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有吗?
神洛城内外,道观、寺庙、宗门数不胜数,经历过千百年的兴衰斗争过后,基本都已经形成了稳定的传承。
在城南这一小片区域内,仅有一座道观,即“南城观”。
从观名就清晰明了地指出,城南是我们的地盘。
受限于种种客观原因,南城观的规模一直不大。传承到这一代,只有两三个长辈,十几个小辈。
虽然城南这一小片算是神洛城里少有的贫民区,但是只有他一家道观,做些驱邪、祈福、风水之类的营生,倒也安稳。
这一代南城观的观主,姓杜。
名为杜兰客。
杜道长身量极高、长手长脚、肤色黝黑,倒像是一副传说中的奇人之相。
这一日,杜道长正在观中盘膝打坐,忽听得门外弟子来报。
“报——师傅、师傅,大事不好了!”
“嗯?”杜道长睁开眼,微微不悦,问道:“发生甚么事了?”
“沿街不远,又新开了一家道观!”那名小弟子一副呜呼哀哉的神情,“咱们城南第一道观的名头快要不保了呀!”
“胡说!”杜道长怒斥道:“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骑在我们头上吗?先说说,那座道观什么情况?”
“额……不……不知道啊。”小弟子缩了缩脖子,“我早上出门,突然就发现那里多了一座道观,牌匾都挂上了,我就赶紧回来禀报了。”
在他朴素的认知里,自己的小破道观之所以能排城南第一,就是因为城南这个穷地方只有一家道观。
自然一下就感觉天塌了。
“那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德……德云观。”
“哼!”杜道长一拂袖,冷哼一声,“听起来也不像什么正经地方。”
想了想,他霍然起身,对身旁弟子道:“去把你师兄们全都找来。”
小弟子畏畏缩缩地问道:“师傅,是要跟他们碰一碰吗?”
杜道长冷笑一声,“呵呵,既然敢在咱们南城观的地盘开道观,咱们总要试一试它的深浅。”
……
经过了几日紧锣密鼓地装修之后,这座宅邸已经初步具备了一座道观的雏形。
前堂原本就是空的,只需要搭建一座神台,上面供上金身法像即可。
前庭摆好功德箱,门外挂上金漆匾,“德云分观”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大门打开,就可以迎接八方来客了。
然后……
过了一整天……
只有一道寒风卷着落叶经过。
“怎么没人来……”狐女跪坐在李楚旁边的蒲团上,撅了噘嘴。
“因为我们在这里没有一点名气,这很正常。等我们有名气了,自然会有人来了。”李楚淡然道。
“那要怎么才能有名气?”狐女问。
“成功替人驱邪之后,就会有名气了。”李楚答。
“可是都没有人来找我们驱邪啊……”狐女道。
“因为我们没有名气,这很正常。”李楚淡然道。
“那要……”狐女欲言又止。
到了晚上关门的时候,狐女又说道:“今天一个香客都没来诶。”
“道观不是都这样吗?”李楚奇怪地看着她。
想当初德云观还没出名的时候,三五天没人上门也是常事,十几年如一日。
今日这冷清境况?倒让他有一种“青春回来了”的感觉。
关了门、入了夜,也该准备另一件事了。
李楚在院中搬来把椅子,静静做好。
这几天他已经摸索出了井里刷鬼的频率,通常是一天两只,偶尔也会一天一只,一只的时候给的经验值就会多一些?总体来说差不多。
当然?偶尔有一天没有出来也是正常的。毕竟谁都难免有些事情,可以体谅。
嗯。
可今天略微有所不同。
就在他闭目凝神,等待井中鬼物出现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道黑影翻进了院中。
李楚睁开眼?视线中是没有人的。
但是用心眼探查,便看得清清楚楚。
一道人影缓缓走近水井,朝井里扔了一颗什么?井里的阴气瞬间浓郁了十数倍。
随机?那人影没有离开?而是默默退到院中梁柱后,隐藏了起来。
这道身影不是旁人?正是前面南城观中的一名弟子?被杜道长派来试探下这座德云分观的深浅。
试探深浅这种事,当然不能真刀真枪地上。
恰好杜道长知道此间有一座夜夜出鬼的水井,于是就命弟子来到这里,做一些小手脚。
但是他特别告诉弟子,办完事不可以离开。
因为那井中鬼物会变强,若是这道观里的人真实力不济,突然应付不了,很可能会丢了性命。
所以他令这弟子守在这里,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赶紧出手相助。
这名弟子身上带着隐身符箓,能够潜藏形迹。只是他这符箓实在算不得高级,不仅不能隐藏气息,实际上连脚步声都无法隐藏。
所以此时李楚保持着心眼术,一路追踪着他做完了这些事情。
看着一个自以为隐形其实被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在那边蹑手蹑脚地做事,颇有几分滑稽。
就在他想上前去询问一下这人的来路时,井中阴气骤然一沸。
鬼物,出现了!
不同的是,这次出现的鬼物汇集了井中原本就十分浓郁的阴气,变得很强大!
足足有……数百只灯笼怪的强度!
轰——
一只青面獠牙的巨鬼从井中钻了出来,身体的弹性程度犹如一只钻进水杯中的猫。
阴气汹汹!
然后……
李楚心不在焉地抽出纯阳剑,信手一挥。
轰——
大日煌煌,赤龙当世,这样的场景一闪而过。
原本院中弥漫的阴气忽然被一扫而空,那鬼物出现之后,连台词都没机会说一句,转眼就退场了。
“唔……”
那名南城观弟子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强行没有惊叫出声。
这……
我看到了什么……
他不由得暗自庆幸,师傅先派自己来试了试深浅,没有直接上来亮剑。
这家伙……好深!
接着,就在他想赶紧回去向师傅禀报的时候,就见李楚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弟子心中一紧,默默念道,他看不见我,凑巧而已。
然后李楚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危!
他看着李楚,李楚看着他。
一丝冷汗从他额头划过。
情急之下,他双手拈起法诀,抵住太阳穴,口中喝道: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啪。
李楚抬手一把将他胸口的隐身符箓撕了下来。
“我的娘诶——”
这名弟子悚然一惊,整个人向后坐倒。
李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直接问道:“你刚刚往井里扔了什么,能将那鬼物变得那么强?”
“……”那南城观弟子眨了眨眼,不由得心惊胆战。
来暗算人家,被逮了个正着,他只觉有一颗死兆星在自己头上闪闪发光。
“是聚阴丹……”他小声说道,又赶紧补充:“不是专门害人用的,是用来喂养自己养的鬼物的……只是凑巧用一次……”
李楚在乎的重点却并不是这个。
只见他目湛精芒,缓缓问道:“还有吗?”
第四章 全都是套路
深夜,一弯孤月。
南城观里,净室内亮着烛火。
杜兰客看着兀自一脸颓丧的徒弟,叹了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
“没进去里面?”他问。
“进去了。”徒弟嗫嚅着道:“但是深浅没试出来……”
“什么意思?”
“他……他太深了!我根本感觉不到边际啊……”
“我将聚阴丹扔进那井中,强化过的鬼物出现还没有一息时间就被他一剑斩杀了。然后我的隐身符箓也躲不过他的眼睛,被逮了个正着。”
弟子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后怕。
“你被抓住了?”杜兰客立马担忧地看向徒弟,极为关切地问道:“没把为师供出来吧?”
“没有。”徒弟毅然地摇摇头。
杜兰客欣慰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真不愧是为师的爱徒。”
徒弟看着师傅如此的嘉奖,把“因为他没问”几个字默默咽了回去。
过了会儿,杜道长又问道:“那他们就这么放你回来了?”
“没有那么简单。”徒弟道:“他把我身上的一葫芦聚阴丹拿走了,还说……还说明天再送两葫芦过去,这事儿才算完……”
“几葫芦聚阴丹……”
杜道长肉疼地抽搐了一下脸颊。
南城观小家小业,炼制几炉聚阴丹殊为不易,那一葫芦都用了好多年,这一晚上能许出几葫芦去?
“既然他们都没问你的师承,想必不送回去也没事的。”
谁知徒弟正色看着他,极为认真道:“师傅,做人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嚯。”杜道长一脸诧异:“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觉悟这么高。”
徒弟讪讪地笑了笑,“那个……我走之前跟他们发过毒誓了。”
“做不得数的。”杜道长一摆手:“只要你对道祖虔诚,什么毒誓他老人家都会替你挡住的。”
“我说明日我要是不如约送到,就让我父母双亡、师尊暴毙、同门死绝,孤苦伶仃地终老残生……”
“开炉,炼丹。”
杜道长二话不说,长身而起。
“嘿嘿。”徒弟长松一口气,道:“那这事儿就算完了。”
“完了?”杜道长脸色铁青,“哪有那么容易!”
“师傅……”徒弟立刻又紧张起来:“德云观虽然人手不多,但是那小道士实在是个硬茬子,咱们别……”
“不必多说。”杜道长一抬手:“这次是我们的手段太直接了,试探……其实没必要自己出手。”
徒弟默默地看着他,心说你要早这样想该多好。
杜兰客正要出门,忽然又回过头,瞪了徒弟一眼。
“记得下次发誓,不要牵扯到别人。”
……
德云分观。
李楚闭着眼坐在院子里,膝前横剑。
狐女走过,问道:“主人,刚才为什么不问问那个人是谁派过来的啊?”
“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李楚道:“让他付出些代价就可以了。”
“可是……不知道暗处的敌人是谁,总归有点……”狐女还是有些担心。
“谁说我不知道?”李楚反问。
“嗯?刚刚你不是没有……”狐女没听懂他的意思。
“刚刚还不知道,但是放了他,就知道了。”李楚睁开眼?眸光清亮。
方才他以心目一路追随着那弟子回了南城观?确定了这人的来处。
事实上,在他回去之前,李楚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毕竟初来乍到?有理由来给他们下绊子的?无非就是同行。
会有直接竞争的?也就是这一家。
正说着话,前方井中阴气翻涌?今夜的第二只鬼物钻了出来。
“好疼啊——”
一只通体鲜红的剥皮鬼顺着井沿爬上来?每爬一下?都是一个鲜红的血印留在地上。
爬出来?它就看见了淡淡地望着它的一对男女。
眼神中都很期待似的。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剥皮鬼愣了愣,但是不管,它继续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阴森吼道:
“可以把你们的皮给我嘛——”
“喏?给你吃。”
李楚抬手,丢出一颗透着寒气的青色丹药,丹药骨碌碌滚到剥皮鬼面前。
嗯?
剥皮鬼又愣了愣。
好浓郁的阴气?好想要……
不过……
他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它很想吃了这颗能让它实力增强的丹药?但是……又觉得很没有尊严。
岂不闻饿死不受嗟来之食?
可是……
爷已经死过了啊。
而且……
它用那双外凸的可怖眼球翻滚着打量了下李楚?觉得他长得颇为面善。
这小道士说不定是想……贿赂我?
嗯。
几番转念后,剥皮鬼毫不犹豫地吃掉了那颗阴气浓郁的丹药。
轰——
鬼物的实力增强就是这么简单,它的周身阴气陡然爆发,身形也瞬间暴涨!
“吼——”
就连吼声都变得中气十足!
它将巨大的眼球重新看向小道士,决定,若是他能再拿出几颗这样的丹药?自己可以不吃掉他。
可是刚刚做完决定,它就看见小道士缓缓抽出了剑。
等等……
他这……
没等它想清楚,就见一道赤龙夭矫而来。哦,好烫。
它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刚到达鬼生巅峰的一刻,就是自己鬼生的最后一刻,此刻它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艹。
全都是套路。
……
出乎李楚意料的是,第二天一早就有生意上门了。
清晨才刚开门,狐女就高兴地将人迎进来。
来的是个医馆的小伙计。
这小伙计左右看看,目光犹疑,似乎也是对德云分观的实力有些没底。
但来到李楚面前,他还是老老实实讲出了自家的麻烦。
“我是南城医馆的学徒,这两天我们医馆里闹了邪祟。”
小伙计提起这件事,脸上尚且有些恐惧。
“我师傅是南城有名的刘一手,他以前去悬壶山庄当过记名弟子,治疗外伤很厉害,尤其精通换肢。”
“我师傅人也很好,每年冬天,天一冷就有很多乞丐被冻伤手脚,我师傅都会免费收留他们,帮他们治疗伤口。所以每到这个时候,医馆里都会有很多人。”
“可是前两天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天夜里,医馆里有个患者莫名其妙地少了条胳膊!”
“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后……第二天夜里,又有一个人少了一条胳膊!”
“我师傅就安排我们师兄弟几个守夜,结果……我一个师兄就撞上了那个取走胳膊的人……”
“不,不是人,是鬼物!”
“它把我师兄的胳膊也取走了……”
“现在我们已经不敢在夜里留在医馆了,可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听人说,这边新开了一家德云观,里面的道长很厉害……小道长,你可以帮我们解决这件事吧?”
“我会尽力而为。”李楚轻轻颔首,而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说的这鬼物,是从不害人性命,只取人手臂?”
“是的。”小伙计点头道:“而且……医馆里有几个左手受伤的患者,就一直没有事情。它好像不要右手,只要左手!”
“只要左手?”
李楚皱了皱眉,不明白这是为何。
明明……右手比左手好啊。
第五章 夜勤医馆
带着那医馆伙计出门的时候,狐女直接转身将道观的门锁了。
伙计见状愣了一下。
狐女冲他笑道:“我们德云观的服务都是一心一意的,等解决了你的事情我们再开门。”
“呵呵。”伙计笑了笑,心说明明是因为你们只有一个道士吧?
刘一手的医馆就在道观向前几条街,不算特别远。南城这片有些荒凉,穿街过巷看到的人也不多。方圆几里也就这座医馆的人气比较旺,可是现在敢来的人也不多了。
到了地方,李楚才发现这座医馆的规模颇大。
迎面是一座正堂,是平时寻医问药的地方。
后面还有十几间医舍,就是平时安置伤者和收留穷人的地方。
在正堂里,李楚见到了愁容满面的刘一手、刘大夫。
他是个身材清瘦的中年男人,白面微须,看上去有几分书生气。
也不奇怪,据说这位刘大夫年轻时候确实是个读书人,屡试不中,才弃文从医。上悬壶山庄求学三年,虽然因为天赋原因没有被正式收入门墙,但是也挂了个记名弟子的名号,学到了一手换肢的本领。
悬壶山庄的地位超然,就好像江湖中的十二仙门,门中传承驳杂,但凡流传出一星半点,也足够普通人以此谋生了。
刘大夫就是如此,靠着这手医术在城南站稳了脚跟。若不是他乐善好施,常免费救助穷人、乞丐,可能早就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了。
仅仅是来这一路上,李楚就听这小伙计夸了他师傅千百句,加上看沿途百姓对这小伙计的热情程度,想来所言非虚。
对于这样的人,李楚向来敬重。
于是他十分郑重地对刘一手说道:“刘大夫还请宽心,我必定全力替你解决医馆中的邪祟……只需五十两即可。”
以李楚目前在杭州府的身价来说,五十两实在是结拜兄弟级别的友情价了。
“唉。”刘一手叹口气,“小李道长,我不是忧心钱的问题。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可那些伤者……我收留他们在此过冬,却连累那几位遭此横祸。而且被那鬼物夺走的手臂都没有了踪迹,我想为他们重新接上都不可能。想到他们下半辈子就要如此度过残生……我……心中有愧啊。”
一旁的小伙计劝道:“师傅,您不要再难过了,您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好觉了。他们丢的只是一条手臂,你丢的可是睡眠啊!”
“什么屁话。”刘大夫瞪了徒弟一眼,旋即又转向李楚:“小李道长,那鬼物凶恶,你也要千万小心。夜里我们都不敢留在此处,这座医馆……今晚就交给你了。”
“还请放心,”李楚微笑点头。
如今在驱邪方面,他已经相当专业了?也培养了许多的自信。
不过,还是有一点疑惑。
他问道:“像你们医馆这种事?怎么没上报朝天阙呢?”
通常像神洛城这种大城?朝天阙布置的人手都是相当雄厚的。
若是城外村镇,他们顾不上还有可能。城内出现了如此恶劣的邪祟害人事件?一经上报,朝天阙不来立即处理,是绝对说不过去的。完全没必要额外花钱?请不熟悉的城内小道观处理。
“额……”刘大夫的面色变了变?支吾了一下,答道:“花都大会在即?朝天阙的修者任务繁重,上报可能也没这么快……何况我们这……也是绝对相信小李道长的。”
李楚皱了皱眉,这就更奇怪了,德云分观才开起来一天?他是从哪里对自己有了信心?
正想着?那边大呼小叫?有人抬了一位鲜血淋漓的伤者过来,刘一手就被招呼了过去。
李楚在旁边看了看,发现他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这个世界的医术与古代中医不同?因为有修者的存在,所以衍生出了许多神奇的法门。譬如刘一手精通的换肢,就是其中之一。
据书中记载,甚至可以把人的某些东西切掉换成驴的。
看到刘一手救治伤者的专注模样,可以很轻易地感受到,这是一位真正有大慈悲的医者。
李楚便再没有多想。
……
很快,天又入夜。
空荡荡的医馆中,只剩下李楚和狐女两个。
晚风瑟瑟,带着刺骨的凉意。
江南的风再冷,也只是冷而已。但北方的风,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而好不容易有一个宅心仁厚的人愿意收留那些街边流浪的乞丐,居然有邪祟在此害人,想来令李楚有些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阵阴风吹来。
咻——
伴随着这阵阴风,一道影子飞快地掠了过去。
李楚闭着眼,心目早已锁定。
看样子,这像是一只新生的怨灵,但是它的实力居然极为强悍,有近乎鬼帅的实力。
还好它只要左手,若是它要命,那恐怕这座医馆早就没有活人了。
但这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
除非……他像是余杭镇的那些怨灵一样,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催生的。
亦或……他生前就是一个道行高深的修者。
“我能看看你的左手吗——”
阴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它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李楚回过头,看见了一道黑黢黢的身影。
他周身黑雾弥漫,漂浮在医舍顶上,只有人类的形体,看不清面容。
但是李楚注意到,这只怨灵是没有左手的。
于是他答道:“给你看可以,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左手呢?”
“我的左手……”怨灵瞥了眼自己的左肩:“我的左手被人抢走了,所以我才想把它找回来……”
“你的左手不在这里。”李楚道。
“不!”怨灵的双眼蓦然一红:“它就在这里!”
李楚眉头一皱。
“你不给我看,我就自己来拿——”怨灵的声音也陡然阴沉下来。
“好。”李楚点点头,忽然掏出一颗聚阴丹,“来一颗吗?”
“我……”
怨灵正想亮出獠牙去夺走他的左手,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下。猛然一个急刹车,停住。
若是能穿透黑雾看清它的脸,会看到十分尴尬的一个表情。
娘的。
思路被打乱了。
想恶狠狠地拒绝他,让他别耍花招。
可是他手里那玩意……还挺香的。
顿了顿,这怨灵才道:“也……也不是不行。”
李楚抛过去一颗,怨灵张口直接吞了。
都成了鬼物,自然也不怕他下毒,嘭的一声,怨灵的阴气再度暴涨。
已经勉强有了鬼帅的实力。
它身体周围的黑气更加浓郁了。
看着这强大的变化,怨灵和李楚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就算如此,我也还是要夺回我的左手。”怨灵讪讪地说道。
但是吃人嘴软,语气想恢复到那么凶恶,是有点难度了。
“你如果能想起,是谁夺走了你的左手,那我或许可以帮你找。”李楚道。
“是谁……”
怨灵开始回忆,接着……
“啊——是谁夺走了我的左手!”
轰——
它身周的阴气猛然一爆,忽然开启了暴走状态!
李楚微微叹了口气。
毕竟是怨灵,即使他的灵智已经比其余怨灵好了很多,但是想像正常人那样回忆起生前的事情,还是太难了。
尤其是涉及它的怨念所在,一不小心就会进入暴走。
“啊——是鲲!”
怨灵突然抱着脑袋怒吼了一声。
鲲?
李楚一怔。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出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银发、篮球、背带裤……
咳,专心一点。
看着李楚似乎有一瞬间的分神,怨灵却恢复了理智,它周身黑气一涌,猛地朝李楚冲了过来!
“把你得左手给我吧——”
嗤——
令它失望的是,李楚没有给它一只手,而是给了它一把剑。
一把滚烫的纯阳剑。
轰——
近距离的赤龙与黑气狠狠对撞一记,胜负毋庸置疑。
红与黑。
终归泡影。
狐女象征性地鼓了鼓掌,对于这种索然无味的战斗,她早已经没有激情了。
“这么快就结束啦,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我想留下来,见见刘大夫。”李楚收剑,起身,望向远处,“他隐瞒了一些东西,我得问清楚才行。”
第六章 江湖有狠人
“小李道长……”
医馆正堂,刘一手看着李楚无比英俊且十分冷漠的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局促。
“刘大夫,你可以选择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递交给朝天阙。”李楚冷声道。
“这话怎么说?”刘大夫笑了笑,“是驱邪不顺利吗?”
“很顺利。”李楚摇头:“那只怨灵已经被我消灭了,但是……它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只要人的左手,这很值得推敲。”
刘一手又笑了下,“有人喜欢左手、有人喜欢右手……这很正常吧……”
李楚的目光静静地直视刘一手。
“我怀疑你这里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如果刘大夫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必须将此事报官。”
“别,千万别!”刘一手赶紧阻拦。
他看着李楚,咬了咬牙,道:“若是告诉你也无妨,我绝对没有……唉!”
语无伦次一阵后,他小心翼翼地过去将门窗关好,这才又坐了回来。
“这事说起来……真不能怪我。”
“几天之前,有一伙穷凶极恶的修者突然在夜里找上门来。”刘大夫仍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们的手段特别可怕,突然就把我从医馆拽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脱光了我的衣服,然后……然后威胁我,让我帮他们做一件事。”
“他们绑来了一个人,叫我把他的左手换到另一个人身上……”
“可是我虽然会做换肢,却从来没有过在人不自愿的情况下摘除肢体,这……这是法理不容的啊!当时我就拒绝了他们。”
“然后……然后他们就威胁我,如果不听话,就……就让我活活冻死,然后再将我整座医馆的人都杀掉。”
“我只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够违抗一伙那么强大的修者。于是……于是……”他又支吾起来。
“你就帮了他们?”李楚帮助他顺了一句。
“对。”刘一手点头,而后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被他们绑来那个人,也是一名十分强大的修者,却毫无抵抗之力。”
“我只是把他的左手换给了另一个人,可从来没有伤他性命,完成的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然后我就回来了,他们说,如果不把这件事外传,就一切平安。若是敢走露一点风声,那就要整座医馆的人陪葬!”
“所以当我发现有怨灵出现的时候,才不敢报朝天阙。我就怕他们像你一样,发现怨灵的来路不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抓他的不是我、杀他的也不是我,他却对一条手臂怨念这么强,连化成怨灵都要回到我这里。”
“我真是被迫的啊!”
刘大夫越说越激动。
“小李道长,一旦这件事传扬出去,且不说我会受什么处罚亦或医馆的名誉受损,那伙人的报复是我绝对承受不住的!”
“你行行好,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吧,替我保密,可以吗?”他恳切地看着李楚。
李楚沉默了一下,而后问道:“你知道那伙人是什么来路吗?”
刘大夫的嘴唇抖了抖?他左右看看?而后压低声音道:“他们并没有避讳自己的来路?但是你可千万不要外传?他们来自……”
接着。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北溟。”
……
回到德云分观以后?李楚兀自沉思了一阵。
他没有草率地将此事传扬出去?那样无异于害人。平心而论?刘一手确实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好医生?邻里之间有口皆碑。
但是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又不能置之不理?得想一个妥善的法子才行。
当然?想办法的前提是对情况有足够的了解。
于是他叫来狐女,在玉炉中燃起了三根长香。
片刻之后?老道士的身形具现在袅袅的烟雾中。
余七安仙风道骨地笑了笑?没等说出第一句话,就被瞪大眼睛的小锦鲤给挤到一边去了。
“唔……你们趁我不在偷偷就出去玩了。”
看见李楚和狐女,小锦鲤顿时噘起了嘴。
“我们是来做正事的。”李楚道。
小锦鲤问:“那你们这么多天做了几件正事啦?”
李楚答道:“整整一件。”
“……”
“呵呵,别闹了。”
余七安重新坐回来?笑了笑,看向李楚这边:“突然叫为师?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嗯……”李楚将医馆里的事大概讲了一下,而后问道:“师傅可知北溟教派?”
“嘶……”
老道士拈了拈胡须,眉头一皱,“那可是群狠人啊。”
“北溟教派是生活在极北之地的一个宗教,他们信奉的是北溟之中的古老存在,鲲。”
“鲲是世上体型最巨大的存在,其强大可与四象比肩,甚至从肉身的程度来说,还要超过四象。”
“北溟教派的信徒自数千年前开始,世世代代喂养着那条巨鲲。整个教派的人都坚信,鲲终有化为鹏的一天。到了那一天,他们将举教飞升。”
“而鲲最喜欢的食物,就是龙,所以北溟自古没有龙族。鲲离不开北溟,就由北溟教派的信徒去满世界抓捕龙裔,再带到北溟去供奉给它。”
“这伙人能几千年来一直把龙族作为猎物,你就知道他们有多狠了。”
李楚点点头。
龙族就算如今没落了,那也绝不是等闲被人当猎物的角色,起码东海的豢龙国还在如日中天。
抓龙喂鲲……
听起来,确实够狠。
“这件事你可以稍微注意下,但最好还是别牵涉太多,其中的水说不定很深,何况……你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末了,余七安给出建议。
“嗯,弟子晓得。”李楚颔首应道。
说话间,神洛城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又下起了小雪。
街上的牡丹花微微摇曳,像是寒风中的美人。
……
风、花、雪、月。
神洛城一向不缺这四样,但像今夜这般聚齐的时候,倒也不多。
月色透亮,医馆正堂里的烛火反倒显得微弱了。
已经是深夜,刘一手却刚刚疲惫地回到这里,在书册上记录着什么。
前几天医馆没有开,耽搁了一些病人,他忙碌了一天方才全部处理好。
写着写着,忽然一阵冷风吹过,他抬头一看,正堂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他起身去关上门。
然后……身子一僵。
因为他看见,烛火映在墙上的影子。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他才缓缓转过身。
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坐在他刚刚的位置上,白袍玉带,神态从容。
“月……月神令大人。”
仅仅是打了个招呼,刘大夫的额头就沁出冷汗。
来人冲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刘大夫,近来可好?”
“好的。”刘一手连连点头:“还好,多谢月神令挂念。”
“是吗……我怎么听说……你这里闹了邪祟呢?”
那被称为月神令的来人话锋一转。
“已经解决了。”刘一手忙道。
“也怪我们知会得晚,但是……怨灵出现的第一时间,你就该通知我们的。”月神令的神情似乎有些惋惜。
“不……不敢劳烦。”刘大夫摆摆手,又叹气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交易了。”
“这属于售后服务,怎么会需要交易呢?若是不处理干净,对大家都不好。”月神令懒洋洋说道:“譬如这次,就没有人问起那怨灵的来路吗?”
“问了。”刘大夫警觉地答道:“我只说了是帮北溟教派做的事情,与沧海君大人的交易,我是万万不敢透露半分!”
“是吗?”月神令微笑了下。
“千真万确!”刘一手重重点头。
“那就好。”月神令缓缓说道:“若是你已经说出去了,那还有些麻烦。既然你没说出去,那把你杀了就干净了。”
“啊这……”
刘一手倒退两步,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逻辑。
他回身就想推开门大喊一声,可是开了门,忽然觉得今晚的月光有些刺眼。
好像……一把刀。
冷如冰、寒如雪。
嗤——
那端坐椅上的身影越来越淡,终至消失。从出现到离开,这位月神令好似都没有动一下。
但是地上已经多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寒冰灌进屋子,吹得书页乱翻。
一片阴影,渐渐笼住了月色。
第七章 怎么次次都有你?
同一片月色之下。
南城观里。
杜兰客看着自己的弟子,凝眉深思。
“据我估测,那起码是实力接近鬼将的一只怨灵。引那小道士前去,居然一夜就解决了。看来他……果然有两把刷子。”杜道长缓缓说道。
“师傅,我早说了啊,他不止有两把刷子,而且他的刷子又大又长!那小道士真的很厉害!”弟子附和道。
“哼,那又如何?难道还能比我的长吗?”听到弟子长他人志气,杜道长微微嗔怒。
弟子低下头,不敢出声。
但是心里却是依旧在嘀咕,师傅有多长,自己是很清楚的。那小道士有多长,自己可还没看全过呢。
真比师傅长也说不定啊。
当然,这种话是不敢当着杜兰客的面说出来的。
正说着,外面又走进来一人,身形壮硕、肩宽背阔,也披一身道袍。
“师兄缘何发怒啊?”这人直接发声问道。
杜道长看了来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韦师弟,唉,还能为何?不外乎是那新开道观的事情。”
“德云分观?”韦道长问。
“是啊。”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韦道长道:“我觉得师兄你还是太保守了。”
“哦?”杜道长抬眼看来,“韦师弟有何高见?”
“嘿嘿。”韦道长笑了下,“高见谈不上,我就是觉得……师兄何必苦心孤诣地去试探那小道士的深浅?就应该趁着他们规模尚小,直接将他们赶走才是。不管他什么修为,直接拿最狠的招待他!”
杜道长听罢,波澜不惊,只是问道:“嗯……韦师弟说的如此慷慨激昂,想必是已经想到对策了?”
“师弟我方才刚好听说了一桩事情,十分麻烦,咱们只要稍加运作……”韦道长右手做了个连根拔起的动作,“到时候那小道士无论怎样处理,都要滚出城南!”
“哦?”杜道长眼睛一亮:“师弟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韦道长眼中精芒闪烁,随即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桀桀桀桀……”
杜道长连忙抬手阻止了他:“师弟,千万别这么笑。”
“为什么?”韦道长不解。
“不吉利。”杜道长笃定地答道。
……
翌日清晨。
狐女一开门,居然发现又有人找上门来,说是慕名而来。
李楚在高兴之余,也微有些怀疑。
他们初来乍到,连传单都没有洒过一份,正应该是处境最艰难的时刻,他甚至已经做好十天半个月都不开工的准备了。
怎得忽然就生意不断?
莫非……
是暗中有好心人在给他们宣传?
如此自然也想不出个头绪,还是先去接待这个上门的客户要紧。
这次来的竟然也不是正主,只是个客栈的小伙计。
流程已经很熟练了,在前殿相对而坐,架势摆好?李楚伸手示意。
请开始你的表演。
那小伙计这才开始讲述。
“我是花街一家客栈的跑堂,今天来呢?不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情来的?是我们那里有一个客人。”
李楚也早看出来了,这小伙计状态松弛、面带笑意?根本不像是遭了邪祟的样子。
甚至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这客人是个外地来的富家公子,平日就好拈花惹草,他到这里七天?倒有六天是要住在青楼。”
“但是前两日不知怎么的?被他勾搭上了城南一户良家的女子。”
说到这,小伙计还忿忿地抱怨了一句:“现在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像我这种努力上进、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她们看不上,偏偏是那种不务正业、三心二意的人渣最受欢迎!”
“咳。”
李楚轻咳一声,示意他转回正题。
谁知小伙计根本没注意,继续道:“其实我都知道?不就是钱吗?现在这世道。”
“咳。”
“呵呵?女人……”
眼看着小伙计越偏越厉害?李楚只好打断他道:“我没钱,但是很多女孩子对我也都还……不错,所以你说的话可能有失偏颇。”
小伙计抬眼看了李楚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后又忿忿道:“哼,不是看钱就是看脸!”
“像我这种努力上进、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她们看不上……”
“呵呵,女人……”
李楚只好规劝道:“不必这么想,我师傅又老又穷,但他老人家能说会道,桃花运依旧十分旺盛。”
小伙计又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忿忿说道:“哼,就爱听那些花言巧语!”
“像我这种努力上进、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她们看不上……”
“还要骂我们是直男……”
“呵呵,女人……”
“……”李楚摇摇头,干脆直接道:“然后呢?那个富家公子,怎样了?”
“噢,不好意思,呵呵。”小伙计这才如梦方醒,挠了挠头,转回正题道:
“前天夜里,他约那姑娘出去。结果那姑娘离奇失踪了,姑娘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久居城南,亲族也是颇多,当下纠集了一票人马,将那公子直接扭送到官府去,不如就要升堂论罪。”
“那公子坚持声称这件事是邪祟所为,但是又拿不出证据。朝天阙出人手去调查过,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现在都认为他是为了脱罪信口开河。”
“所以呢……”
“他就出了钱托我来替他寻一个自己的修者,替他调查这件事。”
“我听人说这边新开了一家德云观,里面的小道长物美价廉……额,德高望重,所以特地前来请您。”
小伙计一番话说完,李楚轻轻颔首。
原来是要去当辩方道士……
“可以。”他没多想便答应了。
分观新开张,生意上门自然没有不接的道理。
“好的,那我就去给那公子回话了。只要将你请过去,我还能再领一份赏钱。”
小伙计兴高采烈地站起身,看来这一趟跑腿是没少赚的。
那公子一介凡人,就被关在衙门的大牢里,李楚跟着小伙计一路行去,走出城南,就见识到了热闹非凡的神洛城。
花都大会在即,四处张灯结彩,都是一副过年般的盛景。
但是一进了牢里,立马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黑暗,阴冷,带着阵阵刺鼻的腐臭。
小伙计一路引着李楚来到中央一间牢房,一指里面,“这就是那位公子了。”
“公子,我给你请来了城南德云分观的小李道长,他可是一位……”
小伙计正要吹一波李楚,忽听得牢里那人沉声道:“好,我知道的,你不用说了。”
李楚看着牢中那人。
只见他浓眉大眼、古铜肌肤,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此时有些暗淡,但是依旧灵动。
一身锦缎衣裳,已经磨蹭得十分脏破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会儿,还是李楚打破了沉默。
“这种事儿怎么……次次都有你?”
一听他这话,对面那公子咧开嘴,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李楚——”
“我想死你了——”
“你可千万要……拉兄弟一把——”
第八章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我这次是遇到真爱了。”
王龙七的开场白十分熟练。
“哦。”
李楚的反应一如既往。
尽管隔着铁窗含着泪,但是看见李楚的脸,王龙七原本提着的心也大大地放了下来。
他忽然瞄了一眼李楚,笑道:“对了,你不是说不来看花都大会吗?一副脱离低级趣味的样子,结果还是忍不住啊。怎么样,有相中的花魁吗?”
李楚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心大,只淡淡道:“我来这里另有目的,你先说你的事吧……”
“嘁。”王龙七撇撇嘴,继续说道:
“我跟你们道别之后,就一路北上到了这里。我搭了一支巨兽队伍,所以来得很快。”
“我来神洛城本来是想好好放松一下,过一过那种……睁开眼就日上三竿的生活。”
“谁知我却在这里邂逅了我的真爱……”
“她叫兰枝,是城南小户人家的女儿。”
“虽然容颜不算绝美,却拥有我见过最清澈的眼神。”
“她是如此清纯,我们认识了整整三天半,她才答应出来跟我过夜。”
“?”
听到这里,李楚额头浮现出几个淡淡的问号,不过并没有打断他。
“那一晚,我们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说起当时的场景,王龙七的目光悠远起来。
“那时我们正在洛城河边漫步,远处灯火璀璨,头顶一片星光。她说她有话要对我讲,我正在等着,结果没等听到她说什么,我只回了下头的功夫,她人就没了!”
“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除了被邪祟抓走了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原因。”王龙七道:“我在周围找了大半夜,始终找她不到。我又回客栈请人和我一起找,还是没有收获。结果天亮以后,他们家人就找上门来,非说是我害了她,把我抓了进来。”
“李楚,你是了解我的。”
“我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啊!”
“可是当时只有我在场,如果找不到她的人,肯定就要算在我头上。”王龙七沉声道:“朝天阙的人不相信我的话,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仔细去查。所以我才想赶紧请一位自己的修者,来帮我查兰枝的下落,没想到一下子居然给你请过来了,真是走运。”
听罢,李楚道:“告诉我你们当时所在的具体地点,我去看一下。起码要找到邪祟出没的证据,才好将你保下来。”
王龙七的面色这才紧张起来,“能不能把我保下来不重要?我纵使受刑罚也没什么。可是……兰枝如今生死不知?你能不能尽量把她救回来?我一直很担心她的安危……”
李楚深深看了他一眼,颔首应道:“我尽力而为。”
看着道士青色的背影离开监牢,王龙七这才长舒一口气?口中默默念道:“李楚保佑?兰枝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
李楚很快就来到了王龙七所说的,那一晚的约会地点。
洛城河是洛水支流,流经城内西南部,此处对岸遥遥正对着一座牌楼,所以不难确定。
他先以心目极为认真地扫视了四周。
通常无论修者还是妖魔鬼怪?施展神通总会泄露出自身气息,若是浓郁一些,在原地一两天不散也有可能。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摇了摇头。
没有一丝痕迹。
不过也没有太失望。
若是如此容易就能发现?那也不用等他来,朝天阙的人早就发现了。
李楚开始沿河漫步?想象着当时的状态。
虽然此时天寒,却也没有到冰封洛城河的地步?河水仍旧在一旁缓缓流动。
世上神通虽然繁复众多?但要一个人在瞬间毫无痕迹地凭空消失……似乎也不简单。
直接御风将人抓走太过粗糙,王龙七哪怕反应再慢也该有所感应。要在远处将人凭空摄取过去……那又太过玄奇,估计只有大能才有这般手段。
虽然暂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但是更有可能的,应该还是另一种猜测,人当时并没有远离,而是以一种王龙七看不见的状态存在。
李楚想到的是陈化吉精通的五行遁法。
几乎可以在一瞬间悄无声息地进入任何物体——当然,除了小柳姑娘的心。
而遁法之中,若是以土遁带人,即使顺利,也会在地面留下淡淡的痕迹。而水遁,则要隐蔽许多。岸上看过去,只会有一道淡淡的波纹,过后即消。
李楚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河水。
再度闭上眼,心眼一探。
在上游处找到了一团浓郁的阴气,与当日的黑水江中的水鬼相差无几,只是没有沾染那么多怨气。
看来是一条靠着自身修行缓慢进境的老实水鬼。
说不定可以作为目击证鬼。
李楚纵身入水,辟水珠分开水波。
噗嗤。
咕唧、咕唧。
啵唧。
水声潺潺。
李楚的身形在河里飞快地行进着,迅速靠近了那团阴气。
那道阴气注意到他的临近,也从水底稍稍上浮了些许。
是一只衣衫破旧、容颜苍老的水鬼,身子虽然是靑虚虚的影子,却要比那日黑水江的水鬼明澈很多。这样的老实水鬼,修成河神的几率也会大一点。
见李楚来到自己面前,老实水鬼似乎有些意外,只是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它身为一只老实水鬼,可能一生中见到生人的次数也不会太多,有所警觉是难免的。
李楚便先问道:“劳烦,我朋友在前日深夜在前方岸上出了些意外,有一位姑娘被突然抓走。我怀疑凶徒是水遁逃脱。所以想请问一下,您一直在这江中修行,可曾见到什么?”
“没有没有。”
水鬼极为不耐烦地回道,它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是能明显感觉到有些不悦。
也不知是因为它不习惯与人类交谈,还是心里存着什么忌惮。
不过,李楚现在可顾不得跟它客气。
他径直抽出了纯阳剑。
水鬼一惊,正想喝问你要干甚么?
没等它出声。
李楚已经一剑划下。
这一剑当然不是斩向水鬼的,而是斩向它身后的水流。
轰——
一剑断江这种事,李楚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与那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灵力更强,所以开辟的范围更广。而有纯阳剑的特效在,许多河水并没有上升去形成水墙,就已经被剑气蒸发了。
总之,就在一瞬间,冰凉的洛城河中段,突然出现了一道宽阔的沟壑,其中赤芒耀眼、热浪滔滔,还隐有龙吟之声。
那水鬼影子一样舒展的本体蓦然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无比干瘪瘦小。
这下李楚终于看清了它的脸。
早已变形的五官,如果说能看出什么表情的话……那就是懵逼。
异常的懵逼。
它当然有懵的理由。
我好好一只水鬼……怎么突然就晒到太阳了?
莫名有种钦定的感觉。
而且……
一剑断江这种操作……
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它再看向李楚,整只鬼的情绪都不对了。
就听李楚又礼貌地问道:“这件事很重要,所以还是请你好好回忆一下,案发当晚,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修者或者邪祟经过此处。”
他也不喜欢用威胁的方式与鬼交流,但……非常时期务必用些非常手段。
在朝天阙的认识里,王龙七作案得几率更大,所以可能随意调查一下,没有邪祟气息就过去了。即使猜到了遁法的可能,也不一定会这么费力来找水鬼问询。即使问了,也许被它应付一下就过去了。
总之是,王龙七只能靠他了,这一次必须有收获才行。
这种时候绝不能手软。
“嗯……”
此时水鬼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境况。
虽然对方问得很客气。
但是自己可以不回答吗?
显然不可以。
于是它嗫喏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千万不要外传。做那件事的人……掌控着我们神洛城里的所有鬼物……如果被他们知道,我就死定了。”
“告诉我是谁就好。”李楚淡淡说道。
水鬼一咬牙,答道:“阴氏后人。”
第九章 师傅的第一个锦囊
得到想要的答案以后,李楚没有多耽搁,径自奔往朝天阙去了。
神洛城里的朝天阙分部要比杭州府的气派许多,在城东横跨几条街,几乎像是一座宫殿。
李楚在前殿大堂内排了大半天的队,方才轮到他进入一间净室。
室内高高的一张桌案,后面是一名朝天阙的紫衣卫。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见李楚过来,那名紫衣卫很官方地问道。
只是看见李楚的脸之后,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皱了皱眉,好像隐约想到了什么。
“我是因为前日王龙七的案子来的,我是他的辩方道士,现在拿到了一位目击证鬼的口供,可以证明那件事是有修者所为,凶手不是王龙七。”李楚简明说出来意。
“王龙七……”那紫衣卫在身边的案牍里翻了翻,片刻后,问道:“哦,是那个杭州府来的?”
“对。”李楚颔首。
“等等……杭州府……”
那名紫衣卫猛地抬头,一双眼在李楚脸上狠狠转了几圈。
“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他面色忽然大变,而后急匆匆地就离开了净室。
李楚眨眨眼,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位身披白袍、龙骧虎步的中年男子,领着一队玄衣卫走了进来。玄衣卫们鱼贯而入,最后才是那个报信的紫衣卫。
李楚站起身来,轻轻点头示意。
那位中年白袍倒是十分热情,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德云观的小李道长,久仰久仰。在下是朝天阙在神洛城的白袍之一,段庚。杭州府的段璋,是我亲弟弟。”
“噢,原来是段白袍的兄长。”李楚这才在此施礼,算是有了一些熟悉。
他和段璋在葫芦洞天里也算是并肩作战……起码是喊过六六六的交情。
事实上,段庚会出现在这里,也正是因为段璋。
朝天阙中自有规定,见到这种修为超群的隐世高手,要早早评级记录在案。
而段璋与展留名在葫芦洞天中见识到了李楚的实力,给李楚评定的等级是天字中等。
这个等级代表的,是实力强横的斩衰巅峰或者刚刚晋升的陆地神仙、亦或是背后能够调动可与十二仙门媲美的庞大势力。
对于李楚这个年龄来说,没有几乎,就是逆天!
其实段璋起初甚至想直接给李楚评天字上等,只是对于李楚的实力他也有些判断不准,不太敢做如此耸人听闻的决断。
另一方面,也要给李楚的师傅留一个位置。
毕竟,徒弟都如此恐怖。那么据说修为通天彻地的师傅……自然是人间绝顶、难以想象。
照常理,师傅总是要比徒弟高一点的,那徒弟自然就不能封顶。
于是段璋就将师徒二人的评级报了上去。
余七安,德云观主,天字上等。
李楚,德云观弟子,天字中等。
可以说,这样两个人,就顶半座仙门!
这个级别的高手评级,是要发送各州府分部,要求全部人员熟记。一旦遭遇,务必小心对待。
当然,这只是朝天阙里严格保密的一份内部评级?是给自己人避雷用的?绝对不会外传。
道理很简单。
这种评级很多都是“隐世”高人,如果你遇到一个就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一个,那惹来了麻烦肯定要算在朝天阙头上一份。
不过虽说是用作避雷,对于其他州府的隐世大能?像紫衣卫这种小弟子也不会太在意,毕竟也不太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层次。
还是因为李楚的相貌太过突出,那名紫衣卫才会在瞟过一眼之后记忆犹新。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会排上半个时辰的队,来请朝天阙处理案子。
要不是李楚提到杭州府,再次戳中他的敏感点,可能他还不会反应过来。
段庚对于李楚十分客气,在亲切地询问了李楚此来所为何事之后,他大手一挥、不加思索。
“把那个王龙七给我放了。”
“阴氏后人……呵,这伙阴沟里的家伙,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给我严查。”
“不过……小李道长,这伙人难缠之极。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还请你出门以后不要泄露有关于他们的消息。”
见到段庚如此豪爽,李楚自然也无不应允。
“好的,那便多谢了。”
“不用不用,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段庚将胸脯拍得邦邦响。
当李楚被一应玄衣卫列队欢送出朝天阙,街边许多路过的百姓都在纳闷,现在公务人员的服务态度都这么好了吗?
……
走出大牢的王龙七也有些纳闷。
“你这效率也太高了,早晨才跟你说完这件事,午饭时间都没到就解决了?”他挠挠头:“这边的官府这么好说话?”
李楚对于其中内情也不甚了解,便淡然道:“当你对这个世界儒雅,这个世界自然也会对你随和。”
等到了德云分观,王龙七的兴奋劲儿也就下去了,便开始长吁短叹。
“诶,我现在是出来了,可是兰枝还下落不明,怎么办啊。”
“朝天阙已经出手了,我也会去注意一下这伙人。吉人自有天相,你就不要多想了。”
李楚也不确定那女子如今的安危,只能尽量安慰朋友。
二人坐在前殿,正相顾无言,忽然就听外面一阵嘈杂之声,好像是有好大一群人在叫嚷着靠近。
李楚一皱眉。
就见狐女小碎步跑进来,“主人,不好了,有好大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说要把咱们分观拆了!”
李楚还没说话,王龙七先一拍桌子,“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趁我正在气头上的时候来惹……李楚?”
狐女白了他一眼,道:“是兰枝姑娘的亲族。”
王龙七一缩脖子:“那……小白姑娘,赶紧关下门!别让他们进来!”
显然是被吓怕了。
这个情况,让李楚也有些陌生。
德云观在余杭镇一直是有深厚的群众基础的,是由师傅多年积累下来的婶子阿姨群体、和受李楚吸引的新生代大姑娘小媳妇群体结合而成的。
这两股强势力量拧在一起,足够德云观横行乡里,听不到一丁点反对的声音。
但是在神洛城,他们根基全无、立足不稳,这其实是个隐患。
就像这次王龙七的事情。
多亏狐女机灵,方才见对方人多,早就把门先关了。
但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王龙七前脚刚到,他们居然后脚就纠集起数百号人,除了家族亲戚,还有邻居朋友之类的,男女老少,下到刚会走、上到九十九,当场就把德云分观整个堵住了!
虽然关闭了大门,他们还没有硬闯,但是他们的准备显然不止如此。
不一会儿,就有一大堆的烂菜叶、臭鸡蛋、瓦片、砖头隔墙扔了过来!
滔滔骂声更是不绝于耳。
“南方来的纨绔子弟,将我女儿残害!现在还勾结黑心道士,买通官府,无罪出狱!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今天一定要拆了这座道观,将这无耻淫贼与黑心道士扒皮抽筋!”
“乡亲们!加把劲!二子已经去取臭豆腐蛋了!”
“……”
分观内,无耻淫贼与黑心道士对视一眼。
王龙七道:“要不你出去替我解释解释?我真的是一心记挂兰枝的啊。”
李楚眨了眨眼:“这种话还是自己说比较好吧?”
王龙七捂着耳朵,指了指外面,“就这个群情汹涌的情况,我出去要是说出三个字还没被打死,我是你孙子。”
李楚道:“我可能不会死……但是我怕沾上臭豆腐蛋。”
说没两句话,外面又响起了轰轰的撞击声。
狐女急道:“咱们怎么办?要不稍微惩治他们一下吧?不然道观门墙就要被推倒了。”
李楚眉峰聚拢。
此时若是邪祟围攻,那事情还简单一点。
想了想,他说道:“点香。”
不多时,殿中升起袅袅烟雾。
“怎么啦?又有……嚯,挺热闹啊。”
余七安的身影甫一出现,听到外面的叫嚷,就惊叹了一声。
李楚道:“惹了一点麻烦。”
“猜到了。”余七安瞄了旁边得王龙七一眼,“看见这小子,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李楚言简意赅地将当下情况说了一遍。
听罢,余七安拈了拈胡子,悠悠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煽动,不然,最起码他们不应该这么快得到消息。”
李楚点头称是,见师傅如此沉着,想必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这件事说难也难,因为你们初来乍到,一旦和当地百姓起了冲突。哪怕是赢了,可失了民心,以后凡事都会举步维艰。”
“不过呢……”老道士微微一笑:“说难也不难,我不是给了你三个锦囊吗?”
“虽然用在此处有些浪费,不过……现在却也是用它的最好时机。”
“徒儿,你将那黑金锦囊取来。”
老道士微微一笑,颇有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第十章 谁赞成、谁反对?
臭豆腐蛋的气味在院中弥漫开来,好似有一股妖雾侵袭。
德云分观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王龙七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别扔了!我真的没有做过对兰枝不好的事情,是……啊!”
他不喊话还好,一听到他的声音,外面的投掷物顿时找到了锚点,下雨一般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一颗臭豆腐蛋隔墙而来,正砸在他的脸上。
王龙七,卒。
李楚在炮火之中打开了师傅提到的黑色绣金锦囊,只见其中是一只雕刻着金色花瓣的小耳坠,做工十分精巧。
“你们拿着这只耳坠,去神洛城的鸿门总堂找谢金花,她会来帮你们的。”
余七安说出这样一句话。
李楚将耳坠郑重交给狐女,“我留在这里看着,你带着这个出去求援。”
狐女掩鼻接过,又劝道:“主人,要不我们一起走吧。敌人的攻势……太刺鼻了。”
李楚摇摇头,毅然道:“德云分观刚刚建起,我又岂能弃观而逃。”
“人在观在。”
狐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赶紧接过信物,化作一道香风自后方席卷出去。
也多亏先前和朝天阙打好了关系,早给她和小锦鲤上了籍,才敢放她如此独自出门。
要知道,寻常大户人家的妖奴出门,都必须跟着主人才行。如果独自行走被人发现妖身,铁定要出事。
除非是有独立的妖籍。
若是其他野生野长、修为一般的妖物,想要申请一份妖籍,得经过极为严苛地审核,没有足够的背景,根本想都不要想。就像神洛城那头驴子精,活在城里一辈子都要偷偷摸摸。
但是李楚在来神洛城之前,尝试着去朝天阙问了一下,段璋特别好说话地给狐女和小锦鲤都上了籍,让她们可以自由地行走在河洛王朝的大街小巷。
……
正如余七安所料,这次围攻发生的这么快,绝对不是偶然。
数百号人气势汹汹地堵在德云分观大门外,一部分身强力壮地朝里面投掷各种物品,更多人在外面高声叫骂。
这早吸引了周遭邻里围观,许多人问起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就会有人,适时地将无耻淫贼和黑心道士的故事一讲,引来更多唾骂。
在人群的最外面,一个隐蔽的街角。
来自南城观的杜韦二道探出头来。
韦道长坏笑道:“怎么样?师兄?我这计策如何?纵使那小道士有本事救下这人,他也逃不过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杜道长点点头,道:“确实?除非他真的能将那被害的姑娘找回来,不然绝对难以平民怨。”
“嘿嘿?他初来乍到、根基不稳,这下又惹了众怒,除了滚出南城再无别的办法。师兄?今后你可以高枕无忧啦。”韦道长道。
杜道长摸了摸下巴?道:“师弟这一手确实高明?就是……会不会略有点损啊?”
“咳。”韦道长讪讪地道:“师兄通读道经?岂不闻‘人不狠、站不稳’?”
“嗯……”杜道长还欲再说些什么,忽听得“通”的一声。
大地仿佛震颤了一下。
“什么声音?”他忙问。
紧接着?就是“通通通通”的声响,连绵不断,极富节奏。
“好像是……脚步声?”
韦道长向外一看,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若是从高空鸟瞰,可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像是黑色的汪洋流进土黄色的容器,数之不尽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城南这座道观的周围。
他们的服色都是统一的黑色劲装,头上绑着黑色头巾,背后鼓鼓囊囊地揣着利刃。
每个人露出来的手腕上,都有一个鲜红色的飞鸟刺青。
个个面无表情,目光森寒。
那些正肆无忌惮攻击德云观的男女老少,忽然就被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断了节奏,一回头,就像是看见了一堵沉默的高墙。
再看看左右,自己这几百人居然完全被包围了。
看那乌泱泱的人头,真不知来了多少黑衣人,最起码也要超过三千之数!一瞬间,人多势众的一方突然就成了弱势群体。
那些骂得起劲的人也不敢再吭声了,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是鸿门的人……”有人吓得小声念叨了一句。
那些黑衣人只是将他们团团围住,却没有说话,对面也没人敢问。
局面一时僵持下来。
半晌,那黑色的洪流才从正中间打开,辟出一条道路,八名彪形大汉从这道路中抬出一架高高的黑金色坐辇。
辇上端坐一位身着墨色流苏长裙、披着暗金裘毛大氅的女子,女子肌肤白皙、高眉凤眼,左耳戴着半边吊坠,虽然相貌极美,却没有人敢多看她一眼。
当她出现以后,那些兰枝亲族的老少爷们都害怕地低下了头,口中连称:“金花姐。”
一直抬到分观大门前,女子才一抬手,示意停下。
随即凤眼一瞟周围的人,问了句:“你们在这干什么?”
“金花姐……”
人群中推出一位脸色煞白的汉子,他指了指德云分观的大门。
“我女儿被一个淫贼骗走,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观里的道士收了黑心钱,硬说是邪祟作案,保下了那个淫贼。我们家里人气不过,才来此处讨个说法……”
“这样。”
被称为金花姐的女子身子一纵,就已经轻飘飘站在地上。
落在平地,她给人的压迫感反倒更强。因为那汉子身量已经不算矮了,这金花姐居然还要比他高上大半头。
身形高挑舒展,一双长腿简直非人。
犀利的目光俯视下来,像是两把刀子。
“我先进去看看,把事情问清楚,再给你们一个说法。”她回过头,“不过……现在,你们不要吵。”
“是是是。”汉子连连点头哈腰,“有金花姐主持公道,我们就放心了。”
女子再不回头,迈开两条逆天长腿,径直推开德云分观的大门。
“陈道友!你给我滚出来!”
……
早在外面刚刚安静下来的时候,狐女就已经悄悄回来了。
“顺利吗?”李楚问道。
狐女轻轻点头,然后瞟了下外面,“应该顺利吧……”
“怎么?”李楚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不确定。
狐女犹豫道:“因为那个鸿门不是什么宗门,而是一个……”
“鸿门是神洛城最大的黑道帮派。”一旁一直没有断联的余七安说道。
“黑道?”
李楚看着老道士,心中对师傅的敬佩又加深了一丝。
天下九州、黑白两道……
“每一座城都有这样的帮派存在,只是规模大小不同。像神洛城这样古老的城池,其中的地下帮派也同样历史悠久,甚至已经成为了规则的守护者。”
“鸿门,一直是神洛城的地下龙头。传承可能已经超过千年,根基底蕴丝毫不输给一些大型的仙门。”
“不同的是,他们根扎于市井之中,在普通百姓心里也极有声望。”
老道士解释道:“所以待会儿进来的人,行事可能略微……粗暴,你们不要太惊讶。”
正说着,就见大门被嘭然推开。
一双逆天长腿迈步进来,再反手将大门关上。
“老混蛋!”
女子逼人的目光在观中扫视一圈,随即锁定了殿中那一道烟雾凝聚的身形。
她没有过来,而是直接一扬手,居然从大氅后面摸出一把狭长的砍刀!
嗤——
只见她手腕一抖,一道银芒穿堂而过,瞬间就已经透过两堵墙壁,在第三堵最后的院墙处才钉住,全根没入。
老道士的烟雾一阵颤抖。
隐约间似乎有冷汗从他额头滴下。
这要是真人在此,不堪设想……
但是仅仅一息之间,余七安便调整好了状态,露出了一个沧桑的笑容,用充满磁性的嗓音说道:
“好久不见啊,金花。”
谢金花甩腿走过来,瞥了几眼其余几人,然后一直瞪着余七安。来到近前,才低声说了句:“你这混蛋……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
“少年子弟江湖老……谁能逃过这一天呢?”余七安悠悠叹了口气,又忽尔一笑:“但我很庆幸,在我平生最恣意的时候,爱过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谢金花冷哼一声,“油嘴滑舌的这套倒是没变。”
老道士呵呵笑道:“我又没说是你。”
“嗯?”谢金花眉头一皱,左手就往背后一摸。
李楚目光一紧,毫不怀疑,下一秒就会有第二把砍刀飞出来。
但是余七安话锋又一转,“看到你如今过得很好,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了。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惦记你。”
“哼。”谢金花这才收回手,白了他一眼,道:“我过得不好,你会叫徒弟来找我帮忙吗?”
角落里,被臭豆腐蛋砸得七荤八素的王龙七此时都清醒过来,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
余道长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这就是拉扯的艺术吗?
余七安又问道:“文东叔还好吗?”
“我爹他……”谢金花摇摇头,“两年前过世了。”
“唉……”余七安又是叹气,“一个时代过去了啊。”
谢金花看着他,“若你和赵山河留下一个,鸿门也不会由我接班。”
“其实我也常常怀念当年在神洛城的日子。”余七安目光悠远,“我有你、还有一班兄弟,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谢金花也随之回忆道:“当年你们两个猛龙过江一般出现在神洛城,逼得我爹不得不以堂主之位招揽你们。赵山河打遍地下无敌手,却还说你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记得当时整个鸿门都盼着能看到你出手一次,可惜还没等到……你们就走了。”
“我至今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余七安沉默了下,而后道:
“其实我不叫陈道友,我姓余。赵山河也不是他的本名,他姓郭。”
“我们有自己宿命该做的事情……神洛城,对于我们来说只能是一段回忆……一段美好的梦。”
“那奔波的风雨里,不羁的醒与醉,所有故事像已发生漂泊岁月里……”
“但梦醒了,终归要回到现实。”
谢金花闻言,也垂首良久。
当她再抬起头来,就又恢复了那一副犀利的目光。
“我不管你的现实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跟一团烟说话。”
她看向李楚:“你师门在哪里?”
李楚如实答道:“余杭镇、十里坡。”
谢金花再看向余七安,“这边事情一了,我就会过去找你。”
说罢,她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看着她匀称而有力的一双长腿款款离开。
余七安立马怂相毕露,暗叹一声:“完了完了……”
“这下我死定咯……”
他看向李楚,“徒儿,你可也得赶紧回来啊,不然为师……顶不住的
李楚只好颔首:“弟子尽力而为。”
余七安兀自惴惴不安。
人生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小太阳和前女友哪个先来……
谢金花甩开长腿走到王龙七旁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去洗把脸。”
王龙七可没有老道士的气场,丝毫不敢违逆,赶紧屁颠屁颠跑过去洗干净。
洗完回来,没等说话,谢金花一把拽住他的后脖领,将他提了出去。
王龙七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完全无力反抗,只好放弃了。
像是一只被命运捏住后颈皮的猫。
谢金花拽着他出了分观大门,来到兰枝姑娘一众亲族的面前。
前方顿时群情汹涌,叫骂声再次响起。
但是谢金花目光一转,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毕竟,就算不怕她的霸气和砍刀,也要给她那几千个手下几分薄面……
“今天这件事,我已经了解了大概。你们不相信邪祟作案的说法,认定是这小子害了你的女儿。”
谢金花抬头看了一眼德云分观的招牌。
“但是我相信这座道观里的人。”
“我想你们应该也相信我。”
“诸位,不如看在我谢金花的面子上,给他们一点时间去查明事情真相,我鸿门上下也会倾力帮助。若是最终查出果然是这小子害了你女儿,我谢金花亲自将他大卸九块!”
王龙七弱弱地问道:“不是八块吗?”
谢金花瞪了他一眼,“罪魁祸首要最先切下来,泡酒。”
王龙七连忙双手护裆,苦笑道:“别了吧,泡一杯的量都不够。”
谢金花不再理他,而是又抬起头。
“但是……若是回头他们将你女儿救了回来,或者查明凶手另有其人,我希望……你们所有人,能够到此一一致歉。”
“我这个提议……”
她环视一周:“谁赞成?谁反对?”
那些男女老少对视几眼,只好答应道:“金花姐做事,我们是相信的。”
“对,我们相信金花姐!”
……
大门内。
听见门外得声音,李楚道:“师傅,金花……姨果然厉害。”
“她当然厉害啦。”余七安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活活能夹死个人哦。”
“不说了。”
“为师要开始……锻炼身体了。”
第十一章 幽兰轩
德云分观建立的第一次危机虽然被谢金花暂时解围,但是并没有完全过去。
“阴氏后人。”
李楚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
谢金花回去以后,派人送了一册卷宗过来,全部都是关于这个古老家族的。
这个“阴”,正是魔门阴帝阴九幽的“阴”。
阴氏是魔门中的大族,血脉传承至少数百年,每隔几代便有大能出世,在偃月教中一向颇有地位。
这个地位,在百来年前到达顶峰。
话说当年,魔门正是上下一心的极盛时刻,风头强劲,大有逐鹿天下之势。
那时的魔门领袖,便是不世出的天纵之才,阴九幽。
炼气士所谓天人七境,锻体、气海、神合、化龙、万象、斩衰、通天。
之前一直认为,除非是异种传承,否则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攀爬。
阴九幽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证明天人七境可以跨境的存在。
他锻体之后几年时间未曾破境,魔门中少年同辈都对其大加奚落。不曾想,他竟然气、神同修,一夕突破至神合境,大大超越了同辈。
将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狠狠打脸。
这还不止,他神合十余年又未曾破境,这时又被其他魔门天才看低。
结果他再度连跨两境,化龙之夜领悟天道,瞬间晋升万象,出山即再次碾压同代。
可谓打脸专业户。
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升至万象境,古往今来还是有那么几个妖孽做到。
但接连跨境突破,千古唯此一人。
这样的人,显然生来就是为了装逼打脸……不,生来就是为了搅弄风云的。
之后的斩衰、通天,对别人来说是生死难度的大关隘,对他来说就好似水到渠成……毫无难度地就达到了通天境,成就了陆地神仙。
最可怕的是,他成就地仙以后,年纪依然不算老,并没有脱离尘世,反而怀有极强的争霸之心。
眼看九州天下,就要因为他一人的野心陷入腥风血雨。
这时候他却突然消失了。
江湖盛传他因强行突破而陨落,也有人说他被魔门属下联合暗害,还有人说他欠了巨债不敢回国,更有甚者说他爱上了一位凡尘女子、私奔去了。
众说纷纭,但江湖还是那座江湖。
说不尽龙争虎斗。
阴九幽消失之后,群龙无首的魔门立刻分崩离析,继而便被朝廷与正道联合剿杀,至今仍未恢复元气。
如日中天的偃月教彻底转入地下。
最傻眼的,就属在阴九幽庇护下的阴氏一族。
原本阴九幽年富力强?阴氏至少还能再嚣张几十年。他这突然消失,那些跋扈惯了的阴氏族人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不止是正道?就连魔门同道中,都存在着许多被阴氏欺压惯了的仇敌。
为了防止他们前来报复,当时紧急接任的阴氏族长做出了一个最明智的决定。
阴氏全族回归祖地,封门百年。
从此以后?全家族退居神洛城外的阴氏祖地,家族后辈中再杰出的英才?也不允许踏足江湖半步。
相当于彻底退出了江湖纷争。
此举无疑是一下退让了几万步?有什么仇怨也不好再找上门来。若是有不依不饶者?也会有看不过去的阴帝门生出手阻止。
阴氏就此算是躲过一劫。
后来这些阴氏后人果然安安分分?只是有心人或许会听说?他们也并非全无动作?而是一直在暗中打探阴帝的下落。
还存着将阴九幽找回来的期望。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个期望也越来越渺茫。
李楚安静审视卷宗的时候,旁边无所事事王龙七凑了过来?问道:“你们是有什么要紧事来神洛城?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无妨。”李楚摇摇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在神洛城站稳脚跟、打出名气?如果能解决兰枝姑娘这件事,说不定还有所帮助。”
“那就好。”王龙七舒了口气。
“而且……”李楚看着他?道:“可能还有些事需要你做。”
“哦?”一听这话,王龙七来了兴致:“什么事?”
李楚将卷宗摊开。
“阴氏祖宅极为隐蔽?多年来也没人能找到其所在,想要找到阴氏后人的行踪,很难。金花姨送来的卷宗上,也只记载着一份疑似属于阴氏的产业。”
偌大一个家族,这么多年即使避世不出,也肯定会有维持开销的产业。
只是阴氏当年做的很绝,将明面上的产业全部变卖甚至弃置。如今有的,都是十分隐秘的控制。
能够查到一份疑似的产业,已经是殊为不易。
这还要多亏鸿门的地下势力,像是朝天阙这种光明正大的存在,就很难调查到这种信息。
“什么产业?”王龙七问。
“幽兰轩。”李楚答道。
听罢,王龙七一双咸鱼的眼中顿时爆发出了独属于专业人士的精芒。
……
神洛城中的青楼大大小小不下百家,其中上得了台面的大型青楼约莫二三十家。
这二三十家若是放到杭州府,绝对都是不逊色于桃谷楼、温柔里这类的顶尖存在。
幽兰轩就是其中较有特色的一家。
其特色在于,它的规模不大、服务质量却很高,走的是纯粹的高端路线。而不是追求场地越大越好、客人越多越好。
甚至连进门资格,采取的都是举荐制。必须是要此间的一位熟客替你担保,向幽兰轩举荐你,再经过一番审查,你才有资格进入其中。
这道门槛,不仅没有隔绝掉幽兰轩的财源,反而更加增添了真正权贵人士的兴趣。
当然,幽兰轩里的好姑娘们也对得起这道门槛。
去年花都大会的十大花魁中,排名第三的卫将离、卫姑娘,就是幽兰轩培养出来的。
单是一位花都大会的前三甲,就足以称起一座顶级的青楼了。
今夜,正好是卫姑娘择客清谈的日子。
对于这种花魁级别的好姑娘来说,几乎不存在什么明码标价的梳拢。最高端的好姑娘,卖艺永远大于卖身。她们只要愿意上台表演,就能赚到金山银山。而和单独某一位文人雅士传出风流韵事,反而是有负面效应的。
如果有文人雅士真的想要一亲芳泽,唯一的途径就是这种清谈。
打败众多竞争者争取到一个同处一室的机会,进行半个晚上的饮茶谈心。如果缘分到了,几次下来,说不定能俘获芳心。
即使这种途径也是希望渺茫,但还是有许多人愿意为此大把大把地撒钱。
这一晚,一位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来到幽兰轩的门外,仪态嚣张。
“也多亏是近来花都大会在即,为了拉拢人气,卫姑娘清谈的次数也频繁了起来。”王龙七嘿嘿笑道:“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赶上。”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是来逛青楼的吧?”李楚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王龙七的兴奋劲儿从何而来。
真爱不是还生死未卜?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此时的李楚也穿着一身锦绣华服,红冠云鬓。
他虽是难得的一次褪去道袍,却仿若真是金玉堆中长出的人间贵公子,数不清的风流气度,好似身周环绕着瑞彩千条。
一路上,就连王龙七都能感受到那无数道炽热的目光,仅仅是余波,就让他忍不住肌肉紧张。
李楚却依旧神情淡漠。
此时此刻,站在幽兰轩的门口,他甚至听到了背后街上无数幽怨的的窃窃私语。
“去青楼干嘛啊……”
“嫖我啊……”
“不要钱……”
“不给钱还能叫做嫖吗?”
“我给不就好咯……”
“……”
“至不至于啊?”王龙七不禁嘟囔一声,斜着看了一眼李楚的脸,不到一秒钟就赶紧撇开了视线。
艹,好晃眼……
进了幽兰轩大门,就有身娇体媚的迎宾姑娘上前,温柔地请你出示名帖。当然,若你硬闯的话,很快就可以见到不那么温柔的迎宾汉子。
对此,也是多亏了谢金花。
王龙七掏出一封信来,那女子仔细看过之后,微微一笑:“原来是鸿门林堂主的举荐,王公子、李公子,这边请。”
到了内间,王龙七不禁感叹,不愧是大型青楼的迎宾,职业素养果然奇高。
这女子在这一百来步路里,只偷瞄了李楚的脸数十眼——与王龙七偷瞄女子臀腿的次数相当。
这已然是难得的克制力了。
“两位公子是要到二楼雅间,还是在一楼雅座呢?”
因为是要参加择客,所以他们先被引到了大厅。虽说是大厅,其实也并不宽敞。
一团团姹紫嫣红的花簇装点着墙壁梁柱,花丛中的空地上有那么十几张桌席,每张可以做七八人的样子。
正对着前方一座舞台。
当然,在二楼是有寥寥数间清幽的阁楼小间。
但是那种小间的价格,即使对来到这里的权贵来说,也不是可以随意负担的……没有那个地位,即使咬着牙占上一间,也只是哗众取宠而已。
王龙七摇摇头,“这里就好。”
两人先后落座,而后静静等待着活动开始。
往常幽兰轩的客人不多,这几张桌席也坐不满。但是今日是卫姑娘择客,所以来客比往常多了数倍,不多时,就显得有些满了。
除了少数几人上了二楼外,大多数人还是在一楼坐了。
但奇怪的是,明明其余桌席差不多都满了,李楚他们这张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坐。
许多客人进入大厅,放眼过来,都会像是看不见一样,默默地略过这张桌子,坐到别的席位上去。
人来人往,仿佛这里是隐形的。
也有两个没注意的客人坐了过来,但是只要他们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楚,立刻就像椅子烫屁股一样跳起来,跑到别的空位不多的桌席上去。
甚至还要去别的席上加位。
更有甚者,最后来的两个客人,扫视一圈,朝那迎宾的女子低低地说了一声:“要不加席吧?”
看着他们的怪异举动,李楚问道:“他们为什么都不坐我们这里?”
“呵呵。”王龙七笑道:“他们又不傻,谁坐在你旁边看起来都像是一坨屎,当然没人来。”
李楚看着王龙七,道:“确实。”
王龙七兀自不觉地坏笑了两声,然后才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一变。
“靠。”
那些人都不过来,自己不就成了全场唯一一坨?
这边眼看着即将开始,那迎宾姑娘又引进来一人,厅内顿时骚动起来。
来人是个高个青年,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穿一身剑袖云袍,行走间眸光中隐有电芒。
他身后虽然跟着几个同龄人,但是从长相上就看得出,他们都是随从。
“战云霆……”
“连他都来了?”
“那这岂不是没悬念了?”
“也不一定,说不定将离姑娘就喜欢老的丑的,那你机会还是蛮大的。”
“……”
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声,钻入两人耳中。
那被称作战云霆的青年,径直登上二楼。
他的名字,李楚和王龙七即使远在江南,也早就如雷贯耳。
来自东海雷落之地的第一天才……河洛四大名将之一战御寇的亲孙子……神霄门少主……雷帝命格,这种人生来即是天骄,背负无数光环。
不管走到哪里,即使他一言不发,也注定了会是主角。
相信很多人已经准备好,只要今天出了这个门,那战御寇和卫将离的逸闻必将传遍神洛城。
天骄与美人,正是世人乐见的故事。
楼上雅间中。
纷纷落座之后,有人笑道:“想不到竟刚好赶上将离姑娘出场,想必今日与美人清谈者,非战师兄莫属了。”
另一人反驳道:“怎么可能?”
“嗯?”众人看向他。
就见这人说道:“怎么可能仅仅是清谈,恐怕那将离姑娘听了战师兄的名字,早就忍不住自荐枕席了。”
几人心中齐齐暗骂一声好舔,真是一条好狗。
言语上却争相附和了起来,只恨被他抢先了一步。
半晌,一直面无表情的战云霆才摇了摇头,“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哪个花魁出场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完成与豢龙国的交易。”
“他们的人还没到?”
那几个随行的师兄弟这才收起舌头,纷纷摇头。
战云霆的眉头轻轻皱起,“此行事关重大,拿到雷龙精血之前,决不能放松警惕。什么花魁之类的话,再也休提。”
“是……”
他这边正说了几句,就见场中灯火一暗,舞台上方得彩灯忽然亮起。
世界聚焦于此。
一侧帷幕缓缓打开,悠扬的管弦丝竹之声流淌出来。
片刻之后,似乎有一阵清新的香风袭来,在场的文人雅士们立刻全部噤声,默默坐直身体。
不用提醒。
因为……将离姑娘要出场了。
与此同时,李楚的眸光也忽的一紧。
他察觉到一股……好浓重的阴气。
第十二章 败家娘儿们 【第一次还更】
那盛装女子甫一登场,就有观众发出阵阵低呼。
她身着一袭长可曳地的流纱广袖裙,浅荷色的裙装仿佛一团轻飘飘的烟云,裹着她高挑颀长的躯体。
冷白色的肌肤、漆黑色的瞳孔,微露在外的香肩与手臂同样白皙,整个如同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美人。
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漠、疏离。
眉眼之间仿佛是一层浅霜。
卫将离。
神洛城中有百媚千娇,能够成为花都顶尖的美人,必须要有能被人记住的特色。而卫将离给人最鲜明的感觉,就是冷。
全场男子的目光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她的瞳孔却黑而深邃,看不出是在看向哪里。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不,还是有一个例外的。
李楚就没有看她,而是微闭着双目,侧着头,在感受着什么。
当卫将离出场以后,他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阴气。心目一扫,这股阴气却不是卫将离带来的。而是在这座幽兰轩的深处,似乎藏着一道阴气森重的影子。
方才那存在似乎是有一刹那的失神,才令气息泄露了出来。
此刻再去感受,却又消失不见。
李楚静静思忖,这幽兰轩偌大青楼,藏着这么一只大鬼的可能性不大。而阴氏后人精通鬼修传承,说不定就是与其相关的存在。
不急,他总会再次露出破绽。
卫将离登场的时候他泄露了气息,不知道卫将离退场会不会再出现。这样一想,于是李楚盼着卫将离赶紧退场。
当全场都在热切地看美人的时候,恐怕周遭的文人雅士们绝不会想到,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他不仅一门心思在找鬼,还想让这美人赶紧下去……
要是能换个鬼修上来就更棒了……
“多谢诸位今日前来为小女子捧场,接下来……”
卫将离站在台上,正在展开清凌凌的嗓音简单地答谢诸君,忽地停顿了一下。
当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只有一个人没有的时候,那个人往往会很突出。
尤其他本身看起来就非常突出。
像太阳。
卫将离的瞳孔似乎第一次有了焦距,落在了人群中那道与众不同的身影上。
但她毕竟也是排名前三甲的花魁,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失神,只是稍微一怔,立刻就又回转过来,完成了自己的介绍。
她将带来一曲琵琶独奏,作为今日的开场表演。
卫将离成名的技艺是长笛舞,去年她曾得评价,“一曲长笛舞罢、场下千人恸哭,凄婉哀绝之处、世所难逢。”
但是在花都大会正式开始前,任何一位想竞争花魁位置的好姑娘都不会轻易展露自己最拿手的绝技。
毕竟,人都是爱看新鲜的。你第一次听她吹长笛,能够热泪盈眶。等她第二次再给你吹?你就只会略微动容。到了第三次?可能你就不为所动了。
吹得次数越多?就越不敏感。
所以这个时候她的琵琶独奏,算是一种象征性的开场表演。虽然也绝不会差,倒也不会太惊艳。
很快就有手脚麻利的小厮搬上桌案和琵琶,卫将离轻轻坐下?半身侧对着下方看台。
这个朝向也是很有讲究的,虽然看不清全脸,却将她无暇的侧脸和完整的身段全部展现了出来。
她的身材有如一湾转圜顺滑的河水?流淌着令人舒适的曲线。
文人雅士们的眼睛顿时都直了……眼神中写满了……诸位琵琶爱好者,我们又见面了……
铮——
第一声琵琶弦动响起。
便如空山古韵,恰似窃聆天音。
快进到一曲终了。
李楚不太懂音律?只觉她弹得很好听。再看身边?人人都已如痴如醉。
“她弹得很好吗?”他问王龙七。
王龙七缓慢地摇摇头:“没听见。”
“嗯?”李楚诧异道:“你是什么时候聋的?”
王龙七翻了个白眼?“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在听琵琶吧?”
“唉——”他又抬手一捂胸口,极认真地道:“看见将离姑娘?我突然觉得我之前认识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简直俗不可耐。”
“我好像遇见真爱了。”
李楚:“……”
之后将离姑娘又表演了几样乐器,看得出,她虽然平时表演的次数不多?但花费的心思绝对不少。寻常人要学会这许多乐器已经很难,何况她还要起码达到精通的境界。
正所谓,床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只可惜,台下的人们似乎并不很在意她的表演。几场表演很快结束,才是文人雅士们最期待的,择客环节。
将离姑娘款款离场。
很可惜,那道强盛的阴气再没有泄露过。
这时候,就有七八名身着长裙的妙龄少女,各自双手捧着一个垫着红缎的金盘,走进场间,挨桌走过。
文人雅士们纷纷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价值不菲的礼物,其中金珠玉器都是最低级的……
李楚面色不善:“要钱?”
王龙七笑了笑:“多新鲜,你当这是义演呐?”
事实上,对于这个“递礼”的环节,客人自身是要比青楼还热衷的。
因为这与说书先生要的赏钱不同,方才表演过的花魁就是要从递上来的礼物中,选取自己最心仪的一件,与那送这件礼物的客人进行清谈。
所以这些文人雅士来之前都是精心准备了一番,想要自己的礼物可以脱颖而出,博得将离姑娘的青睐。
宝石、字画、古物、法器……一件比一件离谱的礼物被摆在桌盘上,让李楚不由得有些紧张。
终于,两位妙龄少女来到了李楚和王龙七的面前。
王龙七虽然来得仓促,但是他早习惯这些场面,身上小物件不少。
他随手从腰间摘下一条玉雕的小鱼,虽然和旁的礼物比不了,但是面子上看起来起码过得去。
随后,他看向李楚,想再拿出点什么帮李楚解围。
就见李楚双手笼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二两碎银子,搁在了托盘上。
“噗。”王龙七险些一口水喷出来。
那两位少女的眼睛也顿时瞪得溜圆。
想必她们在幽兰轩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然后……
这一愣神的功夫……
李楚想了想,又取回了一两。
买房之后,观里的余财不多了,能省就要省一点。听几首曲子而已,二两银子未免太奢侈……
王龙七虽然知道他的脾气,但是这种场合,也还是惊得瞠目结舌。
这……
这也太丢人了吧……
只要你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对吗?
而且……
他有点担心。
毕竟,你在这里如此出手……幽兰轩的人不会觉得你是抠门,他们只会觉得你在羞辱将离姑娘……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王龙七回过神来,起身过去,想叫住那两名少女,给李楚换一样礼物。
就听那两个转身离开的少女开始小声交谈。
“我在这一年多,还是第一次见只给一两银子的。”
“我待了两年也没见过,这位公子……好有个性啊!”
“是啊,他里里外外都和别人不一样。”
“完全不落俗套,一看就是很用心的。”
“我要是将离姑娘,一定选他。”
“我也是。”
“……”
王龙七停下了找不到方向的脚步,挠了挠头,又回来了。
这个人间,令人迷惑。
……
此时的卫将离,已经坐在后方的雅间内,褪下了演出的盛装,只穿一身白绸常服,慵懒地卧在软椅上休息。
像一只猫。
少女们陆陆续续进来,将托盘摆到她身前的桌案上。
卫将离看也不看一眼。
这些男人送的礼物,从来不会有什么惊喜。
再说,今天该选的客人,是一早就定好的了,不可更改。
可是……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
心中蓦然一紧,竟出现了一丝犹豫。
正想着,她的眼睛随意往桌上一瞄,居然看见一两银子摆在一个托盘的正中间。
她诧异地抬起眉眼,眼中是有些许冷意的。
正如王龙七所料,在这种地方,看见这一两银子,她不会想到对方是抠门……只会觉得对方在羞辱她,或者故意挑衅。
你的表演只值一两……大概是这个意思?
于是她问:“这是谁送的?”
“这个啊。”那端托盘进来的少女脸色忽的一红,“是一位帅绝人寰的公子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俊俏的男人。”
“是他啊……”
周围的少女立刻叽叽喳喳起来,不用多说,她们立刻都在心中对上了号。
反正这个形容,不可能是别人。
“若是他的话……”卫将离的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泛起一抹血色,“那他定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真是有心了。”
“这人此前从未出现过,今后也不知会不会再来……罢了,我便遂了你的心愿。”
将离姑娘一咬牙,“就选他吧,收拾收拾,将这位公子请过来。”
“呵呵。”周围少女不无艳羡地调笑道:“谁能想到,一两银子就能买咱们家花魁一面。”
另有人道:“这虽然只是一两银子,但是那公子的脸可是价值连城的。”
七嘴八舌的少女,出了雅间,便又变成了乖巧端庄的样子,走向席间。
当少女把将离姑娘的绢帕递给李楚的时候,王龙七先崩溃了。
他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明明是挑衅的行为,没有引来驱逐就算了,还能拿到绢帕?
这世道……他娘的好难懂。
我才是真爱她的男人啊喂!
说实话。
就连李楚自己也是微微惊讶的。
不过……
这种莫名其妙的被好事选中……
也早就习惯了……
多接触一下将离姑娘,了解一些东西,说不定对查找阴氏也有帮助。
李楚淡淡地走进雅间之中,就见房内一扇八面的屏风,山水烟影之后,是将离姑娘窈窕得身影。
他在屏风后轻轻坐下,没有出声。
顿了顿,就听将离姑娘说了第一句话。
“李公子,今夜有人出了三万两,让我选另一位客人。”
“可我还是选了你。”
将离姑娘的第一句话,语气淡淡的,恰似她的琵琶和她的人,又仿佛提及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李楚闻言,却大为动容。
“这。”他喃喃一声。
三万两……
这……
这可真是个败家娘儿们……
第十三章 这次就算你倒霉 【感谢“挂在树上的鬼鬼鬼”的盟主打赏】
“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李楚。”
“公子是何方人士?”
“杭州。”
“公子平日里是做什么的,读书抑或经商?”
“修道。”
问到这里,将离姑娘顿了一下。
险些顺口问出一句“修的什么道”?
她站起身,柔软的绸缎贴合在浮凸的身躯上,线条无比流畅,缓缓走过了屏风,来到了李楚面前。
“公子是修行中人?”
“是。”
李楚颔首,暗道一声这女子问题好多。
他不知道的是,在神洛城内,将离姑娘是出了名的高冷。以往与她清谈的文人雅士,出去以后的评价差不多都是……惜字如金……少言寡语之类的。谁能得将离姑娘多说几句,立刻引以为傲。
若是那些人知道李楚还因此觉得不耐烦,怕不是要当场拔刀。
“那……”听闻李楚是修行中人,将离姑娘眼转了转,又问道:“那想必公子身体很好咯?”
嗯?
李楚额头冒出一个淡淡的问号。
“还算不错……”他仍礼貌回答:“鲜少生病、也没受过伤、腿脚也还灵便。”
卫将离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接着又问道:“不知公子平日里可有什么雅趣?”
“兴趣爱好……”李楚想了想,答道:“抓鬼算吗?”
“蛤?”将离姑娘又顿了下,才笑道:“李公子喜欢抓什么鬼?女鬼吗?”
说着,她还轻轻咬了咬下唇。
“当然不止,我的业务范围还是很广的。也不止是鬼。”李楚难得多说了两句:“妖、魔、鬼、怪,举凡是邪祟,我都可以驱除。若是将离姑娘有什么这方面麻烦,也可以联系我。在城南有一家德云分观,我就在那里。目前道观在起步期,做事保证尽心尽力,收费也不高。”
说罢,他还递给将离姑娘一个自信的眼神。
专业素养,一览无遗。
“……”
卫将离忽然觉得心有点累。
在过去的清谈中,她很少扮演这个问话的角色。通常,只需要淡淡地回答几句有的没的,就可以宾主尽欢。
可是此刻,他们俩仿佛角色互换,她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残忍。
不管自己如何提起话题,李楚好像都是兴趣缺缺的样子。而自己千方百计地撩拨他,只能换来一些听不懂的怪话……
她心里开始隐隐地怀疑。
是他在逛青楼,还是我在逛青楼?
就在李楚思考要不要赶紧结束这段尬聊的时候,忽然,周遭的空气似乎一荡。
他心念一动,当即心目打开。
轰——
一道无比强盛的气息,从天而降!
李楚猛地睁开眼,喝道:“快走!”
等卫将离自己躲闪是来不及了。
李楚闪现上前,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臂?向前疾冲!
轰!
隆隆隆——
只有此刻恰好走在幽兰轩外大街上的路人?才能完整地看到发生了什么。
无比震撼!
先是半空中突然出现一道金色缝隙,接着这道缝隙瞬间扩大,而后打开?从中伸出一只至少十余丈长的金色巨爪!
巨爪之上鳞甲狰狞?透着古奥玄奇的纹路?带着阵阵荒古的气息。
真龙之爪!
这巨大的龙爪骤然出现,狠狠地掏进了幽兰轩阁楼上的那一个房间?瞬间将那偌大的房间整个摧毁!
就像是小孩子用手捏碎一个火柴盒。
但是……
这一击之后?裂隙的那头却传来一声愤怒的龙吟。
这道金色裂隙并没有很持久?只是出现短短一瞬?那巨龙之爪便又缩了回去,裂隙也复归消失。
在这一刹那,朝天阙里,同时睁开了五六双精亮的眼睛。
“豢龙氏……”
“好放肆!”
“竟敢在神洛城公然行凶!”
……
幽兰轩内。
李楚扶着卫将离?站在距离那房间十几丈外的一处,看着前方被龙爪一击掏出的巨大空洞,心有余悸。
这一击来到毫无征兆?凭空出现?又准又狠……
若不是兰蝶划云游身步足够迅速……
自己会不会死还不知道?那将离姑娘是必死无疑了。
旁边卫将离显然也是看出这一点,花容失色之下,双手紧紧环在李楚腰上。
李楚没等腾出手来将她推开,就又察觉到有四道气息飞快地靠近过来。
来势汹汹。
先是巨龙一爪,失败之后,再由修者围攻……
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嗖!嗖!嗖!嗖!
一阵风声?四道黑色身影来在二人身前。
这四道身影都蒙着面,劲装剑袖,真气外露,十分霸气。
看见李楚和卫将离,那当头一位黑衣人眉头一皱,“这是谁?”
他的话,居然是问向将离姑娘的。
将离姑娘眼神中略有些茫然,但她也算聪明,瞬间便恍然,“那三万两白银……是你们送来的!是你们要害神霄门的少主!”
起初有人上门,送来整整三万两白银,让她今日选取战云霆清谈。
她当真以为是那天下有名的战云霆想要结识自己,才会私下出大价钱求自己一面。
若是一个什么财大气粗的土财主,她当然不会答应。但对象是战云霆……她考虑一番之后,还是应下了。
只是李楚的突然出现,动摇了她的决定。
不想那些银两,居然是为了一场刺杀!
“可你却没有遵守约定……”那黑衣人的声音阴仄仄的,充满了压抑的怒气。
这时,李楚在一旁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你还不配知道。”
那黑衣人对他说话时,语气就充满了傲然。
“我们的目标本不是你,这次就算你倒霉,我们走!”
说罢,四名扑空的黑衣人就要离开。
但是……
身为一个热衷维护社会治安的良好市民,李楚又岂能轻易放他们离去?
这是出于道义。
绝不是出于险些被巨龙击中的气愤。
这次出门没有带剑,可惜。
于是李楚只好抬起手,轻轻吐出一个“定”字。
嘭。
那领头的黑衣人身子一僵,接着便从空中坠落下去。
“仙法!”
剩下三个黑衣人当场一惊,因为那领头者的修为是他们中最高的,都扛不住一记定身术,他们必然也难以幸免。
“分头走!”
这伙人显然有着丰富的犯罪经验,眼看点子扎手,立刻就分作三个方向逃窜而去!
李楚接连抬手。
嘭,嘭……
只来得及再定住两人,第三人到底还是窜出了幽兰轩。借着楼墙的掩护,逃之夭夭了。
一对四,瞬间解决三人。
李楚这才看向目瞪口呆的卫将离。
“将离姑娘,坏人都被制伏了,你可以放开我了。”李楚道。
“噢,不好意思。”
卫将离赶紧松开紧紧搂着李楚手臂的双手。
“我说的是下身。”李楚又道。
“啊。”
卫将离又赶紧松开紧紧盘在李楚腰上的一双长腿,讪讪地笑道:“我不是故意的。”
“呵呵。”
第十四章 我解不开
却单说那逃跑的黑衣人。
作为一条合格的漏网之鱼,他将“崩撤卖溜”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自从听到那嘭的一声之后,他就如同听见了发令枪响,头也不回地向前冲刺,咬着牙发誓就算自己亲爹在身后被砍头也绝不多看一眼。
终于,被他逃出了幽兰轩,立刻混入街上的人群,随即跑出城去。
一股黑风来到城外洛水,他竟停也不停,一头扎进了水中!
黑衣人一经如水,右手便掐起一道指诀,指诀成的一瞬间,仿佛有一种异样的波纹,自水中蔓延开去。
须臾万里。
轰——
不多时,便有一阵恐怖的威压降临,这片水域的全部水族都开始疯狂逃窜。
甚至有抗压能力不强的鱼类直接被吓死,翻着鱼肚白飘上了水面。
片刻之后,若是有人在洛水旁垂钓,目力好一些,就能看到一条无比巨大的黑色影子!
一颗恶形恶相的蛟龙头颅,出现在了黑衣人的视线里。
仅仅是一颗蛟龙头,就有三丈之高!堪比几层的阁楼!
来到近前,蛟龙猛地张开巨口,但见三层锋锐的复齿排列成一个夺命的阵势,仿佛剑戟的丛林!那粗壮的舌头上也铺满了倒钩,但凡有猎物经过这两关,除了骨肉成泥、不会有第二个下场。
但这黑衣人见蛟龙来了,不躲不避,竟直直地撞入了那洞开的巨口之中。
呼——
世界漆黑一片。
但是迎接他的却不是死亡,随着一阵汹涌的水流将身体冲出数十丈后,豁然开朗。
黑衣人竟出现在一片充满暖光的宫殿之中。
没错,就是一座大殿。
这宫殿,竟建在蛟龙腹中!
四壁镶嵌着散发暖黄色荧光的玉石,前方一张桌案,案上摆着美酒佳肴。
一位身材高大、袒胸露怀、额前凸出一块金色鳞片的青年,正怀抱着两位容颜姣好、轻纱蔽体的女子,饮酒作乐。
黑衣人见了青年,连忙跪倒在地,口称:“拜见二殿下。”
“回来了?只有你一个?”
青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
黑衣人不敢爬起,身子伏低,战战兢兢地道:“事情出了差错,他们……都没回来!”
他之所以如此惧怕,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过去。这位二殿下……可是动辄杀人的狠角色。
“嗯?”
青年眉头微微一皱,额前的鳞片光芒竟然暴涨。
“你们一位万象境、三位化龙境?前去抓一个化龙境的小子?会有什么差错?就算他有什么保命底牌……我不是还给你们请来了祖地的真龙出手一次……他根本连释放底牌的机会都不该有……”
“你告诉我……差错出在哪里?”
青年的声音很缓很慢?但越是如此?黑衣人越是心惊胆战?因为他知道,二殿下杀人之前往往不会露出发脾气的样子。
越是如此?才越有可能动手!
他忙解释道:“计划是没错……我们拿了足足三万两给那花魁,令她选中战云霆。然后利用真龙的一次出手?突然将他擒住……可没想到……”
“本地的花魁不讲规矩……”
“那女人她被一个小白脸儿给迷惑了……没有按计划行事……”
“而且……”
“那小白脸儿还是一个修为极高的人物,他掌握着仙法?一招定身术接连制住了他们三人!”
“我是怀着死也要让二殿下知道内情的决心,才生生逃了回来……”
说到这里?黑衣人也颇为悲愤。
明明是天衣无缝的一次突袭,谁能想到?就因为那女人不按套路出牌,莫名其妙地把目标给换了。
这看脸的世界也太可恨了吧?
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她找的还是个那么恐怖的小白脸。
想到自己那三个同伴?他就肝胆生寒。
本来以为那小子是个倒霉蛋,谁知道他们才是倒霉蛋!
“仙法?”
二殿下沉吟一声?问道:“什么来头?”
“不知道是何方神圣……”黑衣人小意答道。
“不管他是何方神圣。”青年用手指揉着眉心,沉声道:“我们豢龙国已经几十年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了。”
“神霄门说要与我们交易雷龙精血,我们好心好意带着雷龙宝宝过来与他们交易。谁知道他们背信弃义!不仅抓走了左龙使,还用封印在左龙使手臂中的豢龙图骗走了雷龙宝宝。”
“本想将那神霄门少主擒住,换回雷龙宝宝,如今居然又有人跳出来跟我们作对……折了我三个手下……”
“这河洛王朝的人,是都忘了百年前那场大劫了吗?”
黑衣人见他的仇恨似乎转移了,心中暗喜,却不敢表现出来,小声问道:“二殿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自然是有仇必报!”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神霄门的人必须对付,你说的那什么小白脸,也要对付。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把他的出身给我找出来……这样修为的人,你别跟我说他默默无名。”
“敢和我豢龙国作对的人,都得死!”
青年阴冷的声音,一时回荡在这龙腹大殿内。
……
朝天阙的人来得很快。
几乎是那黑衣人刚刚逃走,段庚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幽兰轩的上空。
李楚感受到一股强盛的气息,抬头一看,居然是熟人。
“段白袍。”他招呼了一声。
“小李道长?”段庚诧异了一下,左右看看,“这是你做的?”
“当然不是。”
李楚赶紧撇开关系,指了指下面摔在地上的僵硬三人组。
“是他们做的,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热心群众,顺手制伏了他们。”
“这些人……”段庚看着李楚,似乎想多问一些什么。
李楚道:“此事与我无关,我所知也不多。不过……将离姑娘似乎了解一些内情。”
他看向卫将离,卫将离还沉浸在自己下意识将腿盘在李楚身上的羞涩和窃喜中,脸蛋红彤彤的。
“将离姑娘?”
段庚虽然驻扎在神洛城,却是个老实男人,一向准时准点回家,不出去鬼混。但花都前三甲的花魁,名气何其之大,他多少也有一些耳闻。
此时略一回忆,想起了女子的身份。
于是较为客气地问道:“那将离姑娘方不方便跟我们回去谈一谈?”
卫将离看向段庚,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冷白,淡然道:“自然可以。”
说罢,她又将头转向李楚,脸色瞬间恢复成山楂红。
“李公子……你,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来日……将离……必定报答。”
她对着李楚说话时兀自有些磕绊。
李楚忙道:“将离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对我辈修道之人来说,只是应尽的本分罢了。”
“可……”卫将离有些急切。
段庚插嘴道:“二位若无急事,不妨回头再谈,将离姑娘先随我回朝天阙吧?”
卫将离转向他,脸色瞬间恢复冷白,“好。”
段庚:“……”
态度变化用不用这么明显……
他一扬手,一道黑光收束,瞬间将地面三人全部收进了不知什么法宝之中。
李楚提醒道:“方才我将他们三人定住了,用不用我先给他们解开?”
“不用。”段庚呵呵一笑:“这几人修为不低,解开了倒麻烦。”
李楚想了想,也对。
朝天阙里能人众多,小小一个点穴术,要解开自然难不倒他们。
当即。
段庚就带着将离姑娘和那三个凶徒回转朝天阙。
回到朝天阙之后,他先是将那三个凶徒放出来,让人放进狱中镇压住。
按他的经验,定身术这种仙法虽然高级,但只能持续个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已经是最多了。
这已经是很高地估计了李楚的修为。
若是在同级别的战斗中,差不多只能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但这几息时间就足以决定生死了。
于是他先去给将离姑娘录了口供,了解了部分内情。
然后才重新过去狱中,准备提审那三人。
谁知……
“他们身上的法术还没解开……”属下回禀道:“没法开口说话。”
“嗯?”段庚讶然。
李楚居然这么持久?莫非是有什么特别的法门?
“那就再等等吧。”他吩咐道。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那三人依旧是僵直状态……
“这就离谱了吧?”段庚挠了挠头。
属下建议道:“这是谁施的定身法,要不请他来解了吧?这样等下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段庚白了他一眼:“我们朝天阙不要面子的啊?偌大仙门,解个定身法还不行?去把魏老请过来。”
朝天阙在杭州府,最大的就是段璋了。
但在神洛城却不然,段庚只是几位白袍之一,在他们之上,还有两位老人。
两位斩衰境的老人。
两尊天地大能!
段庚知道这位魏老掌握着几道仙法,而定身法恰好是其中之一。
不多时。
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衫老者,笑眯眯来到了狱中。
“段家大郎,找我何事啊?”
“一点小事,劳烦魏老实在抱歉,只是我等小辈无能……嘿嘿。”
段庚笑了笑,将事情一说。
“这事啊,简单……”
魏老闻言,呵呵一笑,便来到近前。
对着那僵直状态的三人,掐了个指诀,遥遥一指,喝了声:“解!”
狱中不多的几名朝天阙弟子都死死盯着魏老的动作,似乎这样就能学会仙法似的……
不过即使学不会,多看两眼也值得。但凡能领悟到其中一丝道韵,也足够受用了。
可是……
牢中那三位似乎并不受用……
“咦?”
魏老沉吟一声,“竟解不开吗?这定身法是谁施展的?”
“是一位修道得年轻人,不过……修为极高。”
“哦?看来确实是修为极高,而且他这定身法想必下过苦功,我非得出全力不可了……”
魏老笑着,再次抬起手。
神情认真,掐诀念咒。
“解!”
空气中似乎有一道波纹掠过。
但是……
仍旧无事发生。
一只乌鸦悄悄从头顶飞过去。
啊、啊、啊。
“这……”段庚挠了挠头,“要是双手解会不会好一点?”
魏老瞥了他一眼,“你当这是解肚兜吗?一只手不行、两只手就行了?”
段庚傲然一笑:“肚兜我用两根手指就能解。”
“哦?还有这种手法?”魏老眼睛一亮。
“只需……”三言两语,段庚传授了自己的独门秘诀。
“学到了、学到了。”魏老欣慰地点点头,转身就走。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去试试手了。
“诶,魏老……”段庚忙拦住他,“这个定身法……”
“这个啊。”魏老一耸肩,“我解不开。”
第十五章 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感谢“昨夜看片太多”的盟主】
幽兰轩的事情仅仅一天就传扬开来,毕竟天降巨爪那一幕太过惊人,也没法隐瞒,很快就被演绎出各个版本。
也许是为了平息事态,幽兰轩方面很快就给出一个接近事实的说法。
有大妖垂涎将离姑娘的美色,想要以妖法掠走将离姑娘。多亏一位路过的热心群众出手,及时救下了将离姑娘。
而这位热心群众,就是城南新开的德云分观的小道长,李楚。
这个版本,应该是经朝天阙同意后放出的,兼顾了各个方面。
背后的交易被隐藏了,反而突出了将离姑娘的魅力,更添了几分光彩;没有点破神霄门与豢龙国的矛盾,让各方都能暂时稳定下来;其中李楚这个名字的出现,对德云观来说无疑是一件重大利好。
尤其是第二天,将离姑娘还亲自登临德云分观感谢,更是证明了此言非虚。
不过这个举动,是出自官方授意还是她个人意愿,那就不好说了。
……
分观内。
李楚和卫将离相对而坐。
场景一如先前在幽兰轩中,只是殿前青烟袅袅,少了些暧昧灯光,多了几丝清雅韵味。
但将离姑娘的脸色依然像是刚剥的虾仁儿一样鲜红。
李楚缓缓开口道:“有些话,昨晚在幽兰轩中不大好说,刚好将离姑娘来到我观中,我想问一些问题,不知可不可以……”
不好说出口的话……
将离姑娘心中咯噔一下。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吗?
她羞涩的一垂首,想着待会儿用怎样的姿势抬头说“我愿意”会比较唯美。
“我想问……将离姑娘在幽兰轩中,可曾看见过坐镇幽兰轩的修者?”李楚认真发问。
“啊?”
卫将离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浪费情绪。
但是看着李楚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又赶紧想了想,回答道:“这个还真没有见过,幽兰轩里好像没有修者。”
通常,大型的青楼里请一两位供奉坐镇是很正常的。
反而是没有修者坐镇,是很反常的事情,尤其是幽兰轩这样子业内顶尖的存在,不可能不考虑这样的风险。
李楚点点头,又问道:“那将离姑娘知不知道,幽兰轩的幕后东家是谁?”
一座销金窟的背后,定然有着强大的势力支撑,不然根本不可能发展壮大。只是或明或暗的区别,隐蔽一些的,寻常姑娘可能根本接触不到。
但是卫将离这种花魁级别的好姑娘,还是有可能知晓一些内幕的。
“东家啊……好像有几位。”将离姑娘如实答道:“我见过的只有婉姨,但是肯定不止她一人。”
“婉姨?”
“婉姨名叫苏婉,她当年也是神洛城里红极一时的花魁来着。”卫将离耐心解释道:“隐退之后,就一手创办了幽兰轩。”
“原来如此。”李楚再次点头。
看来想查出阴氏的消息,还得挖得更深一些才行。
“小李道长……是想查关于幽兰轩的什么事吗?”卫将离问道。
她本就聪明,也早就猜到了李楚去幽兰轩根本不是单纯地逛青楼的。
道理很简单。
他要是想找姑娘,根本不用费那个力。
甚至他自己可以开一家青楼?让姑娘们过来消费……
“没什么。”李楚摇了摇头。
“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说,小李道长要查什么,我可以帮你。”将离姑娘小心说道。
幽兰轩虽然将她养大、教她学艺、捧她走红……是家一样的存在。
但是……
如果可以,她不介意换家。
李楚自然不会让她去涉险?也不会将事情托付给外人。
他淡然笑道:“多谢将离姑娘?只要不向别人透露我们的谈话就好。今日这几个问题,就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
虽然这几个问题也没什么?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难免会怀疑他的意图。所以提醒两句?也算是谨慎起见。
可卫将离却心肝一颤。
啊。
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吗?
那……
她的思绪一下飘远。
如果生男孩,希望他一生过得容易、勇攀高峰,就取名叫李容高。
如果生女孩?希望她一生嘉言懿行、诚实待人,就取名叫李言实。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怎么就走了出来。
出了大殿的门?在门口遇见王龙七和狐女。她微微一笑,肤色瞬间恢复冷艳高贵的白?轻轻点头示意?礼貌而疏离。
“好家伙。”王龙七看着她的的背影?小声道:“她这变脸速度有点强啊。”
狐女笑着眯眯眼?“女孩子遇见真爱是这样的。”
“哪有什么真爱。”王龙七撇撇嘴,“不过见色起意罢了。”
狐女瞥了他一眼,笑道:“总好过见财起意。”
王龙七一阵唏嘘。
他对于李楚用一两银子都能博得卫将离的青睐始终耿耿于怀,尤其是后来听说,有人花了三万两请卫将离选别人。
让他更是心生惶恐。
假如连钱都买不到真爱了,那这世道还怎么活?
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下来。
地狱空荡荡,李楚在人间。
……
对于李楚和卫将离的逸闻,崩溃的不止他一个。
南城观里。
杜道长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他坐在净室之中,黑着一张本就很黑的脸,盯着一本道经看,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
了解他脾气的弟子都知道这是观主最容易发火的时候,不敢凑上来劝他。
最后还是韦道长出马。
“师兄,这是怎么了?”韦道长走上来,关切地问道。
其实他知道怎么了。
杜道长从前最喜欢的就是将离姑娘,去年将离姑娘参加花都大会的时候,他还曾将一年的积蓄买了绢花,给将离姑娘铺了三尺花路。
他甚至曾经对弟子说过,愿意喝将离姑娘的洗澡水。
当然,这只是一句戏言,不过也足以看出他的感情是极深的。
只是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道士,他从来没有奢求真地去和将离姑娘发生些什么。
可是现在……
将离姑娘却来到了城南,进了道观,和他的直接竞争对手传出了逸闻。
他心态当场就崩了。
“师弟……”见韦道长进来,杜道长嘴角一扁。“我心里委屈……”
“师兄放宽心态,可不能动摇道心啊。”韦道长忙劝道。
“你说,我地位不如那小道士吗?”杜道长问。
“虽然都是观主,但是我南城观规模远大于他,师兄自然是赢他的。”韦道长答道。
“你说,是我修为不如他吗?”杜道长又问。
“这个……师兄修行数十年,他才修炼几年,应该是不输给他的。”韦道长心里犯着嘀咕,嘴上答道。
“那是我长相不如他吗?”
“师兄与他……”韦道长咬着牙:“伯仲之间!”
咔嚓——
晴空一道霹雳响起。
韦道长赶紧心中默念道经,请求宽恕。
杜道长仰首望天,一咬牙:“不行,我们必须把那德云观赶出城南!”
“嗯?”韦道长纳闷道:“师兄上次回来不是说,他修为高超、背景深厚,又傍上了鸿门,不适宜再与德云观冲突吗?”
“我改变主意了。”杜兰客的眼中冒着熊熊的怒火:“先前你们的手段还是太仁慈了。”
“这次……”
“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
与此同时,李楚也正要出门。
道袍、布鞋、背剑、道髻……
一切都是最熟悉的装扮。
他要去的地方,是之前去过的那家医馆。因为方才听说了一个消息,令他有些惊讶。
刘大夫死了。
死得非常安详,就那么趴在医馆的桌案上,静静离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看起来就是思虑过度,都说他是为了医馆过度操劳。
可是李楚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想去看看。
第十六章 人妻克星?
转过午时,天上又飘起淡淡的小雪,被风刮得七零八落,辗转地落在人身上。虽不起眼,但若不注意,久了也会湿些衣裳。
李楚来到医馆外的时候,就见四处张着白布、白幡,灵堂内外哭号之声不绝。
来吊唁的人很多,身为一名慈悲心肠的医者,刘大夫帮助的人不在少数。
最显眼的是医馆外围着的一群人,他们衣衫褴褛、形容脏乱,没有踏入医馆之中,只是聚集在门外,偷偷抹着眼泪。
这些人多半是城南的乞丐,以往每年冬天对他们来说都是一道坎,后来刘大夫接济了他们多年。大概他们想不到,这样一个好人会突然离世。
那这世上谁该长命百岁?
李楚用心目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这也很正常,他收到消息再过来,已经有些晚了。两天时间,就算有什么气息残留也该消散了。
不过打开心目之后,他注意到在医馆的另一侧,有人和自己一样。
他抬眼看过去,就见一名身着浅蓝色长衣的女子站在那里,肩上围着白裘,簪发妆容都极为精致,背后还跟着一名小丫鬟帮她打伞,挡住飘落的雪花。
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太太。
她眼望着医馆,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目光中隐含深意。
李楚便多看了她一眼。
谁知这时那女子忽然也转过头来,李楚忙移开目光。
他在街上若是和女子对视,常常会惹来麻烦,还是要避讳一些。
但没想到,即使他躲开的很快,那女子似乎还是注意到了他。轻移莲步,忽然就走了过来,身后的小丫鬟紧紧跟随。
李楚看着她,觉得应该不是那种对视一眼就觉得自己对她有意思的小姑娘,看起来……更像是有背景故事的样子。
于是他没有躲闪。
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小道士了,要学会从每个人物身上探索剧情。
那女子缓缓来到面前,第一句话就是:“你就是德云观的小李道长吧?”
“嗯?”李楚诧异了下:“你认识我?”
“呵,我听刘一手提起过你。就在刚刚,还另外听说了一些传闻。”
女子微笑了下,不知是因为提到了刘一手的名字还是怎样,目光有些苦涩。她摇摇头,才重新看向李楚:“可以谈一谈吗,我有些事情想与小李道长讲。”
李楚看她认真的神情,颔首答应:“好。”
这女子便带着李楚向前,进入医馆之中,跟那披麻戴孝的弟子一讲,立刻有人安排出一间医舍给他们谈话。
看来她与刘一手的弟子也很熟?而且在这医馆里还颇有地位的样子。
不知先前为何不入内。
在医舍中坐定?女子才介绍自己的身份。
“你可以叫我陈夫人?我在花街那边经营几家店铺,附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她先袒露了自己的富婆身份。
“陈夫人。”李楚点了点头。
“我与刘一手……”陈夫人继续讲道:“他大我几岁,从小就很照顾我,算是青梅竹马?大概这样子的关系吧?虽然彼此没有说破过?但是一起长大?多少都有些感情。”
“只是后来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他还是个穷书生?府试成绩不佳,正是最潦倒的时候。我当时十几岁年纪,爹娘一心想让我嫁个有钱人。”
“也没太多纠葛?几年后我就嫁给了我丈夫,现在这些店铺其实都是他的。”
“我成亲之前?刘一手来找过我。他说他不读书了,要去悬壶山庄学医?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多见面。”
“我说你这是在咒我吗……”
“本来就该如此再不相见了,谁知……我嫁了个禽兽。成亲没两年,他就开始频频出去花天酒地。有时候还会将外面的女人带回家里来,我忍受不了,和他吵架……就会挨打。”
“这样的日子一过也过了将近十年,直到有一次他喝醉酒,将我手臂打断了。”
“我听说这里有一位大夫厉害,就找了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他。当时的戏言,还真一语成谶。”
“刘一手听了我的境况,很愤怒。那时我才感觉到,原来我在他心里分量很重。”
“后来陆陆续续的,我再受伤,还是会去找他。他说想救我脱离苦海,但是我们都毫无办法……我那丈夫不止是个生意人,他还习练武道,在神洛城有些势力。”
“我们无论如何也斗不过他的。”
“直到有一天……”
“刘一手忽然很兴奋地问我说,听没听过沧海君的传说?”
“沧海君?”李楚眉毛一挑。
他意识到,重点要来了。
“他说在东海九夷有一位神奇的存在,名叫沧海君。他坐拥强大的力量和无尽的财富,他热衷于和人们做交易。”
“只要你拿出足够的筹码,就可以向沧海君交易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我没有当真,就随口问他想要什么?”
“他说他想要我不再被欺负。”
“结果……”
“过了一阵子,我丈夫果然就死了。”
说到这里,陈夫人的目光还会流露出惊奇。
“他就在有一天夜里,刚刚嘴里还在说着话,突然就倒地身亡。后来衙门的仵作仔细检查,也查不出任何端倪,只能说他是纵酒过度。”
“可是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李楚的眸光闪烁,也陷入了思考。
这个死法……
“过了几天我就跑去问刘一手,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刘一手只是笑着摇头,什么都不肯对我说。”
“可是他越不说,我越是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去做了什么可怕的交易……”
“我们上一次见面,就在几天前。”
“他提起医馆里的邪祟被你解决了,还说你不止修为高超,而且有慈悲心,是个很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明明邪祟都被解决了,他却忽然对我说,不要再来找他了。”
“现在想想,当时他说这话的样子,或许就是预料到了什么……”
“如今人人都说他是思虑过度死亡,可是只有我知道……他的死法,和我丈夫之前的死法一模一样。”
“小李道长……”陈夫人看向李楚的目光,变得沉重起来。
“他是个好人,我希望有人能替他主持公道。”
李楚接受了份沉重。
他郑重地答道:“义不容辞。”
谈了一会儿,两人便又并肩走出医馆,外面的雪变得更大了。
陈夫人走到刚刚她站立的地方,便驻足不动了。
“小李道长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待一会儿。”陈夫人微笑了下:“以前我每次走到这里,只要站一下,他就会迎出来接我。”
“他说他每次都是心有所感,其实我知道,他肯定是没事就抬头向外看。”
“现在我站在这,就感觉,他可能过一会儿就从医馆里出来了。”
“再见。”李楚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的脑海中在闪过一个个思绪。
自从进入神洛城以来,好像总是不停冒出新的难题。
刘一手之前说他是帮北溟教派做过一次手术,现在又和一个沧海君的神秘传说扯上关系。
阴氏后人还没调查清楚,又莫名其妙被卷进豢龙国的仇杀。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毫不相干的两座山峰硬是聚拢到一起,而自己正在缓缓从中穿过。
或许这就是天下第二的大城吧。
波诡云谲之处,能够参与其中的势力全都是庞然大物。
……
不知他有何猜测,但事实上,德云分观至今找上门的几件诡案,都是南城观的人安排的。
若是真有那么一双无形的大手,那大手的名字应该姓杜。
“幕后黑手”杜兰客、杜道长此时正站在德云分观门前,无限唏嘘。
这偌大一家道观……居然只有一个道士。
当那个姓李的道士不在,他们居然就关门了……
这也未免太过……随意。
就是这种规模的小破道观,居然能赢得将离姑娘亲自登门,而自己的南城观却没有一点牌面。
杜道长心中燃起一阵柠檬味的火焰。
正当此时,街口亮出一道狗狗祟祟的身影。
来人的穿着打扮毫不显眼,就是普通的棉衣棉帽,遮着大半张脸,但一双眼睛却不停往德云观的方向瞟。
这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幽兰轩中的漏网之鱼。他回去复命之后,得到了二殿下的任务,须得将那坏了大事的小道士调查清楚。
多亏了幽兰轩放出的消息,他没费力气就知道了李楚在南城的德云分观。
但是光这样还不够。
回头那边二殿下随便问起什么,自己答不上来,就有杀身之祸。
所以必须将小道士的来历出身、神通修为、宗门师承、父母籍贯、生辰八字、兴趣爱好……都查个详细才能回去。
这来自豢龙国的探子一路蹑手蹑脚地行来,正撞上了在门口转身离去的杜道长。
看那样子,就好像杜道长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那探子眼珠一转,便迎上前去,“这位道长、这位道长,还请留步。”
“嗯?”
杜兰客一回头,看见是个汉子把自己叫住,不解其意。
那汉子指了一指德云分观的牌匾,笑道:“道长可是在这观中修行?”
杜道长正要否认,话到嘴边,看见那汉子谄媚的笑脸,忽然一顿。
机智如他,立刻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打击敌人声誉的好机会。
于是他似是而非的一仰头,“怎么了?”
“嘿嘿。”汉子只当他就是了,假装热络地笑道:“我家主人听说了这观中一位小李道长的事迹,刚好家中出了些事,想要请他解决。”
“哦?”杜道长眯着眼问道:“什么事啊?”
“先不急着说,我想先打听打听,咱们这个小李道长……他修为在什么境界啊?”汉子问道。
“这个啊……”
杜兰客沉吟了下,不为别的,因为这个他也不知道。
那汉子却以为他是觉得不方便透露,立马凑过来,从袖筒里递出一锭银子。
“我不是为了别的打探,关键是我家主人心里担忧,万一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请他过去反倒害了他性命,那就不好了。”
杜兰客接过银子,看他出手颇为阔绰,料想这是个大活儿。
心中当时有了计较。
有我在这,你这生意必不可能成。
他微微一笑,答道:“要说我这……师弟的修为啊,那属实有些难以捉摸。”
“哦?怎么讲?”
“他修的是异种传承,神通与我们寻常炼气士大相径庭。”
杜道长情知李楚已经打出了一点名声,全盘否定他的修为并不能说服人,于是信口胡诌道:
“他修炼的这个传承啊,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说啊,把全身的道行都在三招之内打出去,他一天最多也只能出手三次。”
“第一次最厉害,第二次就不太行,第三次最弱。三次之后,就一滴都没有了。”
“你们家的邪祟啊,要是能一下解决的就还好,如果稍微厉害一点,被他前三招激怒了,还没被打死,那可就惨咯。”
“啊……原来还有这种传承。”
汉子吃惊地点点头。
心下恍然。
自己三位那么强的同伴都折损在他手里,原来他那三下打尽了全身道行。
也难怪,若他这个年纪就真能随手制住他们,那迟早要天下无敌了。
不禁又暗自懊悔。
当时我若不逃,岂不是可以反杀?
应承几句之后,他又递过去一锭银子,问道:“那不知这小李道长,平时有何兴趣爱好呢?”
杜道长接过银子,有些奇怪地道:“找人驱邪,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汉子思忖一下,答道:“我们要将他请过去驱邪,那肯定要好吃好喝地招待,知道些他的兴趣,也能投其所好啊。”
哼。
杜道长心中冷哼一声。
以往我出去驱邪,可都没有人这么费尽心思来讨好我,问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当即,他胡诌道:“我那师弟的兴趣爱好可就多了,但要说排第一位的,必须是美色。”
“嘿嘿,这个好办。”汉子一笑。
若那小道士好色……
那事情就大有可为了。
“别的还不行,庸脂俗粉他已经看惯了。”杜道长隐晦一笑:“他不爱别的,只爱人妻。”
“人妻?”
“就是别人家的妻子、有丈夫的婆娘,越是大户人家的越喜欢。”杜道长压低嗓子说道,“我们这道观以前开在杭州府,你知道为什么被赶到这里来?”
“就是因为我师弟在杭州府里驱邪,每每过夜,都要暗中勾搭人家娘子。一回两回还没暴露,但时间长了,纸里哪能包住火?最后他被人给个绰号……”
“什么绰号?”汉子翘起耳朵问。
“人妻克星!”
“好家伙——”汉子惊叹一声:“这小子看着人模狗样,原来是个淫贼啊。”
“何止……”杜道长重重一挥手,“大淫贼!”
“那我可得回去好好问问主人家,要不要请他了。”
汉子自觉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找了个借口想要脱身。
杜道长一听他打了退堂鼓,心中也大为雀跃,暗自欢呼几声。
对对对。
对劲!
赶紧滚回去。
但脸上还是装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于他这些爱好,我们也规劝过很多次,但是,唉——”
“都是同门,这事又丢人,我还能多说什么呢?若是你们果真不缺钱,还急着找人驱邪……”
“前去几里另有一家南城观,算是这片道观的翘楚,你可以去那里问问。”
汉子握了握他得手,大为感激。
“多谢这位道长,你可真是个好人。”
杜道长也握紧了他的手。
“都是我应该做的。”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好一番依依惜别。
都觉得对方可真是个妙人。
单说那汉子。
得到重要情报之后,他转过头就是一路飞奔,直直地跑出城去,扎进洛水。
重新回到那蛟龙腹内的宫殿。
一边进殿,就一边兴奋地大喊。
“二殿下,属下查到那小道士的来历和修为了,还抓到了他的致命弱点!”
“哦?”
宫殿内,二殿下站起身来。
“你查到了什么?”
“那小道士不持久,他一天只能出手三次。”
“还有……”
“他最喜欢人妻。”
第十七章 我好像被包围了?
再说这边的杜兰客,诓走了那汉子之后,他自觉搅了德云观一桩大生意,心中暗自窃喜。
刚想离开,却正遇上李楚自街道另一头转回来。
他不由得感到一丝侥幸,若是那汉子再慢走几步,说不定就撞上回来的小道士了。
整理一下衣衫,他朝李楚迎了上去,开口便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德云观的小李道长了吧?”
说起来,他还真没没见过李楚本人。但是听过徒儿和师弟的描述,知道他相貌与自己“伯仲之间”。
所以一见李楚打对面过来,立刻就认定了他的身份。
李楚眼见一位瘦瘦、高高、黑黑的中年道士笑容满面,朝自己迎上来,一时不清楚对方什么来路,便回应道:“你是?”
“贫道是南城观观主,杜兰客。”
“哦,杜前辈。”
李楚轻轻点头,口称前辈。
“这个……”杜兰客笑眯眯说道:“大家都是道教同门,离得还如此之近,你这分观开门也不知会一声,属实不应该啊。”
李楚一边带他进门,一边淡淡回应道:“晚辈修道日浅,行事可能有些疏漏之处。”
“无妨的。”杜道长一摆手,“先前我家弟子不懂事,曾来搞过一些恶作剧,我今日登门呢,一是来拜会同门,二也是为此专程道歉。”
李楚摇摇头,“也没碍事,而且他已经送来丹药道过歉了,你们观里出品的丹药还蛮好用的。”
这个倒是真心话,自从有了聚阴丹,可以让每天井里钻出来的鬼物强上一截、经验值也多上一截。
但是杜兰客心里听着,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能不好用吗?
那特么都是真金白银的好材料炼出来的!
他咽下一口气,看了看四周,又说道:“小李道长这道观,地方倒是蛮大,就是人手少了点。”
一路自大门走到前殿,观里没有一个人影。
一般李楚出去办事,道观不开门,狐女可能就出去玩了,她自从得了身份以后,就开始享受起逛街的乐趣。
至于王龙七,更是耐不住的性子,也不知道去哪里撒野了。
李楚对此倒是浑不在意,他请杜兰客在殿前的蒲团上坐了。
“人少清静些,我们在杭州府的德云观,也只有我师傅和我两个道士。”
“两个道士?”杜兰客讶然,“那你来这开分观,那边就只剩下尊师一人?”
“是的。”李楚颔首。
杜兰客有些惊叹,好家伙,就这还来开分观?
真就一人一城?
当然,道门信徒遍布天下九州。偶尔有一座不正经的道观?有两个不正经的道士?做一些不正经的事,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回过神,杜兰客便说起此行来的正事。
“小李道长可曾听过雪女的事情?”
“雪女?”李楚倒还真听说过。
雪女是诞生于冰天雪地里的一种精怪?严格来说,就是妖魔鬼怪里的“怪”。
她生来即是人形?且多是冰肌雪骨的女子,温柔且美貌。每每会出现在雪地之中?寻找心仪的男子,将其迷惑到深山之中欢好。欢愉之后,那男子就会被活活冻死。
而雪女怀孕之后,还会很快生下雪童子,雪童子常在风雪之中戏耍赶路人。
因为其形象经典?所以广为传颂。
但之前一直在南方?所以又觉得很遥远。
“神洛城北面有一座大山名唤风山。每年落雪以后,常有雪女诞生,危害附近的乡亲。”
“最近呢,我就收到了一些求助。只是雪女诞生于冰雪之中?极为难缠。”杜兰客顿了顿,又说道:“当然?以我的修为是不怕她们的。但是……要完全将其诛杀,需要费很大功夫。”
“而近来听闻小李道长年纪虽小、修为却强,便想邀请你一同前去,剿灭风山雪女。”
听闻他如此说,李楚欣然应允。
有怪上门,自然没有不打的道理。
虽然自己手头已经积累了一些事情,但这些事都不是急于一时的,反倒不如先去刷点经验。
“那我便随前辈一行。”李楚道:“只是我对于雪女知之甚少,到了那里,还是要前辈多指点。”
“嘿嘿,放心。”杜兰客拍了拍胸脯,“到了那里,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他心中荡漾着奸计得逞的喜悦。
要知道,对付雪女这种精怪,是有特别的法门的。
若是不得其法,便难如登天。若是知道窍门,便容易很多。
是以杜兰客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难为一下李楚,让他看清他与自己之间的差距。
若是他知难而退干脆离开城南更好,如若不然,也要让他不敢再与南城观竞争。
狐女和王龙七还没回来,李楚就写了张字条留在桌上,告知他们自己的去处,便启程离开了。
风山是一座很有北方气的巍峨高山,不像是江南的连绵丘陵,起起伏伏却都不高。这座山突兀地矗立在莽莽平原之上,极具气势。
这座大山就像是一座坚实的高墙,为神洛城阻挡了许多来自北方的寒风。所以当初给此山命名时,还有建议起名叫“北壁山”,即意为北方之壁,可能是听起来不够霸气,后来就被否决了。
每逢落雪之际,风山顶上即为一片冰天雪地。而雪女,往往也会从此中诞生,再下山寻找生人。
来到风山脚下时,杜兰客交给李楚一片祭炼过的贝壳状法器。
他亮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另一片,解释道:“这是十里阴阳贝,传声用的。”
“民间有传说,说雪女专情。其实是因为雪女从来都是单独行动,也只对落单的男子下手。我们如果结伴上山,她们不会出现,所以你我要分开上山。”
“一旦遭遇雪女呢,如果你能对付当然更好,若是发现不敌,就用这片贝壳传音给我。我一旦听见,会立刻前来援手。”
杜兰客这里担心倒是真的,他只是想小小的让李楚碰一下壁,却无心害人性命。
只要能让李楚开口向他求救,就算达到目的了。
李楚接过贝壳,颔首同意。
于是二人就此分开两条路上山。
风山在别的季节,还是有些人迹的,会有人上山打猎或是砍柴之类。
但是到了冬天,四处都会竖起警示牌,提醒山中常有雪女出没。
毕竟这种精怪天生地长,始终无法灭绝。就算朝天阙来大规模清剿一次,说不定一下雪又会再生出几只。
所以多年以来,当地的百姓早已知道不要靠近此处。只是那些雪女偶尔下山,还是有可能危害山下百姓。
杜兰客大步向前,走不多时,天上忽又飘起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他不禁暗自一笑,真乃天助我也。
雪天,正是雪女最喜欢出没的时候。看这雪量,恐怕满山的雪女都会出来。
杜道长干脆原地站住,等待着一只有眼光、有品位的雪女来找上自己,然后被自己一剑斩杀。
再去营救那焦头烂额的小道士。
这趟风山之行就算完美。
嘿嘿嘿。
打好算盘,坏笑两声,他就默默等着,神识也不住地扫探着四周。
可却始终不见雪女的踪迹。
等啊、等啊。
这一等,居然就等到了天色将晚。
“咦?”他奇怪地皱起眉头。
雪女没有日夜之分,只要天上下雪,她们都会出来寻找心仪的男子回山。
怎的……
这么久了都没有出现?
莫非这山中的雪女已经被别人清剿过了不成?
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将贝壳凑到嘴边,问道:“小李道长,你那边有遇见雪女吗?”
“嗯……”
李楚淡淡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风雪中的青衣小道士放眼望去,环视了一圈,看着身周那些缥缈的影子,如实答道:
“我好像被雪女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