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佛门顶流
在天南绝岭之外,有一座掩映在群山之中,看上去颇为独特的山峰。它的山腰与山脚都被丛林与横亘的山脉挡住,只露一个峰头。而峰头又不知为何被白云层层遮挡,看上去倒像是一朵庞大的云团。
相传,在许多年前,有一位得道高僧步入南疆,一路来到此地,随行的还有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行至此间,惊呼:“哇,好大一朵云!”
高僧呵呵笑道:“那不是云,而是山。”
于是小女孩儿道:“好大一朵山。”
随后高僧带小女孩儿踏上峰顶,她才看清,原来这真的是一座被白云包裹的山峰。
自此,高僧便在此地建庙修行。
因为那一句童趣之语,他给脚下的无名山峰取名为“一朵山”。
而他建造的寺庙,则因为远处看上去仿佛漂浮白云上,便取名为“云浮寺”。
云浮寺出现之后,渐渐取代了白龙寺的佛门魁首之位,隐隐与道门魁首白玉京南北而对,成为十二仙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十二仙门之中分为七宗五派,其中五大派之所以地位更高,除了它们势力更大以外,其实还有一点是因为它们都有为人间守土之责。
中州皇廷朝天阙,执天下邪祟法,自不必多说。
在此之外。
西方昆仑白玉京,镇守神墟;北极剑宗大雪山,镇守鬼谷;东海雷落神霄门,镇守龙渊;而天南净土云浮寺,则镇守魔土。
之所以由云浮寺担此重任,很大一个原因是佛门神通对于魔物有相当大的克制作用,对付起来事半功倍。
而秦争虎身上的魔气也同样如此,李楚的小菩提咒对于此物的消解作用更甚于日光。只可惜小菩提咒并不能驱除秦争虎身上的魔种,想要彻底根除,按照小神医的说法,还是要秦争虎自己修行《祛魔经》才可以。
《祛魔经》在云浮寺中并不算什么十分珍藏的经法,但也是束于藏经阁内,等闲不能给外人观看。
想要修行,至少也要是本寺的山门弟子。
其实以李茂清的身份地位,若是向哪方仙门讨要一部这级别的神通,本不该太难。只可惜这经法偏偏属于佛门,而李茂清毕竟出身道门。且云浮寺与朝堂上的南派势力关系更密切,而李茂清偏偏是北派的代表人物。
这微妙的关系,令他打消了向云浮寺索要经文的念头。
至于秦争虎自身,若仍是那个执掌二十万兵马的天南大将军,当然可以直接上门讨要。可他如今虎落平阳,若是暴露了身份,先找上门的是什么都还说不定。
众人一番商议之后,还是定下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法。
让秦争虎隐姓埋名,以新的身份拜入云浮寺。待修习祛魔经、恢复正常之后,再行摊牌。
这样一来,李楚就不得不随他前来。
毕竟秦争虎发病的时候,只有他才能轻易将其制伏。
既然李楚来了,那老杜自然也要随行。
毕竟他如今在李楚身边的作用除了喊六六六之外,新近又增加了一个“背包”的角色,相当重要。
两人的打算是,他们随秦争虎一起来拜师。只要等他拜师成功,他们师徒随便失败一下就好了。
任务也算是轻松愉快,就当一趟游玩。
……
转日,三人便来到了一朵山对面的望云台,即传说中云浮寺祖师与那小女孩儿望山之处。
老杜抬眼看着那被白云包裹的山峰,学着典故中的小女孩儿,笑道:“哇,好大一朵云。”
秦争虎嗤笑一声:“傻逼。”
“……”老杜咧了咧嘴,回头道:“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我特么……”
秦争虎刚吐出一个起手式,也猛然想起了什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再不出声。
老杜这才优哉游哉地跟上李楚的身影。
漫步青山内,悠游白云中。
三人沿登山大路走上一朵山,沿途行人不断,路虽不窄,也已近乎摩肩接踵。其中又多半是女子,是以李楚被人频频侧目。
他左右看看,道:“这云浮寺处于深山之中,周遭几乎没有城池,居然能有这么多信徒来此,只为礼佛,不愧是顶尖仙门。”
“顶尖仙门归顶尖仙门,但云浮寺几十年前可还没有这么热闹的。”老杜解释道。
“还得多亏了容易禅师横空出世,想当年的容易禅师容颜俊美、修为高绝,一袭白衣胜雪,惹得河洛朝多少女子立下了‘此生非和尚不嫁’的心愿。”
“从那以后,云浮寺才有了这般人气。几十年沉淀下来,即使现在容易禅师已经很少在人前显圣,但还是会有天南海北的迷妹想来瞻仰一下这云浮净土,看一看白衣僧修行的地方。”
“原来如此。”李楚这才了然。
近十年来,江湖上声望最隆的,无非就是那两个人,路边的三岁稚童都知道。
天南江容易、西北童无敌。
除去那些隐世的陆地神仙不算,这两个人大概就可以算作普罗大众眼中的修者巅峰。
其中,童至阳是白玉京掌教,修为号称天下无敌且至今无人挑战成功
作为最古老又最强大的仙门领头人,本身也拥有至高至强的实力,有这个地位很正常。
可是他的名字偏偏排在江容易的后面。
仅仅是因为平仄适宜吗?
又不是对对联,当然不是这个理由。
可相比较起来,江容易确实资历浅上许多,也没有那么多震撼人心的战绩。他甚至还不是云浮寺的住持,虽然他的修为可能早就已经超过了他那位住持师傅。
之所以民间还是把江容易排在前面,道理很简单。
喜欢他的人更多。
现如今的江湖天骄,便如漫天群星,像是李楚接触过的展留名、战云霆、楚相羽这等人物,风格各不相同,各自有着各自的拥护者。
可在江容易那个时代,哪有什么人能与他竞争,他就仿似皓月一轮,皎然当空。
所谓月明星稀。
彼时他修入世禅,每到一座城池都要进入其中高搭法台、讲经辩法。几乎是走到哪里,就让哪里的百姓陷入狂热。
而且,在江容易之前,河洛朝的寻常百姓与修行中人的关系还不是这样的。
就是从他的全国巡回讲禅之后,百姓们才开始强烈追崇修者,修者也才意识到原来这些没有灵根的凡人们有这么大的力量。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这新时代江湖的开创者。
当年那一袭月白僧袍,既让白衣僧江容易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也为将来的修者后辈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天赋不够,颜值能凑。
当然,开创者江容易本身的天赋还是毋庸置疑的,起码天下佛门之内,还是公认他为最强。
那些说江容易不配与童无敌相提并论的人,只要来到一朵山云浮寺,往往就会哑口无言。只有见到这多年不散的恐怖人气,才能让人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
顶流。
……
云浮寺已经扩建到规模相当壮观,汹涌的人流到半山腰分散往各处之后,就也没那么拥挤了。
三人一路打探,来到云浮寺招收弟子的场所。
只见一座简单的佛堂前,两位身着僧袍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地坐在那里,桌子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
人的名、树的影,想来云浮寺出家的人还是很多的。
尤其是容易禅师成名以后,更多了许多心怀不轨的坏分子。这些人从前只知道当了和尚就不能娶妻生子,哪能想到现在反倒是和尚招姑娘喜欢了,顿时趋之若鹜。
排队一直排到下午,才轮到三人。
杜兰客上前道:“我们三个是一起的,还请给我们一块报名。”
左边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地笑道:“三位这是……祖孙三代皆为我佛门信众?善哉善哉,可真是难得。”
“……”
杜兰客沉默了一下,心说这佛门弟子怎么说话也这么脏。
顿了顿,他勉强笑着按照原定说辞讲道:“大师说笑了,哪是什么祖孙三代,我们这是亲兄弟三人呐。”
“啊?”
两个胖和尚皆大惊。
目光在杜兰客、秦争虎与李楚的脸上游移半晌,始终难以相信。
以这三人的相貌,说杜兰客是爷爷、秦争虎是儿子、李楚是孙子,虽然长得太不像了些,但起码看年龄是合情合理。
可说他们是兄弟……
也太难为父母了吧?
但这两个毕竟是云浮寺的僧人,心境是练过的,很快就恢复过来。
“那三位还请报上名来吧。”
“我叫杜兰客,我二弟叫秦虎、他是个哑巴,我三弟叫李楚。”老杜直接一个人完成了介绍。
这部分说辞本来都是他负责编造的,因为秦争虎的名声太大,还特地隐去了一个字。
“……”
这次轮到两位胖和尚沉默了。
右边那位胖和尚抬起头,狐疑道:“三位是亲兄弟?”
“是啊。”老杜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
“你莫不是在消遣贫僧?”右边的胖和尚到底还是年轻一些,有点火气:“三个亲兄弟,一个姓杜、一个姓秦、一个姓李?”
“嘶……”老杜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自己苦思冥想一整晚的说辞,居然有如此致命的漏洞。
他心思极速转动,赶紧补救道:“二位大师有所不知,我们那里的风俗与众不同,家里孩子出生,都是随……邻居的姓氏。”
“随邻居姓……”
两位胖和尚瞬间了然,仿佛看透了什么大秘密,明白了为什么这三兄弟长得丝毫没有相像之处。
“好的,三位今夜还请在一旁稍候,我们会有专门的弟子来送各位到俗家村落去就寝。明日一早,山门弟子的选拔会正式开始。”
手脚麻利地写好了名字之后,左边的胖和尚地上三个名牌,供他们来往行走。
“呼……”
离开之后,老杜擦了把汗,“差点就穿帮了,还好我机灵……”
“随邻居姓……”秦争虎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秦将军,不要忘了国师大人的叮嘱,自打上了这一朵山,你可就是个哑巴了。”杜兰客回应道。
“……”秦争虎撇撇嘴,随即发出两声:“啊巴啊巴。”
不知为什么,杜兰客听着就感觉他在说脏话……
让秦争虎当哑巴这事,是昨天众人一起商议出来的结果。原因很简单,让他开口担心他的素质,让他克制也担心他的智商。
还是让他直接闭嘴最容易。
……
那胖和尚口中的俗家弟子村落,也是一朵山上下最大的一处聚居之地。说是村落,其实规模比一般的镇子还要大点。上面茶楼、酒肆、客栈、商贩、居民……都与其他地方无异。
可能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没有青楼、赌坊之类的消遣。
起码明面上没有。
这里一开始其实连村落都没有,就是一些想要在云浮寺修习佛法、又不愿意剃度出家的人,因为不是山门弟子,受限制不能住在山寺之内,便结庐聚居在了这山寺之外。
后来又有许多参加山门弟子选拔失败的人,也在这里当起了俗家弟子,只不过是“被迫俗家”。
这样的人渐渐多了,才凑成了一个村落。
等江容易带火了云浮寺之后,来往行人多了,这座小村落成为了寺庙外唯一的下榻之处,顿时火爆起来。几十年间,就已经发展成了如今的规模。
那些早先在此处建房的俗家弟子,一个个都发了大财,从此更加虔诚地信佛。
三人与另外几十个人组成一批,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
接着,就见一位长着八字眉的青年和尚带着几个小沙弥走过来,冲众人施礼道:“承蒙诸位厚爱,但明日选拔开始前,诸位还不能住进山门中,所以要暂且要住在这俗家村落。”
队伍中顿时响起了“大师客气”“不碍事的”“啊巴啊巴”……等嘈杂的声音。
随着那青年和尚一抬头,双眼自然而然地就看见了队伍中最平静却又最吸睛的一个人。
就是那一眼,看到这张脸,这青年和尚竟然浑身一抖,接着大惊失色!
“是你!”
他双眼圆睁,也不知说的是谁,竟忽然转过身就跑掉了!
留下一地小沙弥和那些候选弟子面面相觑。
……
青年和尚不知不觉用上神通,一路飞奔回山寺之中,闯入一座禅院,险些迎面撞到一个刚走出来的老僧。
老僧见状,不悦道:“见仁师侄,你这莽莽撞撞,可是修得什么禅法?”
“容和师叔,我又看见……看见那个人了……”
这被叫做见仁的青年和尚颤抖着道。
“在见智师兄死在冥水谷里那天,我说过,正是先前有一个小道士下水,很快又毫发无伤地上来,见智师兄才会下去的,结果惨死在冥水河中……”
“我又看到那天那个小道士了!”他大声道。
“嗯?”
那容和师叔眉头一皱。
“那冥水之中,可着实有一些难言之物。容易师兄前日里去除魔,都有些凶险。可那小道士居然能毫发无伤……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可是在我山门之中?”
“在山门外,他在山门弟子的候选队伍里。”见仁慌张道。
“蛤?”容和师叔又是一愣,“一个修为莫测的小道士来参加我佛门弟子的选拔?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的!”见仁和尚坚定地摇头,“师叔,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张脸……瞎子都不可能认错!”
第六十四章 英俊的人不能照镜子
冷清的佛堂中,门户紧闭。
房中垂着几道轻纱幔帐,无风自动。
蒲团上,俊秀白衣僧缓缓睁开双眼,双目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神光,其深邃处难以尽述。
但再看第二眼,又忽觉得没甚平常,好像不过是一个目光温和的僧人罢了。那些神秀灵韵,一下就不知被敛到何处去了。
“师傅,不必担心我。”
他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好听。
“说是这样说,但是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若你真出点什么事,云浮寺偌大名头靠谁维护?难道靠我吗?”
在他对面,几道幔帐之外,一位老僧穿着珠光宝气的金色袈裟,吁叹一声,似是松了口气。
“您是一寺之主,就算弟子没事,不都要靠您吗?”白衣僧的语气倒是客气。
“呵呵。”老僧笑了两声。
这二人正是这一代云浮净土地位最高的两个僧人,寺中住持崇义禅师与其弟子容易禅师。
容易禅师,自然就是名满天下的白衣僧江容易。
而崇义禅师,就是他的师傅,相比之下反倒声名不显。以至于如今世人提及云浮寺,头一个想起的就是江容易,反倒不会想起寺中住持是谁。
事实上,崇义禅师的发迹还真就是靠弟子。
当初他在云浮寺的同辈里,没有任何突出之处,甚至还显得有些笨拙。
但他偏偏收了一个逆天的徒弟。
江容易的蹿升太快了,十几岁就成了云浮寺里最负盛名的和尚,满山香客九成九是冲他来的,巡回讲禅的信众是一些老僧的成千上万倍,修为的进境也是一日千里。
虽然彼时很多寺中老前辈都看不惯江容易,嘲讽他靠脸传佛。可气就气在,江容易实力也逆天,人家就是强得无可挑剔,谁也没办法。
这样的人,自然要受提拔。
可要提拔他,就得先提拔他的师傅,不然总不能叫徒弟踩在师傅头上。
想让江容易当个监院,那他师傅多少也得是个堂主;想让江容易当个堂主,那他师傅多少得是个班首;想让江容易当个班首,那他师傅多少得当个首座;想让江容易当个首座,那他师傅多少得当个长老;想让江容易当个长老,那他师傅多少得当个住持……
等等?
在成为住持的那一天,崇义禅师都懵了。
善了个哉的……
跟踏马做梦一样。
多年以后,有人询问崇义禅师当时的感受。崇义禅师尚且还有些激动,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
“还是相当有压力的,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我一个好好的监院,怎么就成了云浮寺住持了?莫名有种钦定的感觉,当时我就念了两句话……”
“徒弟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而前些日子,有两个见字辈的小弟子,偷偷跑去冥水谷采摘天材地宝,却有一个丢了性命。
另一个回来后,便上报了此事。
冥水谷毕竟凶险,寺中便没有派出其他长老,直接由江容易前往。
谁知他与那冥河中的凶物一番斗法,居然负伤归来。
这下崇义禅师可就有些慌了。
等了两天,终于等到江容易疗伤结束,赶紧跑来慰问下弟子。
……
“是弟子莽撞,让师傅担心了。”江容易又温声致歉道。
“本以为那水下不过是一些寻常鬼物,竟不料是个修行了不知多少年头的得道鬼仙。”
“鬼仙?”崇义禅师惊了一下。
就像人类修者可以修成陆地神仙,一些鬼物也可以选择修成鬼仙。只不过相较于在人间已经凤毛麟角的陆地神仙来说,鬼仙却是一条更加艰难的路。
要以阴物残缺之身证超脱,远比人躯困难千百倍。
即使上溯几万年,将人间自荒古起始出现的全部鬼仙集合起来,可能也不超过双手之数。
“且那鬼仙大概颇有来历,竟精通许多仙法,以我现今的修为,还降伏不了它。”江容易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沾染了一些绝阴之气。我担心影响今后的修行,才闭关几日将其驱除。”
“没事就好……”崇义禅师点点头,又道:“至于那鬼仙,若它没有危害百姓,不如就先不要招惹了吧?”
“师傅所言有理。”’江容易也颔首道。
“我已与那鬼仙约法三章,我不再纠集人间高手侵扰于它。它也不可再害一人性命,对无论修者还是寻常百姓,只许驱逐。”
“它以此等修为,始终隐藏在冥水谷中,想必也是想得证天地大道,成就真仙。那冥水谷中回荡魔音,等闲也不会有人靠近,其实还算安稳。”
“只是今后要更加严格约束弟子,同时将消息传出去,避免其他门派弟子同样损伤……”
“主要是我们也拿它没办法。”崇义禅师皱了皱眉,“想对付也对付不了。”
幔帐后面沉默了一下。
而后才传来一个声音略有点弱的回应:“确实。”
与徒弟谈了一会儿。
崇义禅师便起身离开,刚走出江容易的佛堂,就见容和禅师又匆匆赶了过来。
“住持!”
因为是在江容易的院子附近,容和没敢大声呼唤,只是虽然沉下声音,却也传达出了相当的急切。
“我刚刚去找你,发现你不在禅院中,正想来找容易师兄呢。”
“怎么了?”
在寻常僧众面前,崇义禅师倒是展现了作为一个住持当有的沉稳气度。
当然,也是因为先前弟子给了他底气。
“是这个月的山门弟子选拔,出了点问题。”
容和便将方才见仁讲给他的这般如此,给崇义禅师转述了一番。
“一个修为高绝的道士,先前下到冥河之中而毫发无伤,却来参加我云浮寺的山门弟子选拔……”
崇义禅师听完,眯着眼看向容和,
“容和师侄,那见仁是个小辈弟子,年纪不大,心性不稳,办事有些疏漏很正常。你可已经修禅超过三十年,怎的还如此莽撞?此事八成……是那见仁看错了人吧?”
他语带责备地说道。
“住持师伯,不是的,见仁与我说,那小道士的相貌他绝不会认错……”容和被住持训斥,顿时有些慌了。
“你可知道……”崇义禅师压低声音,缓缓说道:“那冥河之中是有一位鬼仙,容易都未能将其镇压,只能与它约法三章,而后负伤归来。”
“若是能进入冥河之内,再毫发无伤的出来,那修为……绝对要在容易之上,至少不能比容易低吧?”
“这……”容和禅师的冷汗就下来了。
“道门之中这等人物,除了那童无敌……就算还有,恐怕也是什么隐居多年的老怪物。怎么可能跑到我云浮寺来拜师,就算真有什么阴谋,也会有更高深的手段来施展……岂会这般儿戏?”
“的确,我这就回去叫见仁不要再胡思乱想。”容和连连点头道。
“倒也不必,反正山门弟子的第一轮选拔就是映心镜,你去盯着点就好了。”
崇义禅师道:“见仁小小年纪,看见师兄惨死在眼前,难免会有心障。平时对他要多加引导、安抚,说话要注意语气,不能像我训斥你这般训斥他,知道吗?”
“是……”
容和连声称是,虽然觉得崇义禅师堂堂住持还如此关注一个小弟子的心态,是蛮令人感动的……
但他还是想说一声。
住持,我也是人啊。
我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
翌日。
参加本月山门弟子百来位选手齐聚在云浮寺一处偏殿前,一片偌大的白色广场,阳光明媚。
这些人里有参加了多次甚至是多年选拔的老选手,也有初来乍到一腔热血的新人,还有些心怀鬼胎者譬如某三个江南来的号称是兄弟面相似祖孙的选手……
广场两边偶然能看到一些本寺僧侣经过,无论年轻年长,全都是不疾不徐、宝相庄严的样子,令那些诚心想入寺礼佛的信众选手大为激动。
若是能进入云浮寺,就相当于拿到了一份旱涝保收的铁饭碗,工作内容相当稳定,晋升途径完善且透明,还从此不用操心找对象的事情。
多好。
原本这种每月一次的选拔,都是由见字辈的僧众主持的,可这次不知怎的,来的居然是位容字辈的高僧,容和禅师。
见到他出场之后,选手们的胸膛都挺得更高了一些。
若是今天表现得足够好,直接被容和禅师收为了弟子,那可就发达了……
容和禅师来到众人面前,直接开口道:
“欢迎诸位来参加我云浮寺的山门弟子选拔,你们之中应该不乏参加过多次选拔的虔诚信众,也有初次参加的新人,贫僧便统一解释一番。”
“这山门选拔的第一关,唤做‘映心镜’。这映心镜是我寺中的一件珍贵法器,能够映照出人心中的恶念。若是想要进入我寺中为非作歹、图谋不轨之辈,现在大可掉头离开,我等一改不追究。若是等被映心镜照出,那严重者可能就要施以惩罚了。”
这第一轮倒没有出乎李楚的预料,无非就是背景审查,将坏人剔除掉,保证组织的纯洁性。
听着容和禅师的话,人群中一番交头接耳,倒是没人退出。毕竟能到此处,大概都是有些了解的,不会因为这一番话就被劝退。
说罢。
背后就有小和尚抬上来一座硕大的木台,只不过上面空空荡荡。
接着就见容和禅师大袖一拂,一道光华凭空显现,在木台之上聚成一道丈许高的、华光沉凝的大铜镜,铜镜面对的却不是众人,而是一个空空的方向。
容和禅师又在镜前两丈处画了一条红线。
“待会儿诸位都请站在此红线前,静静站立三息时间即可。因为映心镜对于神魂有一定的刺激,所以不要太过向前,以免难以经受。”容和禅师提醒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开始有序地上前,接受映心镜的考验。
第一位上前的是个身着布衣的少年,他有些紧张,站在红线前,喉头滚动了一下。
就听背后的容和禅师猛然传音顿喝道:“你为何想要入云浮寺?!”
这一声顿喝如惊雷,周遭的人听不到,却惊得他浑身一凛。
三息之后,就见那映心镜上显现出一些流动的画面。
似乎是一座破败的寒窑,一位老妇人在其中缠绵病榻,略带稚气的少年在床前磕头……
“原来是想修习佛法为母治病……”
容和禅师点点头,“孝顺纯良,中上。”
身后有小和尚将他的评语记下,少年欢天喜地离开。
接着就是一位身材有些瘦弱的中年男子,一样的流程,男子站在红线前闭了闭眼,似乎想要调整自己的思绪。
然后容和禅师出其不意的声音就响彻脑海。
他也不由得浑身一抖。
三息之后,映心镜上忽然出现了大面积的模糊,似乎有什么流动的雪花将所有画面遮挡住了。
“哼!”容和禅师没好气地道:“满心淫邪,逐出山门,不得复入!”
“……”
这副场景顿时将剩下的选手吓得不清。
很快……
就轮到了三兄弟。
杜兰客眨眨眼,悄悄向后挪了半步,“二弟,我有点怕,你先来吧。”
他将秦争虎推向前面。
秦争虎眨眨眼,也悄悄向后挪了半步,“啊巴啊巴。”
接着将李楚推向前面。
正好此时前一个人结束,容和禅师看向李楚,发现他们的位置小变化,但没有在意。
他原本也想让李楚上前,便微笑道:“来吧。”
李楚倒是无所畏惧,十分淡定地走上前去,站在红线前,直面那铜镜。
铜镜里映着一张帅绝人寰的脸。
李楚皱了皱眉,将目光瞥向别处。
他不爱照镜子。
旋即,容和禅师故技重施,传音道:“你为何要入云浮寺?”
那一瞬间,其实李楚也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他进入云浮寺的心也不算诚,不过转念一想,不诚就不诚嘛。
反正他和老杜的原计划就是陪跑,让秦争虎进去就好了。
这样一想,他反倒坦然起来。
不过还是有些担心这映心镜会不会将他们的计划暴露出来,他还是转回眸,瞥了一眼镜面。
三息之后。
忽然听见喀喇一声。
接着是喀喇喇一连串声。
继而是容和禅师的一声“不会吧?”
最后是,呼喇——
这一次,那铜镜上刚刚显现出了一丁点光影,就陡然开裂,接着散碎一地!
“哗——”
人群中瞬间哗然一片,皆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是这哗然中,还夹杂着一声兴奋的“啊巴啊巴”。
秦争虎正担心自己目的不纯会暴露,此时自然欣喜。
那容和禅师可就傻眼了,这映心镜用了数百年,怎么会突然爆开?旁人用都没事,自己催动的时候忽然破裂,是要受责问的啊。
可是明明没有任何攻击……
难道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他看向李楚的目光陡然狐疑起来。
这时,就听老杜一拍掌,摇头道:
“哎呀!我三弟生平最怕的就是照镜子,家里大大小小的镜子都被他照碎了,想不到这法器也难逃一劫。”
当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的一张脸上,他随即再度提高音量,大声道:“不知你们……可曾听到过‘靓爆镜’的传说?”
“那些英俊到极点的人,就是不能照镜子的啊!”
第六十五章 这里就是地狱吗?
假如。
映心镜前面站的杜兰客、是秦争虎、亦或是旁的什么更英俊一点的人。
那么杜兰客这个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放屁。
可是,现在映心镜前面站得是李楚。
以至于听了这个话的人,在觉得很鬼扯的同时,心里竟然纷纷忍不住产生了一丝犹疑。
有没有可能……靓爆镜这个传说是真的。
只是以前没有遇见过?
毕竟以前也没有遇见过这么英俊的人嘛。
甚至连站在一旁的容和禅师,都有那么一丝动摇。
毕竟他确实没有见到任何人对映心镜做出攻击,那镜子确实是自己哗啦啦碎掉的。
该不会真是被这少年帅炸的吧?
当然,这动摇只出现了短短一息时间。
就被他心中坚定的信仰打破了。
不。
这不合理。
加之先前见仁对李楚的指认,让他对这少年是带有天生的怀疑的。
莫非他真的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来到云浮寺,怕被映心镜照破,所以施展某种手段骗过自己,毁坏了映心镜?
若是如此的话,那他可就不简单了。
容和禅师思忖片刻,令众人稍安勿躁,暂且在原地等候。
接着,他先吩咐弟子打扫映心镜的碎片。又唤过一名弟子,嘱托一阵之后那小和尚便快步离开。不多时,便抱了什么回来。
在那小和尚的怀里,赫然是一只毛发柔顺、体型浑圆的大白猫!
它正慵懒躺着,不时眯起眼睛舔两下毛,对于前方的一众人类,显然是不太放在眼中。
“师傅,观心兽带来了。”
“好。”容和禅师接过白猫,揉了两下,抱在怀里,
他重新面向众人,朗声道:“映心镜无故损坏,但第一轮的选拔还是要进行。接下来,我们需要动用这只天下罕有的观心兽。”
下面有人纳闷道:“这不就是只猫吗?”
容和禅师闻言,重声强调道:“这是观心兽!”
随即就见那白猫扬起头,发出一声:“喵——”
“闭嘴。”
容和禅师顿感很没面子,赶紧捂住它的嘴巴。
“观心兽”不悦的一甩头,也懒得与他计较,再度闭上眼睛。
突出一个高冷。
“观心兽可以感应到万物的善念与恶念,亲善远恶。越是心怀良善者,越受观心兽的喜爱。越是心怀恶意者,越被观心兽讨厌。接下来,就由观心兽对你们进行测试。”容和禅师讲道。
在这一轮,相较于可以直接深入神魂查看来意的映心镜,其实观心兽是没有那么好用的。
它只能感知善恶,却不能知悉具体。
不过在映心镜损坏的情况下,这倒也可以勉强顶上。最起码在分辨好人还是坏人这方面,它比映心镜还要更强一些。
很快前面就搭好了一个新的小台子,台子上铺着软垫,白猫被放在上面,乖乖地晒着太阳。
“现在你们排队过去,抚摸观心兽就好了。它可以通过接触,感受到你们内心的善恶。”容和禅师道:“不用担心它生气,只要是纯良之辈,观心兽就会任你们离开。”
说着,他一伸手。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李楚。
在上一轮映心镜就被他照爆了,这一轮,最先测的也是他。
这一次容和禅师也提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紧了李楚的周身,但凡他泄露出一丝气息想要对观心兽不利,那容和禅师绝对会悍然出手,绝不留情。
然后李楚就走过去揉了一把白猫的脊背。
软软的,手感还不错。
白猫扬了扬脖颈,不仅不反抗,似乎还有些享受。
无事发生。
这少年果真没有什么恶念?容和禅师见状,打消了心中的一丝疑虑。
但就在李楚将手拿走,准备让开的时候,那只白猫忽然动了。
它忽然站起来,接着猛地纵身一跃,窜上了李楚的肩膀,接着,将它的脑袋低下来,对着李楚的脖颈,悍然发力……
狂蹭!
李楚被它的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侧眼看着它在自己肩膀上乱蹭,只好将它拽到怀里。
白猫入怀以后,蹭不到李楚的脖子,就开始伸出舌头,对着李楚的手……
狂舔!
喉咙里还伴随着咿呀咿呀的叫,胸腔骨碌骨碌的震,分明是十分享受的样子。
丝毫不见了刚才的高冷。
“这……”
再次出现突发情况,众人面面相觑。
容和禅师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他一甩袖子,“将观心兽带回来。”
几个小和尚过去,李楚也配合的将白猫递出,但那白猫却极不乐意,谁伸手过去接,它就一龇牙,露出凶相。
看样子像是赖定了在李楚怀里。
最后还是容和禅师亲自出手,上前用力将白猫扯了过来。它还用一双爪子勾着李楚的衣袖,双眼可怜巴巴,舍不得离开似的。
一通折腾,这才又将观心兽放回了原位。
“呼……”
容和禅师吐出口气,瞥了眼李楚。
照爆了映心镜,又险些将观心兽带走……这少年身上必有奇异。
可看观心兽对他的态度,却绝不是个坏人。
不,应该说只有是一个绝世大好人,心中没有一丝丝的恶念,才有可能受到观心兽的如此喜爱。
可是……
长得那么英俊,又这么善良的人……
是真实存在的吗?
若世间真有这等人物,那我们不都成了来凑数的了?
容和禅师正出神,就听见“喵呜”一声,接着是“哎呦”一声。
原来是一个男子在抚摸白猫的时候,被它突然暴怒,一口咬在了手上。
容和禅师的面色不善起来:“观心兽感受到了恶念,将此人逐出云浮寺!”
“你们……”
那男人瞪起眼睛:“随便放一只猫过来,莫不是骗人?这猫分明就是看脸,我只是长得丑,哪里有丝毫的恶念,你……诶诶诶!”
他这自黑式的抗辩并没有打动大和尚,还欲再说些什么,就见一只巨大手掌迎面而来。
“去你的吧。”
容和禅师举起右手,凭空具现出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虚影,一把将那男子当头罩住,然后狠狠丢了出去,转眼就成了半空中一个星点。
李楚见状,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
当然,容和禅师也不至于无端杀人。
这一抛虽然看似力道极大,但却是用的柔劲,那人至多被抛出十几里之后缓缓落地,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容和禅师瞬息之间收敛神通,之后脸不红气不喘,冷冷一瞥:“我寺豢养观心兽已逾百年,绝无错漏,诸位不必担忧其是否真的能分辨善恶。”
之后的秦争虎和杜兰客都是极为紧张地摸了一把,那只白猫并没有给二人任何反应。
看来秦争虎出于自保而入寺,在观心兽眼里并不存在恶意。
若是先前那映心镜,恐怕就要将他的来历暴露无遗。
想到此处,他又感激地看向李楚,若不是小李道长照爆了映心镜,恐怕今天势必难以过关。
其实对于映心镜那件事,李楚心里倒是有点明白的。
因为站在映心镜前那三息时间,他有清晰地感触到,仿佛是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想要探入自己的神魂。
可与旁人不同的是,他有权力拒绝这股力量的窥探。
于是李楚就拒绝了。
毕竟他心里是有鬼的。
可映心镜也没有放弃,在遭遇挫折之后,它传来的力量变得更加凶猛也更加强硬,骤然侵袭过来。
似乎是想和李楚碰一碰。
然后。
一碰就碎。
……
第一天的选拔到下午就结束了,百来个人里只有十几个被筛选掉了。
云浮寺的山门弟子选拔也进行了多年,大致流程许多人都了解,大多数心怀鬼胎之辈都已经不会妄图通过这种方法进入云浮寺。
所以这个时候还混在这里图谋不轨的,除了是坏蛋,还得是笨蛋。
人数自然不多。
之后小和尚带剩下的人在寺中的公共区域逛了逛,便让众人离开山门,回到俗家村落,明日再来进行第二轮选拔,总体还是比较悠闲的。
这也是云浮寺特意将行程安排得松散,可以让那些真正的信众,即使拜师不成,也可以多感受一下云浮净土的风光。
日落时分,李楚他们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
“他娘的,憋死老子了。”
一进院,秦争虎就大喇喇地叫道,“当了一整天哑巴,老子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旁边老杜笑了笑,心说秦将军真是谦虚了,您这起手一个娘分明是烙印在骨子里的娴熟。
这时李楚走过来,秦争虎忽然坐直,拱手彬彬有礼道:“今日顺利过关,也要多亏小李道长毁坏了那法器,我等心思方才不被暴露,秦某在此谢过了。”
李楚淡然道:“秦将军不必多谢,既然决定要帮你,自然要尽力而为。”
秦争虎转过头,又一拍桌子,“那劳什子狗日的映心镜,搬出来的时候还真是吓了老子一跳,活该它碎掉。”
坐了不久,老杜就出去扛着一根大木棒,从外面回来。
他眼神暧昧地看向秦争虎,“秦将军,准备好了吗?”
秦争虎看看天色,果然行将日落。
他随即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
老杜道:“走,跟我进屋。”
秦争虎道:“这里的房间逼仄,根本他娘的施展不开,不如就在外面吧。”
老杜点点头:“也好。”
……
当天结束以后,容和禅师又特地去找了一趟小师侄见仁。
“师叔。”见仁看见容和禅师,立刻好奇地问:“可是查出了结果?”
“今日住持师伯与我讲了一些冥水谷里的事情,你所说那小道士毫发无伤的离开冥河,着实有些难以相信。”
容和禅师道:“你可知道,容易师兄亲自前往冥水谷出手降魔,都没有拿下那河中鬼物,负伤归来。你所说那道士,修为岂不是要在容易师兄之上?而且这等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来我云浮寺选拔弟子?”
“可……”
见仁听在耳中,也觉得有些讶异。
想了想,他又说道:“那有没有可能这小道士不是好人,他就是与那冥河中的鬼物一路的!”
“更加不可能……”
容和禅师摇了摇头。
“今日的测试虽然略有波折,映心镜中途损坏,但他通过了观心兽的感应。不仅通过……观心兽极度喜欢他,可以说定然是个心思纯净的良善之辈。”
“这……”
见仁奇怪地挠了挠光头。
“可我当日所见定然是他,绝对没有错啊……”
“你与见智一向交好,见到他惨死与冥河之中,是容易心神恍惚,倒也不必多生思虑,静养一段时间,不要影响了心境才好。”
容和禅师最后劝了两句,起身离开。
留下见仁独自纳闷。
在屋子里想了想,见仁忽然一咬牙,“我不可能看错,这个人一定不对劲……既然他不是坏人,那我不如当面去向他问清楚。”
其实李楚是不是道士,对于见仁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可是长辈们越不相信,见仁越觉得此人绝不简单,反倒升起了更大的好奇心,忍不住想要去求证一番。
于是他匆匆出门,去往俗家村落。
此时天色已晚,见仁来到了李楚他们所居住的院落之外,正想扣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嘭嘭啪啪的声响。
似乎有人在打斗?
见仁稍一沉吟,没有扣响门环。
而是站在原地运起佛门神通,双目金光一湛,视线便穿透了两扇木门。
随即就见到了惊人的一幕。
只见那院落当中,那身材最魁梧的大汉半跪于地,而那高瘦的黑脸男子正抡着一根巨大的木棒,在他身上敲打!
嘭嘭!
周遭环绕着无数魔气,将半个院子遮蔽起来,几乎都要看不清那汉子的身形了。
而那帅绝人寰的少年,却端着茶水坐在一旁,一副见怪不怪、云淡风轻的样子!
甚至于当那汉子似乎终于忍受不了,发出一声哀嚎,站起身想要反抗的时候。
那少年忽一伸指,“定。”
那汉子就被定在当场,再无法作出任何动作,只能任由那黑脸男子无情地棒打他!
这是什么酷刑现场?
魔氛森森,乌烟瘴气!
挥舞大棒的黑脸人,冷眼旁观的少年……
这场景说不出的奇诡,连李楚那张英俊的脸都显得邪异了起来。
仿佛冷血的恶魔……
自小在山中修行,极少下过山的小和尚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他的瞳孔渐渐瞪大。
“这……这里就是地狱吗?”
第六十六章 他在召唤魔鬼!
见仁几乎是连滚带爬离开的。
可怕。
太可怕了。
这些带着恐怖魔气的人,八成是来自某个邪恶的势力,他们来到云浮寺一定是怀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自己必须要将这个发现告知师门长辈才行!
想到自己先前的行为,他就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
如果不是自己足够机灵,先用神通看一眼里面的情况,直接莽撞进去……恐怕会被杀人灭口吧!
如此想着,他一阵风似的来到容和的禅房之外。
“师叔!师叔!”
“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见仁胡乱拍着容和禅师的房门,叫喊道。
容和禅师缓缓打开门,面色沉静,貌似刚从入定中醒来,问道:“大咪……秘密,在哪里?不是……是什么秘密?佛门弟子毛躁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我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见仁有些慌乱,双手摆动着,语无伦次地道:“我看到……汉子跪在地上,另一个人……好大一根棒子!嘭嘭啪啪,他就呻吟……刚想站起来挣扎,那个少年,他伸出手指……汉子一下就动不了了……”
容和禅师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见仁啊……”他缓缓说道:“你也确实到了这个年纪,当真需要注意,时刻清心自守,尤其要少接触那些僧人不宜的东西……”
“从小师傅们就告诫你,美色如狼似虎,不止是碰,连想都不能想……”
“这可能对你的……造成了一些扭曲,但,这会让你在咱们寺里的处境更加危险……”
见仁听着容和禅师絮絮叨叨,也逐渐镇定下来,随即又觉得有些奇怪。
他茫然道:“师叔你说什么呢?我是说……”
他重新将他前往李楚他们院落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这次说得有条理了许多。
“原来是有魔物想混进寺内啊……”容和禅师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你看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呢。”
“等等……”
“魔物?”
容和禅师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可不是儿戏,我云浮寺镇压魔土数百年,素来最为克制魔物,等闲岂敢靠近我山门?这种事,只要出现就是大事……”
他沉思片刻,道:“我随你前去看看。”
“啊?”见仁一惊。
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眼神里的惶恐大概是传递着一种不信任。
我们行吗?
或者说……你行吗?
容和禅师一瞪眼:“就在我们一朵山上,难道他们还敢动手不成?而且就算动手又如何,师叔我也不是吃素的!带路!”
“好……”
见仁见状也只好乖乖带路。
不过走了几步,还是小声问道:“师叔你真不吃素的啊?”
“闭嘴!”
……
“就是这里!”
二人很快来到门前,容和禅师大踏步上前,一把推开了院门,果然看到可怕的一幕。
只见并不宽阔的院落中,充斥着腾腾的……香气。
一口充满鲜红色汤汁的铁锅,里面咕噜噜冒着气泡,肉片和青菜在其中浮浮沉沉……
这三个人居然在佛门清净之地……涮羊肉。
“呀!”
老杜惊呼出声,一把站了起来,想要挡住容和禅师的视线。但他高瘦的身材,又哪里挡得住乱冒的烟气。
秦争虎则颇有大将之风,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将碗里最后一口肉吞了,这才抬起头看着容和禅师。
李楚就十分淡定地将碗放下,仿佛无事发生般看过去。
容和禅师双眼扫视着三人,不想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好吧好吧,想不到打个火锅会被容和禅师亲自上门查房……”
杜兰客一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承认了,这些羊肉都是我下的!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全都是我的!”
李楚和秦争虎齐齐赞许地看了老杜一眼。
神洛人。
讲义气。
“……”容和禅师无语了一下。
而后开口道:“你们既然还未正式入我山门,按理说佛门戒律也管束不了你们……但是,既然有皈依佛门之心,当知晓生灵福缘的道理……”
“我们懂的。”老杜恳切道:“这些肉都是‘三净肉’,我只是进入山门前想着最后吃一顿好的……”
“好……”
容和禅师看了看那热气腾腾的红汤,鼻子动了动,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门,还顺手将门带上。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正要返身回来,忽然听里面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
“艹,吓死爹了。”
话音未落,容和禅师正打开门,又走进来。
与秦争虎面面相觑。
可他记得这人明明是个哑巴……
这时候,老杜再次挺身而出,粗着嗓子道:“是我骂的,怎样?”
“……”
容和禅师懒得理他。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如果吃太多荤腥肉食,可能会影响明日的选拔。”
“好的。”老杜颔首:“多谢大师提醒。”
“不用了,你背后少说一些粗鄙之言就好了……”容和禅师白了他一眼,重新转身离开。
老杜这次上前,亲自确认容和禅师走远,插好了门。
这才回过头,苦着脸道:“完了,这下容和禅师对我的我是不是彻底进不去呀云浮寺了。”
李楚奇怪地看着他:“我们本来不就不想进吗?”
“诶?也是喔。”
老杜怔了怔,脸上的皱纹又重新舒展开。
……
“不可能啊……不可能。”
回去的路上,见仁兀自难以置信。
“我明明看到他们在折磨那个大汉,怎么可能一转眼就三个人坐在一起打火锅……”
“真不是你看错了?”
容和禅师瞥了一眼小师侄,现在他对见仁的话已经完全不相信了。
“不可能……”见仁狠狠地摇头,“那英俊少年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冥河旁的身影……方才魔气缭绕的身影……诸多疑点汇聚在他的心头。
“也不必过多思虑此事,明日里的选拔就是佛光照体,届时我多多关注他也就是了。若他真与魔物有什么关系,自然无所遁形。”容和禅师道。
“是。”见仁也只好点头。
他坚信,李楚是绝对过不了佛光照体这一关的!
……
翌日。
云浮寺、佛光殿前的广场上。
容和禅师的目光扫过下方剩余的几十名候选弟子,情知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将在今天被淘汰。
他的视线尤其在李楚身上停顿了一下。
若是他身上没有那些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他该是一个很好的苗子,即使佛性差上一些,可能住持也会收他入山门。
毕竟当年一个白衣绝代的江容易,就令云浮寺在民间的声望和收益都提了好几倍。若是能再出一个容颜更胜江容易的俊和尚,那……
容和禅师忙一扭头,心中暗暗责备了自己几句。身为一介佛门弟子,怎么可以生出这些恰烂钱的心思,岂不是助长江湖上的不正之风。
可是……
江容易出现之后,云浮寺上下的生活确实改善了许多。
很香。
时间差不多了,容和禅师瞬间清空杂念,法相庄严地来到众人面前。
“诸位!”
“经过昨天的测试,你们应该都是经过观心兽认证的良善弟子,拥有皈依我佛的资格。但是我云浮寺毕竟不同寻常,有替人间镇压魔土之责。想要入云浮寺为僧侣,还需要有远超常人的佛性才行。”
“今日,将由佛光之法来测试你们的佛性。”
容和禅师一抬手,身后有弟子推开佛光殿的大门。
这座大殿向来不对外开放,除了参加山门选拔,少有人能得窥真容。
佛光殿内,供奉着一尊偌大的金身佛像,与其余大殿内不同的是,这座佛像的双眼似乎格外透亮。
竟让人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仿佛是有灵性的一般。
“待会儿我会请下佛光,而诸位还请一一走入佛光之中,佛光照体之下,映出的佛光高度,就能够彰显你们的佛性。越与我佛有缘者,佛性越高。佛光超过六尺,即可进入下一轮的选拔。”
容和禅师一抬手,双手合十,对着殿中的佛像深深参拜。
“弟子,请佛光。”
说罢,双手连结八印,瞬息变幻。
咻——
那佛像金身的双眼陡然亮起,化作两道越来越宽的光束,落在了殿外阶前的一块空地上,而那里早已被摆上了一座蒲团。
“诸位还请依次坐上蒲团,心中颂念任意经文,待佛光涨到最高处即可停止。”
此言一出,阶下的一众候选弟子皆是又紧张又跃跃欲试,很快排队开始。
第一位少年满心忐忑地走入佛光中,在蒲团上坐下,身形逐渐变得模糊,接着便闭目默念经文。
与此同时,那金色光华自大殿中传出,落在他身上,就仿佛是找到了一道折射体,猛地向上窜起。
咻——
金光自少年头顶直指向天,最终升到了四尺余的高度,涨势变缓,堪堪似要停住。
下方已经有人看得紧张,开始捏紧拳头为他大声加油。
那少年似乎听到了加油声,意识到自己尚未过线,也开始咬紧牙关,诵经声逐渐大了起来。
不知是否心诚则灵,他的佛光涨势又忽然快了些许,逐渐逼近了六尺!
最终,那少年的佛光停在了距离六尺似乎只差一线的位置。
容和禅师目光丈量片刻,道了声:“通过。”
“多谢大师。”那少年感谢不迭地回到队伍中。
接下来,众人陆续上前。
第二个候选弟子的佛光只有三尺来高,这次无论他怎么恳求,容和禅师都没有网开一面。
再之后……
很快轮到了老杜。
他走上前去的时候尚且有些为难。
毕竟心知肚明,自己一个修了几十年道的老道士,咋可能有啥子佛性。不过想一想自己本来也没想通过,倒不是很紧张。
他坐上蒲团,开始默默颂念经文。
咻——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佛光竟然很快就升到了一丈高!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片刻之后,停在了接近两丈的位置。
“诶?”
老杜站起身之后,自己都还有些懵。
“原来我真这么有佛性啊?”杜兰客回来以后小声嘀咕着,“那我以前几十年岂不是入错行了?”
李楚看他沉思的样子,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又想要加入佛门了?
那自己唯一的徒弟就要没有了……
不过转念一想。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今后自己出门就没有人背包了……
这个倒是比较麻烦。
这个当口,秦争虎已经坐上了蒲团。
身为李茂清的弟子,他虽然为人粗莽,但实实在在是读过书的,正八儿经的佛经也知道不少,开始默默吟诵。
他的佛性更加出乎李楚意料,居然直接升上了十丈!
“不错,不错。”
容和禅师第一次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连连点头。
这次测试中,第一次出现颇为亮眼的人物。
秦争虎见自己的佛性居然不差,兴奋的一挥拳,“啊巴啊巴!”
容和禅师听在耳中,莫名觉得有点脏……
然后……
就轮到了李楚。
这时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真的不会佛经。
从小也没接触过这方面。
做上蒲团,如果默念“道可道、非常道”会不会惹得佛光生气?
想了想,他还真想起一个。
小菩提咒。
于是李楚开始在心中默默吟诵小菩提咒。
容和禅师也紧紧盯着他,若是妖魔邪祟进入其中,自然是不可能产生半寸的佛光。所以此举对于察验邪祟,威力要比昨日的观心兽更强。
于是……
咻——
一道光华陡然冲破天际,一瞬之间就超过了方才的秦争虎不知几倍,而且还有大大向上的空间,要一直穿破云霄似的!
“啊,好亮!”
“好痛……我的狗眼!”
“……”
周遭的候选弟子们不晓得厉害,习惯性地凝视着那道光柱,不想李楚的这道金色佛光如此离谱,万丈金光溢散开来,直让所有人的眼睛都狠狠一痛!
还不止如此。
在升起金光万丈的同时,云浮寺里又另外响起了锵然一声古奥钟鸣!
铛——
容和禅师仰望着半空穿透云层的光柱,讶然地喃喃道:“佛光万丈、法钟长鸣,这是佛子出世的征兆啊!当年的容易师兄,也是如此!莫非,要有第二个讲容易出世……”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第二声……
铛——
法钟。
响了两声。
容易禅师的瞳孔,也随之抖了两次。
……
“那少年折射的佛光万丈不止,引动法钟长鸣两次……”
日落时分,在禅房外面,容和禅师凝视着师侄见仁。
“现在是连住持与容易师兄都十分在意的佛子人物,绝不可能是什么与妖魔邪祟相关者,你今后大可打消你的疑虑了。”
“可是……”
见仁的世界观似乎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冲击。
他甚至开始对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产生怀疑……
莫非真是我看错了?
那魔气缭绕的人物……怎么可能是佛子?
不行。
见仁独自思忖半晌,决定还是要去找李楚当面问个清楚!
于是他再度走出山门,来到了俗家村落,李楚他们的院落出。
正巧此时,看到了李楚出门的背影,似乎是往远处山坡行去。
“咦?”见仁有些纳闷。
他这是要去干什么?此时天色已晚,独自走向那边荒山处……行止有点奇怪。
见仁好奇之下,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尾行而去……
没跟多远,就见李楚走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山坡,而后,取出了一颗深邃幽黑的珠子。
那珠子充满了魔气!
“这是什么?”小见仁又是一惊。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就见李楚催动了那颗珠子。
嘭——
仿佛是打开了一扇无比遥远的大门,通向什么魔气汹汹的地方。
咻——
下一秒,原地出现了一道狰狞丑陋的身影!
一头体型庞大的魔物!
“嘶——”
见仁险些惊叫出声,他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
这次不可能看错!
“他在召唤魔鬼!”
请假条
今天白天出去同学聚会来着,本想着回来再更新,结果耽搁了一下,时间来不及了。
我知道离上次请假也还没几天……
但是我保证这绝对是本月最后一次请假!
(给大伙儿跪下了。)
第六十七章 城主大人不见了?
魔土,戮仙城。
猩红色的魔星高悬,黧黑色的焦土无际。空气中飘荡着潮湿的黑雾,雾气里有细碎的星星点点,仿佛活物一般。
活在魔土中的生物,他们日夜呼吸的都是这般肮脏的雾气,还时常伴随着席卷四方的大风,卷起无尽的沙尘。
吸一口气,可能有三成的沙尘、三成的杂物、三成的诡异物质……
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魔物,无一不是坚韧而顽强的存在。
何况他们还要日日经历血腥的搏杀。
这片大地就仿佛在天然养蛊,只有最强大的生灵才能长存。
戮仙城,毫无疑问聚集了此间最强大的魔物。
假如忽略那些极可能隐匿在魔土某处的古老存在,那戮仙城主,就是这片土地当之无愧的王。
此刻,戮仙城主的大殿上,却迎来了一位气势更盛的客人。
一位来自人间的客人。
“这就是扶荒魔躯……”
青铜座椅之上,黑暗中只有目光湛亮的戮仙城主凝视着眼前人,发出感叹。
“凡人之躯,居然能比肩神明……当真是造物玄奇。”
“哈哈哈……”对面的人发出粗豪的笑声。
他站在宽敞的青铜大殿之内,保持着仅是个魁梧人类的普通身形,周身肌肉贲起如龙,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一只眼深邃阴翳,而另一只眼,则内蕴着猩红色的森森魔气……若是胆子小的人,仅是被这一双眼看上一下,恐怕都要噩梦连连。
这身影,便是那传说中的扶荒魔躯。
此时此刻,应该正处于木人王的操纵之下。
此间的出入口在云浮寺的镇魔崖下,来封印的死死的。也只有力量能够打破魔土壁垒的逆天魔躯,才有可能来去自如。
“城主大人,妖、魔、鬼、怪……生来的力量都比凡人强大无数倍,可偏偏是人类成为万物灵长,而这些只能被打成邪祟。就是因为,人类所拥有的的无穷潜力啊。”扶荒魔躯缓缓开口道。
戮仙城主的声音忽然一沉:“既然你对人类的躯体如此骄傲,又为何要谋夺我魔族的始魔之眼呢?”
它的目光,盯着扶荒魔躯的一边眼眶,流露出难以抑制的贪婪与愤怒。
“城主说笑了,天下宝物,有德者居之,又何来谋夺一说呢?”扶荒魔躯放肆笑道。
“你放屁!”
在大殿的侧边,忽然跳出一个愤怒的身影来。
若是李楚见了,也该颇为熟悉,正是被他一路杀到超鬼的药师魔。
此时药师魔满脸愤慨:“你这厮假意与我们合作,暗中定然做了许多手脚。我就说我怎么去哪里都能遇见小道士,现在想来,八成是你暗中报信!你毁坏我们的计划,就是为了自己控制扶荒魔躯、打开华胥秘境,又将我魔土至宝占为己有!是不是?”
“没错,是我做的。”
扶荒魔躯颔首承认,接着坦然看向药师魔。
“诶……”
药师魔这边正气势汹汹地质问,准备待他否认再拿出更多证据打脸,谁知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倒让他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话锋为之一滞。
接着就见扶荒魔躯目光骤然凌厉,顿喝反问道:“怎样?”
仿佛惊雷炸响,药师魔几乎下意识地浑身一抖,连忙退后的同时小声说道:“没事,我就问问。”
大殿两边,除了药师魔,八魔中的其余成员、还有一些旁的魔物,分列两侧,魔多势重。
方才听了扶荒魔躯的话,都露出了凶狠的目光。这些魔物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它们都是在杀戮中成长的,只会用一种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愤怒!
可随着扶荒魔躯的目光环视一圈,这些魔物却无一敢上前一步。
扶荒魔躯在左眼窝里装的始魔之眼,看上去并不灵活,随着他的右眼睥睨横扫,左眼并没有来得及随之而动。
这样看上去,反倒成了斗鸡眼……
这场景虽然滑稽,但却没有谁敢笑出来。毕竟这一双斗鸡眼中传达出来的无边威压与杀意,绝不是开玩笑的。
用一双斗鸡眼威震群魔,扶荒魔躯颇为满意,这才转回头,重新看向戮仙城主。
“城主大人,我们当初谈好的合作,便是帮助你们打破魔土壁垒,令戮仙城重临人间。至于扶荒魔躯的归属……我记得我从未与你们说定,一定要交给你们吧?至于华胥秘境与始魔之眼,这般宝物又有谁不想要呢?若是因此而怪罪我,未免说不过去。”
“法王说得对。”
戮仙城主沉默半晌,最终点头同意了扶荒魔躯的话语。
但下一秒,它霍然起身。
轰!
始终笼罩在王座上的黑暗轰然散开,显露出了戮仙城主那神秘的身形!
暗影瞬间散尽,露出的居然也是一副人躯,而不是那副庞然大物似的躯体。
看上去就是一个相貌微微有些衰老的男子,披一身宽大的黑袍,身形有些单薄。
但威压深重。
戮仙城主与扶荒魔躯,顷刻间将各自气势都释放到了顶峰,就仿佛是两股凝重的洪流,轰然碰撞在了一起!
嘭——
霎时间,无形之中风雷滚。
但见二人都是面无异色,目光沉凝。
可殿下的群魔却已经遭不住了,没几息时间就纷纷露出痛苦的神色,几乎要在这恐怖的威压碰撞中窒息了。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在这二位面前,凶神恶煞的群魔也变成了脆弱的小可怜。
半晌,已经有魔物口吐白沫晕厥过去,无相魔强撑着出声道:“城主……请收了神通吧……”
戮仙城主的目光微微下斜,接着冷哼一声,身后黑袍一鼓荡。
呼——
随着他收敛威压,扶荒魔躯也不再发力。
周遭那无形的滚滚惊雷才收束起来,在肉眼之中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但殿下的魔物已经人仰马翻,倒了一片。
这还是它们实力还算强大,若是换一些普通的生灵在此,恐怕顷刻间便已毙命。
戮仙城主却似毫不在意,继续与扶荒魔躯平视。
方才一番较量,双方看似剑拔弩张,互相却也都点到为止。毕竟他们的目的是合作,展示肌肉只是为了争夺在合作中的主导位置。
显然,现在的结果是势均力敌。
顿了顿,戮仙城主一抬手,一道黑色光华便飞向了扶荒魔躯,被他一把接住。
似乎是一道黑色镶金的轮盘状法器。
“按照我们原本说好的,这道上古仙器‘始魔斗场’给你,你帮我们打开魔土壁垒,没问题吧?”戮仙城主开口道。
“自然没问题,这本就是说好的。”扶荒魔躯露出得意的笑。
“那就请法王在我戮仙城中稍候,等待人间夜深之时,就是我戮仙城降世之日……”
“届时你我联手,即使是那江容易,也不可能阻拦得住。我要在一夜之间……让那可恶的云浮净土……血流成河!”
“好!”
扶荒魔躯重重地答应一声。
两个巨头的视线最后碰撞一次,接着他便转过身,随戮仙城的仆从离开。
待扶荒魔躯的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外,白骨魔才语带犹疑地说道:“城主,我们难道真地要跟一个没有诚信的人类再次合作吗?”
戮仙城主奇怪地看着它,沉声说道:“既然输了一筹,那就下次再赢回来。有利益就合作,那么讲究诚信做什么,难道我们是什么好人吗?”
白骨魔颔首退下,暗道确实。
戮仙城主高高在上,俯视着下方众魔,朗声道:“我们来到魔土已经数不清多少年头,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黑暗、血腥、杀戮……但我们始终记得,人间,才是我们的来处。”
“马上,我们就将回到那片充满血肉的乐园!”
“你们……准备好了吗?”
下方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响应声,那些极易煽动的魔物,刚刚从方才的碰撞中缓和过来,就开始了双眼充血地激昂吼叫。
“碾碎他们!”
没错。
时至今日,世间知道戮仙城存在的人已经不多,更遑论知晓戮仙城的来处。
大概也只有在戮仙城内部,才完整地传承着那段历史。
这无尽荒土,又怎么可能建造出如此盛大的一座城池?万年之前,戮仙城原本就属于人间。
只是后来的那一次大劫中,为了躲避劫难,才通过某种逆天大术将整座城池都转移到了魔土之内。
所以与那些原生的蠢笨魔物不同,戮仙城中的魔,全都记得人间的美好。
“可以了,你们全都退下吧,等待三声鼓响,再在殿前聚齐。”
一番鼓舞之后,戮仙城主屏退属下,让它们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而它自己,则坐在那青铜王座之上,以手抚摸这冰冷坚硬的边缘,内心止不住的澎湃如雷。
“一万年了……戮仙城,终于在我的统治下,回到人间。”
“吾之姓名,也将为众生铭记……”
“哈哈哈……”
它阴沉的笑声尚且在大殿中回荡,殿内忽然凭空亮起了一团红芒。
“咦?”
戮仙城主见状一惊。
这光芒……
似乎是某种打通空间的神通,看上去非常眼熟,像是……通灵魔珠的征召?
它这才想起来,像它这个级别的魔物,平时都会收敛气息,不会显露出来。可就在刚才,与木人王的对峙中,自己释放了全部气息。
而这释放出的气息,都可以被通灵魔珠捕捉到。
可是……
征召魔物也不是完全没有境界限制,若是想要召唤自己,起码也要是陆地神仙。
思绪一闪而过,但即使是戮仙城主,也无法违逆至宝通灵魔珠的力量,或者说,是天道的力量、“规则”的力量。
只要有人征召,魔物就必须前往。
不论是谁在那边征召,自己都要赶紧解决他的任务,然后赶回来才行。若是晚了,说不定要耽搁降临的计划。
戮仙城主这样想着。
当红芒落下,瞬间就吞没了它。
轰!
落地的一刹那,戮仙城主就感受到了一股清新的空气直冲口鼻。
这里的空气……竟然如此香甜。
风里还有无数血食的味道。
鲜活、躁动。
隐约还夹杂着一些令人讨厌的东西,不过没关系,马上自己就要杀光他们……
自己这是提前来到了人间吗?
不过这样来到人间并没有意义,时间一到,它就还是要被拉回魔土。只有真正地打破壁垒,才能获得永远的自有。
它睁开眼,环视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空旷的山坡,天色晦暗,眼前是一个……嚯,好晃眼。
一万年过去,人类的颜值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戮仙城主心中惊叹。
眼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布衣少年,背着一把剑,容貌简直刺眼。
他的神情十分淡定,见到自己也没有非常吃惊似的,甚至双眼之中还有些跃跃欲试……
“是你召唤我来的?”戮仙城主问道。
它敏锐地察觉到,这少年并不简单。他的周身,看上去毫无气息波动。可随着他的一呼一吸,隐隐有一些令他十分不适的感觉存在。
不是简单的不适,而是……
心惊肉跳。
这是怎么回事?它想问个清楚。
他征召自己前来,那应该就不算自己的敌人。
但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打算给它答案,他想给它的是别的东西。
这少年,自然就是李楚。
今天他拿着通灵魔珠到这小山坡来,本想随便拉个魔物过来刷刷经验,谁知道点开一看,星海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个儿的星辰。
想着机不可失,李楚立刻选择了它。
生怕有些魔错过就不再。
下一秒,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这魔物。
然后他就抽出了纯阳剑。
既然是实力极强的魔物,那更加不能和它废话。不管它问什么问题,都等一下再回答。
……
轰!轰!轰!
三道炸裂的鼓声响彻戮仙城,乌泱泱的魔物大军集结在城中,汇成一片汪洋般。
这是恐怖的嗜血军团!即将给人间带去无边的尸山血海!
扶荒魔躯再度出现在大殿中,带着放肆的笑声:“哈哈哈!城主大人!时辰已到,让我们一起去屠戮那云浮净土吧!哈哈……”
他的笑声停顿了一下。
就见戮仙城的大殿之中,八魔站成一团,神情凝重,彼此之间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前方的青铜王座之上,空空荡荡。
那最喜欢坐在王座的阴影中俯瞰众生、执掌一切的戮仙城主,则完全不见了踪迹。
“怎么了?”扶荒魔躯凝眉问道。
“出了点小状况……”
一番小声讨论之后,药师魔被推出来面对扶荒魔躯。他耸了耸肩,双手摊开,表情十分尴尬。
“城主大人……不见了。”
第六十八章 你这话里就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啊……
戮仙城主走得很安详。
……
似它这种级别的魔物,被通灵魔珠所征召,在魔土中大概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对它本人来说更是绝对的第一次,其实还是有些新奇和刺激的。
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
在落地的一刹那,它还在思考是索要一国生灵作为出手的血食报酬,还是迅速帮征召者解决麻烦,赶紧回到戮仙城去准备真正的降临。
可万万没想到,征召者居然会二话不说,直接对它挥剑。
这行为相当迷惑。
这个人类把我叫过来就是想杀我?
不会吧?
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戮仙城主心中难免升起了一股荒谬。
它是谁?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一路血腥搏杀站上戮仙城顶端、并屹立至今的存在!
它存活的岁月不算短了,也有许多人想要杀过它。即使是人间的陆地神仙出手,也要至少三人以上,布下阵法神通,进行深远的布局。
很可惜,那几次危及过生命的围杀,最终还是以戮仙城主逃生反杀告终。
可现在这个少年是在干什么……
通灵魔珠征召自己肯定是相当随机的,他不可能料到自己会释放气息。
随机召唤个头大的幸运魔物,然后提剑就杀。
这你马是在钓鱼吗?
呵呵。
戮仙城主心中暗自冷笑,那今天可要看看谁才是鱼了……
因为统领魔珠的规则限制,魔物是不能主动攻击召唤者的。所以戮仙城主就冷眼看着,打算等他这一剑落下以后,再行反击。
看着对方剑起剑落。
戮仙城主不屑地摇头道:“呵,愚蠢的……卧草草草草草草草!!!”
它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转成了惊慌失措下胡乱的口吐芬芳。因为那一瞬间,它看见了这少年的剑尖喷薄而出,那浩荡的虹芒!
竟如此晃眼。
如果仅仅是强度大还不算什么,可是这力量的纯度也是如此之高,绝不是寻常的剑气或者真气所能达到的程度。
该不会是仙气吧?
戮仙城主很想否认这个猜测,因为即使是达到通天境的陆地神仙,使用仙气也是以丝为单位的,或多或少,绝对相当谨慎。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挥洒出这么多的仙气,那不就成了真的仙人了?
等等……
想到这,戮仙城主的眼中陡然迸发出无限的恐惧。
它好想逃,却逃不掉。
如此近的距离,那煌煌的赤色剑芒瞬间就将它吞没,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这处境,分明就真是砧板上的鱼肉。
戮仙城主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原来,我真的是鱼。
它的黑影在赤芒之中,一直持续了五秒方才消散。
而且,在剑气柱与它的肉身碰撞的那一瞬间,又一圈相当汹涌的毁灭涟漪扩散开来,所到之处,统统夷为平地。
一剑过后。
剑气柱浩浩荡荡朝远方而去,穿透夜空。
原地只剩下一道深深的鸿沟,但仔细去看才会发现……地面,似乎低了几尺。
李楚已经闪身后退了几十丈,看着空荡的原地,心中颇有余悸。
不愧是个头最大的魔物,别的不说,起码相当坚硬……
他因为忌惮这魔物的实力,这一剑直接用上了八成灵力,居然还僵持了一下才将其斩杀。
而且……
如果不是因为通灵魔珠的先手限制,对方可以先攻击自己的话,局面说不定还要更危险一些。
随之而来的一团白色光芒汇入体内,将他心头的其余情绪顷刻间一扫而空。
这魔物带来的经验值,简直惊人!
之前积累了许久始终触碰不到的八十级边界,瞬间突破!而且还向前生突猛进了一大截!
嚯。
李楚看向那空荡处的目光又有了些变化。
多了些许的敬畏。
虽然他已经猜测到这只魔物不简单……
但是不杀了你,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李楚也只是在这里停顿了短短的片刻功夫。经验值入体之后,他左右看看,怕方才的动静太大引来窥探,连忙闪身离开了此处。
夜幕中的一朵山,复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还微微带着焦灼的土地,纪念着曾有一个强大的灵魂来到此处。
并存活了几秒。
……
“好强的力量。”
深邃的佛堂之中,白衣僧蓦然睁开眼睛。
因为李楚有控制剑气的走向,避免了大面积毁坏或者直冲云霄,所以造成的动静并不大,基本不会传到山上的云浮寺内。
可对于顶尖的大能来说,除了视觉和听觉的触动,那股单纯的灵力波动也足够令人心惊肉跳。
“就在一朵山上……”
江容易喃喃一声,轻蹙了下眉。
他在与那鬼仙交手的过程中,被对方的印记污浊了金身,此刻施展神通会打折扣,所以才闭关疗伤。
此时若与人交手,其实殊为不智。
不过……
那股波动就出现在山门之下,自己若不出面,更加惹人猜疑。说不定对方原本还存有忌惮,见到自己不出头,反而会更加放肆。
云浮寺中自然还有其他的陆地神仙长老,而且不止一人,但陆地神仙之间也是有壁的。
在江容易这个层次的,大概也只有他一人。
于是。
他缓缓起身,一步迈出。
下一秒,身形已然出现在了那处平坦的空地上。
空气中尚且残存着一股热浪,灼人处没有一丝的真气残留。
江容易此时的思路倒与死前的戮仙城主差不多,如此浩荡的力量波动,竟然全是仙气造成的吗?
那未免太过骇人。
那此人来到云浮寺外施展神通的目的又是什么?
又恰好是在自己负伤的这段时间,他不免想到了一些阴谋。
可是……会如何展开呢?
仔细搜寻了下,没有什么旁的痕迹。江容易摇摇头,又一步,跨回了佛堂。
崇义禅师已经在佛堂中等候了。
住持大师虽然没有感受到那股远远的灵力波动,但他的禅房距离江容易这里很近,很轻易就能察觉到徒弟的动向。
当他发现江容易迈出一步天足通的时候,就赶紧过来等候徒弟回来。
一个合格的混子,不需要关注敌人的动向,只要时刻跟紧自家的大腿就够了。
“师傅。”江容易招呼一声。
“发生什么了?”崇义禅师问道。
“寺外出现了一股极强的力量波动,应该是不在我之下的高手。可是我过去查看,却没有发生任何蛛丝马迹……”江容易如实相告。
“啊这……”
崇义禅师也皱起眉头,“趁这个时候……说不定来者不善啊。”
“的确有可能……”江容易颔首,“可又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崇义禅师想了想,又道:“有没有可能只是巧合?”
“碰巧一个修为恐怖的高手来到一朵山,碰巧遇上了一些意外,碰巧出招?”江容易轻笑了下,微微摇头,“这未免有些草率。”
门没关,一阵风吹进来。
佛堂内一盏孤灯摇曳,幔帐后静悄悄的影子,衣衫鼓动。
山雨欲来。
风满楼。
……
等容和禅师与见仁小和尚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过了有一会儿了。
因为见仁小和尚连滚带爬的找上门来,控诉李楚有问题的时候,容和禅师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仿佛昨日重现。
于是他对见仁提出了灵魂的拷问。
“你是第几次了?”
“你是看错了还是故意在撒谎?”
“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英俊啊?”
“……”
见仁被他问得快哭了,当场就要对天发誓,拿师傅后半辈子的寿命,来赌咒自己绝对看见了那李楚在郊外召唤魔物。
容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毕竟是头等大事,开不得玩笑。小和尚可以乱讲话,他要想向上报告,却得有切实的证据。
想了想,他还是道:“我再信你一次,随你前去看一看。他若是召唤魔物,就算离开,也一定有魔气残留在当场,骗不得人。”
“多谢师叔!”见仁重重点头。
转过身就要走在前面,被容和禅师一把抓住肩膀,“指路!”
呼——
一阵风声灌进耳廓,容和禅师大步踏出,三五息的时间就跨越了半山腰。
他的天足通虽然没有江容易那般近乎化境,却也算是云浮寺内颇为精深的了。
“就是这里?”
落地之后,容和禅师满脸狐疑地看着见仁。
“啊……”
见仁也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片平摊、开阔、干干净净的空地,有些呆滞。
“你说,你在这里看见……李楚在一片山坡后面召唤魔物……”容和禅师缓缓问道:“李楚呢?魔物呢?还有……山坡呢?”
他发出了由衷的质疑。
“你这话里……就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啊!”
第六十九章 始魔斗场
戮仙城里,气氛不算融洽。
城主大人消失了,这件事让八魔相当意外。它们已经在不声张的情况下,悄然搜索了整座戮仙城,却一无所获。
随着城主大人的道行升高,动辄就要闭关数十年,它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这座大殿了,更遑论整座戮仙城都找不到影子。
这不是一个成熟的城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再次在殿中聚首之后,他们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扶荒魔躯。
“是不是你谋害了我们城主?”药师魔站出来质问道:“整座戮仙城……或者说整个魔土,现在只有你有可能威胁到它!”
扶荒魔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哼道:“用你那苍蝇眼屎大的脑仁想一想,若是我有实力悄无声息做掉你们城主,那我又何必与你们谈什么条件?”
八魔面面相觑,隐约觉得它说得有理。
“你解释的倒是有道理……”药师魔嗫嚅着道:“但是……好好说就行了,别骂人嘛……”
扶荒魔躯又冷冷吐出一句:“垃圾。”
药师魔顿时急了:“你再骂?”
“我倒不是针对你……”扶荒魔躯道:“我现在是觉得你们整座魔土,都是垃圾。”
“你!”
八魔听他这话,纷纷露出了愤慨的神情。脾气火爆如无相魔,当即就冲出两步,看那架势是要与他碰一碰。
可踏出两步之后,无相魔的脚步还是一停,并且回头望了两望,瞪了旁边的几个兄弟一眼。
似乎是在用眼神责怪他们,为什么不拦自己一把。
想兄弟死是吧?
“来打我啊?”扶荒魔躯耸耸肩,挑衅道。
“当务之急是寻找城主,我才不与你做无谓的争斗。”无相魔忽然就自发的冷静了下来。
“戮仙城主若是不在,你们这一干魔物连个主心骨都没有,还不是要听我号令。”扶荒魔躯的目光睥睨。
“终归是要降临人间,在谁麾下都是一样吧?”
八魔闻言悚然,神色惊疑。
扶荒魔躯这话,分明就是准备趁城主不在,将他们戮仙城的权力夺走。
事实上,木人王此举倒也不算临时起意。
因为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在借助戮仙城的力量灭掉云浮寺后、想办法将戮仙城的力量收归己有。
有了足够大的势力,才能去做更多的事情。
譬如挑战羽帝,譬如造反……
都不是仅仅一个无敌魔躯就能做到的。
可现在,戮仙城主忽然消失。虽然会对他们的降临计划产生一定影响,但是……倒也给他的夺权降低了不少难度。
片刻的沉默之后,白骨魔开口道:“城主大人生死不知,我们自然不能就此背叛。而且没有城主大人,我们的实力大大受损,降临计划能否继续尚且未知……除非你能用实力证明,即使城主不在,你依旧能够带领我们返回人间。”
“哦?”扶荒魔躯再度扬起一双斗鸡眼,“你是想让我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没错。”白骨魔应道:“不过不是在我们面前,而是在云浮寺的面前。只要你能杀了那江容易,那我们就投入你麾下,随你杀入人间。”
扶荒魔躯盯着白骨魔的眼眶,沉吟片刻,微一点头,“你这骨头架子倒是聪明,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们,因为我不怕!哈哈哈!”
他大笑三声,猛地窜出大殿,喀喇喇一声打破虚空,整个人就钻入了那黑洞之中。
过了片刻,半空那黑色的洞穴才缓缓闭合。
八魔看着他来去自如的样子,难免都有些艳羡。
破碎虚空,按理说也是仙法之一。
但这又与其他仙法迥异,没有什么复杂的操作,只需要强到逆天的肉身力量,然后……靠蛮力打开一条道路。
只有肉身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其余无论是真气还是仙气,都调性不同。
药师魔看着那洞穴消失,转头问道:“如果他真能战胜江容易,那我们真要改投于他?”
白骨魔沉声说道:“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找到城主大人,让他去找江容易……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不然城主大人不在的情况下,谁人能够制住他?”
“若是江容易胜了,我们倒也能落个平静。若是木人王胜了、城主又不在……那我们就随他杀入人间,又能如何?”
“问题就是……”尹魔姬在一旁纳闷道:“那么大个城主……怎么说没就没了?”
……
虚空破碎的声响出现在云浮寺上空。
江容易正在与崇义禅师交谈,两个人忽然齐齐止住话语。
“很强的魔气。”江容易抬眼向天。
隔着禅房的屋顶与夜幕,他一双眼中倒映出天空中的景象。
一团无边的黑雾正从那道裂隙中流出,并飞快下沉,他感觉到,那团黑雾中蕴藏着无尽死亡的气息。
若是任它流淌到寺院中,绝对会给普通弟子造成极大的伤害。
“来了……”
江容易轻轻念了一声,站起身来。
同时对崇义禅师道:“师傅,聚齐四大长老,开守山大阵吧。”
“这么严重?”崇义禅师的眉毛挑了挑,有些紧张。
“有备无患。”
江容易只是简单留下了一句话,便又一步跨出。
若是动作晚了,怕就会有伤亡。
轰——
一道白衣似雪的身影出现在黑雾下方,轻轻抬起一掌。
半空中的黑雾被瞬间驱散,隐有金色的佛光露出,将逸散的黑雾瞬间驱除。
接着,就见到了黑雾中包裹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个虚弱的人,穿着僧袍,似乎昏迷着,失去黑雾的依托后,从高空中狠狠坠落下来。
江容易一抬手,一道金光将其托住。
这才看出,是守在镇魔崖上的一位寺中僧侣。
“容诚师弟?”江容易叫了一声。
“额……容易师兄?”那僧侣睁开眼,眼中似乎有诡异的红芒一闪而过。
“发生什么了?”
江容易略有戒备地问道,准备见他有何异状就立刻出手。
可他却没有发出攻击。
下一秒,就见那僧侣忽然高举起手,他的掌心,托着一枚黑色的轮盘,此时轮盘正对着江容易,发出黑金色的亮光。
“着!”
随着一声大喝,黑色的光环瞬间笼罩了江容易。
嗤啦一声巨响,半空中光芒收束,两道身影陡然全部消失。
江容易只觉自己被吸入了一个强大的旋涡,再出现时,就已经是在一处黑金二色的空间之内。
周遭是一圈圆形的黑色墙壁,镌刻着数不清的金色符纹,似乎是某种封印,又好像是什么记录。
而在自己的对面,百丈远的地方,悬空而立着一位凶焰滔天的斗鸡眼!
赫然是那扶荒魔躯。
“欢迎来到始魔斗场。”
扶荒魔躯朗声笑道,笑容带着些许残忍的意味。
始魔斗场?
江容易的眉头皱起。
他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似乎在魔土之中曾经听说过这道法器,是比肩仙器的存在。
“这座斗场里的规则很简单,只有两条。”扶荒魔躯继续说道。
“第一条,我一拳,你一拳,谁也不许躲闪。”
“第二条,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第七十章 还有谁?!
始魔斗场。
相传是无尽岁月之前降临世间的始魔,为座下罪者打造的角斗场。任何忤逆了始魔的魔物,都会被打为罪者,之后丢到斗场之中决斗,只能有一个活着出来。
而其它魔物则会围观取乐,因为这种血腥刺激的决斗很符合魔物的天性。
后来随着不断的祭炼,这座斗场也成为了一件可以比肩仙器的法宝,流传后世。
而木人王之所以会索要这件法器,就是因为……
“扶荒魔躯在这斗场的规则之下,可谓天下无敌。”他一双斗鸡眼睥睨地看着江容易,“你……准备好为自己超度了吗?”
对面的白衣僧面色淡然,仿若古井无波,双手合十,静静地看着他。
扶荒魔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回忆,嘟囔一声:“看到你们这些长得英俊的就烦……”
说着,他缓缓举起拳头,周身蓄力,随着呼吸之间一股黑色雾气升腾起来。
“我来了。”
嘭——
当肉身的速度极快时,空气中发出的不再是风声,而是一连串的爆鸣。一瞬间,扶荒魔躯就出现在了江容易的身前!
江容易的反应同样不慢,几乎在扶荒魔躯动身的刹那,他就一步后退。
可是却只是一步。
外界的天地法则在这里似乎失效了,或者说……躲避的行为失效了。
果真只能硬扛吗?
他迅速变招,举手向天,秒结了一个复杂的印法。
咻。
在扶荒魔躯那黑雾缭绕的重拳堪堪落在江容易身上的时候,一道金身虚影及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周,将他完好地笼罩起来。
金身法相。
佛门中类似仙法的存在,只有相当于通天境以上的佛门修者才能具现,有金刚不坏之威能。
轰!
没有任何光华或者神通,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拳,轰在金身法相之上。
由江容易施展出来的,几乎可以说是人间最强的一具法相,强度几乎不逊色于罗汉金身。
但是……
扶荒魔躯,却是从前人间最强的肉身。
一拳落下,轰鸣之后,喀喇喇的声音逐渐响起……
金身法相的表面开始出现不规则的龟裂,迅速蔓延,接着轰然破开!
江容易的面色也不再保持那莹润的气色,而是瞬间灰败下来。显然因为这一拳,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哈哈哈……”
扶荒魔躯大笑着退后几步。
“这还是我第一次用这具肉身全力出击,这种强大的力量感……真是迷人。”
就连出手的木人王自己,都感觉到非常震惊。要知道,这可是一具死去五百年的肉身,而他也至今还没有掌握这具肉身的十成力量。
难以想象,陈扶荒在五百年前,该是怎样一番搅弄风云啊。
江容易能感觉到此时斗场规则对自己的限制解除了,重新获得了出手的权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沸腾的气血,将方才的伤势也全部镇压。
因为他意识到在这里每一击都至关重要,高手对决,胜负只在毫厘之间,绝不能让方才的伤势影响自己出手的力度。
他忽然闭上双眼,口中开始颂念起一串低沉的经文,双手同时不断地变换,隐隐有洪流般的气息汇聚到他的周边。
扶荒魔躯的神情也认真起来。
这绝不会是什么小打小闹。
呼——
随着江容易的法印变幻愈发增加,扶荒魔躯的脚下居然亮起了一圈黑芒,依稀有厉鬼号哭的声音从中传出来。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佛门高僧施展出来的神通!
扶荒魔躯也略有惊疑,似乎想要将身形升高。
但限于斗场的规则,他再如何也逃不脱这神通的范围。
然后,江容易睁开了眼睛。
“阿鼻地狱……”
“开!”
嘭!
在他的视线落在扶荒魔躯身上的一瞬间,那一圈黑芒陡然填满,化作一个黑黢黢的大洞。从那洞中伸出无数长长的手臂,全部都抓住了扶荒魔躯的身体!
它们要将他拖入地狱!
江容易的目光相当坚定。
这是云浮寺中秘传的杀生大术,每出必杀,是以被列为绝对禁法。
若不是在这般情况下,他也不愿意施展这等有伤天和的禁术。
“赫——”
扶荒魔躯发出一声暴喝,努力将躯体又拔高一丈!
可是那无数苍白的手臂也随之伸长,下方无数声音在惨叫在哀嚎在呼唤,叫他下去陪它们!
“啊……”
天地法则已经写就,纵有千万均的力量,又如何能够违逆?
扶荒魔躯就这样被一寸一寸地拖拽下去,江容易的额头也开始滚出浓密的汗珠,似乎维持着这个开门的状态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
轰——
终于,在漫长的拉扯之后,扶荒魔躯被无数手臂拖下了深渊!等待他的是无边的炼狱!
江容易双手印诀翻转,黑暗的大门轰然关闭。
斗场之中又复归于平静。
他轻轻出了口气。
结束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空气中就又有些微的异动出现。
似乎,是什么破碎的声音。
喀喇喇——
就像是琉璃的镜面被打破,面前的空间突然出现了诡异的龟裂,接着瞬间破碎开来!
那狂暴的扶荒魔躯从黑暗中再度窜出,同时伴随着嚣张的大笑!
“哈哈哈!阿鼻地狱,能奈我何?”
“有这具肉身,我一样能打穿出来!”
气焰滔天!
一双斗鸡眼中满是猖狂!
江容易的脸上不悲不喜,虽然蓄力已久的一击不成,倒也看不出他有任何懊恼。
“来啊!”
扶荒魔躯顿喝一声,再度飞身上前,原地只留下嘭的一声爆响!
轰——
二话不说,第二拳!
江容易最强的防御即是金身法相,先前已然被对方轰碎,此时此刻,他只能横起一只手掌,缓缓推出。
呼——
一道巨大的金色手掌猛然横亘到二者之间。
随即,扶荒魔躯的第二拳狠狠落下。
轰!
拳掌相交。
整座斗场都为之震荡不休。
过去无尽岁月中,在这里发生的战斗可能鲜有如此震撼者。
天地变色,又陡然安静。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滴声响起。
看过去,白衣僧的僧袍变得鲜红。
这一拳,破防。
那巨大的金色手掌已然不见,江容易的肉掌挡住了扶荒魔躯的拳头。
但还是有鲜血从他的唇边滑落,眼中光华转黯。
“哈哈哈!你还有力气吗?再来!”
扶荒魔躯却似越战越勇,退后身形,大声邀战。
他现在越来越认定,始魔斗场这种规则,就是为他而生。在一对一的决斗里,能抗能打的扶荒魔躯就是天下无敌!
江容易轻蹙了下眉,接着,双手一拈,再度沉凝施法。
可是这次,出现异状的却不是扶荒魔躯,而是他自己。
轰的一声燃响,他一身白衣周围忽地窜起烈火。赤金色的火焰瞬间就包裹住了他的身形,顷刻间炽焰焚身!
他没有对敌人出手,反而在焚烧自己。
烈火染白衣。
“这是……”
扶荒魔躯一时没有摸清他的路数,也面露疑色。
但下一秒他就看到,江容易的身形在烈火之中逐渐变淡。
想逃?
可始魔斗场里,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接下来,江容易用自己的行动给出了答案。他没有活着离开,而是真正的自焚其身!并留下了一颗湛金的光点。
舍利子!
扶荒魔躯飞身过去,托起那颗舍利,沉吟道:“莫非是传说中的涅槃之术,置之死地而后生?”
穹顶突然出现了一隙亮光,有金芒洒在他身上。
无论如何……
“我赢了。”他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纵然被他用涅槃之术逃脱,也必然是元气大伤。若是此时他还敢阻我,杀之不难。”
“哈哈哈……”
得意的笑声再度响彻斗场之内,他也确实有得意的理由。
江容易在名头上毕竟也算是天下第二,打败了天下第二,那自己是第几?
想到这里,扶荒魔躯已经忍不住想要去和童无敌较量一番。
“哈哈……”笑过之后,面对着空荡荡的斗场,他发出了一声无法无天的大吼。
“还有谁?!”
第七十一章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面对着容和禅师的死亡凝视,见仁小和尚的光头开始沁出汗珠,仿佛早晨霜刚化的西瓜。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尴尬道:“我一见到他召唤魔物就赶紧飞掠过去向你报告。现在想来,当时后面隐约是有一些闷响的,这里也确实有施法的痕迹,有没有可能……他把证据销毁了?”
“这样的话,你怎么证明他在这里召唤魔物?”容和禅师问道。
“我亲眼所见啊。”见仁瞪眼道。
“那证据呢?”
“被他销毁啦。”见仁又一指那边。
“那你这话到头儿了。”容和禅师竖起一根大拇指。
他继续没好气地说道:“这样讲的话,我是不是说你每天偷看师兄弟洗澡也行啊,反正都没有证据。”
见仁的神情陡然惊恐起来,连退三步,“师叔你怎么知道的?!”
“善了个哉的……”容和看着他那副神情,摇摇头,“我还破案了是吧?”
就在他们俩在此陷入僵局的时候,忽然听得寺内响起了短促但洪亮的钟声。
一声、两声、三声。
“晨钟三响,是有大敌将至,让寺内外弟子速速回归。”
容和禅师的神情登时严肃起来,再度按住见仁的肩膀,朝上一提。
呼啦啦袍袖凌风,顷刻间,他又带着见仁回到了寺内。
正巧此时住持崇义禅师在召集全寺僧侣,而四周天际则升起了四根高高的佛光金柱,撑起了一层像是大棚一样的金色屏障,将整座云浮寺都笼罩其中。
那佛光中隐有人影,见仁不认得,但容和禅师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是寺中久已不现身的四大长老。
佛门修行艰深清苦,往往要到年深日久处方见修行。除了江容易那般惊才绝艳之辈,能够修成陆地神仙的寺中长老,无一不是年岁极高。
崇义禅师掠上高台,高声道:“有魔物来犯我云浮寺,容易已经前去迎敌,寺中也要加以防范。崇字辈老僧来我处结团,见字辈小僧十人一队,由容字辈带领,巡守各处!”
他的命令下得笼统,但下方僧众执行力极强,十分迅速地分好队列,排开各处,五大派之一的能量一览无遗。
尽管最强的江容易不在此处,但毫无疑问,绝没有谁能轻易攻破这阖寺上下共同守卫的大阵。
容和很快也带着十个见字辈的僧众开始巡守各处,见仁离他最近,自然也在队伍之中。
他们的任务,恰好是要去那俗家村落,将其中的信众都带来云浮寺中保护。
毕竟他们都是冲着云浮寺来的,如果一出事就将他们都丢在大阵外不管,未免有些不够慈悲。
“还真有魔物……”容和禅师也犯起了嘀咕,他瞥了见仁一眼:“该不会你说的都是真的吧?”
见仁重重点头,“现在想来,那李楚绝对是魔物派来的内应!他们若不是一伙儿的,就让我断子绝孙!”
容和禅师沉吟了下,又抬起头:“咋的,不然你还有繁衍的想法吗?”
见仁都快哭出来了:“这都啥时候师叔,你搞清楚重点好吗?”
容和禅师颔首道:“好,我们一起再去看看,如果真有异状,那就将他当场逮捕!不过……也切记绝对不要轻举妄动。如有不敌,也要及时撤退。”
“好!”
一众小和尚倒是士气高昂,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少,对云浮净土的信心也足。此时这个紧张的氛围,没有让他们害怕,反倒是让他们觉得有些兴奋。
……
而此时,夜幕中的扶荒魔躯刚刚收起始魔斗场,视线也投向了那俗家村落中的一处宅院。
“里面……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他的脸上再度浮起残忍的笑容。
又见到云浮寺上空的大阵浮起,他冷哼一声:“龟壳钻得倒快,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禁得住整个魔土的冲击……”
说罢,他便没有再看向俗家村落那边,而是一挥拳,再次打通了魔土的壁垒。
嘭——
当看到那斗鸡眼的身影霸气归来,大殿内的戮仙城八魔齐齐一抖。
惊。
因为他们寻找城主的行动彻底宣告失败,根本找不到戮仙城主的影子,此时正在抱团忐忑。
见到扶荒魔躯那嚣张的表情,显然是凯旋归来。
“哈哈哈!”就听他大笑着抛出一颗金色光点,“这是江容易的舍利子!虽然没有彻底将他击杀,但逼得他涅槃逃生,也绝对再无法碍我们的事。”
八魔看着那圆滚滚的舍利子,哑口无言。
他们大概是感受到,此时扶荒魔躯的气势简直是不可一世,但凡谁敢有半点忤逆,恐怕就也会变成一颗舍利子。
不。
他们魔物是产不出舍利子的。
“怎样?”扶荒魔躯威势凌人地扫视下方,“如今我展现出的实力,够获得你们的效忠吗?”
斗鸡眼一一逼视过去,八魔纷纷低下了头颅。
扶荒魔躯这才略有满意,这八魔的修为在他看来倒是可有可无,唯独那八魔戮仙阵的存在相当逆天,甚至可以克制相当多道行深厚的陆地神仙。算计好了,能派上大用场。
这时,就听最末尾的药师魔站出队列,朗声道:“我药师魔永远对城主大人忠心耿耿!”
扶荒魔躯与其他七魔都诧异地看着他,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最怂最弱的药师魔敢第一个唱反调。
就在其余七魔忍不住想要在心里喊他一声真汉子的时候……
就听药师魔话锋一转,看向扶荒魔躯,忽然露出谄媚的笑,“眼下的情况,木人王大人您正该成为新的戮仙城主,是众望所归!”
艹。
其余七魔心里齐齐骂了一声。
我们还只是在老城主不在的时候暂时屈服,你这直接是不打算让老城主再回来了啊?
真是瞎了心才会以为你小子会铁骨铮铮。
“不错……”
扶荒魔躯显然是被药师魔舔了个出其不意,相当满意。
他忽地闭上一只眼,只以始魔之眼看向众人,眼中发出一簇紫红色的妖异光芒!
咻——
被这紫光笼罩的八魔,只觉周身流淌的力量全都被陡然拔升,血脉都嘭嘭跳了起来!
轰!
代表着力量的无形气焰席卷了八魔!
这股注入直到一刻之后方才平息,八魔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除了血肉升华,就连白骨魔的骨架上,都多出了道道紫色符箓般的纹路。
若是以炼气士的境界论,八魔这一下至少都被增强了两个小境界!
“你们都被强化了……”
扶荒魔躯沉沉说道:“现在……就算我去肆虐人间吧!先给我们的魔物大军,开辟一个稳妥的落脚点。”
说罢,他又一拳打穿了壁垒。
嘭!
……
在俗家村落的上方,蓦然又出现了那一道黑色裂隙。
接着,无相魔那可怖的身影从中窜了出来,他高声叫道:“这人间……果然都是血食的味道……”
先前它们降临的都是法体,真身来到人间,其实还是第一次。
“哈哈哈!这些都是我们的乐园!”千手魔也钻了出来。
“我的大剑早已饥渴难耐了!”白骨魔也扛着大剑飞出来。
“……”
八魔全都刚刚强化,满脸的意气风发。
等到他们都出来以后,扶荒魔躯威压深重的身影才又出现。
“恭迎城主大人!”八魔齐声叫道。
老城主这么多年的什么情谊,都比不上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现在木人王给了他们好处,他们自然心悦诚服。
“哈哈哈……”
扶荒魔躯大笑几声,也不答话,而是飞到一座宅院的上方,对着下面喊道:
“秦争虎、秦将军!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出来吧。”
“你来这里想必是要寻求云浮寺的祛魔经拔除魔种?我告诉你,没用的。我亲手种下的魔种,除了我死之外,绝无任何办法解除!你只能乖乖……成为我的傀儡……”
“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这!”
“出来!”
那房间里不知在发生什么,半晌无人应答。
随着他几声呼唤,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大门,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却不是秦争虎,而是一个英俊到不像样子的少年,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在说,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木人王也认识。
正是那曾照过几次面的李楚。
也不知为什么,连江容易都毫不惧怕的他,见到这不知根底的少年,竟忽然有些心里发毛。
虽然知道秦争虎是被他救走,倒是没想到他一个道士会跟随秦争虎一起来佛门云浮寺。
失策。
扶荒魔躯凝视着李楚,忽然喃喃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时我的身后,应该已经没有人了。”
他回头一看,果然空荡荡一片。
方才八魔在见到李楚的第一瞬间,就齐刷刷的一惊,然后争抢着钻回了裂隙之中。
方才的豪言壮语喊得有多大声,此时的争先恐后就有多狼狈。
扶荒魔躯转回眼,看着他,片刻,方才讪讪地说道:“我叫的是秦争虎,又没叫你……”
“你出来干嘛啊?”
第七十二章 一对一男人大战
戮仙城里,看着那空荡荡的黑色裂隙,八魔都长出了一口气。
小道士没有顺着通道追过来。
危机解除。
不过也只是暂时解除。
他们面面相觑一番,千手魔有些疑虑道:“那木人王刚刚增强了我们的修为,我们就这样临阵脱逃,他恐怕是会大发雷霆吧……”
沉默了一阵。
白骨魔冷静道:“想要对我们大发雷霆,至少他也得回来。”
“是啊。”药师魔附和:“那小道士下手可太狠了……”
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手还是止不住的在发抖。
没办法,那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了。虽然当时的死亡是假的,但面临死亡的那种感觉可是真的。
没有人比他更懂小道士。
“不过……”尹魔姬抬起头,略有疑惑:“如今连江容易都不是木人王的对手,我们为什么要怕小道士?”
“嗯……”
又是一阵沉默。
若是你问要不要怕,那肯定是要怕的。但你要是问为什么要怕,又有些答不上来。
小道士带给人的恐惧,不像是别的强者,那种明明白白的境界或者威压。而是他站在那,看上去人畜无害还很帅,一出手就是随随便便地将你秒杀。
甚至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出手两次。
到死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境界。
这种充满未知的敌人,甚至要比什么天下第一听起来还要恐怖。
因为就算是天下第一,也是确定的,一就是一。可捉摸不透的对手,有可能是零也说不定。
无相魔看着正在渐渐缩小的黑色裂隙,试探性地问道:“既然不怕,那我们回去助阵?”
此言顿时引来了一顿怒喷。
“滚。”
“傻子才回去。”
“你脑子是不是沾点啥?”
“……”
无相魔被喷的一缩脖子,悻悻退开。
片刻之后,药师魔出声道:“其实我也不是怕,只是我毕竟还是对老城主忠心耿耿的。如今只是屈服于木人王的淫威,所以没必要为他卖命。”
“没错!”千手魔一捶手,“我也是!我们要在找到老城主之前,保留有生力量。”
“有道理。”百眼魔也颔首同意,“若是城主大人还在,有它坐镇,我们又何惧那小道士!”
“没错没错……”
这个说法一出来,大家便迅速达成共识,之所以放任小道士如此嚣张,都是因为老城主突然失踪。若是它老人家还在,今天早已经血洗人间了。
大殿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
扶荒魔躯和李楚这边,气氛就没有那么和谐了。
方才回到院落中以后,就见到秦争虎的状态不对。他体内的魔种今夜已经爆发过一次,按道理应该沉寂了才对。可是刚才居然再度爆发,
李楚看着扶荒魔躯,其实心中是有些忌惮的。他先前曾经与魔躯打过照面,知晓这具肉身的恐怖力量。
可是如今知道了这具肉身是受到木人王的操纵,且杀害过许多无辜的性命,若是再放任他离开,又有些说不过去。
犹豫的念头一闪而过,李楚还是决定出手。
按照自身以往的经验,面对未知的强敌,只要勇敢的出剑,总会发现事情比想象中简单。
困难像弹簧,你弱它才强。
一念及此,李楚右手拔出剑来。
扶荒魔躯此时也在深切的犹豫中,因为和这小道士为敌是非常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战胜他,你不能获得任何东西。
一旦输了,损失绝对难以承担。
但是要这样掉头就跑,又很没有面子……
此时的他,正处于天老大我老二的猖狂之中,要他一拳不打转身就走,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见到对面的李楚拔剑了。
“好哇……”扶荒魔躯一咬牙,“既然你要战,那我便新仇旧怨都与你一并算了!”
眼看着李楚的剑将要落下,他猛一抬手,将那黑色轮盘高高祭起。
咻——
黑金色的光芒一下子笼罩了他们两个。
耳畔一阵轰隆隆的风声,李楚也被拉到了那座始魔斗场之中。
“这里……”
他眉头皱了皱,注意到周围有一些诡异的规则在束缚着自己。
无法出手。
“哈哈哈!”扶荒魔躯大笑道:“欢迎来到始魔斗场,来进行一对一男人大战!”
到了这斗场之中,他的自信也立刻膨胀起来。
先前他就注意到,小道士的剑气极为强大。即使是扶荒魔躯,他也没有信心可以在那剑气下完好无损。
可是在这斗场之中,他拥有绝对的先手。如此一来,就可以在那小道士根本释放不出的攻击的情况下将其杀死。
世上不乏杀伤力远超本身境界的剑修,但是这种剑修的防御相对来说往往脆弱无比。道理很简单,天道都是公平的,若是你攻击强到离谱,防御又强到可怕,那这人间又如何能容得下你?
呵呵。
他的笑容残忍起来。
“下辈子……挑选敌人的时候醒目一点。”
放出这一句狠话,他再没多废话,而是直接身子一弹,凭空炸响!
嘭!
来了。
没有别的招式,也不需要别的招式。只有一拳,也只要一拳!最强大的肉身,只需要最朴素的出击方式!
打拳!
轰——
整座始魔斗场都颤抖嗡鸣起来,被拳与肉碰撞的余波所震动,久久不绝。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滴声响起。
扶荒魔躯的拳头,仍旧停留在李楚胸口。
但是……
黑色的血液,却也是从他口中流出。
“这……”
他的嘴唇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只有更多的黑色血液汩汩喷涌。
喀喇喇的怪响由他体内发出。
仿佛是什么东西正在逐节碎裂,整具魁梧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一双斗鸡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是天下无敌的最强肉身……
你又是什么怪东西啊?
这认真一拳打下去,我都要被反震得快死了,你就完全不痛不痒的吗?
似乎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哀嚎。
李楚眉峰聚拢,退后两步,沉吟着说了句:“好疼。”
扶荒魔躯这一拳,确实让他产生了一阵痛感,连带胸口的气血都一阵翻涌。
前所未有。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痛感了。突然重新感受到,甚至都有些新奇。
但也仅此而已了。
反观对面的扶荒魔躯,皮肤表面已经从手腕开始出现了黑色的龟裂,可怕的裂纹沿着手臂一路上行至面部,最后蔓延全身,就像破碎的瓷器一般。
最后。
嘭!
整个炸开了!
李楚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
他刚刚才感受到规则的束缚消失,自己可以还手了,结果……
我还没出手,你就倒下了?
一道流光从破碎的扶荒魔躯中窜出,悬在半空。
那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小木人,头顶举着一颗比它自身大许多的紫色眼球。此时无论是木人还是眼球,都充满了惊恐。
它想逃,但是逃不掉。
不久前还觉得始魔斗场简直是太棒了的它,此时只觉得这个法器愚蠢之极。
那尊木人,李楚很熟,自然也是木人王的杰作。而那颗紫色的眼瞳,是在华胥秘境中斩过一次的始魔之眼。
绝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楚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对着那木人,轻轻一挥。
一对一男人大战。
你一拳,我一剑。
轰——
因为是在另一个空间,且似乎只能出手一次,所以李楚丝毫没有留手。一道赤色剑气柱轰然吞噬了木人与始魔之眼,又狠狠地撞在了黑金色的壁垒上。
轰隆隆!
始魔斗场再度剧震,并开始放射出炫目的光华。
大概自它诞生以来,还没遇见过这种要打穿自己的攻击,想要努力自保。
可惜。
就像木人的挣扎一样徒劳。
啪。
空气中传出什么破碎的声音,李楚的身形骤然出现在庭院外,木人王原先处在的位置。
两半碎裂的黑金色轮盘坠落在地,李楚瞥了一眼,觉得有些可惜。这法器肉眼可见得价值不菲,就这样毁掉了,未免有些可惜。
然后他就看到,一群光头围在庭院外面,正在鬼鬼祟祟地向内窥视,仿佛月光下的瓜田。
“咦?容和禅师?”李楚叫了一声,“你们在干嘛?”
“呀!”
一干僧众被他的声音一惊,转过身来,全都吓了一跳。
“阿弥陀佛……”容和禅师最先平静下来,战术性地宣扬一声佛号,双手合十问道:“有魔物侵扰本寺,我们正要来这里接引你们入寺保护……你这是去哪里了?”
“哦。”李楚答应一声,随口道:“我刚刚斩杀了一个魔教中人的傀儡。”
语气随意的,像是刚刚打死了一只苍蝇一样。
容和禅师见他似乎没有什么不对,身上更没有什么所谓的魔气,便瞪了见仁一眼。至于李楚斩杀的是谁,他也没问。反正一尊傀儡而已,想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事不宜迟,赶紧随我们出发吧。”他认真道:“这次进犯之敌来头不小,看住持禅师的态度,情况或许相当严峻。”
“恐怕是我寺数百年未遇的一次重大危机!”
第七十三章 他们去哪里啦~【感谢“种一棵大树”的盟主】
“容易啊……”
“你说你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当时我就应该跟你一起去的,起码也能做个照应。”
“今后行事切记不可如此莽撞了,江湖事,一山还有一山高啊……”
“容易啊……”
“用不用给你找个奶妈?”
禅房中、幔帐后,崇义禅师对着蒲团上盘坐的一个婴儿,絮絮叨叨。
婴儿的眉眼清澈,眼中有着极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正在努力将自己肉乎乎的双腿按住,保持住安静盘坐的姿势。
“大可不必。”
听到崇义禅师的话,婴儿赶紧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拒绝,说话的时候还有些含糊,可以看出还没有太长成。
“唉,那扶荒魔躯居然恐怖如斯,连你都不是对手,还能打穿虚空壁垒……若他与魔土那些魔物联手,难办。”
崇义禅师忧心忡忡道:“已经给朝天阙发去传书求助,只是他们既知你元气大伤,必然今晚就会来攻,那我们的镇魔崖恐怕岌岌可危。”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魔物越过一朵山,否则天南大地必然血流成河。”江容易奶音说道,随即又叹了一口与年龄不符的气,“唉,弟子无用。我以涅槃之术逃生,起码十余年内都恢复不了修为……”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也就是你迎上那扶荒魔躯还能逃生,若是没有你,换了旁的长老或者为师上去,岂不死得透透的?”崇义禅师连忙安慰爱徒。
他显然是深谙江湖规矩,知道混子永远不能怪大腿不够粗的道理。
“只希望守山大阵能够撑过今晚吧……”
四周门窗紧闭,白纱幔帐却无风自动。
崇义禅师隔着窗纱望向外面,目光中满是忧虑。
这一望,就望到了天亮。
“蛤——”
崇义禅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看见身边静静坐着的婴儿,一个激灵,“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上山来的!和老衲可没有半点关系!快快拿走,不要栽赃!”
“师傅,淡定……”婴儿十分老成的翻了个白眼,“我是容易啊……”
“啊……”
崇义禅师这才清醒过来,讪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找上山来了……”
他又忽然一抬眼,“诶?昨晚怎么这么安静?”
“是啊……”
江容易说话的时候抱着脚丫,下意识地就想放进嘴里,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又赶紧放下。
“他既然看着我涅槃,必然会抓紧进攻镇魔崖才对……白白错过一个进攻的最佳时机,此举实在难以解释……”他蹙着自己浅淡的眉毛,小脸上满是困惑。
“对啊,那扶荒魔躯几近天下无敌,特地来到此处,总不能就是看你长得英俊,专门打你一顿解气。”
崇义禅师摸摸下巴,说道:“他该不会是突然死了吧?”
“那般体魄,加上始魔斗场相助……就算是童无敌想要杀他恐怕也不会太轻松……”江容易摇摇头,“这级别的人物一夜之间突然暴毙,未免有些天方夜谭。”
“也对。”
崇义禅师为自己这个天真的猜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过之后,难免还是有些纳闷。
师徒俩转过头,心中闪过同样的疑惑。
“那扶荒魔躯……去哪儿了呢?”
……
“木人王没回来……”
八魔围坐在戮仙城的大殿里,也是静候了一晚。
虽然魔土上没有日月更替,但魔星的颜色在昼夜之间也会有所不同。
“他该不会是给小道士杀了吧?”
药师魔说着,不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应该是难以避免地想起了那一次又一次被小道士狠狠输出的场景。
“很有可能……”白骨魔沉声道:“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其实,先前对于降临人间的计划,我就一直存疑。先前我们法体前往的时候应该都有所感受,如今的人间岂能与千百年前相同?河洛王朝山河巩固,十二仙门势大根深。那木人王够强了吧?只是偃月教五尊法王之一,可那又如何?如此强盛的偃月教还不是要活在地下?我们戮仙城若真的降临,无数魔物的存亡还未可知……”
“说得对。”药师魔赶紧表示赞同:“其实在人间待了一阵子之后,我觉得那地方也一般……既然木人王没有回来,那我们就像以前一样生活就好了。起码……起码不会有个小道士突然出来把你杀超鬼……”
他用越来越弱的声音说道。
“我倒是也想像以前一样生活……”无相魔开口道:“可关键是……不光木人王没回来,城主大人特么也没回来……”
“……”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又沉默了下来。
戮仙城的位置,魔土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魔物都在觊觎。尤其是戮仙城主,每每城主之位空缺出来,都要迎来一场至少百年的腥风血雨。
经过漫长的杀戮与拉锯之后,才会有一个威慑群魔的新城主彻底坐稳位置。而那些竞争者要么是被杀掉,要么是逃得远远的,都不会再出现在戮仙城。
而这一任城主上位的时间虽然已经不短,但还远远没到应该更替的时间,戮仙城本该还有很长一段安稳日子。
可它这一消失……
戮仙城外的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恐怕又会窥探过来。
八魔的地位虽然是城主之下的最高级了,但是真到争夺城主的战斗,可也轮不到他们。那些有实力竞争的魔物,都在戮仙城外的无尽荒原上过着放逐的生活。
此刻虽然还算平静,但是……
他们已经可以嗅到风里的血腥味了。
“唉……”叹了口气,八魔齐齐望向远处。
“我们的城主大人,究竟去哪儿了呢?”
……
第二天一早,李楚三人就悄悄离开了一朵山。
因为杀了木人王之后,秦争虎的魔种已然解除。昨夜因为局势动荡,没有敢轻举妄动。今天见既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自然就要溜了。
不然留下来当佛子吗?
李楚显然没有那个兴趣。
秦争虎当然也不可能出家当和尚,更何况是个哑巴和尚。
至于老杜……
这厮貌似是有那个心的,离开的时候几次都回头望着云浮寺的招牌发呆。
不过经过一番考量之后,他还是坚定的选择了德云观。
如果将德云观里没有李楚,那自然是一百个德云观加起来也比不了云浮寺。可德云观里有李楚,那今后就不一定了……
准确识别大腿的粗度,也是混子的必备技能之一。
何况现在云浮寺已经是仙门前列,枝繁叶茂,以他的年纪加入进去到死都不一定能混成个长老。
可德云观还是草创阶段,未来还大有可为。
哪个更有前途,并不用多想。
而且……
他老杜也未尝没有传宗接代的大志向……
三人回到德云观之后,还没来得及和众人讲述在云浮寺发生的事情,就见到了一封紧急送来的信件。
居然是王家的下人送来的。
“小李道长,我家少爷出事了,他被人劫持了!”那下人满脸惊慌,“歹徒只留下这一封信,指明了交给你。”
“王龙七?”
李楚皱了皱眉。
这厮怎么又出事了?还真是命里犯煞不成?
打开信一看,才知道自己错怪他了。这一场无妄之灾,居然还是冲着自己或者说冲着德云观来的。
只见信上写着两行字。
“想要你的朋友没事,今晚子时带着仙凰胆,到妙风山交易。”
“木人王。”
第七十四章 吃席?
“仙凰胆。”
老槐树下,众人围坐一圈,听老道士讲着从前的故事。
又似乎在进行一场严肃认真的讨论。
“据传说是几万年前的某一天,苍穹破碎,天裂一隅。在无尽天雷中坠下一道金光,被一个女子捡到,当时在仙凰胆的外面还包着一层绢帛,绢帛上记载着一道无名功法,即是那威力无穷的《华胥经》。以《华胥经》的层次,竟也只是用来包裹宝物而已,可想而知那宝物该有多贵重。”
“是以后来华胥国虽然靠华胥经建国,依旧将仙凰胆奉为国中至宝。只可惜,那毕竟是天上的宝物,人间对它知晓的还是不多。多年以来,也只是知道此物辅助修炼可以事半功倍。可这绝不是仙凰胆真正的妙用所在,相传,若是发现了仙凰胆真正的秘密,就能看到成仙的机缘。”
余七安娓娓道来。
先前他并没有对众人讲述得这么详细,也是担心观中有人心思单纯,会不经意间泄露出去,给小锦鲤造成困扰。
可此时既然都已经被人找上门来,他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
讲述完仙凰胆的事情,他又继续说道:
“王龙七。”
“按理来说、如无意外、目前为止,应该是余杭镇富户王家王大财主的亲生儿子……”
“平生不好吃、不好喝、不好赌……”
“爱好简单且纯粹。”
“总体来说,是一个对家庭没有什么回报、对河洛没有什么贡献、对世界没有什么益处的纨绔子弟。”
“现在偃月教的木人王抓走了王龙七,要挟我们拿仙凰胆去换。一面是可能蕴含着成仙契机的绝世珍宝,一面是一个废物。”余七安说着,皱皱眉,一摊手,“还真是好难抉择啊。”
听着他说完,那边秦争虎同样蹙着眉,“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到底该如何选择,这他娘的不是一目了然啊?”
“话也不能这样说……”李楚似乎有些想要为王龙七争取一下,思忖半晌,他说道:“我们脚下的院子还是他出钱铺的。”
“也算是七少干过的为数不多的人事儿。”杜兰客点点头。
“其实他人也不算坏啦,以前也帮过我们道观不少忙……虽然给我们添麻烦的时候更多,为人也不能算坏……只是极度好色又没有良心,也还算有些爱心……尽管经常教坏小孩子,还总企图带着雷龙宝宝去逛青楼……”狐女掰着手指头,细数着王龙七的“优点”。
听着听着,老杜拦住了她:“小白姑娘,别说了。你再这样说下去,七少就死有余辜了。”
“我也觉得他人还不错啦,经常给我送好吃的。就是有点点奇怪,总是说要当什么拜月教主,还朝我许一些听不懂的愿望,什么一夜七次、金枪不倒什么的……”小锦鲤也说道。
“那些都不重要,赶紧忘掉就好了。”余七安一挥袖子,忿忿道:“这小子就该拿刀杀。”
“嗐嗐嗐!”
听见他这话,旁边举起了一只肥肥的小短爪。
小肥龙皱着眉头表示抗议。
看样子整座德云观里,和王龙七关系最好、最担心七少安危的就是它了。
毕竟王龙七在它心目中是御用大翻译和鸡腿供应商,可谓至关重要。
吵吵闹闹一会儿之后,李楚说道:“救人肯定是要救的,只是……要怎么救?”
“不是拿我的仙凰胆去把他换回来吗?”小锦鲤纳闷地问道。
“嗯……也只能如此了。”
李楚沉吟了一下,目光悠远。
……
深夜。
妙风山上草木萋萋。
李楚心目一开,迅速捕捉到了山顶处的两道气息,走了过去。
果然,到那边就看到了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人,和被绑缚住的王龙七。
那青年人面色铁青,眼泛死气,八成也是木人王的傀儡。
现在李楚更加笃定,木人王的本体应该就是当日在南疆见到的那个老瞎子。因为也只有这样,他才会知道王龙七与德云观的密切关系。
不然也不会想到以此人来要挟自己。
就听王龙七被绑在那里,也没有老实,依稀还在朝那青年问什么“你妈贵姓啊?”之类的问题。
那青年面无表情,也不理会。
只是等李楚靠近,他眸中才显露出一丝精芒,站起身来。
“我来了。”李楚现身,冲着那青年举起手中的锦囊,道:“仙凰胆在这里,放了我朋友。”
粉红色的锦囊上绣着两条金鱼,还带着一枚小铃铛,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
青年看着他,出声道:“小道士,我知道你厉害,可以瞬息之间置我于死地。但你不要企图耍花样,你这朋友的体内被我种下了三十二种奇毒。如果没有解药,他根本活不过明天早上。你将仙凰胆给我,待会儿就会有人将解药送过来。如若不然……”
他的话到此停顿。
李楚看向王龙七,目光似在询问。
王龙七立马带上哭腔叫喊道:“是真的!我那天正吃着火锅、唱着歌,开开心心逛青楼,突然就来了个人把我劫了!”
“劫走之后他们还喂我吃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说我不吃,他就要打我。我就只好全吃了,你别说,味道还真挺好……”
李楚也懒得继续听他废话,直接将仙凰胆抛了过去。
那青年接住仙凰胆,打开锦囊检查了一下,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不错。”
说罢,他便放开了王龙七身上的绳索。
“只要我回去,解药就会送过去。”说罢,青年拔身而起,凌空飞走。
其实李楚也不想如此放任他离去,但王龙七的性命在人家手上,对方做事又谨慎,也没什么好办法。
也只得先将王龙七带回德云观。
此时众人都没有睡觉,全都在那里等候消息。恰好此时小神医上次看完秦争虎之后还没离开,在此多盘桓了几日,便请他来给王龙七看了一眼。
小神医走上前来,只是一瞥,神情就有些凝重。再一搭手腕,目光又有些不善。最后让王龙七伸了伸舌头,又忽然露出了笑容。
“没事的。”小神医微笑道,“你不必担心他们送不送解药来了。”
“这毒你能解?”王龙七顿时喜道。
他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木人王放鸽子,若是小神医就能解这毒,可真是再好不过。
“当然不能。”小神医赶紧摇头否认,“他没撒谎,确实是给你下了三十二种奇毒,如今药性混杂在一起,还没爆发出来。只等天一亮,但凡其中一种药躁动起来,那毒性就会如山洪爆发一般,绝对当场毙命。”
“啊?”王龙七大惊失色:“那你说不用担心他们送不送解药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么多毒混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解药啊。”小神医耸了耸肩,道:“这种毒性杂糅的复杂程度根本已经超出了人力所能推演的极限,他压根就没想留你性命。”
“啊?”
一听这话,众人都有些讶然。
“这老瘪犊子居然跟无辜凡人过不去,真是该死。”秦争虎愤慨道。
“可能是因为小李道长几次三番坏他好事,可是又拿小李道长本人没办法,所以借此机会报复吧。”李茂清说道。
“可惜了仙凰胆诶,白白给他拿去了。”余七安也摇头叹息道。
“是啊……”老杜也有些惋惜,“那可是能让月儿姑娘比肩陆地神仙的……那王家办白事我们送礼金要送多少合适?”
余七安想了想,道:“到场看看酒席菜色吧,菜色好多随点,菜色不好少随点呗。”
“好。”老杜颔首应下。
余七安咂摸咂摸嘴,道:“说起来,确实好久没吃过酒席了啊。”
老杜道:“王家毕竟是镇上大户,去他家吃席不会差了的。”
“不是不是……”王龙七在一边都快哭出来了,“都快进到吃席了吗?我现在可还好好的在这呢,都不考虑抢救一下吗?”
嘭!
正说着,就听那边嘭的一声,看过去,原来是李楚凝眉拍了下桌子。
竟是少有地露出了怒容。
“那木人王做事确实太过分,已经拿走了仙凰胆,居然还早存心害你性命。”
“到底还是我好兄弟。”王龙七感动地看着李楚,“只有你在为了我痛心疾首。”
这时候,旁边老杜说了句:“师傅你也不要太生气,大不了咱们不去吃席嘛,也就不用随礼金了。”
闻言,李楚眼中的郁结才缓缓消散。
但王龙七眼里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如泉涌。
第七十五章 彗星来的那一夜
这是一片无尽的银白大地,横刮着刀子般的风雪。数万年的冰山被风雪打磨得无比锋利,月光没等落在地上就被打散变成迷蒙一片。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瞎子就站在这座冰山顶上,用那空洞洞的眼眶对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破袄,看上去四处漏风,也不知是如何在这冰天雪地中生存下来的。
总之看他的样子装束,这如果不是个叫花子那真的会叫人很失望。
任谁也想不到,偃月教的木人王会是这样一个人。
连他自己也想不到。
在木人王小的时候,只有一个朴素的理想——他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木匠。
但他父亲不同意。
因为当时他们家都住在铸剑城里,铸剑城里多是铁匠,铁匠能打造的是兵器、是刀剑,而木匠顶多打打家具、农具。
铁匠才有扬名立万的可能,木匠是处于鄙视链最底端的存在。
当木人王说他想学木匠的时候,父亲把他搁在板凳上打了一上午。
可是他不喜欢打铁,他觉得那不艺术。而搞木头,才是艺术。
于是他想做点什么来让父亲同意他学木匠。
小小的木人王敏锐地发现,爹和娘的床夜里总是嘎吱嘎吱乱响,而每天晚上响动后,第二天爹起床总是顶着两个黑眼圈。
他觉得那张床吵得爹没法好好休息,于是就上手修理了一下那张床。
当晚,床果然不响了。
爹娘刚一动,床就榻了。
父亲又把他搁在板凳上打了一下午。
但是没办法,他就是坚持,他的脾气也像木头一样倔。出于对儿子的关爱,也是出于对二胎的期待,父亲只好把他送到了城里一个木匠那里。
从见习做起,做到学徒,又做到弟子……
他有些不耐了。
怎么这么久了还是弟子?
于是就去问师傅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师,师傅说你能雕出会飞的木鸟就可以出师了。他知道师傅在刁难他,木鸟那在木匠的传承里,属于最难的部分。
可他想,会飞的木鸟有什么了不起。
我给你整个会飞的木人。
结果还真被他造了出来,师傅跪着送他出师。
这当然不是单纯的木匠工艺,铸剑城里修炼之风极盛。木人王除了是木匠方面的天才,还是个修行方面的天才。
他发现神通加木艺,有搞头。
木人王在铸剑城里的名气渐渐打响,人人都知道他做出来的木人可以以假乱真,几乎能做活人可以做的任何事。
城中的妇女名媛们纷纷来到他的店里。
不久之后,还很年轻的他竟然以木艺夺得了铸剑城中的“鬼斧”之名,这简直前无古人。
在庆祝他获得鬼斧的酒宴上,他爱上了城主的女儿,一位美丽的少女。
可是就在他趁醉向城主求亲的时候,城主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尽管很欣赏他的才华,但还是认为他地位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他又去向城主女儿求爱。
城主女儿的回答更是让他浑身凉透。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喜欢英俊的。”
这一句话直接让他怀疑人生。
为什么所有人不能像木人一样,听从自己的摆布呢?他开始策划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造成了一种能够附体在人身上的小木人,想要用这种小木人去夺舍整个铸剑城的高层,让所有人都成为必须受他摆布的傀儡。
这计划相当异想天开。
但恐怖的是,他居然差点就成功了。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他被抓捕在阶下。铸剑城主觉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也有责任,想要留他一命。
在属下的极力要求下,还是废掉了他的修为。可还是不放心他那独门的木人神通,又将他的双眼凿瞎,才逐出城去。
他整个人几乎废掉,口袋里只剩一个小小的木人。
那时的木人王,再度做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他让那个木人来夺舍了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新获得力量、获得视力……获得一些能够让他东山再起的东西。
但风险也同样巨大,因为他操纵木人。当木人植入他的身体后,又会由木人来操纵他。
他操纵着木人操纵着他……
所幸最后他还是成功了,木人与他的神魂完全融合,虽然整个人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但好歹是活了下来。
后来还加入了偃月教。
他有一个梦想。
要让全天下的人,都变成由他操纵的傀儡。
这疯狂的想法太适合成为一个魔教中人了。
为了这个梦想,他开始积蓄力量,策划阴谋。终于借着魔土的力量,一番周折之下,他获得了世上最强悍的肉身,扶荒魔躯。
他差点想要将自己的本体放弃,将这个几乎与自己神魂融合的木人移植到扶荒魔躯的体内了。
然后扶荒魔躯就遇上了那个小道士。
艹。
想到这里,木人王忍不住想骂一句娘。
世上为什么会有这种英俊无敌、攻击无敌又防御无敌的人?到底是哪里搞错了?
当发现扶荒魔躯都彻底不是小道士对手的时候。
他悟了。
木人王意识到,硬碰硬可能永远无法战胜这个小道士。
他太硬了。
于是他很快就想到了劫持,在小道士还没有回来之前,轻易地劫持了那个纨绔子弟。
果然,他的计划成功了。
木人王的脸上露出微笑。
来了。
远方一道身影映着凌厉的罡风飞来,掠过头顶时,将一个锦囊抛下,丝毫不停留地走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事实上,木人之间的联系并不密切,它们对本体也没有什么感情。
反正只要听从命令就够了。
木人王接住那个锦囊,将里面的仙凰胆取出来,握在手中,感受到一股精纯的力量气息。
这是……沉淀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仙气?
果然是传说中的仙界坠落的物件。
木人王的心情些微有些激动。
小道士又如何?羽化生又如何?童无敌又如何?
现如今仙凰胆在我手里……那我就是离成仙最接近的人。
只要我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地方闭关,那你们谁也找不到我,谁也不能奈我何。
这个世上哪怕只有一个人成仙,那个人也只能是我。
木人王想要笑,可还没等他笑出声,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只是一点小奇怪。
在锦囊的外侧,悬着一个铃铛,可是这个铃铛却没有响。
“咦?”
他敏锐地拈起那个铃铛,发现里面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取出来一看,好像是一枚折好的符箓?
这是什么?
打开来,发现是最基础的行随符。
呵。
他心中冷笑一声。
小道士还妄想着用这种方式来找到自己吗?
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早就在提防他这一手。在这距离江南上万里的极寒之地,任你仙人画的行随符,也不可能……
等等。
那是什么?
木人王仰起头,仿佛看见一道彗星划破了迷蒙的天际。
……
德云观里,李楚睁开眼,站起身,看向王龙七,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已经提前替你报仇了。”
“虽然你还没事,但是你可以安息了。”
第七十六章国师大人你该想家了【二合一】
木人王走得很安详。
……
当看到那彗星划破夜空而来时,他的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曾经爱过的人与杀过的人,曾经经历过的欢乐与难避免的挫折。还有那年夕阳下的奔跑,那是他曾逝去的青春……
反正也不知是怎的,似乎是福至心灵,他突然就意识到这道彗星是奔着自己来的,也仿佛是有声音在耳边说,时辰已到。
他心中蓦然升起了一种……一段剧情结束时作为大反派该有的自觉。
我,该去死了。
虽然有些许的不甘心,但是他这本体的修为其实并不强,更何况,对面那代表正义的小道士……
太特么赖了!
隔着几万里这小破符还能用的啊?隔着几万里还真能用飞剑狙我的啊?隔着几万里还真特么让人躲都躲不开啊?
我……
咻——
红芒落在雪山顶上,精准地射中了还想激烈地说些什么的木人王。
但消失的又不止是木人王,而是整座庞大的雪山。
是的,彗星落地,自然不止一个人遭殃。那经历了漫长航行而来的赤色蛟龙,一经落下,便吞噬了身下的一切,瞬间将雪山钻透了一个中空的孔洞。
而脱离了李楚过远以至于没有受到足够压制的力量,也充分地爆发了出来,像是一座火山从冰雪内部喷发出来。
轰!
隆隆隆——
一声震彻冰雪天地的巨响轰鸣过后,还有绵长的仿佛滚滚雷声的震响,因为随着那巨大的爆炸,不止是这一座雪山迅速消融、消失。周围的几座巍峨雪山也开始了盛大的雪崩,在这无人烟处上演了一个巨大场面。
而后大地开始塌陷,群山开始滚动,山顶的冰雪如同末日的野兽一般四散奔逃,滚落下去。
一万年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动的极地。
一夕之间,天塌地陷。
……
将时间拉回到片刻之前。
其实这极地之中也并非没有任何人类居住。
在这里的群山之巅,有一座被命名为“大雪山”的所在。世上的雪山很多,但大雪山只有一个。就像世上的剑修很多,但赤眉者也只有一人。
十二仙门之一,北极剑宗大雪山。
大雪山巅坐着一位生着烈火般眉毛的老者,赤眉剑圣。
若说世上道行第一者,大概很多人不会有什么概念。若说世上战力第一者,肯定最多人会选择西北童无敌。而说起世上剑道第一者,肯定最多人会选择大雪山上的赤眉剑圣。
他的辈分很老,百余年来坐守枯山,大概不会比白龙寺的小和尚年轻几岁。
一袭白袍,白发白髯,只有两缕赤色长眉。眉毛下面,是深邃而明亮的眼神,目光像是两把锋利的剑,出鞘近两百年,未曾学会收敛锋芒。
在他的对面,很近的另一座山峰,中间隔着一道深深的鸿沟,上面坐着一位中年人,宽袍大袖,身前立着一把剑刃宽大的六尺剑,镜面般清亮的剑身倒映着他不悲不喜的面容。
赤眉老者与立剑中年,就这样在这相对而立的两座峰头,坐了七天七夜。
事实上,这本来是一座山峰。
是因为两人的对峙,而被活活分割开来。
天地间似乎有着什么无形的巨力,将这山峰劈成两半,并越推越远。
“哈哈哈!”
良久,赤眉剑圣方才朗声笑道:“百里孤星!你我剑意碰撞七日,如今你已立剑于此,也只不过是与我相当。若是我再抽出剑来,你又如何抵挡?依我看,不如你还是像往年一样投降算了。”
“剑圣前辈,倒也不用施这攻心之术。”
对面的中年人闻听此言,似乎也就是怡然不惧,坦然地望着对面老者。
“我祭炼了两把剑,而前辈你只有一把。我此时将夜龙剑先立,依旧留有后手。而你若是将赤霄剑立起,你可还有后招?”
“管你什么后招先招,我无招便能胜你有招!”赤眉剑圣年龄虽大,但脾气却似更爆裂,受不了激,登时横眉道。
“剑圣前辈,人间剑道第一,如此大的名头,可不是口舌相争就能拿下的。这一次比拼还有得看,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哼,你这娃娃也配与老夫比口舌?老夫的口舌功夫当年若是让你奶奶见识过,现在说不定你就是我孙子!”赤眉剑圣又笑道。
“……”
中年人一阵无语。
当一个足够老的家伙不讲素质的时候,你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实际上,他的名字在河洛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
朝天阙现存的蟒袍里,他当得起前三,而且年纪最轻,是当今最被看好有可能成为朝天阙主人的存在。
只是由于他向来崇尚韬光养晦,不喜与人争斗。所以天下人很少知道,其实他从二十年前就已经改修剑道,并且十年间就已经有资格与赤眉剑圣争一争人间剑道魁首的位置。
之后这十年,他每一年的起始,都会来到大雪山与赤眉剑圣好好斗一番剑意。
赤眉剑圣性如烈火,最好与人赌斗,自然不会怯战。
前十次虽然都是他赢了,可百里孤星的剑道修为也是突飞猛进,时至今日,已然有了稳稳与他分庭抗礼的气势。
赤眉剑圣决计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他失去了人间剑道魁首的位置,不止是他一个人失去虚名,那也将代表着大雪山剑道圣地的位置也将不复存在。
于是他眉峰一聚,一股更加澎湃的剑意推进过去。
轰——
百里孤星显然是没想到赤眉剑圣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还能再突发猛力,眼中精芒也是陡然一爆。
轰——
两股剑意在无形中纠结,衣裳鼓动,似是山风。唯有两人中间那道分裂的山体鸿沟,距离越来越宽……
就在两个人对峙正酣的时候,一道彗星陡然从天际划过。
百里孤星正对南方,蓦然瞥见,第一眼并没有观赏流星的心思,还是专心致志于眼下的剑意对决。
可是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抬眼!
那似乎……
不是什么简单的彗星……
于是他一抬手,指着头顶说道:“前辈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哈哈哈……”赤眉剑圣不屑地笑了笑,“你好歹也是朝天阙一代蟒袍,不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么还玩这种小把戏?让我回头看,然后你再突然发力,耍赖是不是?”
“……”百里孤星再度无语,“真不是,我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您老怎么对这套路这么熟练啊?”
“哼,当年我在无头林斩杀剑魔的时候……”
赤眉剑圣说到一半,似乎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宗师身份,脸色一红。
“我与你讲这些干什么,反正你这蠢招骗不到我!”
“真不骗人……”百里孤星无奈地道:“骗你是小狗。”
“哦?”
听到这江湖公认掷地有声的誓言,赤眉剑圣这才狐疑地回过头,正看到那彗星落地前划出的一道尾焰。
“这是……”
身为剑修的敏锐,让他察觉到那彗星中似乎蕴藏着极度强大的剑气。
可是那也……太强了些。
简直离谱。
“这是一颗流星吧?”他惊疑道。
“流星哪里会有这么强的剑意……”百里孤星反驳道:“像是剑芒……”
“若这是剑芒,那你我二人的剑道修为岂不成了笑话?”赤眉剑圣仍有不服。
正说着,就听那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整片极地都为之震彻。
百里孤星面色发白,一时间有些震撼。
赤眉剑圣则是更加笃定,“剑芒跨越这遥遥不知多远的距离,又怎么会有如此威力,分明就是一道流星坠地而已。”
“若是流星坠落,那这如此强盛的剑意从何而来?”百里孤星仍旧不愿相信。
“苍穹星辰亿万,各有玄奇。偶然坠落一颗上面带着剑意的,也有可能。”赤眉剑圣解释道。
“嗯……”百里孤星似乎还在存疑。
他比赤眉剑圣观察的时间多上一丝,感受更加强烈,方才那红芒划过天际的样子,分明就像是一道飞剑。
可那又实在不合常理,所以他一时被赤眉剑圣辩驳的哑口无言。
正当此时。
就见又有一道虹芒,自那雪山爆发处起,自北向南,重新划过二人眼前的苍穹。
原路返回!
“……”
这次换做正侃侃而谈的赤眉剑圣哑口了。
百里孤星脸上缓缓露出微笑,“剑圣前辈,这流星……它怎么还会飞回去的啊?”
顿了顿,赤眉剑圣才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笑个屁?若这真是旁的剑修发出的剑气。那只能说明……你我二人在这争什么剑道天下第一,不就是个笑话?”
“额……”
百里孤星一怔,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可他更好奇的是……
“究竟是要何等修为,才能驾驭这般强盛的剑芒……”
越是剑修,才越知道这其中的恐怖之处。
“反正老子一生恬为剑圣,恐怕连这十分之一都做不到。”赤眉剑圣倒也坦诚。
“莫非这世上真有……”
百里孤星遥遥望着那虹芒以目光追之不及的速度离开,连跟上去看看归宿都是绝不可能,口中也缓缓吐出两个字:
“剑神?”
……
纯阳剑回到李楚手中,他淡然地擦了擦上面的霜渍,极速远飞高天,凛冽的罡风就足以将寻常飞剑冰冻住。也就是滚烫的纯阳剑,才能瞬间将其化开。
之后他又抬眼看向王龙七,目光的意思似乎是……你看,不骗你,你真可以安息了。
“不是……”
王龙七扁着嘴,大眼睛里蕴着泪光。
“我很感谢你……但是咱们这报仇这么麻利了,是不是可以抽空考虑一下抢救的问题?”
“虽然你还没死,但是已经可以瞑目了……这是什么奇怪的安慰啊?”
“可是你这个……”李楚答道:“不在我业务范围之内。”
他的小菩提咒适用于接触负面状态,对于解这种极端复杂的毒物,却并无作用。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要尽力救治王龙七。
王龙七又将泪眼转向一旁的专业人士,小神医。
小神医其实一直也没有放弃他,而是始终在旁边皱眉沉思。
见到王龙七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他缓缓开口道:“其实……可能也不是完全没得救。”
“啥?”
王龙七一听这话,顿时恶狗扑食一般猛扑上去,“我的大神医,你真能救我?”
“我肯定是不行的……”小神医还是缓缓摇头。
“我师傅对于疗伤治病是天下第一,但论到毒,他老人家总是有些不屑,所以没有那么精研。不过北地的长春叟却是此道大家,他老人家钻研天下毒经,常言‘世上药无毒,只有人心毒‘,坚持精研毒物。若是到了他的手里,未尝不能一解。”
“长春叟……”
悬壶翁、长春叟、白石公,是天下医术最高的三位大夫,其中白石公因为魔教身份声名不显。悬壶翁与长春叟两位却是名满天下,在河洛百姓心中的地位不一定低于皇帝宰相。
所以这个名字,王龙七肯定是听过的。
只是觉得异常遥远。
“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老人家?”他只好继续问小神医。
“若是之前,只要去北地药王镇,足够危急,就可以见到长春叟。可是前些日子我师傅找他去研讨药理,莫名几月未归。我有师兄去药王镇寻师,听闻两位老人云游而去,全无踪迹。”
小神医蹙眉道。
“我可以给你一副‘七日冰灵散’,将你体内毒性暂且封住,让你再多撑阵子。可是这样一来,七日一过,再度爆发的毒性必定更加猛烈,要是到时候再没找到长春叟,你还是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生死关头,王龙七的脑袋突然就拎清楚了,“如果不吃这个散,我天亮必死。如果吃了这个散,那我能多活七天,在这七天里找到长春叟,还有可能活?”
“没错。”小神医道:“你怎么选?”
“傻逼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王龙七用一种你在侮辱我的眼神看着小神医。
“你知道吗?”李茂清忽然转眼看向弟子。
“嗯?”秦争虎眨眨眼,觉得这问题似乎有陷阱,一时没想好要不要回答。
旁边李楚闻言,便道:“如果你要去北地找人,我可以帮你。”
先前他实在无法帮着做些什么,其实心中也有一些愧疚。此时见到有事自己能够帮忙,自然十分乐意。
不管怎么说,王龙七都是他修院子的好朋友。
“要去北地啊……”余七安此时却一皱眉,“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非要去那边办事的话,我在那边倒是有些江湖上的朋友……”
“诶?”老杜看过去,赞道:“您老人家在北地江湖的人脉,听说很厉害啊?”
“嘿嘿,都是些年少轻狂的往事了。”余七安拈着胡须,正要笑着讲些什么。
忽然又似乎想起了些什么,闭上嘴,一板脸。
再转脸看向李茂清,“国师大人,你们师徒俩是不是想家了?”
“诶?”
李茂清正仰着脸准备听故事,骤然被这么一问,有些纳闷。
“你讲你的,我正想听听呢。好端端的,我们想什么家?”
他咂摸咂摸滋味,心说不对,这老小子是要讲什么事儿,还非得赶我们走?
“不不不。”
余七安摇摇头,笃定道:“昨天你就跟我说,你的修为已经恢复了一些,并且回复速度越来越快。”
“我觉得……”
“你是时候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