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九一章 暗战
幽怨地走进门,就看到茶几上的花束。
满天星的雪白加上玫瑰的粉色,让深色调的房间陡然明快起来,章晴惊叫一声道:
“哇,广哥,你好浪漫呀!洋桔梗配粉玫瑰,一生挚爱噢!”
“哈哈,那必须的!”
何广咧着嘴,乐呵地直笑,米初夏也很喜欢这束花。
温萤听却得郁闷之极,抬头看向何广,就想说什么,却听见米初夏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广广,来,给客人切点水果!”
“广广”两个亲昵无比的字眼一出,就如万箭穿心,扎得温萤的心都碎了,她再不想说一句话。
这时,何广已经一溜烟钻进了厨房,像极了一对恩爱夫妻里,被老婆使唤得团团转的老公。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这么个称呼?好像狗的名字!”
一边洗水果,何广一边疑惑地问道。
说起来也奇怪,认识这么久,除了第一次打电话,米初夏还从来没有正式称呼过他,不会喊他“何广”,也不会喊他“小何”。
仿佛两人之间根本无需称呼,只要一张口,彼此就知道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哼哼,不喜欢么?”
米初夏板着脸,“哼”了几声说道:
“那要不让那位温大美女给你发明个叫法?以后我们都跟着叫。”
一听这话,何广才恍然大悟,原来米初夏这是吃醋了。
赶紧抱着她的腰,低声道:
“你还不懂我的心么?我心里全是你,一点点其他人的位置都没有的,放心,好不好?”
“倒不是不放心你!”
扭了何广一下,眼看何广就是不松手,米初夏就任由他抱着,低声道:
“我是替你担心!要是你的好兄弟李敢发现,他心中的女神,竟然一直喜欢着自己最好的兄弟,你说,他到时会不会跟你翻脸?”
“这……”
何广心中一凛,这也是他非常担心的事情。
友谊再好,比不过爱情需要,情谊再深,扛不住爱情纷争。
别看李敢现在和他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一旦知道了温萤的想法,他当场跟何广断交也不一定。
“那你说该怎么办?”
“简单,断了她的念想,再成全你兄弟就行了!”
何广听了心里苦笑不已,说来说去,米初夏还是不放心温萤。
“那…能不能别让她太难堪,毕竟都是同事?”
“放心,保证不伤害曾经爱过你的人!”
米初夏脸上带着微笑,一边却抬手握住了水果刀。
何广看得眼皮直跳,生怕那把正切着水果的刀,会突然调转方向挥向自己,赶紧牢牢地闭上嘴,再不敢为温萤求情了。
只能在心里大骂李敢:
你这个呆子,尽干些没脑子的事!
刚把水果端出门,门铃就响了,房玉华和水玉堂几个也到了。
才进门,他们就嚷嚷着要试车,拿着奔驰的车钥匙就下了楼。
男人都是爱车一族,这种机械之美、操纵一切的欲望是刻在男性的基因里面的。
对车子的好奇终于压过了李敢的舔狗属性,他低声嘱咐了温萤几句,跟着水玉堂几个一起下了楼。
何广本来也想去显摆一下,却又被米初夏喊进了厨房。
房间里只剩下了五个女人跟何广一个男人,米初夏“广广”、“广广”的喊声,不是在大家的耳边响起。
何广像个老黄牛一样跑前跑后,听出米初夏的指示,一会给大家倒茶续水,一会进厨房洗菜、烧饭。
看着何广又一次被米初夏喊去拿东西,章晴凑到温萤的身边,笑嘻嘻地说道:
“哇,广哥很爱他女朋友诶!”
“呃…怎么说?”
温萤心头一痛,急忙低声问道。
章晴嘴一撇:
“不是明摆的么?男人都是懒鬼,要不是很爱一个女人,哪里耐得下性子进进出出,弄这些小事?”
温萤心中一缩,颤抖着手拿起杯子,喝一口水来掩饰自己的伤心。
李青青看得冷笑不已,米初夏这种方式,可比直接不让温萤进门厉害多了。
看你以后还敢觊觎何广!
在李青青这种敢爱敢恨、爱憎分明的湘妹子眼里,温萤就是那种最让人讨厌的狐狸精,不仅配不上何广,连李敢也配不上。
半个小时后,米初夏已经烧好了一桌子的菜,辣的有水煮肉片、剁椒鱼头,甜的有糖醋排骨、可乐鸡翅,再加上家常豆腐、爽口芹菜,清淡、油腻的、汤、点心……
一张六人大桌,被菜肴完全占据了。
蒸腾的热气,带着诱人的香味,布满了整个房间。
“哎呀,学学学学,看看嫂子做得这菜!”
深深吸了一口香味,房玉华对女朋友喊道:
“再看看你,酸辣土豆、牛肉炖土豆、盐焗土豆……天天土豆、顿顿土豆,我感觉我都快变成一颗土豆了。”
“切,你咋的不学学广哥呢?嫂子烧饭,广哥忙得头上都出汗了!”
于晓蕾半点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你呢?
我在厨房吸油烟,你在沙发上刷抖音看美女,口水都流到抱枕上了……”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李敢和水玉堂更是一起按住房玉华,大叫道:
“看不出呀,你小子这么色,还在我们面前人模狗样的,这次被揭穿真面目了吧!”
所有的人都在调侃房玉华,唯有温萤在意于晓蕾的前半句话,暗自神伤。
闹了一会,上桌吃饭,大家都吃的很香。
唯有温萤,满桌子的菜似乎都在嘲讽她痴心妄想,半点胃口都没有。
她再也受不了,正准备放下筷子,就此告辞,一大块鱼肉忽然出现在她碗里。
抬头一看,米初夏正含笑看着她,一边用公筷给她夹了许多其他菜,一边以女主人的口吻柔声问道:
“怎么了,不对你胃口么?我杭帮菜烧得少,可能火候掌握的不大好!”
“哪有,很好吃很好吃!”
不等温萤回话,李青青就先叫了起来:
“我去过几次杭帮菜饭店,你这手艺,绝对赶得上大厨了!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忙不迭地响应李青青,再没人关注温萤。
狠狠咬了一口鱼肉,本来鲜嫩多汁的多宝鱼,现在似乎变成了海绵,没有半点味道。
〇九二章 夜晚
“走了,广哥!”
“拜拜,广哥!”
一连串的告别声响起,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半,大家纷纷告辞。
一墙之隔的章晴、李敢也准备回家洗漱,但米初夏却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穿着粉嘟嘟的家居服,跟何广一起在门口送客。
“他们……住一起了?”
进了电梯,章晴捂着嘴巴,小声问李青青。
“早就一起了…都在商量结婚的事了!”
李青青撇了撇嘴,不经意地回道。
丁明业听得一头雾水,这哪跟哪呀?何广和米初夏认识才多久,怎么可能就进展到这一步了!
但有别人在,他明智地没有多问,直到走出小区,他才奇怪地问道:
“何广和米初夏要结婚了?这么快!”
“切,你傻呀,他们才认识多久?”
“那你……”
“不是温萤那个‘骚浪贱’在么,还有脸进何广的家门,我帮夏夏告诉她,少打歪主意……”
“好吧,你们这些个女人,难怪她整个晚上都不怎么说话……”
“呦呵,你竟然在偷偷看她……”
“哎呦…哎呦呦,我错了,我错了!”
……
温萤听不到两人的谈话,也无需听到,在她离开何广家,而米初夏在门口相送的那一刻,她已经心灰若死。
“温萤,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章晴发现了温萤的不对,连忙问道。
如果是以前,章晴和温萤基本没有来往,虽然在同一个公司,却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有上次孙博那件事后,现在又住楼上楼下,这才亲密起来。
女人就是心细,温萤一点点异样就发现了,而舔狗李敢,虽然立刻也焦急地围上来,之前却一直在心里谋算,要怎么样把自己的别克君威也换成奔驰。
“没事没事,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就行了!”
拒绝了两人的陪同,温萤急步回家。
才关上门,她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靠着门软软坐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另一边,收拾好屋子的米初夏脱下围裙,坐到沙发上,定定地看着何广不说话。
何广被她看得发毛,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了?”
“你说,今晚之后,那个女人会不会死心?”
何广最怕她提起温萤,虽然自己对温萤没有半点意思,但一想到温萤喜欢自己,他就有种对不起米初夏的感觉。
连忙捣蒜半点头道:
“肯定的,肯定的,今天你不是已经以女主人的身份宣布,何广已经名花有主了嘛!她肯定不会有其他想法了!”
“那还差不多!”
米初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松了下来。
何广悄摸摸地坐到她身边,先是紧抱着她,来了一个长吻,一边摩挲着她紧身牛仔裤包裹下修长的大腿,低声道:
“要是今晚你不走的话,她肯定更加死心!”
一边说,他一边缓缓揉捏,慢慢朝上爬行。
阵阵热量从何广的掌心传出,沿着敏感的大腿内侧缓缓而上,所到之处,引起股股奇异的战栗,直冲米初夏的全身。
她咬着嘴唇,无力地按着何广的手,却没有力气把他推开。
只能迷离地看着何广,即期盼又恐惧,不知道到底是该拒绝还是答应。
这时,清脆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李青青怪叫着说道:
“夏夏,你还在何广家么,丁明业的手机忘他那了。他们领导打电话到我这了,有急事,让何广送下呗!”
“快去快去!”
米初夏连连催促,何广在心里哀嚎一声,只能无奈地拿起手机出门了。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
你个烦人的李青青,不着调的丁明业,就你们这对饱汉不知饿汉饥的狗男女,总是坏我好事。
出了电梯,却没有看到丁明业人,又收到了李青青的微信:
何广,西溪路单行道,没法回头,你帮我们送到国军八十八师抗日纪念碑那吧,我让丁明业往回走,谢谢谢谢!
李青青诚恳的声音,让他没法发火,也没法拒绝,他只能郁闷地摇了摇头,小跑着往那边奔去。
而家里,米初夏和李青青正在发微信:
怎么样,及时不,没被他得逞吧?
——烦人,怎么可能那么快!
切切切,要是再晚一分钟,你是不是电话都不接了?
——哎呀,你真没羞没臊。那…你说我怎么办,一直拒绝么?
切,你拒绝得了么,就怕你自己先忍不住了吧。关键是时间!
——多久呢?
最少一个月,不然太便宜他了。
——一个月呀?好吧,你和你们家丁明业是多久后……
这次论道李青青说米初夏烦了,米初夏却不依不饶:
半个月?
——差不多吧!
差不多,那肯定没有那么长,一个星期?
——哎呀,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李青青再不回答,米初夏的脸也已经烫得像火烧一样。
门口猛然传来开锁的响动,米初夏受惊了的兔子一样,一溜烟冲向阳台。
等何广火急火燎地开门进来,早已经人去楼空,佳人无踪了。
而且,任凭他怎么敲窗户,米初夏都只隔着玻璃跟他聊天,不给他半点身体接触的机会。
知道今天没机会了,何广万般不甘地回了房间。
把淋浴头调到最右,冰凉的冷水直冲而下,一边怪吼着,一边将一身的想法再次压回身体的最深处。
正冻的嗷嗷叫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门铃声传来,何广欣喜若狂,以为米初夏回心转意了,赶忙披上浴巾冲了出去。
一边开门,一边急急地叫道:
“夏夏,快进……”
说话声戛然而止,门口不是米初夏,而是脸色苍白的温萤。
“呃…温萤,你…你怎么来了?”
何广有点愣。
“果然,她是在向我示威,对不对?李青青帮她,你也帮她?”
温萤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回家后,她越想越不对。
何广的事她是知道的,和贝小蝉分手也没多久,怎么可能老早就和米初夏谈恋爱,还谈婚论嫁。
越想越不甘心,她猛然冲出了家门,要最后一次找何广问个清楚明白。
何广这一声,她立即意识到,米初夏并没有在家。
那么李青青说的那一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〇九三章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同样的情况,如果是米初夏,她根本不会来问,如果是郑好,她根本不会哭。
唯有温萤,放下一切尊严来问了,结果也不算太差,却因为自尊受到了伤害而哭泣。
她的成长历程,让她永远处于一种纠结的状态,学习纠结、工作纠结、爱情也纠结。
泪水越来越多,瞬间布满温萤的脸颊。
她这一哭,何广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不是,你别哭呀,你哭什么呀……”
这时,一阵凉风袭来,何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裹了件浴袍,连忙说道:
“那个,等我穿上衣服再说,好不好?”
说着,他就想关门,温萤却猛地一拉门把手,直接冲了进来。
“咣”地一声,她重重关上门,一把抓住何广下身的浴巾,不让他离开,一边死死地盯着他说道:
“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比不上贝小蝉么?”
“我比不上米初夏么?”
“明明是我最先认识你的,你以前也对我挺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喜欢她们,却就是不喜欢我?”
温萤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吓得何广连连“嘘”声。
米初夏就在一墙之隔,要是被她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和温萤在一起,就真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温萤却因为他这个动作更加恼怒了,怒吼道:
“你就这么怕她么?不对,你就这么爱她么?快点告诉我原因,不然,我就冲到阳台上去,我什么都不管了…….”
她开始嚎啕大哭。
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何广还是第一次见到温萤这么失态。
以前的她,在贺明珠的要求下,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表现出自己最好一面的。
长叹一声,无数个念头在何广脑海中打转,告诉她实话让她死心,还是先敷衍过去,躲过这一劫再说?
理智告诉他,先敷衍过去最好,免得她母女不合,但情感上……
看着这个刚出学校门,就跟着自己学习,一度让自己心动不已的女人,何广实在是不想她再受折磨。
把温萤拉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到了一杯水,也不穿衣服,何广惆怅地叹息一声,低声说道:
“你家在迎春南东苑有两套房,一套150平方,一套120平方,对不对?”
“是…是的,可这个跟我们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温萤非常不解。
何广摇了摇手,让她别打断自己,继续说道:
“你家在迎春北苑还有三套房子,分别是90多平方、100平方,130平方,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你们现在住在湘云雅苑,一套180平方的房子,对不对?”
“这…这……”
温萤不知道何广想说什么,但没来由地有点恐惧,似乎接触到了某个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
“你还记得么,你入职六个月的时候,一个周五的晚上,我约你去西湖文化广场的‘绿茶餐厅’吃饭?”
“是的呀,我去了呀,但你一直没来,后来跟我说临时出差……”
温萤不自觉地有些发抖,死死地抓着沙发,十指都发白了。
定定地望着她,何广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喜欢扎马尾辫、穿百褶裙,看向自己目光中全是崇拜的青涩小姑娘。
用一种充满梦幻的语气说道:
“我去了的,我一直在,哪怕跟你打电话说要出差的时候,我都在。
我就在那张桌子隔壁的‘新白鹿餐厅’里,我们通话的时候,只隔着一块磨砂玻璃……”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你那天会向我表白的!”
温萤开始嚎啕大哭,有些崩溃地说道。
往事犹如一帧帧慢慢播放的慢镜头,在她脑海中不断掠过,她似乎还能清晰地回想起一切。
接到何广QQ时的悸动,走在路上的期盼,坐到那张标号“520”桌子时的羞涩,以及,知道何广不能来的哀伤……
“我是准备向你表白的,我提前下班……”
回忆将何广拉入几年前的那个黄昏,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他提前半个小时下班了,回家洗了个澡,换上了全新的“雅戈尔”衬衫、西裤、红蜻蜓皮鞋,还骚气地打了些发蜡。
然后带着一大束红玫瑰,到了“绿茶”餐厅,那张他提前好几天就订好的,靠窗的520号桌。
隔着玻璃,他亲眼看到身着白色连衣裙、满脸笑容的温萤,从情人桥的那头走来。
然后,贺明珠那张粉涂得比墙壁还白,口红涂得血红一样的脸,就忽然出现在何广面前。
“阿…阿姨,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不来呀,小何,来,我们先到隔壁坐一会,我给你看点东西……”
然后,何广就看到了温萤家的六张房产证。
贺明珠用一种完全俯视甚至是蔑视的态度,跟何广说道:
“你家是皖省小县城的,对不对?你爸是小学老师,你妈是学校后勤的,对不对?他们一年能攒多少钱,10万有么?
我们家这些房子,最便宜的那套也要300万以上……”
“阿姨,我可以自己努力的……”
何广也不是没有挣扎,却只换来贺明珠一连串的冷笑:
“努力,我知道你很努力,业务做得也不错。但是,你有没有算过,一个没有积累的普通人,一辈子能挣多少钱?
假设你每年挣20万,这个数值不低了吧,工作35年,你也才能挣700万。
除去不可避免的花销,你一辈子能攒下来的钱,也不超过500万。
你觉得,你配得上我家有六套房的萤萤么?”
“阿姨,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用钱来衡量的!”
何广做了最后的努力。
“是的,所以,我和你做个约定,你先等三个月,如果她三个月后还想跟你好,我绝不阻拦。
你们要是真有感情,不会三个月都等不了吧?”
……
“后…后来呢?”
听到这里,温萤已经是全身发抖,啜泣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你妈给你介绍了一个工厂老板的孩子,开法拉利的……”
“不…不……”
温萤大叫着,留下一路的泪水,冲出门去。
〇九四章 残酷
温萤很想告诉何广,她只是短暂地被那个男孩身上的标签所吸引,很快就跟没再跟他交往。
她也很想告诉何广,在那之前,她就爱上了何广。
她还想说,从那以后,多少个夜晚,她都在梦中醒来。
梦里面,有个人和她面对面坐在一张标号520的桌子上,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只是,梦里的烛光太耀眼,她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这几天,她又做了同样的梦,她也终于看清了那个人,就是何广!!!
她有很多很多想说的,可她知道,一切都晚了。
她清晰地记得,看到法拉利男孩来接她时,何广眼中深藏的异样。
那时的她少不更事,不明白那代表什么,现在她知道了——那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伤痛和最深的绝望。
从那以后,何广就神奇地消失在她的周边,再没有跟她有任何超越同事的往来。
……
何广缓缓坐倒在沙发上,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来支烟。
他并不恨温萤,甚至,他连贺明珠都不恨。
这些年,旁观了温萤的种种行为,他深深的感到,自己和温萤并不合适。
当年的心动,只是惊艳人家的容貌、馋人家身子而已。
温萤是那种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温室的花朵,根本不适合他这个注定磕磕绊绊、起起落落,甚至大风大浪的人。
“希望你幸福,其实,李敢真的很适合你,他会一辈子为你遮风蔽雨,让你永远生活在温室中。”
何广喃喃自语:
“而我,是注定要搏风击浪,也许光彩熠熠,更有可能浑身伤痕的人!”
……
彩虹城里,贺明珠正在跟温长河抱怨:
“这个萤萤,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我就说了两句,她就发脾气走人,连饭都不吃了!”
“哎呀,你就少说两句,女儿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你非要说那些把她气走……”
温长河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地一声,大门被重重推开。
温萤穿着一件单衣,浑身颤抖地走了进来。
“哎呀,你怎么穿这么少,现在外面那么冷……”
贺明珠急匆匆地拿起一件衣服,就像给温萤披上。
温萤却猛一挥手,把贺明珠伸过来的手打开。
贺明珠顿时恼了,大叫起来:
“你这个孩子,这是干什么?”
“我问你,你是不是去找过何广,在我刚进公司那会?”
咬牙切齿地望着贺明珠,温萤一字一句地说道。
贺明珠本能地否认:
“没有吧?这么久的事情了,我哪记得清!”
“真的没有?!”
温萤猛然尖叫起来:
“你还拿着家里的六本房产证,我当时就在你隔壁,在西湖文化广场。你敢再说一遍没有吗?”
“你这个孩子,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我不要你为我好,不要~不要~不要~~~~”
温萤怒嚎起来,泪水一滴滴从脸上落下,绝望、哀伤、无助……
温长河看得心痛无比,赶紧上前,将温萤搂在怀里,急急地说道:
“怎么了嘛,萤萤,这是怎么了嘛!有什么事,我们跟何广说清楚,啊!”
“对呀,大不了我跟他赔礼道歉好了。”
贺明珠也被温萤的样子给吓到了,难得地说了句软话:
“那时候的他,就是小地方来的穷小子,还想跟你好,我当然不答应了!我也不知道,他能有一个亿的运气呀……”
“他不仅仅有了一个亿,昨天,就在昨天,他还在银泰中了一辆奔驰车!”
望着自己的母亲,温萤彻底绝望了。
贺明珠的眼里,永远只有钱、房子、家产这类能一眼看穿的东西,感情、人品、能力这些稍微长远的东西,都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啊,运气这么好,这个何广,可真看不出来,简直是狗屎运爆棚了!萤萤,你是不是还喜欢他?我觉得…现在到真可以试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贺明珠的话,让温萤疯了般大笑起来。
她很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这么面目可憎,没素质到低劣呢?
“萤萤,你怎么了?你别吓唬妈妈!”
看到温萤有些癫狂了,贺明珠终于有点慌了手脚。
“在人家穷困的时候,你爱理不理,现在人家发达了,你高攀得起么?”
温萤却冷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贺明珠,冷声道:
“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比我……”
缓缓抬起头,回想起米初夏的相貌、行为,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滑落,温萤绝望地说道:
“比我坚强,比我美丽,比我大方,最重要的是,比我…有福气!”
说罢,她再不理带呆若木鸡的贺明珠两人,回房开始收拾东西。
看这架势,是真的要彻底搬出去了,搞不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贺明珠和温长河顿时慌了手脚。
他们夫妻就这么一个女儿,从温萤出生的那天起,他们生活中就只有温萤,几十年下来,早就成了“女儿奴”两名。
一想到女儿可能永远不理会他们,两夫妻就彻底乱了方寸。
“女儿,你别走了!”
“萤萤,都是妈妈的错,我以后保证不再犯了!”
“好女儿,你可不能不要爸妈呀!”
……
任凭两夫妻如何哀求,温萤的动作都没有半点停顿,半晌,她拖着两个大箱子,不顾两夫妻的阻拦,走出了家门。
望着手足无措的贺明珠,温萤哀伤的地说道:
“妈,你给了我生命,但你也同样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
我希望,你以后再不要管我的事了。爸……”
看到温长河发间的白丝,眼泪再次止不住地落下,温萤低声道:
“你照顾好自己!”
而后,她再不多说,拖着两个箱子进了电梯。
另一边,贺明珠和温长河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温萤这么决绝、这么决裂,养了几十年的女儿,一下子好像变成了陌生人。
才出电梯,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温萤的耳边响起:
“来来,我来我来!”
李敢接过她手中的箱子,大步往外走去,一辆崭新的奔驰车正停在那里。
〇九五章 绿
世界不会围绕一个人旋转,为擦肩而过的美好短暂地低落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何广又带着米初夏的绵绵爱意,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家门。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何广总觉得,到处都有自己的声音,叨唠着“杀杀杀”之类的怪话。
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路边小店里不经意闪现的画面,让他陡然停下了脚步。
电脑屏幕上,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脸特别大、特别清晰。
一个“阳顶天”式的爆炸头,从屏幕底下贯穿整个屏幕,消失在屏幕的顶端。
让人禁不住怀疑,要是这个屏幕够高,那头长发会不会窜到天上去。
最搞的是,那个头发还会不时变色,红蓝绿闪烁不断,但总觉得绿色的时候特别多。
除了搞笑的长发之外,他还穿着一身棱角分明的黄金铠甲,手里拿着把比人腰还粗的夸张长刀,正叨叨逼逼地叫着:
“开局一条霸王龙!”
“一刀999,一秒300刀!”
“玩一分钟,赢3000金币!”
……
然后,那个人猛然挥刀,朝一个比他要大十几倍的恶龙砍去。
十几刀之后,巨龙身上一点血没有,却突然爆炸成无数明晃晃的金币,铺满了整个地面。
那人拽拽地将刀反抗在肩膀上,牛逼哄哄地叫道:
“亿万锦鲤何广邀您玩转‘豪战游戏’,无限额提现,想玩就玩、想提就提,玩游戏就是赚钱……”
“这什么傻叉游戏呀……”
不等那人说完,小店点的老板已经受不了了,连连摇头,移动鼠标“咔嚓”一点,关掉了页面。
转头的瞬间,他对上了正隔着玻璃,目瞪口呆望着电脑屏幕的何广。
“嗤……”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已经关了的电脑屏幕,不敢置信地盯着何广道:
“你…你不就是,刚刚游戏上那个……”
“不是不是,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何广哪里肯承认,转身就走。
老板挠了挠头,在电脑上捣鼓了一阵子,那个史前像素级别的游戏画面闪了出来,何广的脸也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他急忙冲出了小店:
“诶,这不就是你么?”
“不是不是,长得像、长得像……”
“什么长得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么,经常来我家买可乐的那个!”
一听老板这话,何广跑得更快了。
“跑什么吗?我又不问你借钱!”
老板不解地嘟囔道:
“我就想问问你,你们这些明星到底哪里和我们不同,怎么说几句话就能挣那么多钱……”
回道店里,老板坐在凳子上扭了好久,最终还是往屏幕下方,“开始游戏”四个字点了过去。
何广一路半遮着脸,飞一样窜进了世界贸易中心,那个游戏广告实在是太羞耻、太窘迫了,他生怕有人认出他来。
但命运的力量是无所不在的,他才进化工一部的门,就听到一连串的哄笑声,大家挤在几台电脑前,那个让人羞愤欲死的广告词接连不断地想起:
“最好玩的游戏,我在玩,你来玩么?”
“我是亿元锦鲤何广,来玩这个游戏,你就是下一个锦鲤?”
……
夸张的着装、夸张的表情、夸张的声音,就是就是一个真人笑话版何广。
“这你妈,真是他土、太俗、太Low,Low到……我忍不住都想玩一把!”
水玉堂的鬼叫更是让大家狂笑起来。
“这个视频录下来,哪天心情不好了,就翻出来看看!”
“给广哥留着,他结婚那天,我们给他放一下!”
“不够不够,保留一百年,他每一个儿子、孙子出生时,都给他们看一下!”
……
“哈哈哈哈”,办公室里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何广一边在心里骂,一边悄摸摸地贴着墙壁,无声无息地往办公室走去。
“嘿,何广,不说下你的明星感言么?”
一个声音猛然响起,周梦响亮地说道。
我去!
何广拔腿就想跑,却被眼疾手快的同事团团围住:
“广哥,广哥,看到这个视频,你是什么感觉?”
“这个满头绿发,是怎么拍出来的呀!”
“走开、走开,你们这些个坏人……”
李敢一阵拳打脚踢,把其他人逼开,窜到何广边上,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笔记本、一支笔,耷拉着腰,贱兮兮地说道:
“大明星,给我签个名呗!”
“滚!”
何广抬脚就踢。
还以为这小子是给自己解围的,没想到,他最坏了。
把一地的嬉笑关到门外,何广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
他准备好好跟钱满仓说道说道,怎么就给自己弄出这么个怪异的发型。
但不等他找出钱满仓的号码,手机就先想了,竟然是钱满仓打过来的。
“老钱,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
“老何,老何,一炮而红、一炮而红呀,我就知道,我当时的选择没错!”
何广的抱怨还没说出口,就被钱满仓的狂喜打断了。
“什么意思?”
“我们这个游戏非常成功,你的代言功不可没!”
“我当初力排众议,不选什么明星,而选择你当代言人,绝对是神来之笔!”
“你是爽了,我问你,我那个绿头发是怎么回事!”
何广火大了:
“我们当时的合同上,有不损害形象这一条的……”
虽然没把这个代言放在心上,但何广和钱满仓还是签了合同的,对彼此都有约束性。
钱满仓一听何广这话,立马就萎了,支支吾吾地说道:
“这个…这个…为了话题性,小小地有些修改,但颜色会变的,不是始终绿色……”
“扯淡吧你,马上把颜色给我换掉,要么就把我的广告撤下来。”
“别别别,有事好商量,我正准备跟你说呢,你不是又中了奔驰车了么,请你再为我们代言一次呢?”
“还来,你想得美?”
何广想也不想地拒绝。
他们的合同上,对广告词是有限制的,如果想使用限定以外的广告词,必须重新签订合同。
这可和“不损害形象”这种模糊的条款不同,没有操作空间。
要是没有这种条款,以现在的技术,无论什么言辞,他们都能通过技术手段,从何广嘴里吐出来。
“别别别,十万,十万……”
“十万?”
“对,十万!”
〇九六章 入彀
别因为钱满仓一副眼屎拉碴的宅男样,就以为他只是个技术男。
能发起项目、组织团队、拿到投资,把一家公司维持到现在的人,他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钱满仓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能穿透现象的迷雾,直趋事物的本质。
别人都被何广身上的亿万锦鲤、“百万”奔驰的光环吸引,唯有他发现,这些灿烂光环下,何广虚弱的本质——没钱。
亿元存款不敢动,新中的奔驰车——那就是个纯粹的赔钱货,税费、保险、油钱……那一样都是钱。
至于收入?
楼上楼下的,他还能打听不出来。
别看何广现在升职了,前面的亏空还没填满、公资还没发,还房贷、交女朋友,哪样不要钱?
所以,就在别人以为,钱是何广最不缺的东西时,钱满仓却偏偏要用钱来诱惑何广。
“就浪费您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您就能收获十万块……”
钱满仓的话,像极了拿着棒棒糖诱惑小女孩的怪叔叔,但何广却偏偏有点心动了。
他还欠着米初夏6万块,花呗里的数字远大于卡上的余额,工资下个星期才发……
一切的一切,都诱惑着他接受钱满仓的条件。
不就羞耻一点嘛,咱一大男人,怕啥?
再说了,一般人他倒是想羞耻,他有这个机会嘛!
“可以,但那头绿油油的头发必须改掉……”
心里已经答应,但条件还是要争取的。
“可以!”
“最后的成品必须我看过,同意后才能发出!”
“行!”
“价格再提点,十二万!”
“好!”
钱满仓通通答应,爽快的让何广不禁怀疑,到底是自己天降了一个亿,还是对方天降了一个亿。
“那,啥时候弄?”
说干就干,既然都扔下那块遮羞布了,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早点完工、早点拿钱。
“我现在就把合同发你,确定的话,今天就拍吧!”
“发过来吧!”
很快,何广的手机就“滴滴”几声,合同发来了。
提意见、修改、确认、打印、签字,合同和快确定。
何广的手机铃声也再次响起,十二万秒到账!
毕竟技术出生的,不喜欢玩花里胡哨的鬼把戏,信任、可靠是他们最喜欢的做事方式。
不理会同事们的调戏,何广转了个圈,再次来到宝藏科技。
一进门,里面已经大变样,边上几间办公区域也被他们盘下,面积就扩大了一半。
公司里面也进行了全新的装饰,放上了各种玩偶、气球、花卉……硬件没动,只是一些边边角角的改动,看上去却舒服了很多。
如果说原来是但是四十年的猥琐大叔,现在勉强能算小鲜肉了。
钱满仓带着几个人,正在门口等何广。
“哇,钱总,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一看就是事业腾飞的行业精英!”
再次看到钱满仓,何广大吃一惊。
不过个把月的时间,钱满仓已经再不复昔日的屌丝样,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一丝不乱、衣服整齐得体,浑身散发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
要不是能感觉到一股IT男的“本源气息”,何广简直都不敢认对方了。
“哈哈哈,过奖过奖,刚刚拿到一笔投资……”
钱满仓也很兴奋。
事业是男人的脚后跟,有了这个坚实可靠的支点,整个人的面貌都全然不同。
简单寒暄几句后,何广开始拍摄。
这次,宝藏科技就慎重多了,请了专门的摄影师,还不时提出各种要求,神态仪表、吐纸发音。
台词没有上次多,拍的时间却多了一倍,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拍完。
“老钱,时间多了一倍,你可得加钱啊!”
在钱满仓的办公室,何广一边等待技术部的最后成果,一边调笑着说道。
“哈哈哈,必须的,必须的,您看,再给您加一万,可以么?”
没想到,钱满仓竟然乐呵呵地直接答应了。
何广愣住了。
哪有这样谈生意的?别人要价钱就真加钱,连讨价还价都不弄。
而且,自己明显只是开玩笑呀!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广不需要这种钱,连连摇手道:
“不用不用,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长笑声从钱满仓的嘴里吐出。
看他的样子,刚才并不是开玩笑,如果何广执意加价,他还真的会给钱。
“兄弟,我这个广告这么管用?”
稍一考虑,何广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钱满仓不是傻瓜,不会把钱白白往水里扔,他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自己的广告的确很有效。
“兄弟,我也不瞒你!”
钱满仓重重拍了拍何广的肩膀,大声道:
“抖音投资了宝藏科技,引入了他们的算法。根据他们的算法,你为这个游戏贡献了20%的原始客户。”
“这么夸张,我又不是啥明星,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何广不敢相信。
“怎因为你不是明星呀!”
钱满仓的见解永远那么独特:
“现在的社会,已经不再是跪舔明星的时代了,你看看那些抖音红人,之前有多少是明星?
大家看重的,是简单易得的东西?爱情、美貌、自我……”
说到这里,钱满仓重重拍了拍何广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身上最诱人的东西,别人觉得自己也能拥有的是什么——无敌的幸运!
每个看到你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换位成你!
就凭这一点,你的作用就不会比任何明星差……”
钱满仓的高谈阔论,把何广说的晕头转向,某个瞬间,他都有转头自媒体、做网红的打算了。
好在没多久,技术部就把弄好的视频拿了过来。
何广这才知道,豪战游戏后期会有很多关卡,而自己,现在则成了这些关卡的介绍者。
每一个关卡,何广都会身着不同的服饰,带着各种夸张、耀眼的宝物从天而降,大声道:
“我就是先中亿万现金,后中奔驰的何广,这一关,你们会有和我同样的运气!”
看得何广浑身尴尬癌都要犯了,简单确认下,头上没有绿油油的东西,就麻溜地回了杭保。
〇九七章 副业
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给米初夏和何冬藏汇钱。
除了借钱的时候就不准备还的人,欠债那滋味,体会过的人都知道。
无债一身轻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
没一会,米初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的那一端没有声音,只有捂着嘴发出的“吃吃”笑声,还有隐约的电脑特效音:
“一刀999,一秒300刀!”
何广满头黑线!
这个该死的豪战游戏,本来以宝藏科技的实力,只在小打小闹,在游戏类媒体中慢慢传递。
但搭上“字节跳动”快车道之后,就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一样,开始全面开花,病毒一样铺天盖地地出现在各类网页弹窗上。
不用说,米初夏她们也看到了自己那个“骚包”得一塌糊涂的样子。
“大明星,呵呵呵……一头冲天绿发的感觉……怎么样呀?”
好一会,米初夏压住笑说话,但话音里外总有股憋不住的笑意。
“小女人,别过分哦!”
“咳咳,好吧!”
似乎感觉到了何广的愠怒,米初夏清了清嗓子,压下了笑意,正声问道:
“你怎么突然给我打钱了,哪来的呀?”
“哦哦哦哦!”
何广怪笑几声,拽拽地说道:
“山人只有妙计,这点钱算个啥,还难得到我?”
“老实交代!”
米初夏的声音微微重了一些,仿佛正蹙着眉头盯着何广。
何广没来由地有点心虚,再不敢装了,老老实实地回道:
“那个…那个……宝藏科技又让我给他们拍了条广告,给了十二万!”
“啊!”
米初夏惊呆了,声音里都有着说不出的惊恐:
“你又…又拍了那种广告?”
“哪能呢?没有那种绿头发的,他们也承诺了,这几天就会把那个绿头发改过来……”
“好……吧!”
“你不会生气吧?”
“我生啥气,我家男人会赚钱,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咯咯咯咯……”
米初夏发出一连串地轻笑:
“管他什么颜色的头发?只要能挣钱,全身绿都不要紧!”
“诶,过分了啊,女人!不许再提那个绿头发的事?”
何广佯怒,换来的是却米初夏压低嗓音的清脆笑声:
“放心,绿头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绿你……”
……
良久,何广无奈地放下电话,这件事注定要成为他一辈子的笑柄了。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能用一头绿发换来十几万,估计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这点名义上的小事。
思索了片刻,放下心中的接地,回拨了何冬藏的电话,刚刚他和米初夏打电话的时候,何冬藏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才接通,何冬藏响亮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小广,你怎么突然给我打了5万块钱,你没动那一个亿吧?”
“没有,没有……”
何广心头一暖,这才是真正的亲人,不管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全。
简单把事情跟何冬藏说明了一笑,何广小心翼翼地问道:
“四叔,你说,我这样拍广告,会不会有点不务正业?”
“什么正业、副业的?这社会哪有什么正业、副业,能赚钱的就是正业,不能赚钱的,面上再好的工作都是副业。”
何冬藏却不屑一顾:
“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你看抖音上面的那些人,靠卖笑、抖激灵赚钱,有什么内涵?
但只要他红了,谁还能说那是副业……”
何冬藏是个很有头脑,又有些愤世嫉俗的人,从不掩饰自己社会风气的厌恶,但同样也不掩饰他对这种风气的利用。
“大哥的事怎么样了?”
聊着聊着,何广问起了何飞。
“那个怂包!躲在我家,没有律师、警察陪着,从不敢出门。”
一说到何飞,何冬藏就一肚子气:
“不过,你这样的处理方式很好,那些放债的、开地下赌场的都放话了,再不跟何飞有任何往来。
我看他以后跟谁赌!”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大伯怎么说?”
“能有啥危险,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混混,都不敢跟我打照面,还敢怎么样不成?至于何春种,你还不知道他……”
……
挂断电话,何广有些怅然。
听何冬藏的意思,大伯何春种倒是很感谢明诸葛那个外甥,毕竟是他给何飞夫妻找了个立足的地方。
对他这个侄子却意见不小,总觉得他见死不救,不顾兄弟情谊,让何飞强行赖账,也有点不合规矩。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四叔何冬藏是个很现代的人,虽然已经50多岁的人了,但微信、抖音玩得贼溜,完完全全一个21世界新时代人类。
而才60出头的大伯何春种却保守得多,还有着“父债子还、赌债也是债”的传统思想,简直是从旧社会爬出来的小老头。
对何广逼着何飞赖账这种处理赌债的方式,他很不赞同,却又无力改变,已经好多次在何冬藏几个兄弟前叨叨了。
何广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这一番心血,不但没换来多少感谢,搞不好还有许多怨言。
他不由暗暗在心底打定了主意,看在大伯嫡亲血脉的份上,他帮何飞这最后一次,以后……
不,再没有以后了!
他正在心里反思自己对待亲戚朋友的方式,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
他搬到新办公室后,来的人很多,敲门的却非常少。
李敢、房玉华、郑好这些经常窜来的人,都是从不敲门的。
理了理衣服,坐正了身体,用正式而沉着的声音喊道:
“请进!”
“广哥!”
恭敬的声音中,水玉堂笑嘻嘻地窜了过来。
看到是他,何广不由得有些奇怪,水玉堂也是从不敲门那批人中的一员,今天忽然这么有礼貌?
他脸一虎,笑骂道:
“你个猴一样的家伙,又有什么坏主意?”
他很了解水玉堂,突然这么客气只能是两种情况:
要么就是弄出啥事情来了,要请他帮忙!
要么就是想干啥坏事,拉他入伙!
“哪能,哪能,俺可是好人!”
水玉堂一边笑嘻嘻地分辨,一边左右打量了好一会。
确认没有人在后,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〇九八章 发财的机会
“广哥,我有个发财的机会!”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何广会直接让他打哪来回哪去。
但水玉堂是自己兄弟,他决定多点耐心。
“你知道我一直在做‘普拉格雷’的中间体的,和印度那边的生产商很熟……”
水玉堂压低了声音。
听他这么说,何广松了口气。
他就怕水玉堂说,他那有一个很好的投资机会,让他动用那一个亿,诸如此类的话!
遇上这种人,他都是表面上笑呵呵地拒绝,实际上在心底把对方打入了永不来往的黑名单。
他不希望水玉堂这些他视为兄弟的人,也有这么一天。
不过何广还是不大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普拉格雷是一种心血管药,可以抵抗血小板凝集。
心脏病是世纪杀手,患者众多,普拉格雷需求量很大,中间体的价格也不低,大概每公斤1000人民币左右。
这个产品算是水玉堂拳头产品之一,他这几年的利润,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这块。
水玉堂凑到何广耳边,非常小声地继续说道:
“这个产品现在的需求量很大,阿三那边跟我说,如果我愿意把合同价格做低,只要能低于1000,他们就可以我八二分……”
“什么意思?…什么!”
何广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明白水玉堂是什么意思。
这玩意可以叫佣金,也可以叫回扣,但其实就是一种虚假合同,压低出货价格,购买方再返点给业务员。
本质上,这就是借鸡生蛋,利用公司的平台给自己干私活。
贸易行业这种事很多,胆子大的业务员能把公司利润全部掏空,甚至做成亏本都有可能。
但水玉堂?
望着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水玉堂,何广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利益和风险是相关的,一旦被公司发现,轻则丢工作,重则进监狱。
别看水玉堂平时吊儿郎当的,其实,他非常重视杭保的这份工作。
何广知道,有人私底下偷偷摸摸这么干,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水玉堂竟然也会打这种主意。
“有必要么,印度的单子利润都那么低了?”
没有直接斥责他,水玉堂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有点心动。
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上切断这种做法。
如果是利润高的单子,这么操作获利还是很可观的,但利润低的单子,最多能多分几个点,差别一般不大。
而印度的单子,就没有利润高的。
何广希望能提醒水玉堂,为了区区几千块钱,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冒险是非常不明智的。
“那个…大地制药那边,我也有点关系……”
水玉堂踟蹰了半天,吭哧吭哧地说道。
看到他的样子,何广恍然一惊!
没想到,这个刚进公司时怯生生的,做任何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男孩,现在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都会和生厂商勾连,暗地拿佣金了!
这么多年的兄弟,水玉堂不用明说,何广都能从他的神情里看出端倪来。
他跟大地制药那边,肯定也有这种阴阳合同的存在。
大地制药那边低价出货给水玉堂,合同上却把价格尽量拉高,收到杭保的货款后,再返还水玉堂一部分。
这样两头一截,整个合同的绝大多数利润都能落到业务员的手中,而杭保的账面上,只会留下刚刚过线的利润。
杭保这种国企,和一般的企业规则不一样的,如果是一般的企业,这种极低利润的单子多次出现,上级很快就会察觉。
但国企,毕竟不是自己的钱,只要是赚钱的单子,管理层就没有动力花大力气,去追查其中的猫腻。
叹了口气,何广死死盯着水玉堂,一言不发。
直到他额头上都有汗了,他才放缓语气,沉声道:
“你要还把我当兄弟,就给我个实话,大地制药和阿三那边,实际价格到底是多少?”
“……930和1010!”
水玉堂有点抗拒。
对每一个业务员而言,底价是他门最关键信息,肯定不愿意对任何人透露。
但面对何广这个大哥一样的存在,水玉堂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
“你的合同价……”
问了一下,不等水玉堂回答,何广就从系统中直接找了出来:
“960和980……”
何广在心中快速计算起来,原本8个点的利润,被他压到了2个点。
走阴阳合同,两头都八二分成算的话,他所有的利润是58,如果按实际价格做合同,他的利润是40。
这样算下来,一吨货能多赚一万八,一年三四顿的货,就是五六万。
五六万,不少了!
难怪水玉堂这几年明明生意一般,却能小有身家。
显然,他老早就跟大地制药这么弄了!
这一次,因为涉及到印度,又要违背市场的价格趋势做合同,他才不得不挑破这张纸,来跟自己商量。
但何广却怎么都觉得,这个钱拿得非常烫手。
阿三的秉性,他深有体会,只要有利可图,让他们吃屎都行。
沾上他们容易,想摆脱就难了!
想了想,他低声道:
“阿三是靠不住的,你应该清楚!”
“这次是老客户,做了好多年了,信誉还可以!”
水玉堂不是愣头青,显然也考虑过阿三要挟他的可能。
无奈,何广只能从别处着手:
“没有人质疑过?”
普拉格雷是比较热门的产品,就算是阿三的生意,2个点的利润也是比较低低的。
现在阿三突然提出这种弄法,说明普拉格雷的价格还在往上走,这样一来,2个点的利润就有些刺眼了。
“鲁有求那混蛋阴阳怪气地说过几句,但他自己是什么货色,谁不知道,所以……”
水玉堂低声道。
每次他找鲁有求批合同,鲁有求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看穿一切的样子。
虽然最终还是批了,但水玉堂一直有些心虚,不知道鲁有求到底是看出来不说,还是故意诈他!
现在何广是副经理了,他所有的合同都从何广这走,原本是没有这种压力了。
他本来准备和以前一样,直接把合同发过来,都是兄弟,何广不可能不批。
但思来想去,鼠标在桌子上移动了好久,最终,他还是没发出合同。
何广一直很照顾他,他不能让何广稀里糊涂给他背锅,于是才跑过来更何广商量。
〇九九章 兄弟
“你是什么想法?”
何广问道。
“我是觉得问题不大,也有点心动!”
对何广,他没有掩饰的必要,低声道:
“广哥,你知道我的,家里帮不了我,还要指望我……”
听他这么说,何广本来都要脱口而出的斥责,也陡然收了回去。
有些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人,会幻想着苦难,觉得如果生活多点挫折,自己会更加成功。
而有的人,却一出生就生活在苦难之中。
水玉堂的情况,比何广还要差,基本就是全中国最差的那批人。
何广家只是这几年比较倒霉,但他爸妈都是小学教师,有退休工资、医疗保险,基本保障不成问题。
而水玉堂,却出身于西南的深山老林,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当年读个普通大学,仅仅是学费和日常开销,都是全家人费了半条命才省出来的。
没有经历过贫穷的人,无法想象大山深处的落后和闭塞,仿佛是生活在上个世纪。
进大学之前,水玉堂从来没有碰过电脑,也不知道牛奶长啥样,甚至连坐下公交车,几站的距离都会晕车、想吐。
这些还能掩饰,而有些水玉堂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生活习性,更让他无地自容。
跟何广、李敢几个熟悉后,他曾经说过一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屈辱
刚进大学那会,他还保留着老家的习惯,不买卫生纸,直接用废纸、报纸之类的东西擦屁股。
有一晚上,水玉堂清楚地记得,那是周五。
他又一次收起别人看完的报纸,压到床底下,准备下次上厕所的时候用。
一个舍友当场就讥讽他要得痔疮,不卫生,拉低了大学生的素质……
那时的他,真是羞愤欲死,差点没从宿舍的窗户中跳出去。
那以后,他开始竭力改变身上农村的气息,再不愿被任何人嘲笑!
改变农村的习惯容易,但要摆脱落后农村带给他的桎梏,却困难得多。
现在他毕业了,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看上去情况在好转。
但实际上,他的压力更大了:
老迈、多病的父母!
没有谋生技能,只能靠卖苦力赚钱的哥哥姐姐,学习无力的侄子、外甥!
房子、老婆、车子……
无数别人压根儿就不用考虑的问题,就像一道道重重的枷锁,死死压在他身上,让他喘气都觉得艰难。
别人是人到中年,才上有老下有小,他是一毕业,就上有老下有小。
穷到一定的时候,法律、规则之类的东西,统统都得给生存让步。
不说他,就是何广自己,去年跌倒谷底的时候,都有不顾一切的冲动。
……
“兄弟,我知道你难,但这样弄真的后患无穷……”
知道水玉堂的难处,但何广还是没法同意他的做法。
这种赚钱方案和吸毒差不多,当时是很爽,但只要有了开头,就再难以脱身。
不过,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不应该被斥责偷面包是违法,任何法理条文、道德说教,在生活的压力下都一文不值。
一边劝说水玉堂,何广的脑子一边急转,想着怎样才能帮水玉堂破局。
简单的劝说一点用没有,唯一能打消他念头的,就是能让他多赚点钱,放弃阿三的糖衣炮弹。
但“赚钱”两个字说起来简单,想做到却难如上青天。
这世界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被这两个字俘虏,永远也逃脱不了。
要是额外有发财的路子,何广老早就自己上了,也不至于到有了一个亿才转运。
想了好久,何广猛然心一横,在手机上连点几点,给水玉堂发了几个信息。
“广哥,你这是……”
看着何广发来的信息,水玉堂惊讶之极。
他明白何广的意思,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是‘依贝沙坦’的客户信息,我一直在做的,每年大概有五六万的利润。这个单子给你,听我一句,别跟阿三搞那些鬼东西……”
“不不不,广哥,我不是这意思,这不行……”
听到何广的话,水玉堂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
何广这等于是送他五六万,而且是每年都有的五六万。
如果水玉堂有能力,能进一步深度开发客户,这个数值还能变得更多。
这一瞬间,他甚至有放声大哭的冲动,上一次这么照顾他的,还是他初中时候的哥哥了。
但水玉堂不能接受这份礼物,他是知道何广的情况的,前几天还找他借钱,他怎么好意思拿何广的单子。
“听我说,听我说……”
一把把他按到凳子上坐下,何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我们兄弟之间,还用得着客气,我虽然现在不富裕,但只是暂时的!”
要说何广一点不心痛,那是骗人的,他自己面临的困难也不少,但相比水玉堂,他的那点事,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何广有一个特点,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反反复复。
既然决定把这个单子给水玉堂,他就不会再舍不得。
重重拍了拍水玉堂的肩膀,何广继续说道:
“你不用担心我,有亿元锦鲤的光辉,有拾金不昧的金身,有拉加什和吉利德那些单子打底,我很快就能翻身!”
“可你还有欠账?”
“十来万而已,我这个月的收入就有七八万,十来万不是小意思!
我现在毕竟是化工一部的副经理了,”
又拍了拍水玉堂的胳膊,何广故作大气地说道:
“这些十万以下的小单子,以后我都不会再做了,找个时机,统统分给你们几个……”
从何广把信息发给水玉堂开始,水玉堂就感动之极,听到这话,更是感觉胸中有股气流在涌动,眼中也不自觉地浮上了一股雾气!
他当然知道,何广这话只是说说而已,有谁嫌钱多?
不说鲁有求那个混蛋,其他部门的那些个领导,有谁舍得把单子分给下面人的。
无亲无故的,即使是再好的兄弟,有几个人能坐到这点?最关键的是,何广自己也才刚刚缓过气来。
看着手机上的几行信息,水玉堂一时觉得手机沉重的有些拿不动。
一〇〇章 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用力一吸鼻子,把情绪压制在体内,水玉堂还是不能接受,低声说道:
“那也不行,广哥,我现在情况也还好,只是想多点来钱的路子而已!”
“不要废话,我何广送出去的东西,还有拿回来的么?”
何广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只需要答应我,别和印度阿三搅和在一起就行。
困难都是一时的,只要咱兄弟几个同舟共济,以后的路,肯定越走越宽……”
知道何广的为人,水玉堂没有再推辞,重重点了点头,收起了手机。
他在心里发誓,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忘记兄弟为自己做的一切。
真男人,感激、感谢的话不用多说,心里永远会记得,绝不会忘记!
但他不能啥都不做,想了想,他拍了拍胸口说道:
“广哥,我是明年初才需要一大笔开支,现在不急!我还有压箱底的5万块,要不你先拿去用,到时……”
“哈哈哈!”
何广一阵大笑:
“谢谢兄弟,不用不用,我今天发了笔横财……”
说着,他把自己刚刚又挣到12万的事说了下。
说这个当然不是为了炫耀,只是为了让水玉堂放心而已。
水玉堂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不敢相信地说道:
“这……这钱也赚得太容易了吧,这要是多来几次,那还不……”
“哪有多来几次的机会,也就蹭点那一亿的热度,以后,鬼才会来找我拍广告!”
摸了摸头,何广苦笑道:
“而且,也不容易,一头绿发,估计是我一辈子的污点了……诶,不许笑啊!”
想到那一头绿到天际的头发,水玉堂差点没笑出声来,被何广眼睛一瞪,才压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弄,沉重的气氛也舒缓了许多,水玉堂又恢复了鬼精鬼精的样子。
凑近了何广,他不解地低声道:
“广哥,其实我一直不大明白,你为什么不那样做呢?我们公司,这么干的人多得去了,也没见谁被处分了?”
倒不是为自己,他是为何广可惜,他总觉得在这种事上面,何广有点太古板了,小心过头了!
在他看来,这和做业务并不矛盾。
有钱,为什么不赚呢?
“你呀,听说过黑势力吧?”
何广摇了摇头,低声道:
“你觉得,这些横行霸道的黑势力,到底是靠‘黑’这个字,还是靠‘势力’这两个字?”
“你的意思是?他们后面……”
“是的!别人能做,不代表我们也能做,别人做了没事,不代表我们做了也没事!
人家后面都有人护着,我们呢?不被人扔出来当典型就很好了。”
“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他们发现不了的!广哥,你的生意这么大,随便拿点佣金……”
何广的业务是整个化工一部最好的,要么量非常大,拉加什那种,要么利润里非常高,吉利德那种。
无论哪种,都有很大操作的空间。
只要何广愿意,随便做点手脚,一年多个十几万,轻松自如。
何广只是摇了摇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声说道:
“兄弟,你看那些真正能挣钱的人,有几个是靠歪门邪道发家的?
歪门邪道只能挣小钱,想做大必然藏不住。
而我们的目标,难道是那点蝇头小利么?不,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我们可以到时候再改……”
水玉堂试着解释,何广却一挥手,断然道:
“千万别有这种幻想,你看那些吸毒的,有几个戒得掉!习惯了走歪门邪道的人,是注定回不了正途的……”
何广的话,仿佛洪钟大吕,连续不停地在水玉堂脑海中轰鸣,将他一贯的想法彻底摧毁。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也很拼命,甚至比何广更努力,生意却始终没有何广好了。
同样是做事,有目标的人,和没有目标的人,刚开始可能差别不明显,但最终的结果,却肯定是截然不同的。
……
看着水玉堂离去的背影,何广有些出神。
这些话,他不仅仅是说给水玉堂听,也是同时说给自己听的。
他需要不断地用这些目标来提醒自己,不要被外物迷失了自己的初心,不要被一时的贪念蒙蔽了自己的初衷。
他现在仍然很普通,但是,他不愿意永远普通下去!
更不愿意因为现在的普通,就习惯于普通!
他也有野心,也有目标,也有欲望,而且很大、很高、很广,远远超乎水玉堂的想象……
最重要的,不同位置的人,思维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不算那飞来的一亿,以他现在化工一部副经理的身份,只要一心抓业务,坐上化工一部经理的位置是迟早的事。
哪怕是再往上,也不是不能够一够。
他干嘛要放着光灿灿的未来不要,走那些他最厌恶的歪门邪道?
水玉堂几个的情况和他有些不一样,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性。
但只要何广能够稳步往上走,别的不说,化工一部副经理的位置,必然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的,谁都抢不走。
没多久,水玉堂就发来了普拉格雷的合同,让何广审批。
业务员的每笔合同,都得由部门经理或者副经理审批,才可以进入下一个流程。
具体发给谁,由业务员自己选择。
以前鲁有求拼命压制何广,不让他升副经理,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怕被何广分去审批权,影响他在化工一部的地位。
说实话,他的这个想法很有前瞻性!
自从何广升任副经理后,他审批合同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
看了看合同,价格已经变成了935和1005,已经基本接近两边的底限了。
不仅如此,他还很骚包地把个性签名改成了“眼光要长远,做人要大气!”
显然,他进去了何广的劝告,不仅仅没跟阿三搞阴阳合同,连大地制药那边的佣金也不要了。
他是下定决心,不要这些蝇头小利,放眼未来了!
在心里点了点头,何广很开心。
一个人的成就感,不仅仅来源于自身,也来自于对他人的影响。
能帮兄弟避过雷坑,何广就感觉成就满满。
一〇一章 玩得就是心跳
通过了水玉堂的合同,何广才发现,还有两个合同在等着他审批。
一个合同是周梦的,她的情况特殊,根本没有看的必要,何广直接通过。
但剩下的一个,却让何广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个囤货合同。
普通的外贸单子,是先有了国际买家,再找国内生产商,外贸企业只是一个中间人的作用。
而囤货合同则完全不一样。
即使没有买家,只要看好某个产品候,就大量购入囤积起来,等市场涨价时再卖出获利。
外贸企业不是中间撮合,而是亲自下场了。
这种做法,就和股票市场“做多做空”一个道理,判断对了就是大赚,判断错了就是巨亏。
用一句话形容——玩的就是心跳,天堂和地狱,都只在一瞬之间!
一般的贸易企业根本不做这种单子,也只有杭保这种国企,背靠大树、无所畏惧,才专门挑选了一些老业务员干这个!
怕这些业务员把公司的钱不当钱,杭保他们签订的是一种特殊合同,获利对半分、亏损也对半承担,还要交保证金!
这种业务,一般人不敢做,也没资格作。
整个化工一部,只有赖方伟——化工一部资格最老的业务员有这个资格,鲁有求和何广都不行。
这个合同就是赖方伟发来的。
合同没有任何问题,他这次准备购入1000公斤的青蒿素,单价1700,合同价170万。
青蒿素是抗疟疾药物,屠呦呦就是发现了青蒿素,才成为大陆第一个自然科学诺贝尔奖——化学奖得主的。
疟疾是热带地区的常见病,顽固难治,青蒿素的国际价格最近一直走高,囤积也是正常的。
但何广却怎么看,怎么感觉奇怪?
何广倒是认识赖方伟,但赖方伟可未必认识他!
而且,赖方伟也只是名义上归化工一部,他真正的办公点在楼上,一年都不会来化工一部几次。
要不是今天突然来这么个合同,何广都快不记得,自己部门里还有这么个人。
他怎么会突然发合同给自己审批呢?
何广百思不得其解。
别看赖方伟只是一个业务员,没有什么职位,但由于业务的特殊性,他们都挂了个总监助理的头衔。
级别与鲁有求相同,比何广都要高半级。
就凭这一点,他就没有理由把合同发给何广,给名义上的领导鲁有求才对。
想了想,何广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赖总助么,我是化工一部的何广!”
“哦,小何呀……”
好半天,对面才响起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赖方伟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问道:
“有什么事情么?”
只听了一句话,何广就皱起了眉头。
称呼最能体现关系的远近,也能体现一个人对待对方的态度。
像鲁有求,不管什么时候,都只会喊“小何”,不会喊“何副经理”,更不会喊“何经理”,为的就是打压何广,显示领导的优越感。
李敢、水玉堂这些人,都会称呼“广哥”,强调关系的亲近。
而周梦,不管是口头还是邮件、微信,都只会喊何广为“何经理”或者“何副经理”,典型的疏远而正式的同事称呼。
赖方伟喊“小何”,不一定有敌意,但显然没把他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谁会愿意一个地位比自己低的人,来审批自己的合同呢?
如果何广真的就这么通过他的合同,不但不一定能获得感谢,得罪他了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何广瞬间打定了主意,也客气、正式地说道:
“赖总助,你有个合同到我这了,是不是发错了!”
“哦,是嘛?”
赖方伟的声音似乎有点变化,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后,他才咳嗽了几声道:
“还真是,本来是发给老鲁的,不小心发给你了。这点小事,你直接通过就行了,你也是我领导嘛!”
他这话有点怪怪的,何广本能地不想接:
“不敢不敢,你是我前辈才是。我批你的合同,人家要骂我不懂事了,还是撤回转给鲁经理吧?”
“真没事的,你批好了,撤来撤去太麻烦了!”
“不不不,不合适,不合适……”
何广还在推迟,赖方伟却忽然恼怒了起来:
“废什么话,让你批你就批!这么点事搞来搞去,烦不烦!”
赖方伟的语气很不好,何广顿时就有点上火,但只是一瞬间就压了下去。
为了这些不相干的工作生气,太不值得了。
也不多说,冷淡而坚定地说道:
“你级别比我高,又是前辈,我批你的合同,不合适。我退回给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撤回吧。你这个人,真是奇怪……”
一听何广说要退回,赖方伟顿时就急了,声音都有点变了。
很生气地说了几句,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不过三秒,“叮咚”的提醒声传来,那个合同就消失在何广的审批页面中。
何广又愣住了,奇怪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他之所以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怕不小心得罪人,并没有非要打回对方合同的意思。
如果赖方伟好好说,他肯定就通过了。
一个合同弄来弄去,的确很烦。
发现赖方伟的态度很不好之后,语气也怪怪地之后,他才本能地起了疑心,坚决要打回对方的合同,逼得赖方伟主动撤回合同。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肯定是不大舒服的,多半会磨磨蹭蹭,搞个半天才撤回去。
而赖方伟却表现得很急切,飞快地撤回了合同,似乎很“怕”自己打回他的合同。
肯定有哪里不对!
主动撤回和打回是不一样的。
前者不会留下痕迹,后者却会被特别标红,在业务员的合同页面上保留一段时间,所有的审批者都能看见。
这么做是为了提醒大家,这个合同可能存在问题,要大家在同类合同的审批中额外注意。
“但是,这也不要紧呀!”
何广在心里说道。
自己不可能对合同内容说什么,最多就是说些“级别不适合审批”之类的话。
这种评语,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他为什么这么急呢?
一〇二章 人善被人欺
何广相信自己的直觉,脑袋开始全力运转,寻找其中的原因。
这时,水玉堂刚刚的情况猛然从他脑海中划过,他不由得在心中打鼓:
莫非,对方也是同样的打算?
越想越可能!
他不禁暗暗恼怒,如果真是那样,赖方伟就不是发错了,而是故意发给自己?
觉得自己新上任看不出来?
或者即使看出来了,也碍于资历,不敢驳他面子?
每一个合同,都要经过五六个审批程序才会最后付款,但最关键的,肯定是第一个审批人。
因为他们和业务员最熟悉,和市场最接近,如果他们都看不出问题,后面人也会本能地认为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何广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还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了?这些老油条,觉得我好欺负是吧?不行,必须想点办法出来……”
他正在考虑,怎么样才能不露痕迹地提醒那些人,别打自己主意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何广应了一声,然后就看到许立权半弯着腰,一脸讨好地走了进来。
看到是他,何广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但很快又展开,用公事公办,不冷漠也不热情的声音说道:
“许立权呀,有事?”
“是有点事!”
面对何广的冷漠,许立权尴尬地搓了搓手。
要不是没办法,他死也不想踏入何广的办公室,毕竟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当场逮住这种事,一般人都会很尴尬。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鲁有求那个家伙那么靠不住,他只能来求何广了:
“我有个单子,很急,麻烦广哥给我批下!”
何广愣了一下。
今天真是搞笑,合同扎堆么?
他本能地就不大高兴,淡淡地问道:
“鲁经理不在?”
有了上次的事,许立权没理由撇开鲁有求,反而把合同发给自己。
许立权赔笑着说道:
“鲁经理出差了,要大后天才回来,这个单子有点急,所以……麻烦广哥了!”
何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打开OA系统,开始翻看许立权的合同。
他倒不是故意装大气,不计较许立权的恶心行为,审批合同固然是权利,同样也是部门经理的义务。
要是没有过硬的理由,故意拖着合同不批,误了许立权的单子,他跑到部门总监或者老总那闹起来,何广脸上也不好看。
当然,也不是没有恶心人的方法。
他可以拖时间,也不打回,但不到最后一小时就是不批。
以前的鲁有求就喜欢这样,别人着急上火,他不紧不慢,气的别人都想揍他。
但那种下作的手段,何广是不屑于用的,太不上台面。
真要收拾许立权,他也要堂堂正正,让他无话可说,完全用不着那种小人姿态、落人口实。
不过,有了水玉堂和赖方伟的例子,何广已经不会随便通过合同了。
任由许立权一个劲的催,他还是细细地看起合同来,尤其是价格方面。
没一会,他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看着还等在那,一脸尬笑地看着自己的许立权,何广站起身,淡淡地说道:
“先回去吧,我去趟洗手间,回来再批!”
看着已经起身往外走的何广,许立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总不能连领导上厕所的时间都不给吧?
最终,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跟在何广后面,出了办公室。
在外面转了一圈,何广回来后就给李敢打电话:
“橄榄,奥司他韦中间体,你做过吧,到印度孟买的空运报价多少?”
……
“200到300左右?好的!”
挂了电话,在看了看许立权的合同,何广脸上不经露出一股冷笑——
50公斤的货,他竟然报了两万的运费!
他虽然没做过这个产品,却经常走空运,一眼就感觉这个运价有点虚高,果不其然。
货运都是量大价优,哪怕按中间价,这笔运费都虚高了七八千。
这个奥司他韦的单子价值90万左右,印度仿制药的利润很低,按三个点的利润算,他这单能净赚一万四。
而他想在运费上吃的,就有整个单子利润的一半。
货运吃回扣,基本上是这个行业的明规则了,但吃相这么难看的,何广还是第一次见到!
望着屏幕上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数字,何广内心的火苗腾腾腾往上涨:
水玉堂是自己兄弟,发合同前还知道来问一声!
赖方伟级别比自己高,发现自己不乐意,也立刻撤回了合同!
你许立权算个什么东西,上次背后说怪话,我没跟你计较,还蹬鼻子上脸了?
一而再、再而三,真是岂有此理?
没有多想,何广瞬间就下定了决心,毫不犹豫地点击了“不予通过”按钮,并在说明中直接写道:
“运费明显偏高!”
这种回复,其实和直接明说许立权吃回扣,也差不了多少了。
何广本来没准备这么快收拾许立权。
毕竟上次的事过去才没多久,如果他那么做,针对的意味就太明显,不利于他在化工一部树立权威。
但许立权却傻乎乎地自己撞了上来,送上门的机会,他要是还不用,那就不是善良,而是好欺负了、傻了!
而且,虽然七八千块钱不值一提,但要是哪一天有人较起真来,说他竟然连这种合同都批,搞不好他还要落个无能和失察的名声。
退回操作没多久,何广办公室的门就被急急地敲响了。
不等他喊进来,门就被猛然推开,许立权满脸愤懑地冲了进来,大声叫道:
“何广,你凭什么退我合同?”
怒火之下,他连“何经理”或者“广哥”都不愿意叫了。
何广一向与人为善,不愿意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同事起冲突,这让他的人缘很好,却也让有些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就像许立权这种,看到向昔日跟自己称兄道弟的同事,突然变为现在的领导,就非常接受不能。
从心底里,他就没有承认何广的地位,只觉得他是运气好而已。
平时还没什么,一旦遇上事情,就会将这种不羡慕嫉妒恨和幸灾乐祸表现出来。
何广被骗那次是这种心理,这次合同被打回也是这种心理!
一〇三章 又贪又蠢
看着气势汹汹的许立权,何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坐直了身子,冷冷地盯着他。
没有一句话,但随着他面容变冷,一股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开始蔓延,压得许立权非常难受。
这就是上位者的尊严,只要不是准备撕破脸,或者某些特殊人,职务、级别上的威慑力是天然存在的。
许立权被何广盯得一张脸一会青、一会白,一会咬牙切齿,一会满脸祈求,似乎有无数念头在他心中交战。
何广还是不说话,淡淡地双手撑桌,好整以暇的看着许立权。
他到想看看,这个家伙会怎么样:
跟自己恶语相向,大吵大闹?
还是软语相求,低头认错?
天人交战了好一会,许立权最终还是没有跟何广翻脸的勇气。
很不甘,但他还是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广哥,那个单子催得很急,所以运价才高了点,实在是……”
许立权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原因,何广却没了听下去的兴趣。
他已经明确指出许立权单子里的问题了,他不是想着修改报价,反而是绞尽脑汁为自己找借口。
难不成他这么说,何广就能通过他的合同,那不成了打自己的脸么?
摆了摆手,看着坐立不安的许立权,就像看着一个小丑,何广不紧不慢地说道:
“许立权,你是觉得我没走过急的单子?”
“不…不是…”
“那你是觉得我没走过空运?”
“也不是…”
“那就是觉得我没做过奥司他韦?”
“不是…这个单子…”
“那你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时间?”
何广勃然大怒,半点不客气地厉声喝道:
“你当我闲着没事干,弄来弄去好玩么!”
“何经理,这次真的特殊,我都跟别人说好了…”
“不用给我说这些!”
何广断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管你是怎么谈的,要不改运价,要不去找别人签!”
“何广,上次的事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公私不分呀!
我这真的是特殊情况,你就不要为难我吧,我以后再不敢得罪您了!”
许立权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似乎有了几分服软的味道。
但话里话外,却没有半点悔意,反而指责是何广有意为难他!
他声音很大,惹得边上经过的几个人都不住往何广办公室里看。
许立权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反复权衡后的选择。
鲁有求不在,除了何广,就只有总监有权通过合同。
但这种被经理退回的单子,总监肯定会问何广原因,两边一对,他就真得倒霉了。
改价格,他又实在舍不得那个利润,那是他好不容易才跟货代说好的。
走投无路之下,他脑袋一热,竟然想来个道德绑架。
想用职位上的差别和上次的事情,把自己包装成弱者,逼何广就范。
要是面对鲁有求,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这样,但面对何广,他就这么干了!
说白了,还是他打心底里就认为,何广是个软弱的人,不敢对他怎么样。
看着这个又贪又蠢的家伙,何广不由得冷笑不已。
这种合同,如果没人盯着,过去也就过去了,毕竟金额不大,但只要有人盯着,肯定通不过。
他哪来的勇气和自己争辩呢,以为自己刚上任,不敢和他翻脸?
有错就要认,挨打得立正!这点社会规则都不知道,还想在杭保出头!
最搞笑的是,他还是个睁眼瞎,竟然会上鲁有求那条破船。
这种人不拿来立威,他都要被老天拿雷劈了。
也不跟他吵,太跌份,打开电脑,何广一番操作,直接把许立权刚才的合同发到了工作群里面。
为了保证大家能看懂,他还把客户、厂商等不重要的信息涂掉,把商品名、重量、运价等关键信息圈了出来。
这么一弄,所有人几乎都是瞬间就明白了合同中的猫腻。
看着鸦雀无声的工作群,何广写到:
这是我们部门一位同事拿给我批的合同,都是业内人士,我只说一句,以后这种合同不要从我这过,一律打回。
……
——想钱想疯了吧?就这么点东西,敢报2万的运费?
刚刚何广才问过运费的情况,李敢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第一个在群里响应。
——开玩笑吧,这是?”
——这么大的胃口,干脆别做单子,专吃货代算了!
——哈哈,放心,广哥,我们不会让你为难的,要做也做得漂亮点!
——保证让你看不出来!
……
大家开始嘻嘻哈哈地嘲讽,开车!
都是做业务的,谁还能不知道“回扣”这点事!
拿点就算了,但不能当领导是傻子呀?真出了事,领导也有责任的。
看着手机里不断跳出的信息,许立权彻底蒙了。
在他的思想里,只要他强硬起来,何广就该按惯例,息事宁人才对。
然后,他认个错,再补上几句祈求,何广该通过合同。
以后,他再慢慢套套近乎,拍拍马屁,就能把关系再转到以前的状态,起码表面上过得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何广会一点情面不留,直接把合同发到群里。
这等于是直接宣布,两人彻底撕破脸了!
他却不想想,何广被骗的时候,他那些恶毒的话,早就撕下了他虚假的友谊外衣。
许立权气得直发抖,猛然冲何广怒吼道:
“何广,你怎么能这样,我要投诉你!”
“投诉我什么?”
“投诉你…泄露我的客户信息!这个单子要是被别人抢走了,你要赔偿我损失!”
“哈哈哈哈!”
何广彻底被他气乐了,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他,淡定地说道:
“哪里看得出是你的单子,又哪里看得出客户信息?”
许立权一愣,急忙在手机里一阵翻找。
好半天他才发现,何广已经把这些信息全部涂掉了。
整个合同,除了和运价相关的东西,就是些常规的条文,根本没有他说的那种可能。
何广这个家伙,竟然这么恐怖么,他尽然早就算到了自己会这么反扑,挖了坑等我跳!
这一刻,许立权心中充满了无言的愤怒——
原来我和何广的差距这么大!
一〇四章 召开会议的权利
带着许多不甘和愤怒,许立权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何广的办公室。
其实,何广真没他想的那么厉害!
他又不是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哪能算到许立权下一步会干什么。
之所以涂去一些信息,纯粹是不能泄露客户信息的业务员本能。
还有一点,何广依旧不想弄得太难看,想给许立权留点面子。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许立权,但看破不说破,只要他没有明确指向许立权,许立权面子上就能糊弄过去。
但想到许立权刚刚的那些话,何广恍然发现,他这个老好人的习惯得改改!
人家压根儿就没觉得这是给他留面子!
再想到他离开时怨恨的眼神,显然,他更不会感激何广的手下留情。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今天要是不能把这个家伙收拾服帖了,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找来!
想到这里,何广断然下了决心,在群里写到:
——十分钟后,请大家到会议室,有点事跟大家说一下。
这还是何广升职以来,第一次召集大家开会。
虽然何广说的很客气,没有任何“召集”、“开会”的字眼,但所有人的都明白,这一刻,何广再不是大家嘴中的“广哥”,而是化工一部的副经理。
他正以副经理的身份,召集大家开会。
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何广,忽然这么正式,顿时给了大家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工作群都仿佛震动了一下,有种鸦雀无声的感觉,十几秒后,水玉堂才第一个发了个“OK”的手势。
在他之后,李敢、房玉华、郑好几个才纷纷跟上。
郑好还傻乎乎地补了一句:
“广哥,是开会么?能不能快点,我和人约好了去酒吧!”
工作群里顿时闪现许多弹幕:
——酒吧不适合你,“好”妹妹,我才是最适合你的那个!
——错,我是“坏”哥哥,我才是最适合“好”妹妹的!
——楼上是两闷骚货,鉴定完毕!
……
一片闹腾声中,刚刚才有的凝重感顿时荡然无存。
何广哭笑不得。
郑好这个二次元女孩,倒不是一无是处,她这句话,让何广和大家的疏离感减轻了不少。
工作群的动静,鲁有求自然看在眼里,发现何广没和他打招呼就召集大家开会,他恼怒非常,连连在群里发问:
——何广,有什么事情,要开会?
——我这两天在外面,回不来,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
……
何广哪里会理他,任由他拼命发问,就是不回。
李敢几个也故意起哄,他才发信息,就马上跟在后面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瞬间就将他的问题刷屏不见了。
别小看召开会议这点事,这是领导权利最直接的体现。
随便换个其他人,上去说开会试试?
鬼都不理你!
就协调三十几个人同时出席这件事,就能把人折腾的半死不活。
这个没空,现在有事?
那个问什么事,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能不能不来?
有的模棱两可地说“好好好”,到了开会的时间,人却不见了。
……
等等之类的事情,能让一个人的头变成两个。
以前,整个化工一部,只有鲁有求有召集大家的权利,而这一刻……
鲁有求觉得自己的权利被侵夺了!
电话声响起,看了看来电显示,何广无奈地接起电话:
“喂,鲁经理,有事么?”
“小何,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趁我不在,召集大家开会?”
鲁有求的怒火,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
何广却不急不慢,淡淡地说道:
“老鲁,你不在呀?哎呀,这真是,我不知道呀,还以为你在呢!你这是去哪公干呀!”
“我来无锡出差,你……”
“无锡,那可是好地方!锡惠公园一定要去下,我去过,风景很好……”
“你少给我扯些没用的,我问你为什么趁我不在,召集大家开会,你想干什么?”
鲁有求被何广绕的头晕脑胀,大发雷霆地吼道。
他越是这样,何广越是淡定,不冷不热地说道:
“哦,我就是叫大家到一起,说点事情,交流点工作心得而已。怎么,这也需要你鲁大经理批准么?”
“我操你妈,何广,你个小……”
鲁有求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客户就在边上,直接破口大骂。
但手机里却猛然响起“嘟嘟嘟”的声音,何广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他继续打,接通了,却完全没有人说话,任凭他叫破了喉咙,那边也安静得只有空气。
何广直接按了“静音”键。
鲁有求已经是愤怒得想杀人了,顾不得别的,当即就在工作群里吼道: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参加何广召开的会议!化工一部,只有我才有权利召开会议……”
鬼都不理他,愣了半晌,鲁有求觉得可能是大家不想听语音,便转换成文字发到了工作群里。
结果,依旧没人理他。
“我弄死你个王八蛋!”
他猛地操起一瓶酒,狠狠砸了出去,把边上几个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
……
许立权此刻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何广一说开会,他就本能地觉得不妙,感觉是针对自己而来的。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反对何广召开会议么,他有什么资格反对?
不去?
那结果只能更糟,谁知道何广会怎么说他。
当鲁有求忽然在群里大发雷霆,不让何广召开会议时,许立权高兴的差点要跳起来。
但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这次总算是没冲动地第一个摇旗呐喊,但“不去”两个字他都打好了,只等第一个人响应鲁有求,他就要发出去。
可惜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任凭鲁有求暴跳如雷,就是没有人理会。
这一刻,许立权后悔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上次错的有多离谱,跟着鲁有求是多么不智。
整个化工一部,不敢说所有人都跟何广交好,但愿意跟着鲁有求的,却肯定一个都没有。
自己真是蠢透了,再怎么有想法,也不要做出头鸟呀!
让他们两个斗好了,关自己什么事?
现在该怎么办呢?
许立权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一〇五章 杀鸡
四点半,何广准时出现在会议室中,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水玉堂、章晴、温萤、周梦、这些人都在。
房玉华、李敢、郑好几个,则是看到他出现,就跟着他一起进来的。
等他坐好,门外又磨磨唧唧地走进来许立权几个人。
只是简单的先后顺序,何广全统统记在心里。
提前进来的,是比较尊重自己的,或者重视职场规矩的。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是关系比较亲近的那些。
最后进来的,要不就是老油条,要不就是对他无所谓。
而那些现在还不愿意来的,基本上是对他有看法的。
肯定有例外,但总体不会偏差太大。
体会着心中不断涌出来的想法,何广不由得有些惊讶。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
实际上,鲁有求开会的时候,他基本上是到得比较晚的那批。
而现在,职务的改变,他看待问题、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果然,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一点没错。
与鲁有求开会,边上空出一大片地方不同,进来的人都本能地坐到何广的边上,将他围在当中。
看样子,绝大多数人还是很期待何广第一次召开的会议的。
看到大部分人都进来了,也不去喊那几个还在外面墨迹的人,何广清了清嗓子道:
“兄弟姐妹们,这阵子合同很多,说明大家最近生意都不错,特别是叶继宣、张丹、郑好、李敢几个,”
随手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何广调侃道:
“都开了很大的单子,应该请大家吃饭哦!”
……
“一定一定!”
“要不就今天,跟‘好’妹妹一起喝酒去!”
李敢几个笑嘻嘻地跟大家瞎吹。
但所有人都知道,何广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来,肯定不会就是为了表扬李敢几个。
“但是……”
何广也没有多啰嗦,直接进入主题:
“有些合同,我却是怎么都不敢批的!”
说罢,他打开了投影仪,许立权刚刚的合同清晰地投影在屏幕上。
不理会他苍白得有些颤抖的嘴唇,何广冷冷地说道:
“这是许立权今天发给我的合同,前面我也发给大家看了。”
“我想问下大家,要是你们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们会批这种合同吗?”
“要是我今天批了这种合同,以后还有什么样的合同,我能说不吗?”
“要是这种合同我都看不出问题,我还有什么脸坐在这里?”
连续三问,一声比一声严厉,何广再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凌厉的双眼利刃一样扫过所有人!
会议室顿时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面面相觑,大部分人都很惊讶,没想到一贯和善的何广,今天会发这么大的火。
而被点名的许立权,更是凳子上长了针一样,不断扭着屁股,怎么坐都不舒服。
“我这个人,大家都知道的,从来都不阻碍大家赚钱发财!”
抬起一根手指,何广继续往下说:
“谁有本事,能做出大单子,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钞票,我只会提供助力、服务,为他高兴,绝对不会眼红,更不会从中作梗!但是……”
何广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起来:
“但要是因为这个,有人就觉得我就是个老好人,好欺骗,甚至是好欺负,什么没脑子的合同都往我这塞,我就会让他知道,他错的有多离谱!”
说罢,他重重一拍桌子,逼视着许立权,冷声喝道:
“许立权,明白了吗?”
许立权被吓了一跳,看着满脸寒霜的何广,他愤怒、羞恼,心里有一万个憋屈,几次想把桌子一掀,椅子一踢,转身就走!
但许多有无形的力量压着他:
现在工作不好找…
好单位不多…
存款不多…
……
种种顾虑在他心头涌动,他挣扎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垂着头低声应了一句:
“明白了……”
“那就行!”
看他服软,何广也见好就收,手一挥,干脆利落地说道: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大家都是做业务的,时间就是金钱,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散了吧!”
说吧,何广第一个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其他人倒是一时有点不适应他的这种开会方式,愣了一会,才三三两两地起身走了出去。
而何广明显地感觉到,他走过的地方,大家都本能地给他让了让路。
虽然升职已经这么久了,但这一刻,他才有了点部门副经理的架势。
他知道,许立权这次肯定把自己恨到骨子里了,但那又如何呢?
对于这种小角色加小人,还要他以德报怨、七擒七纵不成?
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而且,他这么做,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对付许立权,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早晚而已,都必须有这么一遭。
升职后,大家看他好说话,基本上所有的合同都往他这转,耽误他时间就算了,有些合同根本不能深究。
就连水玉堂这些兄弟,也有借他东风,打打擦边球的想法
说起来都是同事、兄弟、姐妹,平时一起吃吃喝喝,互相调戏、玩笑,真让他一个个退回去、骂回去,他也抹不开面子。
但一直这么搞下去,总有一天,何广要被他们拖累死。
鲁有求可一直在边上盯着呢,就等着他出错、倒霉。
一旦被他们抓住有头,有鲁必应这个副总在,她真能借用杭保的力量,把自己往死里整。
杭保一般不较真,一旦较起真来,国企的能量超乎一般人的想象,足以让他在这个行业里混不下去。
辛格那几个混蛋出事的时候,这种事其实就已经发生了。
所以,他必须在火烧起来之前,把这种很不好的苗头按下去。
而许立权,正好撞到枪口上,这么明显、过分的合同,这么和自己不对付的人,拿来当典型再好不过了!
以前一听到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拿某个人当负面典型,何广就很反感。
总觉得这些升职的家伙太不是东西,怎么能一上台就翻脸不认人呢?
但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不“烧”几把火,不杀几只“鸡”,吓吓那些不守规矩的“猴子”,这工作还真没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