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疯狂的粉丝头子
夏宁非常无语,很想把这人的脑壳子掀开,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奇葩东西。
社交帐号的好友联系人那里突然亮起红点。
对方又发过来一条私信:【偶像,同意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呗[期待]】
“……”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嘴角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是黑客了不起啊?
竟然把平台设置的各种拒绝项视若无物,这么随心所欲为什么不直接黑个彻底?还整个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
想什么就来什么。
联系人那里的红点在私信发过来十秒钟后,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了。
然后未读信息亮起红点提示。
“……”
点开未读信息,不出所料。
【女王的高跟鞋】偶像,我自己帮你点了同意
【女王的高跟鞋】[转圈].jpg
【剩夏.】……
【女王的高跟鞋】在干嘛呢
【剩夏.】你是谁?
【女王的高跟鞋】我是你的粉丝,超级超级喜欢你的[玫瑰]
【女王的高跟鞋】不用怕,网上那些喷子就交给我们小高跟
【剩夏.】我不需要你们这么做
【女王的高跟鞋】没关系,我乐意这么做,这样做我开心[傲娇]
【女王的高跟鞋】不要有心理负担,这些事都是我们自己自愿的
【剩夏.】你们给我带来了困扰
【女王的高跟鞋】[震惊].jpg
【女王的高跟鞋】啊,我们做错什么了?
【剩夏.】接下来的事你们不要再插手,以及把那个狗屁超话解散
……
此话一出,对方迟迟未回复,紧接着在线头像暗了下去。
“……”
操!
这年头极品奇葩怎么这么多?
已然没有心情再上社交软件看当前的舆论热度,于是直接退出账号,关闭电脑,随手扔在茶几上,眼不见心不烦。
从小沙发起身,走进小厨房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没加糖,抿一口,苦涩的味道直冲脑门。
她皱了皱眉,端着杯子又回到客厅,翘着二郎腿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小狗蛋,呼叫花发,开免提。”
手机AI机器人软糯的声音传来:“好的,正在呼叫花发。”
不多时,电话被接通。
“亲爱的客户,有什么事吩咐?”
对方活泼可爱的腔调,令夏宁原本郁闷的情绪逐渐放松下来,问:“后台的数据情况怎样?”
“数据稳定,在计划的预期结果之内。”
花发顿了顿,继续说:“发生了一点小状况,有第三方试图入侵平台的后台数据库,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对方还没放弃。”
闻言,夏宁的眼底浮现出凝重之色。
“能追踪到对方的痕迹吗?”
“不行,对方的反侦察能力很强,而且相当狡猾,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马上溜走。”
“黑客高手……”
“那人只是想攻入后台数据,其他地方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恶意。”
后台数据,黑客高手……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开口说道:“等下我发你一个社交平台用户的信息,你帮我查一下此人的IP。”
“好的,客户~”
“最好不要惊动到对方,此人也是个玩电脑的好手,小心点。”
挂断电话后,焦糊的咖啡味充斥着口腔。
夏宁却很喜欢这种气味,能让她的头脑保持在清醒的状态。
她有一件意难平的事,就是莫忠百“师生不伦”的诬陷,这或许是压垮那人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此事已经被重新翻出来摆在世人的面前。
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必须要为已然消失的另一个自己讨回公道,争一个清白之名。
……
一个小时后。
夏宁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贴面膜。
“新邮件来啦!”
手机AI机器人小狗蛋的声音传到耳畔。
她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解锁后瞥了一眼备注的名字,便知道来意。
于是点开查看,内容是条网站链接,底下还留着一行备注:速看,暗网链接,十分钟后失效。
暗网……
有意思!
略微思索后,点开链接,随着进度条读数的加载,很快进入到一个比较复杂的页面,紧接着弹出一则人物资料简介。
【姓名】许风眠/Rio
【性别】男
【年龄】26
【职业】不详
【简介】想知道吗?就不告诉你[鬼脸]
……
“……”
按照花发的邮件来看,她刚发来的时候应该还是有详细资料的,现在是被对方发现后篡改过的版本。
是自己的动作慢了。
而这时,花发的电话打来。
点下接通,对面传来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生气。
“客户,那人把信息简介改了。”
“我看到了,还很嚣张。”
“那个叫许风眠实在是太恶劣,竟然向我挑衅!”
“他说了什么?”
“说我就是个小辣鸡,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不用管他,这人是个变态。”
“可恶,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客户您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今天上网偶然碰见,是个言行怪异、爱好独特、重口味的变态,态度还非常嚣张。”
“……”
……
夏宁的雇佣黑客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性子直率,但是容易较真。被对方挑衅气到后,还得她好言哄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静下来。
结果这边刚挂断电话,某个变态“粉丝”就直接“找上门”。
手机屏幕上弹出一封新邮件,显示是未知发件人,点开查看内容,当见到里面的东西,夏宁郁闷得简直要吐血:
“夏女王,我是许风眠。
你还是不要对我太关注,毕竟作为粉丝的一员,会感到压力山大;偶尔的关注就可以了,我还能去群里好生炫耀一番,但太过密切的关注是可会引来其他人不满的。偶像的喜爱要雨露均沾,别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比心]
暗网的资料我已经改了,要是想知道我的意料,为什么不直接问本人呢?
对了,那只偷窥的小老鼠口出狂言,竟然说要把我打到满地找牙,吃不了兜着走。我已经让她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吃了点苦头,以后也会偶尔帮你管教一下这只不听话的小老鼠。
不用太感谢我[爱心]
……
夏宁翻了个白眼。
变态!
077:春天打法
作为一名合格的吃瓜群众,永远不会嫌弃“瓜田”里生长的瓜又多又大。
短短两天时间,新的热点话题接连涌现,不断冲击着互联网这块一亩三分的“瓜地”,从“财阀大小姐的师生不伦传闻”、“疑似夏宁发声表态”,到“夏宁超话惊现黑客”、“黑客猖獗,社交平台的隐私保护形同虚设”,最后到“某某小鲜肉天价偷税”。
热点涌现太过密集,导致还凭空出现一个新的综合热点话题:
【瓜田大丰收,今天又是哪一个保熟包甜的幸运瓜被出栏了?】
吃瓜群众具有组织性和耐心,但不多,“花心且滥情”,哪家新鲜哪家热闹去哪家,更不存在死磕或者原则性的说法。
旧潮退下,热浪赶上,流量割了一茬又一茬。
……
夏宁盯着花发做的数据分析报表,上面的趋势走向清晰明了,广大网友对此事的关注度正在急剧下降,往下翻页是导致出现此番情况的原因分析,其中大量热点话题冲击的影响最为致命。
平时都是隔段时间一个瓜,结果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瓜却偏偏在这两天扎堆被曝出来,尤其是某些自带粉丝热度的流量明星。
这种现象绝非偶然。
再往下翻页,是花发根据热点首曝的IP调查,对方隐藏得好,但“瓜农”还是被她顺着藤摸到了。
看到PPT接下来的内容,夏宁一度感觉自己的血压飙升。
手边喝空了的饮料易拉罐直接被她一把捏瘪。
“许风眠!”
几次三番警告这个人不要插手自己的事,结果这两天疯狂涌现的热点话题几乎都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且看对方的阵势,貌似还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昨天还疯狂攻击了她雇佣的水军账号,一副不把事情热度彻底压下来不罢休的态度。
将极度扭曲的易拉罐铁皮扔到门口角落的垃圾桶里,二者之间的碰撞声响很大,显然扔出去的力度不小。
夏宁感觉自己的肺快要被气炸。
半路怎么就杀出了许风眠这个程咬金?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不行,必须要跟这个疯子沟通清楚,要是预期的热度效果没达到,接下来的步骤根本施展不开手脚,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和精力,绝不能就此毁在他手里!
电脑上社交软件的消息提示一直亮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咬牙切齿点进去,许风眠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是没用的口水话。
深呼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剩夏.】我们谈谈吧
【女王的高跟鞋】偶像想跟我说什么[疑问]
【剩夏.】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重酬
【女王的高跟鞋】偶像跟我谈钱多伤感情,有事尽管说,我为偶像两肋插刀
【女王的高跟鞋】[转圈].jpg
【剩夏.】帮我把师生不伦那件事的热度炒起来
【女王的高跟鞋】为什么?这件事对你百害而无一利[震惊]
【女王的高跟鞋】这两天的热点话题太多,这个要求也很难达到[为难]
【剩夏.】别跟我装蒜,这些事分明都是你搞出来的
【女王的高跟鞋】[尴尬].jpg
【女王的高跟鞋】好吧,不过偶像你要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
【女王的高跟鞋】说服我,否则我很难办的[纠结][为难]
【剩夏.】师生不伦这件事是假的,我想看那些曾经辱骂、耻笑过我的人被打脸
【女王的高跟鞋】OK,原来是这样,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玫瑰]
【女王的高跟鞋】偶像勇敢往前飞,背后有我们这些小高跟为你保驾护航[奋斗]
……
“……”
夏宁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她受不了了,跟这种疯子说话简直是一种煎熬。作为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用小姑娘的腔调说话?每句话后面还几乎都要加上卖萌的表情包。
呕!
与对方的沟通暂时算是达成一致。
但她没有把自己真正的目的说出来,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疯狂粉丝,来历不明、言行怪异、品味独特却身怀绝活,而自己对于对方的目的还是一无所知。
心里有一种直觉,这个疯子远没有表象上表现出来那么简单。
未知即是变数,而变数伴随着风险。
……
许风眠的办事效率非常高。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热度大减的“财阀大小姐师生不伦”事件再度登上热搜,而且在一众劲爆“大瓜”中一跃跻身前三。
之前被他攻击过的水军账号也恢复正常。
在水军的一波冲击下,话题隐隐有要登顶实时热搜第一的势头。
而就在这时,又有帖子突然曝出关于“财阀大小姐师生不伦”事件的后续,内容是男主角莫忠百是个劣迹斑斑的人,斯文败类的形象与其温润儒雅的学究人设截然相反。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社交平台这块“瓜田”陷入短暂的沉默。
一石激起千层浪,就连见惯了各种大风大浪的吃瓜群众对此都不禁哑然,极致的时间管理大师、“千面影帝”,所有关注这件事的人都被耍了一遍。
夏宁这一下出手,直接把话题带上实时热搜榜第一。
在外人眼里看来是重磅炸弹,实则不过是道开胃小菜。
此事一出,就如同是打开了闸门,对方的各种行径一个接一个被曝出来。“贪污受贿”、“色情交易”、“保养多个情妇”、“猥亵亲生女儿”……像是连环炸弹,把前来围观吃瓜的网友直接给砸懵。
社交平台炸了。
然后互联网也炸了!
帖子下聚集了一大波愤怒的网友:
【王大爷】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畜生竟然连亲生女儿都能下得去手!简直是畜生不如!
【爸爸的花儿落了】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蒂花之秀】衣冠禽兽,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便宜它了![愤怒]
【阳光大男孩小兰】肯定不止一个莫忠百,建议有关部门彻查,教育娃娃的教师们,师德和作风都必须要过关,这种摧残祖国花朵的“伐木工”真是太可怕了!
……
墙倒众人推。
有备而来,不打算温水煮青蛙,也不玩极限大反转那套戏法,而她这次要拿手上的牌打出一局春天!
078:刑事立案
莫忠百的劣行相继被曝光,义愤填膺的广大网友自发对此人进行声讨。当初遭遇过毒手,迫于对方淫威而不敢声张的受害者也纷纷站出来指证,此话题一度成为继之前全网热议的“校园霸凌”后,又一个舆论炸弹。
而且由此事引申出来的“师德问题”,与民生利益,甚至是下一代的培养息息相关。
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势头,但夏宁知道,现在并不是让“师德问题”发酵的时机,她手头上的事情也还没完成。于是只能让水军暂时将其热度尽可能打压下来。
事件中男主角莫忠百的行径触及到社会问题中,一直以来都相当敏感的雷区,吃瓜群众们对其进行了激烈的口诛笔伐。
当所有人都以为“财阀大小姐师生不伦”事件已经到达高潮,关注点也从二者的桃色绯闻上转移。按理说作为当事人,此时最理智的做法就是默不作声等待风头过去,但夏宁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站在舆论漩涡的风口浪尖上,并于社交帐号进行表态:
【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
此话正是两天前在夏宁超话里截到疑似表态的那句,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改变。
夏宁发表这条动态后,评论区底下众说纷纭。
发布言论的人主要分为三个派别:①质疑对方在狡辩,理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②基于莫忠百人设形象翻车,恶劣的夏家大小姐则极有可能自始至终都是处在受害者的位置;③始终站在夏宁这边,从头到尾都在搞事的脑残死忠粉。
但作为当事人的夏宁却一点不在乎这群人说什么。
她发表动态的目的,不过是把人们的关注点拉到自己身上而已。
好戏上场,没有观众怎么行?
质疑的声音还没喊起来,寰宇集团接下来的动作,直接将这群人的嘴堵了个严实。
众所周知,寰宇与夏宁之间关系密切。上次“校园霸凌”事件,其发声后还得到了国家青少年官方账号的肯定。
而这次它发布的动态是:
【李代桃僵,金蝉脱壳】@剩夏.
【[图片][图片]】
图片的内容是一份DNA鉴定报告,以及一份医院的书面声明。
……
此事一出,全网哗然。
但还没等广大网友反应过来,又是一手重磅炸弹被曝出:
【标题:我是莫忠百】
【视频录像.mp4】
完整视频录像的时长总共为九分二十五秒,内容主要是莫忠百本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自述,以及对违法犯罪行为的供认不讳。
……
社交平台安静了。
互联网也安静了。
吃瓜群众则被一环扣一环的爆炸直接轰傻,这哪里是重磅炸弹,分明就是“胖子”和“小男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国家司法官方账号,他们随即发布声明:
【感谢监督,已立专案小组彻查此事@寰宇集团@剩夏.】
……
社交平台这片一亩三分“瓜地”被彻底玩坏。
广大吃瓜群众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态会发展到如今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状况。
由财阀大小姐的桃色绯闻开始,转变为大学教授的人面兽心、斑斑劣迹,接着是替死鬼跳楼自杀,最后当事人还在逍遥法外,还亲口承认性骚扰夏宁,以及当初对其的诬陷行为。
看完整个过程,三观已经稀碎。
他们只是想在茶余饭后安安静静恰个瓜,谁曾想桃色绯闻会牵扯出千丝万缕的东西,最终竟然还演变成了刑事案件。
社交平台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始进入反弹式的疯狂。
【桃色绯闻始末】刷爆全网,足足占了三天的热搜榜榜首,而后热度才逐渐降下来。
绯闻事件告一段落,关于“师德问题”的民生热议才刚开始,夏宁利用水军的力量推波助澜,直接将其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
与本身的目的无关,只是出于一己私心,不管是在之前的世界,还是现在,都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或许相较于吃瓜,她更希望千万人身处在其中,却总被习惯性忽略的民生问题,能得到一点点社会的关注。
自己淋过雨,就想给别人撑把伞。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多次对其推波助澜后,“师德问题”最终引起了国家教育官方账号的关注。
这一刻,夏宁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为别人而感到高兴。
……
莫忠百事件暂时落下帷幕。
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当了两次刷爆网络舆论热潮的主角,不仅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而且还分别送了对方一首“铁窗泪”
以致于她被广大网友戏称为“监狱业务员”。
上网冲浪,在自己的社交账号留言区底下看到这几个字时,夏宁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她才是被关进去的那个,同时也注意到多了十几万关注自己的人。
对此,除了无语,什么感觉也没有,无非就是疯子变成多了。等她有闲心,就把这个破账号给注销掉,省得一天天扰人清静,尤其是许风眠那个变态!
……
彻底洗去身上最严重的一处污点,也算是给了那人一个比较满意的答复。
想到这里,松下一口气。
但压在心上的那块巨石依旧没办法放下。
到现在为止,她不过只是暂且告别了过去,事关未来的挑战现在才刚开始。
藏在幕后的推手,直到莫忠百被警察上门带走的那一刻都没有出现。就自己手里掌握的那点聊胜于无的线索,只觉得前路的方向茫茫。
打开一扇落地窗,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寒风迎面吹来,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眺望着天际即将坠落的夕阳,没由来感觉很疲惫,心底浮现起莫名的惆怅。
“嘟嘟”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拿出来瞥了一眼屏幕上熟悉的联系人备注,点下接通:
“喂,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手机那头传来清冷的嗓音:“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暮色降临,风很冷。
心却一点点变得温柔起来。
079:交易
夏云深坐在监狱的外部大厅,面前桌子上的那杯茶水已经凉透,却不曾喝过一口,他百无聊赖的倚靠着沙发,目光注视的方向始终落在对面的接见室。
瞥了一眼手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进去的人依旧没有出来。
焦躁地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
这时,一名狱警朝他走来,说:“夏先生还请稍安勿躁。”
……
接见室内。
夏宁坐在巨大的玻璃前,身旁站着一名预警监听,在她的对面是穿着囚服的莫忠百。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内,仿佛衰老了十年,原本温润儒雅的气质形象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憔悴与沧桑。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这句话,莫忠百麻木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沉吟片刻后还是缓缓开了口:“你能告诉我连枝他们,以及绣菡现在的状况怎样了吗?”
此言一出,夏宁的眼里流露出鄙夷的神情。
“李连枝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离婚,至于秦绣菡,她前天想要去医院做人流,但是胎儿的月份太大,医院那边拒绝动这个手术,最后去了三无的黑诊所强行把胎儿拿了出来,导致大出血,目前还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李连枝是莫忠百的原配妻子,而秦绣菡是其情妇,都是与之羁绊很深的人。
闻言,他用双手捂住脸,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是我害了他们,我是个罪人……”
“秦绣菡他们不过是你害的那么多人里,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几个。当初活生生的人被迫从十六楼跳下成为替死鬼,如今死到临头才掉下几颗假惺惺的眼泪,你难道不觉得很讽刺吗?”
“我有罪,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们……”
“你的罪自有法律来裁决定夺,如果只是这些没用的废话,那么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夏宁就欲挂断电话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我想和你做一桩交易。”
她笑出声,语气中满是嘲讽:“你现在就是条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买卖?”
“我曾无意间听到过那些人的秘密通话,知道他们接下来动手的方向。”
“……”
半信半疑的盯着对方,想通过莫忠百面部表情的微变化确认其是不是在说谎,最终夏宁蹙起眉头,试探性询问:“给我信服的理由。”
“那些人的警惕性很高,除了我手里这条线索,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求你。”
这句话从电话里传来,倒是令她颇为意外,眉头逐渐放下,接着意味深长的说:“求人办事不应该先拿出点诚意来吗?”
“你去找连枝,在我书房的抽屉里有一本带锁的笔记本,这件事我记在了里面。”
“莫教授这么爽快把手上唯一的筹码抖出来,别忘了我可没答应要和你做什么交易。”
莫忠百的情绪已经平静了许多,脸上纵横的泪痕还未干。
他垂下头,说:“所以说,是我求你。”
“现在我已经知道东西在哪里,为什么还要答应你所谓的交易?而我又为什么要替一个曾经差点让我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做事?”
“请救救绣菡,以及替我跟连枝和孩子们说一声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还未等夏宁回应,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令在场其余人都意想不到,莫忠百双膝直直的跪了下去,紧抿着嘴巴,缓缓把上半身匍匐下去,朝她磕了一个头后,才从地上站起,最终转过身被狱警带回牢房。
“……”
不悦的半眯起眼眸,注视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
监狱大厅外的狱警很无奈,因为他眼前这位已经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很长时间,对方看上去没什么事,自己的眼睛却是快要花了。要不是接见室里面那位夏小姐千叮咛万嘱咐要盯着这人,现在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待。
夏云深抬起手又看了一次表,嘴里嘀咕着:“又过去了将近十分钟,怎么还不出来?”
这时,对面接见室的铁门缓缓打开。
见到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他连忙快步走过去。
结果上来就发现对方的脸色变得很差。
“你怎么了?”
“先出去再说。”
尽管心里诸多疑惑,但看到其严肃凝重的态度,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她一言不发的走出监狱大厅,夏云深见状,紧跟其后。
驾车离开这个地方,直至踏进高速路,夏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先一趟去海都第一附属医院。”
“去那里干什么?”
“莫忠百手上还藏了一条关于那些人的重要线索,而我跟他做了一桩交易,前提是他的情妇必须活着,以及替他跟原配转告几句话。”
听完后,他的眉头紧蹙,眼神里满是狐疑。
“万一他在说谎呢?”
“应该是真的。”
“你怎么确定?”
“当初莫忠百肯出面澄清诬陷我的事实,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我以他的情妇作为威胁手段,一经提出对方就答应了,可以看出莫忠百对这个情妇非常在乎。”
“如果是不治之症,你有办法?”
夏宁摇摇头,给出了否定的说法。
接着她说:“对方是堕胎之后大出血,这是一场赌博,赌这个人的命够不够硬。”
“啧!”
夏云深一脚踩下油门,跑车瞬间提速。
窗外的景物和车流一闪而过,几乎要连成一片残影。
虽然不赞同超速行驶,但这次夏宁没出声,因为据昨天吕辰生发来秦绣菡进手术室抢救的时间,至今已经过去将近十二个小时,要是不快点赶过去,恐怕连个热乎的尸体都见不到。
……
走高速,从监狱到海都第一附属医院,正常需要一个小时时间,却硬生生被拦腰斩了一半。
等他们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手术室外时,那盏猩红的灯还没熄灭。
恰好有医生从中走出来,误以为他们是家属,于是一脸凝重地说:“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危急,血库里的该血型的血液不足,你们谁是B型血?跟我过来一下。”
080:仅剩的那点温情
“……”
兄妹两人面面相觑。
旁边的医生见他们没跟上来,急忙开口催促:“有B型血就赶紧过来,没听到病人的情况很危急吗?”
夏宁叹息一声,迈开步子正欲跟上去,却被夏云深一把拽住。
“就几百毫升,没事的,就当是积点阴德。”
说完,她扒开对方的手,小跑到步履匆匆的医生身后。
“该死!”
低骂一句后,他连忙跟过去。
最终考虑到夏宁的体型纤瘦,于是只抽了四百毫升的血液。
扶着人走回到手术室门外,望着妹妹愈发苍白的脸色,夏云深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相同的B型血。
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把人给带过来。
越想就越对手术室、以及监狱里的人感到愤恨。
一群祸害!
夏云深向医院要来葡萄糖让身边的人喝下。
虽然抽完血之后感觉有点虚弱,但情况远没有某人想得那么糟糕,看到对方小心翼翼的举动,仿佛自己已然变成一件易碎的瓷器。
对此,夏宁无语的对其翻了个白眼。
“你太夸张了,抽点血而已,我没那么娇气。”
“闭嘴,你就不该与莫忠百进行什么狗屁交易,就算没有他手头上的线索,我也照样能查出对方的尾巴!”
“吹牛不要钱,也不犯法,你可就使劲吹。”
她顿了顿,继而问道:“上次让你查方家的事,情况如何?有结果了吗?”
“老样子,你为什么突然要查方家?”
“单纯好奇。”
“别把我当成是傻子。”
“现在也只是猜测,等我查清楚再告诉你。”
又是打哑谜,夏云深特别讨厌她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做法,搞得如今他心里被疑惑挠得痒痒的,想对此事追根究底,余光却瞥到手术室的灯灭了下来。
夏宁同样注意到,心不由得变得有些紧张忐忑。
不一会儿,里面的人被推出。
开口向随之出来的秃头医生询问:“你好,请问病人目前的情况怎样?”
“血是止住了,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如果病人能熬过今晚没产生并发症,那么一切都好说;若是不行,只能进行再手术治疗。”
“那么病人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
“两个小时之后,你们是她的家属?”
“不是,我们只是受熟人委托过来照看一下。”
听到这句话,秃头医生的情绪瞬间变得激动起来,骂骂咧咧的说:“赶紧让你们的那位熟人过来,也太不负责任了,月份这么大的胎儿还想着拿掉,简直是不要命!”
她垂下眼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的话。
于是夏云深忿忿不平的说:“那个畜生在局子里,想必未来的几十年也出不来。”
秃头医生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嘴里嘀咕着:“哎,这姑娘也是遇人不淑!”
……
从无止尽的黑暗和痛苦中醒来。
秦绣菡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上的麻醉药药效已经过去,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车碾过,连呼吸都是难以忍受的剧痛。
“你醒了?”
清亮的嗓音传到耳边,视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对方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那双如同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露在外面,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似乎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以及一股意味不明的危险气息。
“你是谁?”
元气大伤的原因,秦绣菡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一个路过被抓来给你输血的大冤种罢了。”
“这……那我该谢谢你救了我。”
“你想多了,救你的并不是我,而是在手术室里与死神斗争了十二个小时的医生们,以及给你支付医药费的莫教授。”
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沉默了下来,久久没有回应。
“不用想太多,你以后永远都不会再见到莫教授这个人了。”
闻言,秦绣菡的皱起眉头,眼底浮现起哀伤。
夏宁望着那个身上插满了管子的人,神情意味深长。
“他让我给你带了一句话,你如果想听,我就说;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对方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缓缓开口:“他想对我说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秦绣菡听完这句话后,选择闭上了眼睛,说:“我知道了,你帮我转告他,孩子我已经拿掉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值得吗?”
说完,夏宁又补充一句:“为了这个人,差点赔上自己的命,真的值得吗?”
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温热的泪水毫无征兆的顺着脸颊淌下。
睁开眼,里面充满了戚切和悲哀。
“我这条命当初就是他给的,再还回去,我就不欠他的了。”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有罪,明明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还偏偏恬不知耻做出如此出格的事,偏偏割舍不下这段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造孽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他是不是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夏宁轻笑出声,语气里满是鄙夷。
“莫忠百是对你动了真感情,也是真的在乎你,否则当时也不会那你一作要挟就马上同意了澄清诬陷我的事实。但有一点你错了,还错得很离谱,因为就算没有你,他也依旧会走上这条不归路,从其漠视他人生命的行为、以及不拒绝婚外情的举动,这都是这个渣滓的劣根性。”
“是你害他落到这个境地的?”
“他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你最好清醒点,认清楚现实!”
秦绣菡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似乎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
“执迷不悟!”
原本还想好心开导对方两句,但此人这副状态,夏宁实在是没有继续往下与之交流的欲望,于是丢下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
重症监护室门外,夏云深百无聊赖的坐在长椅上。
听到开门的声响,扭头看过去:“对方情况怎样?”
“好得很,只不过脑子没救了。”
“搞笑,就你这样还想给人当精神导师?”
“……”
夏宁没再说话,瞪了他一眼后便扬长而去。
081:复杂的心绪
在医院走廊里出现了这样的一幕,长相惹眼的一男一女,一个在前面快步走,一个在后面亦步亦趋的紧追,而且两人的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看。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观望,以为又是小情侣之间发生争吵。
夏云深紧跟在对方身后半步的位置,眉头紧蹙,走着走着自己也被对方惹得有点恼了。
“就说你两句,至于耍小性子吗?”
夏宁没有理会,默不作声穿过人群,径直走出大厅门口后,并没有前往停车场的方向,而是开始沿着医院的路漫无目的乱走。
跟着兜兜转转,结果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
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简直要被对方撒气般的幼稚行为给气笑了。
至少从目前的状况看,这人并不是因为之前的话而感到不高兴,毕竟如果是自己的原因,她会当场怼起来,大家谁也别想好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生闷气。排除这个因素,那么仅剩的可能就是这个家伙一定是在ICU里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
别是开导别人没成功,然后就生气吧?
心里有了猜想,于是开口试探:“喂,就算别人不领情,你也没必要生自己的气吧?”
此话一出,夏宁停下脚步。
猝不及防的举动,导致跟在后面的某人直接撞了上去。
不出所料,成功收获对方一记不满的白眼,接着听她冷不丁的开口说:“为什么人总喜欢犯贱?”
“……”
还真是在纠结这一点?
夏云深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思忖片刻后,不确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前有一句挺流行的歌词说得不错,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或者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的东西,便不会珍惜吧?”
轻叹一口气,夏宁心中已有答案。
看到对方脸上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他也是松了口气,然而某人接下来的话,一下把自己给直接整破防了。
“那你的嘴贱应该是属于第三种情况:与生俱来。”
“不会说话就闭嘴!”
眼看恢复正常的两人又要开始互怼,突然从旁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小宁?”
他们不约而同的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赫然出现在视野中,气质优雅,看上去十分和蔼。
夏云深在妹妹手机的照片里见过这个人,好像是什么海都音乐学院的退休教授。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说话的语气不是很确定。
“这是你哥哥?”
夏宁点点头。
“兄妹长得可真像,好俊的小伙子。”
突然被夸的某人只是礼貌性的朝对方说了声谢谢,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平静,甚至有点冷淡。不知为何,他就是对眼前这个人喜欢不起来,心底总有种莫名的抵触感。
面对自家老哥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她对此深感疑惑,但碍于外人在场,也就没多追问。
“万教授您怎么在医院?”
“我的女儿出了点事,我还是得过来照看一下她。”
“很抱歉。”
“没事,早已习惯,毕竟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样了。”
说到这里,万教授顿了顿,疲惫的口吻里充满无奈:“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也用不着让人操碎了心。”
听到后面的话,夏云深的嘴角抽了抽。
乖巧?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妹妹乖巧这种荒谬的说法。
接下来陆陆续续聊了不少。
从对方的话中得知,万教授是个苦命的人。
与丈夫在大学相识相恋,经过八年的爱情长跑后走进婚姻的殿堂,并很快迎来他们的爱情结晶。然而一次突发的音乐会事故,导致其不幸受了重伤,在医院治疗两年后便撒手人寰,留下妻子和年幼的女儿。
丈夫去世后,她拒绝了别人介绍的再婚对象,独自抚养唯一的女儿。
既当爹,又当妈,事业上升期和女儿的陪伴教育冲突,二者之间无法平衡,顾此失彼。母女间缺乏沟通交流,加上没有及时灌输正确的三观,也就导致当时处于青春期叛逆的女儿走上了歪路,小小年纪就和社会上的不良青年厮混,抽烟喝酒打群架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事情是在还未满十八周岁前怀孕堕胎。
等当母亲的反应过来,一切都为时已晚。
把女儿送进少管所管教过几年,虽然改掉了一些陋习,但在当初塑造出的人格和处世方式,却已经是深入骨髓。
也就指使自己的女儿如今三十多岁岁,还是整天浑浑噩噩,不务正业。前几天还因为电动车醉驾而摔下了路边的水沟,幸亏被路过的好心人救起送医,才捡回一条命。
说到这里时,万教授的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
望着对方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夏宁内心的想法很复杂。对于对方的遭遇,同情归同情,理解归理解,但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而夏云深除了刚开始回应的那句谢谢,全程下来一言不发。
此时,他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夏宁身上。
……
与万教授道别后,开车行驶在返校的路上。
一直不说话的夏云深开口打破了沉默的局面:“你之前不是说这位教授家庭美满吗?”
当初的事突然被翻起,她愣了愣。
之前为了打消老哥的疑虑,便编造了万教授所谓的家庭背景,从此人的面貌判断,慈祥平和的表象往往离不开生活环境的熏陶,又有谁会想到对方竟会是如此苦命的一个人?
更想不到还会被他们在医院撞见!
该怎么解释?
“我编的。”
“……”
够直接,连敷衍都不屑。
此时,他忽然话锋一转,说话的态度亦是变得沉重起来:“沟通不够往往导致各种矛盾和嫌隙的产生,我希望你和爸妈能好好沟通一次,把所有的话都说开。即使不能冰释前嫌,同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至于显得太尴尬。”
说完,用余光瞥了一眼副驾驶上那人的脸色。
没有料想中激动的情绪,看上去相当平静。
夏宁接下来的话,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语气亦是云淡风轻。
“我会很认真考虑你的提议。”
082: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谁会先来
“哗——”
仰头站在淋浴下,伴随着温热的水流顺着肌肤淌过全身,疲惫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脑海中的思绪也慢慢放空,什么都不想,享受这一刻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光。
此时,放在浴室门外洗漱台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铃声。
“……”
半个小时过后。
夏宁才用毛巾包起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随后拿起手机不耐烦的瞥了一眼,看到未接来电上显示的名字备注时,不满的蹙眉点击回拨。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紧接着传来低沉的嗓音。
“怎么不接电话?”
听到夏云深稍显急切的语气,不安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于是开口询问:“刚在洗澡,出什么事了?”
“莫忠百死了!”
闻言,她悬起的心咯噔一下:“他不是在监狱里吗?怎么会死了?”
“是自杀!”
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缓下来。
“当时的情况和细节具体是什么样?”
“自从昨天见过莫忠百后,狱警说对方的精神状态就显得十分萎靡,不过行为举止都还算正常。奇怪的地方在于两个小时前,狱警从牢房的监控画面中看到这个人忽然起身撞墙,等他们赶过去察看时,人已经是倒在血泊里。由于颅内大量出血,一个小时前已经被确定为脑死亡。”
“真的是自杀?有没有检查出其他东西?”
“没有服药的痕迹,血液中各种指标含量也都在正常范围内。”
“我知道了。”
“喂,你就一点都不着急吗?”
“你冷静点,莫忠百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已经失去价值,况且他人尸体都快凉透了,着急能解决问题?”
对方被这句话反驳得哑口无言。
“如果没其他事,就先挂了,我还要吹头发。”
“啧!”
这个语气词刚出来,夏宁当即按下了结束通话。此时手机屏幕上弹出吕辰生发来的电子邮件,疑惑地点击进去查看,里面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秦绣菡在二十分钟前死于并发症感染】
“……”
盯着屏幕上的那行字,确认自己没看错。
而秀气的眉头已经拧成小山,她现在的心情百味杂陈。
操!
都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两个人,今天怎么说没就没了?
踩着拖鞋走到客厅的小沙发坐下,烦躁的一把扯下包在脑袋上的毛巾,任凭长发的水渍沾湿沙发表面的丝绒,也毫不在意。
真烦!
现在人一死,线索就只剩下莫忠百之前提到的日记本,而且不管里面的内容是真是假,也没办法再去对质,或者查证。
为了稳妥起见,东西必须要尽快拿到手才行。
朝阳台的方向望了一眼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这个时间点不好再出去,看来只能是等到明天上午请事假了。
……
第二天的天气不太好,昏昏沉沉,显得格外压抑。
上午是夏云深的工作时间,不好打电话让对方扔下工作过来,这次只能是自己去了。不过,所幸李连枝的家距离学校不远,而且处于繁华的市中心,倒是不必担心会再出现当初被人悄无声息跟踪的情况。
打车来到对方居住的龙庭苑小区,前后耗费了不到半个小时。
“七栋505单元……”
对照着花发调查到的信息去找,她很快便找到了对应的住户,站在门前抬手按下门铃。
“叮咚”
不多时,里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随着门被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长相普通,但看上去很温柔的中年妇女,围裙还绑在腰间,应该是正在做家务。
对方见到陌生的漂亮年轻女人,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夏宁放软语气,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温和亲切些,淡淡开口道:“请问是李连枝女士吗?”
“我是,你是?”
“我叫夏宁,有些事想和你谈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听到这个名字,李连枝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躲闪,显得很纠结,但在考虑了片刻后,还是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夏小姐进来说话吧,家里有点乱,还请见谅。”
说完便侧身让出一条道。
她诚恳的说了句谢谢,随后朝屋子里走去。
放眼一看,这套房子的面积还挺宽敞,物件规规矩矩摆在它们该待的位置上,并没有对方话里描述的乱,装修风格走的是田园风,给人一种温馨感。
坐在沙发上,李连枝沏了一杯热茶端过来。
说实在,夏宁对莫忠百这个原配夫人的印象非常好,温柔贤惠,以礼待人,一看就适合过日子。
最后李连枝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她说话的语气有些许紧张:“不知夏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夏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意识到对方局促的反应,夏宁放低声音,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易近人一些:“我是来告知你,在昨天下午,你的丈夫莫忠百在监狱里自杀了。如果对此有质疑,我可以想办法把当时的监控录像弄出来给你。”
听到丈夫的死讯,李连枝没有出现情绪激动的情况,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专门过来告知我。”
注视着对面那人无喜无悲的模样,她半眯起眼,问:“你好像一点也不伤心,或者是对此感到惊讶,就好像这个人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夏小姐调查过我们,情况想必都清楚,这个家早已是名存实亡。我可以忍受那个人出轨,也不在乎他爱不爱我,自始至终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只要不离婚,我的孩子们就还有一个至少在外人眼里看上去还算体面的家。但自从他对我的女儿出手,在那一刻起,他在我心里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说到后面的时候,李连枝的眼睛里带着强烈的恨意。
“我为你的不幸感到难过,不过此番前来除了告知你莫忠百死亡的事实,还有一事相求。”
“夏小姐请讲。”
“莫忠百入狱时,我们曾做过一笔交易,筹码是他书房里那本带锁的日记本,但很遗憾最后我没能完成。人走茶凉,现在我打算以十万的价格买下那本日记,不知李女士的想法如何?”
083:各自的悲哀
“我此生与那人再无任何瓜葛,至于他留下的遗物,夏小姐喜欢拿走便是。”
说完,李连枝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为难,经过一番艰难的思索后,还是支支吾吾开了口:“如今家里的老人都因为那人犯的丑事而受刺激住院,孩子的病情也出现进一步加深的迹象。前段时间贵公司赔偿的那笔钱,我们一定会还的,但目前手头拮据,还望夏小姐能宽限些时日。”
夏宁注视着对方把头深深低下的姿态,眼底出现的怜悯一闪而过,面上表情却依旧是波澜不惊。
“李女士愿意把东西给我,就算是帮了我的忙,放宽还款期限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你的情况着实困难,我还可以给你减免部分金额,作为帮忙的报酬。”
“谢谢夏小姐的好意,我做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能放宽期限我就已经满足,该还的钱,我们一分一毫不赖。”
“我只是提出建议,至于你们采不采用,是你们自己的事。而且我现在想先去看看那本日记,不知方不方便?”
李连枝闻言连忙起身,说:“不好意思,是我的疏忽,还请夏小姐跟我过来一下。”
从沙发上起身,望着对方单薄的身影,不是很能理解这人的做法。
突遭变故,生活陷入困境。
明明没人逼她还那笔钱,明明可以选择索要帮忙做事的报酬,明明只要动动嘴皮子,拉下脸和自尊就可以得到不小的收益,却偏偏要走最难的那条路。如今丈夫畏罪自杀,没来得及离婚,作为一个中年的单亲母亲,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独自抚养孩子,赡养老人的重担。
这个要强的女人,真的能用单薄的身体撑起支离破碎的家吗?
夏宁不得而知。
毕竟她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
跟上去,随着对方的脚步走进书房。里面陈列的书籍很多,在架子上被分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李连枝准确的从密密麻麻的书籍中间取出一本不大的本子,然后放在雕花的红木书案上。
夏宁的目光落在上面,视野里是本带锁的黑色软皮书,表面有少许脱漆的痕迹,就像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那个人会把自己认为重要的事都写在里面,夏小姐要找的东西应该就是它了。”
“你有钥匙吗?”
李连枝摇摇头。
“老虎钳?”
“有。”
说完,不紧不慢走出书房去拿工具。
夏宁走到书案前,把本子拿在手里查看了一番,摸过锁头后发现不对劲,再仔细看竟然只是一个装饰的模型,卡槽扣起来营造成带锁的假象。
见状,不由得对此感到讽刺。
粗粗翻了一下,里面有文字记录的页数并不多。鉴于自己想查的事发生在近段时间,于是便从最后一页开始浏览。
才翻过一页,上面就出现了她在意的内容。相较于开始一笔带过的记录风格,这件事的篇幅已经是一篇几百字的小作文,应该是当时听到的所有通话内容了。
一字不漏将全篇阅读完毕,夏宁的眉头紧紧拧起,素来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惊愕的神色。
而当听到屋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迅速把情绪调整好,接着继续往前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拿着老虎钳走进来的李连枝看到对方此时的状态,不禁感到诧异。
“夏小姐,你……”
“只是一个装饰用的模型锁头罢了。”
听到对方的解释,她恍然大悟,可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夏宁若有所思的注视着那道身影再次退出去。
夫妻一场,不管是爱或者恨,多多少少都会存在感情,但李连枝除了在提到自己孩子时会流露出别的情绪,其他时候都显得格外淡然,甚至有点冷漠。尤其是对莫忠百的事,更是形同陌生人。
难道真的是心灰意冷到了极致?
从进门开始,这个疑惑就一直在心中萦绕。
直到她继续往前翻,再次出现的“小作文”,在看完后,夏宁心中的困惑顿时被解开,也终于了解李连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一对被双方父母包办婚姻的夫妻,本就毫无感情可言,若不是他们之间存在共同的孩子这条纽带,只怕会更冷漠。至于外人眼里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景象,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一场假象罢了。
想到这里,不禁再次感概莫忠百信手拈来的精湛演技。
骗过别人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他还陷入了自己编造的假象中。
对此,心中感触良多。
而这时,书房外面忽然传来女孩尖锐的哭闹声。
夏宁合上本子,将其揣到随身携带的包中,然后走出去察看情况。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来到里屋的一处房间前,房门开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剃着光头,眼睛瞪得很大,神情里充满了恐慌,哭得声嘶力竭。而李连枝不知所措的抱着对方,嘴里重复说着一句话:“然然不怕,妈妈在。”
她的余光注意到站在门外的夏宁,脸上露出局促的神色。
夏宁很清楚对方这样的眼神往往意味着什么,除了无奈、焦急,还有被别人撞见的尴尬。
暗暗叹息一声后,朝里面的人礼貌的鞠了一躬,接着开口说道:“李女士,很感谢你的帮助,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接下来就不叨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直至走出小区门口,恍惚的精神才清醒过来。
尽管今天遇到的大多数情况都在吕辰生发给自己的资料中提到过,但亲眼所见,还是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刚才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是莫忠百的女儿,患有自闭症。自从遭受过禽兽父亲的毒手,之后更是被确诊了重度躁郁症,外界的一点刺激都能让其发狂,可以说这个孩子的人生已经失去希望,继续活下去也是遭罪。
自己从前也是在类似的路上走过来,本以为已经习以为常,心里却还是会感觉不是滋味。
见不得人间疾苦?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夏宁不由得苦笑起来,连自己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竟然还有闲心去管别人好不好过……
她简直是疯了!
084:烂醉如泥的人
坐在出租车里,事情可以算得上是完美收工,心中却没感到一点喜悦,思绪亦是乱如麻得不到纾解,于是只好合上眼闭目养神。
脑子放空不到三分钟。
“嘟嘟——”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夏宁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接着从包的隔层里取出蓝牙耳机别在耳朵上,开口道:“小狗蛋,连接蓝牙接听。”
不多时,耳边传来软萌可爱的回复。
接着电话那边传来陌生的女声:“你好,请问是白年小姐的朋友吗?”
“我是,有什么事?”
“白小姐现在在‘遇见酒吧’喝醉了,情绪非常不稳定,还殴打了我们的工作人员,请问可以过来把人带走吗?”
“……”
把包里的手机摸出来,解锁查看刚才的通话记录,上面的联系人备注的确是白年。
这个家伙一个星期没回学校上课,竟然还去酒吧买醉?
啧!
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于是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对着出租司机喊道:“师傅,换路线和目的地,去‘遇见’酒吧。”
……
站在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门口,夏宁犹豫片刻后,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担心会出事,而是讨厌嘈杂混乱的地方,尤其是这种在酒精浸泡下鱼龙混杂的酒吧,况且这一家还是与夜店并营,有多混乱已经不必多说。
若是让夏云深知道自己出入这种地方,肯定得大发雷霆。
踏进里面,是半昏半明的环境,晃眼的灯光,以及震耳欲聋的音乐。
夏宁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嗡的。
由于长相特别惹眼,一进来就被不少人盯上,无数色迷迷的视线在她身上肆无忌惮打量。
这时,一个打着鼻环,梳着大背头的男青年走过来,自以为很帅气的向其抛了个媚眼:“美女,一个人?哥哥请你喝酒,顺便再玩点刺激的怎样?”
“……”
那人说完,伸手就要往夏宁脸上摸。
浓郁的香水味冲到鼻尖,让她直犯恶心,于是侧身避开对方的动作,语气中蕴含着恼怒:“滚!”
此话一出,没想到那人倒是更兴奋了,流里流气的说:“还是个挺野的小妞,这声音在哥哥身下呻吟求饶的时候,一定特别娇媚动人。”
话音刚落,夏宁就一拳把对方撂倒在地。
紧接着,鞋底的小高跟直接踩在那人下半身靠上一点点的位置,冷声道:“声音太吵,你爷爷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四周围着的人见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议论声顿时四起。
“敢打韩二少,这美女要完。”
“说什么呢?被他看上也跟完了差不多,还不如在那之前先打一顿。”
“哎,只能自认倒霉了。”
……
众人议论纷纷,夏宁却恍若未闻,目光睥睨的盯着躺在地上的人,说话的功夫,小高跟又往下挪了一点,还加上力度。看得周围的吃瓜群众都忍不住为其捏了一把汗,如果按照刚才出手的力道,这一脚下去绝对断子绝孙!
对方出手太快,韩冯被一拳撂倒,身上吃痛得紧,刚反应过来就又意识到胯上的那只脚,顿时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而这时,那人冷漠的声音传到耳边。
“上次就警告过你,以后见到你爷爷我最好绕着道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如今看来,你是当真不长记性。”
听到这句话,他的额头上开始狂冒出冷汗,脑海中浮现起一件事:
是在海滨餐厅时遇到的夏家恶狗!
当时那一脚踢的地方,淤青现在还没完全消散下去。
想到这里,急忙开口求饶,连说话都开始变得结巴起来:“我…我错…错了,夏…夏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就…饶我一次,下次一定擦亮眼睛。不不不……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番话,难以置信的扭头看向夏宁,结果被对方冷漠的目光扫过来,吓得赶紧低头转身。之前还对其起了别样心思的众人,哪里还敢有一点旖旎想法。
这妥妥就是一朵有权有势的食人花,谁会嫌命长去招惹?
酒吧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敢出。
听到对方求饶的话后,她把小高跟从韩冯胯上移开,接着一脚将其踹到旁边,然后径直朝吧台的方向走去。途径的地方,人们纷纷自觉让道,生怕惹到这尊煞神。
“白年在哪里?”
前台的妹子闻言,脸上保持着职业微笑:“白小姐在里面的包厢,小王带这位小姐过去。”
紧接着一个个头比较矮小的酒保出来,走在前面引路:“小姐请跟我来。”
后面的包厢比大厅要安静许多,最终她被领到一道紧闭的门前。
“白小姐就在里面,情绪可能不太稳定。”
夏宁摆摆手让对方退下,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后,推门而进,就在那个瞬间,骂骂咧咧的熟悉噪音简直要贯穿她的耳膜。
“妈的,混蛋!”
“只会在背后搞阴恻恻的那一套,算什么本事!”
“是谁啊?别来烦你姑奶奶我!”
……
紧紧皱着眉,夏宁径直走到旁边的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来到白年对面的位置站着,待其迷迷糊糊仰起脸时,直接一杯水泼到对方脸上。
“你大爷的,知道姑奶奶我是谁吗?敢泼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杯水。
“我呸……”
还是水!
“啊!”
一杯接一杯,直到白年的气势完全弱下去,才肯罢手。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被泼得一身狼狈的某人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眼神迷离的盯着夏宁的脸,半晌后,才幽怨的开口:“你丫的长得跟夏宁那个混蛋真像,脾气也是一样臭,竟然还敢朝姑奶奶我泼水……”
整个包厢充斥着浓郁的酒气,瞥了眼一地东倒西歪的空酒瓶,不禁好奇这个家伙到底喝了多少?
“白年,你就算想找死,能不能找个体面点的地方?”
“嗝——”
白年眯起眼反复确认面前那张脸,突然自嘲的笑了起来:“还真是夏宁那个恶婆娘,我一定是在做梦,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恨铁不成钢的注视着对方,还未等夏宁开口,对方就趴在桌面上,开始自言自语说了起来。
“没想到做梦还能梦到你这个蔫坏的家伙,如果被她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怕是又要笑话很久了。不过还是挺高兴能梦到你的,毕竟我现在是真的很难受啊……”
说着说着,泪水无声流下。
085:被既定的人生
“夏宁,我要走了。”
含糊不清的声音里带着哽噎,她抬手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胡乱擦掉:“白年,就算是在梦里你也不可以哭,流泪是最没出息的,只会让人看笑话……可是我真的很难受……”
“……”
望着眼前这个已经醉得语无伦次的人,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身上被泼湿了一半,外面的温度低,等会儿要把人带走,所以夏宁还是传唤了前台去买全新的衣服和外套。
经过一番折腾,人似乎也累了。
白年安静的趴在桌子上抹眼泪,看上去仿佛受尽委屈。
她注视着对方,心里百味杂陈。
“你要去哪里?”
听到声音传来,白年抬起脸眨了眨眼,貌似还没反应过来,片刻后蹙起眉,苦笑出声:“太真实,差点以为是本人来了……我啊,要去大西北那边,离海都远远的,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回来最好……但是,我又不太舍得你这个祸害。”
“你去大西北干什么?”
相较于气候温和,繁荣发达的海都,大西北是个穷困贫瘠的地方,那里的气候环境恶劣,荒漠戈壁,黄沙漫天是常态。
虽然白年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行为举止更是离经叛道;与其他豪门子弟相比,跟市井社会的接触也更多。但追根究底,也不过是个经验和见识多一点,自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家庭庇护、没吃过苦的温室娇花罢了。
张口就要去大西北,简直是疯了!
“你肯定觉得我是疯了,其实你这么想也没错,我现在跟疯子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我没有选择的余地。白星昭给了我两个选择,如果不参军,那么就只剩下联姻了……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夏宁哑口无言。
一个是远离舒适圈,用血汗去换取一席立足之地;一个是被困在圈子里,放弃天性变成笼中的金丝雀……哪条路的通向都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都是身不由己,又该如何选择?
生在这个圈子里,人们为了巩固家族的利益权势,往往会选择抱团取暖,而家族联姻就是最简单有效,且最常见的方式。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从出生开始,人生轨道被已经是被规划好,未来也都是走个过场的定局,局中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白年是这样,夏云深是这样,而自己也不会是个例外。
想到这里,她垂下了眼帘。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对方的眼神还很迷糊,嘟囔道:“要来看我笑话?还是送别?”
“都有吧。”
“啧,果然还是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
“想早点走,不过两天后就是你的生日了,想想还是等过完你的生日再走吧,省得睡觉做梦都要被你念叨……”
说着说着,酒劲涌上来,加上刚才耍泼耗费了大量精力,人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注视着对方安静的睡颜,夏宁的心里却仿佛是被笼罩上一层阴霾。
夏云深已经踏进这个无限循环的圈子,一个喜欢跑车、酷爱追求速度的大男孩,如今却日复一日被困在那方格子办公室里,他曾说过像他们这类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如果能逃过近乎崩坏的剧情杀,那么再过几年,甚至是在更短的时间内,自己也将面对类似于白年如今的境地,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官家从政,还有条参军的路可选。
到财阀这里就只剩下了联姻……
啧!
真是烦死了!
白年睡得正酣,而她则是在胡思乱想中挣扎了将近二十分钟。
“叩叩——”
外面传来敲门声。
于是起身过去开门。
接着手里提着购物袋的前台服务员出现在视野中,对方的脸上带着得体的职业微笑,温柔的开口道:“客人您要的东西已经带回来。”
夏宁在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对方:“结账,还有给里面的醉鬼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是另外的服务费。”
说完她从白年包里翻出一沓百元大钞,也没数,直接抽了一部分递给对方。
前台服务员笑着接过钱和卡,然后进来把醉酒睡着的人带走,五分钟不到就把换好衣服的白年给扛了回来,还询问一遍需不需要帮忙将人扶出去。
夏宁摆摆手让其退下,然后将熟睡的人背起,平稳的一步步朝外边走。
……
刚出酒吧门口,一大片雪白就闯进视野中。
仰起头望向天空,纷纷扬扬的雪宛如天女散花。细雪落在鼻尖上,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融化成水,留下冰冰凉凉的触觉。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站在酒吧对出的街道旁等待预约的滴滴,因为背上有人的原因,所以也并没有感觉很冷。
临近黄昏时分,又是下雪天,致使现在在街上走动的人很少。
望着寂寥的街道,她浮躁的心倒是逐渐安静下来。
此时,忽然有一道阴影朝自己的方向压过。仰起脸,一把黑伞不偏不倚的遮在头顶上方。
转过头去看,站在身旁的那人穿着一袭黑色的长风衣,清新的古龙香水气味在鼻尖萦绕。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身材修长,长了双邪气的凤眼,留着狼尾,长相属于当下备受原耽小姑娘青睐的邪魅型帅哥。
待看清对方的脸时,夏宁的心咯噔一下,戒备之意顿起。
尽管换了发型,但她绝对不会记错那双眼睛里若有若无的阴翳感,就如同是正在狩猎的枪手,身上带着极致的危险气息。
是Elson!
只听对方淡淡开口:“像小姐这样美丽的花,应该被细心呵护在手心里,而不是在风雪中绽放。”
轻浮的话语从这人口中说出,夏宁不悦的蹙起眉,扭过头一言不发。
旁边的人见状,轻笑出声,语气里充满暧昧:“亲爱的小姐,车来了,可要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一辆白色的小轿车行驶过来,接着包里的来电铃声响起。她敛起眸深深看了一眼对方,随后径直朝停在面前的车走去。
坐到后座上,窗外那道意味深长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过。最后离开时,对方开口说了一句话,听不到声音,但从发音的口型可以辨认出:
“后会有期。”
086:大雪里的归客
不知是不是在酒吧里呆太久的原因,现在在车内暖气的熏陶下,夏宁竟然出现了一种近乎醉酒的眩晕感,于是出声要求滴滴司机降下后座的车窗。
寒风夹着雪花迎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混沌的脑子也瞬间变得清醒。
旁边的白年貌似睡得不安稳,偶尔会说几句梦呓。
望着窗外被披上“白衣”的街道和建筑,以及路上逐渐变少的车辆,这座喧嚣的城市似乎也在这场大雪中变得安静下来。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
桃色事件刚收尾,还没来得及缓口气,Elson就从幕后走到台前,这个拥有特工身份的怪人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而靠近自己。如果真如吕辰生所说,是个酷爱流连花丛的猎艳老手,那么她将来与对方对上,会有多少胜算?
但不管如何,对方都是个麻烦的存在。
“姑娘,你们以后还是少去酒吧这种地方,里头太复杂了。”
在前头开车驾驶的滴滴司机忽然开腔,颇为语重心长的说:“叔我曾经在酒吧里干过两年,这里头的弯道太多,多少姑娘是竖着走进去,然后横着被人带走的……尤其是像你这样长得特别漂亮的,特别容易被盯上。”
对方的话打断了夏宁的思绪。
没有说话的欲望,但还是礼貌的回了句:“谢谢。”
“听叔一句劝,擦亮点眼睛,也不要在酒吧里耍朋友,刚才给你撑伞的那个小伙子,长得跟个妖精似的,看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处对象还是要找那种老实、有点阳刚之气的,至少看上去就比较有安全感。”
“……”
虽然Elson确实不是好人,但因为长相而随意编排一群人,这种踩一捧一的行为大可不必。
“还有啊,男生出去玩玩没关系,姑娘家家出去野就不像话了,以后嫁人会被夫家嫌弃,所以还是要自爱……”
越说越离谱,夏宁不悦的皱起眉,而对方还在滔滔不绝,不断向她灌输身为女孩该怎么怎么做的观念。
“……”
就这样被洗脑言论折磨了半个小时,此时包里响起来电铃声,于是耳边夹起蓝牙,接着唤醒AI机器人,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不耐烦:“喂,你好。”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是我。”
清冷熟悉的嗓音传到耳边,夏宁烦躁的情绪才慢慢退散:“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你现在在哪里。”
“返校路上,你问这个干嘛?”
“那我等你。”
对方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而她也没在意。
又过了十分钟,滴滴司机的嘴还是没停,已经从不该进酒吧,扯到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认为以前古代的思想正统,甚至觉得裹足是好习俗……
简直是忍无可忍!
紧接着,她冷冷说道:“你只需要尽到你的职责把我送到目的地,其他时候把嘴闭上,少对老子我说教,否则当心差评。”
此话一出,滴滴司机的脸色顿时变得不满,但碍于差评会被平台扣钱,还是选择妥协闭上嘴。
……
半个小时后,终于到达校门口。
把还在熟睡的白年背在背上,由于手没办法空出来,以及心里对滴滴司机抱有不满,于是便直接上脚踹关门。
对方见状敢怒不敢言。
而夏宁望着白色的小轿车气急败坏而去,眼里的恼怒才渐渐散去。
然后背着白年,转身向校门口的方向走,抬眼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天色早已暗下来。
路灯下高高瘦瘦的大男孩穿着卡其色的风衣外套,手里拉着行李箱。看到人时,那张冷淡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开口说道:
“我回来了。”
程非臣走过来,自觉的替对方背人,而夏宁则是拉着他的行李箱,然后并肩往前走。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过段时间才能把E国的事情处理完吗?”
“关键部分已经完成,至于剩下的,在E国的代理人会知道该怎么处理。”
“为什么不完全处理好再回来?”
“没必要。”
“胡闹。”
带着嗔怪意味的话脱口而出,双方对此都愣了一下。
看到对方有些尴尬的的小表情,程非臣轻笑一声,心情看上去很好:“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别提了,你背上那条死鱼在酒吧耍酒疯,店家要求我把人带走。”
听到这句话,程非臣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连说话的腔调和语气都变得轻快许多:“确实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并肩走在校道上,细细簌簌的雪花落在身上。
夏宁抬起眼看向对方时,不禁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冷冷清清的人似乎变了一些。
多了些烟火气,少了点距离感。
“这次打算在国内待多久?”
“不清楚,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
“……”
“你很累,是我回来得太迟了。”
闻言,她愣住了,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感觉:“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提。”
察觉夏宁情绪里的低落,他眼里的光也逐渐黯淡下去:“很抱歉,没能在你需要帮助……”
“都说过去了,能不能别提?”
明明很清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理解归理解,但当说到这个问题的点上,还是会莫名觉得心酸,甚至是委屈。
“嗯,Rio前段时间过来了,你觉得他怎样?”
“Rio?”
没想到对方会是茫然的反应,于是程非臣耐心的解释道:“Rio是我在E国的朋友,是个技术不错的黑客,前段时间就让他帮你盯一下网络上的情况,难道他没去找你吗?”
提到黑客这个词,夏宁的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个名字。
“许风眠?”
“嗯。”
“……”
脑海中涌现出那个疯子之前的种种奇葩行径,后面还差点把事情搞黄,顿时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见对方不说话,程非臣也猜到了些许端倪。
“怎么了?”
“Rio现在也在海都?”
“嗯。”
“什么时候出来见个面,有些事情想当面谢谢他。”
“……”
……
此时某酒店内,正在打游戏的某人忽然打了个喷嚏,后背莫名感到发冷。
087:心照不宣的欢喜
将背上的人轻放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夏宁正欲给程非臣倒杯热水暖暖身体,却被对方婉拒。
“不必了,男生进女生公寓就已经不妥,在这里停留太久对你的影响不好。”
闻言,她失笑道:“没必要这么敏感,何况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难道说你帮我把人背回来,连喝一杯热水都不配?”
话虽如此,但程非臣还是自觉的退到了门口的位置。
望着站在门前的冷清少年,夏宁显得颇为无奈。
“你真是个怪人。”
对方对比话不置可否,那双深邃澄澈的眸子迎上她的目光,有些拘谨的问了一句:“明天周末没课,你有时间吗?”
“有事吗?”
“我约你出去走走。”
夏宁抬起手,摆了摆手指委婉拒绝了对方的邀请:“听起来不错,但时间上不太方便,明天要练车。”
“这样吗……”
听到那人失落的语气,她还是软了态度:“下次有空一定。”
相顾无言的沉默,显得有些尴尬。
程非臣的眉头微蹙,片刻后又舒展开,只听其不确定的试探道:“我家早些年曾在海都林区那边购置过一处山庄,里面的路况比较综合,适宜新手练车实操。你要不要去?而且或许我还也可以帮你纠正一下不对的地方。”
此话一出,夏宁眼前一亮。
“真的可以?”
自己家里修的那段路偏向于观光型的小道,不适合新手练车,而且夏云深答应过会亲自指导她,所以本来也只是想在对方下班前,事先自个熟悉一下倒车入库,不至于到时被某人嘲笑得太厉害。
而现在却突然被告知不仅有适合的场地,还有技术精湛的“教练”。
谁能拒绝?
对方点点头。
“可以。”
这时,夏宁若有所思地瞥向正熟睡在沙发上的人。
“白年最近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能带上她一起吗?”
“嗯。”
对方干脆利落的态度让她颇有好感,接着歪歪头把目光转移到面前的人身上,心里突然起了想逗逗他的想法,于是玩味的说道:“那明天就麻烦你了,程老师。”
夹带着调侃意味的话传到耳边,程非臣局促地错开对方的目光。
“没事,举手之劳。”
注意到他红透了的耳根,夏宁笑而不语。
还是当初那个不经逗的毛头小子。
最后两人约定在明天上午九点出发,选择这个时间点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担心白年宿醉。说到这个问题时,两人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
大雪直到后半夜才停歇。
八点的闹钟响了很久,白年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过来。睁眼看到熟悉的环境,脑海中浮现起昨天喝醉时的场景,不由得尴尬捂脸。
真是丢死人了!
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夏宁换成宽松舒适的睡衣。
拍拍自己还有些迷糊的脑子,起身踩着拖鞋想去先上个厕所,结果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对方悠闲的坐在小餐桌上吃早餐。
听到声响,夏宁缓缓开口:“赶紧刷牙洗脸,然后过来吃早餐,记得收拾一下自己,九点钟我们要外出。”
白年一脸茫然:“外出?”
她慢条斯理的喝了口牛奶:“今天约了程非臣出去练车,怕留下你自己一个人出事,省得回来还得收尸,就跟他说了带上你。”
听完,某人顿时不悦的皱起眉,没好气的说:“你们出去约会,干嘛要带上我当电灯泡?”
“管好你的嘴巴,少胡说八道。”
“啧,你就这点出息,承认有那么难吗?”
“滚!”
“……”
白年虽然嘴上不满,但还是顺从的按照了对方的要求去做。
站在洗漱台前刷牙时,她瞥到镜子里那张憔悴苍白的脸,眼睛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完全没有与夏宁争辩时的精神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
当时针即将指向数字九。
两人准备好,背着自己的包出门,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辆布加迪停在公寓旁。此时自动化的车门缓缓打开,程非臣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驾驶座上。
白年与对方的目光对接后,会心一笑。
面对后座和副驾驶,她非常识趣的选择了前者,而且还愣是不让夏宁进来,导致其只能无奈选择剩下的位置。
刚坐下,清冷的嗓音就传到耳边。
“各位请系好安全带。”
“……”
规规矩矩的列车广播员腔调,让夏宁产生了一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错觉。
后座的白年对此直接翻了个大白眼。
混迹酒吧夜店多年,深谙撩妹泡汉子技巧的她,为程非臣木讷的直男作派感到堪忧。难怪这么久都没点进展,这样如果能拿下夏宁这种彪悍的高岭之花,才很诡异好吗?
心累……
程非臣的车技还是印象中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还没过十分钟,坐在副驾驶上的夏宁就打起了哈欠。
注意到身旁人的举动,他把车内的音乐声减弱,还切换成旋律比较放松平缓的纯音乐。
完全不知前方情况的白年,面对一路的沉默,一度感觉十分煎熬,但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于是只好瘫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的戴着耳机开始刷小视频。
从出发到目的地,全程总共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
这是白年记录下的时间。
她迫不及待走下车,迎面吹来的西北风让其不禁打了个激灵。紧接着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使得原本还有点宿醉的脑子变得神清气爽。
在外面站了将近五分钟,其余两人才慢吞吞走下来。
待他们并肩走到自己面前。
白年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还是懵了一下。
程非臣和夏宁相似的穿搭风格,乍一看就是情侣装,但仔细观察却又不是,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迷惑感。
而且看上去还莫名配一脸!
夏宁察觉到某人怪异的目光,于是不满的朝对方瞪过去。
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从下楼看到程非臣开始,就尽搞些撮合他们的小动作,而现在还明目张胆露出这种八卦的眼神……
真是受够了!
已经解释过无数遍,还是死性不改,这逼的脑子里怕不是装下了整片太平洋?
088:看不上脏了的东西
不过随着白年的视线看去,夏宁也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关注点。
她和程非臣又撞风格,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撞衫。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情侣,也难怪某人会露出那种就像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看向程非臣,显然他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一脸无奈。
算了算了,撞衫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注意力从这个关注点上转移开,放眼环顾四周,银装素裹的山林雪松撞进视野中,蔚蓝的天空明净得没有一丝瑕疵;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宛转的鸟鸣……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还有些迷糊的脑子顿时清明过来,也将心中压抑的那点不快尽数驱逐。
雪晴云淡日光寒……
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诗,而且莫名感觉雪后初晴这个词很适合形容程非臣这个人。
注意到夏宁眼中的惬意,他的嘴角也不知觉勾起浅笑的弧度。
“……”
站在旁边的白年,将他们的一切表情和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心中咆哮:你们两个人能不能体谅一下旁边落单的电灯泡的感受?
这时,程非臣开口打破了沉默的局面:“大家先进去把东西放好,而且我让山庄的管家事先准备了一些热水和甜点,你们如果有需要的话尽管自取。”
说完,他指了指百级阶梯上那座被藏在桃木和雪松中的别墅。
……
阶梯才爬到一半,白年就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反观并肩走在前头的那两人,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好不容易爬完,她瘫坐在别墅的客厅沙发上,不愿再动一下。
总共三百三十四级阶梯……
由于主人家常年不在山庄内停留,所以这里只有一个年逾七旬的老管家,以及两个平时负责整理打扫的年轻女佣。而其中两个女佣现在正分别给夏宁和白年捶肩捏腿。
“程老弟,你这整那么多阶梯作甚?累死个人了……”
听到某人累得有气无力的话,夏宁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人留,幽幽说道:“爬两级阶梯就一副要死不活的衰样,平时让你少逛夜店、少喝酒、少熬夜,如今虚得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能怪谁?”
“喂,我不要脸的吗?”
“你有脸吗?”
“我特么,就你清高是吧?”
“比上不足,比你有余。”
“……”
白年对此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随后直接开启摆烂模式:“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姑奶奶我就待在这儿了。记住有事别叫我,没事更别叫我,只要回去的时候喊我一声就OK了。”
“喂,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的梦想就是当条咸鱼。”
夏宁正欲开骂,却被程非臣拦了下来,他从老管家手里接过一杯温咖啡递过去,淡淡开口说道:“需不需要我叫个朋友过来陪你聊聊天?”
一听这话,某人顿时来了兴趣:“哪家会所的?帅不帅?”
闻言,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茫然。
“什么会所?”
夏宁皱起眉,不悦的瞪向白年,对其说道:“收起你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点不三不四的东西,老子我就让你今天竖着出来,横着回去。”
见到对方恶狠狠的眼神,某人的气势当即怂了下来。
“没什么没什么,我脑子搞混了,我想问的是你的朋友是个怎样的人?好不好说话?”
即便不明说,程非臣也能从她们的对话内容中猜出个大概,接下来狐疑的视线没有落在问话的白年身上,而是看向了夏宁,一脸欲言又止。
“……”
被这样一道目光盯着,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让她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连忙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一群不知道是被别人用过第几手的东西,我嫌脏!”
好比解释的说辞从夏宁口中说出,令白年感到意外。
看这个祸害的态度,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某人忽然贱兮兮的说了句:“这个我可以作证,她在某个方面上有洁癖,最看不得脏了的男人。”
“……”
夏宁的嘴角抽了抽,刷的一下站起来,然后抓起旁边的抱枕往对方脸上狠狠甩去。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啊——谋杀啊!程老弟救我!”
“白年,你给老子死!”
“……”
程非臣显然没见过这种状况,懵逼的眨了眨眼,随后噗的一声笑出来。
过了半晌后,他淡淡开口道:“我这个朋友挺好说话的。”
又拍了几下,夏宁才罢休的扔下抱枕,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而听完身边这人的话,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脑海中也随即冒出一个名字。
“你打算让Rio过来?”
“嗯。”
“让他滚,目前暂时不想看到这个人。”
“……Rio说他已经在路上了。”
“……”
看到对方忽然沉默下来的反应,程非臣狐疑的问:“你很讨厌Rio吗?如果真的不想看到,我可以试着劝他回去。”
依旧没有回答。
他的心莫名变得有些慌乱起来。
而这时,白年的声音幽幽传来:“别管她,她讨厌一个人会直接选择无视。看现在这个鸟样,八成是被你那个朋友招惹过,对方现在过来的话,这恶婆娘十有八九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把人收拾一顿。”
“你给老子我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接着又是一个抱枕扔过去。
听到这个解释,程非臣松下一口气。
虽然Rio是他相识多年的朋友,但此人脾气怪异,说一不二。而且这次是Rio自己提出要过来山庄,如果现在劝说对方回去,只会让其更坚定要来这里的想法。
幸好不是因为讨厌而不想见。
至于不想见的原因变成:夏宁担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动手去收拾Rio。
这一条情况就不在程非臣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毕竟那个家伙的脾性是真的怪,也是真的欠揍。
短短几年时间就树敌无数,拉仇恨的技能等级开局就是直接点满,与之接触过的人会对其有动手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严重点的甚至起杀心也是意料之外。
……
此时,正在马路上堵车的某人忽然打了个喷嚏,心底还莫名产生不安的预感。
090:少年的过往
夏宁转过头来,垂下眼帘。
“是吗?我是不是该觉得很荣幸?说实在的,当初你曾给我留下过非常糟糕的印象,甚至因为害怕而做过噩梦。一旦冷静下来,再与你接触,还是会觉得你是个温和的人,这种想法是不是很荒谬?”
“嗯。”
停顿片刻后,他又补充一句:“你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哈哈,你可真逗,我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
“或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存在这种说法,但很可惜,在我身上并不成立。不过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玩赛车?”
本以为对方会转移话题,或者会纠结思考,却不曾想那人马上回答了她的疑惑。
“并不是喜欢赛车,只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手段。”
“你之前很不开心?”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音乐天才?”
“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比你天赋更好的人。”
迂回的说法,但还是肯定了问题的答案。
“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吗?”
“嗯。”
话虽如此,接下来却是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直至车子围着山庄绕了一圈回来,在原地停下,对方清冷的声音冷不丁在车内响起:
“曾经有个孩子,他出生在联姻的家庭里,母亲结婚前原本有着自己的爱人,而这个孩子的出生来自于强制手段,是肮脏、不光彩、不被祝福的。从记事开始,他就被不断灌输自己是为音乐而生的观念,没有朋友,能接触到的只有各类的乐器和乐谱,以及一张张刻板严肃的脸。
那些人总会跟孩子说‘你是天才,必须比其他人更努力,因为你是未来音乐界的希望’。但他并不懂,甚至产生了一种疑惑,难道这些从琴弦丝线中出来的声响就是音乐吗?
多年后,那个孩子上了小学,他在学校里接触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老师曾经向大家提问过一个问题:什么是爱。小朋友们的回答五花八门,当他被提问到时,却只是干站着,什么也答不出来,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他解释过什么是爱,其他同学口中描述的情况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也不曾拥有过。
因为在此之前,那个孩子的世界里除了音乐,几乎什么都没有。他以为所有小孩的父母都很严厉、他们一年到头也不会见几次面、都是独自长大……
不久后的一天,这是个海上升起满月的夜晚,那个孩子的母亲带着她最喜欢的小提琴,一步步走向了那片黑暗幽深的海洋,而他就这样站在旁边安静的注视着,内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母亲也会笑,她演奏着那曲《黎明》走向了那片埋葬着爱人的海洋。
后来,孩子长大变成少年,他是外人眼里优秀的音乐天才,学习好、长相好、家世好,听得最多的就是各种溢美之词。
但他们都不知道,少年会是个躁郁症患者。”
……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夏宁听完后,心情变得很沉重,她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不是很失望?”
程非臣的声音传到耳畔,与平时一般无二致,干干净净不含一丝杂质。
以前看剧本时,只觉得他是个令人敬畏的疯子天才。也曾思考过很多会导致性格发生巨变的因素,却不曾想过真相会像这样……
原来他们都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吗?
想想还真是讽刺,这算得上同类,或者是物以类聚了吧?
“很累吧?”
分明是个问句,夏宁的口吻却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没有回应,低头垂下眼眸,在沉默中过了很久。
“我不知道。”
头顶上传来触摸的力道,程非臣没有动,没有抵触对方摸头的举动。
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做出这种亲昵的举止,明知不妥,还是控制不住。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不愿看到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就像是会害怕夏云深的眼里失去光。
像他们这样耀眼的人,不应该因一时的阴云而黯淡了自身的光芒。
但,似乎又有一点不一样……很微妙的感觉。
良久后,对方的声音再度响起:“谢谢你,但请不要因此而可怜我。”
闻言,夏宁嗤笑出声。
“我为什么要可怜你?过去再难那也已经过去,丝毫不影响你如今变成一个能力优秀的人。”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可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改变原则底线,在你没搞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没有学会放开控制欲之前,我是不可能接受你的感情。在此之前我最多会作为朋友陪伴你。”
可怜?
前途未卜的她,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
“嗯。”
程非臣把头上那只手拉到身前,然后低头亲了一下。
吓得夏宁赶紧把手往回抽,却被对方紧紧抓住。
他转头看过来,那双深蓝眼睛里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别怕,我很干净,不脏。”
脑海中突然冒出白年不久前说的那句“看不上脏了的男人”,她的脸腾的一下子变得又羞又躁。
“你给我闭嘴,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看到对方又羞又急的反应,程非臣低下头又亲了一下,随后才松手。
赶紧把手收回来,夏宁的余光瞥到那人红了的耳朵,以及弯起的嘴角,突然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于是没好气的问:“你是不是跟白年学坏了?”
“你猜。”
上扬的尾音,可以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相当好。
正当想训斥对方两句,而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电铃声。
她从口袋中掏出来,瞥一眼屏幕上的联系人备注,结果刚点下接听,那边就传来夏云深暴躁的声音。
“今天周末,你为什么不在家?又去哪里浪了?”
揉揉耳朵,每回接这个家伙的电话,耳膜都要遭一次罪。
“在外面,而且谁规定周末就必须回家的?”
“操,当初是谁求我教练车的?”
“哦,我现在有更好的教练了,提前放你退休。”
“你现在在哪里?”
“……”
有完没完?
夏宁不悦的皱起眉,没好气的说:“城郊落雪山庄,行了吗?”
结果话音刚落,对方就马上挂断了电话。
“……”
089:依旧温和的少年
基于白年是铁了心要瘫在别墅里不愿意动,夏宁也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在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管家要把人盯紧,并强调不可以给对方拿酒。
从管家口中得出山庄内没有酒时,才放心离开。
而某咸鱼却对此做法嗤之以鼻。
……
走出房子,夏宁忽然眼前一亮。
以前她出生在冬天只有寒风阴雨的小山城,后来安居在一个不会下雪的低海拔城市,以致于对这种白皑皑一片的景象总是莫名心神向往。
海都同样是低海拔的沿海城市,但纬度较高,而山庄所处的位置地势高,别墅更是修在半山腰上。房子四周是雪松寒梅,以及一小片秃了枝丫的桃木;从这里看向远方,可以看到被缩小了无数倍的高楼大厦,一个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昔日喧嚣浮躁的都市仿佛在一夜之间洗尽铅华。
心里被一种奇妙的感觉浸泡着。
清冷的嗓音传到耳畔。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
不是疑问,而是对方在观察了许久后得出的结论。
夏宁闻言勾唇一笑,随后淡淡开口,腔调里带着释怀的意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历经漫长旅途后,最终带了一路疲惫与风尘归来的游子。
“这里的山很美,天空很美,雪很美,景色也很美……而我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
说罢,朝身边的人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吗?”
对方没有马上作出回应,沉默了片刻后,给出自己的回答。
“看习惯了。”
听到这句话,夏宁才想起程非臣从小在E国生活,那里地处西伯利亚板块,一年中至少七八月的时间都在下雪。对自己来说稀罕的景象,于对方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
“E国的雪景应该也很美吧?”
“你想去看看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
又是这样敷衍的口头承诺,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悄然浮现起失落的情绪,而视线一直朝着前方看的夏宁对此毫无察觉。
片刻后,他敛去眼里的情绪,深深看了眼身旁的人:“走吧,早上已经吩咐过管家让人来清扫过道路的积雪,现在我先带你去熟悉一下练习的路况。”
闻言,夏宁把视线从远方收回来,转身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
“那就辛苦你了,程老师。”
轻快的腔调落在程非臣的心里,刚才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嘴角勾起清浅的笑。
迈开步子,两人并肩往山下走。
“你说过,这里常年只有老管家和两个佣人在,那么我想问一下,山庄内还有多余的备用车吗?”
“没有。”
“……”
“用我的。”
“你确定?不瞒你说,我曾经练车就已经毁过了三辆。”
“没关系。”
“到时候可别后悔。”
“不会。”
“……”
……
口头上打趣着对方,不一会儿来到山下,当看到那辆线条流畅优美的布加迪Galibier时,夏宁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一抹于心不忍。
见到她的小表情,程非臣不由得轻笑一声。
“不是用它,跟我来。”
不是它?不是说山庄内没有备用车吗?难道还有其他?
半信半疑跟随对方绕了一个圈,然后来到另一边,来时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这里还有个被藏进山体中的车库。
程非臣走进去,而夏宁想了想,还是选择站在车库出口处等待。
不多时里面传出声响动静,随之而来的是一辆车,待其完全暴露在日光和视野中时,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布加迪Bolide……
并不是因为对车有多了解,也不是因为感兴趣,而是自己有一个酷爱收集跑车的哥哥。
眼前这一辆正是当前最新款的赛道级跑车,全球限量只有几十辆。由于下手慢而错失,前段时间在家时,夏云深在她耳边幽怨念叨了好久。
不愧是拥有“世界最漂亮”美称的超跑。
就一眼,她自认对车没什么兴趣,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被其酷炫的外型给惊艳到了。
车门缓缓翻开支起,程非臣的目光投过来,只听他淡淡开口说道:“这辆比较好看。”
想起不久前自己才刚说过喜欢漂亮的东西,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要拿专业的赛道车给新手练习,这种做法未免也太浮夸?
“这不太妥吧?”
“为什么?”
“别人抢破头都没争到的收藏品,让我用来练车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对车有研究?”
“听我哥说过,属于很珍稀的一款。”
“是吗?对我来说都不过是代步工具。”
说完,他顿了顿,忽然说道:“如果喜欢,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
要是把车提回去,夏云深还不得疯了?
程非臣注视着对方,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上来吧,我先带你去熟悉一路况。”
拗不过他,夏宁只能妥协。
坐在副驾驶上,随着发动机平稳启动,距离出口几十米的位置就是弯道。
这次旁边的人没有选择外道的大弯,而是贴着内弯做了个漂移的动作。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三秒钟时间,整个动作干净利落,稳当得可怕,如果不是能看到窗外的情况,她还以为是在直道上行驶。
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是翻起惊涛骇浪。
脑子里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想了想还是不确定的试探性询问:“你是赛车手?”
对方的回答很干脆:“也不算,只是玩过一段时间。”
“……”
果然……压线漂移这种高难度动作,对夏云深来说都没把握能控制得分毫不差,程非臣却能信手拈来!
似乎对夏宁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淡淡问道:“没想到我会玩赛车?”
“是没想过。”
“毕竟是个玩音乐的,是吗?”
“一部分原因,还有就是从外表、以及性格方面。”
“为什么?”
她扭过头,探究的目光落在那张神情冷淡的脸上,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因为你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而且你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像是艺术品一样的人,怎么会喜欢叛逆少年的游戏?
后面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在心底飘过。
“你是第一个评价我温和的人,还是在见过我疯狂的一面后。”
程非臣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怅然,就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的位置,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