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即将现世的王 【新书求收藏!】
青山无言,唯风飒飒。
夕阳来得很快。
在黑牙被斩杀的那一刻,身为伥鬼的陈子安也一同消散。他的表情很安详,或许是想到终于和妻子团聚了吧。
王龙七怔怔地望着陈子安消失在原地,目光复杂,“怎么连你都是鬼啊?”
回想自己这段时间,去鬼楼作死就不算在内了,路上遇到的姑娘是鬼,曾经的相好成了鬼,从前的好友也是鬼。
他有些崩溃,垂下头,开始怀疑人生:“会不会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活人?”
一袭青色道袍来到他面前。
王龙七稍微镇定下来,不管世界上有多少鬼,李楚绝对不是。
李楚抱起地上伤得很重的白狐,要带它回德云观去疗伤。
现在想来,这只白狐可能是在妙风山修行,偶然洞悉了几只鬼物的计划,便想阻拦自己进庙。
想到它甚至不惜以当众小便的方式来阻止自己以身犯险,李楚还是颇为感动的。
王龙七的惆怅只持续了短暂的一段时间,等两人走到了山脚下,他的话就又开始多了起来。
“这只狐狸这么有灵性,不如给我带回家养吧,我保证好吃好喝的对待它。”
知道这是一只好狐狸之后,王龙七也对其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这不是普通的狐狸,它是一只即将化形的妖狐。”李楚解释道。
“化形?”
“就是它快要化成人形了。”
“嗯?”王龙七的眼睛更亮了。
狐狸精啊。
要是能趁它还没化形的时候把主仆感情培养起来……
李楚看着他眼里的光,有些难以理解。化成人形的狐狸不还是狐狸吗,有什么好兴奋的?
奇怪。
“等它养好伤以后你可以问问它,如果它同意认你当主人的话,我没意见。”李楚淡然道。
……
回到德云观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余七安看见李楚怀里抱着的白狐,有些奇怪,问道:“事情顺利吗?”
李楚点头:“还算顺利。”
“帮那书生救回他的妻子了?”
“没有。”
“那书生呢?”
“也死了。”
“……”余七安眨眨眼,这算哪门子顺利?
当下,李楚便将事情来龙去脉与余七安讲了一遍。
听完,余七安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些鬼物……是专门冲你来的啊。”
“嗯。”
李楚先前就已感到不对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陷阱,它们甚至查清了自己的人际关系,通过王龙七这条线诱自己上当,令人防不胜防。
事实上,当时他被那只黑虎吞入腹中,被阴煞之气笼罩的时候,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的。
若是在那样强烈的阴煞之气中待上一年半载,说不定自己的身体真的会受到一些损害。
想到此处,李楚不禁一阵后怕。
这些鬼物,实在太歹毒了。
它们为了给自己设陷阱,还杀害了一对无辜的夫妇。
可是……他自问行事一向儒雅随和。
什么鬼物会与自己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很快他想到了那枚买命钱。
怨灵的事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吗?
想到暗中藏着一群极度凶残的鬼物在盯着自己,李楚略感如芒在背。
不过这一趟也并非没有收获,黑虎与僵尸带给他的经验值超乎想象得高。
僵尸差不多相当于两千两百只灯笼怪,黑虎差不多相当于四千三百九十六只灯笼怪。
从经验值来看,算是迄今为止他遇到过最强的对手了——尽管打起来场面都差不多。
这样一来,他的等级直接冲破了七十三级,开始接近七十四级了。
越到后期,每提高一级所需要的经验值都会大幅增长。但相应的,之后的实力增长也是相当可观的。
在这无比危险的世界,唯有实力是立身之本。
先前他还觉得自己在余杭镇这一亩三分地可以稍微强势些,但是现在他又谨慎地收回了这份自信。
就算是这样的小地方,依然潜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危机,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唉。
真是令人害怕。
……
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余七安已经给白狐包扎好了。
小月儿在一边不停抚摸着白狐的皮毛,很开心的样子。
毛茸茸,滑溜溜,很好摸。
余七安则是双眼湛亮,嘴里说着:“要是这次趁着给它疗伤,能把它留在咱们这养就好了。趁着它没化形的时候,把主仆感情培养起来……”
化成人形的狐狸精啊……
那可是出了名的……
李楚看着师傅眼里的光,觉得有些许的熟悉。
好像刚刚才在哪里见过。
……
白骨山、伏尸洞。
身着宽袍大袖的骷髅端坐在地,对面是惊魂未定的红衣女子。
这个洞穴里曾经最多有五个鬼将围坐一圈,后来变成四个,现在只剩下两只鬼面面相觑。
夜风卷进来,两只鬼物都感到一丝凄凉。
“我就知道,黑牙那个废物一定会失败的!但是没想到……会直接死两位鬼将。”白简沉声道:“是我的失策。”
“不,不是的。”红绫摇头:“黑牙的计策很成功,它把小道士吞了下去……可是,他又……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她的语气中兀自带着惊慌失措与难以置信。
“这种体魄……他究竟是什么境界?”白简问。
“感受不到他的真气波动,而他也不像是武者,或许是某种神异的上古传承。”红绫道:“总之,他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人!”
白简看着红绫,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显然它已经被吓破胆了。
它们都是从鬼国那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死里逃生,本不该如此的。
可以想象那个道士有多可怕。
它起身道:“这件事既然如此严重,看来要去请王上定夺了。”
红绫抬起头:“你要唤醒王上吗?”
“虽然可能会引起王上的震怒,但实在没有办法……三名鬼将的死亡,已然是不可承受之痛。”
看着白简的背影走向洞穴深处,红绫的脸上浮现出新的恐惧。
对道士的恐惧是从天而降的,而对那位王上的恐惧,是深深烙印在每一位鬼将心里的。
要深刻得多。
洞穴深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动,似是地底岩浆滚动。
不多时,白简又走了回来。
它周身的每一块骨架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发出喀喇喇的声响。
“怎么样?”红绫问,
白简的语气森然:“王上……或许要亲自见一见他。”
第四十七章 江湖新风尚 【新书求收藏!】
白狐走了。
妖物的体魄本就强过人类许多,它又得到了几日的精心照料,没多久就养好了伤。
但它拒绝了余七安让它留下的邀请。
白狐与德云观内师徒俩的交情,往大了说是一份香火之情,往小了说其实就是几面之缘。它当日肯冒着风险去阻拦李楚,已经是仁至义尽。
想让它放弃自由来认主,未免就有些痴心妄想。
中途王龙七还兴冲冲来过一次,问白狐想不想要追随他,并刻意展露出了满身的铜臭味。
但显然,这对好姑娘百试百灵的招数并不适用于好狐狸。
白狐二话没说就给他来了泡热的。
当场滋醒。
德云观的日子也变得忙碌了起来,自李楚回归以后,每天都是香客盈门。
其中九成是女子。
另外一成男子多半是来看小月儿的。
没错,现在锦鲤少女也有了自己的一批拥趸。
除了相貌清纯可人外,主要原因是附近的百姓都在传,得到这个小姑娘一句祝福,就能够心想事成。
三清殿外的警示牌也竖了起来——文明上香,尊重道士。禁止触摸,违者罚款。
这个牌子确实能警告大多数慕名而来的香客,但是对于其中小部分财大气粗的人来说,罚款警告无异于明码标价。
还是有人想铤而走险来和李楚近距离接触。
这时候他往往就要展露出闪避点满的身手,并严正警告一番:“德云观并非法外之地,这位姑娘请谨言慎行。”
令人意外的是,往往他的态度越冷淡,那些人就会越痴迷。
就像某种传说中的特殊体质一样。
李楚大为困惑。
观主余七安起初也失落了好一阵,但也没办法,那些曾经追随他的老姐妹们,都已经过了狂热的年纪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把前浪推倒在沙滩上。
唉。
但很快,他就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展现出了一个道观掌舵人的极高素养。
余道长在德云观的前院,竖起了一个香客大榜,上面记录着一个月中捐赠香火最多的十名香客的名字。
排名榜首的香客,将获得一次小李道长的免费上门驱邪。
其余九名香客,将获得一枚秘制的开光符箓。
无形之中,营造了一种离榜首越近代表对小李道长爱得越深的氛围。
香客们顿时疯狂了。
现在道观一天收到的香火,就要超过之前一整个月。
余七安的脸每天都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
但是李楚却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他们毕竟是一座道观,赚的是替人消灾的钱,又不是什么文人雅士的聚会场所……
余七安似乎看出他心存顾虑,于是宽慰他道:
“徒儿,时代变了。”
“在我们那个年代,拳头大的人说话声音就大,实力强的人就是对的。但现在不是了,哪里有那么多邪祟给你杀?如今的江湖没有那么多刀光剑影,谁的追随者多谁就占理。”
“你看现在的那些什么上古传承、十二仙门、隐世家族,还不都是要推出几个有代表性的人间行走。”
“像神霄门的战云霆啊,广寒宗的清剑玲啊,杭州府里最红的那个朝天阙的展留名……这种名满天下的少侠、仙子,往往一个人就有成千上万的拥趸,所过之处万人空巷。”
“他们的宗门也都会从他们身上获利,并想尽办法维护他们的形象。这些人间行走每出席一个仙门盛会,都要专门找人设计出场方式,穿价值千金的衣服,回头还要找说书先生满河洛去讲自己的事迹。”
“和这些人比起来,咱们这一套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要是能借着你的名气,把咱们德云观给推出去,何乐而不为啊?”
李楚点点头,道理他都懂。
事实上,这种情况他也非常熟悉。在前世是再正常不过的追星行为,只是想不到这里这么早就形成了这样的圈子。
虽然他仍然觉得这样做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再提出什么意见。
因为她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
在初秋的某一天,有一行三人踏入了余杭镇的土地。
领头的是一位金发虬髯的壮汉,头发蓬松,高大威猛,上身半赤裸,健硕的胸肌与虬结的手臂,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他左边是一名体型瘦高的汉子,样貌看上去尖嘴猴腮,唇边两撇小黑胡,属于那种乍一看不太像好人,仔细看越看越坏的长相。
而右边,则是又一名引人瞩目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对襟的白色襦裙,内衬刺绣红色抹胸,用一条水绿色的缎带系着纤腰,仪态慵懒。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她胸前,突出一个巍峨高耸、宏伟磅礴。
头上梳着双花云髻,肤如凝脂,眸光浅亮,倒是位颇有气质的美人。可惜这样一副可人的脸孔,第一眼总是会被人忽视掉。
金发壮汉看着前方繁华的镇子,用洪亮的声音道:“我们此行前来,不成功为老五报仇,誓不返回青翼楼!”
瘦高汉子尖声尖气地道:“大哥,你小点声儿,等下道边卖烧饼的都知道咱们是来给老五报仇的了。”
金发壮汉嗯了一声,之后用尽量压低但是依然洪亮的声音说道:“老五当初领的任务,就是去刺杀此间的余杭县令。杀一个凡人,本不该是什么棘手的活儿。但既然接连有人失败,就说明那县令肯定有人保护。我们只要继续对这个县令下手,八成就能见到杀老五的人了!”
“诶,大哥,稍安勿躁啊,你忘了我们来时候怎么商量的了?”瘦高汉子连忙拦着他:“咱不是说好了,从长计议吗?”
金发壮汉皱着眉:“那你说哪里长?”
“老五传回来的消息,是说道士恐怖,让咱们不要给他报仇。以老五的脾气,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什么?他是真的被人吓破胆了!既然咱们还是决定要来,当然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去送死。咱们先调查清楚,这个余杭县令的身边到底有没有道士保护他。如果有,是什么来头。然后再针对对方的境界谋划下手,保证一击必杀!这才是报仇该有的样子嘛,对不对?”瘦高汉子慢慢劝道。
金发壮汉沉沉地说了声:“好,那就先听你的。”
旁边白衣女子忽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抹胸扣子骤然一紧,路边行人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痒,鼻子好痒。
女子觉得周围气氛有些奇怪,漫不经心地眯眼瞄了一下四周,好奇道:“咦?这里的人怎么都鼻子流血了?”
瘦高汉子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许是最近入秋天气干吧?咱们还是先找地方安顿下来,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金发壮汉也捂着鼻子,说了声:“好,从长计议。”
……
第四十八章 梦中的情郎 【新书求收藏!】
江南洲的秋来的虽然晚,但也终究是来了,天气渐渐转凉。
李楚看着那些依旧花枝招展、穿着清凉的女香客们,略有一丝疑惑。
“她们不冷吗?”
“这种不论天气冷热都愿意露出优美身段的姑娘,和仙女有什么分别?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送上火热的目光,给她们提供一丝温暖的慰藉。”余七安振振有词道。
李楚似懂非懂。
临近正午的时候,前院的香客队伍里起了些骚乱。
有人叫道:“哪个小婊砸敢插队!”
“把她拉回来,不要脸!”
“想见小李道长也得守规矩不知道吗?”
“都让开!我是朝天阙门下紫衣卫,谁敢挡我!”
“……”
李楚赶紧去把来人领到后院。
李辛夷发丝凌乱、柳眉倒竖,坐在石桌旁撅着嘴,双臂环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当然,不气也是鼓鼓的。
李楚给她倒了杯茶。
她看着小道士,幽幽说道:“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呐。”
李楚点头:“最近观里的香火是很旺。”
李辛夷语气酸酸的,“是啊,如今你成名了嘛。我前阵子回杭州府,都听到有人在谈论你了呢……”
李楚淡淡地道:“也就多赚了很多钱,出门很多人认识,做事很多人吹捧……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的。”
李辛夷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一些会被屏蔽的言语就在嘴边。但看看李楚的脸,她终究是忍住了。
她李女侠在江湖上打拼了这么久,图的是个什么?
不就是这些吗!
你居然还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
在那些小李道长被传扬的事迹里,也未尝没有过她的影子。
但大多是一些诸如“抱大腿”、“躺赢”、“混子”、“朝天阙的小喽啰”这类评价。
真令人气愤。
更气的是,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自己还是要来求李楚帮忙……
自打怨灵案之后,她就一直驻守在余杭县,原本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她也该回杭州府了。
可前两天李楚又跟她说了自己被几名鬼物算计的事情。
李楚只是例行公事告诉她一声,毕竟是有无辜的人因此被害,但李辛夷一下就从中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能在白昼出现的鬼物,通常称为日游鬼,每一只日游鬼都绝非善类。
因为鬼物的天性就是喜欢黑夜,即使能够扛住白天猛烈的阳气而不死,实力也会被削弱许多。
还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的,那就不是普通的日游鬼了。
说不定都是鬼将级别!
按照李楚的说法,至少有三只鬼将聚集在余杭镇,虽然被他杀了其中两只。
但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鱼!
她越发想要探究怨灵案背后的真相,说不定能揪出一只鬼帅!
如果真解决了这件事,那自己不说扬名立万,起码升职加薪是跑不了的。
所以她才索性留了下来。
至于李楚为什么能在三只鬼将设下的陷阱里毫发无伤还反杀两只这种事情……
她已经不想问了。
问的多了,人生会失去动力的。
话说回来,今天她来找李楚的事情倒是和怨灵案无关。
她在余杭县的时候,县内的诡案周大福都会直接报到她这里,一些小事她都随手处理了。
但近日有一件怪事,却是她也搞不定的。
迎着习习的凉风,她慢慢给李楚讲道。
在妙风山脚下有一座葛家庄,也是余杭县所属。
葛家庄只有一个大地主,就是葛老爷家,庄子里其余百姓基本都是给葛老爷种地的佃户。
这种土地主不像是镇上的王家、赵家那样经商发财,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真比家底可能也不会输。
到了葛老爷这一辈,他虽然娶了七房姨太太,却只有一个独女。
他渐渐上了年纪,也看得开了,不打算再要儿子,只把这一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疼爱。
葛家小姐姿容俏丽,性格活泼,一向招人喜爱。葛老爷也盼着能招个好点的上门女婿,寻寻觅觅,迟迟没有给女儿选定夫婿。
葛小姐从半个月前开始,精神突然开始萎靡,整个人都变得病恹恹的。
但是请了许多郎中,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症,都只能说是心病。
问葛小姐有没有什么心事,她也只是脸红不说话。
有小丫鬟去半夜伺候小姐,听见她每晚都会说些梦话,听她梦呓竟像是和人谈话一般,有问有答……而且若仔细听那内容,颇有些不堪入耳。
次数多了,小丫鬟也不敢隐瞒,就把事情报给了老爷。
直到此时,葛家人也没有往邪祟那面去想,只觉得葛小姐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葛老爷想,女儿莫不是年纪大了没成亲,开始想男人了?
于是他就寻思开始着手招上门女婿,一放出风,顿时十里八乡的俊后生都慕名而来。
这下葛小姐不再沉默了,她强打起精神,好一番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
在闹得乱哄哄的时候,葛老爷劝说了一句,你迟早要嫁人的,早一些嫁也没什么不好。
谁知葛小姐回了一句,我这辈子已经认准了张郎,除他之外,我谁也不嫁。
这一句话出来,全家都惊了。
原来小姐早有了心上人?
难道她这阵子病恹恹的,竟是因为相思病吗?
葛老爷倒也不想拦她,女儿有心上人是好事,不管谁家小伙子,他豁出来把家财相赠,也得给女儿谋个幸福。
可是女儿却死活不肯说出这张郎到底是谁家的男子。
最后连哄带骗,她才道出来,原来这张郎是最近一个月来,每天晚上都会来到她梦里的一个人。
他容颜绝世、堪称丰神如玉,才华横溢,能出口成章。知情识趣,懂得女儿家的一切小心思。
总而言之,世上简直没有比他更完美的情人。
葛小姐在梦里,也早与他共赴巫山、几番云雨、大雨倾盆……
也是这连日暴雨之后,葛小姐醒来才总是觉得精神越发萎靡。
但她不觉得这是张郎的过错,只当是自己思虑过度所致。
她不知张郎是从何而来,也不知他们将去往何处,但她觉得和张郎这些日子的相处,简直是之前二十年从未有过,哪怕死也甘愿。
葛老爷大惊。
这哪里是什么心上人,这分明是鬼迷人啊!
他不敢怠慢,赶紧报了官府,想请朝天阙的大人来诛除了鬼怪。
可惜葛小姐十分抗拒,李辛夷也没法与她了解太多情况。
她在葛小姐卧室外间守了两天,也没有任何邪祟的影子。
但葛小姐的梦呓仍旧存在。
好像……
这不是什么邪祟的幻术,而是这邪祟就是在梦境中来往。
她想起一种传说中的鬼物。
魇。
这种鬼物就是专门进入人的梦境中吸人阳气,借以修炼,十分难缠。
无奈之下,她只好来找李楚。
这已经快形成了一种惯性思维了……
李楚对处理这种鬼物倒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并不推辞。毕竟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妙龄少女被鬼物害死,总要试一下。
当下,他就和李辛夷一起来到葛家庄。
整片葛家庄,只有一座占地极为辽阔的大宅邸,毋庸置疑,这就是地主葛老爷家。
来到葛家府上,葛老爷自然千恩万谢,握着李楚的手一通许诺。
只要除掉害人的鬼物,好处绝对少不了二位。
不过,李楚现在也不是那种没见过钱的青涩小道士了。
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会尽力除掉鬼物,救回葛小姐……这绝对不是钱的事儿。”
葛老爷感受着小道士明显重了七分的手劲儿,连连点头:“我懂,我都懂,小道长怎么会在乎这些俗物呢……但是我也只有这些俗物了,若是我女儿这次平平安安,刚才许诺的报酬,还可以再翻一倍。”
李楚的手劲儿也云淡风轻地翻了一倍,捏的葛老爷龇牙咧嘴。
一番寒暄过后,他亲自带着二人来到了葛小姐的住处。
刚进跨院,就听见葛小姐虚弱却尖利的声音传出来。
“你们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张郎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我二人早已许诺三生!我就算饿死,在这里上吊,也绝不会对别人动心,滚!”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一群媒婆打扮的女子灰头土脸地溜了出来。
李辛夷咂咂舌,小声道:“这葛小姐……越来越难搞了啊。”
第四十九章 一见李楚误终身,从此张郎是路人
葛小姐此时卧在床榻上,蓬头垢面,脸色昏黄暗沉,曾经白皙圆润的脸蛋儿已经瘦得凹陷,依稀漂亮的眸子毫无神采。
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只要进入到梦里,她就可以恢复成如花似玉的容颜,甚至比自己从前的样子还美。
只要在自己的情郎面前好看,不就够了吗?
她最近已经越发觉得虚弱无力了,仅仅是大声呵斥了那几个媒婆,就累得她一阵晕眩。
本来不想大喊大叫的,可是那些媒婆也太过分,把一个个臭鱼烂虾吹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其实都是图谋自家的家产!
真把那些男子拉过来,连给自己的张郎提鞋都不配。
哼。
她这边兀自在恢复精神,就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小丫鬟来到屏风外道:“小姐,老爷带人来看你了。”
葛小姐的眉头又皱起来,她怒道:“我不是说了,我谁也不见,让那些人统统都……额……”
话未说完,声音却渐渐小了。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
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体型宽阔很挡视线令人厌恶的死胖子,哦,原来是我爹爹。
在胖子的后面,跟着一名身着道袍的年轻人,青衣白衬,长衫落落,自带一股潇洒的气度。云鬓双垂,用一根竹簪随意地簪着头发,看似随意却又尽是风流。
那一双眉眼,闪着璨璨的光,好似有漫天星辰打碎在其中。
那一副鼻梁和嘴唇,为什么可以如此完美?为什么!
这样的容颜与气质是可以真实存在的吗?
“啊——”
葛小姐忍不住面色泛红,呻吟了一声。
葛老爷忙上前问道:“乖乖,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唔。”葛小姐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刚才那声明明是心里的呻吟。
竟然……不自觉地发出声音了吗……
实在是太羞人了。
可是,看到这样的一张脸,谁又能按捺得住呢?
李楚的目光看过来,和葛小姐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间,她觉得这小道士的眼神好似两道利箭,射穿了她的心脏,随着一声清晰的碎裂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汩汩地流出来了。
暖暖的,滑滑的。
天呐。
世上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
西湖的泪,我的水。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
李楚看着葛小姐,心下暗道,印堂发黑,面色阴沉,双目无神……还有眼屎,的确是被鬼物窃取阳气的表现。
当初被鬼新娘纠缠过一夜的王龙七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葛小姐还要更严重一点,若是不加以制止,恐怕再过几天她就要一命呜呼了。
……
对视超过两次呼吸,葛小姐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他在与我深情对视,天呐天呐天呐!
等一下。
葛小姐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不是已经三天没有洗脸了。
我的眼睛里不会还有眼屎吧?
啊。
她忙用被子蒙住脸。
葛老爷看到女儿的脸色一会儿一变,眼神飘忽不定,突然又不敢见人,顿时有些担忧。
“乖乖,你怎么啦?”
葛小姐躲在被子后面,瓮声瓮气地道:“爹爹,你别说了,我愿意!”
“啊?”葛老爷愣了下:“你愿意什么?”
“他是谁领过来的?”葛小姐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指了指李楚。
“是我带他过来的。”李辛夷道。
葛小姐偷眼瞧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你是哪家的媒婆,我好像没见过……算了,反正你去领一百两赏钱吧,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李辛夷眨了眨眼。
我……
我特么是哪家的媒婆?
本姑娘来你家驱邪已经两天了,原来你根本不记得我是谁吗?
而且……
你同意哪门子亲事了?你丫该不会是看上小李道长了吧?你在想屁吃嘛?
你同意就行了?我同意了吗?余杭镇千千万万女同胞同意了吗?
好生气。
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李辛夷强挤出一丝笑容:“葛小姐,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媒婆。”
“嗯?”葛小姐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你是不是媒婆不重要,他是不是来相亲的?”
李楚一脸懵:“当然不是。”
“呃。”葛小姐二话不说晕了过去。
“乖乖!乖乖!”葛老爷连忙给她拍脸蛋、掐人中,同时道:“小李道长,我女儿现今身子骨很弱,你说话可千万要委婉一点,别刺激到她。”
“不好意思。”
好一番折腾,才将葛小姐重新叫醒。
葛小姐弱弱地看向李楚,“你……不是来相亲的啊?”
葛老爷立刻紧张地看向李楚。
李楚沉吟了下,然后道:“委婉地说,绝对不是。”
葛小姐眼前一黑,差点又晕厥过去。
多亏李辛夷一巴掌拍在她脸上,让她当场清醒了过来。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懵懂地看着几人。
李辛夷朝李楚努努嘴,示意是他干的。
葛小姐脸上顿时泛起幸福的微笑,脸上的火辣也变成了一阵隐秘的舒爽。
啊。
李楚一本正经道:“葛小姐,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我们是来救你的。”
“啊?”葛小姐顿时露出一脸惊恐的样子,“真的吗?”
“嗯。”李楚颔首:“你很可能被一只魇给迷惑了,它在窃取你的阳气,如此下去,不出三天你就可能会死。”
“它可太坏了!怎么办啊?”葛小姐睁着一双大眼睛,脆弱而无助地望着李楚。
李楚道:“今晚你照常与它会面,我会尝试着看能不能消灭那只鬼物。”
“好的,小道长,你一定要救救人家。”葛小姐趁机握住李楚的手,“人家才十九岁,还不想死呢。”
“葛小姐请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力。”
李楚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来,上半身顺势进行了一个战术后仰,拉开和葛小姐的距离。
“那……今晚你可以和人家一起睡吗?人家怕——”葛小姐睫毛闪闪地问道。
“嗯?”李楚和葛老爷同时一愣。
李辛夷忙道:“我们会在卧室外间时刻监察里间的情况,葛小姐可以放心,我们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人家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啦。”葛小姐脸色一红,含羞带怯地说道。
“……”李辛夷一阵无语。
她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早看穿了葛小姐的小伎俩,心中不禁冷笑。
你现实里或许是个黄花闺女,但是在梦里都大雨连绵了这么多天了,还在这装什么纯?
于是朝天阙紫衣卫冷哼了一声,道:“不过葛小姐,可别到时候被你的张郎一迷惑,就又意乱情迷了哦。你自己如果把持不住,那我们也救不了你。”
“张郎?”
葛小姐一怔,睫毛不停地闪烁,脸上写满了“他是谁”?
这让李辛夷都不禁为之叹服。
可以,够绝。
真有你的,葛翠花。
第五十章 梦境之中我无敌?
梦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人不能真正地控制自己晚上梦到什么。
而且做梦的人往往不会知道自己在梦里,梦中的一切感觉都会被当做真实存在的。
仿佛就是一个短暂产生的世界。
传说,人如果在梦境中死去,就有可能诞生出一种名叫“魇”的鬼物。
它拥有进出别人梦境的能力,可以在梦里吸人阳气修行。道行加深之后,还可以强行拉人入梦。
这种鬼物很少出现,可一旦产生,就很难处理。因为它要害人很容易,只要在梦境里,没有人可以和魇对抗。
想要消灭这种鬼物,必须要找到它的本体所在进行镇压。
是夜。
李楚和李辛夷守在葛小姐卧室的外间,各自闭目冥想。
李辛夷的鼻端隐隐有两条气龙游走,气龙尾端盘旋,随着她体内周天的运行而有节奏地起伏着。
李楚却不需要靠运功吐纳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他是在用心眼术观察着四周。
虽然说魇自梦境中来去,没有真实的形迹。但肉眼看不到,不代表没有。他想用望气之法来感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随着对心眼术运用越发纯熟,他也渐渐有了一些体悟。心眼术的感知范围,与他神魂注入的程度有关。
若是他只感知身前十丈,那么他可以随意活动,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若他将感知放大到整个余杭镇,那么他就要全身心投入其中,其余感官也会迟钝许多。
这其实是一个较为危险的状态。
良久,李辛夷运行完两个大周天,缓缓睁开眼,看着已然行过中天的月亮,有些疑惑。
“怎么今晚如此平静?”她小声道。
在以往的夜晚,葛小姐早就该开始干柴烈火的梦呓了。
随即,就听内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还没睡着……”
李辛夷一拍脑门,难怪。
魇可以将睡着的人拉入梦境,但对清醒的人只能无可奈何。
所以理论上来讲,是可以通过不睡觉的方式来避免受到魇的侵害。
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
葛小姐要是想和这只魇彻底了断,躲是躲不掉的。
按照他们的事先商量好的,葛小姐今晚要尝试着打探出那只魇的出身,即它本体所在。
没想到她居然失眠了。
李楚耳中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刚想睁开眼,忽然看到一股近乎透明的烟气徘徊在葛家的房顶。
来了!
这就是魇赖以入梦的力量吗?
可惜这股烟气过于缥缈,李楚并没有看到它来时的路径。
由于葛小姐没有入睡,所以这股烟气始终不得门而入,就在屋顶上方盘旋。
就听葛小姐在屋里意味深长地说道:“小时候我睡不着,爹爹都会轻轻拍我,哄我睡觉。现在要是有一个人能进来拍拍我,我应该也就能睡着了吧……”
李楚没有回答,他正在全心观察那股烟气。
李辛夷霍地站起来:“我来。”
葛小姐忙道:“不用,不麻烦了,我感觉……啊!”
在她连声推辞的时候,李辛夷已经推开门,大步流星走到床边,一记熟练的手刀劈在她下颈。
这一记手刀的劲力把握的十分精准,恰好可以让她失去意识,但是又不会对身体造成额外的伤害。
而且很解气。
李辛夷痛快地拍拍手,我看你不顺眼半天了!
哼。
随着葛小姐闭上眼,那股盘旋的烟气也开始缓缓下沉,整个融入她的身体。
……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在一幕如画的风景里,骤然显现出两道身影。
葛小姐一改之前的颓弱之态,此时身着鹅黄碧丝裙,缀着珍珠流苏,头上挽着飞仙发髻,簪着一串明珠。明眸皓齿,红唇点点,身姿修长中带着几分娇弱,看上去分外惹人怜爱。
她的面前,站着一名身着翠绿衣袍的男子。
男子头戴镶着翡翠碧玉的绿色圆帽,长衫猎猎,风度翩翩。面如冠玉,朗目星眉,倒真是世上少有的俊美。
也难怪葛小姐见到李楚之前,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可是此时的葛翠花,再看面前的情郎,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痴迷,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的神色。
她犹豫了下,轻声问道:“张郎,先前你曾对我说,你名叫张玉岩,朝歌人士。可是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为什么会来余杭县呢?”
张玉岩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翠花,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我想见见你,不是这样梦里见,我想见见真正的你……”葛小姐踟蹰地道。
张玉岩凝视着她,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随即面色骤变。
他语气陡然变得凶狠:“你背叛我了!”
葛小姐面色一凝,慌张道:“张郎,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张玉岩冷笑:“你以为你瞒得过我吗?在梦境之中,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的心思根本瞒不过我。”
葛小姐连退几步,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她先前会觉得张郎如此知情识趣。根本不是什么善解人意,而是自己所有想法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这太可怕了。
“让我看看是谁,是谁能让你变心?跟我在一起不好吗?在这里我有最俊美的容貌和最强大的能力,世上不可能会有比我更完美的人!你居然会还会变心……”
张玉岩目光阴狠、话语低沉,头顶的翡翠碧玉帽闪闪发光。
说着,他忽然转头看向远处,怒道:“是他吗?居然就在你身边!”
随着他伸手一抓,竟凭空出现一道朦胧雾气,待雾气散尽,李楚的身形显现出来。
李楚颇为惊奇。
他此时并没有入睡,而是处于心眼术的感知状态中。只是神魂较为沉浸,算得上是“深度冥想”。
而魇居然可以将深度冥想的人也拉进梦境,这种手段的玄妙之处,显然不是一个入梦能简单解释的。
其中的关窍,恐怕大有研究。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别人的梦境世界,虽然是被强行拉进来,但是稍微感受一下,似乎和外面也没什么不同。
就在他默默观察四周的时候,张玉岩也陷入了沉默。
它是魇,是鬼物,这周围一切都是它所编织的梦境,包括它自己的身体。
这副相貌,是它按照自己记忆中最英俊的五官所打造出来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完美面孔。
可今天它才知道,原来有人的存在是超乎想象的。
简言之,就是它做梦都想不到人可以长这样……
片刻的无言之后,它那张堪称完美但是不如李楚的英俊面孔逐渐扭曲起来。
张玉岩骤然怒吼道:“我要你死!”
轰——
随着它一声令下,天地变色!
在这片梦境中,它就是主宰!它能拥有它所能想象到的一切力量。
不说是陆地神仙,但至少言出法随!
轰然声中,一道粗大的璀璨光柱从天而降,宛若天罚!瞬间将李楚修长的身形吞没其中。
“哈哈,死吧!”张玉岩狞笑。
在梦境中杀人并不会令他当场死亡,但是会给人的神魂造成创伤。如果它盯着李楚不放,只要李楚睡觉就杀他一次,就像窃取葛小姐的阳气一样,迟早有一天能让他因神魂衰竭而死。
它也是这样打算的。
世上居然有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容貌,这实在是令鬼难以容忍!
但很快,令它更加难以容忍的事情发生了……
当那通天的光柱散去,脚下的山脉都几乎被夷为平地。
可是原地……居然有一道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李楚眉峰紧蹙,梦境中的魇果然强大,方才那一击的力量简直令人窒息。
自己居然被打倒了!
而且受了轻伤。
有血丝从嘴角流出,他擦了擦,然后拔出剑来。
张玉岩有些呆滞。
这……是为什么啊?
我是魇啊,这是梦境里,是我的主场啊。
梦境之中我无敌啊。
可是……这种强烈的死亡的威胁感是怎么回事?
当李楚挥出那一剑的时候,张玉岩才想起。
所谓的梦境无敌,其实也是有极限的。
这个极限就是它的想象。
梦境中的一切都可以按照魇的想象来具现,所谓言出法随。
但是想象也不是凭空捏造,它一定要见过、闻过、听说过,起码有一个概念才可以具现出来。
就像它所见过的所有最英俊五官组合在一起也不如李楚的脸。
它所见过的极限实力,好像也不如李楚这一剑……
不会吧?
剑光临头的那一霎,张玉岩脑海中闪过一丝荒谬。
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人吗?
我一定是在做梦。
啊。
好疼……
第五十一章 秘境宝钥【残缺】
当张玉岩的身影被剑光吞噬的那一刻,整片梦境轰然破碎。
葛小姐与李楚同时醒来。
李楚神光一顿,立刻又重新闭目,打开心眼。茫茫高天之中,正有一道缥缈烟气在飞速逃窜。
一次梦中斩杀不足以消灭这只魇,但可以让它受到相当程度的重创。
李楚循踪而望,看见烟气最终落在妙风山一处隐蔽的山腹之中。
果然,魇能行动的距离也是有限度的。
老巢就在妙风山吗?
待尘埃落定之后,李楚重新睁开眼。
就见自己面前凑着一张精致的小脸,正在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李楚皱眉:“干嘛?”
李辛夷方才听惊醒的葛小姐讲了梦里发生什么事,只觉颠覆了自己的三观。
魇在梦境之中是无敌的,这不是常识吗?
可是为什么李楚可以在梦境中一剑把魇秒杀掉,这未免有些太骇人听闻。
但是想想他是李楚,好像又没有那么令人震惊……
除了怪物,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好的解释。
看了半天,李辛夷才平复下心情,道:“魇在梦境中被你斩杀一次,受到的创伤远比常人要大。它至少一年半载之内,应该都无法出来作乱了。只是……我们还是得找到它的本体,才能彻底消除这个后患。”
“我找到了。”
“嗯?”
“他的本体应该就在妙风山中,我记得它的行动轨迹,现在就可以过去找到他。”李楚道。
李辛夷看着眼前的小道士,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再起波澜。
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只鬼物也是倒霉。
可能神合境乃至化龙境的名宿,对付这种成了气候的魇都没那么容易,可它偏偏遇见了李楚。
在梦境里被活活砍死就算了,而且还有本事顺着轨迹找到现实中去把你本体镇压。
下手又快又狠。
在她出神的时候,李楚已经长身而起,雷厉风行地背上长剑就要出发。
在欺负实力弱于自己的鬼物这件事上,他向来积极。
当下唤来葛老爷和葛家的丫鬟照顾小姐,二人出门径直奔妙风山去了。
葛小姐还有心追出去和李楚道别,但是她刚抬起头就哎呦了一声:“脖子好痛。”
……
妙风山离葛家庄并不远,二人到达的时候夜色还浓。
李楚凭着记忆去找,中途有一些路不通,还稍微绕了些远路。
等找到那处山腹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这季节气候只能说是微凉,但是到了此间,居然让人感觉有些寒冷。
这处藏在中央的山腹,拨开外面倾倒的树木枝杈,里面竟然是完全被冰封住的!
李辛夷用手敲了敲,都是硬逾铁石的坚冰,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头了。里面依稀是一团墨色,看不清封藏着什么东西。
她思忖了下,道:“这冰墙里蕴着剑意,像是广寒宗的冰封剑印。”
广寒宗也是十二仙门之一,也是其中唯一一个只收女子的门派,门下弟子素以清高孤傲著称,在江湖上行走的并不算多。
而广寒宗的山门位于北地悬月山,距离江南洲十万八千里,若有弟子来到此处,倒还真是一件怪事。
李楚不清楚这些江湖上的神通和秘辛,他只知道一件事。
“魇的本体就在这冰下。”他说道。
李辛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四张火部符箓,分别贴在冰墙四角。接着运起真气催发符箓,四条火龙轰然现世,盘旋在冰墙外面,熊熊舞动。
在火舌舔舐之下,从这隐秘山腹中流出的水很快汇成了一条潺潺的小溪。
而内部的真容,也渐渐展示在两人面前。
山腹中空,之前被坚冰填塞,现在冰全部融化了以后,露出了一片开阔的空间。
在空地的正中央,盘腿坐着一个穿着湛青白底道袍的青年人,也是因为冰封的缘故,此时面目如故,栩栩如生。
李楚看着他的装束,隐约觉得像是见过,但又一时不敢肯定。
看他此时的坐派,恐怕很多人都会只当他在睡觉,而猜不到他已经死去不知多少年了。
虽然长相不同,但是李楚凭借着熟悉的“炁”,一下就辨认出来了。
“这就是那个魇的本体。”
李辛夷沉吟半晌,道:“他应该是在冥想打坐之际被冰封致死,心存不甘,才会化作了魇。只要镇压了它的本体,那魇就会消失。”
说着,她手腕处光华一闪,名剑“秋雨海棠”重新被拿在手上。
经过她花了不少钱进行的重新炼制,秋雨海棠此时恢复了以往的锐意,剑光吞吐,锋芒逼人。
李辛夷正欲掐诀念咒,忽听得一声惨叫:“且慢!”
从那尸身之上,轻幽幽飘起一团缥缈的烟气,渐渐聚成一道人形。
这被李楚重伤的魇,到底还是现身了。
这名叫张玉岩的鬼物求饶道:“求求二位放小的一条生路吧,小的在山中苦修多年方才成了一些气候,从未敢害过人命啊。”
李辛夷斥道:“若不是我们阻拦,那葛家小姐不出三天就会被你窃光阳气,你还说不敢害人!”
“那只是小的一念之差,小的今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鬼,绝对不敢再犯!”
“哼。”
李辛夷自然不会听他的鬼话,抬手就欲将此魇灭杀。
“慢着!我有宝物可献,愿意此宝换小的一条鬼命!”张玉岩大声叫道。
“嗯?”李楚轻轻扬了下眉毛,道:“听听他有什么好东西。”
李辛夷的剑尖将将抬起,尚未落下,便又收了起来。
张玉岩的眼珠转了转,道:“二位需得先说好,小的若是献出了令你们满意的宝贝,你们可得答应不杀我。”
李楚颔首:“我可以保证不许她再杀你。”
李辛夷顿时皱眉看向他,他只是一摆手,制止了她的问话。
张玉岩袍袖一挥,只见它下方的尸身胸口处,亮起一道荧光。
一团烟气裹着一个闪闪发光的物件飞到两人面前,李楚张手接住,发现落在掌中的是一方残印。
好像是一方白玉大印被切成四块,而这只是其中一块,印下刻着一个繁复的“秘”字。
李辛夷搭眼一看,惊呼道:“秘境宝钥!”
她目光凌厉地看向张玉岩:“你这东西从何而来?是哪座秘境的宝钥?”
张玉岩道:“小的不知啊,小的自从化作鬼物之后,就已经丢掉了前世的记忆。只记得这是件极重要的宝物,却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李楚问道:“很贵重吗?”
李辛夷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无价之宝,待会我再与你细说。”
“好。”李楚点头,右手拔出了铁剑。
张玉岩浑身烟气瞬间一抖,尖叫道:“你出尔反尔!”
“我没有。”
李楚淡淡地回答了一声,长剑挥落。
嗤——
一阵令人满意的经验值汇入体内。
第五十二章 关于秘境的二三事
“秘境,就是独立于这片天地之外的神秘之境。”
“有的是亘古长存的化外天地,有的是修者以乾坤妙法所开辟。”
“古往今来,许多大能都会寻找或者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秘境,将其祭炼成为自己的洞府。这些经过祭炼的秘境隐蔽且安全,没有宝钥的人,根本无法进入。”
“大能陨落之际,有的会将秘境交予宗门或者传给弟子,但也有许多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将宝钥交付出去,这些秘境就成了无主之地。”
“几乎每一个道行高深的大能在年深日久的修行中都会积累许多修真财富,丹药、符箓、法宝、神通,这些东西存放在秘境中,可能永远不见天日。”
“这个时候,秘境就意味着宝藏。”
“如果是一片没有经人祭炼过的野生的化外天地,那反而会更加珍贵。因为化外天地通常比人为开辟的秘境更大,对一个宗门来说,是极为宝贵的财富。”
“拿十二仙门来说,每一座仙门都至少拥有一个这样的化外天地。有一个隐秘的传承之地,这对大宗门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正因如此,江湖各宗门对于秘境的寻找极为热切,几乎每一座大型秘境开启之前,都会引来数个宗门的追逐抢夺,最后的结果往往会变成大家协同探索、共同执掌。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但大宗门之间讲求规矩,互相不会撕破脸皮。很多小宗门却不会讲这么多,一个秘境,很可能埋藏着让整个宗门跃迁的修真财富,这足以令很多修者疯狂。因为秘境而引发的流血事件,许多年来从未断绝过。”
“江湖常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一个秘境可能是大宝藏,也可能催命符。”
“危险不止在秘境之外,还在秘境之中。”
“野生的化外天地如果灵气充裕,很可能会诞生一些天生地养的精怪,它们将这片天地视为自己的领土,对于闯入其中的不速之客,会进行最猛烈的攻击。”
“如果其中空空如也,那就更要小心。因为那说明,这片秘境之中可能根本无法生存,也说不定有什么足以令生灵灭绝的恐怖存在。”
“经过大能祭炼的秘境同样危险,因为这是别人掌中的世界,每个秘境主人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秘境。这意味着,每一片秘境都拥有不同的天地规则。”
“我曾经见识过一个秘境,只准女子进入,男子进入就会引发天雷地火……”
“据说还有的秘境规矩是不准穿衣服……很不正经。”
“还有些性格跳脱的大能,会专门在其中设计种种关卡,进去的人闯关才能得到宝物奖励。”
“还有一些藏着极为阴损的机关毒物,就是为了让闯入者全部杀掉。这样心理阴暗、想要让闯入者给自己陪葬的大能,并不在少数。”
“至于境界的准入门槛就是最常见的了,有的秘境只准化龙境以下进入,或者只准神合境以下进入……当然,如果是修为超过秘境主人的大能,自然可以强行突破。但是这有可能对秘境内的物品造成巨大损毁,各大宗门都严厉杜绝这种行为。”
“总而言之,这东西虽然宝贵,但是烫手。”
返回余杭镇的路上,李辛夷不厌其烦地给李楚讲解着关于秘境的一切。
李楚听得分明,思忖片刻,道:“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吓我?你是不是想让我觉得这东西十分危险,然后主动把它交给你。”
“额,但是这就是事实。”李辛夷眨眨眼,道:“而且你手里拿到的宝钥只是四分之一的部分,并不完整。如果你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其余的宝钥,那这东西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那你想怎么办?”李楚问道。
“你把宝钥给我,朝天阙可以给你一部分的金钱报酬,怎么样?”李辛夷道。
李楚点点头:“正合我意。”
他本来也无意留下这个东西,方才李辛夷的话虽然一直在强调秘境中的危险,但说的也都是实情。
如果是完整的宝钥,可能他还要考虑一下。但此物残缺并且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接下来的部分,确实没什么意义。
如果能换成钱,自然是好的。
李辛夷道:“那你开个价吧?我有言在先,这个秘境里到底有什么宝藏还未可知,而且也不是完整的宝钥,你不要想狮子大开口喔。”
“嗯……”李楚沉吟了下,道:“五百两……”
“好,五百两黄金!不许出尔反尔哦。”李辛夷一口敲定,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意味。
李楚的瞳孔不易察觉地震了一下。
他可没想过要金子。
五百两黄金,那就是五千两白银……这个钱哪怕是在杭州府……不,哪怕是在朝歌城,都能买一座相当气派的宅邸了。
这仅仅是四分之一的钥匙……由此也可见,在李辛夷心里这个秘境有多值钱,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它的价值。
而后李楚淡然道:“放心,东西我先带回观里,只等你带钱来,绝对诚信。”
李辛夷想起刚才他跟那只魇许诺的样子,嘟囔了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嗯?”
“没什么。”李辛夷忙摇头,又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看上去并不像是……很俗的人,为什么那么在乎钱财呢?要知道很多修行中人,对金银都是视如粪土的。”
“为什么在乎钱?”李楚想了想,道:“金钱作为一般等价物,是人类社会一项很伟大的发明。从此之后,许多无法量化的东西都有了它的价值。对我来说,别人的很多想法和感情我无法理解,我只能通过一般等价物才能与其达成共识。”
李辛夷听的云里雾里。
顿了顿,她又问道:“可是平时又不见你花钱,你们师徒俩也都挺朴素的,你攒那么多钱是打算做什么?”
李楚毫不犹豫地答道:“买房。”
“啊?”李辛夷听得一愣。
李楚的眼里带着洞穿世事的光芒,“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事都有可能会错。但只有买房,绝对不会错。”
李辛夷的内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就在他们两个下山的同时,妙风山的另一侧,也有两道身影缓缓离开。
这两人李楚见过。
来自慎虚观的丑壮道士和普矮道士——那名长相普通但个子矮小的道士,师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普矮道士叹气道:“一连三天,毫无收获,回去又要被张师兄骂了。”
丑壮道士怒道:“都怪这鸟山,这般鸟大,咱们又要搜得仔细,恐怕十天半个月都搜不完!他那般骂人实在是没道理。”
“小师叔马上要到江南洲了,张师兄也是急着想在小师叔面前表现吧。毕竟都说咱们下一任的观主,极有可能就是小师叔了。”
“哼。”丑壮道士冷哼一声:“他若是急,自己来啊!在这里失踪的还是他亲哥,他不来找,只在那边催促我们算什么?”
“诶,薛师兄,慎言啊。”普矮道士忙拉了他一把,“张师兄留在县衙,也是以保护公孙大人为重吧……毕竟我们这次名义上的任务就是这个。”
丑壮道士呸了一声,“他保护个屁!就是看上那闺女了。他馋人家身子!他下贱!”
“薛师兄,这些牢骚你对师弟我说说就算了,可万莫让别人听到啊,张师兄脾气不好……”
“我脾气就好了?就算当他面,我也这样说!”
“呵呵……”
明月高悬,寂寂空山。
两名道士并没有注意到,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身后盯着他们……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后入……
第五十三章 梅溪斋主人
李辛夷顾不上一夜未眠,直接赶回了杭州府。
在她看来,用五百两黄金换取四分之一的秘境宝钥,简直是天大的便宜。
不止是她,恐怕每一位宗门修者都会这么认为。
在大多数修行中人看来,金银到了一定程度就毫无用处,只有能利于修行的东西才能称为财富。
秘境,绝对是一笔横财。
取得这四分之一的秘境宝钥,甚至可以说是比消灭一名鬼帅更大的功劳。
毕竟对十二仙门这个级别的宗门来说,消灭再强大的鬼物,人们也只会认为理所应当,很难再增加声望。
秘境却可以让宗门直接得到巨大的好处。
且和势单力薄的李楚相比,朝天阙这样的庞然大物,在寻找其余三块宝钥上,拥有极大的优势。
果然,当她回到朝天阙在杭州府的驻所,将情况上报之后,立刻得到了上司的嘉奖。
她这段时间在余杭镇做的相当不错——怨灵案频发的余杭镇安定下来,这功劳都会记在她的头上。
虽然事情是某人做的,但李姑娘也是付过钱的。
五百两黄金是轻而易举地批了下来,但还有一个问题。
秘境的事情至关重要,不可能再让李辛夷独自处理,必须得派真正的高手前去才能确保无虞。
毕竟寻找秘境的过程难保没有旁人觊觎,关乎利益,没人会因为你朝天阙的名号而退让。反而越是大宗门,越该受到过血的教训。
可朝天阙又与其他仙门不同,其门下的弟子分布在九州七十二府,这是相当恐怖的数字。
即使同是十二仙门这个级别的巨擘,也没有几个的势力够这样分薄。
同时因为杭州府内宗门林立,有大大小小数十家,驱邪的时候很轻易就能找到援手。
所以,分派到杭州府坐镇的朝天阙高手并不多。
许多时候,他们都更习惯用与外人合作的方式进行驱邪。
李辛夷宁可多次找李楚帮忙也不从宗门请人,也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人手不足。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李楚实在太好用了。
物美价廉。
但是,以合作的方式驱邪可以,找秘境显然不行。这种涉及根本利益的事情,必须由自己人经手。
可此时杭州府驻所内的高手又恰好都派了出去,毕竟杭州府内像余杭县这样的小县城也有几十座,诡案加在一起也是相当之多的。
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一个李楚。
就在上司思考从哪里抽调人手出来的时候,李辛夷开口道:“或许我可以请我师尊出山。”
上司大喜过望:“若是梅溪斋主人能出山,那可再好不过了。”
李辛夷的师尊,号梅溪斋主人,江湖上又称梅溪师太,是朝天阙内的名宿了。
近些年她修行到了瓶颈,一直在杭州城外梅溪斋闭关,不理杂事。
但李辛夷是她的弟子,常去探望自己的师尊,更清楚她的状态。
师尊的修行到了瓶颈不假,但远远不是什么紧要关头。所谓闭关,只是为了闲下来一段时间而已。
反正在朝天阙,闭关的人是可以长期带薪休假的。
这就是背靠朝廷的好处。
一切敲定之后,她立刻出城来到了梅溪斋。
出城七里,有一片种满梅树的山坡,山坡下环绕着一条清澈的溪流。当梅花盛放之时,会铺满山溪,故得此名。
梅溪斋,就在这片山坡背面。
梅溪师太不是尼姑,而是女冠。朝天阙并非道门一脉,但不禁绝门下弟子崇佛信道,梅溪师太是自行出家,与修行无关。
李辛夷来到梅溪斋,扣响大门,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来:“辛夷啊,自己进来吧。”
李辛夷这才恭恭敬敬地推门而入。
穿过前庭,来到后院,梅溪师太正在一间净室内焚香打坐,看样子许久未曾动过,方才不过是传音罢了。
“徒儿拜见师尊。”
“呵,你可有日子没到我这里来啦。怎么?和那个余杭镇的小道士玩的开心吗?”梅溪师太睁开眼,调笑道。
修行中人容貌不易老,她虽称师太,看上去却依旧容颜清丽、神采奕奕,比起李辛夷这样的少女,眸中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静谧。
虽然穿着一身宽大的素白罩纱水火袍,依然盖不住丰腴姣好身段,风韵十足。
李辛夷站在她面前,情似母女,貌似姐妹。
“哎呀,师尊你又调笑人家。”李辛夷不依地哼了一声,搬了个蒲团,在梅溪师太对面坐了:“我这次来,是有要事找您。”
“哦?什么要紧事?”梅溪师太眼角含笑问道。
李辛夷道:“我想请您出山一趟。”
“嗯?”
随即,李辛夷便将这些日子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反正面前是自己的师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当然她对李楚发花痴的部分还是要隐瞒的。
听罢,梅溪师太思忖道:“秘境……这倒确实是个要紧事,之前从未听闻余杭镇附近出过大能,不知是哪里的秘境宝钥流落此地……罢了,反正我闲来无事,便随你去一趟看看。”
李辛夷一喜:“多谢师尊!”
“顺便啊,我也去见见那个让你心心念念的小道士。”
“师尊你说什么呢!”李辛夷脸色一红:“我都没怎么提他。”
“对啊,你不时时刻刻想着他,怎么会一直刻意避开他呢?”
梅溪师太起身朝外面走去,脸上挂满了过来人的笑容。
李辛夷再不说话。
梅溪师太来到院中,袍袖一拂,呼的一声,身前凭空出现了一条梅树枝条,这梅枝虽然无根无土,枝上却挂着七朵盛放的梅花,极为神异。
这梅花枝悬在空中,迎风而涨,滴溜溜伸长了百十倍,化作一根房梁粗细的巨大枝桠,而上面的七朵梅花,也都长成了磨盘大小。
“走吧。”
梅溪师太招呼一声,脚步一抬,就轻飘飘坐到了一朵梅花上。
李辛夷也随后上了另一朵梅花。
这长大的梅花柔软结实,坐在上面还有阵阵清香,倒是颇为舒适。
李辛夷将脸埋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气,“好多年没坐过师尊这七妙花枝了,还记得小时候我最爱在这梅花上玩。”
“你快些努力修行,等你到了神合境,为师送你一朵便是。”
梅溪师太温柔微笑,再一挥袖,梅枝缓缓升空,绝尘而去。
不过多片刻功夫,梅枝就已经来到了十里坡的上空。
看见下方德云观内等候着许多人,梅溪师太便远远降落,师徒俩徒步走过去,以免惊扰了百姓。
李辛夷此时轻车熟路,离老远就喊了一声:“朝天阙门下前来办事!”
李楚闻声迎了出来。
李辛夷道:“这位就是我师尊,梅溪斋主人,你也可以叫梅溪师太。”
李楚忙一躬身:“见过师太。”
梅溪师太见了李楚,眼前一亮:“倒端得是一副好相貌,我徒儿先前与我提起你容颜惊世,我还当她在夸张。”
李楚微笑:“多谢师太夸奖,愧不敢当,二位先里面请吧。”
他不吝送上笑容,因为他知道,这二位是来送钱的。
引着二人进院,梅溪师太道:“你们这道观倒是热闹,若论香火之盛,恐怕比杭州城许多大观也不输了。”
说着,她又看见了院内的香火月榜,此时月末,上面的数字已经十分夸张了,又赞道:“倒是一个创举。”
李楚道:“是我师傅的想法。”
“看来尊师也是一位妙人啊。”梅溪师太笑吟吟地走进三清殿。
李楚一指:“这位就是我师傅,余……师太?”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发现,梅溪师太见到师傅的一刹那,肩膀一震。
漂亮的眸子瞬间呆滞了。
她的眼神里,似乎……
写满了故事。
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好再出声。
余七安尚且在给一位女香客看手相,翻来覆去地摸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两句什么。
应该是大凶、小凶之类的话,吓得女香客一把就握紧了他的老手。
半天,哄的那位女香客买了两枚转运符走,他才直了直腰。
一抬眼,就看见李楚领着神情戚戚的梅溪师太站在门口。
余七安也当场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脑海里快速回忆什么,半晌,才轻轻唤了一声:“梅儿?”
这一声,像是唤回了梅溪师太的魂魄。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嘴唇翕动,颤抖着叫了一声:“雷哥!”
这一声,饱含心碎。
第五十四章 师傅的前女友【一】
这一声雷哥,叫的余七安老脸一红,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赶紧站起身,来到梅溪师太的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牵她,但手臂伸到一半僵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最后只是笑了下,道:“来后院坐吧。”
他转身走在前面,梅溪师太也不说话,红着眼圈跟在后面。
余七安身后的小月儿和梅溪师太身后的李辛夷,两个姑娘的眼里同时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有事,绝对有事。
李楚倒是状似平静,可他脚步跟得很紧,并在路过小月儿身边时叮嘱她:“在这里招待一下。”
“可是我……”小月儿不情不愿。
李楚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接下来的话拍了回去。
小月儿委屈地一扁嘴,我也想去看热闹啊……
你欺负鱼。
德云观的后院。
石井旁,余七安和梅溪师太相对而坐。
他将泡好的茶倒了两杯,一杯给梅溪师太,一杯给自己。
动作从容,举止随意中带着清雅,配上习习的凉风。衣袂飘飘,云鬓招摇,肩承落叶,一股难言的出尘气质不可抑制地散发出来。
梅溪师太一时看得痴了。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那年长街春意正浓,策马同游,烟雨如梦。檐下躲雨,望进一双深邃眼瞳,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啊。
记忆中那张清癯的面孔,与眼前这张褶皱的老脸重叠起来。
她的泪珠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哭了一声:“雷哥,你老了。”
“呵,是啊。”余七安洒然一笑:“你倒是还那么漂亮……唔,比以前更漂亮了。”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梅溪师太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李楚,问道:“他是你的儿子吗?难怪有你年轻时的风范。”
“噗。”
余七安一口茶水差点喷了个干净,他赶紧擦擦嘴,解释道:“不不,李楚只是我收养的小徒弟,没有血缘关系。嗯……你要非说他像我,我倒也承认。可能是这么多年在我身边耳濡目染,也偷了我几分气质吧。”
梅溪师太破涕为笑,身后李辛夷见气氛稍稍缓和,将手搭在师尊的肩膀,问道:“师尊,为何你管余道长叫雷哥啊?”
自小在梅溪斋这些年,她隐约也知道师尊心中念着某个不可言说的人,可是先前绝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余七安。
她先前一直觉得,李楚这个师傅怪怪的。
嗯……具体说哪里怪的话。
怪色的。
她略微有几分担心,自己师尊当初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梅溪师太凝视着余七安,道:“余道长吗?可是当年你传遍杭州府的名字,是李雷啊。”
嗯?
几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余七安讪笑了下:“行走江湖嘛,总得准备几个化名。而且……”
他袍袖一拂,望向远处,叹气道:“似我这般人,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为虚名所累,想躲也躲不掉。无奈,我只好每过一处便换个名字,这样才可以清静一些。”
“这些年我身入道门,多次与道门中人打探你的消息都无人知道,想不到是你换了名字。”梅溪师太怅然道:“更想不到,以你如此高绝的修为,竟然会隐姓埋名在这小镇外的道观里。”
余七安道:“大道观,小道观,修的是道,和观又有什么关系呢?”
语气中满满的,是藏不住的高人风范。
李辛夷好奇地眨眨眼,小声问道:“余道长的修为很高吗?”
她先前一直以为李楚的师傅是个没什么本事只会盯着自己胸口看的老不修来着……
当然,就算有本事,也不影响自己对其他行为的评价。
梅溪师太追忆道:“三十年前的杭州府,谁不知道那横空出世的李雷道长呢。他丰神如玉,姿容绝代,在杭州霜扉寺舌绽莲花,辩倒了霜扉寺十大高僧。又在殷砀山力斩魔头,举酒踏月而还。只可惜……没有人真正见过他出手,见过他神通的人,都死了。”
余七安摆摆手:“不提也罢。”
“是啊,有些事不提也罢,但有些事,却总该提一下的。”梅溪师太话锋一转,目光不善起来:“这些年我始终找你,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当初为何不辞而别?今日既然遇见,想必是老天也要给我一个答案。”
余七安眼皮一抖。
果然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可以做到说变脸就变脸……
李楚的瞳孔也缩了缩。
虽然梅溪师太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他已经敏锐地从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恐怕接下来师傅一句话不对,就要立马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梅溪师太的名头他听李辛夷提起过,是朝天阙内的名宿,修为在化龙境巅峰,不可谓不强。
不过……
师傅的修为通天彻地,自然压得住她。
就算真打起来,自己应该也不用帮手。身为小辈,还是老老实实看着就好。
余七安的喉咙上下滚动数次,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梅儿,我当年之所以不辞而别,都是怪你啊。”
“怪我?”梅溪师太一怔。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余七安忽然就念了两句诗。
摇摇头,他继续道:“我向来是个不喜欢束缚的人,你对我的感情太多、太真挚、也太沉重了,它们沉甸甸压在我肩膀上,我害怕它会减少,哪怕一分也会让我心痛。可是它已经到顶了,不能增加,只能减少,我害怕。渐渐的,我已经被这种感觉捆绑住了。”
“与其看着它一天天的消失,我想不如,趁着它还最浓烈的时候离开吧。这样,我们都能在彼此心中留下最深的影子。过了这么多年再相见,我们心里都放下了,坦然地坐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梅溪师太追问:“你放下了吗?”
余七安笑了下,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她,闭口不言。
良久,梅溪师太仰望着天空的层云,轻声道:“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
师徒俩离开德云观的时候,时辰还早,其实她们总共也没待多久。
梅溪师太和余七安的谈话,不过寥寥几句而已。
但对于久别重逢的两人来说,似乎已经够了。
留下钱,拿走秘境宝钥,梅溪师太便起身走了,并不留恋。
出门后,李辛夷小心问道:“所以师尊您给我取名时让我姓李……也是因为他吗?”
梅溪师太俗家姓韩,收养了自己之后,给自己取名却姓李,她以前也好奇过。
现在想来,或许和余七安那个化名有关。
“嗯。”梅溪师太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师尊您找了他那么多年,怎么……只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李辛夷又问。
梅溪师太笑了下:“我年轻的时候啊,总觉得去日苦多,凡事要抓紧才行。但现在年纪大了,反而觉得来日方长。反正他现在不能像当年一样不辞而别了,跑的了道士还能跑的了观吗?”
“您是打算……”
“我打算先把宗门的任务完成再说,咱们去妙风山。”
梅溪师太一转身,眼中重新亮起了飒然的神光。
……
德云观里,余七安使劲捻着胡子,好一阵魂不守舍,嘴里不住念叨着:“不行,不行。”
想了半天,他抬头对李楚说道:“徒儿,要不咱们跑路吧?”
李楚一愣:“梅溪师太不是已经走了?”
“唉,看她走得那么容易,我猜她没打算轻易放过我。”余七安连声叹气。
李楚倒是第一次见余七安如此慌乱的样子。
不禁感慨,感情的事情还是太复杂,连师傅的心境都能打乱。
摸摸怀里新鲜的银票,踏实。
这玩意它不香吗?
第五十五章 两个道士
此时的妙风山上。
丑壮道士和普矮道士缓缓睁开眼,背靠一棵粗壮的树干,看着头顶簌簌的枝叶和细碎的蓝天。
有点晕。
“师兄,怎么回事儿?”
“咱们好像被人偷袭了?”
懵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回忆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昨晚回到衙署又被张师兄一通臭骂,然后今天一大早就又被赶出来搜山。
这偌大妙风山,也不知道搜到何时是个头。
明明等小师叔来了,让他神识一扫,估计两天就能扫完全山了。
可张师兄为了拍小师叔的马屁,非要让他们用这么原始的方式来搜山,想要给小师叔看见成果。
没办法,谁让他修为高地位高,两个小喽啰只好乖乖出来干活。
满心的晦气。
谁知他们上山才走了没多远,突然背后风声一过,两人就各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说起来,二人怎么也是慎虚观的门下。年纪虽然不大,修为也都在气海境中期乃至后期,等闲都不会被人如此轻易制伏。
不知那偷袭的人是什么来路,下手居然这般迅捷。
正想着,就听旁边有个尖细的声音道:“哟,你们醒啦?”
“嗯?”
丑壮道士和普矮道士动了一下,发现只能转头,这才完全看清此时的境况。
原来他们俩都被绑在这一棵大树上!
二人赶紧发力挣扎起来,普通的绳子自然捆不住修者,可是绑他们的这条不知是什么材料,一时间怎么也挣脱不开,而且越挣扎缩得越紧,勒得两人简直喘不过气来。
那尖细声音又道:“别挣扎,东海蝰龙筋,遇到真气越缩越紧,专门对付修者的。”
两人只好放弃,认命地看向说话的人。
在这棵树的旁边有三个人,正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们。
一个是魁梧凶猛的金发壮汉,一个是不像好人的瘦高汉子,都盘腿坐在地上。
这两个汉子属于那种,你走在街上不小心看了他们一眼,就会心里一颤,觉得自己不是要被劫财就是要被劫色,总归要丢点什么的长相。
更遑论此时这种场景,两个道士不由得同时心里一紧,盼着他们只为求财。
这两个汉子旁边还站着一个……
等一下,好大。
两个道士忍不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震惊。
……
怎么这么大?妖孽,一定是妖孽!
不过……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吧?
可是真的很大啊。
确实。
……
一番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两个道士达成了无言的共识。
如果是她的话,劫色也没关系。
第三个人,是个仪态慵懒的女子,穿着荷白色的广袖对襟襦裙,肩披轻纱,缎带飘飘,锦白刺绣的抹胸,抹胸上绣着两只鸳鸯。
可怜的鸳鸯颇为不堪重负,已经有些变形了。
没错,这正是当日来到余杭镇,立志要为豹五报仇的三位。
他们暗中窥伺了慎虚观的几位道士多日,终于摸清了其中两人的行动规律,选在妙风山果断出手。
金发壮汉来到二人面前,沉默不语,却威压深重,让两个道士同时心中一凛。
壮汉的脸颊两侧各有三道淡淡的金色胡须痕迹,不仔细看倒还看不出来。
那丑壮道士见状,忽然瞪大了眼睛,叫道:“金狮!你是青翼楼的金牌杀手,金狮!”
他曾在朝歌的城门口见过此人……不,是此妖的通缉令。
它当时潜入朝歌城刺杀了一位当朝大员,然后全身而退。当今震怒,命朝天阙的相师大力卜算,才生生推出了此獠的身份来历与画影图形。
只可惜始终没有抓到它。
虽然样貌他有些记不清了,但这几道金色胡须还是令他印象深刻。
“哼。”金狮冷笑一声:“既然你认得我,想必也听过我的名头,那我便不与你藏着掖着。”
它指了指旁边两人:“这是我结拜的弟弟妹妹,狸四、猫九。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些话要问你们。”
丑壮道士看着眼前几人,暗道一声糟糕。
青翼楼里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妖物,毫无人性对它们来说是理所应当的,落在它们手里,想要逃命可就难了。
“你们不用怕。”瘦高的狸四道:“只要你们乖乖回答问题,我们绝不伤害你们。”
旁边的女子猫九忽然懒洋洋地道:“这两个人的眼神怎么色眯眯的?”
狸四当即道:“把他们戳瞎。”
“别!别!别!我就是单纯地喜欢鸳鸯,没有别的意思。”丑壮道士大声求饶,连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普矮道士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然真的很难控制。
“别废话了,我问你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道士?”金发壮汉直接问道。
“慎虚观!朝歌城外慎虚观!”丑壮道士回答。
“你们是来保护公孙辙的?”
“是,我们的师傅是慎虚观内大名鼎鼎的常守冲常真人。”普矮道士咽了口唾沫,道:“我们师傅与公孙大人交好,听闻他有危险,便让我们来保护他……而且,我师傅很护短的。他要知道有人害了他的徒弟,肯定不管天涯海角也要查出凶手!”
“哼。”金狮再次冷笑:“你觉得我会怕?”
普矮道士一缩脖子,弱弱地道:“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好,那我再问你,你们这次一共来了几个人?”
“四个。”丑壮道士答道。
“五个!”普矮道士这次抢着回答。
“嗯?”金狮面色一凝,扭了扭脖子,“到底几个?”
普矮道士和丑壮道士对视一眼。
……
哪里来的五个?
这些妖物凶猛,要是知道只有我们几个在,跑到衙署大开杀戒怎么办?余杭镇里可没人能拦住它们!
什么意思?
我们就说小师叔已经来了,可以令它们忌惮!
好。
师兄,你别再看那对鸳鸯了!你再看,我也忍不住了。
我好了。
……
丑壮道士缓缓道:“是有五个……我们慎虚观的小师叔也到了,我刚刚忘记了。”
“小师叔?”瘦高汉子皱眉:“我盯了你们几天,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额……我小师叔来得早,他一向深居简出,没看到也很正常。”普矮道士解释道。
金狮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修为很高?”
“我小师叔江守寅,有地仙之姿!他惊才绝艳冠绝朝歌城!我们都不敢确定他的修为有多高,昨天还化龙境初期,今天说不定就是中期了,明天可能就是后期,总之就是很厉害。”
普矮道士极为夸张地说道。
丑壮道士明白了他的用意,暗暗赞叹了一声聪明。
不明确说出小师叔的境界,这几个妖物就拿捏不准,更容易让他们产生畏惧。
“呵呵,我就说,这几个废物怎么能杀了老五,原来是有条大鱼。”金狮狞笑道。
嗯?
丑壮道士和普矮道士同时一愣。
这话什么意思?
老五是谁?
“大概差不多了,九妹,处理下他们吧。”瘦高汉子说道。
“嗯。”
猫九慢悠悠走上前来,漂亮的瞳孔直视着两名道士。
“看我的眼睛……视线别往下挪,让你们看我的眼睛!听不懂话吗?抬眼!”
一番训斥,两名道士才终于抬眼和她对视。
骤然间,天旋地转,姹紫嫣红。
两名道士同时升起最后一个念头。
糟了,摄魂。
第五十六章 倒骑驴的小师叔
杭州府外的官道上,慢悠悠走出来一头驴子。
这驴子毛色青亮,目蕴精光,看上去倒像比一般的高头大马还要神骏。
在驴子的背上,倒倚着一位身着湛青白底道袍的小道士。
他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年纪,或许还要大些,一张娃娃脸不好判别。面皮白净,凤眼狭长,略带几分随意的气度。头顶斜斜地簪了个道髻,正靠着驴子背上打盹。
两旁是风过漫漫的青草地,远处是脊线连绵的青山,加上这骑驴的小道士,倒绘成了一幅颇为写意的画卷。
但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写意。
道士轻轻蹙了下眉,眯眼一看,后方一群骑马的少年吆喝着赶了上来。
这群人应该都是富家子弟,身着锦衣,跨骑大马,肆无忌惮地纵马狂奔,在城门口就惹得一阵鸡飞狗跳。
路过小道士身边时,有人讥讽地看着他的驴子,发出了几声嘲笑。更有甚者,还故意在驴子的耳边甩了个响鞭,想要惊吓这头驴子。
他们过去后,小道士似是浑不在意,重新闭上眼打盹。
可是当这群纵马的少年继续向前,飞奔了好一阵,突然发现,前方的官道上,又出现了一头驴子。
驴子背上,还有一个娃娃脸的小道士,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咦?
他们略有些奇怪,有胆大的凑过来,毫不客气地问道:“道士,你刚刚不是被我们甩到身后?怎么这么快又跑到前面来了?”
小道士瞟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
意态明显,懒得理你。
“哼。”那少年冷哼一声,一打马,胯下骏马狂奔出去。
一阵烟尘顿时笼罩了屁股后面的驴子。
吃灰吧你。
马蹄翻飞,这次奔跑的速度比先前还快,可是跑不出多时,他们又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头驴子。
驴背上还是那个娃娃脸的小道士。
一众少年顿时都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有人不信邪,上前喝道:“道士,你是不是用了法术?怎么这头驴可以屡屡跑到我们前面来?”
小道士这次连眼都懒得睁,就是随意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
那少年那受过这般冷遇,抬手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只不过他没敢对准这个来路不明道士,而是抽的驴屁股。
倒要看看,你这驴子受了惊乱窜,你还能不能这般从容。
可是没等鞭子落下,道士骑的驴子一抬头,发出“昂”的一声吼。
声音响得好似惊雷,在晴空炸裂。
几个少年被吓了一跳,险些跌下马来。
但受惊更严重的还是他们胯下的马!
也不知这驴叫声中有什么神威,周围的马匹全部吓得屁滚尿流,快马夹鞭逃掉了。
而且慌不择路,有的往草地上跑了,有的原路返回,还有的直接将骑士摔进了路旁的水沟中。
原本宁静的官道上,此时全是他们的怪叫:“我马受惊了!我马受惊了!”
“我马没了!”
“我马也是!”
驴背上的小道士似是睡着了,又好似看见了他们的惨状,轻轻一笑。
……
过不多时,这头驴子就出现在了余杭镇外。
小道士这才微微起身,打量着身边的市井烟火,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驴子踱到余杭县衙署之外,小道士这才翻身下驴,上前对门房说道:“贫道朝歌慎虚观江守寅,前来拜望公孙大人,烦请通报。”
那门房见他气度不俗,知道也不是凡人,说了声道长稍候,便赶紧去通报了。
公孙辙得到消息,立刻亲自迎了出来,身后跟着慎虚观的另一名弟子,张玉溪。
“哈哈,我在朝歌城的时候就常听说江小道长的名号,只可惜未得一见,不想却在此处见到了。”公孙辙微笑道。
“贫道游历天下,寻求破境机缘。偶至江南洲,听闻有几位师侄在此处,便顺路过来逛逛罢了。搅扰了公孙大人的公务,实在抱歉。”江守寅也客气行礼。
公孙辙连声说着:“哪里、哪里。”
但其实他还是有些忙的,上任县令没给他留下什么得力的人手,余杭县衙内基本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他近日正打算招募两个师爷或者幕僚之类的人物,来帮自己处理事务。
方才正在与人议事,听说慎虚观的小师叔来了,才赶紧出来见见。
江守寅此人,在朝歌也是颇为出众的仙门新秀。以他的年纪修为,堪称惊才绝艳。但要说让公孙辙这般敬重,倒也不至于。
更重要的是,他几乎就是慎虚观老观主指定的下任接班人,这才是他被许多人看重的原因。
随意寒暄了几句,公孙辙就重回前堂去了,留下张玉溪与江守寅二人交谈。
张玉溪就是先前慎虚观弟子在此地的领头人,给人的印象向来冷傲,对待其他师弟也是暴躁骄横。
但他在江守寅面前,却笑容可掬,十分乖巧。
尽管他比江守寅还要大上五六岁。
“此番见小师叔神光内敛,真意圆融,想必三元合契,化龙之期已然不远啊。”张玉溪舔得十分熟练,信手拈来。
“不好说,龙门难过,说不定就在明天,也不定此生不晋,还是要看机缘。”江守寅摇摇头。
“小师叔九岁锻体,十一岁气海,十五岁入神合境,哪怕是传说中的天灵根也不过如此。若说你无法化龙,我张玉溪第一个不答应!”张玉溪拍着胸脯道。
江守寅瞟他一眼,“别总拍马屁,观里交代的任务怎么样了?”
“额。”张玉溪语气一滞,“我每日在此坐镇保护公孙大人,暗中的任务,都是由薛师弟和刘师弟负责……他们两个最近虽日夜去搜妙风山,还未有所收获。”
“嗯,你们未入神合境,无法神识离体,搜山是慢了些,回头我去搜就好了。”江守寅道。
“这种事怎敢劳动小师叔。”
江守寅皱了下眉:“潜龙秘境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只要能将其找到,劳动我自然没什么,就怕让广寒宗的人捷足先登啊。”
张玉溪眨眨眼:“广寒宗的人也来了?”
“听说广寒宗有位小瑶池弟子也要突破了,潜龙秘境里有化龙果,她们不来才是怪事。说不定……来的比我们还要早。”
“哼!广寒宗的贱人,当年极可能就是她们害了我兄长,还诬我兄长清白,我兄长至今生死未卜……”张玉溪咬了咬牙。
江守寅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真相不明,你先不必急躁。对方是十二仙门之一,如果在不占理的情况下闹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你很可能就要变成记名弟子了。”
“是。”张玉溪只好点头。
他明白江守寅的意思,变成记名弟子就可以随时踢出门墙,由此撇开一切责任。
犯错的人,即使不是记名弟子,也会变成记名弟子。
这是宗门的老套路了。
两人正说着,门房忽然送进一封信来。
张玉溪接过,递给江守寅。
小道士拆开一看,只见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你们的两个人在我们手上,如果想要他们活命,今晚子时,让江守寅来妙风山南峰。”
江守寅见信,有些错愕。
自己才刚刚下驴不过片刻,怎么就有当地的仇家找上门来?
奇怪。
第五十七章 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江守寅看着张玉溪,“你们这段时间可曾与人结仇?”
张玉溪赶紧摇头:“我们谨遵师傅教诲,丝毫不敢放肆。明面上保护公孙大人,暗中加紧寻找秘境的事情。薛师弟和刘师弟整日在山中,哪里会与人结仇?而且……”
而且对方指名道姓就是冲你来的……
犹豫了下,后面的话他到底没敢说出来。
江守寅觉出他的意思,被气得笑了一下,“我刚刚才到余杭镇,哪里会与当地的人结怨。若是在别处惹的仇家,又怎么能提前来这里算计他们两个?”
“是是是。”张玉溪赶紧点头,顿了顿,又道:“薛师弟和刘师弟修为也不弱,这江南小镇哪里会有人能对付的了他们,会不会是广寒宗的人……”
江守寅沉吟了下,摇摇头,“这不是广寒宗的行事风格。罢了,多想无益,今晚我去一看便知究竟。”
张玉溪道:“好,不如我与小师叔同去?尽管这样衙署这边只剩玉宁师妹一人坐镇……但我还是担心小师叔的安危……又怕中了杀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但绝不能让小师叔一人犯险……”
他似真似假地纠结了好一阵。
江守寅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你就留在这边吧,如果我搞不定的话,加上你又能有什么区别?”
张玉溪暗自松了口气,但面上满是自责:“都是弟子无用!帮不上小师叔的忙。”
“你要真想帮忙,就去帮我把驴喂了吧,它还是有点用的。”江守寅懒洋洋地说道。
“是。”张玉溪应声出门。
但品品又觉得这话不大对劲。
……
夜。
今晚的妙风山格外安静。
娃娃脸的小道士倒骑驴子,慢悠悠上了山。
他在毛驴背上兀自出神。
究竟是哪路好汉绑了自己的两个师侄,还指名道姓的要自己去救人。
自朝歌城到余杭镇这一路,或者说他之前十几年的人生,大多数时间都是默默修行。出门与人打交道也一向是谨慎谦虚,自问没有什么大的仇家。
如果说是因斩杀邪祟……
他也向来是除恶务尽,从不会留下什么首尾。
莫非对方是冲着慎虚观来的?想要趁他这个慎虚观的希望外出游历的时候偷偷扼杀掉?
这样想来倒是合理。
不过……
虽然常被人说是惊才绝艳,但他也心里有数。自己或可称天才,但也不是什么天灵根、大能转世或者天生仙体之类的妖孽,值得别人这样费力来扼杀。
无论是魔道修者还是正道同侪,都没必要放着那几个闪耀如星辰般的人物,而来针对自己。
莫非就只是单纯的绑票求财?
不可能,对方根本就没提钱的事儿。
如果说是求色……
那两个师侄的样貌他是有印象的,若果真如此,他只能给那伙绑匪竖一个大拇指,赞声真汉子。
等一下!
他脑海闪过一道电光。
如果对方的求色是针对自己呢?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玉嫩的皮肤,又想了想自己玉树临风的气质。
当场顿悟。
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哪里来的什么仇家?根本就是有人馋自己的身子!
呵呵,现在的坏人,虽然卑鄙……
但还是有眼光的嘛。
他这边自觉堪破了对方的目的,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翘得老高。
忽听得那边一声女子娇呼:“救命!”
江守寅方才一路看似出神,实在神识一直笼罩在方圆几十丈的范围,夜色中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此时就见一名白衣薄纱的女子从山林中跑出来,神态惊惶。
看她面貌,似乎是个美人,再观其体态……等等,好大。
江守寅心性再好,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何况多年来一心修行,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女子一路奔跑过来。
江守寅赶紧从驴背上坐直了起来。
驴子昂昂轻叫了两声。
江守寅脸色一红,再也坐不住了,翻身下驴。
正当此时,那女子跑出林间,脚步一个不慎,被灌木绊倒在了前方。
江守寅赶紧快步过去,伸出手扶起那女子的小臂,温声问道:“姑娘,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道长!”女子握住他的手,顺势将他的胳膊抱在了胸前,江守寅顿觉三魂出窍,就听那女子在耳边道:“这山上有妖怪!”
“妖怪?”
“是!道长救我!那妖怪好凶。”女子一边叫着,一边抬起头来。
她看着江守寅的眼睛,漂亮的瞳孔忽然一转,有异样的色彩迸发出来。
谁知江守寅却瞬间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他左手已然攥好了个掌心雷,一掌推出!
嘭!
他竟早有防备。
这一掌打在那女子胸口,将她当场击飞出去,狠狠撞在树干上,落地之时吐了一口鲜血。
江守寅睁眼道:“妖孽!我早看出你不是人!”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猫九。
猫九眼见暗算不成,反倒受伤,爬起来转身便逃。动作极为迅疾,恍惚间化作林间一道白光。
但江守寅哪能轻易放她离去,他平日看上去做什么都慢悠悠的,但临敌之际,却好似变了个人!
他朝驴子叫了一声:“山下等我。”,同时扬手打出一颗蓝色小剑丸。
锵的一声。
剑丸化作一把松纹古定的宝剑,剑威凛然!
慎虚观传世名剑,擎天!
古剑横空,江守寅翻身踏上剑刃,瞬间化作剑光掠去!
御剑术。
修者到了气海境,可以使用御风术短暂飞行。到了神合境,方才能够驭使法器飞行,而其中最炫酷的,自然就是御剑!
擎天剑划出一道炫目的尾焰,自林间飞驰而过,所过之处,林木纷飞,触之即碎!
不过顷刻之间,剑芒就要追上那道白色的影子了。
纵使猫九没有受伤,她也不可能快过剑芒。
正当此时,忽听得炸雷似的一声暴喝,一道金色光影从天而降!
来得好快!
江守寅翻手举起道门八卦印,顶起一道黑白九宫八卦图作为盾牌。
轰——
这全身修为举起的八卦印,竟险些被一拳轰碎!
嘭的一声,江守寅被巨力从飞剑上砸了下来,飞剑也随之停止。
他翻身落地,掣剑在手,正欲迎敌。
却见那金色光影嗖得一声翔跃而走,重新隐入了几十丈外的黑暗丛林中。
江守寅吐一口浊气,只觉胸口发闷。
这人下手好重!
或者……不能称为人了。
它们虽然完全化了形,但是一动手,浓烈的妖气便再也掩盖不住。
是妖物!
“小师叔!小师叔救我们啊!”
“是小师叔来了吗?”
他正犹疑之际,又听前面有人大声呼救。
江守寅循声探去神识,就见前方丛林内,一棵大树上绑着两名道士。
一名丑而壮,一名相貌普通身材矮小,正是自己那两个倒霉师侄。
他小心探察四周,每一步都确定了没有埋伏,才缓缓走到近前。
“小师叔,你终于来了。”丑壮道士和普矮道士齐齐唤道。
江守寅一边挥剑帮他们松绑,一边问道:“你们做了什么?为何惹来了如此道行高深的妖物?”
“小师叔不知道吗?”丑壮道士反问。
“嗯?”江守寅看向他。
这时,普矮道士眼中忽然精光一闪,右手骤然化出一道长剑,刺向江守寅!
江守寅对这二人全无提防,被这一剑正中左肋!
亏他反应迅疾,剑尖刚刚破体,他就一掌隔空将那普矮道士击飞,翻手又夹住丑壮道士一剑,将他也一脚踢飞。
制伏这二人,不过瞬息。
同时他心中明悟,想到这二人定是中了摄魂之术。
是方才那妖女的手段!
自己的江湖经验还是不够,如此小心,却还是受了轻伤。
一道血光随着长剑离体,丛林中立刻传来怪响!
几番暗算之后,到底还是要总攻了吗?
这些妖物如此狡诈阴毒,分明就是想致自己于死地!
危机关头,另有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自江守寅心头升起,并且挥之不去。
那就是……
我特么到底招谁惹谁了?
第五十八章 此时一个小道士恰好路过
深吸一口气,江守寅摒去心中杂念,神识全开,等待接下来的挑战。
方才电光火石的交手,他已经在心中估测出对方的大概实力。
很强。
不过……
对方虽强,可若是想要彻底将他留在这里,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此时他心中一片清明,很快,脑海里映出了四周丛林中的景象。
敌人有三个。
先前那妖女守在远处,估计是先不打算入场。
自己身后有一名瘦高的黑影蹲在树上,夜幕中它的眼神很亮,可能是想伺机偷袭。
正前方,一个魁梧的金发壮汉大踏步走过来,看来暂时是自己和它的单挑。
“呵。”金狮踩着一路碎掉的树木枝杈走过来,毫不介意发出喀喇喇的脚步声会惊动猎物。
“我就说直接出手算了,可它们担心你的实力太强,所以设计了几个小陷阱。不过我就说,对于真正的强者,这些陷阱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金狮脸上带着狞笑,周身战意熊熊。
江守寅看着它:“其实我很想问一下,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值得你们如此费尽心机来杀我。”
金狮冷声道:“看来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啊。”
它指了指一旁:“我是金狮,它们两个是我的结拜弟弟妹妹,狸四和猫九。”
说着,它又指了指天上:“我还有一个结拜弟弟,叫豹五。”
听它说完,江守寅嗯了一声。
随后,他又问道:“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呵呵。”金狮怒视着他:“你杀我五弟的时候,都不知道它是谁吗?”
江守寅沉默了下。
他飞快地在自己脑海中检索,完全记不起自己曾经杀过什么和它们一水儿的妖物。
可金狮不容他细想,喝道:“今日我叫你,血债血偿!”
嘭——
话音未落,它已经一个踏步,利箭似地朝前飞掠过来!
快得拉起了残影!
江守寅眉头一皱,手拈八卦印,同样重重的一跺脚!嘭——
这次是他的脚下,瞬间亮起一个笼罩着方圆十丈的巨大黑白九宫八卦图,金狮与他都在这图内。
轰。
金狮一拳就将江守寅当场轰杀!
轻而易举。
它毫不停顿地飞快转过身,狮目一扫,环视左右。
作为身经百战的金牌杀手,它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时候一刹那的疏忽,就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危机。
果然,光华一闪,被它轰碎的只是一道剪纸人。
江守寅的身影出现在了它的十丈开外,那是它起步的地方。
双方似乎乾坤逆转了。
江守寅呼一口气,已然举起擎天剑,剑身古纹闪耀,依稀间似乎有上古剑魂吟咏剑诀。
“诛魔镇厄,此剑通神!疾!”
慎虚观秘传,神意剑诀!
锵然剑鸣,猎猎风声,一道剑气匹练似是横空的龙卷一般袭向金狮。
它暴喝一声:“来的好!”
合身而上!一拳击出!
真男人,就该硬碰硬!
轰——
爆鸣声中,金狮竟然生生将那强劲的剑气轰散!虽然凌厉的碎风在它皮肤上也刮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但它浑然不觉似的,继续向前冲去!
可紧随剑气之后的,还有江守寅的擎天剑!
又是御剑术。
刚刚斩出剑诀之后,他便将飞剑掷出,化作一道虹芒。才从剑气碰撞中突出的金狮,险些就被这一道虹芒撞上。
纵使是它强大的体魄,若是被这飞剑刺中,也难免要洞穿肉身。
但它正值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只得在半空强行一拧腰,灵活地闪过了这一道飞剑,看上去险之又险。
嘭!
它的脚步再次在地面踏出一圈深深的龟裂。
此时的江守寅赤手空拳,似乎正值空挡。
金狮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身子再次飞掠出去!
轰——
江守寅的身影再次被它轰碎!
金狮眉峰一蹙,这小道士竟接连两次使用替身法,李代桃僵。
它猛地回头,就见方才那道飞剑虹芒并未回转,而是直奔远天而去。
在虹芒离开九宫八卦的范围之后,光华一闪,剑身上贴着的一道小人形状符箓瞬间化为真人。
那才是真身!
在江守寅布下的这法阵之中,他如鱼得水随影潜形,竟将金狮耍得团团转。
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始终深知对方实力强悍,且旁边还有两个敌人虎视眈眈,纵使用尽底牌拼命赢了金狮也毫无意义。
所以他一开始打定的主意就是趁它不备,溜之!
剑芒一开,谁也不爱。
就飞!
金狮当下怒火攻心,这小道士,好快的逃!
你根本不是真男人!
我才刚硬,你就软了!
极度愤怒之下,它再顾不得许多,仰头发出一声震慑山林的长啸。
“吼——”
“大哥……”藏在暗处的狸四似乎想要劝阻,但是也被这吼声惊得一颤,竟没再说出话来。
随着这一声狮子怒吼,妙风山上本就躲在巢穴中瑟瑟发抖的那些动物,竟有许多当场暴毙,被活活吓死!
江守寅正待逃之夭夭,忽觉头顶一黑,星月之光全都不见了。
他仰头一看,忍不住叫出一声。
“靠。”
那遮蔽星月的不是乌云,而是一只巨大的飞天狮子!
它周身金毛猎猎,长鬃似火,肌肉虬结如龙蛇攀附。最骇人的,是背后一对仿若纯金打造的横翼。稍稍一振,狂风漫天,身行数百丈。
对于擅长肉身作战的妖物来说,当然是本体实力最强。但是化形成人有诸多便利,更方便行走人间。若是在靠近人类聚居的地方轻易显露本体,妖气无法收敛,动静实在太大。
哪怕你实力再强,也迟早要被修者大能斩杀。
就像现在,金狮这一声吼,恐怕整个余杭镇的百姓都能听得见,这对它来说也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金狮显然顾不上这许多了。
它就是要这杀老五的仇人死。
江守寅心头大坏。
这根本就是耍赖吧?!
他也无暇多想,瞬间真气周天运转拉满。霎时间,再看不出剑上的人形,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流星划破天际!
嗖——
……
此时一个背剑的小道士恰好路过。
李楚刚刚完成今天的晚课——去柳家鬼楼完成了一波练级。
不过他对练级的结果有些失望,经过他一段时间的扫荡之后,柳家鬼楼里的鬼物质量下降很严重。
似乎现在出来的都是老弱病残了,经验值低了许多。
他不知道的是,柳家鬼楼是方圆几百里唯一的阴煞之地,可以产生源源不断的阴气。
而那些可怜的鬼物,都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困在了一个灵界中。那处灵界内又因为某种原因断绝了阴气补充,它们过不了多久就都要死亡,像人类的窒息而死。
所以道行更高的鬼将们就开辟了一处通道,让鬼物们每晚分批进入鬼楼中吸取阴气。
这种情况看在李楚眼里,给他造成了一种好像鬼物在“刷新”的错觉。
今天他才惊觉,或许……柳家鬼楼里的鬼物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这可太令人悲伤了。
如此看来,还是灯笼怪好。
他正一边思忖着一边走回德云观,就见远处妙风山庞大的黑影中,突然窜出一道虹芒,快得好似流星。
李楚眼力绝佳,一下就看穿那是有人在御剑飞行!
“御剑术吗?”他喃喃一声。
好炫。
好羡慕。
有点想要。
但这种羡慕之情刚刚持续了一秒,就有一声怒吼传来。旋即,一道更加恐怖的黑影升上天空。
李楚的瞳孔微微放大。
一只巨大的……飞天狮子?
余杭镇这样的小地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可怕的妖物?
妙风山中,莫不是有神仙打架?
想到先前关于秘境的事情,可能最近那边是有一些不太平。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还是小心回避为好。
这样想着,他就想赶紧回德云观。
却没想到,半空中那飞天狮子两次振翅,便追上了已然飞出近千丈远的剑芒。
而后,一巴掌。
咻——
就像是拍苍蝇一样,那飞掠的剑芒以及御剑的修者,被重重拍落下来!
好死不死,他坠落的地方,就在李楚身前不远……
嘭!
那御剑修者的身影依稀也像个道士,他几乎是刚刚被砸在地上,就立即从烟尘中站立起来。
他不得不如此,因为那飞天狮子已经俯冲下来!
爪牙狰狞!
看它俯冲的这般威势,恐怕方圆数十丈都要被夷为平地……
李楚眉头一皱。
倒霉。
第五十九章 他居然敢拔剑?
江守寅咬着牙,凝眉抬眼,看着半空那气焰滔天的大妖,心头羊驼乱滚。
方才金狮通名的时候,他还没有在意。此时看到它的本体,他一下就想了起来。
飞天狮子,分明就是那青翼楼的金牌杀手!
青翼楼内金牌杀手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不至于说个个名满江湖。
可金狮不同,它曾经在朝歌城犯下大案而后逃窜,是令当今震怒过的大妖。
江守寅想破脑袋,也不记得自己哪里惹过青翼楼的人,更别说杀了金狮的结义兄弟。
要知道,这个组织是许多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因为青翼楼的来头极大,绝非寻常的杀手组织。
前朝时期,朝廷管理修行力量的机构,称为“天海翼三部”。
其中天部招揽天下修者,驻守九州各地,专司驱除邪祟等事宜。
后来前朝崩裂,河洛定鼎,这个天部也倒向河洛皇室,并改头换面,即是如今十二仙门之一的“中州皇廷朝天阙”。
是以朝天阙与河洛朝廷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难以捉摸。
海部招纳天下武者,纳入兵部,充实边军。
所以海部之中大多是前朝铁杆,始终没有归降。八百多年后的今天,尽管曾经庞大的海部早已四分五裂,依然有数支传承为了推翻河洛、恢复前朝而在暗中奋战。
这些反贼大多都打着海部正统的旗号。
而翼部,是三部之中最为邪性的。
它招揽的,是天下妖物。
没错,前朝准许妖物入朝。
这一举措,是前朝失掉民心的一个重要原因。
人族终究是排外的,准许妖物入朝之后,许多读书人都号称以与妖物同殿称臣为耻。
但实际上加入翼部的妖物,都是被安排去做一些人族修者不愿为之的任务。
监视、绑架、拷问、刺杀、灭门……种种见不得光的事情,由妖族去做比由人去做方便得多。
河洛定鼎时期,扛起的大旗中就有一面是“诛妖邪”,所以翼部自然不可能再归降。
只是翼部妖物也不愿意与新王朝对抗,干脆就隐入暗中,化身成为了一个杀手组织。
这就是青翼楼。
青翼楼的那些金银杀手,多是河洛建朝以后化形的后起之秀,倒不至于令这么多宗门忌惮。
但青翼楼的高层,譬如金牌杀手之上的八玉,还有它们背后藏着的那些已经多年不出世的前辈,都是前朝时期留存下来的千年大妖!
一旦集结起来,绝对是一支令十二仙门都要头痛的力量!
就是说,如果今日江守寅死在这里,慎虚观想为他报仇都很难。
当然,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死。
身为老观主最看好的关门弟子,他身上自然藏着最后保命的底牌。
虽然珍贵,但也不得不用了。
许多思绪一闪而过,其实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而后,他翻手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白玉符箓,上方浮雕形似银梭,背后是繁复的阵法铭纹。
丹鼎阁出品的百里银光符。
这枚符箓内寄存了一道神通,一旦释放出来,就相当于使用了一次乾坤至宝百里银光梭,可以将任何人瞬间传送到百里之外。
尽管只能使用一次,但在关键时刻使用,就能换回一条性命!价值极高。
整个慎虚观,也只有江守寅这等弟子才能分到一枚傍身。
说难听的……
旁的弟子,死就死了,带给宗门的损失也不够换这样一道符。
江守寅掏出百里银光符,才注意到,自己眼前还有另外一名道士。
他的脸……
让一向自诩英俊的江守寅都略有些恍惚。
不过,也仅仅是一恍惚。
在头顶那庞然大物马上就要扑击下来的此刻,长成什么样子都毫无意义。
他的背后背着铁剑,但身上毫无真气波动。应该只是一个在乡间做些法事的小道士吧?
不幸路过此处,未曾想卷入了自己和金狮的战斗中,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
有点惨。
看他呆呆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半空的样子,八成是吓傻了吧?
江守寅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惭愧。
“将你卷入其中我很抱歉,你承受了本该由我承受的东西,但没办法……这就是命。”
慎虚观小师叔在心里默默对着那青衣小道士说道。
旋即,他将那枚白玉符箓高高抛起,以法诀引动。
必须要快,金狮的影子有如黑云压城,巨大的威势之下,以江守寅的修为竟都感到了一阵窒息。
那是死之将至的感觉。
嘭!
白玉符箓瞬间当空碎成齑粉,几乎同时,一道大号的银梭虚影立刻出现笼罩住了江守寅。
光华罩体,这才让他立刻产生了些许的安全感。
再看向面前那青衣小道士,江守寅有些惊讶。
他居然在对着半空的飞天狮子拔剑?
哧——
没错,青衣小道士拔出了他背后的铁剑,那把看上去虽然很亮、但显然只是一段凡铁、在小镇上估计二两银子就能买一把的剑。
然后还将它指向了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那狰狞可怖、凶神恶煞的巨狮。
仿佛举火燎天的蝼蚁。
江守寅当下心中笃定,他一定是吓傻了。
的确,正常人走在路上骤然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崩溃的。
可是……
看那小道士清亮的眸光、平静的神情,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就好像他真觉得自己能用一把三尺铁剑斩杀那庞然大物一般。
江守寅眨眨眼,产生了新的猜想。
或许……他本来就是傻子?
很幸运,在看见青衣小道士粉身碎骨之前,他就随着光华远遁,离开了场间。
不必眼见那残忍的场景。
说时迟,那时快。
江守寅引动百里银光符逃遁,李楚无奈拔剑向天,其实都只是呼吸之间的事情。
李楚本不想这样做的,但是飞来横祸,只得如此。
不斩杀这飞天狮子,似乎很难收场。
谁让它是在无差别攻击。
……
这一切,也都落在了金狮眼中。
它不顾一切显露了本体,就是对江守寅抱着必杀之心。
谁想到这道士居然如此滑溜,刚刚被打落在地,就又瞬间化作光华遁走。
金狮当场暴怒!
紧接着,它就看到了这让它感到滑稽的一幕。
这里另有一个它险些没有注意到的小道士,应该只是路过的弱小人类,居然在对它拔剑?
他居然敢拔剑?
这个在它眼中蝼蚁一般的存在,敢挑衅王者的威严?
金狮当即决定,要将满腔怒火全部发泄在这不知死活的蝼蚁身上。
它的去势不减,还反而双翼一振,威压更猛!刹那间,整座河岸边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展翼凌空,爪牙狰狞!
死吧。
……
李楚见状,眉头皱紧。
这妖物太可怕了。
这一剑,必须全力以赴才行。
第六十章 全力一剑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在河对岸十里外的一处荒土坡上,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此时一只白狐正在土地庙内跪拜。
随着它以虔诚的动作三拜九叩,夜空之上,开始有黑暗的云层渐渐凝固。
奇的是,这片云层只笼罩着方圆几里这一片小小的范围。离开这片土坡,依旧能看到灿烂的星穹。
这只白狐,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生灵。
良久,它跪拜完,走出土地庙。
它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修行中最重要的时刻来临了。
雷劫!
为了这次渡劫,它提前做了很久准备,余杭县内大大小小的庙观神祠,只要能拜的,它都每日朝拜,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渡劫时增加一缕福缘。
它还走遍方圆数百里,寻找渡劫之地。
虽然它住在妙风山,但是妙风山中生灵太多,精怪亦不少,其中还有它的宿敌。
在有些人类眼中,似乎妖就是一族。
但对妖来说,它们大多数时候并不认为彼此是同族,豺狼虎豹,各不相同。
趁别的妖怪渡劫的时候前去骚扰,在妖的世界里是很常见的事情。
毕竟,如果别的妖怪渡劫成功,修为大涨,可能回过头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你猎杀。
妖的世界没有法律,只有弱肉强食。
于是白狐来到了这一片僻静的荒坡,这是土地公公借给它的。
今天晚上这里安静极了。
隆隆的雷声开始响起,那黑色的云层渐厚,终于凝成了一片云海。
云海之中,出现了翻滚的金龙。
妖物化形的雷劫通常是一九雷劫,只需要应付过这些雷部神龙就可以。
但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对一只修行不过百年、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帮助的野狐来说。
它也知道有些妖怪会选择出卖自己的自由,去换取一些修行与渡劫时的帮助,甚至不惜为奴百年。
它也知道身为狐族,做这种事是格外吃香的。
但是它不愿意。
它甘愿多冒一些风险,来换取珍贵的自由。
轰隆隆——
两道金龙交错,摩擦出刺耳的轰鸣。
白狐只觉天地之中有一种无形的气机锁定了自己,一时间福至心灵,瞬间明悟,这是雷劫的前戏。
它要来了。
吼——
也不知是雷龙的嘶吼,还是怒号的风声,漆黑如墨的层云中骤然降下一道金光,雷龙钻出云层,开始褪去金色,化为蓝黑相间的颜色。
但神威不曾有丝毫减弱。
白狐周身莹光闪烁,这是它提起了百年来积攒的全部修为。
面对雷劫,躲是没有用的。你即使避过它,也永远无法化形。只有正面扛住了雷劫的洗礼,才能彻底完成化形的蜕变。
轰!
第一道雷降临在身上,只一击,白狐身上的莹光瞬间熄灭。
这还不止,它的背部立刻有一部分皮毛变得焦糊。
它的瞳孔中开始流露出恐惧,完全没有想到,这才仅仅是第一击而已。
自己那层薄弱的屏障就被轻而易举地破掉了!
明明已经把雷劫的威力往最大处想象,可是这一刻它才明白,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假如把自己比作一个容器,将雷劫的力量比作水的话。
仅仅是第一次注入,它就将自己灌满了。
而且还马上要溢出来!
轰!
当第二条雷龙落下的时候,恐惧已经占据了它的心房,它想要躲避。
可是已在雷云之下,天道又怎容你逃脱?
这一道雷龙径直将它劈翻在地,周身皮毛焦黑,几乎再难爬起。
这才是第二道!
不行。
要坏掉了……
它开始哀鸣起来,似是在求饶。
但冷冰冰的雷云不会产生同情,天道之下只有两种结局。强者进化,弱者灭杀。
轰——
第三道,白狐奋起最后的妖力,想要与之对抗,却连一刹那都无法抵挡。
妖力瓦解,肉身遭劫。
在这样下去,它这脆弱的容器本身一定会被雷劫的冲击撑爆。
即所谓化为劫灰。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接连五道雷劫落下,势大力沉。
白狐已然不堪挞伐。
生死难测。
现在别说皮毛,远远看去,它就像是一摊烤糊的烂肉。只有一双瞳孔里,还蕴着一点生机。
支撑着这点生机的,或许是不甘,或许是憧憬。
但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它早已无力抵抗,只能绝望地躺平,任凭雷劫蹂躏、凶猛地冲击早令它遍体鳞伤,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敢再升起。
第九道雷劫酝酿的稍久一点,迟迟没有落下。
它眼珠转动了下,还错以为雷劫已经过去。
可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一条金龙在云海中翻来覆去,它还在积蓄力量,
第九道雷劫的威力往往比前八道更强。
现在自己应该连一道普通的雷劫都顶不住了吧。
要去了吗?
白狐的心里开始涌现出悔意,比起自由,此刻它还是更想活下去。
但没有机会了。
……
李楚其实很少全力出剑。
此前只有那次面对黑水江的水鬼时,他算是用上了稍多的灵力。
平时的驱邪过程中,他通常只是随意地挥剑,让灵力随意地倾泄一点,邪祟就会被随意的杀死。
如果太用力,恐怕又会造成不必要的破坏。
所以直到今天,他也不太知道自己全力出剑会怎么样。
但是,面对着凌空扑下的这只飞天狮子,他决心要施展出十成灵力了。
没办法,对手实在太凶残,太恐怖,太可怕。
夜幕中腾空的双翼巨狮,背后映着一轮圆月,仿佛水墨绘就的神魔史诗图卷,这场景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
这是自己生平仅见的强敌。
于是他也用出了自己此生第一次,全力一剑。
甚至李楚还在出剑前还清喝了一声,这是发力的象征。
哧——
一剑斩出。
金狮的头颅已经离他很近了,李楚可以看清它的血盆大口与剑戟似的獠牙,能看清它金色的瞳孔,他甚至能从这瞳孔里,看见一丝讥讽。
但是半秒之后,这丝讥讽就变成了震惊。
那一双巨大的瞳孔疯狂放大,几乎瞪得比月亮还大!
金狮简直要怀疑自己这双眼,究竟看到了什么?
它看见的是迎面席卷而来的一股剑气气浪,看见的是一个巨大的半月形剑芒,看见的……是死亡。
它突然忍不住想要大声质问一刹那之前的自己。
这是蝼蚁?
这根本就是天神下凡!
问题是。
为什么天神会在恰好在这里路过。
是因为我倒霉吗?
毋庸置疑,这是它此生见过最强的一剑,强到它甚至兴不起一丝抵抗的念头。而它的此生,也要到此为止了。
恐怖如斯。
身为一只妖怪,死在这样的剑下,似乎对自己这八百年罪恶妖生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只可惜没有杀掉那个道士为老五报仇。
它现在只希望自己弟弟妹妹不要过来,这里太可怕了。
等一下。
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道士恐怖,勿来……
这句话骤然从它的脑海中闪现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该不会?
它看向眼前这个挥剑的人,道袍,是道袍!
啊!
它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大声喊出来,但是……来不及了。
剑芒瞬息掠过。
飞天狮子的身躯一分为二。
妖的肉身与鬼物不同,实体承受再强大的攻击也不会彻底消失。
狮子身继续向前的态势,扑出几十丈后轰然落地,撞塌了一段河堤,而后停在岸边。
狮子头带着惊愕与愤怒,以及有话来不及说出的焦急,高高抛向空中,一直到近百丈外才落地,骨碌碌滚了好远。
鲜血从天而降,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腥臭气味。
腥风、血雨。
李楚眨眨眼。
冲过来的声势那么吓人,飞天遁地的,结果……
就这?
怎么感觉斩起来跟别的邪祟也差不多?
看上去那么庞大的身子,还以为它是强壮,原来是虚胖吗……
他还没来得及回味方才的感觉,就见自己挥出那道半月形的剑芒在穿过飞天狮子的身躯之后,继续朝远天划了过去。
而且越来越大,望去好似一弯新的月轮出现在空中,一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也不知要飞多远才会消散。
但可想而知,撞到这剑芒的一切东西,都会落得和那狮子一个下场。
李楚暗暗咂舌。
原来全力挥出的剑气如此凝练吗?
那看来今后还是要小心一点。
幸亏这一剑是朝天上斩的,如果朝的是地面的方向,那说不定就要有所误伤了。
即使没有伤到人,伤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
在白狐心中已然失去了生的希望的时候。
它忽然看见,有一道半月形的光芒从天外飞来,似是一轮新月。
是死之前的错觉吗?它有些疑惑。
但下一秒,就看见这道白芒正撞上了半空中的雷云。
嚓喇喇一阵响亮的裂帛之声,这白芒不知什么来头。凝练的雷云竟然一触击碎!
刺耳的声响中,雷云、连带这云海里头翻滚的金龙、还有那正在酝酿的全部雷劫之力,在这一道白芒的切割下,被生生斩破,全部烟消云散。
消……消失了?
它有些发愣。
这是啥?
它只是一只没上过学的小狐狸,此时除了一句卧槽,它不知还能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没过多久,就有一道白色光华自它周身亮起。
同时,一股暖流注入体内,让它舒爽无比,好似是生命精华!
伤口随着这股暖流的注入而愈合,它的身体也在光华中发生了变化。
白光中衍化出一双修长的腿,而后是一双纤细的手臂,前凸,后翘,盈盈细腰,精致的面孔……
这就是化形吗?
自己的雷劫这就过去了?
直到此刻它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那天外忽然飞来的一道白芒,竟然斩破了自己的雷云!
当白光褪去的时候,站在原地的,已经是一名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她一身简单的白衣,清丽脱俗,却又带着难言的魅惑。
最奇特的是,她的屁股后面,居然翘着一根蓬松的大尾巴。
“糟了!”
少女摸到自己的尾巴,惊呼一声。
这就是没有度过完整雷劫的代价,自己的化形没有完全成功。
她又在白狐与人形中来回切换了几次,但无论如何,这条尾巴都无法褪去!始终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啊。
怎么办?
少女挠头,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