。
但李谦不开口,她能怎么办?
继续再让人家唱一首?
好吧,就算人家唱了,如果还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首呢?
这时候,她只能试探着说:“哎呦,你看,这好半天了……老师打扰你练歌了吧?”
她盼着他的态度能积极点、兴奋点,哪怕是说话的语速快一点……
但是,还是没有。
他抬起头来,微微地笑着,说:“没有,反正我平常也就是这么唱,能唱给齐老师你听,你还这么喜欢,我觉得很好啊,一点都没有打扰。”
这话说的,太有礼貌了。
但问题就是……太有礼貌了。
也是第一次,她突然发觉,原来除了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之外,自己和李谦之间,其实真的是挺陌生的。
因为陌生,所以礼貌。
于是,尽管内心万般不愿,但齐洁还是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很标准的笑容,同样礼貌地说:“没打扰你就好!……真好,只是随便回来拿个东西,倒是意外的听到了两首好歌!哈,李谦,老师可是认真的,我为你感到骄傲!”
李谦也随之站起身来,闻言笑着点点头,脸上有着微微的羞涩,说:“谢谢齐老师。”
“那行了,老师就不打扰你了,你接着练吧!我走了!”
齐洁转身要走,却又站住。
然后,她回过身来,试探着问道:“李谦,你每个周末都会来练歌吗?还是其它时候也会来?”
李谦闻言微微怔了一下,回答说:“其实……我周六周末倒不是一定会来,主要是每天下午放了学,会过来练一会儿。”
齐洁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赶紧说:“那以后老师可以经常来听你唱歌吗?”
说话间,她看着他,一脸希冀。
但是她很明显的看到,李谦犹豫了一下。
“当然可以啊!只要齐老师你不嫌弃我是噪音就很好了!多一个听众,是挺幸福的一件事啊!”
齐洁的眼神微微一暗。
但她很快就说:“那好,那咱可说好了,以后老师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听你唱歌!”
这一次李谦很爽快的点了点头,说:“好!随时欢迎齐老师莅临检查指导工作!”
嗯,这句话才是李谦的风格嘛!
臭贫!
于是齐洁笑了笑,指着他说:“你这张嘴呀……行啦,那我走了!”
说着,她转身往楼下走。
然后,一直等坐进自己的车里,她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居然是李谦!”她摇摇头,“不过,今天这一趟,应该算是没有白来?”
自言自语间,她手脚飞快地打开车里的空调,凉风一吹,这才觉得心里安泰了些。然后,她熟练地打火、挂档、摘手刹,但就在脚尖离开刹车的那一刻,她却又停下,忍不住扭过头去,往学校教学楼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里只有一堵高高的墙,什么都看不见。
整面墙都爬满了爬山虎,绿汪汪的。
茂盛,且葳蕤。
…………
期末开始越来越近,也就意味着假期越来越近。
同时也就意味着,王靖露离开济南府去京城的日子,越来越近。
最近这些天,王靖露的心情始终都很低落。
丢开其他的所有问题都不去想,单单只是要离开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这个地方,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去居住、去生活,对于一个像王靖露这样才刚刚十七岁、还从不曾远行过的女孩来讲,就已经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
更何况,济南府对于她来说,还不只是代表着故乡。
于是……
是的,自从上次回绝了赵毓敏并且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男朋友,他的确是没有再跟自己联系过了,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更没有拜访,以至于爸爸还好奇的问起两人之间到底相处的如何,为什么赵毓敏最近都不怎么跟他联系了之类的。
而且最近这些天,她已经再次开始逐渐习惯去李谦的家里了,见到他的爸爸妈妈,也不再会总是那么害羞,而李谦的学习态度,也真的是一反常态的认真。好像他不但已经开始明白了一些什么事情,还已经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是的,学习。
学生嘛,学习好,成绩好,考上一所好大学,自然是说话有底气的根本。
姐姐来电话说,学校那边她托了朋友,都已经联系好了,暑假过后的入学已经没有任何问题,需要她做的,就是等去了京城之后到人家学校的教务处那里去照相片,好让人家办理转学手续和入学籍。
嗯,连假期里要上小课的事儿,姐姐都已经帮她办好了,据说京城电影学院一位退休老教授的补习班,老爷子据说在圈内名头不小,所以他的补习班总是很热,但偏偏老爷子年龄不小了,精力不济,所以他的班每次就招十个人,姐姐是托了好多人才把她给塞进了这一次的暑期班。
当然,学费的高昂那更是题中应有之意了,上了人家老爷子的班,你还别嫌贵,你不想上,立马大堆的人往里挤。
哦,对了,还有。
姐姐还说,她们那个组合的新专辑正在筹备中,前两天又收到了一首不错的好歌,节奏超劲爆、旋律超赞!
这些,都应该算是好事吧!
至少王靖露觉得,这些都是好事。证明了在能够看到的范围内,自己的未来值得期待,姐姐的事业似乎也正在走向光明。
但是……
她就是觉得很失落!
她就是觉得很伤感!
于是,当又一次,她和李谦约好了在天台上见面的时候,发了一会儿的呆,她突然就扭头看着李谦,说:“你给我唱首歌吧?”
李谦闻言笑了笑,说:“你不说我都会说,我最近练了十来首歌,准备假期里要去酒吧、咖啡厅,或者餐厅之类的地方去试试,看能不能做它们的驻唱歌手,所以,肯定要让你这位钢琴家帮忙听一听,把把关啊!”
王靖露闻言有些吃惊,忍不住就问:“你将来是准备要……往音乐上发展?”
李谦本来已经准备下楼拿吉他,闻言又站住,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不行吗?”
王靖露有些犹豫。
她的姐姐就是歌手,她当然知道要走这一条路是多么的难,成功的希望又是多么的渺茫,每次听姐姐聊到她经历的那些无奈、那些苦闷和那些努力,她就会忍不住想要放弃自己那个所谓的艺术梦,但是,在这一刻,她却忍不住会去想:或许,如果他能成功的话,就没有人会说他配不上我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挺自私的。
嗯,其实上次在他的房间里,他弹吉他唱歌给自己听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就真的是很高兴啊,真的是很希望他将来能在这上头有所成就啊!
其实那时候,自己就已经是挺自私的!
抬头看看李谦,她说:“音乐……你想做歌手?”
李谦点点头,又说:“也不一定啊,做歌手不错,但做不成的话,做个幕后也不错嘛!给别人写歌,给别人做专辑,也一样很好玩啊,而且居然还有不少钱挣!你知道的嘛,我可是个立志要在将来多纳几房小妾的人,不多挣点钱怎么行!”
王靖露闻言微微撅嘴、瞪了他一眼。
“可是,做歌手……很难的!”她说,“我不是说你没能力,但是,你只是从前不久才开始接触吉他……反正我姐跟我说,要做歌手、要出唱片,实在是太难了。连她都只能是跟其她几个女孩子一起组成一个歌唱组合,这才跟唱片公司签了约、才有专辑可以出。而且姐姐还说,其实她们那个组合唱的那些歌……她都不太喜欢。”
李谦抿着嘴,点了点头。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这个想法?”
“我没有!”王靖露赶紧摇头,然后说:“我只是觉得,其实……其实……其实你可以不必这么为难自己的。”
李谦挑挑眉,不解地看着她。
王靖露又接着说:“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太喜欢音乐,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开始学吉他,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开始想要走音乐这条路,我还知道你为什么最近会突然变得那么爱学习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且逐渐低下头去,“但是,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有那么大的压力,更不想让你那么累的!”
好吧,她自认为知道的那些,肯定是错的。
但是,李谦显然不会去辩解什么。
于是他只能说:“是我自己想试试。”
王靖露看看他,问:“要是走不通,怎么办?”
李谦想了想,突然笑笑,说:“接着走。”
王靖露讶然,旋即轻笑。
但很快,她的心情就又重新低落下来,“可是,做音乐,真的是很需要才华的。”
李谦闻言眉头一挑,旋即却又轻笑。
这一点都不稀奇。
任何一个认识李谦、熟悉李谦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个此前十几年都没唱过几首歌的大男孩有朝一日能在音乐圈子里做出点什么成就来。
所以,在没有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前,他并不准备徒劳的为自己辩解什么。
“我还是去拿吉他,给你唱一下我最近练的歌吧!”他说。
王靖露点点头。
于是李谦下楼拿吉他。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王靖露突然喃喃地道:“我会争取尽快成功的!”
“姐姐说过,等到有了成绩,有了说话的资格,我就可以自己决定一些事情了。所以,只要我成功了,你就可以放下这副担子了!”
第二十六章 廖辽(上)
readx;京城,长生唱片总部。
廖辽推门进来,一屁股就歪到沙发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随后,她的助理黄文娟也推门进来,看了她一眼,也没敢说什么,先就跑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温开水,这才端着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几上。
“郑总怎么说?”她问。
“没戏!”廖辽说。
黄文娟“哦”了一声,也不敢深问,就小心翼翼地走到一边陪她坐着。
打从廖辽发了第一张单曲之后她就开始给廖辽做助理了,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性格也合得来,俩人的关系相当不错。而且她也知道,最近廖辽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好。
她的第一张单曲销量不错,尤其是她那独特的嗓音和宽广的音域,备受乐评界的称赞,因此公司很积极地给她张罗要出专辑,甚至老总还亲自拍板,给了八十万的制作经费,只比公司里那四个大牌弱一线而已,完全是拿她当未来之星在培养,为此还让公司里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可是到现在,专辑筹备了都八个多月了,光是收歌都收了五六十首,距离专辑真正成型却还是遥遥无期——真正定下来的歌,才只有五首!
看这副架势,到年底前能完成专辑制作就算高效率了!
公司里各种各样的闲话早就已经满天飞了,实话说,等着看她笑话的,远比盼着她成功的要多,而且是多得多!
这状况,换了谁谁不发愁?
其实要说起来,连廖辽自己也承认,郑总待自己不薄。而且她心里也很明白,公司高层的看重、专辑制作人赵姐的提携,以及郑总亲自批准的八十万的制作经费,对自己来说,堪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崛起良机。
究其原因,无非两点。
第一,长生唱片在业内只是一家中型唱片公司,虽然所谓的四大头牌,每一个都是名下至少有一张唱片卖到了白金级别的,但四个人都是男歌手,而在廖辽签进来之前,公司里的女歌手没一个能打出名气来的,所以,公司的发展,其实严重畸形;
第二,公司眼下的架构,除了郑总这位老大之外,以艺术总监杜晓明和副总监赵美凤、司马杰三人为首,号称是公司的三驾马车,管着下面大大小小的歌手近二十人。但是在三驾马车之中,杜晓明总监一个人就带了四大头牌中的三个,实在是太强势了,司马杰除了带一带刚签约的新人,其他的几乎没什么权力,就跟个打杂的差不多,自然是争无可争,但赵美凤手底下毕竟也有一个白金级别的歌手,所以,她还是很想争一争的。
于是,在廖辽签约进来之后,只发行了一首单曲试水,就被赵美凤给相中了,不但帮她从郑总那里拿到了八十万的制作经费,而且还亲自担任廖辽新专辑的制作人,摆明了一副要全力把廖辽给捧起来的态度。
可问题就是,廖辽显然不是一个太听话的人。
而且,对于选歌,她有着一套自己的独特标准,还谁劝都没用!
于是,她的专辑卡壳了。
达不到让她自己满意,不管制作人怎么说,她都宁死不从!
…………
俩人都不说话,休息室里就安静的针落可闻。
过了好一阵子,黄文娟顶不住了,只好主动开口,说:“要不,廖辽姐,你就稍微的降低一下标准?”
廖辽扭头看她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小助理还是忍不住继续说:“你看,公司已经帮忙收了那么多歌了,能用的真的就只有五首?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眼光高,选的都是精品。可是你看,咱们这么老停着也不是事儿啊,我最近听说,不光是公司里其他人,就是郑总啊、杜总监他们,也都对你意见不小,再这么拖下去的话,就怕到时候……”
廖辽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爬起来,在休息室里来回走动起来。
她一站起来,黄文娟也赶紧跟着站起来,说:“反正咱们已经有五首精品打底了,而且都是你亲自挑出来的,随便哪一首都可以保证质量过硬,所以……要不然剩下的那五首,咱们就瘸子里头选将军,挑几首差不多的,先把数凑够了,把专辑出了再说?”
廖辽回头看着她,显然也是有些心动。
公司里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况,黄文娟知道,她更知道。
而且她也知道,继续这么拖下去显然不行,说不定哪天郑总一不高兴,直接把专辑立项给取消了,到时候可就真成了笑话了。
于是,她示意黄文娟接着说。
黄文娟收到鼓励信号,顿时信心大增,赶紧继续道:“等咱们这张专辑发售了,有已经制作好的那五首精品打底,销量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到那个时候,等发行下一张专辑的时候,你就有了上一张的销量垫着了,就算是制作上三年,也没人敢说闲话不是?”
这思路……显然是很有道理的。
廖辽听得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她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那种焦躁的感觉再次出现在脸上。
在休息室里来回走动几步,眼睛对上小助理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她突然说:“我就纳闷了,要找首好歌,怎么就那么难?”
虽然只是个小助理,但毕竟混熟了,一旦话说开了,胆子也就能稍微大点儿。这个时候,黄文娟不由得就撇了撇嘴,“我说姐,咱都收了七十三首歌了,你是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在眼馋呢,我上次还听见有人给杜总监吹风,说是咱们霸着那么多歌,又不用,还不如拿给其他歌手用!要不是有赵姐在前头挡着,我估计除了那五首,那些歌早就被抢光了……大家都要抢的,还不算精品?”
廖辽摇摇头,说:“你不懂!”
又走动两步,她说:“那些歌里头,好歌还是有的,可问题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说好歌,有几首算,但说精品就……不行!”
“棉棉老师那首《阴天》也不算精品?人家可是词曲界的大咖,据说为了争取拿到这首歌,连郑总都亲自出面了。公司里就数盯着这首歌的人最多!”
廖辽摇摇头,“那首歌,太小女人,不适合我。这个你不懂,那首歌我早就跟赵姐说了我不要,赵姐是替别人留着呢,跟我无关!”
黄文娟这下没招了。她知道,这可就牵涉到公司内部的人事和资源斗争了,实在不是她这个小助理能多嘴的。于是,她只好避而不谈,只是说:“可是现在,咱们实在是没有别的歌可选了呀!你刚才去找郑总,不也说没戏?”
廖辽走回去坐下,无奈地说:“郑总说了,能找到的歌就是这些了,要是我还不满意,就让我自己出去邀歌去!”
黄文娟闻言无语。
让自己邀歌去……那不就等于放任自流不管你了呗!
虽说才进入唱片公司给廖辽做助理才只有一年时间,可耳闻目濡的,对于音乐圈里的一些情况,黄文娟还是多少有了一些了解的。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圈子不大。
圈里顶尖的制作人、词曲作者,都有固定的合作对象,那些制作人往往只给某几个甚至某一个人操刀制作专辑,而那些顶尖的词作者、曲作者一旦有了作品,也往往会优先给自己的老熟人看,只有老熟人确定风格不和不要了,才会拿到各大音乐公司、唱片公司之间流通,像此前郑总亲自出面要来的那首棉棉的《阴天》,就属于这种情况。
而且据说,那些顶尖的制作人、固定搭档的词作者、曲作者,一旦达到了某个级别,就不单纯是拿保底的稿费、制作费了,他们甚至可以参与专辑的销售分红。
所以,音乐圈的惯例就是,一个当红的歌手背后,往往会有一个强大的制作人和一个接近固定的词曲作者圈子。
再所以,好东西就那么多,能流通出来的,太少了。
当然,并不是说没有达到那个级别的词作者、曲作者就没有好作品了,也有。这个圈子里每年出现的最好的那一批作品之中,那些顶尖的词曲作者们顶多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会是一些普通作者偶尔灵感爆发所得,甚至还有新人作者的。
但问题是,一来那些好作品不一定轮得到你来挑,等你知道、听到的时候,往往已经被人定下了、买走了,甚至有些都已经出成唱片了,二来么,就算歌曲一出炉就第一个投递到你们公司来了,选歌的人的眼光和境界,真就能第一时间把它挑出来么?这个圈子里,先是明珠蒙尘,后来才被人发掘出来的好作品,可并不少!
而且,一旦作品走红了,显然,词曲作者的地位立马就会水涨船高,再想找人家邀歌,就不容易了。
最直白的来说,人家就算是有了好作品,也会首先提供给大牌歌星,一来希望卖个更高的价钱,二来也希望能借大牌歌星的名气和实力,让自己的作品更红不是?
所以,像廖辽这样初出茅庐的小歌手、半新人,能有多少机会拿到让她满意甚至惊喜的作品?尤其是……她的要求还那么高!
太大众化的……不要。
词、曲达不到一定水准的……不要。
不符合自己审美风格和趣味的……不要。
所以,八个月的时间,七十三首歌,她只选中了四首。加上她自己那几十首创作中优中选优选出一首,加一起,只凑够了五首。
再想要……没了。
制作人赵姐赵美凤给她找不来了,连郑总这个大老板也干脆放任自流了。
…………
在屋子里又走动几步,廖辽突然站下,然后她回头看着黄文娟,问:“有纸和笔没有?”
黄文娟愣了一下,立马从兜里掏出她的工作日志和一根中性笔递过去。然后就见廖辽一把接过,翻到一页空白的地方,稍一犹豫就开始写。
黄文娟一开始还有点激动,意味她这是突然来灵感了,可是凑过去一看,上面全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名。
刷刷刷,她一口气就写出了十几个,然后速度就慢下来,要想一下,才又写上一个两个的名字——黄文娟这个助理毕竟也干了一年了,就算此前对音乐圈一无所知,一年时间也练出来一点儿,所以她很快就弄明白这些人名都是干嘛的了。
都是词曲作者。
而且还都是圈里著名的词曲作者。
于是,她有点傻眼。
十几分钟之后,小本子上已经写了足足二三十个人名,就黄文娟所知,圈子里顶尖的那批词曲作者,几乎已经是一网打尽了。
然后,左手端着笔记本,廖辽开始咬笔。
咬一会儿,她就在本子上划掉一个人名,再咬一会儿,就又划掉一个。
不一会儿,二三十个人名就只剩下七八个。
黄文娟在旁边偷偷地看,很快就闹明白了:那些注定了是不可能收到歌的、退隐的半退隐的、或者是已经拿到了人家的作品却不准备用的——比如棉棉——这些人,都被廖辽给划掉了。
又思索片刻,廖辽把本子往茶几上一摊,说:“就他们了!”
黄文娟有种要死的感觉,问:“姐,你这是想干嘛?”
第二十七章 廖辽(下)
readx;“去约歌呀!”廖辽一脸的振奋,好像是自觉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很兴奋地说:“老总不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吗?那我就去挨个儿拜访他们!就这批人,我就不信了,我软磨硬泡,还能一个都磨不动泡不软?这是……六、七、八……一共八个人,我要的不多,能成功一半就行,再有四首说得过去的,这张专辑就成了!”
黄文娟咧咧嘴,“这……不大现实吧?”
廖辽讶异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现实?”
黄文娟指了指小本子,说:“别人我不知道,像这个‘牛五郎’,你跟我说过,我知道他的曲子写的极好,可问题是,你不是说他住昆明么?还有这个,‘曹霑’,他好像住济南?你这是准备……跑遍全国?”
廖辽很认真地点点头,“跑遍全国怎么了?只要能有好歌,让我去津巴布韦我都去!对了,赵姐那里肯定有他们的详细资料,你待会儿就去把这八个人的地址、联系方式都给我查到、整理出来,然后我定一下路线你就帮我订票去,我要去一一拜访他们!”
黄文娟一脸快哭的表情,“你上门……人家就能答应给你歌?”
廖辽不屑地瞥她一眼,神采飞扬地说:“不给我就抱着他们的腿不撒手!再不给,我就哭!还不给,我就说他们**!”
这回黄文娟是真快哭了,“姐,咱不能这样吧?”
廖辽瞥她一眼,“切,你知道什么!对了,周嫫当年的事儿,我没跟你说过?”
“呃……”黄文娟愣了一下,想起圈子里有关周嫫的那条八卦,果然就犹豫了一下,却仍旧是皱着眉头,问:“这样,真行?”
话说周嫫不但在音乐圈里是数得着的歌好,而且八卦也极多,其中她早年的一桩八卦,更是很多人在入行的时候必然会被前辈给科普一遍的。
据说周嫫刚出道的时候,其实是走清纯路线的,主要是唱一些小女孩的歌,后来她甚至还发行过一张戏曲选粹的唱片,但销量一直都很普通。后来也不知道是别人给出的主意,还是她自己发了狠,总之据说是她很崇拜圈子里的某位大师级制作人,一直想让他给帮忙制作专辑,但人家是大师啊、大咖啊,她就一个小歌手,人家哪里有时间搭理她?
于是,她就按照地址找上门去了,怎么赶都不走。别看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却愣是豁的出去,饿了,她就到外面去买块面包买瓶水回来对付一下,困了,她就在人家家门口睡,只要碰见大师出门或者回家,她就抓住机会给人家唱歌,把那位大师弄得是苦不堪言……你打电话报警都没用,警察不可能给你24小时站岗,再说了,人家就一小姑娘,还那么漂亮、那么可怜,就连警察都同情的了不得、下不去手哇!
到最后,也就是半个月到二十天,那位大师真撑不住了,终于咬着牙答应了给她制作一张专辑。因为他要是再不答应,别的不说,他老婆就快要跟他离婚了!
然后……然后周嫫就红了。
当然,周嫫那是特例,当时她虽然没红,但她的实力、她那特殊的声线在那里放着呢!那都是很硬扎的东西!人家大师也并不单纯就是因为受不了她的纠缠才点头答应的,归根到底,还是看中了她的实力!
可问题是,八卦就是八卦,虽然你说我也说,但真正相信这事儿的,却未必有多少!
别的不说,按照公司里能查询到的唱片资料,就至少能够证明,在周嫫遇到那位大师级制作人之前、也就是在她真正走红之前,她发行的那三张唱片就已经有两张都达到黄金唱片级别的销量,虽然不算顶尖那一级别,至少也算个小明星了,并不像八卦里说的那样惨到快混不下去。
所以,对于廖辽居然要参考这个例子,黄文娟觉得严重不靠谱。
于是她问:“这事儿……是不是先跟赵姐打个招呼?”
廖辽赶紧摆手,“当然不行,我这趟出门,你谁都不许告诉!”
黄文娟眨眨眼,一脸无奈。
虽然她觉得这事儿严重不靠谱,但她只是个小助理啊,严格来说甚至都不是长生唱片公司的人,只是公司给廖辽请的助理,连工资都是走廖辽这边的,只要廖辽打定主意了,她能怎么办?
于是,小丫头眼珠子急转,然后突然说:“你要去也行,必须让我跟着去!”
“你去干嘛?”廖辽很纳闷。
我去当然是要拦着你,至少不能让你说人家**啊!那咱还要脸不要了?
黄文娟在心里腹诽几句,脸上却是笑眯眯的,“那个,你看,姐,我长那么大了,还没在全国逛逛呢,你就带上我呗?”
廖辽想了想,说:“也行吧,我考虑考虑,你现在先去找赵姐给我弄地址去!”
“哎!”
这下子小姑娘脆生生地答应一声,扭头拿起小本子和笔,出门忙活去了。
廖辽想了想,掏出手机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宝贝儿,我。”
“我知道你,有什么事儿,说。我还有三分钟就要去上课了啊,你长话短说。”
“朕最近准备出去转一圈约歌,其中就有一站是济南,你准备一下啊,做好接驾工作!”
“……你要来济南?”
“啊,要去!”
“太好了,我还真有点想你了!咱都一年多没见了吧?你放心吧,都交给我了!包吃包住**陪行!对了,什么时候到,飞机还是火车?”
“还早呢,行程还没定下来,我准备先去东北,那边有位大咖,我先去那里,顺便还能回趟家,大概……下周三周四的吧,大概那个时候过去。”
“行,你定好了时间订好票,看看什么时间能到,提前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好!”
…………
放下手机,齐洁顿时心情愉快许多。
正好上课铃响了,她拿起课本,和其他老师一起走出办公室。
今天下午,她只有两节课,上一节是六班,这一节是五班。
全校都已经进入了期末复习,距离期末考试也仅剩两周多一点的时间,实话说,老师能在课堂上讲的东西,已经不多了。所以现在的上课,往往就是老师拿出十分钟左右来概括一下重点内容,然后就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学生自由复习。
讲完了复习重点,齐洁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谁有难题要问,她就停下来讲一讲,没人问的时候,她忍不住就要扭头去看看李谦。
前几次还没事儿,她看她的,李谦复习李谦的。有那么一次,巧了,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李谦也抬起头来,俩人目光一碰,齐洁顿时就觉得有些慌乱,勉强挤出个笑脸冲他点点头,然后就赶紧转开视线。
“连续三天了,他愣是没有唱过重复的歌,那首唱小鸟的歌,真是必须主动开口让他唱才能再听到么?可问题是,如果要说,就必须先把此前偷听他唱歌的事儿说出来呀!”齐洁心里纠结不已地想道。
事实上,对于一个喜欢听歌的人来说,一旦碰到一首自己喜欢的歌,会怎么办?
十个之中至少有**个人会说:重复播放!
可现在的问题是,齐洁也喜欢听歌,而且她也碰到了自己喜欢的歌,但是,她却不可能重复播放!
那首歌词里有小鸟的歌就不必说了,事实上在得知李谦居然可以自己写歌之后,震撼之余,齐洁仔细回忆,发现其实李谦此前唱过的那些歌也都很好听,毫不客气的说,在已经听到的那些歌里面,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她很想重复播放的,至少也是想再多听几遍的!
可是,李谦那里似乎有一个歌曲宝库,他似乎有着唱不完的新歌!
所以,他每天就唱那么两三首到三四首歌,第二天绝不重样!
在所以,齐洁觉得有点小苦闷。
当然,苦闷之余,在她某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没有课只能坐在办公室里跟其他老师闲聊的时候,去猜一下李谦接下来要唱什么歌,还让她原本平淡之极的生活多了一点小趣味和小期待的。
“要是他唱的那些歌都有磁带或者cd就好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于是,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悠的次数多了,突然,她就觉得眼前一亮,一个念头一下子冒了出来:对呀,想重复听,我去买个好点的录音机把它给录下来不就行了?
这么一想,她差点儿就浑身打个激灵。
抬起手腕一看,好,还有七分钟就要下课了。
而下午第三节,她没课。
反正开车去开车回,完全来得及!
…………
下午放了学,李谦自然没着急走。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就抱着吉他箱来到了天台。
实话说,现在这个天气,又是在济南府这么个城市,即便已经到了下午五六点钟,楼顶天台也绝不是什么练歌的好去处。
但是没办法,李谦不可能因为自己练歌而搅扰得四邻不安,别的不说,他甚至都不愿意影响到父母,可他又没钱,没法出去租个适合练歌的地方。
所以,哪怕再热再不舒服,他也只能来这里。
到了天台,放下吉他箱取出吉他背上,然后又打开水杯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李谦就打开记谱的本子,开始练习。
他现在的习惯,还是练够一个小时。其中前半段练习这个时空的歌,准备用作暑假里去面试驻唱,而后半段,则用来唱自己上一世的歌,以便随时让自己保持对上一世那些歌曲的记忆、并触发出对其他歌曲的回忆,以免因为重生日久逐渐忘记。
今天和以往一样,把昨天整理好谱子的两首“新歌”各自练习几遍,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然后他喝点水休息片刻,就开始唱上一世的歌。
当然,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的他不可能知道,有个人不但已经在过去的几天里摸清了他唱歌的习惯,而且还特意花了两百多块钱买了一部记者采访用的高端录音机。
而现在,他在楼顶天台,弹琴,唱歌。
她却就在那道门、那堵墙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录音键。
第二十八章 橘子,苹果,香瓜
readx;济南府终于下雨了。
一阵倾盆大雨过后,整个城市都满是清新的味道。
最妙的是,雨下完了,天却依然阴着,且凉风习习。那种凉爽的感觉,对于已在闷热中煎熬了几十天的人来说,简直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
齐洁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西装套裙,站在济南府西客站的出站大厅里,皎洁如一朵莲花,来来往往的人,哪怕只是下意识地,都会看她一眼。
她脸上带着笑容,一边耳朵塞着耳机,眼睛在出站的人群中不停地搜索着。
过去五天的时间,她偷偷地录下了七首新歌!
每一首都是音像店里买不到的歌!
每一首,都是很好听的歌!
每一首,都是让她反反复复的听,却一直都还没有听厌的歌!
虽然那些歌的伴奏永远都只是那一把吉他,虽然那些歌的录音质量比起音像店里出售的磁带差了很远,但是,它们现在是齐洁的最爱!
只要不开车、不上课,她就会戴上耳机听上一段!
又是一波客流从出口处涌出来,齐洁微微踮起脚尖往里看,然后,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就灿烂起来。
她摘下耳机,举起双手卖力地摇晃,“老廖,老廖,这边!”
人群中,廖辽也已经看见了她,忍不住也跳起来一下,也冲她卖力的招手。
客流蠕动四散,廖辽终于走出来,俩人“啊啊啊啊”地叫着,飞快地扑到一起,彼此熊抱。
“朕想死你了爱妃!”
“我也……你去死!”
“我说,你这太简陋了吧?怎么不得拉个横幅什么的,上面写‘热烈欢迎著名歌星廖辽女士莅临济南检查指导工作’……”
“继续去死!”
俩人嘻嘻哈哈,好一阵子之后齐洁才注意到,廖辽身后还跟了一个看去有些瘦弱的女孩,大概也就是二十出头,看着挺伶俐的——手里拎了俩包。
“这是我小蜜,叫黄文娟,你叫她娟子就成!”廖辽介绍道。
另外两人齐齐翻个白眼。
齐洁伸手要接包,黄文娟坚持不肯,助理嘛,连包都不拎,怎么好意思拿工资?
于是齐洁也就不再坚持,带着两人往站外走。
“直接从东北过来的?”
“没,中间在津门停了一下,去见了个人。”
“对了,你不是说要去见几个大腕约歌?成果如何?”
“没成果。四平那个连人都没见着,说是出去采风了,津门那个,连门都没进去,我脸皮薄啊,真是拉不下脸来喊**。所以……唉!”
“你这是约歌去了还是扫黄打非去了?怎么还……”
“别提了,别提了,我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这一站了。不过据说济南府的这位曹霑更不好对付,出了名的性格怪异加臭脾气呀!”
“我说,你来济南还真是来约歌来了?我们济南也有你们圈里的大人物?”
“有啊,当然有!就我刚才说的那位曹霑,词、曲,每一样都是拔尖的,要不是他脾气臭,完全可以成为这个圈子里最顶尖的那批人中的一个。可以说,这个圈子里我最敬佩、最敬仰的词曲作者,就是他了。风格多变,而且每一种风格都有非常杰出的代表作,或是大气磅礴,或是妖异邪气,简直牛爆了!对了,据说人家还动不动就操刀写电影剧本……一句话,全才!哦,对了,他的地址不知道你熟不熟,叫什么经三小纬六……这是什么地名?”
“经三小纬六?老.城.区嘛,我熟啊!现在话说,有点偏西,但还算是城中心,可是……不对吧,我去过好多次,那一块儿好像不是住宅区?”
“哦,那不是他家的地址,他在那里开了家书店,叫什么……不文书店。你瞧瞧人家这名字起的,个性吧?京城那边,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他搬过去,可他死活不挪窝,非得说自己是商人,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文人……够不够尕?”
“我们这儿居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真稀罕!行,回头我开车送你去!对了,酒店我订好了,就一普通酒店,您老别嫌弃……咱是先去酒店还是先吃饭?”
“先吃饭,朕都快饿死了。对了,你有课没有?请假了吗?”
“放心!为了给您老人家接驾,我头几天就跟别的老师换了课,今明两天都没课了,接下来就是周六周末……这四天,小女子可以提供全程陪同!”
“嗯,朕躬甚悦!”
…………
当年关系好到分着用同一包卫生巾的老姐妹久别重逢,自然是说不完的话,黄文娟完全插不上嘴,于是,吃过饭之后到了酒店,她很自觉地去了另外又开的一间房,这边廖辽和齐洁则自动进入神侃模式。
这一聊,就是半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三人集合之后一起去吃了早饭,然后齐洁就开了车带着她们直奔经三小纬六。用廖辽的话来说,得先办正事儿要紧。
经三小纬六那一片,居然真有一家书店叫“不文书店”。
两间的门脸儿,老.城.区了,楼有点旧,不过文化范儿倒是十足。
找到了地方,助理和司机都在车里等着,廖辽拿上一盒前几天才灌制出来的唱片小样——目前里面包括她新专辑里已经制作好的五首歌,和此前发行的一首单曲——进了门。
然后,顶天了五分钟,她又出来了。
表情很茫然。
“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哎,你这什么表情这是?”
“……”
“成功了?失败了?”
“……”
“说话呀!我说,你到底见到要见的人了没有啊?”
进车坐了半天,廖辽才逐渐回过神来,却仍有些反应迟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见到了?”
“见到了。”
“人家怎么说?”
“他说,‘哦,知道了,你走吧!’”
“……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啊!”
齐洁扭头跟黄文娟对视一眼,俩人都是一脸茫然。
黄文娟问:“那,姐,你的小样给了没?”
廖辽一抬手,cd还在。
这叫什么事儿呀!
想了想,她说:“你们等着!”,然后打开车门,又下了车。
齐洁回头看着后排的黄文娟,指着正在进门的廖辽,问:“她这……没事儿吧?是不是你们这一路过来,她受什么刺激了?”
黄文娟特笃定的摇摇头,“那不能!你放心吧姐,我疯了她都不能疯!”
“那刚才这怎么回事?她怎么了这是?”
“会不会是……让人家给吓着了?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路过来,已经吃了俩闭门羹了,而且人家那谱儿摆的,都特清高,连句话都不愿意说的架势,估计这回是碰着慈眉善目的,她反而不适应了?”
这回只用了两分钟,廖辽就又下来了。
“怎么说?”
廖辽一摊手,两手空空,“我说这是我目前的歌,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希望您能听听,多批评指点,他说,‘哦,放下吧!’。”
“然后……你就出来了?”
“是啊,我就出来了呀?我不出来怎么办?人家接着看书,理都不理我!”
“那他到底是答应给歌了,还是没答应呀?”
廖辽纠结地皱皱眉头,措辞片刻,才说:“你们不知道,他往那里一坐,捧着本书低头看,那股子范儿,太镇乎了,我就把我要说的说完了,他‘哦’一声,我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齐洁闻言下意识地就跟黄文娟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脸上同时露出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齐洁说:“你还有被人给镇住的时候?”
黄文娟说:“那你好歹也得问清楚他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吧?”
廖辽回头看看不文书店的招牌,犹豫了一下,说:“走,咱们先回去,我回去养养精神,明儿再来!”
…………
廖辽似乎是真的被曹霑给镇住了。
这一天大明湖趵突泉灵岩寺走下来,她一直都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一直到晚上,才略微找回点神儿。
齐洁私下里问了问黄文娟,黄文娟对廖辽倒是不担心,只是对此行的成果表示不抱什么希望。
事实上,这一趟出来,她就没抱什么希望。
结果邪了!
第二天上午再去,对方居然答应了给一首歌!
虽说人家眼下手头上没有,只答应在一个月之内给,但那毕竟是答应了呀!
这可是廖辽她们此行拿下的第一个成果!
而且据廖辽说,人家回去之后听了她的小样了,居然还称赞了两句廖辽的嗓子。
这下子廖辽立马原地满血复活,直嚷着要去大明湖、要去趵突泉、要去灵岩寺!
另外俩人都说昨天去过了,可她非说她没去!
于是,去。
连着两天逛下来,大家就都有点累,傍晚时候,齐洁带着她们到购票点买了后天一早南下的车票,然后找地方简单吃了点,就赶紧回酒店休息。
结果一回到屋里,廖辽还有精神去洗澡,齐洁先就累得躺床上就不愿意起来了。
廖辽洗了澡出来,齐洁才终于挣扎着爬起来、进了洗手间。
然后廖辽先是打开空调,伸着手感觉到凉风了,这才瘫架一样倒在床上,一扭头,却发现了旁边齐洁的随身听。
下意识地,她拿过随身听打开,抽出磁带一看,居然是空白带,看来不知道是自己录了些什么东西,于是她顿时就没了兴趣——指不定是**呢!当然不应该偷着听。
于是她按照原样给她放回去,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下床,把水烧上了。
洗澡间里哗啦哗啦水响,晕黄的灯光下,磨砂玻璃门上映出一个窈窕的倩影。
廖辽喊:“喂,美女,需要人搓澡么?免费服务哦,保证器大活儿好人鲜亮!”
哗啦啦,没人理她。
她不死心,过去拧开门把探头进去,“咦,行啊,两年没见,居然大了不少呢!”
“死一边去!给我关上门!”
“拜托,我这是在夸你!”
“鬼才要你夸,你个橘子!”
“你了不起啊,苹果比橘子能大多少?”
“可本姑娘现在已经进化成香瓜了!”
“切!少臭美,充其量就是个大苹果!”
“去死去死,不许看我洗澡了!”
第二十九章 初听
readx;第二天一大早廖辽就醒了,扭头看旁边床上齐洁还睡得很香,她就自己起床洗漱。但一边刷牙,她却一边觉得有点不对劲。时间还不到七点,外头却一个劲儿滴滴答答的有响动,刷完了牙拉开窗帘一看,她才发现,外头居然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
酒店后面的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雨点打上去,又滑落下来,滴滴答答,正是刚才她听见的那动静。
天有点儿雾蒙蒙的,酒店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时不时有人撑着伞走过。
她打开窗户,伸手出去。
雨水有点凉,空气异常的潮湿,而且温度并不低。
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安静甜睡的齐洁,她把窗子又推回去一些,只留下一条手掌宽的缝隙,然后也不带胸罩,只回身找了件背心穿上,就把房间里那把椅子搬到窗前,自己坐下,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雨水、梧桐树、小巷、行人,和雨伞。
屋里安静得很,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在呼呼地送风,再有就是齐洁那细微之极的呼吸声,窗外也安静得很,只有雨水不断地落下来,打在树叶上,也落在地面上。
没有车声,没有人声。
廖辽就坐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安静中。
对她来说,这是难得的时刻。
她不傻,她很明白这一次出来约歌有多么莽撞、多么九死一生。
她也很明白虽然那位曹霑先生已经答应给一首歌,算是自己此行没有白跑,但接下来的路途,仍旧是不可以抱任何希望的。
甚至于,曹霑虽然答应给一首歌了,但他的歌能不能合自己的意,最后会不会用,都也还是两说。
那么,如果接下来的几个地方跑完了,却还是拿不到歌,怎么办?
或者说,除了曹霑之外,即便是又拿到了一两首歌,但自己都相不中,怎么办?
专辑当然是肯定要出的,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自己绝对不可能放过。但是,如果没有更好的作品加入进来,仅凭已经选好录好的那五首歌……她知道,或许达到一个普通的成绩,比如说卖出个黄金唱片,问题不大,但要想更好,几无可能。
至于像黄文娟想的那样,仅凭那五首歌已经足够带动一整张专辑了,就更是痴人呓语。
在廖辽看来,已经录好的那五首歌,都只能是属于被带动的范畴——如果有两到三首、或者哪怕是只有一首足够好的歌,让歌迷们听了会喜欢,会愿意把专辑买回家,那么,已经录好的那几首歌的大概是可以做到让歌迷在听完了那首精品之余,并不至于对剩下这些的歌曲失望,但如果指望它们来拉起销量——它们还不够好!
简单来说,如果廖辽只是想赶紧出唱片,然后卖一个还算可以的成绩,甚或是借这张专辑勉强挤进二流歌手这个圈子,然后趁着热度抓紧时间走穴捞钱,那么目前她手里掌握的这些资源,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但是,如果她想要一炮而红,或者是即便没能大红,却开始拥有自己的风格,拥有自己的代表作,甚或是开始拥有自己的铁杆歌迷……
她还需要至少一首的精品!
但是目前看来,她真的是很难找到。
窗外雨声淅沥,她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不觉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叹气?”
廖辽闻言猛然回头,“叹气?有吗?”
齐洁似乎早已醒来,正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看着她,闻言不屑地“嘁”了一声。
这是一个相当有美感的画面:齐洁的脸上仍带着一抹好梦刚醒的残红,眼睛也是微微眯着的,但秀美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却反而越发美得梦幻一样。她那一头瀑布般又黑又直的长发纷乱地披在胸前,末梢处精致的烫卷微微翘着,被子只堆到胸口,大一片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外,与那黑亮的头发、浅紫色的烫卷相映生辉。
“雨下的大吗?今天想去哪里玩?”她问。
“大倒是不大,不过应该是从半夜就开始下了……今天不出门了,在房间里歇一天。”廖辽说。
“也行。”齐洁点了点头,然后伸个了懒腰,掀开被子起床。
不经意间,廖辽又瞥见她枕头旁边放着的那个随身听。
“哎,对了,昨天晚上就想问你,你听的那是什么呀?我打开看了看,磁带是空白带?你自己录的东西?”
齐洁点点头,“嗯,我自己录的。”
说到这个,她脸上睡意渐去,突然就来了兴致,本来已经想去洗漱,却又一屁股坐回床上,拿起那个录音机,冲廖辽晃了晃,说:“还记得我打电话问你在网络上找不到歌那个事儿吗?后来我才知道,在楼上唱歌的那个人,居然是我班里的学生!是我的学生!而且你知道吗?他说他唱的那些歌,是他自己写的……我当时都惊呆了!”
廖辽愣了一下,不由得失笑,“呦,这么说,你们班里还出了个小才子?哈!”
“当然了!”齐洁兴奋地了不得,招呼她,“哎,你过来,过来呀,你来听听,他唱的真的是很好听,而且他写的那些歌我也觉得超级好!”
廖辽摆摆手,“免了!你教高几来着……对了,高二是吧?一个上高二的小屁孩写的东西,我实在是没兴趣……”
顿了顿,她又说:“倒是你宝贝儿,你可小心点儿,这种才上高中就会自己写歌的男孩子对女人的杀伤力……简直是无穷大!你可别一不小心掉里头!”
“嘁!”
齐洁又招呼她,“你来嘛,就听一段好不好?”
廖辽摇头笑笑,干脆扭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关系,她今天的心情,实在是说不上好。
齐洁无奈又失望地放下录音机,起床去洗漱。
这时候,廖辽却又突然开口问:“对了宝贝儿,你录人家歌征得人家同意了没?”
“啊?”齐洁正在洗脸,没听清,关上水管探头出来看着她,廖辽只好把话又重复了一遍,齐洁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怎么了?这样……不好是吧?”
廖辽摸摸鼻子,回身关上窗户,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岂止是不好!行内的大忌讳!”
齐洁点点头,一脸懵懂的模样,想了想,她却又笑笑,说:“没事儿啦,我就自己听!这不,给你听你都还不愿意听呢!”说着,就又回去接着洗脸。
她刚收拾完出来,正好有人敲门。
齐洁穿衣服,廖辽去开门。
来的是黄文娟,而且她手里拎着好几袋吃的。
“这是油条,这是豆浆,我还买了一份小米粥,你们谁爱喝谁喝啊,对了,还买了一笼小笼包!”她把东西放下,冲齐洁笑了笑,问廖辽,“姐,咱今天还出门吗?”
齐洁在那里夸得了不得,跟廖辽说:“我说,人家娟子平常是不是让你给虐待坏了,这也太尽职尽责了,还下着雨呢,就一大早上出去给你买早餐!”
廖辽没搭理她们,自打丢下门回来,就开始慢腾腾地找衣服、穿衣服。
慢慢的,房间里安静下来。
她先把背心脱了,戴上胸罩,然后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件t恤来套上,又一一地穿上牛仔裤、袜子、鞋……等都收拾完了,见大家都愣着,她勉强笑笑,到床边坐下,说:“吃啊你们!干嘛看着我?”
齐洁看着她,“喂,你怎么了这是?刚才就觉得你不对劲!”
黄文娟看看廖辽,又看看齐洁,有句话想说,没敢说。
“其实,廖辽姐偶尔会变身一下文艺女青年的。”她在心里说。
廖辽拿起豆浆插上吸管先喝了一口,然后夹起一个小笼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片刻,咽了下去。
然后,她抬头看着黄文娟,又扭头看看齐洁,问:“娟子,小洁,你说,我这趟出来,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齐洁闻言愣了一下,“怎么问这个?这可有点……不像你啊!”
黄文娟在旁边也赶紧开解,“姐,其实吧,你主要是、主要是……太心急了!”
廖辽扭头看着她,黄文娟见她没有勃然大怒的意思,就接着说:“我知道你对专辑目前的选歌不太满意,但是,那些经典的歌,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说句不好听的,就咱们公司里现在那四位大牌,那不也是一张专辑一张专辑慢慢才爬起来的?他们的第一张专辑,销量也都一般,都是攒了好几年,有点名气了,也有点地位了,这才慢慢轮到他们能拿到一些好歌……呃,我瞎说的啊,说的不对的话,你别生气!”
廖辽笑笑,“行啊你,居然还懂这个?没事儿,你接着说。”
于是黄文娟说:“你老是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那不大现实!”
廖辽点点头,沉默片刻,把筷子上那半个小笼包塞进了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黄文娟扭头看看齐洁,眼中有些探询的意味。
齐洁就冲她摇摇头,示意没事儿。
然后,她招呼黄文娟,“来,娟子,你坐椅子吧,咱们开吃!”
等黄文娟坐下了,她灵机一动,又把录音机拿过来,递给黄文娟,“来,你听听这个。”
结果还没等黄文娟伸手去接,廖辽先就笑了一下,拿筷子指着齐洁,一伸手把录音机拿过去,说:“我说你至于嘛,就那么想让别人也听听?”
说话间,她放下筷子,把耳机塞进耳朵里,笑道:“我丑话可说头里啊,待会儿我会把你心目中的神曲给批的一钱不值的!”
话说完,她见齐洁只是笑眯眯的,就一伸手按下播放键,然后拿起筷子去夹油条。但是很快,她的筷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第三十章 一杆旗
readx;对于一个音乐人、一个歌手来说,毫无疑问,声音很重要。听歌听歌,听的是歌,即便是在偶像时代到来之后,纯粹的实力派也依然占据了乐坛的主流。简单说,有了良好的外形条件固然可以加分,没有也一样可以红。
但是,如果没有了好的嗓音条件,那对不起,你混不下去。
可是话又说回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甚至是厉害的音乐人和歌手,真的没有动听的嗓音,也不是完全不行,因为歌曲这个东西、音乐这个东西,归根到底它要传递给听者的,是感情。
所以,别看某些人只有一把破锣嗓子,但真的唱起歌来,未必不好听,指不定一首歌唱完能让你听得泪流满面。
而反过来说,别看某些人嗓音条件得天独厚,但蹉跎多年,他红不了!
究其根本,就在感情。
有了感情,歌声才有味道,有了感情,歌曲才会拥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所以,对于一个成功的歌者来说,敏锐的音乐感觉与细腻的感情把握,这两点缺一不可。
现在的廖辽,当然还不算成功,但毫无疑问,能够在只发行了一首单曲之后,就被公司选中,成为下一步重点培养的目标,她显然已经具备了这两点。
简而言之,她是一个音乐敏感者。
而所谓的音乐敏感者……好的歌,当然是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够为其打动、都能够感觉到音乐中情感的歌,但同样的一首歌听在一个音乐敏感者的耳中,却能够第一时间感触到那种心灵的共振。
当廖辽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她当然是带着些许无奈、些许好笑,以及些许无所谓的。
本来嘛,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结果了:她自己就是十一岁学钢琴,十三岁摸吉他,十六岁就开始自己尝试作词作曲,也是很早就有所谓“音乐才女”的称号的。但是,都不需要太远,哪怕只是站在现在的角度回头看,自己在十六七岁、十七八岁那些年,以及大学毕业之前写的那些歌,有多少是成熟的创作呢?当时以为实在是棒极了的作品,现在来看,还不是幼稚的很?
在音乐上,她可从来都是一个很骄傲、甚至是有些自大的人!而即便是骄傲自大如她,对自己早些年的作品都觉得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那么,对于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的作品,她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期待?
甚至于在她想来,与其期待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能写出什么成熟的作品,还不如去幻想一下顾玉龙会突然说:喂,廖辽啊,我很喜欢你的嗓音,我给你写首歌吧!
是的,成熟……在她看来,这个磁带里的十七岁男孩的作品,不需要惊艳,哪怕只是稍微的成熟一些,就已经很难得了。
毕竟,他才十七岁。
然而,当她按下播放键,她听到一个细腻而沉静的声音伴在清脆的吉他声里缓缓地唱:“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突然,她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录音机就是普通的录音机,哪怕是记者采访专用的所谓高档货,但其实,它还是普通的录音机,所以,这录音质量实在谈不上好,所幸的是,只是录音质量不太好而已,除了录音机运转所带来的那种沙沙的杂音,并无其它异响来打乱这种平静而忧伤的旋律。
于是,她微微张着嘴,眼睛也瞪大了一些,听着录音机里那个声音继续唱:“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像流亡,一路跌跌撞撞,你的捆绑,无法释放……”
足足一分多钟,她一动不动。
齐洁脸上带笑,一边慢慢地吃着小笼包、喝着烫热的豆浆,一边看着她。
那眼神里……微微有点小得意。
而黄文娟,则是自从廖辽突然停下筷子之后就也愣在那里。但偏偏,她根本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无从知道录音机里正在播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看着廖辽那副吃惊到震撼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
“齐姐,她……没事儿吧?”她小声地问。
齐洁摇摇头,招呼她,“吃饭!你别光看着呀,吃!”
一分多钟之后,廖辽突然回神,然后,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伸手按下倒带键。
黄文娟正想伸手夹油条,被她给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她,却见她的眼睛虽然茫然无焦点,却出奇的亮晶晶的,一副马上要欣喜若狂的模样。
啪,她按下停止键,然后再按播放键。
但是不行,还不到地方,于是再倒带,这一次好了,吉他声刚起来。
廖辽微微地抿起嘴唇儿,眼睛里闪烁着饕餮的光。
还是那把吉他,还是那个声音,那似乎天然就带着一种忧伤的质感的声音,平静地开唱: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擦不干,你当时的泪光,
路太长,追不回原谅。
……”
廖辽时而屏住呼吸,微微攥起拳头,时而又呼吸粗重,如同正在长跑。屋里空调开得挺足,但连续倒带两次之后,她的眉头上、鼻尖上竟似乎有了些细微的汗水。
然后,齐洁第一个吃完了早餐。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接水、烧水,拿出一小罐绿茶,取了一些倒在三个茶杯里,等水烧开了,她又悠然自得地倒水冲茶。
只是在做事间隙,她偶尔会看廖辽一眼。
而每当此时,她脸上总是会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
一缕清香在房间内蒸腾而起。
终于,尽管始终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廖辽的动静,但黄文娟的饭量也不大,也很快就吃完了,见齐洁递过一杯茶来,她一边接过,一边看看廖辽,又看看临时的小餐桌,问:“要不要叫醒她,让她先吃一点?”
齐洁笑笑,“要不你叫她一声试试?”
黄文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吧,有一回她写歌的时候我叫她吃饭,她差点儿杀了我……实在不行,我宁肯待会儿再下去给她买!”
说完了,她放下茶杯,麻利地收拾起临时的餐桌。
但是突然的,廖辽摘下一只耳机,一脸不满地抱怨,“这都什么呀!”
齐洁和黄文娟同时回头看她。
廖辽晃了晃手里的耳机,继续不满地说:“他怎么还唱这种歌?”
齐洁好奇地走过来,接过耳机带上,刚一听,顿时就笑了。
耳机里正在唱的是:“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于是齐洁说:“我觉得还不算啊!其实我反倒觉得,他写的很多歌里面,也就是这种,才更像是他这个年龄段该写、该唱的歌。”
廖辽眉头紧皱,略显大声地说:“但是跟刚才那首相比,这首歌也太普通了!虽然旋律、节奏依然很好,是,我承认,这首歌在市场上的潜力,绝不比上一首差,但是……另外这风格也完全不一码呀……”
说归说,她虽然皱着眉头,却还是耐心地听完了整首歌。
但是,下面一首居然还是这个!
刚才听那一首,廖辽完全不觉得他唱了很多遍。也或者说,尽管他唱了很多遍,但她仍然会忍不住倒带回去继续听,但这个,就有点不太合胃口了,于是……她快进。
但是,“啪”,磁带到头了。
她取出磁带,正要翻过来继续听,齐洁突然说:“那面还没录呢,是空白带。”
廖辽愣了一下,掂量着手里的磁带,问她:“还有别的没?”
齐洁回身,从包里掏出另外两盘录音带来递给她,“你来之前不久我才刚开始录,只录了这些,加一起一共七首歌,都在这里了。”
廖辽二话不说接过去,只见那磁带反正面都写着字。
第一本磁带,一面写着:“1、无地自容。”,另外一面写着:“1、晚安济南,2、他一定很爱你。”
第二本磁带,一面写着:“1、他一定很爱你,2、卜算子。”,另外一面写着:“1、卜算子,2、祝你一路顺风。”
加上刚才听的那两首,嗯,一共七首歌,没错。
手指在两本磁带上犹豫了一下,廖辽先把那个写着“无地自容”的磁带放进去。
于是,她很快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那声音略带了些悲怆与苍凉,他有些声嘶力竭地唱着:
“我将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伴著国产压路机的声音,
伴著伤口迸裂的巨响,
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晚安,济南,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风会随子夜的钟声北去,
带着街上乞讨的男孩,
带着路旁破碎的轮胎,
随子夜的钟声北去,
晚安,济南,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晚安,济南,
晚安,所有孤独的人们。
……”
突然一下,似乎有一股强大的电流蓦地袭来,辉光四溢,电弧如闪,啪的一下,正正击中了她的心脏!
浑身上下为之倏然麻痹!
但是,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却又都突然地跳跃起来!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指微微发颤,脸颊隐泛潮红!
如果说刚才那首应该是叫《白月光》的歌还只是叫她莫名心动的话,那么现在这首,等于是直接在她的心尖儿上插了一杆旗!
她,被占领了!
第三十一章 新的认识
readx;整个一上午,廖辽的心都完全沉浸在了那几盘磁带上。
兴奋、激动、忧伤、不满、失望、惊喜……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她的脸上不断变幻着。
一连听了十几遍《晚安济南》之后,趁着又一次倒带的间隙,她对齐洁和黄文娟说:“这首慢摇,就是拿到飞翔乐队的专辑里,都是拔尖儿的!”
听了两遍《他一定很爱你》,她眉头微微皱着,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些歌都是同一个人写的,是你那个学生写的话,我会告诉他,别再写这种歌了,虽然这种流行歌更容易走红,但这纯粹是在浪费你的才华,音乐的才华,摇滚的才华!”
然后,当她听到了磁带另一面的《无地自容》,等倒带的功夫,她兴奋地了不得,问齐洁,“你确定这首歌叫无地自容吗?”当齐洁回答她说“不知道”,她也浑不在意,似乎根本就没打算让人回答似的。
她只是一遍遍的听,一遍,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的听。
然后,她说了一句粗话,而且因为戴着耳机,她几乎是用喊的:“这首,就是你写了无地自容这一首,**爆了!”
然后,是《祝你一路顺风》。
她说:“又是一首这样的歌,很顺,很流行!这种歌,肯定很容易就火起来……天哪,这要真都是一个人写的,我真想立刻拜他为师,然后求他多写点《无地自容》和《晚安济南》那样的歌,实在不行写《白月光》那样的也好啊!”
嗯,这一次,她依然是用喊的。
最后,是《卜算子》。
她又喊道:“这首歌还行,虽然比《白月光》差了点什么,也还是流行的路子,但味道还算不错。不过我觉得名字应该不是叫卜算子,他只是在写词的时候借用了卜算子的意境,其实意思不太贴,叫《拣尽寒枝》,或者叫《寂寞沙洲》,都比叫卜算子好!”
于是,整个一上午,齐洁和黄文娟就陪她坐在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时不时对廖辽的大嗓门报以一记白眼——上学那几年,她们关系那么好,又是睡上下铺,一起听歌的时候实在是多到数不清,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习惯了廖辽一边听歌一边胡乱的点评。
嗯,女孩子嘛,又喝了不少茶水,一上午去个两三趟洗手间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廖辽,她没吃、没喝,她一动不动,只是坐在那里,听歌,听歌,听歌……
终于,七首歌,她听完了。
发觉到她居然摘下了耳机,齐洁和黄文娟都扭头看着她。
“很好听?”齐洁笑嘻嘻地看着她,“没失望吧?”
可以说,整个这一上午,她的心情都是如现在这般,轻松、愉快,得意之中还隐隐的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炫耀。
你看,你本来不在意的,你以为只是一个小屁孩的作品的,但是现在……怎么样啊老廖,我这个学生、这个小屁孩,还有点水平吧?
廖辽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斟酌着措辞,她慢慢地说:“简直是……震撼!”
然后,她问:“你确定这都是你那个学生写的?原创?”
齐洁闻言不答反问,“你在别的地方听到过这些歌?”
这句话的语气里就透着一股子得意的飞扬。
要搁在往常,廖辽少说也得还她一记白眼!但这一次,廖辽竟是出奇地没有任何要反击的意思,反而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说:“如果不是他的原创,如果不是还没有被别人听到过,这几首歌,早就该被人想办法买走,早就该红遍全国了!”
然后,她一脸好奇地问:“这小孩到底是个什么人?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他这十六七岁的小屁孩……这也太逆天了吧?”
齐洁闻言一愣,“逆天?”
突然的,她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
是的,这些歌她是第一个发现的,然后,当廖辽来到了济南,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跟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想要让她也听到,想要让她也认同自己的判断,想要让她也大肆夸赞一番——好像这样她就能与有荣焉一般。
而事实上,廖辽刚才的反应,已经让她找到了那种认同感,尤其是,她居然不吃不喝地抱着录音机一口气听了两个多小时,而听完之后,她也的确是赞不绝口,这些事情,毫无疑问都让她内心的那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越来越高。
但是……逆天?
这可不是她在听歌时那种癫狂的状态,那个时候,她说这里好、那里不好,齐洁都不太在意,随口的评论嘛,只要是她也认为这几首歌很好听就对了。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在喊,她是在很认真地说。
她说,这个小屁孩,很逆天。
这时候齐洁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刚才她曾经说,“这首歌放到飞翔乐队的专辑里,也是拔尖儿的!”,她还曾经说,“这首歌很流行,很容易火起来。”
于是,齐洁脸上的表情不知不觉的就有了一点改变。
“你是……说认真的?”
廖辽一愣,“认真?当然认真的呀!我刚才不是都说了,这里头有几首歌,像《无地自容》,像《白月光》,简直**爆了!”
这一下,齐洁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有点不对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即便是以你一个职业歌手的角度来看,这几首歌,也都是不但很好,还是属于那种……那种能红遍全国的程度?”
“当然!”
廖辽很肯定地回答她。
齐洁张了张嘴,想说,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吗?他写的歌,不但是自己觉得好听,不但是廖辽觉得好听,而且居然还已经达到了可以红遍全国,让所有人都觉得好听的……程度?
齐洁忽然想到:原来到最后,自己居然还是小瞧了他么?
这时候,廖辽问她:“对了,你还没说呢,这小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哦,对了,他叫什么?”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齐洁在心里问自己。
下意识的,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对方那闭着眼睛、微微摇晃着身体、一边拨动琴弦一边唱歌的样子,想到了他那青涩中透出的那一抹成熟,想到了他那黑色的似乎看不到底的瞳仁,想到了对方那微微带了些腼腆的笑容,还有他那臭贫的破毛病,还有……
“他……调戏过我!”齐洁突然说。
“啊?”
廖辽和黄文娟齐齐愣住。
“真的假的?”黄文娟问。
齐洁怔了一下,突然觉得刚才那个话似乎不该说,至少是不该当着黄文娟的面说,可这时候话已经出口,也收不回来了,她就干脆点了点头,说:“还是在课堂上!”
顿了顿,她又突然一笑,说:“没你们想的那么龌龊,就是、就是……他在课堂上说喜欢我……”
“我靠!”廖辽差点儿蹦起来,“这哥们太帅了!课堂上调戏老师啊,这可是我当年的梦想……有种!”
齐洁哭笑不得。
片刻之后,她才摇了摇头,说:“他叫李谦,嗯,怎么说呢……这么说吧,他爸爸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跟我一样,也是教国文的。然后,我从高一就开始带他们班,一开始他的成绩很好,但后来就越来越不行,成绩下滑的厉害,估计就是在搞音乐?不过这都两年了,我们学校每年都有晚会啊,每年春天还会有歌唱比赛,但是,此前我从来都没听他唱过歌,那些节目,他也从来都没有参与过,直到前段时间我突然听到楼顶上有人唱歌……”
最近这个把月的事情,其实从头说也要不了几句话,齐洁很快就把自己从第一次听到楼顶上的人唱歌一直到最近一次录音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
然后,廖辽一脸惊喜地问:“这么说,他还有其它很多作品?”
齐洁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应该是……吧?”
“耶!”
廖辽挥了一下拳头,兴奋地说:“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这下子发财了,我要见他!他在哪里?现在在上课吗?我想见他!”
“呃……”
齐洁闻言打了个犹豫,然后她扭头往外看了一眼,说:“今天周六,当然不上课。不过,虽然他周六周末也经常去我们教学楼的楼顶唱歌,但就是今天这天气……”
她摇摇头,说:“估计他不会去的。”
廖辽闻言想了想,紧接着就说:“那我们可以去他家里拜访呀!你是他的老师,肯定知道他家住哪里的,对吧?或者,你有他手机号吗?或者电话也行,你先跟他联系一下,然后咱们主动登门拜访?”
齐洁愣愣地看着她,见她简直兴奋地有点不像话,就疑惑地问:“你要见他?干吗?”
“买歌呀!”
廖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果这些歌真的都是他的原创的话,那么,至少那几首……就是《无地自容》、《晚安济南》,还有那个《白月光》,对,就这三首,我要给他买过来!”
齐洁又愣,“买歌?你确定?”
廖辽点点头。
齐洁想了想,说:“就像你找那个不文书店的那个……那个曹霑一样买歌?”
“对!”
廖辽毫不迟疑地回答她。
此时,她浑身上下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着、跳跃着。
或许齐洁不知道那些歌曲的价值,但是,她知道。
她知道,自己这回遇到金矿了!
所以,当然要趁着这些歌还没有流落出去,赶紧去找到人,把它们买下来!
但这个时候,齐洁脸上的表情却很不对。
因为这个时候,她真的是确信了:此前尽管自己心里已经觉得李谦很是与众不同,已经觉得他很有才华!但是,自己却仍然是低估了他!
相识多年,她当然知道廖辽在音乐上极有才华、极有天分,而且她也理所当然地相信她的眼光。所以,试问,一个十七岁的高二学生写的歌,居然能被廖辽那样的称赞,而且还不是空口白话的称赞,她还要去找他买歌……自己怎么还能继续用称赞一个普通学生的态度和口吻去称赞他?
她甚至忍不住心想:“像我以前那样的称赞,或许反而是在贬低他?”
当然,心里想的这些,齐洁不可能告诉廖辽。
于是,在犹豫了半天之后,在廖辽期待的注视中,她说:“可是……我这都是偷偷录的音啊,如果一说起来,你说你要买哪首哪首歌,人家肯定会问,你怎么知道我唱过那首歌?”
廖辽闻言,愕然愣住。
第三十二章 一个道歉
readx;这个时候,黄文娟却突然开口了。
她怯怯地问:“那个,姐,这几本磁带里,都是能用的歌?”
廖辽还没从齐洁的话里回过神来,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略想了想,就回答道:“能用,当然能用!嗯,就我刚才说的那三首,只要拿下,我就准备把它们放到我这张专辑里!”
黄文娟闻言愣了一下,心说:这也太奇怪了吧?
那么多著名的词曲作者,那么多作品,挑来挑去的,七八十首歌就相中了五首,眼下倒好,七首歌,直接看上三首!这个比例……
但旋即,她突然问:“姐,这磁带里不就是现成的歌么?如果对方没有到音著协去注册版权的话,咱们似乎……不用买?”
这话一出口,本来还在各自或发愣或发愁的廖辽和齐洁一齐扭过头来看着她,顿时就把小助理吓了一跳,赶紧就解释,“姐,还有齐姐,你们别误会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歌如果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已经被人录了音,那咱们不就跟白捡的一样么?”
“还可以这样?”
齐洁闻言有些吃惊,不由得扭头看着廖辽。
与此同时,她心里突然就有些慌乱,如果廖辽真的把这些歌直接拿走,或许……或许李谦并不会认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他平常接触的人多了,指不定还唱给别人,比如说王靖露听过,而且他唱这几首歌的那几天,自己也没有上去天台,只是偷偷在下面楼道里录的音,但是……这样也太对不起他了吧?
且不说廖辽会不会在道德上感觉良心有愧、内心不安,至少从自己的感情上来讲,就会觉得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心里这么想着,她看向廖辽的目光,就带了些期待。
而这个时候,只是稍稍停顿了片刻,廖辽就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说:“娟子的想法,并不是完全不行,但是,且不说这样做很不道德,哪怕只是考虑到利益,也不该这么做!”
见黄文娟和齐洁都看着自己,她又接着说:“这是七首歌,我当然可以不花一分钱就用,然后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原创,但是……且不说这种事我根本就做不来,就算我能不要脸,就算我能做得出来,可是,难道我这辈子就指着这七首歌了?难道这个人的价值,就只有这七首歌么?”
听她这么一说,黄文娟的思路刷的一下子就转过来了!
对呀,如果这些歌真的都是某个人的原创,那么,当这些歌得到了廖辽这个挑剔的家伙如此的盛赞之后,当得知这个作者居然才只是读高二之后……随便什么人,只要脑筋稍微多转一下就能明白过来了:这个人本身,比他的作品更重要!
此前当学生那会儿,她当然什么都不了解、不明白,但跟在廖辽身边这一年,大小也算跟着经历了一些风浪,圈子里的事儿,她也算是了解个七七八八了。
尤其是最近这半年,她跟着齐洁收歌、选歌、约歌……经历的越多,心里的感触就越强烈!
在音乐圈子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是资源!
因为资源总是有限的。
好的作词人,是资源,但是很少,就那么一二十人,好的作曲人,也是资源,但也同样很少,好的制作人,当然也是资源,而且……甚至还更少!
当然,老板的支持与力捧,更好的录音室条件,好的编曲,好的吉他手,好的录音师等等,这些当然也都是资源,也都很重要。
但是,后面这些东西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好的作词人和作曲人重要!
因为后续的这一切,包括老板的支持,包括制作,包括编曲,伴奏,演唱,录音等等,它们的源头,是歌曲创作!只有先有了好歌,只有歌曲创作人先把一首好歌创作出来,后面的一切资源,才有了发挥的余地!
不然的话,哪怕你的吉他弹得再怎么好,给你扔到一首烂歌里,你也白瞎!
对于听众来说,人们只可能先关注到一首好歌,然后才有可能去关注到这首歌的编曲好像挺带感,这首歌的吉他伴奏好像很赞!而不可能因为某首歌里有某人一段很炫的吉他就去喜欢和关注那首歌!
简单来说,前者决定后者!
放到廖辽身上的话,这个逻辑就是:别说多了,廖辽哪怕能认识并交好那么一到两个圈里顶尖的词曲作者,她的新专辑的筹备和收歌,就不至于那么费劲了!
所以,宁可去得罪一个唱片公司的老板,也绝对不要去得罪一个顶级的词曲作者!
这是圈内共识。
于是,想通了这些之后,黄文娟点点头,深深地明白了自己刚才出的主意到底是多么的臭不可闻,然后,她果断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以示自己的思想已经成功转变。
齐洁看看她,又看看廖辽。
她没混过音乐圈子,所以,虽然廖辽的意思她是大概明白了,但这里头拐的弯儿,她还捋不太清楚。
这个时候,廖辽笑了笑,说:“其实刚才听歌的时候,我心里也不是完全没动过歪心思,不过我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些歌都是你那个学生的原创,而且他才只有十七岁,那么很显然,这小子是个天才!所以,我才不会傻到为了几首歌,为了省下几首歌的钱,就去得罪一个天才!简单来说就是,只要跟他处好关系,以后我就可以得到无数首好歌!天哪,他比我的年龄都小啊,他的创作期,估计能有好几十年!那得是多少歌啊!”
听到这里,齐洁就彻底明白了,顿时就松了口气。
不过这时候,廖辽想了想,却又突然说:“虽然我知道这么说有点操蛋,因为我知道,其实我得感谢你录了这些,不过,宝贝儿,我还是得再提醒你一句,以后,你还是别录了。”
如果是在刚才,在没有讨论买不买歌之前听到这番话,就算是廖辽已经说过一遍了,但齐洁还是会有些迷糊,但现在,她当然是马上就听懂了廖辽的意思。
然后,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随后,她又怯怯地问:“这样好像……确实不太好哈!对了,你说,他要知道我偷偷录音了,不会生气吧?”
廖辽摇摇头,说:“他现在会不会生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几盘录音带如果不是落在我手里,这几首歌十有**就会成为别人的原创了!”
说话间,她晃了晃手里的磁带,说:“然后……如果他知道是从你这里漏出去的,那个结果,你自己想吧!”
齐洁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她想了想,道:“所以,就算是现在还没泄露出去,也是绝对不能跟他说的,是吧?那……如果你确定要见他,要买他的歌,那要么……这样,等天晴了,他肯定会去教学楼的楼顶练歌,到时候我就说你来济南玩,听我说起他,所以很好奇,这才要过去亲耳听一听?”
廖辽想了想,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办!”
说完了这个,她扭头看看,发现窗外的雨还在慢慢的下,便又立刻拿起录音机,说:“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我再听一遍!”
想了想,她又对黄文娟说:“娟子,你去给我出门买把吉他去,不要挑好的,随便买一把就行!”说完了就自顾自地又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黄文娟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点头,答应着就要出门。
但这个时候,齐洁却伸手把耳机给她摘下来,把手腕伸过去,伸手在手表上敲了敲,“这都快十二点了大小姐,你早饭就没吃,不饿呀?”
廖辽愣了一下,正想说不饿,但似乎是身体被齐洁给一下点醒了一般,突然,她的肚子咕噜了几声。
齐洁不由得笑起来。
…………
天随人愿,等到三个人吃完午饭从饭店出来,雨停了。
看到天上那一轮雨后红日,廖辽差点儿兴奋地蹦起来,连要去买吉他都不提了,一个劲儿的说:“咱们这就去你们学校吧?”
齐洁拗不过她,只好开车带她们去。
但是很显然,雨才刚停,路面上还到处都是积水,李谦就算要来,也没那么快。
于是,当她们三个在十三中教学楼的楼顶四下里转悠了一会儿之后,只好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李谦的到来。
过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黄文娟突然喊住正在闲聊的两个人,抬手往学校门口指,“齐姐,齐姐,你看那个,那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李谦?”
齐洁扭头,一眼就看见了他。
一架单车,一个吉他箱,绝对没错。
“是他!”她说。
话说完,廖辽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儿。
而齐洁,却是突然就紧张起来。
她刚刚知道,原来自己这个学生的作品是那么的了不得。
她刚刚知道,原来自己在前几天做的事情,差点儿就闯了大祸。
突然之间,她又犹豫起来。
在来这里之前,她本来是打定了主意把这件事瞒下的,哪怕是今晚就把那几盘磁带给烧掉也好,总之是不太愿意把自己偷录磁带的事情让李谦知道。
但是现在,看见那个骑着单车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犯错在先,如果连承认都不敢,那么,或许以后的这一辈子,每当看到他,自己都会觉得心虚、觉得理亏?
于是,不知不觉中,这心就砰砰地越跳越快。
然后,在三个人的屏息以待中,脚步声踏踏,很快,一个年轻人来到了楼顶。
看到天台上居然有人,他先就一愣。
这个时候,本就等在天台入口不远处的齐洁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走过去,笑了笑,说:“李谦,对不起,老师是来给你道歉的!”
说话间,她也不等李谦回话,就从包里掏出三盘磁带,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说:“老师很喜欢听你唱歌,所以曾经偷偷躲在楼道里听,后来觉得那些歌都那么好听,只听你唱几遍,很不过瘾,就自作主张偷录了几盘磁带,我原本以为,这样做虽然不好,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现在,我的朋友告诉我,我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导致你辛辛苦苦的创作外流,甚至被剽窃,所以……我错了,对不起!”
说话间,她对着李谦深深地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