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巽华之师(五)
水鬼蕉属阴,清风正好克制阴邪,难怪如此轻松便挣脱了。
水鬼蕉被三昧真火煅烧,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臭味,顷刻间化为飞灰。
地面之上的阻碍清除,几人便直接从那处洞穴进入地下。
地下昏暗,但所幸甬道之中并没有什么鬼魅之类的东西,几人顺利来到墓室。
说是墓室,但此处却没有任何东西,整个墓室犹如覆盖而下的碗,唯独穹顶之上有一盞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几人对墓室都不甚了解,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墓室与甬道相连之处被一道石墙阻隔,几人就此被困在室中。
突然,穹顶之上传来一阵阵“咯哒”的声音,几人抬头一看,不知何时穹顶之上的砖瓦之间露出了一个个小眼,一只只灰白色的手从中伸出,在几人尚未来得及动作的瞬间,带着姿势怪异的一堆行尸落在地上。
那些行尸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发出低沉的怪叫扑过来啃咬几人,但到底只是一群行尸,三两下便被几人清理干净。
景小楼见如此顺利,不由得又开始碎碎念:“就这点本事吗?别搞这些无用的花架子了,快出来与本少爷堂堂正正打一架!”
杜衡并未阻止景小楼,他明白,此时正值阳气最盛的午时,那奢比尸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见久久未有回应,景小楼又道:“喂?你听得到吗?听说你是一个畜生修炼成的神仙?莫非,你听不懂我们人族的话?”
紫苏与林青儿齐齐轻笑出声,在狭窄而空荡荡的墓室中格外清晰。
“真没意思,你再不出来,本少爷就一把火烧了你的老巢,看你如何兴风作浪?话说,这墓室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亏你还是神仙,这也太穷酸了吧?”
景小楼一边说着,一边在墓室中绕了一圈,在确定真的什么都没有之后,嫌弃地嗤了一声:“你这神仙做的也不怎么样嘛?真是废物。”
景小楼说完,杜衡敏锐地察觉到脚下传来一股淡淡的阴气,低下头仔细对此,便可见脚下的青砖似乎,缝隙比较大。
杜衡蹲下身,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轻轻描摹过脚下的青砖边缘,最后手停在一块青砖之上,用力一按——
“啊!”
几声惊叫传来,几人脚下一空,坠入深渊。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原本塌陷的墓室地面再次复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下坠之时,杜衡察觉到周围有浓厚的阴气,空气中是咸湿的味道,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失重感并未维持多久,几人便掉在了一片黏腻的液体之中。
景小楼似乎呛了一口,呸呸地吐个不停:“这什么东西啊!”
杜衡浮在液体之上,施法点了一把火,原来是在海中。
景小楼不住地抹脸:“这水也太苦了吧?臭死了。”
忽而一双手用力扯住景小楼的脚踝,将之往下一带,景小楼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整个人被扯入海中,肺中灌了一大口水,整个鼻腔与脑仁传来剧烈的疼痛。
杜衡正要帮忙,脚下也被什么东西缠住,受惊之下手中的火瞬间熄灭,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挥动清风毫挣脱束缚,浮出水面,杜衡手中再点一把火,几人都不见了。
杜衡皱起眉,那阴气也不见了。
忽而“哗啦”一声,杜衡循声看去,就见白虎浮出水面,整个头湿淋淋的,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游到杜衡面前。
杜衡将景小楼接下,由衷道:“多谢。”
大概是方才情况紧急,景小楼唤出了白虎吧。
白虎啸鸣一声,再次扑入水中,没多久,杜衡便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阴气,想都没想,举起手中清风毫用力刺过去。
“呲呲”声音传来,清风毫所刺之处泛起阵阵白烟,一个曼妙的红色影子在白烟中若隐若现。
杜衡手上不停,以清风毫画出一道定身束打在那红衣女子身上,这才得以看清对方的面目,
只见那女子背影纤细婀娜,黑色的长发铺在水面,与朱红色的衣裙相互映衬,将那女子的皮肤衬得更加灰败。
以清风毫用力刺入女子的印堂,就听的一声呜咽般的风声,那女子七窍流出黑色的污血,整个人化成一摊血水,消失不见。
这女子,恐怕便是被奢比尸抓来做了尸奴,七魄封入七窍,此生不得入轮回,也是可怜。
又一声出水声,白虎背着林青儿,紫苏紧跟着破水而出。
眼看景小楼与林青儿已经昏迷过去,杜衡轻叹一声,吩咐白虎在此守护景小楼与林青儿,自己则与紫苏再次深入水底。
水并不深,潜入水中,便能看到一块木牌。
木牌大约是在水中浸泡了很久,有些腐坏,上面以朱砂写着篆文:东海兽神奢比之尸。
杜衡与紫苏对视一眼,取出兵器狠狠打在那木牌之上。
并未有想象中的困难,那木牌轻而易举被杜衡一笔折断,轻飘飘地落在海底沙石之上。
浓郁的阴气传来,杜衡震惊之下,沙石崩裂,杜衡这才看清沙石之下还埋着一截木牌,上面写着:身镇压之牌位。
杜衡这才反应过来这木牌竟是封印奢比尸肉身的牌位!
暗红色的液体自木牌之下汹涌而出,扑向杜衡与紫苏二人,杜衡连忙拉着紫苏险险避开。
一只闪着锐利寒光的兽爪扇过来,其上皮毛斑驳不堪,露出底下的筋肉。
杜衡推开紫苏,以清风毫迎了上去,清风毫洞穿厚实的兽爪,兽爪只是一顿,便狠狠按在杜衡心口,用力一甩,将杜衡甩了出去,在心口处留下一寸深的三道血痕。
隐隐闻得虎啸之音,杜衡知道,那是白虎嗅到了阴邪的气息,在震慑邪祟。
果然见那冲破黑色液体扑到杜衡身上的兽身人面的妖神动作一顿,略一迟疑,又被杜衡钻了空子,笔一划,斩断了一只耳朵。
杜衡轻易伤了他的尸奴,以及手中专门克制鬼魅的武器,都让奢比尸心头痛恨,可是在听到白虎啸声的时候,来自血脉与种族的震慑让他还是顿住了。
再次被挑衅,奢比尸恨恨地看着杜衡,张嘴对着杜衡的脖颈就咬了下来,却是晚了。
一根金色长鞭抽在奢比尸身上,疼痛让奢比尸一顿,又被杜衡一笔在肩头划开一道黑色腐烂的口子。
杜衡疾笔而书,一道天师符成型,一道道符力形成的肉眼可见的银色剑刃刺入奢比尸身体中,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
符咒本就对妖邪之物有额外的效用,尤其奢比尸这种阴气极重的万年不腐的尸魔,效果更是鲜明。
奢比尸被这一系列的法术打在身上,天师符灼伤了他的元神与肉身,双重的折磨让奢比尸顾不得教训身下的小妖,只能下意识地闪躲。
杜衡与紫苏乘胜而追,一道道法术落在奢比尸身上,生生将之耗地尸首分离,元神消散。
二人浮回水面,白虎正焦虑又烦躁地转来转去,一双眼睛不住地盯着水面,杜衡见状,轻笑:“奢比尸肉身已毁,元神消散,我们走吧。”
杜衡蹲下身正要背起景小楼,突然身上一重,杜衡低下头,白虎咬着杜衡的衣摆,不住往后拖。
“做什么?”杜衡问道。
白虎不会说话,但是杜衡能感觉到白虎的焦虑之情,不由得有些疑惑,奢比尸已除,此地再无任何威胁,白虎身为神兽直系后裔,又有什么可焦虑的?
杜衡叮嘱紫苏万事小心,便随着白虎而去,再次深入水中。
只见白虎在方才掩埋木牌之处挥爪刨了许久,露出一个木匣,杜衡取出一看,原来竟是一枚净台舍利。
杜衡了然,与白虎再次回到水面。
净台舍利为至善至臻的得道高僧坐化而得的舍利子。
在佛教中,就有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此为佛教的崇高境界之一。
得道高僧坐化都能得舍利,而这净台舍利正是舍利中最为珍贵者之一。
舍利形状不一,但是净台舍利永远都是浑圆一枚,正是至臻至善至高至德的象征。
难怪那奢比尸还对肉灵合一抱有希望,引杜衡几人来破坏封印他肉身的阵眼。
净台舍利为天下至善之物,有大慈大悲之道,是最完美的修复奢比尸肉身,使其肉灵合一的绝佳材料。
说来也是缘分,这木牌应是桃木所制,故此奢比尸自己与其尸奴不得破坏封印。
好不容易遇到能深入此地的杜衡几人,却不想杜衡带了一只白虎与专克邪祟的清风毫,让奢比尸没有可以静心融合肉身的机会,反送了性命,白白成全了杜衡几人。
几人回到地面,天色尚早,杜衡与紫苏便等林青儿与景小楼醒来,这才启程回巽华之师。
回去之后清理了无痕滩之上的那些尸体,与原林解释了奢比尸一事,巽华之人一开始还以为杜衡几人胡说八道,直到夜晚奢比尸真的再没有来巽华取食供奉,这才信了。
巽华举国上下欢庆数日,送给杜衡几人几枚薰华草的花种,杜衡几人这也才得以启程继续前往汤谷。
第九十一章 青丘(一)
行船数日,满目皆是蔚蓝的海水,虽然枯燥了些,但是却意外的将几人的心智锻炼的更加平和淡然了,加上连日阴雨,几人只能在船舱里打坐吐纳,一坐便是一整天。
久雨初晴,景小楼出了船舱,在甲板上晒太阳,突然目光一闪,瞥见远处海边竟有一座氤氲着雾气的岛屿,顿时喜上心头。
连日里乘船打坐,让人腰都快断了。
景小楼连忙对着舱内招呼道:“大哥!前面有陆地!”
杜衡睁开眼,看景小楼一脸的惊喜模样,微笑着起身。
闷在船舱里这么多天,依景小楼的性子,肯定巴不得赶快上岸去放风了。
出了船舱,顺着景小楼指的方向看去,杜衡点点头:“倒是不远。”
秉着早日靠岸,一来采购物资,二来放松心情的想法,杜衡全力驱船,只是那地方颇有些怪异,无论杜衡如何奋力前行,那处始终与仙船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一开始杜衡猜测莫不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可是杜衡放开五识之后,只能感觉到有什么禁制在阻碍杜衡的查探,可见那必是一处海外仙境。
但是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就让杜衡觉得很是郁闷。
日落西山,杜衡这才到达一处小岛,但却不是他们所见的那一处仙岛。
几人上了岸,夜色已晚,便只能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晚间,景小楼越想越不甘心,那仙岛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到不了,这设下禁制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也太磨人了吧?
杜衡笑着宽慰了两句,景小楼心中郁结了一会儿,加上数日在船上度过,乍一碰到床铺,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困意袭来,沉沉睡了过去。
直睡到日上三竿,杜衡才将景小楼唤醒,出门采风。
此地颇为繁华,比之金陵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妖混居,其间不时跑过几只灵兽,让人恍惚回到了岳阳。
“客官客官,进来用膳吧?”
一只小小的九尾狐突然窜过来抱住杜衡的衣角,昂着头,毛茸茸的小脸写满了撒娇。
这九尾狐浑身皮毛呈浅青色,身体只有馒头大小,九条尾巴却足有面盆那么大,一眼看去,足像一个肉球。
杜衡看着这只小妖怪,心里也是喜欢的紧,主要是长得太可爱,让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
杜衡伸手扯住小狐狸的脖颈,看小狐狸紧张地四脚蜷缩,连尾巴都紧紧贴在身上,更觉得好玩,放在手掌上。
看着因为略有些恐高,尾巴都耷拉下来,不安地用肉乎乎的前爪按压自己掌心的小狐狸,杜衡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个坏心眼。
轻轻一抛,看着在空中完全团成了一团的狐狸,杜衡伸手接住,看着狐狸身上的毛全部紧张地炸开,愉悦地笑出声,这才轻轻点了点小狐狸的鼻尖:“小东西,上来就直接邀人往里走?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小狐狸闻言,紧张抬头:“仙,仙师不是过路的游侠吗?”
杜衡微微眯了眯眼:“说话还真好听。”
小狐狸怯怯地看着杜衡,它才刚刚出生没几个月,今天第一天出来卖色——呸,卖萌拉客,哪里会想到一来就遇到杜衡这种老混蛋。
杜衡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看在你这小东西嘴还算甜的份上,我倒可以进去坐一坐,不过有个条件。”
“仙师请讲。”
杜衡伸出一根手指挑在小狐狸肚子上,小狐狸紧张的手脚并用地用力抱住杜衡的手指,生怕这人丧心病狂再次把它扔出去。
藏在肉垫里的爪子伸出,小心地抠在皮肉上,带来轻微的痛感,却又将力度把握的刚刚好,既不会伤到杜衡,又有着力的地方。
杜衡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抚,又道:“这条件也很简单,我正好缺个灵宠,看你这孩子聪明伶俐,根骨上佳,不如——”
“啊?不行不行,我可是正统九尾狐族的后裔,绝不能卖身为灵宠的,多谢仙师厚爱,可是我真的不可以做灵宠!”
“哦?这样啊……”杜衡沉吟片刻,惋惜地摇摇头,“可是我就只看中了你这小妖怪,所以才会去你家店里,你若不肯跟我,那,我就不去了。”
小狐狸面露纠结之色,要知道在此开食肆并不是没有客源的,可是外地的客人,总是比内地的客人好宰不是?
若是放跑了这两个人,那可得损失一大笔钱啊!
杜衡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小狐狸,他倒想看看这只狐狸会耍点什么花样。
旁边景小楼睡了一晚上直接被杜衡叫醒,确实有些饿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杜衡要调戏这个可爱的小东西,但是大哥自有大哥的道理——没错,小楼就是无条件相信大哥!
所以,景小楼摸了摸有些隐隐作饿的肚子,从兜里随手掏出了一张饼。
这个动作在小狐狸的眼里无异于火上浇油!
怎么可以!这两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丧心病狂地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他!!!
小狐狸一双眼染上水汽,戚戚焉看着杜衡,仿佛在控诉某个老妖怪的丧心病狂之举。
杜衡轻轻挑眉:“怎么?想清楚了?要做我的灵宠了?”
小狐狸闻言,顿时蔫了,但是依然在小声挣扎:“人家是正统九尾狐族,是不可以做灵宠的。”
杜衡也做出一脸为难之色:“那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你就回去做你贞烈的正统九尾狐族,就此别过?”
“啊?”小狐狸闻言,紧紧抱住了杜衡的手指,“有事好商量嘛仙师,我家可是整个青丘最有名,最正统的食肆了,里面吃的用的都是有灵力的东西,对修炼可好了!”
景小楼闻言,嗤了一声:“就这?本少爷身上那么多灵药,要说修炼效果,难道比不上你那些食物?”
这这这!
小狐狸震惊地看着景小楼:这人!究竟是怎样的黑心厚脸皮,才能说出药比灵食更加进补的话的!
虽然小狐狸承认药当然比灵食进补,可是一般人哪有这么多药可以吃啊!
完全不懂得景小楼的财大气粗的小狐狸深深感觉自己受到了非常恶意的威胁,但是顾客就是天皇老子,它也不能反驳,让对方失了面子,只能歪过头不理景小楼,把希望放在了杜衡身上:“仙师仙师,我家的灵食灵力充沛,而且口感很好,绝对的人间上品啊!”
杜衡见状,心知这小狐狸也有些急了,便更加不慌不忙,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哦?是么?”
这对小狐狸无异于是积极的反馈,这至少说明仙师心动了不是?
于是某个傻乎乎初入红尘,根本不懂得人心险恶,却自以为很聪明的小狐狸,就被一个黑心老妖怪和一个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但是打击对方的自信心就对了的富二代给套路了。
“对啊对啊仙师,我家的灵食就算是玉帝来了也要夸上一夸呢!而且你们都来了青丘,难道不尝尝我们青丘的特色小食吗?”
“说的有些道理。”
杜衡微微点点头,做出一副有些动摇的表情,景小楼已经将一个饼下到肚子里去了,虽然还是没搞懂杜衡究竟哪里来的兴致,但此时饭饱无事做,便也起了心思:“喂,你说的这么好听,可是这街上这么多食肆,凭什么去你家啊?你连灵宠都不肯做,可见你家的饭菜,也定然不够好吃。”
小狐狸:???
“小仙师此话怎讲?不瞒你说,我家可是整个青丘手艺最好的食肆了,你看我家的招牌就知道的!”
景小楼抬头一看——这招牌上除了一只九尾狐,就什么都没有了,景小楼完全领悟不到这有什么特殊寓意。
“小东西,一看你就不懂,开门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按照顾客的喜好来满足顾客的要求。让你一个小家伙给我们做灵宠你都不肯,可见你家店根本不能满足顾客的需求,那自然也就不会尽心尽力地招待顾客,那做出来的饭菜自然就不够可口了。”
小狐狸皱起脸,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但是……
开门做生意,确实是要招待好顾客满足顾客的需求呀……
小狐狸开始怀疑自己,难道它真的应该给这两个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的人做灵宠吗?
——————————————
地图设定:《山海经》第九卷海外东经(详细的就不写了吧):君子国北边是虹虹国(叙述太少我就略过了),虹虹北边是朝阳谷,朝阳谷北边就是青丘国。
青丘、九尾狐(以及一点点剧透):《山海经》第一卷南山一经:(基山)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英水出焉,南流注于即翼之泽。其中多赤鱬,其状如鱼而人面,其音如鸳鸯,食之不疥
第九十二章 青丘(二)
就在小狐狸纠结金钱和节操的问题的时候,一个紫色的影子突然凑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杜衡一指挑着小狐狸,微微一颤,紫苏突然出现让他差点就将小狐狸扔了出去,但是面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这小狐狸机灵,很是可爱——”
杜衡的目光突然落在前方一个女子身上,那女子着一身颇有异域风情的浅青色衣裙,香肩半露,却不显放浪,反而因得这身衣服颜色,颇有些书卷气。
那女子挑了一根柳叶玉簪,正拿在手上仔细地甄别着成色,约摸是觉得不满意,又将簪子放了回去,纤细的手指顺着铺子上的簪子划过,在一根普普通通的玉兰花白玉簪上点了点。
“大哥?”
耳边传来一声轻唤,杜衡回神,见景小楼一脸促狭,目光闪了闪:“怎么?”
“啧,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大哥——”
“不要胡言,只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罢了。”
杜衡说完,再向那边看去,那女子却已经不见了。
杜衡微微皱了眉,不知为何,他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与那女子有过什么交集,却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摇了摇头,甩开心中杂念,杜衡偏过头,看到紫苏手中的油纸包,问道:“你从里面出来的?”
紫苏眼神忽闪了一下,微微抿唇:“嗯。”
“那我们便不进去了。”
杜衡说完,将那小狐狸轻轻放到地上,抬腿要走,又顿住:“小楼,你若是饿了,就随便买些吃的吧,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材料可以铸剑,物资我会准备,你不需要担心,好好逛逛玩玩便好。”
“哎?大——”
景小楼一脸茫然地看着杜衡头也不回地没入人群,眨了眨眼:“怎么看也不像是去买东西的啊……”
旁边的油纸袋传来阵阵香味,景小楼注意力瞬间转移:“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紫苏看着杜衡的背影呆了一下,被景小楼一说话唤回神智,没好气地将整个油纸袋都塞进了景小楼怀里:“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景小楼看着莫名其妙丢下一句气话,转身就走的紫苏,更加迷茫:“我说错什么了吗?肚子饿又不是我的错啊……怎么回事?发什么火啊,女人心,海底针,比我娘还凶。”
说起自己亲娘,景小楼连忙走到方才那女子买簪子的铺子,扫了一眼,嫌弃地离开。
杜衡走在青丘的街道上,步伐不急不缓,目光却有些游离,寻找着那一个青色的影子。
不知为何,杜衡总觉得他对那个人真的很熟悉,也不是熟悉,应该说,是一种,来自于血脉之中的契合感!
这种感觉让杜衡十分陌生,但是却又十分神秘,引着杜衡一步一步,前往探索。
杜衡终究是什么都没找到,只能心不在焉地回了客栈。
景小楼看着杜衡魂不守舍的模样,悠悠一叹:“大哥,你真的没事吗?不如明天,我陪你去打听一下那个姑娘?或者,让白虎去找找?”
杜衡回过神,轻轻皱眉:“我倒不是牵挂那个姑娘,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景小楼轻轻挑眉:“你现在这样,是挺奇怪的。”
杜衡:……
无奈的瞥他一眼,杜衡翻身上了自己的床铺:“睡吧,在青丘玩两天,我们趁早离开这里。”
第二天早晨。
杜衡与景小楼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从门口出去。
“这……这好像,是昨天那个姑娘?”
景小楼疑惑地看向杜衡,见杜衡点了点头,便先行一步,来到账台:“先生,请问方才出去的那位姑娘,是谁家的仙子啊?”
年过半百的账房先生抬起头,慢悠悠的看了一眼门口,一脸疑惑:“没人啊。”
景小楼:……
撇撇嘴,不想再多说什么。
人都走了你才去看,你能看见什么啊你?
景小楼回到杜衡身边,小声安慰道:“大哥你别着急,你看这大清早地遇上了,这就是缘分啊对不对?而且对方跟咱们住一家店呢——”
杜衡无奈的叹了口气:“小楼,说实话。”
“嗯?”
“我觉得,你比我还急。”
景小楼:……
“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得替你着急着急,嘿嘿。”
杜衡轻轻扫了一眼满脸坏笑的某人,平静道:“路过渝州的时候,我也有所耳闻,听说,渝州首富景老板正在为其公子说亲,不知,可有此事?”
景小楼脸上笑容顿时全无,一想到回去以后又要被爹娘揪着耳朵逼着相亲,把相亲对象气跑了又要被亲娘一顿揍,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点思乡之情瞬间消失殆尽。
回家有什么好的,在外面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不香吗!
第三天早晨,杜衡与景小楼出门,正与那女子撞个正着。
只见那女子生的清秀可人,眉目间满满是江南女儿般的温婉淑和,带着淡淡的出尘与忧愁,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那女子与他们正好在楼梯口相遇,只愣了一下,便后退了两步,眼神示意俩人先走。
景小楼正要开口搭讪,被杜衡一把就扯走了,到嘴边的姑娘二字只来得及变成一个单音节,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身后似乎传来女子的轻笑,听得杜衡有些心跳加速。
“大哥呀!”
景小楼好不容易反手拉住杜衡的手腕,却是没想到杜衡平日里看着一副温公子的模样,力气竟然这么大!景小楼完全拉不住,反被杜衡拖着走——
杜衡:我记得我可是单手就可以把你从地上提起来,用轻功带你走位躲技能的。
景小楼:好吧,只怪大哥长了一副出尘公子的身材,和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大哥呀!大哥!哎哟!”
景小楼双脚蹬地,死死拉住杜衡的手腕,却也拦不住杜衡的步伐,看起来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拼命拒绝被家长拖回家胖揍一顿。
杜衡直将景小楼拉到了一间食肆,点了一碗馄饨,才堪堪拴住了景小楼的心。
“我的好大哥,你怎么这么木呢?缘分这种东西,你不主动把握,她就跑了呀!”
景小楼吃了一口馄饨,还是有些意犹未尽。
“对方身份不明,来历不清的,你就上去与人搭讪,成何体统!”
景小楼一听这话,顿时恨铁不成钢的将筷子拍在桌上:“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你才要上去问呀,不然以后都不知道去哪找呢!”
杜衡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还很烫……”
“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杜衡嗔怪地看他一眼,没好气道。
见景小楼还要顶嘴,杜衡又抢先道:“食不言寝不语!”
景小楼:……
又一个早晨,这次没有遇到那个女子。
几人也准备离开,景小楼刚一出了门,就开始唠唠叨叨:“你看你看,我就说缘分这种东西要主动的吧?你看,今天就没了吧?那个姑娘看着也不是青丘本地人,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回她自己的国家去了,天下这么大,以后该去哪里找啊。”
林青儿闻言,好奇道:“什么姑娘呀?小楼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呀?”
“呸呸呸!什么我呀?是大哥——”
“不许胡言,我与那姑娘根本什么都没有。”
杜衡心累至极,听到景小楼的话下意识就反驳道。
“连人家是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呢,就已经看上了?你们这叫喜欢?明明是见色起意!”
紫苏突然出言讽刺道。
虽然语气里并无恶意,甚至带了些微小女儿心思,但是景小楼还是梗着脖子回道:“你这话说的,一见钟情,一眼万年,你懂不懂?真是。”
“一见钟情相中的是什么,不还是脸?就是见色起意!”
“你……”
紫苏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景小楼一时竟不知怎么反驳……
林青儿眼神飘了飘,连忙开口解围道:“咱们毕竟身处青丘,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还是谨慎些比较好吧?再说了,人家也不认识我们,就这么去与人家姑娘搭讪,怪轻薄的。”
“我……”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杜衡叹道,“不必纠结这些事情,不过萍水相逢一个过客罢了,无需放在心上,过两天就忘了。”
景小楼赌气地撇嘴:“是是是,紫苏是嫌我轻薄,青儿是嫌我不够谨慎,偏大哥还如此看得开,就我一个人俗不可耐,整天整夜瞎操心!”
三人闻言,彼此对视一眼,俱是无奈的摇摇头。
杜衡轻轻摸了摸景小楼的头:“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
“我自是知道你一番好意……”见景小楼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杜衡只好道,“小楼,你知我所修乃火行至阳之法,若是娶妻,会坏了道行。”
景小楼闻言,神色微动,杜衡又将台阶递了过去:“你我是兄弟,我当然明白你事事为我,此事不是儿戏,玩够了,咱们该去办正事了,嗯?”
“行吧行吧,儿女情长,哪有除魔卫道重要。”
将此事揭过,几人离开青丘,再向北而去。
第九十三章 汤谷
行船数月,再没有遇到任何陆地,杜衡每日就盯着那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仙岛,心情日渐平和。
要说每天最让人烦躁的事情,大概就是,每天都只能吃存粮和海鲜了。
除了早中晚三餐时候会有心情波动,其他时候,杜衡觉得,大概死人都没有他平静。
这仙岛唯有雨天的时候,杜衡才能驱船靠近,但也是很长的一段路,其他时候,完全是寸步难近。
昨日已是立冬,若是再不能上岸……
杜衡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的船真的能撑住被火烧三个月而不坏。
小雪之日,伴着零星的雪花,终于下了一场大雨,杜衡也总算来到了那仙岛之上。
仙岛之上别有一番洞天,虽看不到太阳,天气却十分晴朗,甚至还有些炎热。
在仙岛之巅,一株仙树屹立其上。
金色的树干,血色的纹理,桃粉色的枝叶,泛着五彩流光,便是神树扶桑。
仙岛之上随处可见满地的奇花异草,凤鸾飞舞,麒麟奔走,全然没有将这几个外来之客放在眼中。
就在几人愣神之际,一只鹿蜀已经朝几人奔来,停在几人身前,对景小楼道:“羲和娘娘已经恭候多时,请这位公子前往一叙。”
“我?”
“正是,公子请上来吧。”鹿蜀屈膝伏在地上,“公子乃凡人之躯,若是步行,是根本到不得汤谷的。”
景小楼看了看杜衡几人,轻轻摇头:“可是我朋友怎么办?”
“羲和娘娘说,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东边的凤鸣之仪,自行前去即可。”
“羲和?”景小楼疑惑地皱起眉,“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杜衡已经打断景小楼的疑虑:“去吧,羲和娘娘找你,必然是有要事,我们先去凤鸣之仪,应该耽误不了多久,之后在此会和便是。”
景小楼闻言,凑到杜衡身边小声问:“大哥认识这个人?”
“略有耳闻,不认识。”
“那她万一——”
“放心去吧,来到此地,能遇到羲和娘娘,也是好运气。”
“好吧……”
景小楼骑上鹿蜀,顷刻便已消失在远处。
“走吧,我们也去凤鸣之仪,看看我们要找的人。”
凤鸣之仪是一片万年梧桐木林,里面随处可见凤凰一族,其中,一个白衣素衫的妇人格外惹眼,她手里正捧着一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巢穴,里面还有一枚浅蓝色的凤卵,看样子,她想把它放到树上去。
在海上漂泊了数月,这里又到处是灵禽瑞兽,乍一看到个人,多少觉得有些亲切。
林青儿走了过去:“这位姑姑,我来帮你吧?”
那女子看向林青儿,杜衡与紫苏也跟了过去,女子便又将目光移到了杜衡和紫苏的身上,顿时皱了眉:“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三人:???
紫苏看着女子眼中的淡淡敌意,便后退了两步,小心道:“这位姑姑,我,我好像,不认识你,你应该,认错人了。”
那女子皱着眉,上下仔细打量着紫苏,脸上神色缓和了几分:“很抱歉,你们长得有些像,身上的气息,也很像。”
“没关系。我帮您把它放上去吧。”
“好。”
紫苏接过女子手中的巢穴,扑扇着翅膀飞上数值,将巢穴小心放到了树上,这才又飞落下来。
女子与杜衡互相打量着,直到紫苏下来,女子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来这里?”
杜衡拦下紫苏与林青儿,回答道:“我们自蓬莱而来,听羲和娘娘派来的神使传话,说凤鸣之仪,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女子闻言,冷冷的移开眼:“满口谎话。不过,既然是羲和娘娘指点,你们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跟我来吧。”
女子一边走,一边看向林青儿:“你是苗疆来的孩子?”
“嗯。”林青儿点点头,反问道,“姑姑也去过苗疆吗?”
“到了。”
“啊?”
几人来到一座屋子面前,女子走进去,取出一枚青灰色的珠子,递给杜衡:“风灵珠。”
杜衡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过:“听说这个珠子的主人,是一只异鸟?”
“我是他母亲,而且羲和娘娘曾经提过这枚珠子要送出去,他不会在意的。”女子淡淡回了一句。
杜衡接过珠子,道了谢,就被女子赶走了。
“这位姑姑脾气真奇怪。”紫苏忍不住小声道。
“大约是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吧。”杜衡随口一接,此事便算过去了。
几人出了凤鸣之仪,便回到刚来的地方,景小楼已经回来了,见几人回来,连忙迎上去:“大哥,灵珠拿到了吗?”
“嗯,很顺利。羲和娘娘找你,所为何事?”
景小楼疑惑地皱起眉:“我也不知道,先是问我娘好不好,但是问她认不认识我娘,她又说不认识,只是替别人问的。然后给了我这个,就让人送我出来了。”
景小楼将一个东西递给杜衡看,是一根凤凰翎。
虽说叫凤凰翎,却与凤凰没有太多关系。
凤凰翎有暂储神魂之效,只要肉身没有彻底损毁,就可于三日后彻底修复重伤的肉身,融合魂魄,使人复活。
凤凰自古便有涅槃重生一说,凤凰翎便是因此得名。
杜衡拿过凤凰翎,轻轻贴在了景小楼的额心,凤凰翎闪了闪,融入景小楼的元神,消失不见。
景小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大哥,这是?”
“凤凰翎,保命之物。”
杜衡方说完,一只鹿蜀便又来到几人面前:“羲和娘娘吩咐,几位可在汤谷随意游玩,若是需要离开,直接去南面的御风谷,即可御剑离去。一路往西,便可回到蓬莱。”
“多谢。”
仙家驻地,几人并未做多停留,得了指引便直接御剑离开了汤谷。
这几个月在外历练,几人内力都充盈了许多,加上有仙家阵法加持,倒是很快就回到了蓬莱。
落在御剑堂,几人先行去大殿拜见了玉衡。
玉衡见到他们,有些许忧心:“回来了,几位一去三四月,我也无法得知你们的消息,真武长老三日一封信,五日一登门,我都被他念叨的都快疯了。”
“承蒙掌门与长老挂念,此行万事顺利,就是路途远了些。”
“安好便好,算算时日,真武长老过两日又要来了,你们若是无事,便在岛上休息几日,待真武长老来,再与他报个平安。”
“多谢掌门,多次叨扰,十分惭愧。”
玉衡摆摆手:“几位于我蓬莱有恩,何来打扰一说?快快请吧,对了,杜道友,有件事,还需与你单独说。”
景小楼闻言,歪头问道:“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玉衡言辞略有些含糊,没有半点松口之意,景小楼耸耸肩,与紫苏和林青儿一道退了出去。
“掌门有何指教?”
玉衡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珠儿姑娘已经离开蓬莱了。”
“哦?无妨,这丫头也是鬼精灵,走了便走了吧。算算时日,她修为也不差了。”
“非也,前段时间岛中有小弟子不明原因失踪,有弟子言,是珠儿姑娘暗下杀手,众弟子群情激奋,定要就地诛杀,与此同时,有几个弟子没有通报我与真武长老,前去捉拿,珠儿姑娘便逃走了。”
杜衡皱起眉,沉吟半晌,摇摇头道:“珠儿并非这样的人。她虽然有不少小心思,但是心性纯良,绝做不出这种事。”
玉衡轻笑道:“我倒不是怀疑珠儿姑娘与几位的人品,只是此事闹得全宗门上下皆知,线索又无,我也不好多做评价,只得吩咐下去不得冲动行事,待真武长老查明真相。今日也是告知于你,免得你们没有心理准备。至于景小公子他们,就烦劳你斟酌着转达便是。”
杜衡了然,点头:“我知道了。”
景小楼心思单纯,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若是得知此事,绝对又要闹一场。
林青儿与紫苏跟珠儿关系还算不错,林青儿倒没什么,就是紫苏有些冲动,还得慢慢劝来。
“不知掌门可否将此事详细告知?”
“当然。”
原是霜降前后,蓬莱岛中时不时有小弟子莫名失踪,短短三四日,竟然已经失踪了十几名弟子。
蓬莱岛猜测许是有妖魔混入,上下全部戒严。
不过两三天,就有几个弟子负伤来报,说是珠儿杀了那些小弟子。
今日珠儿又想杀人,却被几人撞见,打伤几人逃走了。
有几个弟子去追,珠儿已经逃离蓬莱岛,只有这几名弟子前来禀报。
——————————————
鹿蜀:《山海经》第一卷南山一经:又东三百七十里,曰杻阳之山,其阳多赤金,其阴多白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日鹿蜀,佩之宜子孙。
羲和:《山海经》第十五卷大荒南经: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
第九十四章 雷泽
此事杜衡也只得一个浅显的事实,也没有什么线索一类,故此便也暂时按下未与景小楼几人提起。
不过杜衡未提,此事早已蓬莱上下满门皆知,就连蜀山那边都听得风声,虽然玉衡吩咐下去不得外传,但到底有些小弟子沉不住气,林青儿他们去到后山没多久,也多少了解了些内情。
不过这些弟子都认为是杜衡几人被妖怪蒙蔽了,倒是对杜衡几人没有任何微词,反而还劝他们,江湖险恶,一定要小心。
两日后,独孤宇云果真来了,一来就劈头盖脸将景小楼一顿训,杜衡看不过眼好心想劝两句,被独孤宇云连带着一道训了好几句。
要不是独孤宇云始终看杜衡还不顺眼,恐怕都不带歇的。
末了,独孤宇云才道:“蜀山弟子报,在京城附近见过南宫煌的踪迹,但具体在哪里,还没查到。”
“南宫煌?”
景小楼惊讶出声,他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怎么独孤宇云也在找这人?
独孤宇云以为景小楼尚不知情,便解释道:“就是林青儿要找的人。”
“她也要找南宫煌?她找南宫煌做什么?”
独孤宇云审视着景小楼:“她来中原就是来找南宫煌的,你不知道?”
景小楼闻言,顿时惊呆在原地:“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跟青儿又说了什么?独孤宇云啊独孤宇云,看不出来,你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好意思对一个小女孩下手?”
“满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独孤宇云斥道,“我与她姑姑有过一面之缘,她背井离乡,我帮她不过情理之中。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琢磨修炼,想想回去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景小楼又被一顿训斥,连忙整个人往杜衡身后躲了躲:“是是是,知道了。”
独孤宇云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景小楼撇撇嘴:“凶死了。对啊,青儿找那个南宫煌做什么?还有那个鬼差,让我带镜子送他,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杜衡垂眸思索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关于南宫煌的信息,对此人杜衡却是不了解。
不过根据林青儿的意思,她来中原寻故人应该就是为了圣灵珠……
杜衡皱起眉,果然成天在外面浪也不太好,消息太不灵通了。
“我也不知道,去见见就是了。”
打定主意,反正左右都是要去找南宫煌的,几人便直接御剑前往京城。
景小楼本意劝杜衡在蓬莱寻一把剑将就用用,但都被杜衡推辞了,御剑飞行之术其实主要在人不在剑,杜衡用清风毫也能飞行,只不过用剑能节省些气力。
何况杜衡现在有魔印在身,一般的道家法剑根本用不得,也根本入不了杜衡的眼。
出门之时本是晴空万里,结果将至京城时路过一处湖泊,乌云密布,雷声大做,却不见半点雨水。
密集的雷电交织,雷云厚重无法越过,几人不得不按下飞剑,落在地上。
一道道惊雷炸在身侧,有些落入水中的激起丈余的浪花,甚至有些明火燃起,又被湖水浇灭。
空气中萦绕着糊味,带着轻微的辛辣感,景小楼站在杜衡身边,看着时不时落在脚边的雷球,有些心惊:“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大的雷电?莫不是有妖怪在此渡劫?”
进来时,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乌云,谁知深入后突然就被雷电包围,此时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去。
“这雷电声势虽大,但只是普通的雷电,并非劫云。”
正说着,云层中突然飞出两道蓝色的影子,身上还有银色电光闪烁,直朝几人扑来。
四人连忙散开,便听得一声唳叫,银色的电光不知从何处钻出落在身上,让杜衡整个人都麻痹,灵气阻滞的厉害。
强行运转体内灵力冲破阻碍,杜衡执笔化了一个咒诀,三昧真火应咒而起,与满天惊雷相互争斗。
杜衡定了神,终于看清那两个影子的真面目,原来是两只雷音鸟。
雷音鸟生于魔界,善用雷电,速度极快。
其羽翼正是杜衡要找的,修复无尘剑的材料之一——蓝幽羽。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合该无尘剑重现人世,神界又该动荡了。”
杜衡全然不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只觉得这是事实,也全然未曾察觉自己心底隐隐的期待和痛快。
不过,雷音鸟生于魔界,其迅雷般的速度也成功使其成为魔界强者的坐骑和传讯的使者,担任着征召魔兵,召集魔族的重任,怎么会来人界?
杜衡顾不得多想,直接又画了一道天师符,先重创了两只雷音鸟,正准备拔除对方的羽翼,雷海之中再次涌出数十只雷音鸟,来势汹汹,杜衡连忙闪躲开。
云层深处突然传来一股魔息,一闪而逝,不知是否是错觉,杜衡竟觉得,有些熟悉。
一股灼热的气息传来,杜衡看去,就见一支燃烧的箭矢射中他附近的一只雷音鸟,将整只鸟都带的飞了出去。
杜衡收起心思,足尖轻点,落在一只受了轻伤的雷音鸟背上,惹来对方一阵翻天覆地的挣扎。
杜衡紧紧握住对方颈后的羽毛,用力一扯,那雷音鸟就惨叫一声,猛的一坠,又连忙扑扇着翅膀,一边乱转一边挣扎。
避开几只前来攻击的雷音鸟的毒手,用力一踩那雷音鸟的背,再次踏上另一只雷音鸟,借力落入层云之中。
云层之中雷电更加密集,杜衡召唤火灵护在身侧才勉强能在其中站立。
一个青灰色的影子闪过,杜衡连忙追过去,却没追上,反被一只大眼球挡住了去路。
那大眼球足有马车大小,眼白上还能看到粗壮的血丝,这么一看倒不恐怖,反而有些难看。
那大眼球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杜衡竟从上面感知到了一点灵气。
一定有宝贝。
杜衡缓缓勾唇,魔眼啊……算是魔族中比较低级的魔了。
拿着一个宝贝,还要这么多雷音鸟来守护,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杜衡执笔冲过去,却见那魔眼突然消失,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杜衡堪堪停住,清风毫距离对方的喉咙只有一指距离。
景小楼笑的一脸无辜:“大哥?你怎么一个人跑上来了?”
杜衡看着景小楼的样子,说不出的怪异,只是皱了皱眉,沉声道:“你怎么上来了?这里很危险。”
“你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呀?”
景小楼嘿嘿一笑,就要伸手去拉杜衡的手臂,杜衡反抬手不动声色避过了景小楼靠近的动作,摸了摸景小楼的额头,那里一片光滑:“你的武器呢?”
“啊?你是说我的弓吗?”景小楼说着,对着杜衡做了个挽弓的架势,“我收起来了。”
景小楼话音未落,忽而张开了右手,一道青色的灵力带着魔气,向着杜衡激射而来。
那灵力来的极快,竟真像离弦的箭矢一般,眨眼便来到杜衡面门,杜衡只来得及侧身闪避,却仍是被那道灵力划破了脸颊。
杜衡以笔为刺刺向那人面门,那人却突然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周围的雷电突然小了许多,杜衡心道不妙,连忙落下层云,便见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一手成爪,狠狠地朝景小楼天灵盖抓去。
杜衡来不及赶过去,只连忙画了一道定身束。
底下那妖魔感受到杜衡的灵力波动,嘴角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收了对景小楼的攻势,朝杜衡飞驰而来。
杜衡执笔尚要画一道天师符,方才起笔,那妖魔就像看穿了杜衡的心思一般,直接动了空间之法,闪身在杜衡面前。
杜衡将清风毫一横就势格挡,那妖魔与杜衡隔着笔僵持,忽而传来一声好听的笑声,一个满是诱惑的女子声音在杜衡耳边道:“杜公子真让人惊喜。”
面前的阻力褪去,杜衡往前一扑,那妖魔已经消失不见。
一根幽蓝色的羽毛从天而降,落在杜衡手中:“这就当是见面礼了。”
层云消失,拨云见日,一枚蓝色珠子突然从空中掉落,从杜衡面前扑通一声没入水中。
杜衡没空去看那珠子,只将蓝幽羽收入袖里乾坤,连忙来到景小楼身侧:“如何?”
景小楼身上收了几处伤,不过看起来都是抓伤,也不是很深,最深的一道在背后,已经可见白骨。
“我没事。大哥,你有没有事?这里有个会易容的妖怪!”
杜衡摇摇头,轻轻摸了摸景小楼的头:“我在云上见过他,他变作你的模样偷袭我,没有得手,就消失了。你用点药,我去看看紫苏和青儿。”
“嗯。”
紫苏与林青儿也受了不少伤,但都没有景小楼重。
景小楼用了药,杜衡看他脸色好了些,便入了水,取出那枚珠子,居然是雷灵珠。
杜衡倒是没有想过雷灵珠这么简单就能拿到手。
想起方才对方说的见面礼,不知到底是指蓝幽羽,还是雷灵珠,亦或是,两者皆有。
对方究竟是何方妖魔?在此碰上究竟是巧合,还是对方有意试探?
魔族中能幻化旁人的魔族并不多,最常见的就是心魔,其他的,杜衡就不太清楚了。
但是心魔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和阵仗……
杜衡思索未果,便只能继续前往京城,但心中多少还是小心留意着。
第九十五章 石村(一)
来到京城,几人便先寻了客栈住下。
蜀山弟子给的消息不甚明确,几人便只打算在京中慢慢打听。
谁知一打听,竟是极为顺利。
若说南宫煌,倒是没什么人知道。
偏就是景小楼与杜衡说起了一桩旧事,那人身为蜀山弟子,自称“煌真人”,干的却俱是些坑蒙拐骗之事。
这“煌真人”三字叫路人听得,便为他们指了路,说那煌真人每月总有几日会来城中,平日里就住在城外的石村。
石村不大,几人很快就找到了南宫煌家。
扣开了门,是一个穿了一身红衣的英飒女子:“找谁?”
“请问,南宫煌,可在此处?”
杜衡方才说完,门内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哼,腿脚倒是挺快。”
那女子闻言,侧身让开:“他就在里面,进来吧。”
几人走进去,就看到独孤宇云与一个身披八卦的青年正说着什么。
见几人进来,独孤宇云便道:“人来了,我走了。”
“哎,别急着走啊,留下来吃饭嘛。”
“不了,蜀山事务繁多,改日再说吧。”
“哦,那慢走不送啊。下次记得给我带点你们蜀山的好宝贝,别再空着手来了。”
独孤宇云淡淡瞥他一眼,御剑而去。
青年看着独孤宇云消失在云间,轻轻点头:“走这么急,都不跟客人打声招呼,看来果然是有急事啊。”
言罢,那青年对几人招呼道:“过来坐吧,我就是南宫煌。”
南宫煌给几人倒了茶,热情地看着几人:“几位算什么?姻缘、气运、吉凶、仕途,我都能算。我观这——”
“大哥哥,我们不是来算命的,你还记得我吗?”林青儿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南宫煌上下打量了林青儿一番:“苗族人……我认识的……难道你是,徐掌门的那个故人?青儿小姑娘?”
林青儿点头:“是我。”
“难怪我说看着有些眼熟呢。哎?那这位——”南宫煌又看着景小楼,仔细思索了半天,笑道,“看着也是十分眼熟。”
景小楼微微挑眉:“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南宫煌站起身,一脸的高深莫测:“本大仙的记忆可是一流的。景小公子,莫不是来讨债的?”
“愿赌服输,有什么好讨债的。今天来,有两件事,我家青儿妹妹的比较重要,先问青儿妹妹。”
林青儿撇撇嘴:“谁是你妹妹了。大哥哥,此事说来,有些惭愧,我家乡发生旱灾,兵祸四起,我想,向大哥哥要回圣灵珠。”
南宫煌闻言,面露了然之色,随后又有些为难:“不瞒你说,灵珠的灵力总是会消散的,圣灵珠前几年灵力散尽,失落人间,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在何处,你来找我,倒是没用的。”
林青儿失落地应一声,垂下眼帘,紫苏见状,便轻轻拉住林青儿的手,安慰道:“不怕,我继续陪你找,管他天涯海角,总能找到的。”
景小楼也附和道:“就是,我们连汤谷都去回来了,还怕找不到一个圣灵珠?”
南宫煌见此,笑道:“你也不必难受,世间之事总是说不清楚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独孤来时,我已算过一卦,苗疆可有一个大机缘在等你呢。”
南宫煌说着,笑吟吟地将目光移到杜衡身上:“这位小兄弟,红鸾星动,此去苗疆,可有一段佳缘在身呐。”
杜衡呆住,就感觉到几人将八卦的目光落在了杜衡身上,南宫煌又继续道:“不过……小兄弟此去怕是有些磨难要受,最难消受美人恩,福兮祸兮,祸兮福兮,这都要看小兄弟自己的想法了,感情就跟修炼一样,强求不来的。”
南宫煌又将目光移到紫苏身上:“这位姑娘嘛……”
“我叫紫苏。”
南宫煌点点头,收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紫苏姑娘,命中有大劫,与水有冲,没事还是不要在河边走了。”
“可否请前辈明示?”
南宫煌摇着头拒绝道:“天机不可泄露啊。景小公子,算什么?要不要,算算姻缘?”
看南宫煌一脸的不正经,景小楼连忙摆手:“不算不算,我来找你,是有人托我给你带个东西。”
“哎?我就说今天财神发光了,是发财之兆,还打算去京城给达官贵人算算仕途,原来是应在了景小公子身上,快快给我看看。”
景小楼:……
从袖里乾坤取出那枚镜子递过去,南宫煌看了两眼:“洞冥宝镜啊……是不是头上顶着三只鸟的鬼差让你送我的?”
“对。”
“他有没有托你带什么话啊?是不是他又犯事没钱行贿了?”南宫煌说着,又嘟囔道,“不应该吧,我每年都给他烧很多纸钱了啊……不就一个七月半没烧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不是,雷大哥说这两年在鬼界过得还不错,托我给你带了这个镜子,说礼物就在里面。”
“哦?这小气鬼会给我送什么礼物?等我看看——”
“他还说……”
“说什么?”南宫煌说着,已经做法解除了镜子上的阵界,取出了一张纸。
原来是一柄八卦武器的锻造图纸。
南宫煌将镜子与图纸往怀中一塞,就听景小楼道:“因为鬼界的东西与阳界不通,所以他才将图纸封在了至宝洞冥宝镜之中,你取了图纸,我还要把镜子拿回去的。”
南宫煌愣了愣,黑着脸看向景小楼:“他说这镜子还要拿回去?”
“对……”
南宫煌叹口气:“我还是高估他了。”
将镜子还给景小楼,南宫煌已经一脸郁色,毫无活力。
这时一只黑猫翻过墙头,落在了桌子上:“吃饭了。”
南宫煌伸手似是想摸摸这只猫,可惜对方敏捷地越上墙头,翻到了隔壁院中。
“这臭思堂……走吧,去吃东西。我跟你们说,我大哥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好……”
杜衡起身:“已经打扰太多,我想,我们还是就此告辞了。”
“不急不急,吃了饭再走,知道你们要来,我大哥做了很多菜,你们不吃完,都要扔掉的,那多浪费啊。在我这儿住两天,我还跟你有些事情要说呢。”
南宫煌说完,对着杜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拉着杜衡不容分说去了隔壁院子里。
院中,一黑衣青年正靠在墙边树下,一粉衣蝶翼的女子端着一碗汤从屋中出来。
那蝶翼女子与紫苏乍一见面,俱是一愣,紫苏跑过去,看着那女子,那女子也回望着她,许久,紫苏才有些小心翼翼道:“前,前辈,晚辈紫苏,见过前辈。”
“我叫王蓬絮,你快坐吧。我去给你们盛饭。”王蓬絮脸上微红,扑扇着翅膀快速飞进了屋子。
林青儿走到紫苏身边:“紫苏姐姐,你们认识吗?”
紫苏连忙摇头:“不认识,不过,她是我的族人!”
紫苏转身看向杜衡,眼中的欣喜明眼人都不会错过。
“恭喜。”
五毒兽为天地间唯一可以孕育五毒珠的灵兽,与其他灵珠相似,一枚五毒珠陨落,另一枚五毒珠才会现世。
一般来说,前后两代五毒兽至死都是见不到面的,因为后一代五毒兽也许尚未成长起来,前任五毒兽就已经因为灵力耗竭而死。
但许是王蓬絮有什么秘法,也许是紫苏的五毒珠尚未孕育成型,她们俩居然还能见一面。
紫苏听着杜衡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撇撇嘴,转过身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颇有些赌气的味道。
杜衡与景小楼对视一眼,都有些迷茫: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门外又进来一个红衣女子与一中年男子,那红衣女子便是方才为几人开门的人。
“这是我爹,那是我夫人,温慧。”
几人见了礼,依次落座,那粉衣女子已经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白衣白发,生了一对狼耳的青年。
“这就是我哥哥,星璇。”
景小楼一看星璇,便知道是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看看南宫煌,发现竟真有几分相似。
星璇对几人点点头,招呼倚在树下的思堂过来吃饭。
“这一大桌子饭都是我大哥做的,你们快尝尝,可好吃了。”
杜衡脸色有些微妙,看了看南宫煌,又看了看景小楼,甩甩头,端起碗吃饭。
席间,紫苏与王蓬絮时不时对视一眼,然后相视一笑,又埋下头吃饭。
一顿饭吃的十分热闹,吃了饭,紫苏去帮王蓬絮收拾,林青儿听南宫纪要去钓鱼,心里好奇又喜欢,便跟着去了,南宫煌则是把杜衡拉去一边,景小楼闲极无聊,星璇便让思堂带他到处走走。
杜衡不明所以地跟着南宫煌来到了外面,正想询问,南宫煌便道:“阁下魔气缠身,心魔深重,此事我本无心过问,不过阁下近日命中有一大劫,位在南方,而解法亦在南方,若是不小心,恐有性命之虞,而且,还会连累到身边之人。我与你说,只是想告诉你,一切皆有命定,莫要太执着了。”
“多谢,我会小心。”
南宫煌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四处逛逛吧,后日是吉日,宜出行远游,便在我这儿小住两日吧。”
第九十六章 石村(二)
南宫煌见杜衡虽然点了头,但是面上依然有些凝重,想了想,还是起身离开。
杜衡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仔细回想着南宫煌的话。
苗疆一行,危机参半,一不小心还会连累到身侧之人,这个人,必然是景小楼他们。
可是不去,这个劫就解不掉,所以不可能不去,难道他要自己去?
“在想什么?”紫苏突然来到杜衡身后。
“一些杂事罢了。”
紫苏见他老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由来心里就是一阵堵:“前辈方才教了我一道法术,我领悟有些不精,不如你给我看看,指点一下?”
杜衡莫名地看她一眼:“什么法术?”
“是一种很奇特的内功法术,叫【天威神光】,凝聚真气,给敌人以重创。”
“听起来不难,你觉得领悟不到位,也许是因为你现在修为并不高,所以威力不尽如人意,多多修炼即可。此法我也未曾听说,想必是她自己领悟的法术,若是实在不懂,你还是自己去问她要好一些。”
紫苏整个人噎住,看杜衡越看越气,猛的转身大步离开了。
杜衡看着紫苏的模样,微微皱眉,女孩子真是一群奇怪的生物。
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又生气了?
思量无果,杜衡耸耸肩,决定出去逛逛。
反正南宫煌已经说了,后天是出门的吉日,就在他家住两天。
在外面随意走了走,来到南宫纪钓鱼的地方,听说林青儿与温慧莫名地很有缘,因此温慧将林青儿拐走了。
杜衡坐到南宫纪身边,与南宫纪钓了一下午的鱼,反而也觉得,颇有些惬意。
南宫纪为人随和,与杜衡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些家长里短,提起南宫煌的时候眼里的慈爱拦都拦不住,就差没将南宫煌三岁偷鸡五岁摸狗的破事都给抖出来,杜衡就一边耐心的听着,偶尔岔两句嘴。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南宫纪聊南宫煌的时候,杜衡莫名的开始脑补起了自己以后提起景小楼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意。
太阳西垂,南宫纪便收了小鱼竿和竹篓,招呼杜衡回去,说是不用等温慧和林青儿。
二人回去,饭菜早已备好,传来让人垂涎的香味。
几人坐下,温慧就已经抱了一大坛子酒“咣”一声放到了桌上。
南宫煌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你又要喝酒啊?”
“什么叫又?人家古话说得好,有朋友自远方来,让人高兴,我现在就很高兴,当然要喝酒庆祝了。”
南宫煌一脸黑线:“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难道不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吗?”
“……是。”
“哼。”温慧得意地看他一眼,揭开封布,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瞬间充满整个院子。
温慧深深吸了一口,赞道:“香!”
随后又对林青儿道:“青儿妹妹,这可是我们京城有名的好酒,今晚跟你不醉不归!”
“什么?!”南宫煌惊愕地看看林青儿,又看看温慧,“人家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可以灌她的酒?!”
“我不是孩子了,我十五岁了。”林青儿纠正道。
杜衡与景小楼也愣住了,紫苏更是直接拉住林青儿的手:“你十五岁了也不行啊,你以前喝过酒吗?”
林青儿想了想,摇摇头:“姑姑不让我喝酒。”
“那你——”
“可是我觉得温慧姐姐说的对,任何事情都要去尝试嘛!”
除了温慧在外的一大桌子人:……
温慧闻言,立即夸着林青儿以示鼓励:“这就对了嘛,尤其女孩子在外,这酒,一定要学会喝的,不然容易受欺负呢!来,紫苏妹妹,你也来一碗!”
紫苏连忙摆手推辞,杜衡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碗?”
杜衡此言一出,景小楼与紫苏都愣住,眼睁睁看着温慧从桌子下面抱起一大摞碗,又是“哐”的一声,放到了桌子上。
紫苏:Σ(っ°Д°;)っ
温慧将碗散开,抄起酒坛子,警告地瞪了一眼想要有所动作的南宫煌,瞬间倒满了两碗酒,分别放到了紫苏和林青儿面前。
紫苏:(:з」∠)_欲哭无泪。
随后在景小楼和杜衡怔愣的瞬间,两碗酒“哐哐”放在了自己面前。
杜衡与景小楼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呆滞问号: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嘛?
将最后一碗酒放到了自己面前,温慧端起碗:“干!”
林青儿小心翼翼地端起自己的酒碗,与温慧的轻轻碰在一起,然后期待又跃跃欲试的看着另外三个人。
紫苏看着面前的酒碗,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端起碗,在另外两个同样僵硬的人的陪伴下,与温慧碰了一碗。
然后,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温慧端着碗,仰头,一饮而尽。
将碗放在桌上,温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爽!我已经好久没喝酒了,再来——你们快喝呀,还有呢。”
“呼——好辣好辣好辣!”
林青儿小小地喝了一口,整个脸一下子就烧起来,张着嘴不住用手扇凉,引来温慧哈哈大笑。
紫苏忙着为林青儿加菜缓冲酒力,一时没顾上喝酒。
杜衡与景小楼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景小楼眼一闭,头一扬,将整碗酒灌了下去。
“咳,咳咳。”
景小楼喝的急,完全没想到这酒根本不像温慧喝的这么轻松,简直辣到不行,最后一口酒下肚,整个人呛得脸都红了。
杜衡连忙伸手给他顺气:“别喝那么快,吃点菜。”
随后在温慧灼灼的目光下,轻叹一声,端起碗将整碗酒饮尽,他倒不是担心醉之类的,以他的修为,人界的酒就跟水没什么区别。
只是……温慧突然让喝酒,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杜衡喝的不快,甚至透着些优雅,与温慧和景小楼的爽快截然不同。
“还能喝吗?”
温慧眉眼带笑地看着几人,旁边的南宫煌几人已经默默地各自吃菜,温慧不喝酒还好,一喝起酒来,谁都拦不住……
杜衡今日心情本也有些不太好,看景小楼几人都是喝不了的,也不好拂了温慧的意,加上这酒确实香醇,便也未曾拒绝。
有人一起喝酒,温慧更高兴了,倒了酒,与杜衡一碗接一碗地干,完全没空理其他人。
林青儿是有些缺心眼的,吃了菜嘴里不辣,便又端起碗来慢慢喝,一碗喝下去,也吃了个饱,一张脸红的快要发紫,挂在紫苏身上,嘟囔着“酒一点也不好喝”,然后彻底醉了过去。
紫苏无奈,与王蓬絮一道将林青儿送去客房照顾着。
一大坛酒下肚,绕是杜衡的修为,也觉得有些头疼,温慧红着脸,步子有些晃荡,但还算清醒,走到杜衡身边,拍了拍杜衡的肩:“杜小公子,后生可畏!”
温慧力气奇大,杜衡被这一拍,险些没坐稳,差点整个人扑到饭桌上去,还好杜衡及时稳住了身形,这才不至于彼此尴尬,饶是如此,杜衡也依然觉得,自己大概,受了点,内伤……
“咦?这时紫苏妹妹那碗啊,”温慧端起一碗酒,“既然她喝不了,那我就替她喝了。”
说罢,一饮而尽,手中的碗都有些端不住,掉在了地上。
温慧整个人往凳子上倒去,杜衡连忙扶了一把,南宫煌也连忙过来,一边扶着一边对杜衡道:“抱歉抱歉,她醉了,我带她去休息。”
杜衡微笑着点点头,温慧一甩南宫煌的手臂,险些将人掀出去:“我没醉!”
“是是是,你没醉,是杜公子醉了,咱们别为难人,啊?”
南宫煌一边哄着,一边把温慧往外推,想了想,又问杜衡道:“杜公子,你,没事吧?”
杜衡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南宫煌松了口气:“能撑住她一掌还没事,杜小公子果真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前途无量,早些休息早些休息。”
听着南宫煌的话,杜衡只觉得喉头似有些腥甜,只能强行咽了下去。
那边星璇对杜衡微微点了点头,与思堂一道收拾着东西,南宫纪早就吃的差不多,坐在一旁树下纳凉,见此,便直接回了房。
杜衡转过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景小楼:“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景小楼躬着腰,一双手在腹部不住地按着,似乎在寻找一个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姿势:“还好,就是,胃里好痛,火烧一样。”
一碗汤递到二人面前。
二人抬起头,原来是星璇。
“喝点药汤吧,你刚刚喝的太急了,吃的东西也不多,难受是正常的。”
“多谢星璇大哥了。”
景小楼颤着手,接过那碗药汤,吹凉了些,慢慢喝下去。
杜衡便将手轻轻放在景小楼背后,渡了些真气过去,清退萦绕在景小楼胃部的酒力,配合着药汤,倒是让景小楼的脸色好了不少。
景小楼将碗放在桌上,吐出一口浊气:“这南宫夫人,当真是个妙人,喝酒这么厉害,性子比个男人还彪悍,跟我娘有的一拼。”
“咳!”
杜衡被景小楼这话呛到,看景小楼疑惑地看着他,只得轻笑道:“呛风了。你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待会儿带你去休息。”
“好。”
第九十七章 京城(一)
将景小楼安顿下,杜衡酒劲有些上头反而睡不着,便出了房间吹风,准备吹散一身的燥热。
入了院子,便见紫苏在院中站着,见他一出来,便飞了过来:“杜大哥。”
“怎么?青儿出事了?”
“没有,青儿已经睡下了,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而已。我们什么时候走?”
“南宫兄说,后日是吉日,宜出行,让我们后日再走。”
虽然杜衡自认与徐长卿一辈,不过看皮相,却是比景小楼大不了几岁,便随景小楼的叫法了。
“大哥还信这个?”
杜衡轻轻一笑:“无关信不信,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紫苏歪了歪头,没听懂的样子,杜衡叹口气,看着她:“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大哥。”
“嗯?”
“青儿之事一了,大哥有什么打算?”
青儿之事了了?
杜衡垂眸,他暂时还没想过……
“四处走走。怎么?”
紫苏眨眼看着杜衡,看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等青儿找到圣灵珠之后,我想,我也许要走了。”
“哦?”杜衡想了想,点点头,“也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终归是天生地养的精灵,整日里与我们待在一起,反而影响你的修为。”
“是……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
第二天,景小楼跑来约杜衡去京城逛逛。
虽然杜衡根本不明白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逛街……但是景小楼来邀他,他也总不好拒绝。
何况京城肯定遍布江湖中各种势力,若是景小楼一人出去,恐怕会惹些事端,所以杜衡便也跟了去,买了一大堆零食。
眼看天色尚早,二人便在京中逛了逛,路过城中河时,杜衡竟嗅到一丝微弱的鬼气。
二人顺着鬼气来到河边桥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桥头一棵树下。
“儿鬼?”
景小楼走过去,那小影子抬头,果然是儿鬼。
“你怎么出来了?”
景小楼往乾坤袋一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儿鬼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看看……你不用拿伞,柳树下面不热的。”
杜衡也走了过来:“柳树养阴,无需如此谨慎。你在此做什么?京中不乏修道之人,小心叫人捉去。”
儿鬼低下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却直接从石子上穿了过去。
“不知道,我总觉得,这里有我要找的东西,我就来了。”
杜衡与景小楼一起向桥头看去,却是没有看出什么东西,杜衡移回目光:“在水中?”
儿鬼闭上眼,过了一会儿,眉头皱起:“好像不在水里,在桥墩下面。”
城中河流与护城河相连,水势缓慢,京中只这一条河,周围俱是些小摊贩,人倒是不多。
杜衡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便对景小楼道:“小心些,我去看看。”
“嗯,大哥也要小心。”
杜衡来到岸边,提气轻点足尖,落在桥墩附近。
这是座石拱桥,桥墩水面附近的地方有不少青苔,湿滑无比。
杜衡运了气,点在水面,仔细在桥墩附近摸索了一番,什么都没摸到,正疑惑间,突然看到桥墩上,似乎有些异常。
如今入冬,正是旱季,水位略低,水面之上三块左右的桥墩砖石上都有青苔,却偏偏中间的部分的石砖上比较光滑,与两侧的石砖对比明显。
杜衡想了想,伸手轻轻推了推,没推动,便伸手拿捏住其中一块石砖,用了力,往外慢慢抽,竟真抽出了一截。
杜衡抽掉那块砖,看里面居然是一块木板挡住,再看两岸时不时有些人驻足,便将石砖塞回去,上了岸。
“怎么样?大哥?”
杜衡脸色有些凝重:“先寻个客栈住下,晚些再来,那地方有古怪。”
“那我们今晚不回石村了?”
“不回了。”
若是晚间,城门关闭,要进城就必须翻墙,到时候恐怕更麻烦。
京城不比其他州县防守松懈,毕竟是天子驻地,就算夜间也有官差轮流守街,宵禁后要来此处,还得费一番功夫。
晚间,杜衡与景小楼换了身黑衣,绕过巡街的守卫,来到城中河边。
杜衡循着白日的发现,将活动的石砖取出,发现里面的小木板竟然还有一道锁,边缘嵌在桥墩上,仿佛一个小木门。
不过这锁看起来年头有些久了,杜衡用力一扯,就扯坏了。
木门一推,一股阴风就混着一股腐臭血腥味刮了出来。
这小木门后倒是还算宽敞,就是太矮,只够一个人爬进去,杜衡对景小楼使个眼色,便率先进去。
景小楼爬进去,再宽处转了个身,将砖石一块一块堵回去,这才跟上了杜衡。
往里爬了大约十几步,便有了一道楼梯,二人下了楼梯,杜衡便施法在指尖点了一团火。
刚准备照亮这片地方,一道阴风突然吹过,将杜衡的火给吹灭了。
杜衡连忙伸手拉住了景小楼的手臂,右手取出清风毫:“这里阴气深重,小心些。”
“大哥,我怎么感觉,有东西在摸我的手……”景小楼的声音从右边传来。
“我在拉你手。”
“不是啊大哥……是真的有东西在摸我手。”
杜衡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不对劲,松开左手点了一把火,带着火焰向左边的那个东西拍了过去,却只看到白影一闪,什么都没拍到。
杜衡画了一道咒术,召火灵围在身边,照亮了附近的空间,却没有看到景小楼。
“小楼?”
杜衡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隐约有些被放大,确实没有得到回应。
杜衡低头,便看到地上有些黑漆漆的东西,分不出是什么。
往前走了几步,便走到尽头,这里四四方方,刚好有一成人多高,四面约长二十步,空落落的,偶尔能看到一些破碎的布料。
这一处空间只有这么大,却什么都没有,景小楼与他一起进来,却也不见了踪影。
杜衡转身,身后的楼梯,也不见了。
杜衡心下了然,对着空气冷笑道:“忍不住了?若是让重楼知道,你这么没有耐心,你说重楼会不会就地格杀你?”
一个女子声音突然笑了起来:“杜公子这是在威胁我吗?可是杜公子,这次,可不是我在为难你哦~是你自己心魔作祟呢。哎呀~景小公子似乎有些麻烦,我得去帮帮他。杜公子,等我回来,希望你已经窥破了心魔的迷阵,不然,可就真不好玩了呢。”
杜衡皱起眉,心魔么……
为什么心魔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杜衡来不及细想,正准备仔细查探一番时,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杜衡心下一沉,转过身,是一本书。
那是一本金色锦帛包裹的书籍,封面的布帛上还有黄色的刺绣,看上去颇有质感。
书籍中央,写着三个字:降妖谱。
身后突然涌出一道白光,杜衡的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长,脚步声换换靠近。
杜衡猛然转身,却看不到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脚下。
杜衡低下头,身前,也有一道影子。
身前身后踩着两道影子,杜衡心知,总有一道,必然是他的心魔。
就在杜衡取出清风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自远方而来:“大哥……”
杜衡愣住,眼睛一花,面前已经站了个人。
“大哥你没事吧?”
景小楼抬手轻轻摸了摸杜衡的额头:“有点发烧……大哥你哪里不舒服啊?”
杜衡定定的看着景小楼,这才慢慢缓过来,发现自己是坐在墙边的,景小楼半蹲在自己面前。
杜衡抬手轻轻摸了摸景小楼的额心,那里看起来光滑平整,却有浅浅的细纹摩擦着指腹,是凤凰翎。
杜衡压下心中的慌乱,勉强微微笑了笑:“我没事。”
“大哥你吓死我了,你刚刚突然就晕了,里面好多小鬼啊,还好素馨来了。”
“素馨?!”
杜衡一怔,猛然抬头向景小楼身后看去,穿白衣服的女子立在后面,手执一柄梨花枪,因得火光在后面的缘故,女子的神色隐在了阴影中。
但是杜衡却看到她挑起了唇角,又敛去了笑意:“这里与一家酒楼相通,我在这盯了好几天,今天潜进他们的库房,偶然发现的这里。”
“是啊,要不是素馨从那道暗门进来,这么多小鬼我根本杀不完的。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小鬼在里面,大哥你不知道,全是些七八岁的孩子,叫的可吓人了。”
杜衡定定地看着素馨,素馨又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抬手轻轻按了按嘴角,将笑意压下去,对景小楼道:“你把儿鬼叫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景小楼闻言,恍然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儿鬼!”
随着景小楼话音落下,一个影子便出现在景小楼身前,先是迷茫的看了看四周,随后就有些惊恐:“我来过这里!”
杜衡一直被素馨牵着走,儿鬼这句话倒是让他回了神,杜衡轻轻擦了擦有些泛凉的额头,原是不知何时,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慢慢说,别着急。”
素馨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块浅青色绣着江山图的锦帕给杜衡。
第九十八章 京城(二)
儿鬼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感觉这里很熟悉,而且,是一个很让人讨厌的地方。”
杜衡没有接素馨递过来的锦帕,只是用内力祛了一身的冷汗,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转向儿鬼:“你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取?就在这里吗?”
“是不是这个。”
景小楼取出一块拇指大小的平安扣,那只是一枚普通石头磨成,用一根早已染上不知名的黑色的红绳吊着,圆润,却显得粗糙。
“嗯!”
儿鬼用力点点头,杜衡便伸手接过,仔细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便将平安扣递给了景小楼:“这只是一枚普通的石扣。”
“这个我记得,是我爹留给我的,这个叫平安扣,我爹亲手做的,可以保平安的。”
“这……”景小楼看了看手中的石扣,又看了看儿鬼,没有说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后来呢?”杜衡道。
“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那大概,便是之后七日左右,你来过这里,并且死在此处……”
横死之人,尤其是婴鬼,会忘记死亡时前后七日左右的事情,这是因为事发突然,元神受激,记忆便出现了断层。
而且魂魄刚刚脱离肉身的时候处于混沌状态,这个时间与逝者修为有关,若是脱离混沌状态后,直到七天内,依然看不到杀人凶手或者凶器,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就容易郁起一口怨气,难以进入轮回。
“这里是个酒楼?”杜衡狐疑地看向素馨。
“对。”
“与仓库相通?”
“没错。”
不知道为什么,杜衡总觉得素馨从里到外透露着一股轻佻的味道。
但是心中虽有疑虑,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一个酒楼为什么会有暗道与桥墩相连?这条通道难道是为了运送什么?”
杜衡正想着,景小楼便直接点破了杜衡心中的想法:“大哥是想说,这里是用来藏人的?”
“虽然目前来看是这样,但是又不对。京城之中虽然允许商船入内,但是那个桥洞看起来,并不允许商船通过,他们藏人,又是做什么呢。”
虽然是拱桥,但是这个拱桥比其他桥矮了几分,厚了几分,桥洞并不高,商船根本过不去。
杜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什么道理。
至少目前看来,这里必然是一个私自关押平民,甚至就是关押孩童的地牢,那个酒楼也许就是个伪装的歹人据点。
可是后面这条道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杜衡想了半天,突然眼神一凛,顺着楼梯爬了回去,轻轻抽出上面的青砖,手往外探,只一下,就摸到了冰凉的湖水。
这大小,根本不够运输什么东西,但拖行一具尸体,却是绰绰有余。
杜衡回到地牢中,看向另一条通道:“素馨姑娘蹲守几日,可有什么线索?”
将话题抛给素馨,素馨也只是微微一笑:“这家酒楼是去年搬来的,生意一直不景气,前身是个赌场,据说,倒闭了。”
杜衡皱起眉,素馨的表情莫名透着几分嘲弄。
“怎么了?大哥?”
“没什么,只是如果按素馨姑娘所言,这里曾是赌场,那这个地方很可能是动用私刑的地牢一类,那条连接河道的通道,大概是抛尸用的。但若这样,这条线索恐怕就断了。”
一年前赌场就倒闭了,按照时间来看,儿鬼死亡的时间也该是十多年前,甚至更久,这个酒楼很有可能跟这个地牢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碰巧买到了这块地而已。
而那群开赌场的人,且不说赌场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就算此事与赌场有关,一年时间,也足以销毁很多证据了。
“我们走吧。明日,再去那酒楼里看看。”
“可是大哥,明天不是吉日?我们要去苗疆的……”
景小楼毕竟也算是个修仙世家,对这方面也有不少接触,虽然不至于出门逛街都要挑个日子,但南宫煌既然都说了此行危机参半,挑个好日子,也能去去晦气,求个心安不是?
被景小楼这一提醒,杜衡这才想起明日要前往苗疆。
本来杜衡对这种事比较随缘,虽然不太信,但也秉着敬畏之心,若是杜衡一人前往,自是无所畏惧,只是,当事情殃及到亲朋好友的时候,这种事情,无论谁都是无法忽视的。
素馨见此,掩唇轻笑一声:“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既然来都来了,天色也还早得很,不如上去看看,也免得误了你们明日的行程。”
杜衡淡淡地扫她一眼,对景小楼道:“你先回去。”
“啊?”
“去吧去吧,你修为不高,明天还要赶路,再不休息,可撑不住消耗呢,这件事我陪着杜公子就可以了。”
“去吧。”
杜衡轻轻点头,景小楼撇撇嘴,却也知道素馨说的都是实话,便只期期的看了杜衡几眼,从来时的通道回去了。
景小楼刚走,杜衡便横了一根清风毫抵在素馨咽喉:“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动手帮你脱?”
素馨掩着唇,一双眼笑的弯成了月牙:“杜公子好情趣,脱什么?衣服么?奴家可只有这一件衣服,杜公子可要轻点撕啊~”
杜衡皱起眉,手上用力一推,笔尖落在素馨脖颈处,引来素馨一声惊呼,素馨连忙躲开,伸手一摸,脖颈处的皮肤已然被灼伤。
“脱了你身上这层皮。”杜衡松开紧皱地眉,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素馨,“想清楚了,你也知道,我用判官笔不过几天,手上没轻没重的,可别一不小心,捅穿了你的元神,落得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素馨恨恨地盯着杜衡,一双眼仿佛要瞪出来,但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来,手捏兰花施法将皮肤上的灼伤抹去,但没多久,那处皮肤又皲裂开。
素馨恍若不觉,轻笑:“杜公子别急呀,时日尚早,咱们还是先办正事的要紧。”
说完,素馨已经闪身在了那处连接酒楼的暗道,对着杜衡满是风情地抛了个媚眼,消失了踪影。
杜衡紧紧地握住清风毫,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妖魔方才那一眼,确实撩人……
这妖魔应该便是他体内那魔印的本体,杜衡能轻易识破,还是因为她修为尚且有限,能改得了皮相,却换不了骨。
对于杜衡这种见惯了各种美艳妖女的人来说,素馨的样貌算是平平,顶多看起来有些清冷的好看,方才那一眼,皮相上看,也不过如此,只是那妖魔偏是个媚到了骨子里的妖女,媚骨配上这幅清冷的皮相,反而百倍生艳。
不知为何,杜衡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影子,直觉那影子若配上这幅媚骨,定是个绝色,可是那影子却只是一闪而逝,让杜衡抓不住。
摇摇头甩去心中的杂念,定了心神,杜衡这才往那处暗道走去。
这暗道的结构倒是简单,笔直一条,杜衡一路走来四处叩击,但都是实在的土墙,根本没有岔路。
走上十几步,就到了出口处,暗门之上有个铜环,用力一拉,暗门就打开了,而面前,却是一个木架,放满了酒坛子。
“噗嗤。”那妖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杜衡身后,依然顶着素馨的皮相,手臂轻轻攀上杜衡的脖颈,“杜公子,明明已经知道奴家的身份,还这么轻信奴家啊?”
杜衡嫌恶地皱起眉,伸手扯掉那对并不规矩的手臂:“老实交代。”
“啧,杜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啊——我说!我什么都说,”咽喉处抵着清风毫的笔杆,那妖女连忙讨饶,见杜衡脸色稍缓,又嬉皮笑脸道,“就是不知,杜公子赏我点什么呀?人家好歹跟了公子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杜衡脸色又黑了几分:“再多费一句,我便掏出你的魔丹,吃了你的元神!”
“好凶啊,人家——说就是了。这酒楼确实是与这暗道相通,但这暗门的机关尽数被破坏了,所以,这门,从酒楼那边,是打不开的。至于什么时候被破坏的,奴家就不知道了呢。”
那妖女说完,小心翼翼地侧了侧身,躲开清风毫的桎梏,杜衡只轻轻看她一眼,并未过多为难。
魔印尚养在他体内,这魔女未完全修炼成型,不敢过于挑衅,否则,今夜这魔女就不会如此试探,而是以死相搏了。
魔印成型,脱离寄生之人体后,就会夺舍寄养之人的元神,一来得个肉身,二来增益修为,三来,若是不经这一过程,那就成不了魔,只能做普通的妖邪。
杜衡清楚这其中的细节,自然也不惧现在的魔印。
那妖女见杜衡没有多计较,又舔着脸凑过去:“杜公子,其实,那边那道小门,本也是无法打开的,那堵石壁,本已经又封了一道的。”
“你打开的?”
“嗯!”
“哦。”
“所以,杜公子,要如何奖赏我呢?”
杜衡看她双眼发亮,略一思量,便想通了。
莫不是前几次请紫苏帮忙压制了魔印,他又自己梳理了几遍经络,这魔女修为被压的太厉害,来找自己和解?
杜衡轻轻一笑:“那就赏你……不死。”
第九十九章 蛮州
第二天,杜衡不死心地在京城又打听了一下关于那家酒楼与赌场的事情,但大多数人都不是很清楚,唯有几个人能说出一点门路,但多是些鸡毛蒜皮之事,与杜衡想要的信息相差万里。
此地之事线索全断,杜衡心中明白,要想知道儿鬼当年经历的细节是基本没有希望了,还有这处地牢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是完全不可能再调查清楚,便只能回了客栈。
那妖女倒也没有多做纠缠,从杜衡这里没有讨到好,便收了法术,安安静静在魔印中待着。
杜衡与景小楼回了石村,准备出发前往苗疆。
南宫煌早在门口等候,见二人回来,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杜衡一番,这才笑吟吟的将镇妖剑递给了景小楼:“二位错过了出发的吉时啊,不过这柄镇妖剑正是上等的趋吉辟邪的宝物,便物归原主,祝二位马到功成。”
景小楼接过镇妖剑,笑道:“拿给我们?会不会影响南宫大哥的地位啊?”
“咳,”南宫煌佯怒地瞪他一眼,“此物与我缘分已尽,何况我隐居此地,早已不问江湖中事,景小公子与我缘分匪浅,便送给景小公子,也算是一片心意吧。”
几人说话间,林青儿与紫苏已经出来。
南宫煌又道:“青儿姑娘的命数,我一直都看不透……不过,青儿姑娘的面相来看,却是凤仪天下,大富大贵之相,不过青儿姑娘可要小心身边的小人作祟,如果可以,寻得水灵珠相佐,那便后顾无忧了——”
“你又在看相?”温慧突然走了过来,揶揄道,“你算的准过吗?”
南宫煌:一时语塞……
“咳,什么叫准过吗?我算的……那,爹天天去那钓鱼,天天钓回大鱼,难道不是我算的?”
温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也不知道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进京买鱼的人是谁呢?”
南宫煌:……
几人轻笑出声,南宫煌小心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小声道:“这地方本来水里就没有鱼,你不把爹哄出去钓鱼,让他天天在家催思堂相亲,你不嫌烦,我还觉得唠叨呢。”
说完,南宫煌气又粗了起来:“再说了,本大仙从来不算小事,你就说本大仙算的大事,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准?”
温慧翻个白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说明天不会下雨,明天我就绝对不能开炉。”
“……就知道你不懂,字都没认全呢……”南宫煌小声嘀咕道。
“你!”温慧怒视着南宫煌,忍了忍,没忍住,一拳揍在南宫煌胸口,“找打!”
“哎哟!你……当着外人的面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野蛮啊?”
南宫煌揉了揉受伤的地方,将温慧半推半哄往门里塞:“快去看着你的火,别把材料给烧化了,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绿松石啊。”
送走了温慧,南宫煌又对几人笑道:“见笑,见笑。反正就是我说的,若是得空,几位还是寻水灵珠给青儿姑娘傍身,总是对青儿姑娘有好处的。”
杜衡含笑对南宫煌行礼道:“多谢指点,那我们便告辞了。”
辞别了南宫煌,几人便前往苗疆。
苗疆地域也不小,几人只得一个大概方位,便先落在蛮州。
蛮州地处苗疆与中原边界,是一座苗寨,但也有不少汉人在其中。
蛮州位于山中,环境清幽,到处都是吊脚竹楼,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林青儿离家许久,来到蛮州便觉得心中喜欢,与几人约定在寨中客栈回合,便跑了。
几人也是第一次到苗疆,心中也觉得新奇高兴,便先各自去逛逛。
景小楼本想把镇妖剑给杜衡,不过杜衡对这种神剑是完全碰不得的,便找了借口推辞没要,但心里确实惦记起了买剑一事。
路过一家武器店,杜衡想也没想便走了进去。
里面一个穿了青纱衣裙的女子站在其中,手里捧着一把剑。
杜衡只看那个背影,便已认出那是在青丘见过的那个女子,想起南宫煌曾言他红鸾星动,在苗疆会遇到自己的姻缘,心中竟有些无法平静。
此前杜衡满脑子都是修炼飞升,但青丘见到这女子的时候确实觉得有些心动,不过这感觉来的十分奇怪,是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吸引,让杜衡根本抵抗不了。
虽说人界确实有种说法叫“一见倾心”,但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杜衡只觉得十分荒谬且新奇,若不是景小楼说起这个词,杜衡根本不会觉得自己这是动了凡心。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虽然之后杜衡选择了不再提起此事,他也觉得自己将这件事情忘了,但是却不得否认,再见到时,他竟然真的隐隐有些,期盼?
这种期盼到底是期盼他与这女子当真是有缘,还是期盼南宫煌所说的红鸾星是应在她身上,杜衡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位客官看点什么?”
杜衡回过神,才发现他已经站在那女子身后,离那女子只有一步之遥,而方才的话,是店主对他的询问。
那女子目不斜视,缓缓抽出了剑,发出轻微的响声。
杜衡循声看去,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好剑”。
此剑虽看不出材料,通体呈浅紫色,剑柄处镶嵌了一枚黑曜石,灵力斐然,锋利无比。
那店家见杜衡看着那柄剑,笑道:“客官好眼力,这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定魂剑,上设三十六道禁制,可以将人定身。”
那女子这才抬起了头,一双眼正好撞进杜衡眼中。
那女子眉眼弯弯:“公子想买这把剑?”
杜衡一愣,随即摇头,那女子已经将定魂剑放到了杜衡手中:“那便让与公子。”
“这……怎么好夺人所爱。”
“公子不必介怀,我本也不用剑的,买剑,不过是送给一个人……掌柜的,再把方才那把伞取来吧。”
店主取过一柄通体鲜红的纸伞,上面隐隐透着诡谲之气,但不待杜衡仔细查探,那女子已经付了钱,对杜衡狡黠地眨眨眼,抱着伞跑了。
杜衡看着那女子身影快速消失在门口,急忙回神,付了钱,拿着定魂剑追了出去,却没了女子的踪影。
杜衡轻轻叹了口气,脑子里闪过一个遗憾:又忘了问名字呢……
被这想法一愣,杜衡轻笑出声,将定魂剑收入袖里乾坤,便在苗寨中慢慢走着。
行至苗寨中央的女娲庙,杜衡驻足看了看,走了进去,里面果然跪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林青儿跪在蒲团上,就这么静静地仰头看着高大的人身蛇尾的石像,许久未曾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林青儿才起身,转过身,看到杜衡站在门口,有些惊讶:“杜大哥。”
杜衡点点头,走过去,看着那石像,竟与紫萱有几分相似:“早就听闻苗族供奉女娲娘娘,便来看看,没有打扰你吧?”
“没有,怎么会呢,”林青儿将目光移向石像,“青儿只是在为大哥和小楼,还有紫苏姐姐祈福,希望我们这次来苗疆,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
“会的。”
“杜大哥,你见过自己的娘亲吗?”
杜衡一愣,摇摇头道:“我无父无母。”
作为一本吸收了灵气,自己成精的降妖谱,他根本没有什么父母,当然也谈不上遗憾难过什么的。
“我一出生,娘亲就去世了,有时候,我都会想,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每当这个时候,姑姑就会带我来女娲娘娘庙,说女娲娘娘是天下众生的娘亲,我娘,就和女娲娘娘一样温柔。”
林青儿脸上有些淡淡的伤感,杜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虽然并不能体会林青儿的感受,但也觉得该说点什么安慰林青儿。
正待开口,门外一阵异动,几个拿着苗刀的黑苗人从门口进来,领头之人看到林青儿,狞笑道:“有人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既然来了,就跟我走一趟吧!”
林青儿冷了脸:“这里是女娲娘娘庙,你们怎敢放肆!”
“哼,有什么不敢?给我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杜衡取出定魂剑正要动手,就听得那几人嚎叫一声,以一个怪异而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来自魔族至尊的威压笼罩在整个女娲庙中,血光闪过,一个红色的影子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哼,一群蝼蚁,也敢在此放肆。”
重楼睨着那几人,唇角微勾:“本座心情不好,赶紧滚,否则,死。”
那几人被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杜衡见此,心知这几人根本不可能逃脱,便小心抬手,遮住了林青儿的眼睛。
重楼眼里浮现一丝满意,心念一动间,那几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彻底化成血雾,被重楼伸手一招,投入虚空之中,神形俱灭,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本座等你们很久了,磨磨蹭蹭!”
杜衡松开手,回道:“我们也不知道你在等。”
重楼扫他一眼,看起来心情还好,并不想与杜衡计较:“苗疆之事与圣灵珠没什么关系,只要找到五灵珠,苗疆旱情自解。”
林青儿闻言,双眼亮起来:“多谢前辈指点。”
重楼并未回应林青儿,只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杜衡:“火灵珠就在神魔之井后面,想要,就来。”
随后,重楼留下一个阵法,消失不见。
第一百章 神魔之井(一)
阵法在女娲庙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杜衡找来景小楼与紫苏,说明情况后,二人都表示要一起前往。
神魔之井连接神魔两界,一旦踏错,将会直接堕入魔界,杜衡倒不是怕几人会掉下去,毕竟有重楼在,至少景小楼和林青儿都不会有事。
紫苏身为五毒兽,成仙入魔于她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反而是杜衡自己,怎么看,这个井,都像是重楼给他设的套。
虽然杜衡自问心中坦荡,但奈何身上还有一个魔印,而且,还有心魔。
神魔之井中魔气深重,他只怕一进去就会心魔发作,到时该如何是好。
只是重楼明显没有给他太多考虑的时间,阵法的光芒已经越来越微弱,随时可能会消失,如果再不进去,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走吧,进去之后,务必万事小心,切记,不要被里面的妖魔迷惑了。”
杜衡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进入了神魔之井。
其实说起来,神魔之井对几人的影响应该不大,而且会不会被神魔之井影响,这也不是几人能够控制的,若是真被迷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踏入阵法,杜衡只觉有罡风吹过,而后便觉得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放眼四处看去,只觉云雾缭绕,仙葩遍地,瑞鸟异兽遍地,乍一看仿佛回到了汤谷一般,根本不像是魔界,反而更像是仙界。
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魔气的存在,反而满是仙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杜衡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真的身处仙界,还是神魔之井的幻象,只能站在飘着薄云的白砖地上,谨慎地查探着四周。
突然,面前出现两个人影,一红衣,一银甲,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身后传来滔天魔气,杜衡转身,却见一道道黑色的影子在身后盘桓,不多时便有一些灵光闪现,与黑影交织,然后齐齐化为灰烬。
杜衡感受着其中灵力的一次次爆发,心中惊骇,直到黑影全部消失,杜衡才看到几道灵光向他面门扑来,却是穿过了杜衡的身体,向身后而去。
杜衡这才想起那边还有两个人在比武,转过身,又见一把剑飞来,铿锵一声,刺入了杜衡脚边的白砖,是镇妖剑。
红色影子已经消失不见,银甲将军也被灵光束缚,然后跌落云间。
“这是……飞蓬?”
虽然杜衡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这场景,这镇妖剑,却是千年前震惊六界的神魔之争。
神将飞蓬镇守神魔之井,却擅离职守,与魔尊重楼在新仙界私斗,导致大量魔族入侵神界,随后,飞蓬被格去神职,投入轮回,沦为一届凡人。
这件事杜衡并不知其中细节,不过人界也有些许流传,杜衡倒是听得一二。
只是,为何他会看到飞蓬与重楼私斗的往事场景?
正想着,脚下的薄云突然染上了火焰一般的霞光,一身红衣之人自火中漫步而出:“哼,还算有点眼力。拿剑。”
杜衡低头看了看脚边的镇妖剑,又看看重楼:“你究竟想怎样?”
“废话少说,拿剑。”
听着重楼明显命令的语气,杜衡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重楼就已经闪现在他面前,手上的腕刀已经到了眼前。
杜衡心头一凛,来不及取武器,只能就势拔起镇妖剑横在身前,堪堪挡下一击。
“哼,还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杜衡抿唇,心里虽有些挫败,但还是不服居多,举剑便刺,直取重楼命门。
重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看镇妖剑逼近,突然一个闪身,已经移至杜衡身后:“太慢了。”
杜衡一击落空,并未停歇,脚尖点地,一个后翻,镇妖剑再次横扫出去。
“啧,无力。”
“准头不够。”
“五感不够灵敏。”
“气势十足,不过是个花架子。”
……
来来回回数十个回合,杜衡灵力已经耗尽,重楼却没有动过,都在引着杜衡出手,自己只闪躲着,同时不忘出言挖苦。
杜衡握着镇妖剑,确实,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感。
“哼,这就不行了?”
重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激得杜衡心中邪火一阵一阵往上冒。
“这么快就要被心魔影响了?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你还成什么仙,修什么道?”
杜衡一愣,连忙压下了心中的狂暴念头,瞪着重楼:“你阴我?”
重楼微微挑眉:“本座可不屑于做这种事,是你自己,执念太过,生出了心魔,本座是怕屈才,助你一把罢了。”
“真是没有想到,堂堂魔尊,竟也是这般巧言令色之徒!”
“难道本座说的不是事实?你本也不过一届妖仙,这十多年封印了多少妖魔可需要本座数给你听听?”
重楼突然将话题移到杜衡自己的身份上面,杜衡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这些年他封印的妖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是在遇到景小楼以后就很少在动手封印,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灭杀,哪里数得过来。
“你这些年四处封印那些为祸人间的妖魔,也算是为民除害,倒有不少功德在身,你又炼化他们的元神与妖丹增进修为,可为何还是迟迟不能飞升呢?要知道死在你手下的百年之妖可不少。”
杜衡闻言一愣,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想去想那个可能。
重楼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说过琼华派吗?”
杜衡轻轻皱眉,琼华派?
蜀山的典籍上确实有所记录,可是杜衡却是没有细看,只知琼华派擅铸剑,不过后来却莫名陨落了。
只是听说,某日天空出现一火球,而后火球便被一道青芒射中,化为飞灰,但与此同时,琼华也彻底消失了。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琼华派乃昆仑八派之一,时与蜀山、蓬莱齐名,信奉九天玄女,修炼讲究人剑合一,铸成羲和望舒双剑,想要举教飞升,结果却被九天玄女将全教众封印在东海漩涡最深之处,一千年。”
“为何?!”
“昆仑之巅有天光泄露,为登天之处,琼华派想要从天光处飞升,但是离得太远,于是便想以剑为媒,以庞大的灵力形成剑柱,直入天光之处,众弟子便可飞升成仙。”
杜衡看着重楼,等待下文,奈何重楼非是故意不肯说,杜衡只能皱着眉,催促道:“还有呢?”
重楼心情看起来颇为不错,杜衡心中暗骂无聊幼稚,又听得重楼道:“后来,本座也不知道了。”
“你!”
“只知道,琼华派以羲和望舒形成了剑网,缚住一路过的妖界,与其中妖族厮杀,夺取其中的灵气,形成剑柱,飞升之际,被九天玄女拦下,说他们凡心入魔,没有资格飞升,而后便降下天火焚烧琼华派,将教众打入东海。”
“可是彼时琼华已经飞升,若是火烧琼华,落入昆仑山下,百姓岂不受苦?”
重楼眯了眯眼:“关你什么事?”
杜衡:……
“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你四处猎杀妖魔,虽然也算保了一方安宁,但是为了成仙炼化他们的元神,让他们连轮回都入不了,不觉得听起来很耳熟吗?”
“我……可是他们作恶多端——”
“炼化妖丹,夺取元神本就是邪道所为,杀戮太重,最易滋生心魔,这点道理你也不懂?”
杜衡只觉浑身冰凉,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将自己推向魔道的深渊。
“哼,修仙先修心,修炼一途最急急功近利,投机取巧,你本也算纯良之徒,却亲手将自己的功德变成了罪业,若不是本座觉得你有点用处,你以为本座这么好心要来渡你?”
惊愕之余,剩下的,便只有慢慢的悔恨与羞恼:“谁要你渡!”
重楼没有计较杜衡的失礼,只是嘴角的弧度愈发冷酷无情:“这就受不了了?真是个废物。”
无尽地恶念自心底涌出,杜衡眼前一片血红,根本分不清什么东西,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血色的影子在面前晃荡,十分讨人嫌。
想也没想,杜衡抬起镇妖剑,用尽全力,刺了过去。
“本座可没有时间陪你玩,自己闹去吧。”
重楼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股霸道的灵力落在杜衡丹田处,用力撕扯,杜衡吐出一口精血,眼前逐渐恢复清明,一柄剑突然从身后穿过杜衡的心口,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尖,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杜衡转过头,身后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
身后的自己缓缓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抽出刺在杜衡心口的剑,被带出的血液沾了两滴在脸上,刺激着杜衡的每一根神经。
心口处的伤很快愈合了,心魔看着完好无损的杜衡,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笑容都变得扭曲,杜衡却没有给他动手的机会,先发制人,抄起镇妖剑迎头劈了上去。
那心魔抬起一柄不知名的剑,架到眼前,却是突然往下一移,铿锵一声,与杜衡突然改劈为刺的剑尖碰撞了在一起。
第一百零一章 神魔之井(二)
剑尖还在用力,仿佛坚决不肯承认这突然的便招被对方看透,杜衡脑海中莫名响起了一个词:“太慢。”
心头不由得有些郁结,就这么一个出神瞬间,杜衡腹部一痛,竟是被实打实踹了一脚,退了好几步。
身形尚未站稳,心魔已提剑而来,杜衡只能防守,心魔一招胜一招狠厉迅捷,招招直指要害,杜衡一时之间竟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的余地。
又是一剑划过脖颈,杜衡清晰地感受到刀剑入肉带起的冰凉触感,但当剑移开,伤口再次恢复。
杜衡虽然不知这是什么原因,但至少目前看来,似乎不差。
心魔脸色又冷冽几分,手上更是杀招毕现毫无余地。
杜衡不由心惊自己的杀念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如此深重,手中镇妖剑都有些拿不稳。
铿——
一声巨响,镇妖剑脱手而出,心魔手中的剑指在杜衡脖颈上的搏动处:“觉得杀孽太重,有负初心?那就给你一个自裁的机会。”
心魔略带诱惑的声音自心底传来。
杜衡愣愣的看着心魔,颤着手试探的握上了那柄剑的剑柄。
心魔见此,满意地勾了勾唇,松开手。
杜衡将剑横在颈边,手上用力,斩向心魔,心魔猝不及防被划过一剑,身上立时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看来,我猜的不错。”这剑因杜衡心魔而生,杜衡用起来,比镇妖剑,更为顺手,“只有废物,才会选择自杀,来成全心魔。”
杜衡说着,轻盈地挽了个剑花,笑起来温和无害,周身凛然的剑意却一点也不温柔:“方才拿着这把剑,竟觉得心有所感,与此剑心意相通,领悟了一道法术,要试试么?”
话音未落,那柄剑已消失在杜衡手中,周身的剑意交织在一起,绞成一柄流着血光的银色长剑,倏然飞出,刺向心魔心口。
心魔突然消失不见,长剑便散成剑意,回旋在杜衡身侧。
杜衡闭上眼,剑意闪着浅浅流光,忽而汇成一股,刺向一处虚无,“嗤”的一声,一道黑雾从虚无处逃窜而出,剑意散开,交织成网,将黑雾包裹起来,越来越紧,最后裹成一枚鸽子蛋大小黑白交织的光球,落在了杜衡手中。
杜衡将小球封入体内,再睁眼,周围不再是仙雾缭绕,反而一片昏暗。
四面八方是数不尽的嶙峋绝壁,地上到处都是白骨,唯有脚边还立着一把镇妖剑,周围时不时飘荡过一只低级的魔族,荒凉程度比之鬼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便是神魔之井了,但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位置,方才的仙境果然都是幻象,杜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腕处有一条纤细的黑色丝线,顺着经脉向着丹田处汇去。
这是入魔初期的征兆……
不曾想修炼这么多年,最后却亲手将自己逼入魔道。
丹田处空落落的,那魔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神魔之井中魔气并不少,很适合魔族修炼,那魔印定然是在进入神魔之井后,趁他陷入幻境时跑了。
跑了也好,虽说他已经入了魔,但是身上老带着一个随时觊觎你元神的魔族,也是怪不安心的。
杜衡收回思绪,看自己身边都是悬崖,唯有右侧有一条极窄小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入了魔后修为暴涨,这悬崖虽高,但杜衡猜测他还是能飞上去的。
杜衡拔出镇妖剑,随后就觉得体内灵气突然运转不开,心知是镇妖剑的压制,便将镇妖剑收入了袖里乾坤,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修为依然被压制的厉害。
可若是舍了镇妖剑就此离去,杜衡又觉得不妥,不知道重楼会不会来拿镇妖剑,总觉得应该不会……
毕竟当初魔剑与镇妖剑同被镇在锁妖塔中,重楼偏偏只拿了魔剑没有镇妖剑,也许与当时的景天发挥不出镇妖剑的威力会有一些关系,但现在杜衡觉得,也许还因为,镇妖剑会对重楼有所影响。
重楼虽为魔尊,可镇妖剑毕竟就是专门克制妖魔的神剑,修为再高也是一只魔,多少会受一些影响也是正常的。
何况重楼随性惯了,镇妖剑落到南宫煌手里这么久重楼都没说什么,可见对他来说这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丢了就丢了,除非景天找他要,否则重楼根本不会管的。
大致捋了一遍,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重楼会回来取剑”的杜衡只能认命地拿上剑,往那处小道钻了进去。
镇妖剑不管怎么说也是景天的东西,能算是景家的传家宝吧,还是给景小楼带回去好了。
那小道倒也不长,十几步就走出去了,出去之后,又是一个小盆地,山体间有四五条路,杜衡取出定魂剑在来时的路口刻了个标记,随后便走进了左边相邻的小路。
清风毫是用不了了,入了魔清风毫便不再是修心养性的法宝,而是压制修为的累赘,只有定魂剑还能用。
只是可惜此时一身修为都被镇妖剑压制,一点法力都施展不出,否则杜衡也不至于刻个字还要借用外物。
杜衡一边没有目的地在神魔之井徘徊,一边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转出一条小道,便看到景小楼手中拿着一把剑,与周围的妖魔打的水深火热。
杜衡连忙入阵襄助,与景小楼暂时清退了这附近的魔族。
“呼,多谢大哥。”景小楼笑道。
“为何不用火神弓?”
景小楼手中的剑虽然用材比较稀奇,但火神弓上附了火灵,对魔族也有一定克制,用火神弓总比用景小楼手中这柄剑要好的多。
“我在蛮州新买的武器,当然要拿出来试试好不好用啦。”
杜衡轻轻挑眉:“什么剑,能比镇妖剑还好?让你放着好好的镇妖剑不用,巴巴地跑去买一把什么灵都没有赋的剑。”
“镇妖剑……以我的修为,能发挥它万分之一的的威力就不错了,消耗还大,还不如买把别的剑呢。”景小楼吐了吐舌头,一副鬼精灵的模样。
杜衡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景小楼的额心,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你说的不错,镇妖剑若是落在你的手里,连万分之一的威力你都用不出来,反而要被镇妖剑灼伤真元,灰飞烟灭。”
景小楼脸色微变:“大哥说什么呢?我们快去找青儿和紫苏吧。”
“不急,”杜衡的手十分轻柔地摩擦着景小楼的额心,“你毕竟跟了我这么久,如今时机正好,难道不该把你的真面目露出来给我看看吗?被我识破过两次,没想到,你还是没有长记性。”
杜衡说着,一如平常时候一般,在景小楼额心轻轻弹了一下。
景小楼僵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刚要动手,便被杜衡将定魂剑架在了脖子上:“怎么?恼羞成怒了?”
景小楼抿了抿唇,身形渐渐化作一个穿了一身青色衣服的女子,对着杜衡微微一笑:“看来,我送公子的这把剑,公子觉得很好用了。”
杜衡下意识收了剑,惊讶地看着她:“是你?”
那个兵器铺里的女子……
“是我呀,杜公子很惊讶?”那女子凑了上来,眉眼弯弯,“奴家也很惊讶呢,杜公子竟然一眼就识破了奴家三次,奴家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杜衡皱眉退了两步:“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点。”
女子又逼近两步:“公子说这么违心的话,脸都不带红的,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啊。”
“住口!胡言乱语,一点不知羞耻。”
“我说错了吗?也不知道是谁一见了人家就盯着人家看呢,那会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说不知羞耻了?”女子脚一垫,整张脸凑到杜衡眼前,咄咄逼人道。
杜衡:……
女子身上有淡淡的梨花香,被步步紧逼之下这股味道竟格外有些撩人。
杜衡不由得又退了几步,嘴上却是无力反驳。
女子便又逼近,在杜衡眼前不断晃来晃去:“你我本是同族,你这么多年没见过和你同族又生的这么好看的女妖怪,多看我两眼,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杜衡:……
“不知——”
“不知羞耻?公子,别忘了奴家可是贴身跟在公子身边一年多的时间呢,公子想什么,奴家还是知道一些的哦。”
这富有歧义的话,绕是杜衡修炼十数年也有些绷不住,耳朵止不住地发热泛红。
一只手突然覆在杜衡丹田处,杜衡心中一惊,连忙抽剑划过,但为时已晚,女子旋身避开,在杜衡不远处站定,手中拿着一个黑白交织的小球:“杜公子刚刚在想什么?被奴家偷了东西都不知道?”
杜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举剑便要动手,那女子连忙将杜衡封住的心魔吞了下去,足尖轻点逃离开去:“奴家可打不过杜公子,杜公子就不要为难奴家了,反正你这心魔留着也没用,奴家又缺入魔的引子,你便送给奴家好了,多谢多谢!”
那女子声音还在盆地中回荡,杜衡本也被镇妖剑压制了修为,追也追不上,便是追上了也未必能斗得过她,反要被她调笑一番,只得叹口气随她去了。
第一百零二章 神魔之井(三)
大约是杜衡已经入魔的原因,神魔之井的魔族都没有来主动攻击杜衡,杜衡也无心与他们纠缠,只抓紧时间将这一片峡谷盆地摸清了情况,最终站在了一条铁链面前。
那铁链从高处悬挂而下,因为太黑看不清上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链扣用的都是手腕粗的神铁,扣在一起就刚好够一个人站在上面,应该是连接另一处的阶梯。
只是那铁链上画有密密麻麻血红色的咒符,虽然杜衡不知道这是什么咒术,但还是辨认出了其中的大部分字体,写的俱是些恶毒诅咒,也不知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那些咒符上都有浓厚的灵气波动,显然是生效的,而且写下咒文的人法力定然不低。
杜衡小心伸手试探了一下,发现这咒术好像对他不起效用,便手脚并用,顺着高处爬去。
原以为应该会很高,但是实际上也就十丈左右的模样,看不清上面是因为有结界遮挡,加上井下黑暗视野不佳。
这结界似乎已经很多年了,所以威力已经削弱很多,结界之上,锁链的垂下之处是一个石柱顶端,石柱并不高,因为结界的遮挡,所能看到的范围不过四五步,但也足够杜衡看清身侧的情况。
这石柱两侧应该还有别的石柱,靠铁链相互连接,那垂下的一段便是多出的铁链。
就在杜衡前方,是冒着血光看不清底部的深渊,杜衡照例在地上刻了字,然后小心地顺着铁链走去。
不出所料,锁链另一段又是一个石柱,虽然相隔较远,但好在并没有妖魔,杜衡顺着锁链走了一圈,足有三十五根石柱,形成了一个闭环,再无第三条路。
按理说,神魔之井是神魔两族的分界交点,这锁链上的诅咒必然是用来困住神或者魔的东西,以血为墨,内容又极为恶毒,对魔族似乎没有影响,那就应该是针对神族而设,数字不应该如此草率。
三十六合天罡之数,这石柱群中央必然还有一根石柱,那里一定是连接另一处的出口,只是不知如何过去。
杜衡观察咒术无果,只得重走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什么机关阵法。
杜衡回到起点,蹲下身,手放在那锁链交结之处,这些锁链并不是一整根,交结断口处都是牢牢嵌入石柱中的,咒文都随之断断续续。
神魔之井作为两界交点,魔族会设下阻碍神族的机关,神族必然会想办法破坏或解开机关,两厢斗法,机关阵法必然是十分隐秘,但是杜衡对机关阵法从来都不擅长的,既然太过隐秘导致杜衡根本找不出来的,那就只有强行破阵了。
将镇妖剑取出插在地上,杜衡体内的灵力逐渐回转,五感五识也瞬间清晰起来,将周围一分一毫的灵力波动都精准捕捉。
找到灵阵所在,居然是在面前的深渊之下,杜衡一跃而下,轻盈落在一处石台之上。
石台上刻着五灵阵法,一条石龙盘踞其上,头从正中的位置探出,似乎随时会脱离石台,飞天而去。
“四方神兽,五灵阵法,果然是神族的手笔。青龙居东方,对应风灵镇位兽,我看你好像呆错了位置。”
杜衡用力将青龙石像推到风灵阵位的位置,果然看到青龙石像的双目亮起了绿光。
提气回到石柱之上,杜衡计算了一下方位,带上镇妖剑,向左边而去,行至第六根石柱,往下一跳,稳稳落在土灵阵位上。
四方神兽没有对应土灵的阵位,所以这里应该是启阵者所站的地方。
杜衡将镇妖剑留在石台上,将水灵、火灵、雷灵阵位的神兽移到对应位置后,正准备回土灵阵位,却发现刚刚移过去的白虎石像从雷灵阵位回到了中央阵位。
略一思量,杜衡便明白了其中关窍,他方才移动这些机关的时候没有任何规律,定然是启动阵法的顺序不对,但五灵相生相克,如果要启动阵法,恐怕要以五灵相生之理开启机关。
土灵阵位是启阵阵位,那么土灵阵位一定是最后一个开启的,所以顺序应该是……雷、水、风、火,然后回到土。
心塞地捂住额头,这也太奔波了。
以五灵相生的顺序开启阵法,杜衡回到土灵阵位,以自身法力为媒开启最后一道阵法。
一道浅黄色的阵法在杜衡脚下闪烁,随后延伸出三条阵纹,当一条深紫色的阵纹从远处的一个位置勾画到杜衡脚下的石台上时,五灵大阵彻底生成,在深渊下闪着流光。
见阵法运转开来,杜衡收了法力,提起镇妖剑往阵法中间快步走去。
中央阵位处还有一个石台,杜衡方一踏上去,就进了一个阵法,下一秒,就出现在一根石柱顶端,低头看去,还能看到深渊下流转着五色华光的五灵大阵。
石柱之上有阶梯,伸向高处,杜衡没有犹疑就走了上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台阶,终于来到一处宽大的平台之上,杜衡方一踏上平台,身后的阶梯就消失了。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青石台,周围有两条悬浮石板组成的小路,对于杜衡来说,并不算太难抉择……
走到小路尽头,居然是一个鸱吻状的机关,杜衡伸手扳动,随后便发现脚下的石板突然旋转了一个面,就在杜衡以为要掉下去的时候,杜衡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只不过脚下的石板从青色变成了红色。
杜衡抬头,头顶处便是石柱顶与万丈深渊。
这是空间阵法的作用,。
杜衡顺路走去,在回到来时的青石台下方之时,看到了林青儿,在来时他都未曾看到。
林青儿站在那边,伸手不断地抹着眼泪,嘴里不住地说着“我不是妖怪”,任杜衡怎么喊都没用。
杜衡在袖里乾坤翻找许久,总算找到一株天心海棠,将林青儿唤醒。
林青儿醒过来,看着杜衡发呆,还有些没回过神。
“杜大哥?”
“嗯,没事了,方才都是做梦,你只是中了魔族的魇术罢了。”
按理来说,林青儿作为女娲后人,应该不至于被魇术迷惑,但是想到那些咒文,杜衡又觉得大概是林青儿神力尚未解封,所以修为比较低的缘故吧。
林青儿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袖子都还是湿的,抽了抽鼻子道:“虽然都是梦,但是想起来还是很害怕,青儿梦到自己变成了妖怪,族人都以为我杀了人,要杀了我。”
杜衡轻轻皱了皱眉,魇术针对的是人的七情六欲,将人困在内心最渴望或者最惧怕的场景中让人迷失自我,哪有人会期待自己变成妖怪的。
就算是害怕,可是林青儿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份不说很清楚,但也一定了解不少,如何会害怕自己变成妖怪?
所以这不是魇术?
想不清楚其中原因,杜衡也只能开口安慰道:“梦境与现实都是相反的,你以后只会变成九天之上的仙女,受天下万民爱戴,绝不会变成妖怪的。”
林青儿闻言,破涕为笑:“大哥说的真有意思,青儿记住了,要是青儿以后没有变成天下敬仰的仙女,青儿就来找大哥算账。”
杜衡也笑道:“那我可要小心躲起来,让你找不到我算账,这样你就没办法变成妖怪,只能做仙女了。”
“什么嘛,大哥赖皮。”
俩人说笑几句,便继续往前,寻找紫苏与景小楼的踪迹。
这处魔井颠来倒去颇有些复杂,魔族也逐渐多了起来,但好在支路比较少,倒是很快就脱离了,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悬空平台上。
“哈,妖孽!看你往哪逃!”
俩人方一落地,就听到景小楼的声音,然后就看到紫苏堪堪躲过景小楼一击:“景小楼!你给我醒醒!”
紫苏手里紧紧攥着一对龙形针,咬牙切齿地看着景小楼。
“哈!妖孽,就没有妖怪能逃出我渝州小飞侠的的掌心!拿命来吧!”
清醒的三人:……
林青儿连忙施了一道雨润,将景小楼唤醒。
景小楼正拿着七星剑往前刺,被雨润一影响,整个人回不过神,脚下发软,剑刺偏了几分,摔在地上。
“哎哟,怎么回事?”
景小楼慢慢撑着爬起来,但是方才被魇住,耗费了太多精力,一时间没了力气。
杜衡连忙走过去传了些灵力给景小楼,让他缓缓。
“大哥?哎?刚才那只野猪妖呢?大哥你看到了吗?我还打算捉回去烤着吃呢。”
“你才野猪妖呢!”紫苏飞过来,用力踹了景小楼一脚。
景小楼连忙手脚并用退了几步,捂着腿:“你干嘛?”
“你刚刚发疯追着本姑娘打,本姑娘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居然还敢说本姑娘是野猪妖!!!我杀了你!!!”
眼看紫苏怒极,手中的龙形针就要往景小楼身上招呼,景小楼连忙爬起来往一边跑去,只可惜尚未恢复过来,腿上还有些软,一个不小心又摔在地上。
“干什么!我哪有说你啊!你这女人好不讲理!我明明说的是那只野猪妖啊?”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杜衡与林青儿站在原地偷笑,直到景小楼跑到杜衡身边求庇护,杜衡才拦下暴走的紫苏:“好了,别闹了。”
景小楼连忙告状:“大哥!这女人她不讲理啊!”
“你还说!”紫苏瞪道。
“大哥你看她!”
“好了,”杜衡止住景小楼的话,“你方才中了魔族的魇术,将紫苏当成了——妖怪,还追着人家打,人家也没有怎么说你,你就少说两句吧。若不是我和青儿来了,你恐怕早就透支灵力,坏了根基了。”
“啊?大哥是说,紫苏就是那个——”看到紫苏杀人的目光,景小楼连忙捂住嘴,将话咽了回去,随后又小声嘀咕道,“那我成为天下第一大侠的事情,岂不是也是假的了……”
“就你?还天下第一大侠?你是屠夫吧?梦里都在杀猪!”紫苏气呼呼的讽刺道。
“梦里杀的是猪,现实抓的是你啊,一点都不冲突嘛。为什么我会把你看成猪妖,而不是花妖蛇妖狐狸精?这是有原因的好吧,你得反思一下自己。”
“你!说!什!么!?我杀了你啊!!!”
紫苏推开杜衡,追着景小楼上蹿下跳。
“喂!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以为我打不过你?我只是不打女人好吗?你等我恢复了,咱俩大战三百回合啊!”
第一百零三章 神魔之井(四)
闹了好一阵,直到景小楼彻底没力气跑,被紫苏按着打了一顿才算完,杜衡将镇妖剑还给了景小楼,休息了一会儿,便再次上路。
神魔之井的空间范围很大,而且极其复杂,四人在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反正按照吃吃睡睡的次数来看应该也有个十多天了,景小楼身上的存粮都快吃完了,这让杜衡有一种,被重楼坑了的感觉。
绕过一座山峰,一个青色的影子出现在几人眼前,那人手中拿着一把蓝色的羽毛,正低着头兴致勃勃地编着什么,面前架了一道篝火,正烤着一只鹌鹑大小的鸟,散发出阵阵肉香。
“咦?这个姑娘好眼熟啊。”
景小楼疑惑地看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也闻言抬起了头,对景小楼微微一笑。
“啊,是青丘的那个姑娘——大哥!”
景小楼惊喜地看着杜衡,却没有在对方脸上看到什么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古怪的纠结着。
杜衡无奈地看着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你们认识吗?”林青儿问道。
“啊?算是——额,认识……吧……没关系,马上就认识了!这位姑娘——”
景小楼正要上前套近乎,便被紫苏拉住,小声提醒道:“你做什么?这是什么地方,普通人能进的来吗?想想你之前中了妖术,就不怕这又是个幻境?”
景小楼闻言,也立时反应过来,不管这是不是幻境,只这个女子出现在这里,就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景小楼只能为难的看着杜衡。
那女子已经走了过来,手中的羽毛还在不住地拼和合:“你们怎么会走到这里?饿不饿?要一起吃点东西吗?”
“你怎么在这里?”杜衡问道。
那女子面露些许惊讶之色,随后便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杜公子会问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假装不认识我呢。”
“没必要。”
女子娇俏地眨眨眼:“前面就是魔域边境,我当然是赶路来的这里咯。倒是你们,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可没有火灵珠——哦~是不是迷路了?”女子走过来,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杜衡的衣袖,“杜公子若是开口,奴家当然是不介意带你们去不周山的。”
“不周山?”
杜衡略带询问的看着她,对方立即露出一副惊讶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笑道:“不是吧?你连你们此行要去何处都不知道吗?从西出口出去,便能到不周山,从不周山沿昆仑山脉而去,到章莪山找到毕方鸟取火灵珠,尊上没有告诉你们吗?”
杜衡:……
“噗嗤,杜公子不会以为,你能去神界吧?”女子意有所指道。
杜衡:……
女子忍住笑意,轻轻扯住杜衡的袖子:“走吧,等我吃了东西,再送你们出去吧。”
“杜大哥?我们要听她的吗?”紫苏看了一眼那女子牵住杜衡衣袖的手,又看向杜衡,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放心吧,我现在可没有任何立场骗你们呢。”
她都炼化了杜衡的心魔,怎么说也算欠了个人情,景小楼又是重楼的侄子,她可不敢去招惹。
紫苏闻言,不由得皱了眉,不屑道:“哼,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心里打的又是什么鬼主意?没准就是故意在这里设了迷阵等我们呢。”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着紫苏,眼里满满的促狭:“哦?你不认识我?杜公子,可清楚得很,嗯?”
“她是重楼的手下。”杜衡淡淡的打断俩人的争锋,又问女子道,“你所说的,都是实话?”
“杜公子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该相信景小公子的身份呐,我哪敢造次?快走吧~待会儿奴家的魔鸟肉烤糊了可怎么好?”
女子软着声音催促着,杜衡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袖子还在人家手里,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热,甩袖挣脱:“烤糊了就扔掉,魔又不需要吃东西。”
“不需要吃,可是奴家喜欢嘛,这肉可是刚孵化的小雏鸟,奴家特意蹲了好几天才抓到的,肉质鲜美,可好吃了,快走吧——景小公子,二位妹妹,走吧,一起过去呀。”
女子扯住杜衡的袖子直接将人拖过去,杜衡一时没有想到此人动作竟如此大胆,想要挣开,心头却划过一丝微妙的感觉,终是没有动作,默许了女子的放肆行为。
景小楼看看林青儿,又看看紫苏,怎么总觉得有点点危险?
“我们,过去吗?”
林青儿回过神,刚刚杜衡和那女子说的话包含的信息似乎有点多,她一时半会理不清楚,现在还有些呆滞:“我……我都行。”
随后就和景小楼一道看向了紫苏。
紫苏眉头皱的死死的,紧紧盯着那女子和杜衡,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大哥都过去了,我们也过去吧……”
魔鸟的口感出奇的好,让啃了数日干粮的几人好好的饱了一顿口福。
俗话说吃人嘴软,紫苏虽然对女子的身份有所顾虑,但到底没有什么可说的。
景小楼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吃了东西就忘得一干二净,加上心中念着杜衡的人生大事,一边吃着,一边就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子看着景小楼,转了转眼珠,转过头问杜衡:“对呀,奴家叫什么名字呢?”
几人莫名其妙,当事人杜衡更是摸不着头脑:“我怎么知道?”
景小楼惊了:“不是吧大哥?我看你刚刚和这姑娘好像也挺熟的,怎么你还没问名字呢?!”
“我们并不熟。”冷漠。
女子撇撇嘴,转过头去:“是啦,杜公子和奴家一点都不熟。”
那语气,分明就是说的反话,甚至带着些委屈和隐隐的嗔怪。
景小楼的目光在俩人身上徘徊,实在搞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正想开口再问,女子已经又凑到了杜衡边上:“杜公子,你也说了,奴家好歹跟了你这么久,你就从来没有替奴家想过名字么?”
林青儿奇怪的看着她:“姐姐自己难道没有名字吗?”
“唉,我本就是新生魔灵,一通了灵智,见到的就是杜公子,这么久也没有接触过旁人,连名字,都未曾有过。”
女子期期地看着杜衡,那模样果真惹人怜,便是杜衡也觉得十分心软,不过却又十分清楚,这女子不过是在想办法调笑他罢了,重楼将她化成魔印封入他体内的时候,必然已经赐了她名字,再不济,也该有个代号称呼,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不过看着对方眼里闪着调皮的神色,杜衡心里也不由得想逗一逗她,便道:“既然如此,你想叫什么名字?先说好,我一个男子,取的未必合你心意。”
女子看着他的模样,总觉得这人不安好心,但人家已经应下,她便也想听听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应下:“那是自然,请公子赐名。”
“你的真身,是什么?”
“一幅画,是一副湖畔桥头,雨中撑伞的仕女图。”
女子说着,将自己的真身画轴取出,展开给杜衡看。
这画的更像是一副风景画,远是高山青天,近是烟雨迷蒙,湖边郊外。
只有不起眼的角落中有半座入画的小亭,一架马车停在旁边。
码头上,穿着青衣的女子撑着一把画着百花齐放的油纸伞,只一个侧影,不知在观望什么。
“公子以为,这个女子,在等什么?”
杜衡并不擅长这些风雅之事,加上有心捉弄,便眨巴眨巴眼,一脸正经:“等一个名字?”
女子:……
这是用她的话来堵她呢!
女子收起画轴,不以为意:“公子可有想好,该给奴家取个什么名字了?”
杜衡看起来十分认真而努力地想了一会儿,女子担心他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道:“奴家怎么说,也是公子的人,如果公子不介意,以公子之姓赐名,奴家就更满足了。”
杜衡闻言,倒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的名从道家异草杜蘅之名,既然你说是我的人,自然也该从此为你挑个好名字……”
几人闻言,都不由得好奇的地看向杜衡。
只见杜衡缓缓勾起嘴角:“杜蘅有异名,曰土卤,是个好的。”
“你!”
女子气结,旁边三人都轻笑出声,任谁都听得出杜衡话中的戏弄之意。
杜蘅异名这么多,杜若、杜葵、薇香、楚蘅哪个不好听?便是土杏都比这好了千百倍吧!
“哼,杜公子果然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
杜衡脸上又恢复了那温和而疏离,带着淡淡天然疑惑的表情:“有吗?”
女子赌气的偏过脸去:“没意思。不过说来,奴家的名字也确实从了杜公子所说的杜蘅的异名,名叫,细辛。”
“细辛……”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没有名字吗?”景小楼笑道。
“这是画画之人赐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唤我,她画了很多幅,其中的女子,都叫这个名字,最后,就全部变成了我。”
“也许是他心仪之人?”
“她个女子。是一位,隐居深山的,女道君,不过后来她就离开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她赐你名姓,你却入了魔。”杜衡突然道。
“公子如何知道,奴家不是她的心魔所化呢?”
细辛看着杜衡笑的意有所指,杜衡移开目光,不再言语。
第一百零四章 神界(一)
一只雏鸟根本不够吃,一人也就三四口就没了,说话间雏鸟早已吃完,细辛便带几人从西井出口来到了不周山巅。
不周山属昆仑山脉中的连接人神两界的仙山之一,也是人界唯一一座可以直达神界的仙山,却从没未听说有人能从这里登上天宫,上了山的人也从未听说有人能够回来。
说是仙山,可不周山却荒芜一片,甚至可以说,有些凄凉,风雪肆虐,黑云蔽日,到处都是悬崖断壁,整个山巅看起来十分破碎。
隐约间,可以看到远处有一根黑色巨柱直直冲入云霄,那便是登仙的盘龙柱。
可惜不周山终年风雪不断,地势又险,一般人绝对是轻易上不来的,盘龙柱又有衔烛之龙镇守,想要登仙绝非易事。
昆仑山脉属龙脉,多的是与神界相连的仙山,许多天神居住其中,但唯一一座可以以肉身直达神界的就只有不周山,其他都需要有一定的契机才可登仙,这也是神魔之井西出口与不周山相连的原因。
“这里便是不周山了,往盘龙柱上去,就能到达神界西部,一直往西,就可以找到章莪山,毕方鸟与火灵珠就在那里。去吧,我在这里接应你们。”
杜衡看着细辛:“你不回去?”
细辛看着杜衡,又看了看身后:“杜公子不会以为,神魔之井的出入口,是双向的吧?那岂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神魔之井,又什么人都能出神魔之井了呢?”
杜衡一噎,也看了看身后,传送他们出来的阵法早已消失不见。
细辛笑道:“嘻嘻,神魔之井到底只是连接神魔两界的通道,出入口只有神界与魔界各有一个,我们能从这里出来,是因为神魔之井年月太久,有了裂隙。这些裂隙是很难找到的,裂隙处的阵法都是单向阵法,是为了防止外面的神魔误入其中,也为了分散出来的神魔,若是踏错误入敌方的地盘,那就别想活命了。”
“如你所言,要回魔界,只能去神界,从神魔之井进入?”
“唔,其实六界之间都有一些小缝隙,我可以去人界,从那些小缝隙回去的。快走吧,不管怎么说,我也不可能从神界找个缝隙回去啊,被神界发现了怎么办?”
不周山虽处人界,但确实属神界管辖,说是神界的地盘也是事实,两个魔呆在神界的地盘确实不安全,虽然细辛回答的有些模糊,但杜衡也听了个大概,便也没有再追问。
正要走,细辛又道:“快去吧,别忘了穿着你的联阴袂。”
杜衡一顿,点点头,他都差点忘了自己已经入魔的事了……
几人小心往盘龙柱走去,这地方几乎都是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有些地方走上去还有石块裂开,坠入深渊之中,发出细微的响声。
盘龙柱离得并不远,但是道路太过崎岖,明明近在咫尺的盘龙柱,硬是让几人活生生绕了近一个时辰的路。
四人来到盘龙柱前,那柱身约有三四十人合抱粗细,不知以什么材料铸成,灵气充沛,透着一股子压迫感,上面盘着一条青玉铸成的神龙,只一条龙尾就有两人粗细。
四人才靠近,一股来自神族的强大威压便压在几人身上,一颗硕大的龙头从龙柱之上的云端缓缓探了下来,眼露凶光:“凡人……已经数百年没有凡人登上不周山了。”
杜衡心知这便是镇守龙柱的衔烛之龙,便抱拳行了一礼:“抱歉打扰神尊休息,我们只是想去神界,无意冒犯。”
“嗤,神界?来这里的人都想去神界,难道是个人都能去神界吗?嗯?”
景小楼听着对方语气里的不屑,也有些小脾气,但也不知道不是任性的时候,便道:“可是你刚刚也说了,这几百年都没人来过,所以我们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烛龙将目光移到景小楼身上,凑近了些:“又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类。”
“我……”
杜衡拦住景小楼要争辩的话,只是恭敬道:“我们自然知道,进入神界要经受无数考验,便请神尊出题吧。”
烛龙看着杜衡,眼里流露出一丝丝满意的神情:“要想入神界,唯有通过盘龙柱,一步一步走上去,走到龙柱之巅,就可进入神界。”
“多谢神尊——”
“慢,要想上盘龙柱,还得过本尊这一关,拿出你们的本事,让本尊看看吧!”
烛龙说完,龙头便缩回了云端,但周围的威压都昭示着对方还在此地。
景小楼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我们要做什么——”
数十道雷突然破开乌云,噼里啪啦炸在几人脚边:“自然是应战!”
一条青龙幻影自云中倏然飞出,冲着景小楼冲撞过去,那绝不是景小楼的修为可以抵挡的。
杜衡连忙抽出定魂剑闪到景小楼身前挡下一击,但随后,便听到了“铿”的一声,剑断了……
仿佛感受到了当初玉腰弓断裂之时,景小楼的心情……
仿佛还听到烛龙嘲笑地嗤了一声……
又有数条青龙幻影飞出,林青儿与紫苏取出武器,各自被一条青龙幻影缠住,却因得武器终究不够得力而落了下风,倒是景小楼仗着火神弓的威力,好歹还能射杀几条幻影。
景小楼抽了空,从乾坤袋中取出镇妖剑,一把塞进了杜衡手中:“大哥将就用吧,虽然好像不怎么样,但是总有个防身的东西不是?”
杜衡:……
体内灵力从拿到镇妖剑的那一刻就滞涩无比,完全无法运转,这还不怎么样?难道非要碰一下灰飞烟灭才算好吗……
杜衡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推辞在景小楼眼里居然是,嫌弃镇妖剑的品质,这真是天下大冤啊……
青龙幻影突然消失,云端再次探出烛龙的龙首:“镇妖剑,从何而来?”
景小楼看着杜衡手中的镇妖剑:“你说这个剑吗?这本来是我爹的,有什么问题吗?”
杜衡眼睛一亮,是了,景天是飞蓬转世,镇妖剑是飞蓬佩剑,飞蓬作为神界第一战神,镇守神魔之井,烛龙不可能不认识飞蓬和镇妖剑,倒是可以省掉不少麻烦。
烛龙沉吟了一下,看看景小楼,又看看林青儿,再看看镇妖剑,又缩了回去:“也罢,你们可以上盘龙柱了。”
“哎?那可真是多谢了。”
“哼,凡人,盘龙柱又岂是能轻易登顶之物?若是不行,就速速离开,可别赔了性命。”
杜衡再次对着龙柱行了一礼:“多谢神尊指点。”
云端再没有回复,周围的威压也瞬间消失。
四人登上盘龙柱,盘龙柱是登仙之处,上面有无数禁制,只一踏上,全身修为便被压制到极致,只能靠双脚往上走。
盘龙柱上足足十万阶,待到爬上柱顶,四人都已是筋疲力尽。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嘛。”
景小楼坐在地上,微微喘气。
周围灵气充裕,被景小楼不紧不慢的吸收着,酸软的双腿很快便恢复了。
紫苏翻个白眼:“是,不难,也不知道一路上说饿了困了要吃饭休息的人到底是谁?抱怨一千多次怎么还不到顶的人又是谁?”
“难道你心里就不觉得累吗?再说了,我这不是爬上来了吗,这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能爬上来的?连不周山都未必能上去呢。我爬都爬上来,说两句都不行。”
杜衡点点头:“盘龙柱确实不算太难,不周山上也有神兽妖物栖身,环境又不好,与盘龙柱无法相提并论。”
“这里就是神界吗?”林青儿问道。
脚下是一朵朵白云,头顶是没有一丝杂色的蔚蓝,远处还有一个个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山头,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象中的磅礴大气。
“应该没有错,天宫位于神界中心,重天之上,这里只是天宫西界,相对来说,也许确实显得清冷了些。”
“嘿!有鸟!”
景小楼指着天边道。
只见天边飞来两只青鸾,绕着几人盘桓了一会儿,落在云上:“你们是新上来的仙吧,今日陆吾大人设宴,邀西界诸神前往,没空理你们,你们先去昆仑神都,待明日再向陆吾大人请安,领你们的差事。”
“多谢二位使者,我们这就去。”
青鸾飞走之后,杜衡这才道:“西神界诸神赴宴,除昆仑外,各处皆无神祗坐镇,倒是我们的好时机,我们直接去章莪山,找到毕方鸟,取了火灵珠,然后马上回来。”
——————————————
不周山:《山海经》第二卷西次三经: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北望诸pi(二声,没找到字昂)之山,临彼岳崇之山,东望泑泽,河水所潜也,其原浑浑泡泡。爰有嘉果,其实如桃,其叶如枣,黄华而赤村,食之不劳。
《山海经》第十六卷大荒西经: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负子,有两黄兽守之。有水曰寒暑之水,水西有湿山,水东有幕山。有禹攻共工国山。
至于烛龙和盘龙柱,是承袭了仙四里面的设定。
昆仑山和陆吾:《山海经》第二卷西次三经: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