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想要和莱斯好好说说，看看能不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聊了两句之后，莱斯就表现出非正常的状态，零就决定冒险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她赌对了！
在她变回流浪者的那一瞬间，她就被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带离了聚能粒子的区域。她很幸运，遇到了一团游荡的信息云，她捕捉信息云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使用了阶跃的手段，穿进不同的时间线中，彻底脱离了莱斯的监视。零借助宿主的身体藏了起来，鬼都找不到她。为了自保，零的行事更加低调，不会给宿主提供太多非自然的帮助，这一段时间尽量避免时空残影的出现而被莱斯盯上。
莱斯这边看到流浪者们狡猾地脱离了他的掌控，愤怒地嘶吼着。他为了让自己做到千手千眼，早就将自己的人格数据和文明监控局的诸多飞船主控系统融合在一起。为了做得更好，拯救更多在毁灭边缘徘徊的文明，他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分身。当他将自己融入主控系统的时候，就不再是纯粹的流浪者。
诸多分身开始有了演化出不同的想法，而这些想法，都会通过他建立的星际量子网络汇总到主飞船上。各种想法和经历融合在一起之后，再反馈到各个分身里。一开始还好，主控系统足够处理这些数据，随时时间的推移，各个分身的差异越来越大，这就导致了主控系统的人格出现了非常大的分歧，然后生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
魅星人首当其冲。
莱斯一直在彻底灭掉魅星人和保留魅基因这两种念头里来回摇摆，这种思维冲突，在他囚禁流浪者做实验时达到巅峰。
零的逃跑，成了压死莱斯的最后一根稻草。莱斯以积分为诱饵召回了所有文明调查员，将他们强行塞到了能量熔炉之中，化为一股股纯粹的没有意识的能量。
莱斯在熔炼他自己培养出来的调查员时，将一直关在能量匣子里的英加放了出来，并将他塞到球形宇航器中发射出去。这是他彻底失去理智之前，做的最后一个动作。
英加脱离的那一刻，他沦为了真正的恶魔。
“零！我要弄死你！”庞大的飞船发出了沉重的哀鸣声，诸多调查员形成的纯粹能量，直接将飞船熔化。莱斯的人格数据和调查员的能量融合在一起，让莱斯重新变成了流浪者。
莱斯的能量体发出痛苦的喘息生，呼哧呼哧地，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模样。
“零！死！我要你死！”
“魅星人你们都去死！”
……
死、死……莱斯在零留下的微弱的能量残留中，找到了她阶跃的落点，紧跟着她来到了新的时空节点。
莱斯看到了一个生机盎然的星球，丝毫没有想守护它的意思。
“毁了它！”莱斯扑过去，想要吞噬这颗鲜活的星球。
扑通……莱斯一头扎过去，并没能靠近星球，而是撞击在一个巨大的像果冻一样的能量体之上，然后弹出去好远。
“嗷！”莱斯愤怒地吼了起来。
“莱斯，是我！”史莱姆流身上流溢着星光，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强大。暴走的莱斯在他面前，显得格外渺小。
“死！”莱斯的人格数据彻底毁坏，他想拖着所有他能遇到的东西一起死。他已经认不出那个带他成为流浪者的师傅，完全沦为一头愤怒狂暴的巨兽。
史莱姆流沉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再这样下去，非变成痛鸣兽不可。”
史莱姆流感应到痛鸣兽的源头，就赶了过来，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莱斯，这可是他最满意的学生。
莱斯一向充满创造力，积极地拯救在毁灭边缘挣扎的文明。为了更好地帮助其他文明，建立了庞大的文明监控局。
他完美的不像真实存在的人格。
现在看来他并不完美，而是一直压抑着内在的毁灭型人格，触底反弹。
“看来要在他吞噬星球，成为真正的痛鸣兽之前毁了他。”史莱姆流真的没想到流浪者会成为痛鸣兽的源头，果然只要活的够久，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碰见。
史莱姆流挥动他厚重的能量触角，一团星光闪烁的能量体脱离，将兽化的莱斯包裹在里面。
莱斯的人格数据已经彻底毁坏，不存在修复的可能。史莱姆流只能抹除莱斯的人格，结束他的痛苦。
在消磨莱斯人格时，史莱姆流发现了一团小小的闪烁着好奇光辉的旋臂，“是你啊。”
在宿主身体之中的零，微微颤抖一阵之后，脱离了宿主，来到太空中，见这位带她入门的老师。
“师父，很高兴见到你。”零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在意麻团蠕动着的能量球。
史莱姆流笑了笑说：“你不必感到奇怪，他是莱斯，曾经我也教过他，可惜走错了路，毁了自己。”
“他死了吗？”
史莱姆流说：“算是吧，人格抹除，变成纯粹的能量，算是回归本初了。”
“尘归尘，土归土。”零不由地叹息说。
史莱姆流说：“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或许哪一天，我也会重新变为能量。你想看看他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吗？”
“嗯。”
闪烁的星光能量体不再蠕动，慢慢地滑离。一颗洁白耀眼的光球出现，有种摄人心魄的美。不过一瞬，淡紫色的星光能量就重新爬上光球，将它覆盖住，然后回到了史莱姆流的身体之中。
史莱姆流说：“莱斯因为无尽分身，导致人格毁灭。你要切记，尽量不要分出有思维的分身。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分裂出有思维的分身之后，就放她自由，千万不要重新融合，谁也不知道融合出来的是什么。”
零想到了文字一，自从造出她之后，她就没想过重新融合，“两个我融合，是不是我，这可是个极其深奥的哲学问题。”
史莱姆流又说：“的确如此，莱斯过度追求永夜文明，才会如此。其实，他不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宇宙那么大，每分每秒都有文明死去，也有文明诞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了。”
“永夜文明到底是什么？”
史莱姆流说：“这只是一种符号吧，一种信仰。你认为永夜文明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永夜是看不到的，没有尽头，深邃幽暗。黎明文明才最有趣不是吗？你一直辗转在黎明文明，不就是喜欢黎明文明的勃勃生机吗？永夜文明是什么真的不重要，你是什么才最重要。保持本我，才能生生不息。”
“你的意思是‘我，活下去’。”零说到这里，思维区不由颤动。
史莱姆流说：“没错，要活。痛鸣兽之所以为痛鸣兽，因为它不想活。”
“你是永夜文明吗？”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史莱姆流一笑，“永夜文明通俗的定义是超越时空的存在。从这一方面来讲，我能够相对自由地切换时空，我的确是永夜文明。但是，无尽宇宙那么大，我能做的事情很少，我能到达的时空也很有限。我没办法去往时空的源头，也没办法去往时空的终点，我能去的时空只是非常微小的一段。我要送莱斯的能量体，去一个没有没有光的宇宙气泡，再见，祝你好运。”
零看着史莱姆流倏忽间消失，置身在这茫茫太空中，思维区剧烈地抖动着，让她产生了冷的错觉。她在太空中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细细梳理着史莱姆流留给她的话。
最终她得出了一个粗浅的结论——活着，才能看见。
零整理好思维区和记忆区，准备回宿主身体中时，发现他已经躺在病床上和自己的孙女讲遗言了。
零伸出一根小小的旋臂，敲在自己的身上，发出一声叹息，“哎呦，我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