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汉森捂着肚子大笑，“果然是刚从象牙塔出来的学生。”
“有什么不对吗？”小不点不解。
“既然主编把你俩安排给我，我就给你俩上一堂入行课吧。”汉森平复下来，阴笑连连。
他摸摸嘴唇上的小胡子，自问自答：
“媒体是什么？媒体是第四权力！
“新闻是什么？新闻是实现权力的手段！
“这个权力来自哪里？来自我们手里的笔，来自这支写新闻的笔。我们要牢牢抓住这支笔，抓住权力，死不松手。”
汉森拿起插在笔筒里的钢笔，紧紧握住。他握得非常用力，以致于手背上青筋暴突。
“这跟道歉有什么关系？”杨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汉森大力一拍掌，双手摊开，说道：
“道了歉，这个权力就受损了呀！
“每个新闻系学生，上的第一堂课，老师都会打一个比喻——记者就像对抗恶龙的勇士，左手相机，右手钢笔，报道世间不平事。
“可是老师没有说的是，恶龙由谁来定义？
“是由拿着笔的人来定义！体制是恶龙、资本是恶龙、罪犯是恶龙……谁是恶龙，由拿着笔的人来定义。
“要抓牢这个定义权，媒体必须在民众心中维持光辉形象。因为民众相信你是勇士，你才是勇士；民众不相信，那你就什么都不是！”
汉森最后来了句灵魂发问——
“你俩见过哪家媒体报道错了，会主动发声明认错吗？”
杨韬与小不点面面相觑，虽然来这个地下世界才两天，但他俩在现实里活了那么久，确实极少看见过媒体道歉。
汉森用手里钢笔敲了敲两人额头，嘱咐道：
“记住！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报道了什么假新闻，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任何转圜余地，都不能道歉，不能抹黑报社的光辉形象。”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进办公室。
扭头看去，是其他记者来上班了。
“昨天让你俩想三个选题，想好了没？”汉森问。
“想好了。”小不点和杨韬都点点头，“在这里说吗？”
“去会议室吧。”
汉森带着两人，乘电梯来到九楼。
这一楼层全是大大小小的会议室，供报社内各个部门开会使用。会议室与走廊相接的墙壁，全是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但能够看出有没有人在使用。
汉森找了间空的小会议室，与杨韬、小不点开起选题会。
“超峰你先说吧。”
“好的。”小不点报出第一个选题，“昨天有人给报社寄匿名举报信，说永夜制药……”
“Pass．”小不点还没说完，汉森就无情地否掉了这个选题。
“为什么？这个选题很好啊，永夜制药是资本，又违法犯罪，坑害民众，这妥妥的恶龙啊！我们报道曝光他，民众肯定称赞我们是勇士。”
“永夜制药是我们报社的大金主，你知不知道人家一年在我们报纸投多少钱广告？”汉森摸摸小胡子，“没在我们报纸投广告的资本，才是恶龙。”
昨天翻阅旧报纸，小不点就已经知道永夜制药是报社广告商，报这个选题只是试一下，心里已经有被否掉的准备，没再继续争辩。
“下一个选题。”
“聚居区的居民每天来地下城，上下班都是坐黑车。这些黑车司机都没有经过审核，有的人心怀不轨，把车开到半路就……”
“Pass．”汉森再次无情否掉选题。
“这个选题为什么不行？坐车出门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出行安全肯定很多人关心。”
“太无聊，没人看。买我们报纸看的是些什么人？”汉森用钢笔敲了敲桌面，“是地下城的居民！那些聚居区的底层烂人是生是死，我们的读者根本不关心。”
“同情之心，人皆有之。”小不点争辩道，“我昨天读了以前的报纸，也刊登过不少聚居区的新闻，为底层发过声。现在怎么就不行了？”
“销量说明一切！正因为以前登过类似新闻，没人买，没人看，没销量，所以现在才不能继续做类似新闻。”汉森越说越气，气得小胡子都翘了起来，“以前那些聚居区新闻，都是郭恺那个傻叉坚持要做，现在已经被报社开除了。”
小不点被噎得说不出话。
“第三个选题。”
“郑白莲现在虽然落马，但他在炼金局当了十年局长，审批上市了非常多药品，其中贪污受贿的肯定很多，不止目前曝光的这些。我打算从头捋一遍郑白莲审批上市的所有药品，揪出那些通过贿赂违规上市的，曝光出来，提醒民众注意。”
小不点一口气说完，眼神忐忑地看着汉森。
汉森摸着小胡子，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拍板道：“OK．给你两个月操作这个选题，每周跟我汇报一次进度。”
听到选题通过，小不点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杨韬，说说你的选题吧。”
“我昨天在旧报纸里看到，两年前，有炼金术师研发出一种可以让胸部变大的炼金术，地下城有位女居民接受了这种炼金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杨韬侃侃而谈，“我打算找这位女居民做个回访，看看变大效果维持得怎样。”
“OK．”汉森很爽快就通过了这个选题，“你一会去找当时写那篇报道的记者，要一下那位女居民的电话，直接联系对方采访就可以。”
“第二个选题，是我听邻居说的。我们北方有另一座地下城，那里有煤矿，居民主要的工作就是挖煤。”
汉森点点头，示意杨韬继续说下去。
“最近那里有一批男居民跑来我们这里定居，原因是挖煤吸入太多有害气体，很多人都痿了，别说生孩子，连正常生活都过不下去。”杨韬一脸认真，“我们地下城靠水资源生活，山清水秀，环境怡人，那批人来了之后都重振雄风。”
连续两个下三路选题，小不点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这个选题好！”汉森赞赏地拍了几下掌，“超峰，你要向你同学学习。你同学对选题的嗅觉很灵敏，写成新闻肯定大卖。”
小不点只能摆出一副笑脸，点头称是。
“继续，最后一个选题是什么？”
“是关于赵燕的。”
“那个娱乐明星？”汉森追问。
“对。”杨韬点点头，“赵燕之前是当红明星，在电视台演过言情剧，很有人气，经常接受媒体采访。但是从一年前开始，赵燕突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演过电视剧，没上过报纸采访。有传言她整容失败不敢见人，也有传言她给富豪当小三，搞大了肚子正在待产。”
“非常好！”汉森大力一拍桌子，吓了小不点一跳。
“买报纸的读者，大部分都是生活里的loser，就喜欢幸灾乐祸看别人笑话。”汉森用钢笔敲着桌面，“尤其是往日高高在上的明星，现在落魄了，读者看得更欢乐。”
小不点眉头紧皱，想说话，又憋了回去。
“杨韬，我看好你！”汉森指着杨韬，赞不绝口，“你有当主编的潜质！”
“森哥过奖了。”杨韬嘴里敷衍着，心里琢磨，“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在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