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百年难遇，你就当今日只见到我行了，没准我比她更值钱。”即便如此，宁瞳似乎还是能笑出声来。
“想那些已失去的事，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么？”
尖嘴男子气急，封住宁瞳的灵力之后，一拳砸在他的小腹，剧痛也让宁瞳闭上了嘴。
“小子，你是真不懂恶妖众的含义是么？”尖嘴男子冷冷看着宁瞳，
“也对，毕竟是心高气傲的人间修士，对南域自然不会了解，那如今我来告诉你，我们是一群不受丝毫管辖的妖族，无论是黑龙还是妖帝，他们都限制不到我们分毫。”
他一脚将宁瞳踢翻，同时从一旁抽出方才宁瞳脱手而出的那把长刀，磨刀霍霍。
长刀在脱离宁瞳的控制后，再次变得黯淡无光，短短几息时间已然锈迹斑斑。
“恶妖众指的并非我们这几位，它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在南域中，我们这些生来便没有族群庇护的，或是因不慎犯错而被族群抛弃的，只是为了自己能活着，便被定义为恶。”
尖嘴男子说，“不过也正因他们放弃了我们这些人，我们才能随心所欲的活在这城中。你说的不错，既然是你放走了黑龙，那便该由你偿还。”
他上下打量着宁瞳，“听闻人间修士修行时，会于小腹凝聚人仙内丹，那我便挖出你的内丹代替黑龙，如何？”
宁瞳喉头微动，在中州时他也曾听说过有邪修杀人夺丹，助自己修行。那么看来对妖族而言，这也是一样。
他不断的咳嗽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听上去还不错。”
宁瞳只觉得有些倒霉，以自己的实力分明能自保，却偏偏要逞能，结果落到这般下场倒也不算奇怪。兴许本身也实力不济，根本没资格在这是非之地晃悠，就应该好好待在宗门。
他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但最终还是把心一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好。”尖嘴男子一脚将宁瞳踢倒在地，反手将长刀刺入他的腹中，看样子打算将宁瞳整个剖开来挖出其人仙内丹。
宁瞳倒吸一口凉气，但仍旧是未曾让步露怯，面露凶光的瞪着尖嘴男子。
为防止他反抗，先前那名鸦族的男子竟还选择按住宁瞳的双肩，其余几名状态各异的妖族也是站在一旁，望着尖嘴男子的动作为他们这所谓的城主拍手叫好。
“下辈子投胎，记得别再来南域了。”尖嘴男子舔了舔嘴唇，面露残忍之色。
长刀在宁瞳身上已划出一道狭长的口子来，伤痕深刻见底，感受着阵阵剧痛的同时，宁瞳的眼神也在逐渐溃散。
只可惜自己还未能寻得同门的两位，如今便要陨落在此了。
宁瞳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一声强烈的啸叫由远及近袭来，那鸦族青年是最先感知到的，他尖叫一声猛地咳出口血，其余几人在听到这声啸叫后纷纷作鸟兽散四处逃窜。
尖嘴男子同样对着啸叫声感受颇深，这道声音已宛如凝实般的攻势般从他持刀的手上擦过，硬生生挖出一道创口来。
虽说如今并未身处返祖当中，但以他的修为寻常招数也伤不到分毫。尖嘴男子目光一闪，猛地回首望去，只见方才逃出去不久的那名黑龙族少女如今竟又纵马赶了回来，她口中发出足以震碎鼓膜的啸叫，这叫声已并非龙吟，而是充满杀意与威慑的尖叫。
而在这叫声之下，尖嘴男子那深达骨髓的恐惧又被唤醒，他浑身颤抖着，伸出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那鸦族青年此时已七窍流血躺倒在地，不断喘息着。他们体内留着部分黑龙的血，故而他对这来自血脉深处的震慑感受最深。
除过其余几人已早早逃离原地之外，尖嘴男子如今也并不好受，尤其是虞墨一边啸叫，一边还用冷漠的眼神一直瞪着他，逼得他恨不得给这位尊贵的黑龙族人跪下。
要命的，这根本不是龙侍，但纯血黑龙又怎会与一位人间修士一道？尖嘴男子眼前一片恍惚，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却大气都不敢出。
“放了他。”虞墨骑在马背上冷声道。
啸叫声戛然而止，尖嘴男子才算是松了口气，他抬头望向虞墨，不住捶打的胸口似乎解放了凶心一般。
恐惧烟消云散，他全身忽然都生满了黄褐的毛发，虽并无尖牙利爪，但压迫感却骤然加重，半身返祖已然完成。他的返祖本就属于猿猴，一跃而起后带来极快的速度。
宁瞳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伤势便提刀而上，想要拦住尖嘴男子。但刚行出一步，剧痛便扯着他倒地。
反倒是那尖嘴男子如离弦之箭般飞起，半步地仙不做留力的一击狠狠甩在虞墨被黑布包裹的脖颈上。
“咔，咔”
骨骼破碎的响声即便在宁瞳听来都异常清晰，他猛地抬起头，捂住伤口后才发现虞墨在尖嘴男子那一击之下，脖颈已发生严重的错位。
她微张着嘴，只有血液从嘴角流出，眼瞳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折断脖颈的伤势，即便是妖族也无救治的办法。
“遭……”宁瞳瞪大双眼不由得脱口而出，虽然知道虞墨回来是出于好心，但他仍旧想将其怒斥一顿。自己拼命才换出能让她逃出去的时机，如今就被她这样浪费掉，甚至死在了那尖嘴男子的手中。
他一时不知是该悲伤还是该愤怒，口中发生了近乎已不属于人的嘶吼。
“该死，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了……”
尖嘴男子落在地上，感受着掌心方才的触感，终于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一名黑龙族人能栽在自己手上，这放到无论南域何处都是一极大的谈资。
“放了？你说我放谁？”他回首望向马背上的虞墨大笑起来，
“你们二位，都得死在我的手上。”
尖嘴男子从未觉得心情有如今这般愉悦，他可是杀了一位黑龙，而且是送到自己嘴边的纯血黑龙。仅凭这黑龙的血肉皮毛，都能让他今后在南域混的风生水起。兴许他不用将这黑龙的尸体交给他人，自己若能将其吞噬，迈入地仙之境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虞墨的脖颈被折断之后，她的头颅不由自主朝一侧歪去。
“对了，还有人仙内丹未取。”尖嘴男子望向宁瞳开口道。
宁瞳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只是望着身形软倒在马背上的虞墨有些气愤道，“早些离开，偏要……”
他话音未落，便看到尖嘴男子双拳鼓动着劲风朝自己冲来。
尽管用雷网去阻拦，但仍被一击重创。意识一片朦胧之间，宁瞳似乎听到另一道声音。
“吵死了，我们黑龙从不会欠人情的。”
宁瞳吃了一惊，他猛地抬头，这才望到虞墨正用双手将自己已扯断的脖颈重新扳正。
尖嘴男子察觉到有些许不对，他看向方才已被自己击杀的黑龙族人，却只是瞳孔一缩，如同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
“我便不该同你们这些人废话。”虞墨揉着脖颈轻声说，她将缠住半张脸的黑布缓缓解开，连同护住脖颈与肌肤的布条一一拆落，重又露出那半张干枯腐烂满是伤痕的脸颊，一道狭长的伤疤如同雷击的刻印般自额头一直蔓延到脖颈再遍布全身，这道伤疤将虞墨一分为二，一半是肤白貌美的姑娘，另一半则如丑陋不堪的妖物。
“这，这是黑龙？”尖嘴男子如今也是懵了，今日以前他对于黑龙的传闻也只停留于听说，但先前那等威压只会存在于纯血黑龙，但为何自己认定的那纯血黑龙，如今却有着如此丑陋的半张脸与半张身子。
“宁瞳，能让本姑娘赶回来救你，你就好好感恩戴德吧。”虞墨轻声说。
她抬起手，猛地将五指插入自己那已干枯腐败的半张脸中，数道黑血喷涌而出，淋在灵马的身上后，灵马发出痛苦绝望的嘶吼声，竟很快自行消散。
虞墨并未落在地上，她脚踏着那抹黑血，静立于半空中。被法阵封锁着的城中卷起一阵阵狂风，狂风吸附着先前逃走的几位妖族，又将他们甩到了尖嘴男子的身前。
她用手捂住脸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口中发出尖锐的嘶吼。尖嘴男子正欲起身，却在这吼声下不由得再次跪倒。
虞墨的全身都在不断的扭曲着，她的吼声似乎不光因对这些恶妖众的镇压，同时还因自身的痛苦。
她的身躯如水蛇一般扭曲，很快就变得异常庞大，那些可怖的伤势化作覆盖全身的鳞片，四肢化为锋利的龙爪，缠身的黑布骤然与她融为一体化作黑龙的毛发，一对龙角自额头生长，虞墨迎着一阵狂风腾空而起，渐渐隐于呼啸的风雷当中，修长且庞大的躯体于云层间穿梭。
宁瞳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此刻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早已超出他的想象范畴，就连身上的疼痛都随之消失。
他是无法想象，这随自己同行数日，弱不禁风甚至连路都走不了的少女，竟能返祖为如此庞大的黑龙。
虽他自身并非妖族，但在虞墨那暗金色瞳孔的注视下，竟不由自主的想要匍匐在地，跪拜这几乎是从上古而来，神秘尊贵且强大的龙族。
墨色的龙鳞如精雕细琢的玉器一般，而那如水蛇般扭曲摆动的躯体更是巧夺天工的造物，吐息之间便携带着万千风雷，屈首摆尾震散无数云雾。
宁瞳一时有些神思恍惚，感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虞墨，更准确的来说如今是完全返祖之后的黑龙。她庞大的龙首从云端探出，暗金的瞳孔死死盯着下方恶妖众的几人。
尖嘴男子坐在地上，望着长空之上的黑龙，忽然发狂的大笑起来，作为一名妖族，此生有幸能见到完全返祖的黑龙，也算是死而无憾。
虞墨身形疾冲而下，裹挟的风雷在大地上轰击出无数个巨坑来，她伸出庞大的龙爪猛地按下，便让尖嘴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伴随一声闷响而化作一滩血水。
至于恶妖众其余数人，有的甚至在黑龙现世的风雷下便殒命当场，而侥幸苟活的几人也在虞墨的甩尾下拍飞出去，砸在远方的石壁上骨肉尽碎。
宁瞳曾经听说过，在黑龙一脉当中，能够进行完全返祖的，则已能迈入地仙之境，而虞墨此刻几位轻易的便抹杀一名半步地仙，足以证明她如今地仙之上的实力。
在城中的恶妖众已全无一人存活后，虞墨才调转身形，一对暗金的龙瞳打量着前方的宁瞳。
她的眼神中充满威严与毫无感情的杀意，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宁瞳便觉得自己几近于失魂落魄，他不确定如今虞墨还是否留存有意识，但那冷漠的眼神实在与从前大相径庭。
“虞墨？”宁瞳试探着开口，他小心翼翼的上前，伸出手缓缓托住庞大的龙首。
“好累。”眼前的黑龙口出人言，所幸与先前虞墨的语气近乎一致。
虞墨仰起头，朝天空中吐息出大片的冰雾，冰雾附着在城中的法阵上，很快便令法阵凝结成宛如明镜的冰面。随后她低垂下龙首，身形不断的缩小，毛发再次化作一道道黑布缠绕着身体，最终再次变为人形之后从空中坠落。
宁瞳大步上前接住了她，他靠在一旁墙壁上，望着怀里的虞墨，仍旧是被方才所见震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返祖状态散去后，虞墨的伤势竟还未浮现出来，宁瞳还是首次见到如此白皙俏丽的脸颊，却不知为何会变成先前那样。
“藏起来，我强行返祖，会引来天劫降临的。”虞墨声音极其虚弱，呼吸也有些急促。
宁瞳虽不知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仍旧是应了一声，踹开一旁客栈紧闭的木门便跑了进去。
虞墨的半张脸再次布满伤痕，同时变得干枯腐烂，就如同方才那俏丽容颜只是昙花一现。
黑龙虽已化为人形，但长空之上的风雷却仍未停息，有一股远超地仙的气息自其中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