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乌鸦变成了我的标志。
希尔德在鸦群中盘旋,像沉浸在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喜欢自己吗?
这个问题似乎没有什么答案。
破咒师从诞生那一刻,就注定一直无法和黑暗解绑,就这样沉沦下去,直到下坠到不能再下坠。
“你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
听起来像是一个诱人的主宰者,但是内心的挣扎和拉扯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选择对希尔德来说格外的重要,一念之差可以毁掉很多人,也可以成就很多人。
不太幸运的一点是,希尔德是一个容易受到周围环境影响的人,作为家中的独子,父亲布罗德总是希望他能坚定一点,再坚定一点。
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坚定的站在家族利益这一边就好,破咒师永远是德里厄斯的亲信,这条铁律永远都不会改变。
“你知道这个监视王子的重任落在你身上,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吗?”
严厉的话听的太多,会使人感到麻木,希尔德也只是学会了机械的点头。
王真的很难做,还要找自己亲信的儿子来监视自己的儿子,来避免他有超出预期的成长。
同样一片区域的小苗,德里厄斯选择只保一支,至于那些没被选中的,自然不需要长的过分出挑。
很多事情希尔德都不明白,只是照做。
就像他不明白德里厄斯为什么不选科林,这件事在他第一次去王宫的时候就感到疑惑,在他看来科林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你是布罗德叔叔的儿子?你们长得还挺像的……不像我,我长得像我母亲。”
科林站在水边仔细的看着他,笑的纯良。
那是一种没有被污染过的优越,类似白纸,类似完整的所有。一种……和希尔德完全相反的气质。
“给我当随从没有那么多禁忌,自在点就好,你叫什么名字?”
“希尔德。”
“希尔德吗?意思是……盾?你父亲还挺会起名字的,比起矛,我更喜欢盾。我是科林,你知道的。”
“是,四王子。”
与布罗德形容的软弱无能不同,科林意外的是一个很有远见卓识的人,所有的事情几乎都会往后推演两步,面对困难也出奇的有耐心。
他确实是柔软的,但这种柔软与德里厄斯所理解的不同,希尔德认为这更像是一种迷惑,就像科林的擅长的幻术一样。
你正因为他说了很软的话而卸下防备,他却只说软话不做软事,有点阴呢。
“希尔德,你今天见了白曜女吗?”
“是的,按照您的意思,化作乌鸦把他们带到了我家,适时引导了一下,白曜女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做的好,不要让父王知道。”
“……是。”
“希尔德,你知道我一直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
“我知道。”
“这样不见天日的阿丘坦,不是长久之计,我很想见到墙上那副画里的情景,母亲带着艾德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温暖……你会帮我的吧?”
“恭敬吾主,四王子,我会的。”
画面翻转,希尔德看见了自己的父亲,苍老的很厉害。
“你以为你搬出去住就没事了?破咒师一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天天跟赛普人鬼混在一起,让你去监视四王子,你倒好……被一个比你年轻的臭小子牵着鼻子走!现在白曜女被诺曼安排回溯到其他空间,这是什么?这是因为畏惧耶罗王而逃之夭夭!”
“父亲说我就说我,何必提及无关的人。”
希尔德很少顶嘴,彻底激怒了布罗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再喜欢白曜女你们俩也是不可能的!她和诺曼一样都是时间旅行者,虽然有过人的眼界和绝学,诺曼还因此得到赛普王的欣赏获封王女,但是她们并不会为阿丘坦停留!”
“我没想要任何人为我停留。”
希尔德低下头说道。
“那你这些天半死不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见不到那个什么若思了吗?我今天就告诉你,你们大概率永远不会再相见。”
“父亲!我已经尽全力在按照您说的去做了!凭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就凭你是我的儿子!白曜女回溯,事情才刚刚开始,王上交代我的事情,就由你去下咒。”
“……你知道我不愿意迫害赛普人。”
“不然呢?你要我这把老骨头去扛那些咒的反噬?我能扛得住?你想要我死?”
“为什么要答应王上给无辜的赛普人下咒?”
希尔德膝盖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此刻便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使命,我们这一族流传下来的意义就是下咒、解咒。一切都是服务于君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能学会不去问那么多为什么,只是低头去做。”
这些痛苦的回忆让希尔德的眼睛很酸,渐渐看不清楚,他伸手擦了一下眼睛。
是眼花了吗?竟然看见了若思。
“希尔德?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若思递给他一条热毛巾,希尔德把热毛巾贴在脸上,一股柔和的触觉让他感到心安,这种温馨是真实存在的么?
“我想好了,我不回去了,我喜欢阿丘坦,况且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恢复光明的不是吗?”
“我们……恢复光明了?”
希尔德听见自己略带鼻音,将信将疑的声音。
“对啊,我希望的世界终于达成了,更重要的是,我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你才是最适合我的人。”
若思凑上来伸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希尔德感觉到了自己心里泛起柔软。
“你……真的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我喜欢这里!也喜欢你……你不高兴吗?”
若思明媚的笑着,希尔德深绿色的瞳孔里倒影出了那张自己最想要看见的笑脸。
希尔德把双手放在她肩膀上,若思自然的拿起他的左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怎么了?希尔德。”
“记得上一次碰她的肩膀,她很抗拒的甩开了,我确实是喜欢若思,但你不是她,你是嚣。”
希尔德抽出了自己的手,泪如雨下,眼神中满是不舍的念咒:
“鸦雨。”
被召唤入境的群鸦张开尖尖的喙冲向了若思,迷境终于被冲破。
嚣,你真的好狠。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差点不愿意醒来。
希尔德终于忍不住站在原地抽泣起来,他知道,这迷题已经被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