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是真的很快,在我的感知中,仅仅眨了三次眼,就有三年的记忆涌入脑海。
这三年,师兄和皇甫仙,两人一人主东,一人主西,镇守那子佛的边关,打赢了数百场战役,被百姓们爱称为【东将军】和【西将军】。
他们倒是功成名就,苦的就是我了。
一边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师兄,一边是师兄舍不得她出事的皇甫仙,一边是刚刚迎娶我的阙哥哥。
一个在那子佛最东边,一个在那子佛最西边,一个在那子佛正中间。
我怎么顾得过来??
幸好他们在外的三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之间,我还没有来得及纠结,就已经到了大朝会、师兄和皇甫仙都反朝述职的时候了。
此刻,我正坐在御花园里喂鱼。
鱼池子里没有那些我最厌恶的锦鲤,反而是一些长相类龙的小鱼兽。
它们长得憨厚可爱,颜色粉嘟嘟的,也颇为讨喜。
比那莫名其妙背上美好祝愿的、又缺乏灵智的蠢锦鲤可爱得多。
有宫人来报,说东西将军都已回到王都,此刻正在去占天府看望国师的路上。
御花园是他们进宫前往占天府的必经之路。
我还没有做好再见他的准备。
我拾掇拾掇,整理好拖着长尾的宫裙,准备回赤方阁——成婚之后,那里仍然是我同阙哥哥的“家”。
可我慢了一步,或者说,皇甫仙来得出奇的快,看来这次相遇,是花月安排好的命运。
皇甫仙步入御花园,正见到了准备落荒而逃的我。
她向来不惧我,瞧不起我,即使我已经成为兰帝之后,在她眼中,我仍旧是那个,被妖龙养大的野女。
她欺身过来,一脚踩上我的长裙:“哟,穿上宫裙,就真以为自己是功臣之后?真可悲啊,为了这后位,连父母给的姓氏都不要了,现在叫什么?李青?张青?还是王青?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想了想,然后从裙摆内侧抽出了我的匕首。
皇甫仙挑了挑眉,似乎十分期待我对她动手。
但我只是转过身,割断了冗长的宫裙。
忍了她这么多年,又哪里差这一次?
不过是个梦里的人,任由她如何作怪,不理睬就是了。
可我没想到,皇甫仙成了【西将军】之后,脾气愈发骄纵,竟然完全不顾我是王后。
见一次挑衅不成,她竟然直接捉住了我握着匕首的右手。然后硬生生拉着我的手臂举高。
她的身高本就比我高上三寸,这样拎着我的手臂,我被她举高的手臂失了力气,抓不动匕首,匕首直直落下,在我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她本想嘲笑我就此毁容,余光却突然瞥到了我手臂上的红点。
皇甫仙迅速望过去,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天哪,不是吧?王后,你们可成婚三年了啊?这守宫砂,怎么还留着呢?”
此刻,我已经不是生气她对我的欺辱。
只是担忧,我脸颊上如此明显的伤痕,若是被阙哥哥发现了,然后要处罚皇甫仙怎么办。
她可是师兄最在乎的师妹啊!
正担忧着,第六感已经让我浑身肌肉紧绷。
师兄到了。
银光闪烁,【关地】的落点,正巧在我和皇甫仙的身侧,我不知道,这落点,是巧合,还是师兄的控制。
皇甫仙见到突然出现的师兄,愣住了。
然后她一脸要和师兄分享我笑柄的神色,正眉飞色舞地准备开口对师兄说她刚刚的发现,就差点把我的胳膊贴到了师兄眼睛上的时候,师兄突然出手,挥开了她抓着我的手,然后用缓冲法阵,拖着我的胳膊缓缓落下。
我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单膝跪地,对着我行了一礼:“月后,师妹失礼,她年纪还小,行事有失礼之处,还望月后海涵。”
“师兄,你……”皇甫仙看了看师兄,又望着我,满脸羞愤。
“仙仙……”缉天銮转头看向皇甫仙,语气柔软。
我不想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也不想看着师兄用这么卑微的姿态对我下跪。
于是我赶忙摆了摆手:“【东将军】言重了,不过是我要摔倒,【西将军】扶了我一把罢了。嗯……我方才摔倒,撞到了石头上,划破了脸,是【西将军】扶起了我,我也会这么对王上说的,师、【东将军】不必担忧。”
说完,我落荒而逃。
这是三年前祭祖大典之后,我与师兄第一次再见。
那时,我本想着,若是师兄爱上了我,最后为我而死,应该就能达成最完美的结局,也能尽快结束这个梦境了。
可没想到,我一腔抱负尚未开展,师兄竟然就离开了王都,这一走,就是三年。
如今看来,三年后的再见,师兄依然对皇甫仙情根深种,甚至为了她不被处罚,而对我区区一个妖物下跪。
算了,让师兄爱上我这个办法行不通,就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花月是圣十,自然不会让我那么轻易地就救出师兄的。
=3=
缉天銮和皇甫仙回到了占天府之后,先是拜见过师父槐牢透,紧接着,缉天銮就被皇甫仙拉到了她的卧房,皇甫仙十分谨慎,甚至给卧房布置了结界。
“仙仙,何事?我回王都,尚未述职,若是耽误久了,难免背后遭人议论,我对王上不敬。”
“师兄,你还问我?三年前,祭祖大典之后,东面战事爆发,你连夜就骑着煊方奔赴沙场,那时,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问你。”
缉天銮一滞。他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仙仙,你想问什么,问吧。”
“好,师兄,那我问你,当年,你押解的那【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仙倾抚,去哪了?那时,她已经身受重伤,别说那么多人的看管,以及囚车外的封印,就算这些都没有用,但是她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师兄你的对手,可最后为什么,最后,只有你回来了,不仅是她,连押解她的那些兵士也都没能回来?那时候,我可是向王上、向满朝文武保证,我与师兄已经找到了【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可你却没能将人带回来!最终,连师父都以为我为了得到奉赏而夸大其词!”
皇甫仙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经历,眼眶渐渐红了,声音都开始发抖:“你走了之后,西边战事又起,作为国师之徒,我揽下了这份重任,并且,我为了向大家证明自己,证明我不是为了功劳夸大其自好大喜功之徒,一点点,从最底层的天罚部士兵开始干起!我和天罚部的士兵们一起,执行着最辛苦、最危险的前线战事,一点点混出名声,一点点往上爬,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没有一晚上睡过一个安稳觉。”
“可是师兄……她呢?”
皇甫仙心中嫉恨,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泪水染湿了她的半张脸:“她,那月后,就是仙倾抚吧?纵使她改名换姓,甚至她的左臂不知为何复原,但她看我的目光,对我的态度,我不可能认错,她就是仙倾抚!师兄,你告诉我,一个阶下囚、一个导致【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非死不可的罪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能让你通融、让兰帝动心,最后,坐上了那个高贵的凤位!我在前线险死还生之时,她却能高枕无忧!她究竟凭什么!”
……
面对皇甫仙一连串的质问,缉天銮几次张口欲言,却又欲言又止。
准确地说,他也在问自己。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仙倾抚,她是【川狱之变】的罪魁祸首。【川狱之变】,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五只妖物纵横世间,数十万人死于妖物利爪尖牙之下,多少村庄被屠戮干净、再无血脉,多少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可她却问,他们死了,与她何干。
她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死就死了。
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她一定是魔王转世、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子佛带来灾祸,来祸害这个他用生命守护、疼爱着的国家。
他狠下心,用她做诱饵,引诱【三臂】上钩。
甚至默认了师妹割她的肉。
可是,仙仙去割肉之时,他总是忍不住用【鹰眼】去观察。
却见她脸上甚至连痛苦之色都没有,望向仙仙的目光也并非憎恨,而是有一种、相隔甚远的慈爱。
他看不懂,他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姑娘。
从第一眼相见,他就没有看懂过这个姑娘。
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他在撒谎。她身上明明一点山野气息也没有,有的反而是一些油腻的肉包子的味道,正是因为在初见前一日,他刚刚在一间肉包子铺门口杀过一只作乱恶妖,他才觉得她身上的气味尤为熟悉。但他不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赶上自己和师父的速度,从那么远的小镇,赶到火龙栖息的山脉,然后还拦住了自己杀龙之举。
他自然也知道,这小姑娘偷偷引导自己的灵魂与火龙灵魂相触,从而让自己感知到,火龙是自己的【合天律】伙伴。
他觉得她的身上有秘密,让自己忍不住将她留在身边。原本,甚至想让她成为自己的贴身侍女,好尽快找到她所隐藏的秘密,可是没想到,仙仙却主动开口要走了她。仙仙毕竟是师父新收的徒弟,作为师兄,自己也不好与她相争。
然后甘梅酥那件事,缉天銮心里就更加迷惑了。仙倾抚去御膳房偷点心,不偷别的,就偷了御膳房已经按照凤阙的吩咐打包好的甘梅酥。虽然仙仙与凤阙后来都没有追究“甘梅酥”,而只是就她偷东西这件事质问了她,可是自己一直都想问问仙倾抚,为什么是甘梅酥,而不是白玉糕、四方糕、五道饼、炸蚕豆……她是否知道自己偏爱甘梅酥?又如何知道自己偏爱甘梅酥?就像她明明并非是火龙养女,却能知道火龙的本命术法一样神秘。后来,见凤阙神色不对,竟然想讨要仙倾抚回去做侍婢……缉天銮想到那些曾经惹过凤阙不快的侍婢的下场,立马拒绝了他的要求,甚至让伤还未养好的煊方去陪伴凤阙、来减轻他对仙倾抚的不满。后来,为了安抚凤阙,自己还体罚了仙倾抚,只是这姑娘,平时看起来挺机灵的,那夜深人静之时,也不知道躲躲懒。仙倾抚站了一夜,缉天銮也在屋内偷偷观察了一夜,对这个姑娘,更加好奇了一些。
再后来,是仙仙的拜师仪式。他本不放心留仙倾抚一人在宫中,问仙仙是否需要带上侍婢服侍,仙仙却拒绝了自己。他仍旧不放心,偷偷在仙倾抚每日都戴的发钗上留下了追踪术法——之所以没有直接在仙倾抚身上下追踪术法,是因为他一向知道,仙倾抚在这些偏门术法之上,研究颇深,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发现。果然,仙倾抚并不安分,在自己离开了占天府之后,也一路尾随,跟到了拜师大典现场,一个人躲在墙角阴影里,看完了整场拜师仪式。缉天銮想,其实仙倾抚于术法之上,也是很有天赋的,不知道,她一直看完了整个大典,是不是内心也有所期冀,希望能拜入师父门下?可是师父已经说了,仙仙是他的关门弟子……不过,自己,也是可以收徒的,师父所会的,都已经传授给自己了,她想学什么,自己教她就是。但是,自己似乎也并不想和她成为师徒……缉天銮心里乱得很,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矛盾什么。算了,收徒之事可以容后再想,只是仙倾抚如此不听话,以后难免遭遇危险,自己还是得锻炼锻炼她,好歹让她提的动剑,有些自保能力,光学一些旁门左道的术法,关键时刻难以保命。于是,自己又在房中,偷偷看着她提了一夜的水桶。
再后来,凤阙生日那晚,自己为凤阙挑选生辰礼物,遇到兰凰天遇险。好不容易救下了兰凰天,却苦于自己不会疗愈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