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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准时不早退的阿洁     探宝修真在都市txt下载     探宝修真在都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八章 非现世之人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些纸人根本不是通过剪纸而活过来的纸人,这些纸人就是通过直接的灵力融合而产生的。

    心下一动,一只纸蝴蝶从她手中飞出,骤然变大,瞬间拦住了小纸人的去路。

    一道清脆如铃、甚是好听的声音飘然而至,道是,“一代剪纸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对方没有打破她的阻拦,但从这股灵力的强度上来看,她心中清楚的知道,对方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点让她认为,或许来者并非恶意之敌。

    她放下手中的工具,问道,“你知道我?你是谁?”

    “在下复姓上官,名别鹤,”他态度很是恭谦,语气里一直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慵懒,直言道,“实不相瞒,今晚打扰,是有一件事烦请大师出手帮忙。”

    他表明目的,有事相求,这般态度也就说得通了。

    明流火脑海中飞快的思考起来,很快得出了自己从不认识也从未听过此人的结论,但她还是挥了挥手,撤去了那本不堪一击的纸蝴蝶,随口道,“进来说话吧。”

    “多谢。”

    话音一落,凭空出现在小小纸人堆里的,是一名漂亮的男人。

    菱唇如血,肤白似瓷,犹如春日之和风、银河中皓月,用‘美’之一字形容完全不突兀,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是,他是闭着双眼行动的,看不见他眼中的风景。

    上官别鹤再次微微见礼,开门见山,道,“在下一直在寻找可剪纸通灵之人,江夏手工艺大展上,在下察觉到那纸人身上的灵力不俗,一番费劲,最后灵力指引在下找到了此处。”

    明流火打算借话探他底细,便假意不知,反问道,“我看你操纵纸人的本事不低于我,怎会在这事上有求于我?”

    “这却不是纸人,”他嘴角勾起,顺着她的意思如实答道,“此乃式神,是在下本家的法术。”

    她暗自点头,这人的态度着实算得上真诚了。

    即便看不见他的目光,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恳切笑意。

    “说说何事吧。”她松了口,道。

    他语速略快了一些,道,“只是想麻烦大师替我剪一张作品。”

    “什么作品?”

    “大师请看。”

    他抬手一扫,纸人汇聚成一张大大的白纸,平铺在明流火面前,上面逐渐显现出一幅肖像画来。

    她看了一会儿,挑眉问道,“你要我帮你剪一张人?全身人像?”

    “正是。”他笃定道。

    气氛沉了一下,她哼了一声,语气变得怀疑起来,道,“你既然知道我的纸人可通灵,就该知道,我若剪出人来,这东西便会活过来,甚至可以变得与真实的物件没有差别,但……这是违反这个世界的规矩的。”

    人界之人生死有命,生乃为繁衍,死是为生命终结。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就将成为异数。

    这点上官别鹤早已打听清楚了。

    他清了清嗓子,先是补充道,“在下也明白,若要此人不成为异数,只有一个法子……除非这人本就是人界之人。”

    说罢,不

    顾她的惊讶,他又稍稍低了低头,忙道,“大师不必担忧,一切后果,在下愿意一力承担,此事必定不会牵连大师!”

    明流火沉吟半天,道,“你得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因为你我都非现世之人。”上官别鹤脱口而出,道。

    她又愣了一愣,这人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他轻叹一口气,其中万千惆怅悲思似能叫百鸟为之哀鸣,继续道,“你身上和我一样,没有现世之人的‘生气’。”

    “你一直盯着我的眼睛,想知道我为何始终闭着双眼吗?”

    明流火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上官别鹤缓缓答道,“我闭上眼睛之前,看见的便是她死去的画面,所以我自己给自己下了个规矩,在她活着出现在我面前以前,我不会睁开双眼。”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风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沉默。

    明流火接过了那张平铺开的白纸,道,“我答应帮你。完成之后,我自会前去找你。”

    他脸上溢出些许欣喜,又使了一缕灵力附着于画像上,道,“我的式神愿为大师引路。”

    “多谢大师。”

    讲完此事,上官别鹤便又化在了纸人之中,飘然而散。

    汪文迪回过神来,手里的大剪刀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张叠好的白纸,上面有线条弧度,还有一缕非常清晰的灵力,想来这就是上官别鹤托明流火完成的作品了。

    照刚才的画面来看,阿姐与江宇之间,是几乎没有联系的。

    他自然没有偷看别人的作品,先站起了身子,拿着这玩意儿打算去找瞿星言,让他看看能不能通过上面这道灵力联系到上官别鹤,而自己也好继续探查小剪刀上的内容。

    刚一出房门,客厅里没人,倒是厨房里挺热闹的。

    过去一瞧,原来是熊巍回来了,看他的状态与神情,心情很是不错,他与张霏霏都在给萧秋帮忙。

    汪文迪没想打扰里头愉悦的氛围,只是扯着脖子问了一句,道,“霏霏,看见阿瞿没?”

    张霏霏应声道,“没有!”

    奇了怪了,他挠了挠头,找遍了整个屋子,从阳台到房间,就连厕所里也找了,就是不见瞿星言的身影。

    正想打电话,一道青光便凛然落在了眼前。

    瞿星言紧皱眉头,道,“月歆,找不到。”

    “啊?”汪文迪问道,“什么意思?”

    他答道,“我找了方圆百里的范围,没有她的踪迹。”

    “你找她干嘛?她不是和东皇太一在一块吗?”汪文迪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也是,要是他俩交手的话,这一点动静都没有确实太诡异了。”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还是跟过去比较好。”他别开了视线,但眉头拧得更紧了,继续道,“我再扩大范围找找。”

    话音一落,也没给汪文迪说话的机会,他就又化作一道青光,瞬息冲了出去。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先把那作品收了起来,又回到了房间,打算自己先研究那把小剪刀。

    另一边。

    本是矛盾激化在即,抱着一决胜负的心思同东皇太一一起离开华胜的陈月歆,在天上飞了片刻后,性子便耐不住了。

    她指着地下一块围着湖泊的空地,道,“我瞅那儿就不错,赶紧的吧!”

    东皇太一看都没看一眼,就否定道,“不好。”

    “那你到底要飞哪儿去?”她不耐烦追问道,“在哪儿动手不都一样吗?”

    他直视前方,远方银河与地面相接,他道,“吾突然不想跟你动手了。”

    陈月歆没听清,东张西望道,“啊?你说什么?”

    “吾说,跟吾走就对了!”东皇太一提高了音调,瞟了一眼她精致的侧脸,道,“吾要带你去个地方!”

    她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心里一直琢磨着,难道环境还能影响实力?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四下无人,且偏僻荒凉,远离大都市。

    东皇太一这才祭出自己的至宝。

    陈月歆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以及刺眼的五色之光,大叫道,“卧槽!你干嘛?你想搞偷袭是不是?!”

    “偷袭什么?吾是那种会偷袭的神吗?”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反驳道。

    她防备不及,被他强硬的拖进了灼目的光辉之中。

    “到了。”

    东皇太一的声音很快再次传来。

    她迅速睁开眼,迷蒙道,“天亮了?”

    周围乃是一片陌生却极美的景色。

    群山之巅,风回云散,只见远处有些许楼阁,座座仙气缭绕,庄重却不繁杂,再往这边一看,瀑布飞流,横于天际,底下池水环绕,池中乃是朵朵金莲,璀璨明净,神圣而不容侵犯。

    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仙境,犹如身处蓬莱……不,这里比蓬莱还要美。

    陈月歆脑海中翻涌而起一股风暴,她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这是……哪儿?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吾初生之时的栖身之所,”东皇太一指了指远处,随地坐了下来,道,“那边就是昆仑。”

    他悠闲的在手中凝出火星子,复又散开,接着道,“不过,是以前的昆仑,大战以前的昆仑,众神的云梦泽。”

    “你曾经与吾在此处大战三百……”

    陈月歆打断他,道,“得得,大战就大战,别再提三百回合这茬了!”

    她也坐了下来,抱臂道,“你刚才说,这是以前的地方,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能来?”

    “准确的说,这是吾以混沌钟开辟的一方小天地,区别于现世空间,”东皇太一望着地面上蹦蹦跳跳的仙鹿,道,“只是吾特意将这里布置成这样。”

    “哦……”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里头的气息的确令她感到舒适,道,“现在你已经苏醒了,你可以回昆仑,再把雪境变成神境。”

    他没说话,大约是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了。

    他也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这两道明亮的红色,映衬着天边的金,甚是好看。

    东皇太一忽的开口,道,“跟吾走吧。”

    陈月歆晃着腿,道,“嗯?去哪儿?”

第五百三十九章 问心有愧

    “同吾一起,回雪境昆仑。”他朝她伸出手来。

    “为什么?”她不解的盯着他的手,问道。

    “不为什么,现在的你,吾不喜欢。”他又把手向前伸了一分,眼中平静,语气也很是平静。

    他嘴里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的‘喜欢’。

    她沉思了一会儿,脑子里又莫名冒出了些许压抑着她本能思想的黑暗念头来,她顿了顿,撑着脑袋,追问道,“我与以前的我是同一个,为什么不喜欢现在的我?又为什么因此就要我跟你同去昆仑?”

    “有很大的不同,”他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疑惑,又接着道,“跟吾回神境,你就能恢复成以前的四圣朱雀,吾喜欢那时的你。”

    “骄傲放纵,眼中的火焰长盛不衰,于天际肆无忌惮的翱翔,所经之处,无人不怕、无人敢不敬。”

    “与吾像极。”

    “现在的你……”

    东皇太一移转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轻轻摇头,道,“不够杀伐果决,神性渐失。”

    陈月歆眯了眯眼,站起身来,一个纵身便跳到了最高的楼阁之上,俯视底下开阔的仙境之景,呼吸着天地间的灵气,她压下了脑子里窜起来的怪异念头。

    她道,“神性?不要跟我说神性,我只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不想知道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哈哈哈,有意思,那名唤汪文迪的小子,同吾交手时说,他行事只愿随心所欲,问心无愧,”他也站了起来,随即跃到她的对面,道,“你倒好,只要随心所欲,丢了问心无愧?”

    他站在屋顶这端,她在那端,两人身边是无数仙云,微风飘然而至,气氛似乎一下紧张了起来。

    问心无愧?

    什么是问心无愧?

    自问后,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感到惭愧的地方。

    陈月歆不愿意这东西成为自己的枷锁,可现在,它实打实的萦绕于心间,挥之不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几十年前,她学了那个不知所谓的心法,然后烧杀屠宰、使众生陷于灾难后,被张乘风封印开始的。

    一直到现在,她想起当人盘旋在众人头顶、践踏百姓呜呼求饶之声的怪物,就是自己,她始终不能做到问心无愧。

    所以,她只能不去想这件事。

    转而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自由’二字上头。

    很久以前的她,虽然和东皇太一所说一样,暴躁至极,可向来都是找对手较量,从未做过屠戮众生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陈月歆避开了这个话题,沉声道,“我现在不能跟你去昆仑,还有很多事情我没做完……”

    他镇定自若,问道,“什么事?”

    她挠了挠头,答道,“就是……总之就是……”

    陈月歆感觉明明心里、脑子里都已经想好了很多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可真到嘴边了,又觉得说不顺畅。

    她一跺脚,稍显着急,道,“你不是也知道了吗?天机紊乱,四圣受命于玄女娘娘,怎能不管?”

    他又放声大笑,道,“青龙不是已经驻守于此了?朱雀何时好管人界的闲事?”

    “人界?天机紊乱,怎会是人界的闲事……?”她眉间一动,忽的惊道,“你的意思是,此次天象所示,是人界之祸乱?!”

    东皇太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反应,点了点头。

    她笃定道,“那我就更不能跟你去昆仑了,霏霏……”

    话还未完,他摇了摇头,道,“那你就更应该同吾前往昆仑。”

    “人界,不过是一方弱能者的集结之所,无论是众神中的谁,你,或是吾,都可以轻易让人界不复存在。”

    “青龙想演算出那扰乱天机之人的存在,却失败了,这就说明,那人的实力在青龙之上。”

    “但绝不会在众神之上!”

    他颇为自信,道,“照吾看来,你与青龙皆该回到神界,同上界之神一起规整天机,这才是你们真正该完成的使命,至于人界,该生则生,该灭则灭罢了。”

    陈月歆好像有点明白,当年他为什么会和西王母出现那么大的分歧了。

    这人竟然比自己更傲慢。

    她沉下了周身的气息,彤色却渐长,道,“汪文迪,不是弱能者。张霏霏,也不是。”

    略一思索,她又补充道,“不光他们俩,从本座降临人界之时,出现的超能者数不胜数。”

    “当年魔族、巫族想要侵占人界,黄帝率领部队大战四方,若他是弱能者,人界那时就灭亡了。”

    “玄女娘娘有言,我等四圣,当护人间龙脉,保最后一丝灵气,虽然我们身处天机之下,应顺天而行,但这件事,绝不是多余之事。”

    东皇太一盯着她,似乎找不到能被动摇的缝隙。

    最终,他手里凝出了一道金光,笑道,“那就拳头之下见分晓,若吾输了,吾立刻返回昆仑,若你输了,就跟吾一起离开人界。”

    “就等你这句话了!”陈月歆叫道。

    她说过,在这世上,她只能允许一个人胜过她。

    不允许再有第二个。

    两人皆灵力暴涨,在这方天地中,不用有任何的顾虑,流火扇变得和混沌钟大小一样,矗立身侧,时时从扇面上射出数道紫炎,毫无保留的攻向东皇太一。

    他也同样一开始便拿出了全力来应对朱雀,一瞬之间,全身上下便缠绕了一层烈火之息,借助混沌钟的灵力在周身形成了一道极其坚固的铠甲,不仅抵挡住了紫炎的攻势,甚至凝出金光反扑回去,可谓是杀伤力和防御力兼备。

    因为法术都是同一系的,朱雀依旧选择近身作战,身躯虽然庞大,灵活性却丝毫不减,她将烈焰汇聚于爪上,径直撞上了他的铠甲。

    双方两两弹开,东皇太一的铠甲上渐渐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后刹那破碎开来,裂为飘渺的灵气。

    他轻轻皱眉,再度聚力,没有给朱雀立刻攻击自己的机会,便从口中吐出一团接一团的火球,所到之处炸毁了不少原本的地形景象。

    她挥动双翅,射出紫炎,包裹了他吐出的火球,随后消弭在紫

    色与红色的交缠中。

    踏着叫嚣的烈焰,朱雀直直刺了过去,速度比闪电过无不及。

    混沌钟牢牢护住了东皇太一,两人对峙,所产生的屏障上火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金色的火光和紫色的火光不断互相冲击,加上空气中的风,摩擦之中跳跃的旺盛的火星子,光是气势上都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了。

    朱雀一使狠劲,强行撞开混沌钟,身体遭受钟上灵力的千刀万剐,但同时便将利爪上所用的力度灌到了东皇太一身上。

    他被这股力量撞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五米开外的地上,仿佛天地间都为之一颤。

    她忍痛,再次跟上,想要速战速决,来个一击制敌。

    混沌钟的灵气应而霎时便开始治愈他身上的伤口,他强撑起自己,眼中和朱雀眼里是如出一辙的兴奋与惊叹,他喜欢见到力量强大而富有攻击性的样子。

    他讨厌朱雀犹豫不决,把人类当成朋友的样子。

    想到这个,他速度须臾变快,闪开了朱雀的进攻。

    包裹着她的烈焰再度充盈、沸腾,一道巨大的紫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是避无可避。

    他甩开身上的道袍,混沌钟岿然而立,一声暴虐的长鸣,竟也化出了原形。

    那乃是一只令人炫目的三足金乌,体型较朱雀不分上下,浑身金羽,呼啸间,已挡去了这道紫炎,转而极其果断而迅猛的朝她攻去,周身掀起的空气恍若也一同化为了烈火与刀刃。

    朱雀瞬身躲开,紫炎化作两道火刀,一前一后,趁他闪避,她快速冲到侧面,利落的划伤了他的左翼。

    东皇太一毫无反应,混沌钟能够最大程度的减轻他的痛感。

    他反转双翅,顺势与她纠缠在一起,两道红光难舍难分,轰然坠地。

    她身上的痛感也完全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攻击更是具有流火扇的密集和自身的强度,真要说起来,现在确是六比四开的局面,朱雀六,东皇太一四。

    找了个他喘气的空隙,她晃身前逼,使他不得不与自己贴身近战。

    他也同样想抓住机会,靠着最极限的力量将她一击击破,故而凝了九成气力冲了过来。

    朱雀振翅,紫炎已然烧上了他的尾部。

    就在战斗好像要见分晓之际,东皇太一发出一声怒吼。

    火焰的嚣张气息再度从他身上每一个细胞中涌出,爆发了一波全新的强大力量,直接吞没了这道紫炎。

    朱雀不以为意,径直迎难而上,周身烈焰形成的外衣也提升了几个层级,陡然扑到了他身上,灵力似乎用之不竭一般,越打越强。

    “到此为止了!!”

    身后三道紫炎封锁了东皇太一的行动,她同时凝结了自己几乎全部的力量,抱着必杀的决心朝他射去。

    砰!!

    两团红色相撞,中心骤然爆炸。

    烟尘散去,两人皆化回了人形模样,极速朝下坠落,他们俩都消耗过度,实在是太累了。

    扑通一声,同时掉进了底下的水池子里。

第五百四十章 欠个人情

    金莲化作缕缕灵气,浸入他们身上留下的伤口中。

    陈月歆率先坐起了身子,在他能自如行动之前,以自己能使出的最快速度到了他面前,指着他的咽喉,道,“我赢了。”

    东皇太一看着她。

    大约是休息够了,在她的耐心要用完之前,他点头答得颇为认真,道,“是你赢了。”

    “但是……”

    她听着他的转折,可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面对她朝自己伸出来的手,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讶,惊讶沉底,他拉住了她的手,两股温度交融在一起,热度瞬间攀升。

    待他站起来,她便松开了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随意的抓了两把凌乱的头发,让它们看上去听话一些。

    东皇太一唇齿摩挲,呢喃道,“月歆……陈月歆……?”

    “叫我干嘛?”她抬头,疑惑问道。

    “谁给你取的名字?”

    “汪文迪啊。”

    他捏着下巴,问道,“朱雀不好听吗?”

    她翻了个白眼,答道,“我在人界行事,难道要他们一口一个本座大名的叫?再说了……这名字我觉得选的不错。”

    东皇太一跳出了水池,嘴边似笑非笑,道,“吾觉得朱雀更好。”

    在她的白眼攻势下,他连忙把后边的话一并说出来了,道,“不过吾看出来了,你决定要用这名字留在人界。”

    “有何名,则负何命,你的名字是他创造出来的,拥有的却是朱雀的命格……这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与吾今日在神性之论上出了分歧,实力之上,你略胜一筹,吾不会强求,更不会食言,自会独身返回昆仑,只是你留在这里,希望来日你不会为今日的决定所后悔。”

    她抿了抿嘴,答道,“本座行事,绝不后悔。”

    他道,“好。”

    收了神通,周边金光忽闪,二人又回到了原本的天地之下。

    东皇太一遥望昆仑的方向,道,“就此作别……”

    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忙道,“等等,我还有事问你。”

    “哦?你说。”他挑起眉头。

    陈月歆难得记事一回,赶紧问道,“你可知昆仑神境中藏有当年十二祖巫的精血?”

    稍一思索,他点了点头,道,“吾知道此事,但具体的,得问西王母。怎么?你们对祖巫精血还有心思?”

    “当然不是!”她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解释道,“我们过去曾经遇过祖巫之力,甚至直接见到了祖巫的精血。”

    祖巫精血,一人分四,分别藏于盘古大殿、昆仑、幽都山以及厌火国。

    东皇太一眯了眯眼,道,“你是说,有人偷取了祖巫的最强力量?”

    她应道,“所以想问问你,昆仑之中所藏精血是否还在?”

    “吾只知藏宝之地极难进入,其他的,都得问过西王母才知。”他照实答道。

    陈月歆微微叹气,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之后,能不能代为问过?”

    他朗声大笑,道,“哈哈哈

    ,汪文迪那小子还只是指使吾之下属英招,你倒好,直接让吾办事?”

    “磨磨唧唧,办不办吧?”她撇了撇嘴,嘟囔道。

    “办。”他应话,又从神印之中分了一缕极其珍贵的灵气出来,递给她,道,“有任何消息,吾会传话给你。不过,昆仑毕竟是神境,帝之下都所在,故而这道灵气只能使用一次。”

    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收好了东西,又道,“还有两件事。”

    东皇太一斜了她一眼,道,“要吾替你办三件事?那你给吾什么好处?”

    陈月歆倒也爽快,直言道,“你要什么好处?”

    他略一沉思,道,“你突然问吾,却把吾问住了。吾暂时也想不到什么,不如就算你欠吾一份人情,他日吾若有所需,你再还了便是。”

    三换一,她心觉也算赚了。

    “也行。”她一口答应,随后提起第二件事,道,“阿迪他体内有未清的尸毒,需要仙草寒冬绿,这东西据说只在峡谷冰层中生长,昆仑应该是有的,只是这入口……”

    九门九井在大战过后只剩下了其一,是连接昆仑与魔界的九井之一,她摸了摸鼻子,问道,“现在众神既然苏醒在即,九门九井是否也会消去冰封之力,重新打开?”

    他答道,“昆仑的确有寒冬绿不错,至于九门九井的具体情况,吾回到昆仑之后会一并告诉你准确的答案。”

    “嗯,最后一件事,”陈月歆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秘法?说的是以神力破魔障,需要的是你以及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八位的神力。”

    她生怕说的不清楚,又小心的补充了一句,道,“哦对了,此法与解陨圣露之毒有关,你仔细想想。”

    “陨圣露?”他捏着下巴,没多久便答道,“吾听说过此法,可……”

    “可什么?”

    “可至今为止,没有谁能让吾等九位为他解陨圣露而同时出现过。解其中的魔障、魔气,所需要的是吾等九位各自最纯粹的一缕神力,再由吾等摆阵,合力同心,方可破之。”

    对他来说,这世间恐怕还不存在那样的人。

    东皇太一继续道,“换言之,曾身中陨圣露的人,全都死了。”

    闻言,她心中一凛。

    但她很快就自己安慰起自己来了,汪文迪和张霏霏,大家都在为这件事这么努力,就连她自己也已经拿到了三千上神的仙力……这九位也不会成为问题的。

    而且,中毒的人可是瞿星言啊!

    青龙一向很受仙界敬重与欢迎的,他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代表了玄女的意志,是出了名的仙道表率,但凡是他的决断,没有人不信的。

    和她大不相同。

    陈月歆稍稍宽慰了一些,道,“无妨,你既然知道,就代表这法子是真的有用……有用就行了。我还想打听打听,如何能联系到另外八位?”

    “这你可问错人了。”他随性的笑着,语气里听得出他与其他八位几近疏离而陌生的关系,道,“吾等九位各有所司

    ,重要的是,其实吾看他们……很不顺眼,他们估摸着也一样。”

    “尤其是那个大司命,行事板正,总以中立者自居,实则比谁管的都多,偏偏个性又神秘诡谲,吾跟他最是难处……”

    后面便是一些吐槽其余八位大神的话,陈月歆没心思仔细听,只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儿又断了线索了。

    旋即,一道猛烈的灵力伴着青光刹那出现在感知范围内。

    她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两人正在讨论的话题。

    出现在视线内的果然是瞿星言。

    他眼中浓重的墨色在看见陈月歆明媚的脸庞时化开,脸上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但能看出一丝来不及消散的,像是担忧,又像是生气的神态。

    “你怎么来了?”陈月歆主动问道。

    月色如水,洒在他脸上却似霜华。

    他抿嘴,也不回答,只是问道,“打完了没?”

    她懵然点头,道,“打完了。”

    “打完了就回去。”他语速有些快,催促道,“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哦……我只是问了问他关于昆仑的情况。”她解释道。

    东皇太一与她交换了一下眼色,也不在意他似有敌意的眼神,简短道,“吾去也,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便化作一道金光,朝西北方向的天际去了。

    月下两人相对无言,回去的路上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加快速度。

    她所思所想自然是陨圣露一事,好在这九神可破魔障的秘法还是得到了肯定,他们往这个方向上努力还是没错的。

    只是不知道等到解毒的条件凑齐,他还挨不挨得到那个时候。

    他脑子里就不同了,这是他头一次感觉思绪一团混乱,脑海一团浆糊。

    刚才看见这两人相谈极其融洽,不像是对手,倒像是阔别许久后重逢的老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来,汪文迪和张霏霏说的‘月歆肯定很抢手’的这个理论,兀自想着‘难道东皇太一也算异性’一类没头脑的想法。

    东皇太一走了,这是个好消息。

    瞿星言就在她身边,忽然觉得,她身边的这个位置,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无论是对手,还是朋友,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应该是自己。

    陈月歆的余光看见他白净的脸庞,心中暗暗叹气,决定看在他身中陨圣露的份上,自己先行开口,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道,“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刚才打的怎么样啊?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

    “我知道你赢了。”他低声道。

    “哦……也是。”她移开了视线,要是输了的话,东皇太一此时已经对人界动手了。

    他步子更慢了,道,“你们去了哪儿?我一直没找到你的气息。”

    瞿星言也是才发现,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以前从没有这么觉得过。

    陈月歆不甚在意,如实答道,“他另辟了一处天地,我们在空间之中对战。”

    “什么?”他眯了眯眼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再斗纸人

    她以为他是对交战的过程来了兴趣,便兴味盎然的将来龙去脉细细的讲了一遍,得意道,“最后还得是我,干净利落,一击定胜负!”

    谁知他注意的重点却完全不同,冷声反问道,“他要你跟她回昆仑?”

    “嗯。”她还没发觉气氛不对,应了一声,继续将那对战过程说的眉飞色舞。

    她尾音还未落下,他便瞬间抓住了她的胳膊,不悦道,“他为什么要你和他一起回昆仑?”

    跟她一起走的,也应该是自己才对。

    陈月歆察觉他手上的力度,低头一看,他指尖竟有些泛白,她愕然道,“我哪知道……反正我不是拒绝了吗?”

    “我知道你拒绝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快速道,“以后别再跟他交手了,离他远点。”

    “为什么?”她不明所以,在她眼中,东皇太一仅仅只是一个对手而已。

    只不过就像东皇太一所说的那样,过往的朱雀没有朋友,只有对手,所以跟她做对手的时间长了,自然关系就稍进一步了。

    “不为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的低柔下来,好像在撒娇,等着她同意一般。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他的脸上铺着皎洁的月色,还是那般寒如雪砌。

    “痛。”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嬉笑道。

    他不舍的撒开了手,同时别开了视线。

    因为离开了朱雀的体温,他的手很快又被凉意浸满,陈月歆眨了眨眼睛,重新拉住了他的手,和她想的一样,果然凉了下去。

    “你的血这么凉,居然都从不会感到冷,真是神奇。”她随口道。

    他没有撒开她的手,只是道,“不要岔开话题。”

    四下静寂,连夜风的声音都能被清楚的听见,就在耳畔盘旋堆积,他眉目之间似有缓缓凝结起来的冰雪,他迫不及待的需要听见她肯定的回答,用这回答来消融冬夜里肃杀的寒气。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但是,如果有旗鼓相当的对手要同我交战切磋,我是断然不会拒绝的,何况我与他,本也是旧相识。”

    他因为拒绝的话语,脸上掠过一丝惊愕,双目稍显迷茫,如江上飘然而起的秋雾,手心里缱绻而令人眷恋的温度也被这话语里的理性而吹散。

    瞿星言手上再度用力,重申了一遍,道,“离他远点。”

    她用‘朋友’二字标榜东皇太一,为何会令自己这般不快?

    陈月歆眯了眯眼,抽开了手,道,“瞿星言,你不要没事找事。”

    夜风瞬间重了,寒冷刺骨,两人间的温度急剧下降。

    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心底有一团声音疯狂的叫嚣着要冲破身体的桎梏,他现在就想跟她动手,他从未如此迫切过。

    就像是想要证明,哪怕是对手,也只要有他一个就够了。

    她明白了他的眼神,冷笑一声,道,“好,那就按我的规矩,谁赢了谁说了算!”

    双方的眼神在这一刻完全一致,仿佛是在中间摆了一面镜子,映出来的,

    是自己的另一面。

    阴阳神轮已然在手,流火扇也已被唤了出来。

    他向前一挥,金轮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陈月歆一惊,反应迅速的以流火扇摁下了金轮,随后立刻吐出一道烈焰攻击他,他也是十分轻松的便用银轮消去了火焰,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武器缠斗,她索性抛开了武器,以自己的灵力控制它,转而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门,瞿星言与她的速度不分上下,转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回身以手肘部分反击。

    她周身暴涨出火焰作为掩护,后撤两步,随后凝出一道紫炎,呼啸而去。

    他则不慌不忙,射出一道紫电与之相撞,炸开的灵力霎时便将周围扫成了平地。

    一轮轮的攻势下来,谁都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

    陈月歆稳住身形,收回流火扇,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句。

    他虽然也在微微喘息,但看得出,仍是自己消耗更大。

    她须臾跃起,眼中满满的不服输,聚力形成一道极其强大的紫炎,铺天盖地、势不可挡,这招还未使出,瞿星言便同样凝了力,青光结成毫不逊色的冲击波,巨大的树木破土而出,两招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没有喘气的时间,她便发现,有三道金光缠上了自己的身体。

    那头的他已经念成了口诀,结出了锁灵阵。

    陈月歆盯着他,好半天才道,“差点忘了,你还会这些功夫。”

    他没说话,好像不想从她嘴里听见除了答应他要求以外其他的任何话。

    她沉了脸色,道,“但你不会觉得这玩意儿能锁住我吧?!”

    紫炎攀附而上,只听一声巨响,锁灵阵瞬时崩塌,她冷哼一声,纵身向前,手中凝出一团烈焰,倏忽便到了人跟前。

    他没有要躲的意思,凝力挥去烈焰,陡然出招接掌。

    她知道相撞的结果,于是干脆一转手收了掌,转而勾出一脚,逼得他向后退了几步,而后方,正有一道焰墙。

    陈月歆抓住了机会,趁势跃起,手掌向下,径直对准了他的脑门,得意道,“得手了!”

    瞿星言站定,运力将青光集中在掌心迎击,一个闪身虚晃一招,绕到她身后,金轮射出,流火扇迅速飞来抵挡,他又投出银轮,击中了她的后膝盖。

    她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量影响,不得不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则收回金轮,锋刃边缘直抵她的咽喉,抿嘴道,“我赢了。”

    是的,这次可不能让着她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一定是自己刚刚和东皇太一交手还没恢复过来,一定是的。

    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她才低垂着眼眸道,“你赢了。”

    他愣了愣,产生了一种自己伤害到她的错觉,但片刻后,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她拉住他的手,忽然想起他身中陨圣露的事,这东西虽然表面很难看出来,但实打实的的确会影响本身的实力。

    难道自己竟然连这种程度的青龙都打不过吗?

    她一咬牙,以掌为刃,反手袭击他的咽喉。

    下一秒

    ,一道白光从他身后利落的刺了过来,代表的,乃是极其危险的讯号。

    因为这白光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这下瞿星言是真的陷入了前后被夹击的情况中。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好在他本能的先感知到了危险,反应迅速的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在怀中,侧身躲过,金轮骤然出手,才让这白光仅仅只是擦过了他的面庞。

    血液渗透出来,她看着这鲜红的眼色,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若不是她这般任性,他和她都完全可以闪过的。

    又因为自己,他受伤了。

    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关心他,数道白光同时刺了过来,乌云蔽月,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两人纷纷灵活闪躲,落到一处开阔的空地上,背靠背观察着四周。

    她率先开口,不耐道,“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邪气汇聚,在不远处化出了一个人形。

    但,那是一张纸人。

    纸人周身带着一丝丝飘渺莫测的金色,这股巨大的能量让他俩都感觉到熟悉。

    瞿星言冷声道,“这是碎片的力量。”

    还没等仔细琢磨,一道烈焰便瞬间袭来。

    若非早有防范,这道烈焰便已经贯穿了她的心口。

    陈月歆拧起眉头,语气十分反感,道,“……这是我的力量。”

    抬头一看,不远处又化出了另一张纸人,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红色。

    碎片、红羽……这指向的是谁,两人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一阵笑声传来,笑罢,两张纸人同时行动,瞬间攻向了两人。

    “我对付碎片。”瞿星言决断道,随即便迎了上去。

    陈月歆也不含糊,回身与红色之人缠斗在一起。

    那头金色与清光碰撞,速度皆如闪电,金色之人周身的金光刹那暴涨了数倍,一个瞬步上前,就将这强大的力量集中于拳头挥舞而来,瞿星言利落后翻,回身将金轮掷出,劈砍过去。

    双方落地不到一秒,就重新飞身上前,地面只留下用力过猛的凹痕。

    金色纸人越战越勇,金光的力量几乎是源源不断,霎时便朝他背部来了一记重拳,他来不及闪躲,只能蜷缩起身子减缓冲击力,直飞出去十几米才砸在了地面上。

    烟尘散去,瞿星言站起身来,身上青光忽闪,伤口快速生长愈合,须臾之间就恢复如初。

    他皱起眉头,果然,碎片的力量不容小觑。

    即便这纸人身上只有不过八成的力量,但……比起上次的六成,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瞿星言体内的陨圣露正蠢蠢欲动,只等他消耗过度,便要蹿出来搞事情。

    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必要速战速决才行。

    眼中杀意蔓延,瞬时以离弦之箭一般凝力冲向了金色纸人,周围被他强大的力量照亮如同白昼一般。

    金色纸人对自己的防御好像很有信心,只是稳住了身形,双手射出一团金光,竟然要与他直接来个硬碰硬。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下毒

    双方之间形成一道巨大的能量屏障,暗中却已有树枝从金色纸人的后背破土而出,电光火石之间,他得以突破了屏障,金轮径直穿透了它的心口!

    金色纸人想要暂时后撤,却被他飞起一脚踢在了后背,随后一个瞬身,抓住了它的肩膀,将它高高的举在了空中。

    它浑身一震,周围盘旋的金光竟渐渐有要散去的趋势。

    金色纸人堪堪做出反应,将金光化为利刃,想要刺穿他的身体,以此逼迫他松手。

    但瞿星言不愿放弃这最佳的机会,面不改色的锁住了它,又倒转一百八十度,正将脑袋朝下。

    轰!!

    金色纸人消散在底下的大坑中,但那缕飞出天际的金光,却瞬间转向了陈月歆。

    他紧咬牙关,迅速跟上。

    只见那头双方相斗之中,有无数烈焰交缠,纸人身上射出的利刺中也带着缕缕烈火,如狂风骤雨之势全数攻向对手。

    陈月歆冷哼一声,周身焰气更胜一筹,顿时张开屏障,端立不动,不管是打中自己的还是没打中自己的,这些看似来势汹汹的烈火都被她的焰墙给吞噬。

    “后退!”瞿星言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僵局。

    她瞬间做出反应,这才察觉到属于碎片的力量强行参战,在自己的背后极速射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火焰在她手中凝成了紫炎,与碎片的金光径直撞上。

    瞿星言无法阻挡,他知道,即便紫炎乃为极火,可这毕竟是偷袭,且主体还是极品灵宝,比圣器还要略胜一筹的存在。

    金光没能突破紫炎,但那溢出的力量也纷纷压在了陈月歆身上,将她掀翻在地。

    她反应了一会儿,身上的伤势倒也不重。

    就在此时,金光飞遁而去,剩下的那红色纸人同时行动,身形暴涨了数倍,直接化作一团滚烫的火球,朝地上的她砸了过来。

    追金光?还是拉她一把?

    对瞿星言来说,答案不言而明。

    他刹那便扑向了她,双轮朝火球射去,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拽起了地上的她,稳住身形,道,“没事吧?”

    “嗯。”她点了点头,应声道。

    抬眸便见那双轮与火球僵持不下,陈月歆心有不甘,咬牙道,“这火还是交给我来灭吧!”

    话音一落,口中念咒,手执流火扇飞身上前,一道澎湃的灵力霎时加在了双轮上,势头一下就盖过了那不识好歹的火球。

    砰!!

    火球在意料之中的炸了,纸人也不复存在。

    但就在陈月歆收手、瞿星言上前之时,从烟尘之中顺势射出一根黑针,须臾便贯穿了瞿星言的肩头!

    短暂的反应过后,剧痛涌遍全身。

    “唔……!”他攥紧拳头,紧咬牙关,还是发出了一声痛呼。

    她立刻跑到了他跟前,接住了他摇晃的身体,支撑着他,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有毒……”他暂且只能堪堪下出结论。

    不过两秒,他脸色煞白,整个人的重量都到了她身上。

    他感觉很不妙,从肩头的伤口蔓延到整个体内的毒,好像在与某股力量所融合。

    那股力量,就是陨圣露。

    “走!我立刻带你回去!!”陈月歆焦灼之极,却不懂什么解毒的办法,心揪成了一团,当即便要施展瞬身之术。

    “等等……”他微微喘了口气,道,“刚才我与你……是我赢了,你、你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她哭丧个脸,手足无措,道,“不是,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事啊!”

    他强笑道,“你……你先答应我……”

    若不是他负伤至此,她一定会觉得这人是在趁火打劫。

    “我答应你就是了!”她一口应下。

    这才见他脸上稍有妥协之意,陈月歆抿着嘴,伸手欲要揽住他的腰际,把他进一步往自己身上带,也更方便行动,谁知他却脸色微变,抬手就要阻拦。

    她看出了端倪,扶着他的手抢先一步钻进了他的外套中,摸到了他腰际伤口所在之处。

    冰凉的液体侵润了她的手。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抽出手来,上面一片殷红。

    她再顾不得许多,一面为他注入灵气,一面立即回到了华胜。

    不过一息之间,两人便平稳落了地。

    刚读完小剪刀上留存的信息,汪文迪才从房间内走出来,他没想到瞿星言会火急火燎的出去,不省人事的回来。

    汪文迪沉声道,“怎么回事?!”

    陈月歆声音也低了下去,但听得出其中的咬牙切齿,道,“江宇……”

    “这毒……与、与陨圣露相融了,”瞿星言勉强开口,血液已经顺着他的裤管在往下滴,道,“现下无法可解,你……你把我放回房、房间……我自行调息……”

    她虽然极不放心,但也深知,正如他所说,陨圣露现在没有办法可以解除。

    陈月歆搀着他,走进了房内。

    张霏霏等人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担忧的望着合上的房门。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这玩意儿的确是个祸患。”

    “你是说陨圣露?”张霏霏问道。

    他示意大家继续吃自己的,坐在了她身边,眯眼道,“我是说……江宇。”

    房内。

    她将他放置在床上。

    他斜倚着床板,似乎连摆出调息姿势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半天都没动弹一下,只是紧闭着双眼。

    血还在流。

    她咬着嘴唇,轻声问道,“瞿星言,先止血吧?我……我能帮你吗?还是你需要安静?这样的话,那我就先……”

    “别走。”他嘴唇微动。

    她一愣,硬邦邦的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他继续道,“帮我……”

    “帮你什么?”她立刻上前两步。

    “把衣服脱了。”他道。

    陈月歆发誓,如果不是因为陨圣露,她一定当场给他一个爆头。

    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像一只一向傲然的白鹤,如今无力的垂下了双翼,一切都只能倚仗她的力量,乖巧而可怜。

    她就根本生不起气来,满心都只有揪在一起的痛感。

    “好

    ”她抿了抿嘴,应了一声,告知他自己要动手了。

    陈月歆极力轻手轻脚的脱下他的第一件外衣,可由于自己从未做过这么细心的活计,中间还是不免有些磕碰,看着他强忍着伤口撕扯的痛感,她愈发觉得自己笨手笨脚。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全、全脱了吗?”

    “……上衣得全脱了。”他睫毛忽闪,耳朵又染上一缕红晕。

    她正要动手,又听他淡然的来了一句,“裤子脱不脱看你心情。”

    “瞿星言!”她轻吼了一句,脸也憋得通红。

    “再不脱……血要流干了。”他似乎在憋笑,但又因为虚弱至极,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勉强。

    她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帮他脱掉了全部的上衣。

    因陨圣露而放血的那道口子,果然自己撕开了。

    狰狞至极,触目惊心。

    瞿星言不客气的伸出手去,道,“扶着我。”

    她撑住他的肩膀,看着他手心中凝出的青光,贴近伤口,从血液中强行引导出一丝丝一缕缕的黑气,每有一点邪力被导出,就会流出更多的一滩血。

    可以说,这次的放血,完全是被逼而为之。

    真的很痛。

    瞿星言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有朱雀在身边。

    他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看得陈月歆比他还紧张。

    “还没好吗?”她焦急问道,“已经流了很多血了!”

    又过了片刻,他才松了一口气,道,“好了……”

    说罢,他整个身子都沉沉的向后倒去,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他的模样狼狈极了,发丝粘腻的贴在耳际,凌乱而不整洁。

    血是止住了,伤口愈合的却非常缓慢,陈月歆知道,疤痕无法消去。

    因为陨圣露还存在。

    她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忽然想到他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

    起身拿了条毛巾,又去浴室把毛巾浸水、拧干,她回到床边,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又撩开他额上的碎发。

    “瞿星言,你不要再出风头了好不好?在解除陨圣露之前,你不要再拼命的保护我了,好不好?”她吸了吸鼻子,不自觉的碎碎念起来,“你的陨圣露总有一天会消去的,在那之前,你也老实一点,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好?”

    他没回话,只是感受着她尽量温柔的动作。

    那温暖的灼热感顺着毛巾铺满了他全身。

    陈月歆忽的凑近了他,声音中略有压抑着愤怒的颤抖,捏着他的肩膀,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察觉不对劲,睁开了双眼,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问道,“怎么了?”

    “你肩膀上的伤口!”她不知所措,道,“为什么没有愈合?!”

    肩头那被黑刺贯穿的地方,还留着一个细小的伤口,且黑紫色正在向周围的肌肤蔓延,现在已经有指甲盖大小的地方,是变了颜色的。

    至于原因,瞿星言也不知道。

    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也不明所以的事实。

    陈月歆略显抓狂,咬牙切齿道,“……江宇……江宇!!我要杀了他!!”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找到上官别鹤

    “月歆,冷静点……”他轻轻扣住她的手。

    她有些听不进去,重复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

    瞿星言抿嘴用力,就着这姿势向前一倾,又伸出另一只手撑住床面,转眼便将她锁在了两臂之间,一手扼着她的手腕,面色沉沉,眼如寒星。

    翻天覆地,等她冷静下来,看见他一贯平静的神色,心里更加难受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都好像不算什么一样。

    他不知道,她心里却是觉得,这次与纸人相斗,最后若非她喜欢逞能,非要再补一刀,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说不定就完全能防住那道冷不丁射出来的黑刺。

    她抓狂,她叫嚣着要杀了江宇,可是在他的眼里,她只看见了一点点悯恤,根本没有疼痛,没有恨意。

    陈月歆瘪了瘪嘴,眼角蓄满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下去。

    看见她这般默然的落泪,他一愣,明显有些慌神,忙道,“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沙哑着哭腔,眼泪淌得愈发汹涌起来,鼻尖通红,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瞿星言,你要不还是离我远一点吧,你每次跟着我,总没好事……我不想你这样……”

    “唔……”

    她瞪大了眼睛。

    所有的碎碎念都被他用嘴给堵上了。

    那股似雪中寒梅一般清冽的香味一瞬间侵蚀了她的神经,引诱着她血液深处里的灼热与之交缠。

    好香,她真的太喜欢这股香味了,用来降温……或许最合适不过。

    冰冰凉凉的,又带着一丝温柔缱绻,还有些许细细密密的痒……嗯,似乎咬到了一口极好吃的冰糕。

    等等!

    冰糕!

    她想起那时在素尘江,他把她从船上丢进江里,回到船舱整理衣服时一本正经说过的话——

    ‘好奇怪啊,这条江,江里有不明且强大的力量,还有……好吃的冰糕。’

    好吃的冰糕。

    细细回想,那时她在水中溺水,是他及时返回为自己续了一口气,难不成……?!

    然后自己还傻乎乎的跟他说冰糕?

    陈月歆眼中神色的变化被他尽收眼底,他抢先抓住了她想要动作的另一只手,指指相扣将之压在柔软的被面上。

    他说过,若机会摆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心中仿佛有些释然,他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嘴唇,清宁的看着她,手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指,悄声叫了她的名字,道,“月歆……”

    十指连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从未有如此柔软的时刻,相对无言,但也认真的回扣着他的手。

    过了许久,她才哽咽道,“答应我,若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瞿星言还没说话,外头就传来了汪文迪的声音。

    道是,“阿瞿,你好点了没?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补充点元气?”

    他伸手绕到她

    脑后,将她一同托了起来,朝门外应声道,“我没事,就来。”

    “等一下,”陈月歆揉了一把眼睛,担忧道,“你肩膀上的伤,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恢复了七七八八,换上衣服,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吃饭是小事,有事商量才是大事。

    张霏霏见陈月歆神色不似平常,眼底了然,也没多说,只是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手始终放在她的手上。

    萧秋和熊巍在厨房收拾,其余的人尽皆在场。

    汪文迪主导话题,示意瞿星言把负伤一事复述一遍。

    “我曾说过,力量与人格不同,力量会在体内交融,若力量与力量之间找不到相融之点,就会产生排斥反应,在这种情况下,体内存有多重力量,共同冲突,宿主本体会万分痛苦,基本是不可能忍受得住的。”

    瞿星言把来龙去脉细说,又强调了如是话语,接着大胆推测,道,“今晚遇见的纸人,每个身上只有一种力量,但力量的来源都是江宇,而且纸人非常接近实体。所以我想,他与阿妹之间达成的合作,可能与这个有关。”

    汪文迪总结道,“直截了当的说,阿妹给他提供了利用纸人分散自己力量的帮助。”

    “还有这种操作?”陈月歆反问道。

    “八九不离十,”他答道,“我在小剪刀中看到的就是这样。”

    “江宇抓住了阿妹的心理弱点,鼓吹阿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正确的,这一切都是阿姐的错,错在无法理解她。”

    “明流火剪纸的力量可以‘创造’实体,阿妹与他达成了合作,阿妹帮他创造纸人,他则作为维护羽村之局的一员,成为飞诞七魄之一,那里是能让纸人最快成长的地方。”

    “而且他也完全没有要帮助阿妹的意思,牌位上的灵力与他自己仍是相连的,所以他还设下了多重保护设施。”

    说着,他把视线投向了一边认真聆听的机灵鬼,道,“你和你哥之所以会在烧牌位的时候遭此重手,也是他提前布置好的。”

    机灵鬼一拍桌子,骂了一句,道,“他做这些难道就不怕误伤无辜的人?!”

    “无辜?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无不无辜的,他整个理念中,只有实现梦真丸的价值这一件事,”汪文迪摇了摇头,评述道,“所以对他来说,他也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合作伙伴,全是利用。”

    “这是个极品啊。”机灵鬼讽道。

    “接下来要解决两件事,先说你哥的事,时间不多,”他叩了叩桌面,继续道,“上官别鹤托明流火完成的作品已经在我这里了,明天一早,我就立刻联系他。”

    机灵鬼激动道,“好!”

    “第二件事,就是江宇了,人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手了,此前还豪言说下一次再见到他,我们就会全军覆没,是时候会会他了。”汪文迪冷笑一声,道。

    瞿星言沉着开口,毛遂自荐道,“这事儿让我先打头阵吧。”

    陈月歆一个激灵,道,“你伤还没好全……”

    “就是因为伤还没好全,”他扯了扯嘴角,解释道,“自然要去问问他,解毒的办法了。”

    汪文迪一下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笑道,“好,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这两件事一了,我们就出发,前往寻找寒冬绿。”

    一夜安眠,第二天清晨。

    窗户上氤氲着冰冷的雾气,光线正好,恍若一幅轻描出来的山水画。

    大家都起得很早,萧秋已经整理好了行囊,跟众人告别后,就算结束了她这段奇幻而又绮丽的短暂旅程,转而继续投入了她的本职工作中去。

    熊巍则是早早的打了一套拳,便张罗着准备早餐。

    机灵鬼等在客厅,焦急而又欣喜,他总算马上就可以见到活着的哥哥了。

    汪文迪释放了明流火作品上的一缕灵气,灵气化作一道白烟,飘飘然往窗外飞了出去。

    他顺势跟上,最终竟到了一处非常雅致的院落里。

    正欲进去,却碰上了蛮横的结界。

    结界里头有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楚了,来者就是上官别鹤,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手上和脖子上仍是缠着绷带,闭着双眼,准确开口,道,“原来是汪先生,这么说,在下要的东西,却是到了先生手上了。”

    他也不含糊,一贯的有礼客气,直言道,“那就烦请先生把东西归还给在下吧。”

    汪文迪笑道,“东西在我手里,却是明大师交到我手里的,我自然会给你,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看不出脸上喜怒哀乐的变化,又勾起嘴角,答道,“理应如此,汪先生,请。”

    结界应声而开,汪文迪大步迈入。

    这个院落的构造非常简单,整体看上去有点像是四合院的味道,中央的院子很是宽阔,坪里围着一圈栏杆,栏杆的中心是一个亭子,里面没有桌椅,就是一个单独的亭子。

    栏杆围死了,没有小径进去。

    汪文迪心下微动,左手边的屋子里,透着丝丝不明显的压抑邪气。

    上官别鹤将他领到了正中的屋里,香茶备下,主客就座。

    “说说吧,汪先生,你总不是为了来找在下喝茶品茗的。”他倒显得略有些着急,开门见山道。

    汪文迪当然也不耽误人家的事儿,答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现在仅存三魂七魄,想向你借个式神一用,好使他重塑肉身。”

    “原来如此,这个不难。”上官别鹤应道。

    他说罢便抬起手来,袖间跳出一枚小小的纸人,瞬息之间就变得与常人同高等大,他又抽去其中的灵气,仅留一缕,道,“你将三魂七魄引入即可。”

    “那就有劳……”

    汪文迪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尖锐的嚎叫声传来。

    听这方向,似乎就是那邪气外露的屋子处传来的,这叫声煞是尖锐刺耳,疯狂而可怖。

    上官别鹤脸色一变,刹那起身,也顾不上安置汪文迪,只留了一个示意他止步的手势,便匆匆的赶了出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逆子

    汪文迪自在原处等待,也不过多干扰别人的私事。

    那尖叫声有增无减、愈发刺耳,他凝神静气,先将此前扣住沉稳哥的三魂七魄引出,又摆起法阵,注入那式神中,帮其完成重塑肉身的过程。

    灵光汇聚,式神慢慢有了人的形状,慢慢的变得与此前沉稳哥无异。

    他以一缕灵力维护法阵的稳定性,接下来只需要再等上半个小时左右,沉稳哥便能恢复如初了。

    还没等喘口气,就听‘哐’的一声巨响。

    抬眼望去,左边屋子的门直接被大力撞开,上官别鹤径直从里头摔了出来,飞出几米远。

    汪文迪眯了眯眼,那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叫这位一向兵不血刃、从容不迫的巫法者吃瘪?

    来不及细想,只见上官别鹤还未落地,院子中央的亭子内瞬间阴风乍起,汇聚起无数黑气,一道身影模糊的出现在黑气中,与此同时,从中毫不客气的射出了一道黑光,直冲左边的屋里射了过去。

    上官别鹤察觉此事,但他自身显然反应不及,不得已唤道,“汪先生!助我!”

    汪文迪挑眉,电光火石之间,仍是选择了出手相助,扫出一道剑气,将黑光抵消,跟着把房门合上,也跳了出去,落在院中。

    “多谢……”上官别鹤站起身来,顾不得扫身上的尘土,只简单道谢便扭头走向左边的屋子。

    一声带着些许怒意的叫喊从亭中传来,“鹤儿!!”

    这叫声并未使他停下脚步,但他还未走进屋子,里头的‘东西’就先一步出来了。

    汪文迪的视线跟着投了过来,出来的不是东西,是一个人。

    说得准确些,是个浑身皲裂的泥人。

    而且还是相识的人。

    藤原离鸾。

    那日在藤原中吕墓中,被上官别鹤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昔日得意的表情现在在她脸上已经变成了麻木和绝望,她浑身都散发着黑气,锁骨中央有一个显眼的樱花印记。

    可上官别鹤却很温柔的唤她,“离鸾,你很快就会恢复原样的,听话,你先……”

    她浑身的黑气开始往那樱花印记上汇聚,然后抽出一缕,遥遥与亭子里的身影相连。

    亭子里叫他‘鹤儿’的人,汪文迪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正是藤原中吕。

    见状,上官别鹤闭了嘴,脸上的神态也沉寂下来。

    刹那之间,飞沙走石,联系的黑气周围出现无数的式神,一个个都化作锋利的白刃,想要斩断她俩中间的这道黑气。

    “逆子!!”藤原中吕气急,骂道,“你这个逆子!还要忤逆我到何时?!我可是你的母亲!要是没有我,哪来的你?!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一家……”

    “够了!”上官别鹤打断了她的话,式神的攻势愈发密集,道,“我宁愿没有我,也不愿离鸾因我受这般苦楚!!”

    “好,好!很好!”藤原中吕冷笑起来,目光瞥到一边看戏的汪文迪,语气霎时

    变得更冷了,接着道,“好啊!为了与我作对,鹤儿,你竟然不顾我与此人之仇,与他同路为伍?!”

    上官别鹤又朝藤原离鸾走近了一步,不屑道,“为伍?”

    “您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辨不出真假、看不明是非,而任您欺骗的我吗?”

    藤原中吕眼中压抑着痛苦,说到底,虎毒尚不食子,上官别鹤再怎么说也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诞下的、与上官建巳的结晶。

    她抬起的手微微颤抖,狠狠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亲手收拾了藤原离鸾,绝了你反叛的念头!”

    汪文迪手中飞出一剑,利落的斩断了她与藤原离鸾联系的黑气,又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随口道,“其实我这人很不喜欢管别人的家事的,但既然你刚才提醒我,你跟我之间还有私仇,那就另当别论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说罢,他又将明流火所托当即交给了上官别鹤,一语道破,道,“得了,替那什么藤原、藤原离鸾换身体吧。”

    上官别鹤也不说客套话了,压下脸上的惊讶,转手收了纸人,便要先控制住藤原离鸾。

    不过她身上有藤原中吕落下的咒术,却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他早料到了此事,淡漠道,“你知道我心属离鸾,还要在她身上设下这般狠毒的法术,你根本就是蛇蝎心肠,何况离鸾她……她一直把你当做母亲,你怎配为人母?!”

    “好在时至今日,我早非当日束手无策的无能之辈,你若不解开她身上的咒式,你今天也别想离开此处!”

    藤原中吕眯了眯眼,周身炸开一道紫气。

    果不其然,亭子边的围栏瞬时化成了一个个手拉手的式神,形成了一道极其坚固的屏障,再看自己脚底,有一道阵法图案。

    她与上官建巳乃是多年夫妻,上官家所传她也认得个八八九九,这是一种名叫‘定空法’的术式,能够抑制她身上的力量,同时让她无法通过来时的方法再行返回。

    “逆子,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母子反目、家不成家?!”

    上官别鹤抬手,以一道柔和的白光去限制藤原离鸾的行动,唯恐再伤她一分一毫,但也正是因此,藤原离鸾才得以占到上风,一直采取主动进攻的姿态。

    他无心答话,只是认定了,道,“我还是那句话,离鸾活,你才能走。”

    她语噎,“你……!!”

    汪文迪摇了摇头,化出武器,纵身上前,虽然如此有些乘人之危,但这到底也还是她自己做的孽太多了。

    藤原中吕也不再说话,专心应战。

    快速念动咒语,那圣物紫砂壶再度出现,上头混杂着黑气的金光朝四周放射,意欲凭借蛮力挣脱结界。

    同时,紫光从她身上蔓延到脚底,渐渐的覆盖上了原本的法阵,试图控制其中的关窍,她既识得上官家的法术,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破解的方法的。

    面对汪文迪的攻击,她不慌不忙,即便无处可躲,也凭着身上复生获得的几股交融力量正面

    与之对抗,可谓是三管齐下了。

    须臾之际,九道紫光穿透了式神的把戏,统统反攻向汪文迪。

    他当即作出决断,周身灵力猛然暴涨,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又顺势后退,扫出数道剑气。

    砰!!

    一声巨响,亭子倏忽炸裂,四分五裂。

    她破解了上官别鹤束缚她的法术,但还没来得及得意,她就发现了端倪。

    紫砂壶,她收不回来了。

    那玩意儿悬在亭子毁坏形成的废墟上空,缕缕白光紧紧的缠绕住它,它身上的金光反哺给上官别鹤的式神,正在一点点磨除藤原离鸾身上的樱花印记。

    汪文迪也看得明白,心中不禁腹诽,这对母子倒真不愧是母子,算计来算计去,互相都把对方给看穿了九成。

    只是最后到底是青出于蓝,还是而胜于蓝,他就不得而知了。

    藤原中吕好像有些生气了,她周围的风渐渐大了,将她的外套吹起。

    她的五官逐渐扭曲,身形也逐渐变大,最终紫光完全覆盖了她,化作了巨大的九尾妖狐。

    一声震天怒吼,四道火球变成四条火龙,两两分开,攻向汪文迪和上官别鹤。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你连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如今失了圣物,还想一个对付俩?”

    说罢,他的速度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扬起宝剑,斩断火龙,陡然就到了九尾狐的跟前,一脚正中面门。

    那头的上官别鹤自是专注于解除藤原离鸾身上的咒印,只是唤来式神,结成结界,对这两条火龙不闻不问。

    藤原中吕被汪文迪这一脚踹飞出去,而后稳住身形,周身气息暴虐,九条大尾陡然变长,贯穿面前一切的障碍物,倏尔之间,便让人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白色。

    这速度极快,骤然将汪文迪挟卷捆在尾巴之间,拉到了自己跟前。

    他正对上她魅惑狭长的眼瞳。

    不出意外的,她还是没办法控制他的精神力。

    察觉此事,另一条尾巴尖端瞬间生长出一道尖锐的利刺,意欲此时贯穿他的心脏。

    而剩下的尾巴尖端亦同时射出几条泛着紫光的链子,却是越过了汪文迪,直冲他后头的藤原离鸾而去。

    他的双剑架住了攻击自己的尾巴,转而一个利落的翻转,便直接切断了她的一条大尾。

    不过她的目的俨然不止于此,那六条链子接近之时,本机械僵硬、被白光环绕的藤原离鸾突然暴走,黑气缠上白光,将其刹那消融,紧接着,她一把掀开了面前的上官别鹤,用自己的身体主动去接住了这链子。

    链子完全锁住了她,将她往藤原中吕的方向拖拽。

    汪文迪挥剑刺向藤原中吕,却猛地被上官别鹤拉住了手腕。

    他眉头紧皱,道,“不可!这是阴封印法,你现在杀她,离鸾也会死的!”

    说着,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操纵紫砂壶,加上全身的灵力拉住了藤原离鸾,与对方形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第五百四十五章 回音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道,“那现在主动权岂不是又在她手中了?”

    上官别鹤语气笃定,道,“不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周身的气息瞬间变了,身上白光迭起,全部汇入他的眉心,在那处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倒三角印记。

    紧接着,从中射出一道利落的红光,对准了藤原离鸾身上的樱花图案,刹那便贯穿了那里。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明流火备下的纸人同时撞进了她的身体。

    兹兹——

    像是肉体被灼烧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但藤原离鸾周围的白雾太浓,中间发生了什么,谁都看不清。

    上官别鹤的嘴角有黑血渗出,他快速念道,“中和二者,大本达道,相生阴阳,凝于一绊……!”

    “今日唤醒阴阳绊,只愿从此不分离……一阴一阳,一夫一妻,前世今生,永不分离……启!!”

    话音一落,藤原中吕神色一变,因为她不知道他使的这是什么招,更不知道会有如何的效果。

    正欲出手,却被汪文迪无数剑影形成的剑阵困住,拦了下来。

    那头白雾散去的同时,链子竟也从藤原离鸾的身体中退了出来,再仔细一看,她的身体已经变得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地上是碎了一地的泥土块。

    她新生了,唯有眉心一处,长出了一个三角形图案。

    上官别鹤虚弱至极,但还是勉强的挥了挥手,将一件黑色披风盖住了她的身体,跨步上前接住了还未醒来的她。

    紧接着,他脚底泛起白光,无数式神飞上前来,包裹住他们俩,他回头面对汪文迪,不过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他俩就随着这道白光遁入天际,不复存在。

    藤原中吕大叫道,“鹤儿!!”

    汪文迪心中吐槽,好家伙,把烂摊子交给我,这就又跑了?

    但这个念头仅仅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有一道白光从上官别鹤离去的方向射来,缠绕于他身边。

    他眉头一动,心中明白过来,嘴角也舒展了不少。

    藤原中吕无心恋战,吹出数道飓风,想以此作为掩护,从而撤离。

    不过汪文迪不会让她如此轻易得逞,即便这飓风顿时令院子变成了荒芜,他手中的宝剑仍旧破空而去,切割飓风,直挺挺的刺向她。

    她的大尾卷住了宝剑,但很快就被宝剑的锋刃所伤,旋即,她将他甩了出去,怒吼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狠狠的摁在了地上。

    就在她再次尝试逃跑的时候,他却瞬间挣脱束缚,飞身而起,剑尖射出两道紫电,直接切断了她两条尾巴。

    他快速接近,对她的哀嚎恍若未闻,她身上的紫光暴起,肃杀之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道能量光柱从她嘴里射出,却被他身边的白光分割。

    趁此机会,他念动咒语,在极强的压制力下,她不得不化回了人形。

    藤原中吕抬起双手招架,身后飞出数十道符咒,爆炸带来的力量短暂的把他架开,手中立刻结成三角的印记,无数白光利落的刺来。

    汪文

    迪翻转手腕,宝剑划出一道屏障,将白光尽数消融。

    在白光之后,还有一道迅速接近的身影,那是一只九尾狐。

    他冷笑一声,讽道,“没了圣物,你竟然要落到燃烧精血逃遁的地步?”

    无数剑影生生割开了这道虚影的身体,他眼角一动,飞身径直到了藤原中吕跟前。

    不料,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咬破自己指尖,以鲜血在他胳膊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特殊痕迹。

    他不明所以,反手一剑劈了下去。

    体内的碎片力量骤起,他感到一股与自己宝剑创造出来的相同的杀伤力打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有护主灵宝,保护了自己。

    藤原中吕道,“如何……?”

    奈何她得意的话语都还没说完,汪文迪不屑一笑,收了宝剑,将气力凝在拳头上,一拳直击她的腹部。

    她痛得五官扭曲,他也微微皱了皱眉。

    他道,“并不怎么样,想跟本尊同归于尽,你还不够资格!”

    “混小子!”她骂道。

    一张张白色的式神从她身边冲了出来,上头还画着樱花的图案,一时让人判断不出,这到底是上官家的巫法,还是她藤原氏的阴阳术。

    式神身上射出细细密密的黑线,刹那之间形成了一个似有千千之结的牢笼。

    汪文迪眯了眯眼,射出手中的宝剑,直取她的咽喉。

    铿!!

    一道黑影袭来,与宝剑相撞,随后毫无停留的带起了下风的藤原中吕,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远方。

    唯一被看清楚了的,只有那个冷冰冰的花纹,三角形之眼。

    汪文迪召回宝剑,费了几分力气,切断了藤原中吕留下的最后一招,随后引落周身缠绕的白光。

    白光这才全部散去,出现在其中的,赫然是紫砂壶。

    上官别鹤将此物作为赠品,送给了他,而藤原中吕只能说是连圣物都顾不上,落荒而逃了。

    他将东西收进神识之中,而后朝主屋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到跟前,一只手就扒开了瓦砾,完好如初的沉稳哥从里头爬了出来。

    他被这灰尘呛得咳了好一阵,一见眼前的人是汪文迪,眼中便多了一丝放心,缓过劲来后立刻问道,“汪先生,我弟弟呢?”

    “他没事,很安全,回去你就可以见到他了。”汪文迪平静回答,随后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沉稳哥捋了捋脑子里的记忆,又活动了一番新的身体,道,“感觉……和以前没有区别,多谢你救我……”

    “不客气,”他眼眸微沉,提醒道,“这个式神的作用在于还原你原本的身体,所以……你的心脏病,并没有因此消除。”

    “嗯,我和我弟弟还是一样,这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和他都会努力的活下去的。”他微微笑了笑,毫不介意。

    汪文迪点头,继续道,“走吧,等和你弟弟会合,我会作法,送你们回到你们的世界中去。”

    沉稳哥朗声应下,“好。”

    两人一同回到了华胜。

    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萧秋也好,这兄弟俩也罢,终归与汪文迪他们不是一路人,能在旅途中共同看过一样的风景,便已经是很有缘了。

    见到自家哥哥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机灵鬼拼命忍住眼泪,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他只能给沉稳哥一个大大的熊抱,把下巴搁在哥哥的肩头,让哥哥看不见自己流泪的模样。

    沉稳哥拍了拍他的后背,此时哭当然不丢人,这是喜事,欣喜激动的眼泪,又不是什么怯懦的眼泪。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汪文迪很快摆起法阵,示意兄弟俩跟自己一起进入,道,“我会控制这个空间传送法阵,它与各个世界相连,你们尽快找到自己的世界便可。”

    兄弟俩点了点头,其余的人也都来送行。

    跨入法阵前,陈月歆欣慰的看着重逢的哥俩,道,“他们都要回去了,总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们了吧?也不枉认识一场,还共同经历过苦难呢!”

    兄弟俩相视一笑,跨入法阵之中。

    沉稳哥道,“我叫一榭。”

    机灵鬼粲然一笑,道,“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千里。”

    法阵与他俩同时消失了。

    陈月歆叹道,“希望他们能在自己的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张霏霏笑道,“他们一定会的。”

    开启空间传送法阵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尤其是不知道目标空间的时候,就更难了,不过汪文迪一句抱怨也没讲,甚至连提都没提,只是在送完二人返回后,交代了一声,便去房间内休息了。

    对他来说,睡觉是最好的补充能量的办法。

    至于更好的办法,那大约就是和张霏霏一起睡觉了。

    江夏之行因着江宇的出现而还未结束,众人一致决定,再在此处逗留三日。

    正在汪文迪休息期间,陈月歆神识中那缕东皇太一留下的灵力便响动起来,她单独回了房间,做法引出对方的传音,细细听了起来。

    “朱雀,吾已到达昆仑神境,你询问之事,吾也尽然有了答案。”

    “其一,祖巫精血藏于昆仑何处,很遗憾,西王母所坠昆仑深渊不知为何,并未解封,吾亦无法靠近那处,故而无法问她此事。”

    “其二,昆仑的确现了寒冬绿,吾观之,开花之期就在一周后,若是错过时机,便要再等一年了。至于九门九井,封印同样没有解除,若非昆仑之神,要进入昆仑,唯有一井可用。”

    “其三,其余八神估摸着是已经醒了,吾回来时,他们皆已离开了沉睡之所,要去何处,又欲何为,吾一概不知。所以陨圣露一事,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言至此,灵气飘散,仅剩一缕灼热气息,盘旋了许久。

    陈月歆叹了口气,这几个回答可谓是少有有用的信息,日后的路更是难上加难,八位神祇,居无定所,缥缈无踪,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联系。

    原本看到解除陨圣露希望的她,一下又陷入了苦闷之中。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不妙

    冥想之时,张霏霏敲响了房门,唤道,“月歆!”

    “来了!”她回过神来,又把东皇太一传来的消息详细过了一遍,起身开门,问道,“怎么了?”

    门外的人脸上挂着些许严肃之色,答道,“我和文迪打算先回家里一趟,诊所里那位名叫狄文披月的病人出了点事。”

    “就是那个自己想象出自己有个哥哥的病人,我们来江夏之前,她已经是植物人了。”

    怕她不记得此事,张霏霏也是立刻做了概括性的补充。

    这倒是省了她回想的时间,陈月歆走了出来,又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文迪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张霏霏柔声道,“江夏这边就麻烦你和瞿先生,多顾着点巍哥了。”

    她一口应下,笑答,“明白了,没问题。”

    讲过这事儿,张霏霏便又回了房间,继续忙着照顾汪文迪去了。

    陈月歆瞥到阳台上站着吹风的瞿星言,快步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身边,胳膊搭在围栏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车辆,随口就打开了话匣子,道,“霏霏跟你说了吗?他们要先回去的事。”

    他‘嗯’了一声,手中凝成八卦图形的白光,亮了又灭,他皱了皱眉头,反复尝试,始终没能维持成功。

    她催促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瞿星言手中动作未停,沉声答道,“狄文披月……死了。”

    “死了?!”她略显惊讶,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反正死的很诡异,家属虽然没闹,但是肯定要医院给个说法。”他语气平静,道,“具体的等他们回来再问吧。”

    她道,“也行,反正有阿迪跟着霏霏,估摸着不会有大问题。”

    百无聊赖之际,她看着他手里反复的试验,脑子里想起东皇太一说的话,敛了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天象所示,是人界的祸乱……”

    “我知道。”他同样低垂眼眸,甩了甩手,彻底收了手中的白光。

    半晌,瞿星言才沉着开口,道,“以往我们也听过几次人间大祸的说法,可这次不同,这次影响了天机,而且无法算出一点点具体的相关情况,这是我卜卦之术头一次失灵。”

    “唯一能联系上的,只有人鱼族族长曾经跟汪文迪说过的,那个详细日期。”

    陈月歆歪了歪头,道,“那还有好几年呐!”

    “你是猪吗?”他斜了她一眼,道,“天机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

    “你才是猪!”她撇了撇嘴,道,“就知道扯这些理论知识,有本事实战啊?!”

    他侧过头看着她,那眼神活像在说:你与我实战战果如何,你心里没点比数吗?

    确实,陈月歆从未赢过,唯一赢的一次,还是他故意让的,那根本就不作数。

    她白眼翻上了天,只觉得跟这人聊天好难。

    又过了一会儿,她用手肘撞了撞他,岔开了话题,转而道,“咱们不是还要去找寒冬绿吗?还要去调查祖

    巫精血,那天我和太一交手后,他按答应我的返回昆仑,我顺便让他帮我搜集了一下有关这两件事的消息。”

    听她提起东皇太一,他目光沉沉,没有答话。

    她不自觉的挨他近了一些,不以为意的继续道,“正好,据他所说,昆仑出现了寒冬绿,只是通往昆仑的九门九井没有解封,还是只有一井,还有就是……昆仑诸神醒了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王母没有从深渊中苏醒过来。”

    他脸色微变,反问道,“什么?西王母没醒?”

    “对,因为昆仑封存祖巫精血的地方只有西王母知道具体情况,他说帮我回去问问的,可惜了。”她点了点头,答道。

    “不妙。”他拧紧了眉头。

    陈月歆这才注意到他的神态,追问道,“哪里不妙?怎么不妙?”

    瞿星言轻轻叹气,道,“西王母并未苏醒一事不妙。你知道西王母的身份与地位吧。”

    她思虑道,“我只知道她在天神中地位极高,资历甚至高过玄女娘娘,就连东皇和玉帝都要敬重于她。”

    他接过话茬,详细道,“据载,‘昆仑中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之所,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西王母象征着天地间‘道’的‘始阴之气’,是为尊神,又掌管天地间的刑罚残杀、灾害疫病等等,是一位古怪的凶神。”

    陈月歆挠头问道,“凶神就凶神咯,怎么还古怪了?”

    “提及凶神,在你脑中,是个何样的形象?又有何种神性?”瞿星言反问道。

    见她一时语噎,答不上来,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好杀暴虐、狠绝果断。”

    闻言,沉思的她没有答话,殊不知,提及‘凶神’,她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自己。

    他接着道,“可西王母却不是。”

    “西王母性子和善,少见她发怒的时候。她所司,与她神性大有不同,故而诸多天神皆有言,难以看透她的所为,也正因如此,她不与众神同居天界,于昆仑划分神境。所以,才说她是古怪的凶神。”

    “你啊,以往应该多去拜见拜见她。”

    他嘴里吐出‘你啊’这两个字的时候,陈月歆飘远的思绪便飞到了那温暖的光芒身上,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九天玄女耐心教导她的声音。

    但再一回神,眼前便是他皎如月华的脸。

    瞿星言想看穿她的眼睛,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道,“没事儿,你接着说。”

    他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重新继续了话题,概括道,“总的来说,她算是昆仑之主。若以常理论之,东皇太一醒了,众神也醒了个七七八八,她一定会醒来的。因为她要同东皇太一规整昆仑秩序,避免神境插手人间之事等等。”

    “而她没醒,就只有三种可能。”

    陈月歆感觉到气氛沉了下去,忙问道,“哪三种可能?”

    他答道,

    “第一,众神未使神力请她。她冰封之所,在昆仑深渊中,那地方虽然不见天日,却连结了昆仑的灵脉,若非刻意隐瞒,众神苏醒的动静都会传递给她,神力汇聚,可重请西王母出来,执掌昆仑。”

    “第二,西王母自己不愿意苏醒。这种情况,具体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在我看来,第三种是最严重的一种。”

    陈月歆抿嘴追问,道,“是什么?”

    冰冷的风吹过,他抬头望天,答道,“天机不允许她醒来。”

    风好像变得有些大,吹得人如坠冰窟之中。

    她倒吸了一口寒气,自言自语道,“卧槽,不会吧!”

    “若是第一种,那就是众神之间出了问题,若是第二种,则是西王母本身出了问题,至于第三种,恐怕就与大祸有关了。”他不置可否,收回视线,道,“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很不妙。”

    她忽的道,“要是玄女娘娘也在就好了。”

    他看着她,笑了笑,道,“如果元尊知道你竟还会挂念她,定然很喜悦。”

    “你这话说的,”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撅嘴道,“我以前只是有点不懂事罢了。”

    不知为何,苏醒之后,她愈发经常想起九天玄女以前说过的一些话,原本她以前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那些话。

    她道,“你与玄女娘娘最是亲近,你不想她吗?”

    “不想。”瞿星言眸中分明,答道,“元尊身入轮回,临去前有托于我,所以我很清楚我该做什么,我也时刻将元尊敬在心中。”

    “你真刻板。”她吐了吐舌头道。

    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归于平静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说的这些不妙的情况,咱们该如何应对啊?”

    他道,“等汪文迪与我们会合,尽快出发去昆仑一探,才能知晓具体情况,再言具体计策了。”

    第二天早晨,汪文迪和张霏霏便收拾完毕,共同返回。

    路上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也提前同大夫打过了招呼,故而一赶到诊所,便有护士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两个主治医生,以及狄文披月的父母。

    家属脸上的神情意料之中的很难看,说是极度的悲伤难过吧,眼神中又有那么一丝深埋着的害怕。

    几人先后进了张霏霏的所长室,跟着合上了门。

    她冲医生客气道,“曹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不能在电话中跟我说病人的死因?”

    曹医生摊开手,完全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道,“霏霏,我从医二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三天前,值夜班的小艾巡查的时候,听见狄文披月的病房里有动静,一开始以为进了贼,就叫了人一起进去查看情况,结果是狄文披月醒了,大伙儿都觉得是好事,赶紧就给她要做一系列的检查。”

    谁知道,人刚靠过去,她就出现了十分抗拒的反应,不允许任何人碰她。

    医生立刻通知了家属,就算是她的父母,她也不让靠近一步。

第五百四十七章 植物人的死亡

    但从外表看上去,她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于是当夜,医生就安排了护士轮班,先让她自行休息一晚上再做其他打算。

    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在两个小时后,值班护士再去看她的时候,她也没睡觉,只是呆愣愣的靠在床上,嘴里一直在碎碎念。

    汪文迪皱眉问道,“念什么?”

    曹医生答道,“念‘不对,这不对’,就重复这句。”

    “然后呢?”张霏霏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她道,“然后就出现怪事了!”

    狄文披月依旧不让人靠近她,但护士每每进入房间,都能看见她的脸色一次不如一次,器械上的各类指标都在缓慢的下降。

    医生觉得不对劲,以为她出现了回光返照的情况,征得家属同意后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做了详细的检查。

    另一个站在一边的医生接过话茬,具体讲述道,“检查是我给她做的,身体机能十分正常,和她体外表征完全不同,唯一有一个地方很是可疑,就是她血液里突然多出了不明成分。”

    她在医院里注射的营养液和药物,诊所都有登记在案,这成分是从未用过的,而且诊所中的所有医生,都表示不知道这成分具体是什么。

    曹医生点头,凝重道,“当晚事情就是如此,我们也只能作罢,谁知道……到了昨晚,病人就突然身亡了。”

    “突然?”汪文迪捏着下巴道,“有多突然?”

    “这两日期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晚上人就没了,”曹医生眼里闪过一丝恐慌,道,“而且……而且……她死的时候,尸体是一岁婴孩的模样!”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道,“什么?!”

    曹医生也觉得这事儿骇人听闻,常人听了肯定不会相信,又马上带着一行人转去了狄文披月的病房内,查看那具还没有人敢擅自处理的尸身。

    只见病床上躺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团,走近一看,真的就是婴儿的样子,除了脸色格外惨白之外,就像是睡着了的新生儿一样大小。

    张霏霏回头问那二位家属,道,“这、这是你们的孩子吗?”

    文氏掩面而泣,顿时就泪如雨下,答道,“张医生,我们已经看过了……孩子腿上有块胎记,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狄氏把她搂在怀里,也是痛心疾首,道,“唉,张医生,我知道诊所处理没有出错,可是如果就这样把我女儿交还给我俩,我俩也的确接受不了,还请你们仔细检查,找出原因!我们心里多少也好受一些!”

    “我明白。”张霏霏叹气应下,她能够明白这二位的心情。

    说罢,她与汪文迪走上前去,细细研究起这孩子的尸体来,又道,“血液检查报告拿来我看看。”

    护士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需要的文件带了过来。

    从纸面上看,的确一系列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其中的数据也正如医生所言,一切正常。

    唯有血细胞中多了一些阴影,仪器也判断不出是什么。

    汪文迪瞥了一眼,

    道,“这尸体上有一丝微弱的邪气,不如今晚招魂一试,我觉得这样快些。”

    话音刚落,张霏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道,“喂,您好,我是张氏诊所的负责人张霏霏。”

    那头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直言正事,道,“张医生您好,今天下午三点,在市中心人民医院召开本市医疗专家大会,请您务必要出席,有重要的学术相关事情探讨。”

    “好,没问题,谢谢。”她客气道,随后也就挂断了电话。

    不等汪文迪问,她就主动说明了情况,跟着继续道,“下午我去开会,你在诊所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他看着她道。

    张霏霏轻轻一笑,拒绝道,“你放心,我只是去开个会,很快就会回来,你就呆在诊所,帮我看着这边的情况。”

    他摸了摸脸,答道,“好吧,你记得早去早回,自己注意安全。”

    市中心人民医院是本市最大的医疗机构,专家会诊大多在此处举行。

    午饭后,张霏霏独自驱车前往,她作为张氏诊所和财团的负责人,在其中地位和声望都颇高,进入会议室的一路上,多得是年长者夸她年轻有为、张氏后继有人一类。

    她虚心听着,毕竟比起那些人,自己的资历浅薄得多。

    三点钟,会议准时开始。

    偌大的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落座的都是本市有名的医疗专家,大伙互相之间也并不陌生。

    由人民医院的院长主持此次会议,他也是示意助理把要用的文件分发下去,随即直奔主题,沉声开口道,“各位可以先看一看手中的资料,这次,本市的医疗,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与挑战!”

    张霏霏展开文件,气氛很是严肃。

    文件中记录的是几个病例,和他们的详细资料——

    姓名:钱晚

    性别及年龄:女,63岁。

    住院治疗地:城东综合医院。

    具体情况:已经死亡。三天前出现复苏信号,死亡时身体体征及各项指标显示为十二岁少女模样,死因不明。

    张霏霏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再一看第二个病例——

    姓名:荣天

    性别及年龄:男,32岁。

    住院治疗地:新城区中医院。

    具体情况:已经死亡。三天前出现复苏信号,死亡时身体体征及各项指标显示为三岁男婴模样,死因不明。

    第三个、第四个……全都是这样的情况,众人脸上神色惊诧,此事自然是诡谲万分,谁也不敢先下定论。

    院长重重叹气,道,“这几位病人,都是在各大医院住院的,他们有的因为药物使用不当成为植物人、有的因为出车祸伤及神经成为植物人……总体来说,他们在死亡之前,都是植物人,而且都有过体征复苏的情况出现。”

    “死亡时年龄骤减,这超出了常理之外。”

    “各位家属虽然都没有过于张扬,但不给

    出合理的、科学的解释,就对不起我们‘专家’的头衔,更对不起百姓对我们医院的信任。”

    这就是今天召开大会的主要原因,院长说的十分清楚明白。

    张霏霏微微抬手,得到发言许可后便道,“今天我的诊所里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故,死者也是植物人,三天前醒来,死亡时是一岁的女婴。”

    众人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

    院长冲她道,“张医生,你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不如先谈谈你的看法?或许能找到不同的突破口。”

    年龄骤减,机能同时年轻。

    张霏霏没有立刻答话,因为这一切的数据,都让她脑子里的某个东西愈发清楚的浮现出来。

    梦真丸。

    她也是见识过的,五六十岁的人,吃过那东西,看上去就像二十岁一样。

    可是记忆里,梦真丸会通过连接十三鬼穴,使病人直接变成僵尸,却不会导致如此的死亡。

    张霏霏拧紧了眉头,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若当日会致人成为僵尸的梦真丸乃是高氏父子,而并非江宇的杰作,又当如何?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于梦真丸的药效,他们其实是不太清楚的。

    高玉绳一定是利用了江宇,因为他需要百僵夜游来布局,所以说不定,‘僵化’是他加给梦真丸的效果,也说不定,梦真丸本就会致死。

    她看着众人的眼神,抿嘴道,“这事儿我暂时有一个不敢肯定的推测,如果各位前辈信任我的话,我需要一周的时间,查出这件事的结果。”

    一周的时间,对于这样的大事件来说,算不上久。

    众人陷入了思索之中,不一会儿,就出现了第一个肯定的声音,道是,“张医生的为人我们心里清楚,既然眼下我们也束手无策,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不如把这件事交给她,我们从旁协助,院长,你觉得如何?”

    闻言,不少人表示附议。

    又考虑了一会儿,院长也是一锤定音,道,“那张医生,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你尽管开口。”

    “那我就不推辞了,”张霏霏稍稍点头,翻看手中的资料,接着道,“我需要各个医院中植物人病人的所有资料,已故的病人还要辛苦各位帮我收集一份他们的血液报告。”

    “还有就是,这一周中,加强医院的防护措施,尽量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意外,我会和各位随时保持联络,一旦有任何问题,我会立马赶到。”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众人商定了如何处理的细节,将主要的负责权交给了张霏霏。

    从会议室出来,外头天气虽好,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她想起汪文迪所说,‘江宇是个祸患’一句,重重叹气,不知如此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才能真正结束这些事情。

    假如此事真的是他所作所为,这所谓的梦真丸,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人类医学史上的丰碑,他也不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天才,她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能让他这般为梦真丸痴迷。

第五百四十八章 圣使乌鸟

    正因她见过江宇为医药事业和张氏财团努力奋斗的模样,如今她才愈发不能理解。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员工的心理健康也是我需要加大关注力度的一个重点了。”

    话音未落,一道夹杂着金色的白光瞬间袭来。

    前后不过眨眼的工夫,再看时,大街上哪里还有张霏霏的影子?

    剩下的,不过是一方砸落在地上的小小木盒。

    却说另一边。

    汪文迪这头送走了去参加会议的张霏霏,扭头也投入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当中。

    他独自琢磨着亡者的血液检测报告以及血液样本,拿着这两样东西,就近先回了三清宫,打算去库中找到一些相关蛛丝马迹。

    经过个把小时的比对,还真的被他发现了相关的记录。

    书中提到了一种名叫‘九死回魂珠’的东西,据说乃是上古时期,凤族族长修炼出来的一颗内丹,其原本是用来躲避生死之劫的宝物,但后来凤族族长发觉,此丹亦可以用来进阶。

    进阶修炼之后,可以延长寿命,提升修为,但惟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在蕴养的过程中,需要辅助万花精露平衡它的药性,否则就会使仙体受损,道行尽失。

    不过后来凤族中并没有冒险拿自己的仙体去做实验的成员,所以具体的副作用,书中没有详细记录。

    而经凤族演变,代代相传,九死回魂珠最终凝于白鸟之体内。

    “白鸟?”汪文迪眉头一挑,喃喃道,“那不是西王母座下的七位使兽之一吗?”

    “难道梦真丸跟这九死回魂珠没有关系?是我调查的方向错了?”

    他一挥手,把这本天书存回了原位,准备去翻找下一本资料。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他都没有再找到相关的记录,倒是翻到了不少关于长生的事件。

    比如什么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唐太宗晚年痴迷炼长生不老丹……看得他不禁感慨,这么多前车之鉴摆在前面,江宇那么个博学多才、按理来说很是聪明的人,怎么偏偏陷到这怪圈里去了?

    就在他刚拿起下一本书的突然之间,他心中忽的有感,眉头刹那紧锁,丢开了书本,夺门而出。

    即使季节仍旧处于冬天的末尾上,但本市的阳光已经逐渐变得温暖起来了。

    张霏霏记忆里是如此的。

    可当她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霎时间,原本头顶的晴空,竟被一道晃眼的白光遮盖,现在一瞧,已是昏昏沉沉,不知时间何时,地处何地。

    哗哗哗……

    一阵流水的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

    好像离自己很近,她保持着警惕,环顾四周,有山,山上还能看见清晰的积雪,也有江。

    就在自己扭头不过数米之外,便横着一条流淌的江。

    这场景煞是眼熟,她产生了一种好似在梦境里见过的奇妙感觉。

    她想走近这条江,但她迈不出步子。

    是的,她动弹不得。

    一道叫喊声划破了

    这种如沉雪的寂静,声音直击她心底那幅熟悉的画面——

    “找着了!找着了!哎哟,可算找着了!!”

    “高班主!!”

    高班主?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那吵嚷的声音还在继续,“您怎么好端端的跑这儿来了?咱们大人等着听您唱戏呢!”

    脑子里的画面完全清晰了,张霏霏猛地把视线投向江边。

    那里果然有一个身着戏服、身子俏丽却不失挺拔的人,他的脚边,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土丘。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日在高玉绳留下的手帕里看见的画面,那小土丘里,埋着的是沈山河的衣冠,而这个悲戚的戏子,就是高玉绳。

    他离江边只有两步之遥,凭那些赶来的家丁,根本是拦不及他的。

    张霏霏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其中,但她十分明白,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像’,即便感触这般真实,这一切都还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拦住那跳江的人,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去。

    只听一声怒喝在耳边回响,戏子开口,底气响彻云霄——

    “吾再不为那狗官唱曲!!”

    说罢,拎起裙摆,转身毅然决然的跳进了寒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扑通!!

    张霏霏眼眸微张,他真的跳下去了!

    耳边小厮的叫喊声、手忙脚乱的捞人动作……她已经顾不上了。

    狂风骤起,她耳朵里须臾划过一道尖锐至极的声音,周围的一切紧跟着扭曲起来,那声音持续不断,就像是犯耳鸣时一般,盘桓不去、单调而刺耳,扎的她脑袋生疼。

    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捂住脑袋,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的同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但这种声音上的折磨并没有停止。

    “爹,孩儿不喜欢作诗写词,也不想纵马建功,只愿叫天下人都识得曲中之妙。”

    “真的吗?你是第一个说我唱的好听的人!”

    “长兄,今日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阿山哥,月宫来了。”

    ……

    真正让张霏霏回神的,是一道极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耳鸣戛然而止,她瞬时重新夺回了自己的五感和意识,打量着眼前的情况。

    她的四周围了一圈金丝,以飞快的速度不断的维持着旋转,形成一道屏障,金丝顶端的金针齐齐刺出,与面前不过相距五厘米的一道黑光相持不下。

    张霏霏立刻反应过来,侧身撤离,反手操纵金针与金线,缠绕黑光,将其绞断。

    她吞了口口水,若自己回神再晚一秒,恐怕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

    由此一击,四周的黑气开始朝狂风中汇聚,衬着阴暗的天空,显出一只庞然大物来。

    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大鸟,体型大约有半个朱雀那么大,浑身黑羽,眼珠子也是漆黑漆黑,黑气萦绕,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张霏霏忽然想起来了,汪文迪曾经说过,高玉绳留

    下的手帕中还有一道以看守灵兽而成的禁制,若要再探寻后方的记忆,须得破了这禁制。

    这么说,她是掉进了手帕的世界里了?

    可那东西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摆着,她未曾接触过啊!

    没时间再思考这些细节,黑鸟长鸣一声,已经率先攻了过来。

    巨大的邪气迸发出来,化作一道黑色的能量冲击波,四周顿时飞沙走石,扬尘滚滚。

    随后黑色又再度炸裂,射出无数道干脆锋利的黑光,横扫而来。

    她凝神聚力,操纵宝物,也不后退,同样迎上前去与之对冲,金针与黑光对上,金线则保护着她,凭借着宝物,她愣是到了黑鸟跟前,随后果断念起咒语,引来一道烈风,席卷而去。

    黑鸟出乎意料,避开锋芒,但半途中便又折返回来,一双利爪似要强行撕开金线的保护。

    张霏霏从金针中取下两支握在手里,灵活的闪躲着它的攻击,在它两只利爪中穿梭,没一会儿,竟在上头缠上的金线,又念咒唤来一团烈火浇灌上头,战斗技巧显然是学到了精髓,让她游刃有余。

    片刻下来,黑鸟竟然完全没有占到上风,还被她划开了几道口子。

    它原以为这闯入者不过是个没本事的小丫头,却没想到,自己因轻敌被她为难到这个地步。

    身上的黑色快速朝伤口汇聚,伤口倏尔愈合,它转眼振翅高飞,口中喷出磅礴的黑雾,以此招掩护,它又突然变阵,周围的石块通通朝她砸了过去,它则趁隙猛扑上前。

    百密一疏,张霏霏的腰际和右臂被两道黑光擦伤,黑鸟随后袭来,尖喙撞到她的腹部,用力一挑,把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她强忍剧痛,立马爬起身来,这才规避掉了紧接着袭来的下一道攻击。

    张霏霏不着痕迹的喘了口气,再度运起力来,投出所有的金针,又一次引火烧了过去,自己借力一跃,念动咒语,移来两座排山倒海的大山,数招齐发。

    她以金线引路,最终落在了黑鸟的头顶。

    黑鸟一惊,说开话来,“你这女娃!本使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张霏霏却是松了口气,直言沟通道,“黑鸟大哥,我本无意与你为敌,此处……”

    她还未说完,黑鸟更生气了,怒道,“什么黑鸟?!奶娃,你连本使都不认识!!”

    “吾乃圣使,乌鸟是也!!”

    一边说着,它的尾翼已经攻了过来,断然是不能容忍张霏霏一介凡人,站在自己堂堂圣使的头顶上的。

    张霏霏操纵金线与尾翼周旋,跟着揪紧了它脑袋上的羽毛,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才勉强开口继续说话,道,“乌鸟大人,对不起,我眼拙无知,还请您宽恕则个,实际上……”

    她将前后缘由概括一言,乌鸟动作的幅度渐渐的小了下去。

    半晌,它停在了一座山脚下,不悦道,“还不下去?!”

    “哦哦,我这就下来给您赔礼。”张霏霏顺着台阶下了,三两下离开了乌鸟的头顶,降落到地面,为表诚心,主动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又道了一次歉。

第五百四十九章 去除禁制

    乌鸟看了她半天,也蜷起了偌大的羽翼,沉声道,“小小女娃,能驾驭此等宝物,也属不易,本使便姑且信你一回,若非本使也不知此地究竟是何处,又该如何离去……本使必要重罚你,以立威信!”

    “这是自然。”张霏霏做小伏低,摆正态度,如此应声,便算是与它暂且化干戈为玉帛了。

    “听你所言,这里乃是一方独立的空间?”乌鸟稍加思索,语气凝重,道,“本使苏醒时便已在此处,身上更有一道禁令,故而无法离去。”

    她追问道,“敢问圣使,可知是何人给您下的禁令?”

    它摇了摇脑袋,道,“本使不知。而且此禁令虽在本使体内,本使却不知道其具体所在,既不能将它化解,也不能把它逼出。”

    周围的景象没有丝毫要改变的意思,按照汪文迪之前所言,她只有杀死禁制中的灵兽,才算解除这道禁制,才能继续读取高玉绳藏于手帕中的记忆。

    可面前这只乌鸟……说到底,估摸着也是被他人所利用,若有两全之法,她确是不想痛下杀手。

    她叹了口气,自己既无法救得它脱离手帕之中,又狠不下心去与之对战到底。

    更要紧的是,原本她利用自己那特殊的能力,经由接触后进入手帕之中,只要经受过强的力量或者精神上的冲击,她就可以借力自己苏醒过来,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这次,她是‘被迫’进来的,无论她如何使劲,都无法打破这空间的桎梏,脱离此处,至于回到现实世界去搬救兵,那就更是纸上之谈了。

    乌鸟见她沉思,一语道破了她的想法,漠然道,“看来你这娃娃,也是被困其中,不得脱身了。”

    “还请圣使详说赐教。”她不愠不恼,同样听出了它话外之音,微微一拜,客气道。

    它略有欣赏之意,继续道,“若你有办法能找出本使身上的禁令,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禁令就在乌鸟体内,张霏霏望着它的身躯,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

    如果是汪文迪,他会怎么做呢?

    她抿嘴深思,脑中忽的划过一道灵光,或许她可以用寻灵之法一试!

    “圣使,你可试过寻灵的法子?”张霏霏开口问道。

    乌鸟答道,“自然已经试过了,并不奏效。”

    她拧着眉头,脑中又闪过一个想法,问道,“那……引灵之法呢?”

    “引灵?未曾试过,此处只有本使一个灵力之源,无法使用引灵之法。”它眼中也亮了起来,所思所想大约与眼前这小丫头是不谋而合了。

    是的,她没进来之前,的确是只有乌鸟一个力量体。

    可现在的她,早已懂得如何熟练地操纵体内的灵力了。

    张霏霏重新唤出金针与金线,脑子里回想着以前汪文迪数次用冥界众生相等物寻找另外的灵物时的场景,一面渐渐的结起了法阵,又用金线与乌鸟相连,将金针握在手里。

    武器上的金光缓慢的流遍了乌鸟全身。

    乌鸟目光中的赞许更甚。

    片刻,她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灵力已耗费了大量。

    “找到了!”张霏霏一声惊呼,喘了口气,但她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在哪儿?”乌鸟询问道。

    她凝神细感,语气笃定,沉吟道,“就在此处……”

    说着,她灵活控制金线,在乌鸟的身上汇聚起了一团金光,标注出了禁令所在的位置。

    乌鸟脸色也变了,那位置在它腹部中央,偏上方几分的位置,正是它的内丹精元所在,力量核心所处。

    它提高了声调,道,“你的意思是,这道禁令与本使的内丹共生?!”

    她点了点头,道,“并非完全共生,只是的确依附于您的精元之上。”

    若强行毁去禁令,一定会伤及乌鸟的内丹,轻则受损,重则灰飞烟灭。

    它振翅,语气中带出了些许怒意,质疑道,“你这来路不明的女娃!!难不成要借禁令一事,加害本使,所以才如此说为?!”

    对于它的怀疑,张霏霏可以理解,双方的确萍水相逢,乌鸟对这地方本就持敌意,如今一言要动内丹,不管搁谁身上,都会产生如此负面的想法。

    她镇定答话,“我明白强行动手毁去禁令的后果,但或许我们可以采取别的方式……”

    “什么方式?速速说来,再要胡言,本使决不轻饶!!”乌鸟已然展开了翅膀,做出了一副预备攻击的姿态。

    “切割,”张霏霏直言道,“精准的切割。”

    说罢,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从上面干脆利落的切下了平整的一小块,解释道,“您看,只要能完整的把禁令与您的内丹分割,这不就是最好的、损失最小的办法了吗?”

    见它迟疑,她丢开石头,道,“您若是信不过我,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我只引一缕灵气,为您所控,标注出异灵禁令所在的具体位置来,您看如何?”

    面前的人不卑不亢,说话的语气中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透过她纯粹的眼睛,乌鸟好像看见了一个缥缈的身影。

    那身影无比高大,令它为之一怔,它许久没有见到这位‘高大之人’了。

    它缓缓合拢翅膀,匍匐下身体,将头别到一边,不再看她,只是自言自语道,“生死有命,天机注定……你动手吧。”

    张霏霏松了口气,道,“多谢。”

    论及‘切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属于她的专业范围,毕竟她是个医生,曾经也给病人主过刀,但说到底,过往的经验中,好歹对象都是人,眼前这个,可不是人!

    但她也很清楚,这次,自己只允许成功。

    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金针与金线在她手里灵活的流转,金光渗入乌鸟的体内,她做了个深呼吸,金光在它体内化作了一把随她操控的锋利刀刃。

    张霏霏很快精确的找到了禁令所在的位置,她十指每一指上都连着一条金线,知会了一声道,“圣使,我这便动手了。”

    “嗯。”它合上了

    眼睛,兀自回想起与那高大之人有关的事情,以此转移注意力,减轻痛感。

    若那人还在,怎会有人敢在它体内埋下这般的手段?

    不知过了多久,张霏霏已是大汗淋漓,精神高度集中,丝毫不敢懈怠。

    只见金光流转之间,从乌鸟体内引出了一道黑光邪气,待到拔除完毕,它亦连忙运力调息,治疗体内的创口。

    禁令盘旋于空中,随后刹那如烟散去。

    张霏霏道,“好了……”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周围的景象霎时扭曲,无边的黑色和冰冷吞没了她,吞没了一切。

    这感觉极寒,就像……就像处于冬日的江水里一般。

    循着这个念头,她竟真的睁开了双眼。

    潮湿、阴暗,同时,她再一次动弹不得了。

    空气中传来一股令人反胃的霉味,放眼望去,昏暗的光线,土墙四壁,上头有几个用来照明的烛火架子,点着燃着煤油灯。

    她一偏头,就看见接近后方墙壁处摆着的一座绞刑架,上面吊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是湿的,头发也是,粘腻的贴在耳际,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泪水浑浊不清,跪在地上,手被吊着。

    浑身是伤,十有八九是已经被用过刑了。

    原来,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竟是地牢。

    外头传来一声微响,牢门被打开,一个手执马鞭的狱卒带着几个小厮走了进来,直走到他面前。

    后边的小厮上前一步,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道,“我说高班主,您何必如此想不开呢?跟着咱们大人,这么多年,您哪一天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何时愁过吃穿用度?再扪心问一问,咱们大人是不是把您捧在心尖尖上?”

    高玉绳冷笑一声,道,“我呸!”

    “嘿,你这贱骨头……!”狱卒扬起马鞭,一鞭子抽了下去。

    他身上又添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小厮这才假情假意的制止道,“诶,先别着急动手,万一高班主改主意了,成了大人手里头的贵人,咱们可就开罪不起了呀~”

    狱卒一脸狗腿子相,连声应道,“是是,您说的是!”

    “这不,大人让我来问过高班主最后一次,”小厮转向高玉绳,道,“是要锦衣玉食,一生无忧,还是受尽严刑……”

    高玉绳径直打断了他,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身上,道,“少在这儿恶心我,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狗官害的我与义兄阴阳相隔,还妄想我做他的笼中之鸟,我高玉绳,就是自己废了这副嗓子,也不可能再为他唱一个字!!”

    小厮反倒乐了,笑道,“好好,高班主当真有骨气。小的我,偏就喜欢有骨气的!你不过就是一个唱戏的伶人,能入了官家的园子,是几世修不来的福气,怎么就不知天高地厚,装起来了?”

    “我告诉你,若不是沈山河那傻小子,几次三番从中作梗搅局,你不早就成了我们大人囊中之物?岂由得你趾高气昂,装模作样的活到今日?”

第五百五十章 圣使其名

    一听沈山河的名字,回想起过往种种,高玉绳自然瞬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原来那狗官往日深夜命他前去唱戏,果非喜爱戏曲艺术,而是真的如沈山河所言,对他一个大男人图谋不轨。

    他咬碎银牙,骂道,“狗官!我死了,化为厉鬼,一定来向你们索命!!”

    “哈哈哈,高班主,就你这样的,恐怕没了沈山河,就是到了地府里,也只有任人蹂躏、折辱的份儿!!”小厮愈发得寸进尺,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道,“啧啧,的确是一张比女人还要秀气的脸!”

    高玉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刑罚,他都不会有一丝痛苦不堪之色,可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眼里竟还是划过了一分害怕的神情。

    “你什么意思?!”他语气虽然依旧凶狠,可明显的底气不足。

    他心中一愣,正如小厮所言,没有沈山河,他终究无法保护自己。

    小厮眼中得意,罪恶的情绪高涨无边,他朝外头招了招手,随后进来的几位,皆是官员手底下暗里培养的打手,个个魁梧壮实,跟高玉绳的身躯一比,那差别,明显之极。

    “戏子终究是戏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这也算是你死前能给咱们带来的最后一点快乐了!”小厮目光邪恶,扬手道,“哥几个,都别客气,上!”

    张霏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切身体会那种切肤之痛。

    天亮了,高玉绳也死了。

    丧心病狂的小厮和狱卒对他的尸体没有半分同情,随手拿破烂的草席一裹,随手丢弃在了荒山野岭。

    梨园不复存在,官家对外宣称,高玉绳乃是急病,暴毙而亡。

    时年不过三十六岁。

    张霏霏想起,高玉绳与他们屡屡对峙的时候,总是喜欢自称‘老夫’,可三十六岁,却是建功立业、实现梦想的最好年纪,哪里算得上老?

    他的弟子中多是孝顺之辈,也知戏子一行,师恩如父,听闻此讯后,便要自国都回程,赶来吊唁。

    官员为避免惹祸上身,索性编排了全套的谎言,由大夫等人证明,高玉绳的病发作的很急,身体溃烂不堪,实在见不得。

    殊不知,此时,他们师父的尸身,正在荒郊野外遭受蛇虫鼠蚁的啃食,不得安宁。

    最终,弟子们为他立了一碑,称其为‘京剧之鼻祖’。

    高玉绳的灵魂深有怨念,徘徊不去,又因这称号,得万民之气运,灵体逐渐可化有形,但他却不知修炼之法,到底也还是一团灵体罢了。

    那个神秘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轻轻摇着折扇,上面的图案张霏霏看不真切,但是能看清楚其中的红色。

    “京剧鼻祖高玉绳,不错……可与之相衬。”他引来了高玉绳的灵体,如是说道。

    “你是谁?”高玉绳沉声反问,语气不善。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他不以为意,折扇一扫,眼前便出现了一面虚无的光镜,里头映衬出眼下人世间的景

    象,他接着道,“你看看,害死你与至亲至爱的人,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用尽一生心血钻研出来的京剧,你的弟子虽个个勤奋努力,可这一行,天资与努力哪个更重要,你是清楚的。”

    “再过不久,你的弟子们都会垂垂老去,新兴的流派就将取代它,京剧就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若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的能人出世,京剧就会消失。”

    “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这话醍醐灌顶一般直击高玉绳的心底,唤醒了他心中沉眠的力量,重新点燃了他眼中的光亮。

    他不能任那些人逍遥快活。

    更不能任自己的心血就此遗失,京剧需要被传承下去,值得被传承下去。

    他答应过沈山河,也在自己心里起过誓,若有朝一日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为这门艺术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高玉绳缓缓抬起了头,问道,“还请高人赐教,残缺之体,如何能为无法为之事?”

    “哈哈哈哈,好!我且告诉你……”神秘人答道。

    他与之附耳相言,具体说了些什么,张霏霏却无法听清。

    她皱了皱眉,可无论她如何凝神聚力,都无法驱逐萦绕在身边的杂音,无法听清他嘴中所说出来的一个字。

    周围的景象像被雾化了一般,迷蒙而扭曲起来。

    她看见神秘人深深帽檐下勾起的嘴角,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就在这一瞬间,神秘人刹那出手,一道致命的黑光利落而迅猛的刺了过来。

    她想要避开,但却因为五感被干扰,无法及时作出准确的反应。

    眼见黑光已到了跟前,她呼吸一窒,甚至可以感觉到逼近的死亡。

    下一秒,周围的一切恢复如常,一道巨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乌鸟。

    乌鸟用它的臂膀消去了黑光,不过看得出,它也因此负伤。

    它瞥了张霏霏一眼,沉声道,“小丫头,你没事吧?”

    她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道,“没、我没事,您的伤……?”

    “也不碍事,稍加调养便可,”乌鸟神情有些凝重,接着道,“看来这里头的空间很不简单,方才禁制一解,便有一股蛮力将你与本使强行分开,本使既寻不到你,也寻不到离开此处的出口。”

    “而后本使寻到此处,就见你立于岭上,一动不动。”

    张霏霏也觉得奇怪,这记忆显然是还没有读完的,又怎会中途戛然而止?

    她本不属于高玉绳的记忆之中,不属于这里的空间,可那神秘人,为何能看见她?

    最重要的是,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他指使引导了高玉绳后来所做的一切,在他们那般的寻踪觅迹后还能全身而退,他既有如此实力,为何还要在暗中行事?

    他们的力量是日益增长的,他为何不在他们起步之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她想不明白。

    但眼下的困境就够费脑子的了

    ,既不能进一步读取记忆,又不能顺利离开手帕之中。

    张霏霏微微叹气,揉了揉太阳穴,道,“圣使大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出口……”

    她话还没说完,乌鸟突然道,“走,那江边有灵力涌动!”

    没过多久,他们回到了此间初次碰头的地点,江岸边有一处不知为何翻涌不停的江水,不断的冒着沸腾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炸裂,都会迸发出一小缕灵力来。

    仿佛有什么,在江的底下,要突破桎梏冲出来一般。

    一点点灵力汇聚在一起,渐渐的在空中描出了一个法阵的形状。

    乌鸟眼眸一亮,道,“这……这是传送法阵!”

    说罢,它连忙运力,将自己的力量与之相合,加速了法阵的形成。

    通过这个突如其来的法阵,两人得以离开了手帕里的世界。

    白光一闪,眼前的建筑仙气袅袅、恍若桃源。

    张霏霏一眼就认出了此景所在,乃是世无其二的三清宫地界。

    眼前站立的人证实了她的想法,汪文迪见她从盒子中被传出,眼中划过一丝欣喜,还有更多的了然。

    他迫不及待的拦住她,松了口气道,“还好,我没来晚。”

    “我没事。”她抬眼笑道。

    两人没时间依偎缠绵,这后头从法阵中传出来的,便是乌鸟这只庞然大物。

    汪文迪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立刻警惕起来。

    好在张霏霏眼疾手快,拦住了他要动作的手,快言快语,介绍道,“文迪,别急,这位是圣使乌鸟大人,在手帕之中,它有恩于我。”

    她将里头发生的事三言两语就概括了清楚,汪文迪这才放松了戒备。

    听闻其名,他也是迈步上前,客气见礼,语气却稍显冷冽,直言道,“说来也巧,我在救人路上遭到阻拦,阻拦我的倒与圣使有几分关联。”

    乌鸟有些看不惯这个毛头小子,没好气道,“你这小子,可别把脏水泼到本使身上!本使地位尊贵,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本使攀扯上关系的!”

    “若有冒犯,我自当赔礼,”汪文迪敬它助了张霏霏,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敢问圣使,是否极数为七,所奉为阴?”

    听此一言,乌鸟眯了眯眼,语气也变了变,落在面前,严肃道,“好小子,这么说来,你还认得本使之主?也知晓圣使其名,天地通论?”

    “你所侍奉之主,通天彻地,仅此一位,名声自不必说。”他摆了摆手,道,“如今你可相信我所言,给我一个说法了?”

    它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知阻拦你的,是哪一位?”

    他果断答道,“青鸟。”

    乌鸟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争辩道,“青鸟最得吾主喜爱,常常侍奉左右,怎会如此有违常理行事?”

    “难道……神境出事了?!”

    它自言自语了一阵,随后下了结论,道,“今日之事,本使记下了,待本使一去神境查明,自会给你一个答复,若真如你若言,本使必携小妹亲来道歉,你看如何?”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七圣使

    汪文迪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主,应了话道,“也行。我等你的消息。”

    “好,够爽快,”乌鸟振翅而飞,直朝西边而去,高声道,“吾去也!”

    后头的张霏霏听得费劲,好不容易送走了乌鸟,连忙问道,“文迪,你们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太深奥了,我琢磨不明白啊!”

    “哪里不明白?”他一面笑着,一面把人往屋里领,温声道,“你不明白的,我都说给你听。”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她直言问道,“圣使其名,天地通论?还有,你知道乌鸟的身份?”

    他把紧锁的盒子搁在茶几上,扬了扬手,一道金光从楼上飞来,落到他手里,赫然是一本古籍,他将书本递给她,道,“读一读,你就明白了。”

    古籍没有名字,张霏霏依言翻开扉页,阅读起来。

    上头写着:‘……昔二仪未分,瞑涬鸿蒙,未有成形,天地日月未具,状如鸡子,混沌玄黄。溟涬经四劫,天形如巨盖,上无所系,下无所根,天地之外,辽属无端,玄玄太空,无响无声,元气浩浩,如水之形。’

    ‘下无山岳,上无列星,积气坚刚,大柔服结,天地浮其中,展转无方,若无此气,天地不生,天者如龙,旋回云中。复经四劫,二仪始分,相去三万六千里,崖石出血成水,水生元虫,元虫生滨牵,滨牵生刚须,刚须生龙。’

    她虽然能理解其中意思,但还是没有看出什么重点,转头接着问道,“文迪,光是看,我还是不太明白。”

    他揽住她的肩头,她会意的指着书中的文字。

    汪文迪帮她翻了页,道,“前边这两段说的是天地初开的事情,你再往后看。”

    她点点头,往下看去。

    书中又言,‘……曰玉京山,山中宫殿,并金玉饰之,常仰吸天气,俯饮地泉。当此之时,二气絪緼,覆载气息,阴阳调和,无热无寒,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并不复呼吸,宣气合会,柑成自然饱满,大道之兴,莫过于此。’

    ‘结积坚固,是以不朽。金玉珠者,天地之精也,服之与天地相毕。天地经难,生有扶桑大帝,称东王公,号曰元阳父,乃男仙之首;又生九光神女,号曰太真西王母,是女仙之尊,奉天地之阴,与阳相调,可以为道。’

    张霏霏指着此处道,“原来……这其中记载了西王母的由来。”

    “不错,故而我说‘所奉为阴’,就是因为这个。”他点头答道。

    “那你的意思是,乌鸟侍奉的,竟然是西王母?”她一点即通,追问道。

    她心中感叹天地阴阳之妙,摸索道之法门,又见后边详细写着:‘西王母,始阴之气,故曰木公、金母,天地之尊神,元气凝精,生育万物,调和阴阳,光明日月,莫不由之。’

    ‘精神长存,命则无终,抱一不离,故能长久。此电顷未足为久,今且可浮游五岳,采灵芝,寻隐仙之友,逍遥无为,吾言信可望哉。’

    张霏霏不禁念出声来

    ,道,“复千万年后,划神境昆仑,极数为七,点化灵兽,无有不从……”

    “这便是‘极数为七’的缘由了,”他抽开她手里头的书,书在他手里又化作一道金光飞回原处,他接着讲述,把她集中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来,“圣使共有七位,都是它们各族中的异类,唯有西王母愿意躬身亲近,收为近侍。”

    她问道,“哪七位?异类一言,又从何说起?”

    他娓娓道来,“白鸟、乌鸟、青鸟,蓝鱼、赤龙、黄斑虎,以及金麒麟。”

    “前三者皆是上古时期的凤族异类,它们身无彩羽,不被凤族承认为血亲,但它们的能力却不弱于凤族,若有圣人出世,西王母就会派遣白鸟前往,满足他一个愿望,不仅如此,白鸟体内还能凝出凤族至宝,九死回魂珠。”

    “若逢极恶之人,乌鸟便会为其带去厄运,青鸟则最为大众熟知,化身为西王母的信使,为她将幸福、吉祥之音传递到人间。”

    “中三者是龙族中的异类,同样不被生性高傲的龙族承认,其中的蓝鱼能够知晓世间的过去与未来,赤龙法力更是高强,吞日吐雨轻轻松松,黄斑虎负责驱逐瘟疫。”

    “至于金麒麟嘛……”

    她仰头看他,接话道,“麒麟我知道,但金麒麟于麒麟族来说,应该不能算异类吧?”

    “‘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金麒麟虽然也是麒麟,但在那时候来说,它的出现,与它的父辈、祖辈都大不相同,故而也被视为异类。”汪文迪摇头晃脑,解释了一番。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继续道,“金麒麟为西王母所收,成为坐骑,速度快能追风,一日千里,不成问题。”

    “那那个……什么九死回魂珠,又是什么?”张霏霏把脑子里的信息捋了一遍,询问道。

    汪文迪细细讲来,把自己对比了血液检测结果一事详细的跟她说了。

    她有些茫然,道,“病人的血检报告中,难道有九死回魂珠的成分?”

    他扑哧一声乐了,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打趣道,“霏霏,你怎么傻乎乎的?不会是跟月歆呆一起时间长了,被她传染了吧?”

    “我就说嘛……”她嘟囔着,常人以常规的手段做的检查,怎么可能检测出仙家的成分来?这也太不合理了。

    他说明道,“我只是说,这东西的效果,与梦真丸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炼铸九死回魂珠时,还需要用万花精露辅助,这万花精露,却是可以人为制造出来的。”

    她眼前一亮,问道,“成分是什么?”

    “只要在白露那日清晨,摘下一万朵不同的最嫩花苞,连带上面的露水一起捣烂,而后提纯成为三滴,就是人造的万花精露了,不过比起天界之物,不禁浪费人力物力,效用也远远不及。”汪文迪答道。

    “不过此法少有人知,没有相关的成分记载很正常,所以说,血液中的不明成分,或许是使用过万花精露的痕迹。”

    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这一切也只是猜测而已。

    张霏霏拧起了眉头,道,“九死回魂珠在圣使白鸟体内,圣使乌鸟又被困手帕之中以为禁制,圣使青鸟还在途中阻拦于你……这些事与病人离奇死亡的诡事撞在一起,不会是纯粹的巧合。”

    “所有的线头都指向了昆仑。”他沉声道,“乌鸟似乎也有察觉,只是如今东皇太一都已苏醒……神境还能出什么事?以至于七圣使中三位都行事毫无章法,凌乱之极。”

    “我在手帕中,遇见个奇怪的人。他好像就在高玉绳的记忆里,但又好像能完全剥离于高玉绳的记忆之外。”她语气愈发凝重起来,将其中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她所说之事,让他感觉很是熟悉。

    汪文迪快速在脑海中搜寻起来,眯着眼道,“是他……是那个巫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巫师?”她问道。

    “在商懿墓中,我助她开启周天轮回钟,因是借我之力,所以她所看见的事情,我也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沉声答道,“她看见子季暑在祝谦死后重金请来了一个巫师,就是他,教给了子季暑死魂锁以及魂灵一分为三的办法。”

    一设死魂锁,二成机关,三还能与商懿合葬。

    商懿见闻此事,浑身颤抖,满嘴念着不行。

    但周天轮回钟的画面里,人应该是听不见她说话,也看不见她的。

    就在此时,那巫师抬起了头,似是看天,实际上却与画面外的商懿视线相撞了。

    他也笑了一下。

    商懿心境不稳,池水灵力被彻底冲散,口吐鲜血,还因此惊动了驻守周天轮回钟的天神上玄。

    张霏霏想起了此事,不免惊讶,道,“这人的确不简单……”

    “恐怕后来在红山别馆一事中,引来孟商孟夫人的神秘人,也是他。”汪文迪心中稍有烦躁,不耐道。

    她忽然道,“他跟江宇,会不会认识?”

    他一愣,低声道,“说不好。”

    “但你放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当日曾说,我身边之人,皆要与我共进退,我进一寸,你们便进一寸,绝不会放弃、牺牲我身边的任何人。”

    她笃定道,“我相信你。我相信月歆他们,也同样相信你。”

    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笑道,“对了,有件事情我还要夸你呢。”

    “什么事?”她嫣然一笑,乖巧道。

    “手帕之中,能让乌鸟救你,这可不是什么易事。”他坐正了身形,道。

    看着她不解的神情,他也没卖关子,接着道,“解除禁制后被蛮力分开,它可不是顺手救下了你,我所说的这七位被尊为圣使,但脾气都很古怪,非要说……你可以拿它们同阿瞿相较。”

    “阿瞿只尊九天玄女,它们只尊西王母,其余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让它们伸出援手,简单来说,除西王母之命外,其余的事情对它们来说就是浪费时间。”

第五百五十二章 四大名旦

    “但它却果断的救了你,而且还因此受伤了。”

    “可见,在某种程度上,它认可你了,就像……阿瞿认可我一样吧~”

    说着,他得意的撩了一把头发,往日意气风发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脸上,仿佛刚才讨论的严肃万分的事情,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喜欢自信的他。

    张霏霏抿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这份表扬了!”

    他手中凝出金光,画出一个简易的法阵,金光包围了桌上放着高玉绳手帕的盒子,接着道,“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怪事与江宇处理掉,才好做后面的事。”

    “嗯,我听你的。”她知道他已有了安排,应声答道。

    “手帕中禁制已除,不妨现在将其中的线索全部读出,我就在此为你护法。”他镇定道。

    她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开始吧。”

    张霏霏做好了十足十的准备,专心致志的凝神静气,伸手去接触那一方手帕,未曾注意到自己的灵宝,那十二支金针上的灵力变得微弱而若有若无。

    随着汪文迪护法法阵的指引,她跟随手帕的气息,渐渐坠入了梦境之中。

    待到再睁开眼时,她看见的已是另一幅景象。

    没有神秘人,也没有败落的梨园。

    天黑了,她正站在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喧嚣至极。

    一晃眼,卖报的小孩斜挎着布袋包,嘴里卖力的吆喝着,还有与他同年纪的孩子,斜挎着一个能折叠打开的木盒,里面摆满了老式香烟。

    再抬头一看,街上闪烁着炫彩夺目的霓虹光辉,那些绚烂的灯光组成了各家店铺的招牌,颇有几分百年前老上海的风情。

    张霏霏很快找到了记忆的主人。

    高玉绳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此时的他模样已经产生了变化,显然是得了力量,借了新的躯体进行了化生。

    他的脸看上去大约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姿挺拔,很有气质。

    让张霏霏一眼就认出他来的,除了这份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与生俱来的风雅之气,还有另一个原因。

    高玉绳的手上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孩子一头柔软的棕发,透净的碧色眼瞳,正是高槐夏。

    她心中一怔,不禁产生了怀疑,按常理来说,她这一次进入手帕中的记忆世界,会从上一次的画面截断处接上回忆,可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距离神秘人教给高玉绳那些话后,她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中间还有无错漏其他重要的信息,时间已经一眨眼到了新世纪,就连原本没有出现的高槐夏,现在都能说能行、会打酱油了。

    父子俩站在一个豪华的歌剧院门口。

    没多久,就有一名侍者打扮的人从里头迎了出来,语态十分客气,道,“高先生,里面请。”

    高玉绳点头,领着乖巧的高槐夏走了进去,张霏霏的视角随之而变。

    他拄着一根银制手杖,身姿如莲,边走边问,道,“我点名的那四位,是否到了?”

    侍者答道,“

    已经到了,都在后台等您,不知您有何吩咐?”

    “带我过去吧。”他淡然答话。

    侍者自然照做,全程高槐夏都睁着一双纯粹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但没有高玉绳的示意,他始终忍着没有开口,显得很是知礼。

    走到剧院的后台,果有四道各有千秋的俊俏身影候在那儿。

    高玉绳打发了侍者,迈步而入,暖色的光线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起来,唯有眼底的那一丝寒意还警惕的清醒着。

    率先发现父子俩的,是一个温和的男人,生一对剑眉,鼻梁高挺秀气,五官清俊。

    他笑意盈盈,招呼道,“先生,你来了!”

    其余三人纷纷反应过来,中有一人开口,声音穿透力十足,高劲园亮,迎上前来,道,“先生,今日把我们都喊到此处来,所为何事?今晚这儿的台子都排满了,轮不到我们上场啊!”

    “是啊先生,朱班主还等着给我磨嗓子呢!”这回开口的男人是四人中最为俊美的,眼中自带一股含情之感。

    最后一个生得一双丹凤眼,单眼皮,薄唇轻启,笑道,“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还让不让先生说话了?”

    张霏霏看着这四个人,觉得身段与嗓音俱佳,只是年纪稍轻,青涩稚嫩。

    面对他们时,高玉绳眼里显露出少有的欣赏与珍惜,脸上也挂起笑意,指了指高槐夏,又指了指他们,介绍道,“这第一件事,便是带犬子前来见客,我有意让他入门。”

    他冲高槐夏道,“夏儿,快来见礼,这位是……”

    头一位清俊男子名叫梅鹤鸣,那声音有如铁嗓钢喉的是尚绮霞,第三个则名荀牡丹,至于这丹凤眼,便是程玉霜。

    张霏霏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

    这四位不是别人,正是后来的四大名旦啊!

    只听那头的荀牡丹打趣道,“先生识得诸多名家,为何要将孩儿托给我等无名之辈?”

    “你这话说的就不中听了,”程玉霜揉了一把高槐夏的头发,道,“我看着孩子很喜欢我们,也挺聪明,咱们这行,收徒可讲究缘分,说不准这孩子就跟咱们有缘!”

    梅鹤鸣看了高槐夏一眼,柔声问道,“你可喜欢唱戏?愿意唱戏?”

    高槐夏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怕生。

    尚绮霞眼中赞许,建议道,“先生,既然孩子喜欢,我们自然倾力培养,不过荀哥儿考虑的也不错,只怕他若师出无名,以后难有登台的机会,成名之路更难……”

    高玉绳神秘道,“我让夏儿学戏,不是为了出名。”

    “啊?”众人惊讶道。

    他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说起另一件事,道,“好了,都收拾收拾,随我去张家走一趟。”

    四人异口同声,不解问道,“张家?”

    张霏霏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怎么这儿还有张家的事儿?该不会自己祖上,竟与高玉绳有所联系吧?

    高玉绳背着手,道,“你们四人,如同池中金鳞,差的,只是一个跃龙门的机会罢了。”

    “今晚,我就给你

    们这个机会。只愿你们成名之后,不忘今日之心,能将京剧发扬光大,传承万世。”

    “如何?肯跟我走否?”

    高槐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回到他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角,一副小少爷的模样。

    四人对视一眼,纷纷鞠躬行礼,道,“先生知遇之恩,我等无以为报,必将先生所言谨记心中,为京剧事业奉献自己的一切!”

    “那就走吧。”高玉绳满意道,他选中的人,自然不会出错。

    外头早有黄包车候着,穿过繁华的街道,几经辗转,半小时后方到了一处独栋的宅子,从外观上看,这家定然很有钱。

    整个院子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处处张灯结彩,很是铺张浪费。

    下了车,高玉绳走在最前面,直奔大门去了。

    门口有两个背着简易步枪的侍卫,身着军装,很是肃然。

    侍卫之一上前拦路,道,“来者何人?今日是张司令的生日,没有请帖、未带贺礼者不许入内,违令者枪决!”

    高玉绳敛了笑意,但不慌不忙的从衣衫里取出了一张请柬,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去一瞧,立马变了脸色,谄媚道,“哎呀,原来是高先生亲临,您不知道,咱们司令刚才还念叨您呢!快里边请!!”

    说罢,又冲院内招呼,道,“来人!高先生来了,还不快请进去!!”

    高玉绳面不改色,牵过高槐夏,又道,“后边那四位先生与我同行,是来给张司令送寿礼的。”

    “好,好,”侍卫脸上堆满了笑容,客气道,“四位先生,请随高先生一同进去!”

    宅子内部,本就富丽堂皇的装饰加上了更多的色彩,众人欢聚一堂,来此的都是有名的社会上流人士。

    屋内搭了个宽大的台子,上面正在献唱跳舞的姑娘个个精致绝伦,貌若天仙。

    底下众人皆围着一人排开座位,那人身着正装,臂上有一枚金制的徽章,上面雕着一个‘坤’字,两撇八字眉,浓眉大眼、凶神恶煞,椅子后背挂着一件貂皮披风,气派非常。

    张霏霏的视线也跟着移到了此人的脸上,她细细在脑海中搜寻着相关的信息。

    在高玉绳前,便先有卫兵一路跑到了他身侧,贴耳传话,道,“司令,高先生来了!”

    闻言,张效坤一抬手,台上的歌舞便戛然而止,众宾客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放下杯盏,脸上保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扭头,越过人群,亲自迎了上去,边走边朗声道,“哎呀,我还以为今日,你要驳我这个寿星的面子了!”

    高玉绳同样勾起了嘴角,大方道,“张司令的面子,就是请十个我,也够用了!”

    他与张效坤谈笑风生,好像很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

    张效坤把他迎到上座,视线移到他身边的孩童身上,道,“高兄,这莫不是……令公子?”

    高玉绳点了点头,高槐夏便躬身行礼,全然不似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不卑不亢,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腔,道,“司令好,我叫高槐夏,今年三岁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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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宝修真在都市介绍:
他化生当世,一心想要重回巅峰却遇上可以携手的她和一众伙伴,重聚灵力的修真过程中更是危机四伏、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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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所在,四象得现,十二风华,一聚成仙!探宝修真在都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探宝修真在都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探宝修真在都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