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失序之地
经过不断地插队,伊夏再次来到发光水母的身后。
发光水母没有发现身后的伊夏,但伊夏却主动去触碰水母。
当伊夏的手穿过水母身体的时候,伊夏明白了水母并没有实质的身体。
这让伊夏想要通过抓住水母进入大门的计划提前落空了。
很快模糊的大门再次出现。
水母还是率先进入门内,伊夏再次被弹出,接着是身后排队的一只只鱼头怪人。
伊夏看准了一个空档,上前抱住一只鱼头怪人的脚,鱼头怪人踉跄着跌入门内,而伊夏也跟着进去了。
“成功了?”
伊夏进门后来不及兴奋,又被身后的其他鱼头怪人推搡着向前。
崭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伊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是一个类似于金字塔的巨大城堡,每一层都是由两扇高墙组成的迷宫。
伊夏看到前面和右面都有水母带领着一队鱼头怪人来到迷宫的入口,分别将鱼头怪人一个个送进去。
在金字塔顶盘踞着一只巨大的蛇,蛇头和一栋房子差不多大,每一只眼睛都能装下伊夏。
它闭目沉睡着,在它的旁边站立着一只握着权杖的水母,水母正看着下方的一切,就像是在监视其他水母的工作。
伊夏完全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大观园的地下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呢?
简直就像是某个神秘仙境。
伊夏继续观察,她看到金字塔顶有一扇绿色的门,它沉重地关闭着,好像从来没有开启过一样。
伊夏停驻太久引起了领队水母的注意,水母转过身督促鱼头怪人前进,伊夏知道已经进来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队伍里了,她找准机会迅速逃离。
站在离队伍较远的位置,伊夏继续观察着动向。
她想弄清楚,这里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领队水母拉开了迷宫的门,一只鱼头怪人站在门前呆滞,被水母的触手点在背后,鱼头怪人痛苦地抱着头,颤抖地走进门里。
下一刻,鱼头怪人出现在了迷宫里。
伊夏抬头向上看,能够看到鱼头怪人出现在了迷宫的每一层,越向上鱼头怪人越少,而越向下,鱼头怪人越多。
尽管如此,它们最终还是倒下了。
迷宫里似乎暗藏着很多危险,而鱼头怪人的目的,似乎是走出迷宫,也就是去到金字塔顶。
倒下的鱼头怪人,很快吸引了金子塔顶巨蛇的注意,它快速地出动身体,朝着鱼头怪人出击,将它一口吞下。
吞下以后,巨蛇又舒舒服服地回到塔顶的位置,再次等待出击。
伊夏看到巨蛇从不睁开眼睛,只是听着旁边握着权杖的水母在挥舞着触手诉说着什么。
当所有的鱼头怪人都被领队水母推进迷宫里,它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于是它们再次消失。
整个迷宫外只剩下伊夏,她一个人站着是如此的醒目。
伊夏开始寻找迷宫的入口,她刚刚看到水母拉开了迷宫的门。
之前伊夏已经观察过了,迷宫外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如果要继续探索,只能进入迷宫。
来到水母将鱼头怪人推进迷宫的位置,伊夏看到一扇朱红色的门,门里有一条黑色的路。
伊夏奇怪自己为什么既能够看见门,也能够看见门内的时候,门自动打开了。
伊夏慢慢地走进去,门关上了。
当伊夏踩在她刚刚看到的黑色的路上时,她才发现,脚下根本不是路,而是一条巨大的锁链。
伊夏踩在了一根锁链上,而锁链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伊夏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她的身体在向右倒,这时她希望自己向左偏,可偏偏她越想要向左偏,她又向右倒得更加厉害。
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伊夏惊出一身冷汗,她蹲坐在锁链上,牢牢地攥住锁链。
终于,伊夏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只是伊夏无法前进了,因为她想要向左,却往右偏,想要向右,却往左偏,这让她根本不能控制平衡。
随着阴风不断地越吹越大,伊夏感觉锁链随时要被吹断。
无奈之下,伊夏想了一个办法,她双手抓紧锁链,然后让自己身体就这样荡下来,像是抓住单杠的训练者。
这个时候,对伊夏而言,不存在平衡的问题了,她的左边是后退,右边是向前。
伊夏左右颠倒的感觉终于不再那么明显,她继续向前移动。
因为双手握住锁链,移动起来需要一只手抓住锁链,另一只手抓住更向前的锁链。
所以当伊夏移动的时候,阴风吹着她晃动得更加剧烈。
伊夏勉强保持着不坠下去,就这样直到接近了锁链的终端。
就在这时,阴风突然变得更加剧烈,伊夏长时间的坚持终究是没有扛过去,她力竭脱手,就此坠入了脚下的深渊。
不——
在迷宫里能够看到,伊夏在这一层倒下了。
巨蛇依旧是没有睁开眼睛,它迅速地出击张开大嘴,正要吃掉伊夏。
这时握着权杖的水母一抬权杖,伊夏瞬间消失不见了。
扑空了的巨蛇无功而返,它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这是它第一次扑空。
此时的迷宫只剩下巨蛇和握着权杖的水母。
巨蛇竟然开口说话:“你在做什么?”
巨蛇的眼睛比水母大得多,眼里的怒火似乎随时能将水母烧死。
握着权杖的水母晃动着触手,竟然也开口道:“它还不是鱼。”
巨蛇盯着水母看了一会儿。
水母继续说道:“您只吃鱼,不能乱了秩序。”
巨蛇听了之后,终于闭上了眼睛,缩回到金字塔顶:“不要以下犯上,这也是秩序。”
握着权杖的水母身体逐渐变淡,黯然退去。
再次醒来的伊夏发现自己又一次出现在了一片水中,她的衣服依旧没有湿,周围的鱼头怪人还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伊夏记得自己刚刚随着水母进入了一个带有迷宫的世界,并且自己还走了锁链,只是最后没有坚持住。
难道刚刚都是梦么?
伊夏感觉头痛,她又有点记不清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地上的水倒映出伊夏的脸,她发现自己的额头开始长出一片片鳞片。
073 请遵守秩序
这,这是我么?
一定是假的!
伊夏颤抖地伸手触摸额头上的鳞片,坚硬的质感和淡蓝色的纹理如假包换,倒映在水中泛着亮光。
同时,伊夏还注意到,自己的指尖开始变硬,有一些不听使唤了,两根手指之间的指蹼比之前长了一些。
尽管并不算明显,但身体的变化预示着,伊夏正在朝鱼头怪人的方向发展。
作为一个美了二十年的狩魔公会小公主,伊夏早已在众星捧月的赞美中有些麻木和厌倦,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容貌和形象是不在乎的。
恰恰相反,因为一直拥有异乎寻常的美貌,反而会觉得理所当然。
然而进了这个是非之地后,一切都变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慢慢变成鱼头怪人的样子,顶着一只巨大的鱼头,瞪着死鱼眼,只留下一双脚,然后被带进迷宫里,最终被蛇吃掉。
来自本能的恐惧让伊夏不寒而栗。
不不不!
绝对不行。
这是第一次,伊夏萌生了逃出这里的想法。
她不要再探索了。
现在,马上去寻找回去的路。
伊夏不敢再看水里的自己,那不是真实的自己,离开这里,只要离开,就没事了。
这些鱼化的特征终究会过去的。
伊夏宽慰着自己。
如果说向前探索的方向是寻找发光的水母,进入迷宫,那么向后退的方向应该就是回到刚来的地方吧。
可是回到刚来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
我已经在这里迷失很久了。
我还能走出去么?
伊夏漫无目的地走在鱼头怪人之间,她没有发现,如果以旁人的视角去看,她和鱼头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没什么差别。
砰——
伊夏感觉到自己撞在了一面硬硬的墙上,直接将她弹了出去。
伊夏正在责怪自己怎么不看路,抬头一看,眼前立着的并不是一面墙,而是一个巨大的木质告示牌。
这块告示牌,伊夏从没有见过,但她并不确定,这块告示牌是否一直存在。
告示牌看上去有些年份,上面的字像是用爪子抠出来的,字体细,但字迹还算清楚,伊夏能够辨认得清。
【致迷失的旅人】
【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迷雾回廊,它处于失序之地的外部,当你来到这里时,证明你已经迷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请严格遵守以下秩序】
迷雾回廊?
失序之地?
伊夏对这两个地名感觉到异常陌生。
她继续看下去。
【一·迷雾回廊是失序之地外部的安全地带,并不存在主动攻击旅人的危险物,请放心停留。】
【二·迷雾回廊充满迷雾,旅人不能识别方向,冒然探索无法走出迷雾回廊。】
【三·迷雾回廊存在唯一起始点,即旅人来到迷雾回廊的初始点,旅人可原路返回起始点,走出迷雾回廊】
伊夏看到第三条的时候,心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自己从旧址大门进来的地方,就能够回去,而自己一意孤行,浪费了宝贵的机会。
现在遗憾也没用了,读到第三条为止,伊夏觉得这个告示还是很靠谱的,没什么异常。
直到第四条……
【四·当旅人远离起始点时,可以跟随提示回到起始点。提示是,沿着水流的方向。】
沿着水流的方向?
直到这时,伊夏才注意到一件事,就是水流的方向是一直在变化的。
这其实非常可怕,因为一条河里,水流肯定是朝向一个方向才对,但伊夏走到不同的位置,水流会有不同的流向。
就好像水流沿着一个特定的路线扭曲地流淌。
伊夏:难道我还有机会回去么?
【五·迷雾回廊存在着流浪者,以鱼头人身的形式存在。它们在迷雾回廊游荡,但记住,它们并无恶意。】
【六·迷雾回廊存在着接引者,它们以发光的水母形式存在,它们会来到迷雾回廊接引流浪者前往失序之地,同样,它们也无恶意。】
原来鱼头怪人是流浪者,而水母是接引者。
这又和伊夏的直觉相符了。
【七·请旅人记住,千万不要前往失序之地!】
【八·请旅人记住,千万不要前往失序之地!】
【九·请旅人记住,千万不要前往失序之地!】
为什么不能前往失序之地?
去了失序之地又会发生什么?
第十条给了伊夏解答。
【十·当旅人不慎进入失序之地并返回迷雾回廊,请确认自己是否被放逐。放逐的特征为鱼化,被放逐即成为流浪者。】
【十一·当旅人未被放逐,可参照第四条离开迷雾回廊。】
【十二·流浪者需在彻底被放逐前离开,离开的路在失序之地。】
【十三·记住,要离开,请遵守秩序。】
究竟什么是放逐?
彻底放逐又是什么意思?
失序之地为什么会拥有离开的路?
伊夏再度回忆起在失序之地经历过的一切,一些记忆碎片慢慢被拼凑,她尝试去理解这个告示的内容。
首先,假设这个告示是善意的,没有骗人,那么它上面的前六条都是成立的,这也经过了伊夏的验证。
既然如此,我们相信告示是善意的,就暂时认为后七条也是成立的。
那么,告示反复强调,不要进入失序之地,原因就是进入失序之地,有可能会因为放逐而再次回到迷雾回廊。
放逐意味着无法再按照水流指引离开,而是必须从失序之地离开。
伊夏经历过失序之地,她不知道失序之地迷宫有多长,但她自己连阴风锁链都无法通过,很明显通过失序之地离开的希望渺茫。
但是,已经成为流浪者的伊夏,还有别的选择么?
伊夏摸了摸额头的鳞片,她死死地看着第十条,确信自己已经鱼化,并不能再沿着水流回去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剩失序之地了。
伊夏考虑良久,也只能相信告示说的。
要离开,请遵守秩序。
而流浪者的秩序,就是跟随接引者——发光的水母进入失序之地,尝试通过失序之地离开。
伊夏看着不远处再次出现的水母,她又捏了捏自己不太灵活的手指。
机会,真的不多了。
074 伊夏不要鱼头!
水母又一次清点鱼头怪人,或者说,流浪者。
这一次,伊夏不再是一个看客,她只是在原地站着,水母就自动朝她飘过来了。
一瞬间,只有一瞬间的感觉,伊夏想要将水母砸烂,但她知道,水母是不能触碰的,幻想都是徒劳。
当水母的发光触手抬起,指向伊夏额头的那一刻,她感觉到额头那块鱼化的鳞片牵引着一股剧痛撕扯而来。
在失序之地的迷宫内,忘却的那一点记忆瞬间回归了脑内,她一下子醒悟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意义。
离开失序之地。
伊夏走到流浪者队伍的末尾,跟随着流浪者队伍一路收集其他的流浪者。
伊夏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流浪者,感觉总是收集不尽。他们也和伊夏一样,是误入这里的么?
可是伊夏是通过旧址大门进入这里,其他的流浪者又是来自哪里呢?
排队的时候,伊夏又想起来一个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按照上次水母选择流浪者的条件,只有鱼化程度高的流浪者,才会被选中前往失序之地。
那为什么伊夏刚刚开始鱼化,就被选中了呢?
伊夏不明白,她感觉自己刚刚找到了规律,又被新的规律所打破。
告示牌要求遵守这里的秩序,谁又能告诉伊夏,秩序是什么?
有不变的秩序么?
水母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流浪者后,它面前再次出现了那扇模糊的大门。
这一次,身为流浪者的伊夏,第一次看见了清晰的大门。
大门上爬满了错误的语法和扭曲的符号,就好像一个醉汉或一个刚学写字的孩子的涂鸦。
这也是一个……告示?
伊夏认出了大门上的第一行文字。
【被放逐的罪民听好】
等等,为什么变成了罪民?
被放逐的,不该叫流浪者么?
还是说,这是鱼头怪人的两种不同称呼?
新的告示语气异常强硬,它更像是一张法文,宣告着进入者必须遵从的秩序。
伊夏看向前后的其他流浪者,他们就好像是没有看到门上的字迹一样,只是沉默地向前走。
他们是看不见么?
还是已经麻木了?
伊夏紧张地盯着告示。
【失序之地是给不遵守秩序的罪民的考验,必须遵守失序之地的秩序才可以获得救赎。】
【一·失序之地的秩序是新的,妄图沿袭旧秩序的罪民无法通过考验。】
【二·失序之地的秩序不可撼动,妄图破坏秩序的人都会自食其果。】
【三·失序之地每一层的秩序都不同,小心谨慎才有通过的希望。】
【四·失序之地的目的是救赎罪民,希望所有值得被救赎的罪民都能通过。】
【五·当罪民不值得被救赎时,必须接受王蛇的审判。】
【六·王蛇是失序之地的审判者,永远公正。】
【七·水母是失序之地的使者,罪民不得在无使者在场下进行考验。】
【八·成功获得救赎的罪民,可以通过绿门离开。】
【九·获得救赎的条件是,遵守失序之地的秩序。】
伊夏通篇读下来后,她突然不敢进入失序之地了。
身后的流浪者在催促伊夏,伊夏在推搡间跌倒在地,她死死地扣住门框,从一旁踉踉跄跄地逃离。
确认发光的水母没有追过来,伊夏终于松了口气。
伊夏选择先不进失序之地的理由很简单——大门上的告示和木牌上的告示有冲突!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在没有更多信息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已知信息的不确定,都值得斟酌。
对于大门上的告示,伊夏首先感觉到的是诡异。
为什么上面的字是扭曲的,语法是错误的?
这是谁写下的呢?
当告示的作者不正常的时候,告示可信么?
其次,从内容上看,告示对流浪者的定义是罪民,听上去过于严重了。
当然,伊夏进入过失序之地,看到过水母是如何将鱼头怪人赶入迷宫,那个态度用在罪民身上倒是非常贴切。
罪民这个身份总是让伊夏感觉到不安,一股被审判的味道传遍全身。
事实上,告示上写了,王蛇是审判者。
王蛇是谁?
如果伊夏没有猜错,应该就是盘踞在金字塔顶的那只巨蛇。
所以,它每次将倒下的流浪者吃掉,就是审判么?
那经过审判之后,是生是死?
此外,如何定义是否值得被救赎?
怎么才算不值得被救赎呢?
结合每一个流浪者的鱼化程度不同,伊夏大胆地猜测,当流浪者鱼化到一定程度后,是不是就不值得被救赎了?
其实这些都不是让伊夏望而却步的理由,毕竟都是猜测,不验证永远无法得出结论。
况且,根据大门告示的第八条,和迷雾回廊告示的第十二条,基本可以确定,失序之地确实是唯一离开的机会。
这意味着伊夏不得不去。
可是大门告示的第三条又明确写着,失序之地的每一层秩序都不相同,这就意味着伊夏每次面对的都是自己没有见过的情况,风险陡然上升。
而伊夏可以不遵守秩序么?
很明显,不能。
怎么办,怎么办?
伊夏有点责备自己,为什么要去看大门上的告示,不如不看,说不定自己已经初生牛犊不怕虎,莽撞着闯过去了。
现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消磨殆尽了。
伊夏又一次垂头丧气地坐下来。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容易气馁,恐惧,她不知道是不是她一向如此,还是说她来到这里后,特别容易面对脆弱的自己。
又或者,是因为她自己一个人的缘故。
更让人生气的是,垂头丧气的伊夏,真的不敢垂头啊!
她只能仰头丧气!
因为垂头,会看到水里鱼化的自己。
伊夏现在急得出现了幻觉,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上长满了鳞片,粘液洗也洗不干净。
她的额头被角顶破,或者生了两条长长的须子。
手指指蹼宽大而丑陋,呼吸就会吐出泡泡,别人问话就会顶着死鱼眼一愣一愣的。
鱼头怪人,我真的能够接受么?
伊夏拼命摇头。
我伊夏什么都能接受,就是不要鱼头!
075 人鱼海域
被水母选中又不进入失序之地,似乎也没有什么惩罚。
可伊夏总觉得身上的鱼化更进一步了,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每一点鱼化都是在压缩伊夏剩余的时间。
发光的水母再次出现,伊夏又一次被选中,唤醒记忆带来的痛苦和第一次如出一辙。
伊夏不再逃避,她盯着大门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告示,深吸一口气,跟着水母进入了失序之地。
第二次来到失序之地,伊夏下意识地抬头寻找金字塔顶。
依旧是上次见到的巨蛇盘踞在塔顶,它闭目养神,滚动的蛇腹似乎在消化上一波被审判的罪民。
这就是王蛇么?
卑鄙的审判者。
伊夏充满蔑视的眼色没有传达给王蛇,否则说不定会以“以下犯上”的破坏秩序的理由,被审判。
这次伊夏注意到迷宫的门上出现了符号,符号是一个鱼骨。
伊夏并不记得自己上次是否见到了门上的符号,她的印象里是没有的。
在失序之地,伊夏看到了同时有四只水母在带队进入迷宫,每一个迷宫的门上都有一个符号,只是距离太远,伊夏看不清其他门上符号的样子。
随着一个个流浪者进入迷宫,伊夏后腿开始颤抖,她努力跺了跺脚,让自己站稳一些。
轮到伊夏了,伊夏面对着迷宫的入口,门自动打开,里面是蓝色的。
等等,为什么是蓝色的?
不应该是黑色么?
伊夏看到门内蓝色的波光闪过,这时,水母的触手伸到伊夏的背后,触手连接到伊夏的身体,伊夏感觉到新的记忆被唤醒。
或者,被灌输。
接着伊夏被水母推进门内,她一头扎进这片蓝色之中。
紧密的包裹感传来,这不同于迷雾回廊的不让人沾湿的河流,这是真实的海水。
伊夏看了看自己的脸,还在,手,还在,但是为什么总觉得不太对?
等等,我的脚呢?
伊夏努力地扭着身体,她向前转动腿骨,一条水蓝色的鱼尾出现在眼前。
这,这是我的腿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伊夏摸着鱼尾,血脉相连的感觉异常真实,但这太荒谬了!
我变成鱼了?
伊夏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笑话,一只鱼枪从水面上扎下来,穿过伊夏的鱼尾叉,倒刺刮下来了两只鳞片。
痛!痛!痛!
伊夏差点疼昏过去,一丝鲜血从失去鳞片的鱼尾处蔓延,在水中扩散消失。
水中的盐分进入伤口,伊夏彻底麻了。
是谁扎的枪?!
伊夏还没搞清楚状况,第二只、第三只鱼枪依次袭来,而且它们的尾巴都系上了绳子,不仅可以扎,还可以收。
这就导致伊夏不仅要防上面第一波偷袭,还要防下面第二波偷袭。
感受到这片海域的危险,伊夏不得不摇着鱼尾,同时双手奋力划水,以不太熟练的泳技在海里逃亡。
直到这时,她才消化掉水母传递给她的新的记忆。
【考验:人鱼海域】
【秩序:以人鱼公主的身份逃脱追击】
???
这就是失序之地的秩序么?
也太离谱了!
我明明不是人鱼,竟然因为一个秩序,就将我变成了人鱼,这……?
伊夏这时才明白,迷宫入口门上的符号鱼骨的含义,一定是表示这里是人鱼海域的考验。
而不同的考验,则对应不同的秩序。
伊夏不知道这些考验是否有难度的区别,但对她来说,比起在阴风锁链峡谷,左右对调带来的不协调,明显变成鱼更让她不适应。
不为别的,尾巴被刺真的好痛啊!
身后的追击还在继续,鱼枪密度更大,力道更强了,而且距离伊夏也越来越近。
伊夏透过水的折射看到一艘巨大的渔船,渔船上的水手和船长都模糊着脸,它们就像毫无生气的人偶,根本不在意伊夏是人是鱼。
或者说,人鱼并不会影响它们的工作。
伊夏逐渐适应了人鱼的身体,尤其是这只鱼尾,当它摆动起来,对水的掌控让伊夏能够以自己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快速游走。
在水里,她身为人鱼的敏锐洞察,让鱼枪在水中的穿行显得异常缓慢,她仿佛能够看到每一个鱼枪的运动轨迹。
这帮助伊夏轻易地躲避攻击,除了开始几次失误外,伊夏已经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受伤了。
然而攻击不等于追击,只要身后的渔船还在,那么追击就不会停止,而且只会变本加厉。
伊夏看到渔船的船头底部开始张开挡板,一只只渔网接二连三地朝伊夏射过来。
真是没完没了!
伊夏平时都是用狩魔枪射魔物,现在她感觉自己成魔物了!
愤怒往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甚至翻车!
在躲避了超过二十只渔网后,伊夏一个不注意,被前面的渔网兜住了。
这是一个预判了伊夏行动轨迹的渔网,精准命中。
渔网捕捉到了猎物,开始向后收缩。
伊夏感觉到渔网紧紧地将自己困住,她尝试撕破渔网,可是双手对渔网的破坏在水里非常有限。
而且伊夏发现,自己是不能用魔力的。
——当然,在阴风锁链峡谷,她就已经发现了。
可恶,没有魔力,根本挣脱不了。
更可恶的是,伊夏的鱼尾卡在了网眼里,这让她在水里更难保持平衡。
兴许是船上的水手们觉得伊夏挣脱得过于厉害,他们也不着急,而是继续加速地在海上行驶。
伊夏的挣扎变成了一种空耗,她感觉到自己在被溜着消耗体力,力量也在慢慢流失。
我就要被抓住了么?
不,我怎么能被轻易地抓住呢?
伊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每次头脑发热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告示是怎么说的来着?
请遵守失序之地的秩序。
可是我明明遵守了秩序,为什么还是无法通过考验?
还是说,我遵守的秩序程度不够,又或者,还有一些隐藏的秩序?
【以人鱼公主的身份逃脱追击】
难道我现在还算不上人鱼么?
我已经掌握了人鱼的游水方式,这还算不上人鱼么?
伊夏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突然,她想到了!
自己一直是以鱼的身份思考,所以只会去下意识地躲避追捕。
反而忘记了,自己更是一个人,应该以人的身份去思考。
身为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另外,人鱼真的只有人身鱼尾这么一个特点么?
伊夏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076 故事不会骗人
在海水与天空之间,更加蔚蓝的是亨德尔号轮船的甲板。
亨德尔号轮船,足以容纳2000人的巨大客轮,它载着一船对东方土地向往的沃伦克肖人,行驶在通往大观的既定航线上。
“小家伙,离围栏太近,小心被魔鲨吃掉。”用一根麻绳系着一头白发的男人提醒道。
他依靠在围栏边,对海的那一边流露出眷恋的神情。
“骗人,你自己不是也靠着围栏么?”小女孩毫不在意道,“有魔鲨也是先吃你。”
白发男人没见过说话这么冲的小孩,小女孩说完舔着棒棒糖,拽拽地看着他。
白发男人无奈地保持沉默。
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伤害到了白发男人,稍显愧疚地补充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好吧,等魔鲨咬住你的时候,我会拽住你的。”
白发男人轻笑道:“那先谢谢你了。”
小女孩咬碎棒棒糖,不客气道:“那你打算怎么感谢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白发男人没反应过来。
“对啊,没有我你就被魔鲨拖走了,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么?”小女孩一本正经道。
白发男人愣了一下,好奇道:“按你这个说法,一年会救很多人吧。”
小女孩说道:“还行,百八十个吧。”
白发男人点头道:“不少不少。你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说道:“六岁,不行么?”
白发男人回忆起自己六岁的时候,自愧不如道:“我六岁的时候,应该还在听妈妈讲故事,可没你这么厉害。”
小女孩不太懂:“厉害?什么意思?”
白发男人故作低沉道:“你知道我是谁么就要救我?我是最大的坏蛋,坏事做尽那种。”
小女孩一下子懂了:“哦!”
白发男人对小女孩被吓到充满成就感。
“所以,就是你把棒棒糖买光的?你可真够坏的。”
在小女孩的世界里,这就是最坏的事了。
白发男人扶着额头,终于还是没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小女孩奇怪:高兴很难么?
过了很久,白发男人笑够了。
“好,我的救命恩人,我打算感谢你。”白发男人说道,“你有什么要求?”
小女孩看着已经被咬碎,只剩下棒的棒棒糖,说道:“那你能把它变回去么?”
白发男人遗憾道:“我只有这个不会。”
小女孩嘲笑道:“就知道你不会。行了,刚才你说的听妈妈讲故事,好像很好玩。”
白发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他终于看到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童趣。
“是啊,都很好玩,你想听么?”
白发男人诱惑道。
“我说不想听,你也会追着讲给我吧?”小女孩狡黠道。
白发男人懵了:你跟我说这孩子是六岁?
“那我讲还是不……”白发男人犹豫了。
“讲呗,大人不就是会需要对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讲一些觉得小孩子不懂的东西,从中获得轻松么?”
小女孩看向海面,平静道。
白发男人想了想,好像真的是这样。
“那就讲一个,海的女儿的故事吧。”
白发男人自诩动情地讲完了,小女孩面无表情。
“完了?”小女孩说道。
白发男人有一种老师台下听答辩的感觉,心当啷一下,说道:“完……完了。”
“没意思?小美人鱼也太弱了。”小女孩明显不满意,“就没有厉害一点的么?”
白发男人被刺激了,说道:“当然有,那给你讲一个,人鱼公主和古代兵器的故事吧。”
小女孩眼前一亮:“这个行。”
白发男人没想到,自己和老朋友们吹牛时,讲的热血故事,竟然会令一个小孩子感兴趣——还是小女孩。
“那你听好了,这得从一群海盗乘船来到人鱼海域说起。”
“等会,这个故事是真的么?”
“当然。”
“你可别骗我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好的故事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很快就天黑了,白发男人和小女孩相约第二天甲板上再会。
晚上,小女孩回到客房,母亲正在桌前写着笔记。
“伊夏,回来了。”母亲站起身,摸了摸已经被海风吹凉的伊夏的额头,说道:“海上风大,不要在甲板上玩太久啊!”
小女孩嘿嘿笑道:“妈妈,今天我遇见了一个怪人。”
小女孩刚要和母亲描述,却突然发现,自己脑海中没有白发男人的样貌,他的样貌是那样的模糊不清。
小女孩一下子哭了。
“伊夏,你怎么哭了?”母亲将伊夏抱进怀里。
“妈妈,我……我忘记那个怪人长什么样子了。”小女孩难过道。
“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妈妈看你高兴地回来,今天一定过得很快乐。”母亲安慰道。
是很开心,因为听了故事。
小女孩发现脑海中的故事还在,终于松了口气。
有的人忘了,但是故事还在。
紧缚的渔网将伊夏拉回现实,黑漆漆的洞口牵扯着渔网仿佛要将它拖入深渊巨兽的口中。
当网被收进船内,合上舱门,伊夏就算是彻底被捕了。
“你可别骗我啊?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伊夏张开嘴,海水涌进她的体内,她紧张地顶住自己的喉咙,想想自己是一只人鱼,一阵轻柔的歌声从她的身体里发出。
歌声悦耳如空谷跫音,穿透了海底的漩涡礁石,穿透了鱼群与水藻,向所有海洋生物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歌声仿佛没有尽头的线,将整片人鱼海域的所有海洋生物联系在了一起。
当歌声停下来的时候,伊夏依旧处于网中。
“是骗子么?所以,人鱼公主能够呼唤海类都是假……的?!”
一只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丑鱼,正在极力地撕咬着渔网。
伊夏无奈道:“只有你听到了我的呼唤么?你要救我么?你太弱了,救不了的。”
小丑鱼继续努力。
伊夏看着小丑鱼卖力的样子,她将它推开了,网抓她一个就够了。
这时,海里传来沉重的颤动,好像一场孕育多年的海啸。
小丑鱼欢快地绕着伊夏游走,伊夏看到前方遥远的水花,无数只海洋生物急速赶来。
水手们也发现了异常,捕鱼船惊慌地调转方向。
然而,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077 阳光下的泡沫
伊夏看到上千只剑鱼最先赶到,它们正用头上的利剑交替戳着捕网的拉绳;
一排排暗青壳的钳蟹正努力撕扯着网线,力图咬开一条口子;
无数只海藻缠绕疯长着爬满船舷,它们让水手无论如何也转不动舵;
更令伊夏震撼的,还是水底的一只庞然大物。
它是人鱼海域最大的奇鲸,绿色的脊背比这艘巨型捕鱼船还要大得多。
当它从水底升上来时,掀起的海浪直接让捕鱼船如风雨飘摇中的浮萍,在海上随时面临倾覆的风险。
在众多海洋生物的努力下,捕网轻松破除,伊夏被簇拥着逃离了这片海域。
接下来是捕鱼船独自面对海洋生物狂风暴雨的攻击,水手和船员像木偶一样无能为力。
当伊夏再次从水上观察的时候,捕鱼船已经化为了一片片海上漂浮的木板。
水手们趴在木板上,再没有追捕的力气。
伊夏看到一只水母向她游过来,它发着光,有别于所有其他的海类。
水母的触手触及伊夏,新的记忆传来。
【恭喜寻回秩序,考验通过】
【等待进入下一考验】
结束了?
因为我寻回了秩序么?
所以,失序之地,是为了寻回丢失的秩序?
到底什么才是丢失的秩序?
伊夏更加一头雾水了,但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
身边的海洋生物依旧簇拥着她,似乎她真的是人鱼公主一样。
小丑鱼欢快的样子让伊夏有些恍惚,她刚刚熟悉了这个并不算美丽的身份,她的鱼尾,她对水的感受。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还不错。
伊夏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海水托着她悠哉得浮在水上,人鱼公主的生活似乎挺舒服的。
但一切总有时效,就像水晶鞋也有自己的试用期。
伊夏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生变化,鱼尾正在褪去。
果然公主没那么好当。
那只巨大的奇鲸又过来了,它将伊夏驮在背上,急速地向远方奔驰。
鱼鳍卷起了海浪,水面一只只箭鱼跃起又落下,钳蟹在伊夏的身后横着追赶,还有速度太慢根本就没帮上忙的海龟。
伊夏深吸一口海水的味道,她站在浪头,于阳光下化为泡沫。
再见了,人鱼海域。
海风渐弱……
白发男人却正说到尽兴处不能自己。
“……当时联邦的追兵和四方海贼都在争夺人鱼公主,敌人的舰队铺满了海域,船和船之间空隙小得钻不进一只猫。”
白发男人好像亲历现场一样,他忍不住站在围栏上:“人鱼公主此时已经退无可退,她面对十倍百倍于自己的敌人,依旧不为所动。”
小女孩一脸担心。
“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联邦将领说道:”白发男人学着威严又老迈的口气,“‘喂,人鱼公主,将古代兵器交出来吧,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白发男人跳下围栏,高傲地抬起头,学着人鱼公主的口气:“‘这里没有古代兵器,请你们离开这里,这片海域不欢迎你们。’”
白发男人又跳上围栏,他蹲在围栏上,活像一只灵巧的猴子,小女孩真怕他掉下来。
掉下来,她可拽不住他。
“‘公主是么?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把古代兵器交给我吧,这群兵油子不可靠。
他们啊,坏得狠。你交给他们,他们转头平了这片海。’”
“‘你也不希望你的子民出事,对吧?’”
白发男人学得明显是一个嚣张的海贼。
接下来是白发男人的独角戏,演绎了一场联邦将领和极恶海贼的口水战。
“‘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古代兵器,都给我出去。’”白发男人扮演的人鱼公主义正言辞道。
“‘你别不识抬举?’”
“接下来联邦和海贼开始向人鱼公主发起进攻,无耻的他们竟然联合起来。炮弹和鱼枪铺天盖地,保卫人鱼公主的卫士们死伤惨重。”
小女孩打断道:“怎么会这样?感觉突然不酷了呢。”
白发男人笑道:“不酷么?那一定是没到结局。你知道什么是古代兵器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
白发男人继续讲道:“人鱼公主眼看着这片海域被染红,充满血腥与尸体,身边卫士一个个倒下,她终于怒了。”
“她甩动着鱼尾卷起巨浪,巨浪冲散了船队。”
“她双手指引分散了水流,海洋分开成一道深谷,船只坠向海底。”
“更可怕的是,她唱出了一曲最动人的歌声。”
白发男人言出法随,身前的海浪随着他的描述完美地复刻了这一场面,看得小女孩一愣一愣的。
白发男人继续动情地描述道:“那是一曲怎样的歌声?它呼唤来了海洋里所有的生物,它将所有海类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小女孩眼前一亮:“你说得好像自己看过一样?”
白发男人眼含热泪,轻轻地说道:“我曾经,确实看到过。”
小女孩才不管白发男人的矫情:“快说,最后人鱼公主赢了么?”
白发男人喃喃自语道:“作者后来的更新我看不到了……”
小女孩:???
“哦,我是说,今天就更新到这吧,明天再讲。”
小女孩明显意犹未尽,但白发男人不愿再多说。
他发现已经夕阳西下,天色也变得昏暗了。
不知不觉已经要到晚上了么?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白发男人丢失了兴致,他匆匆地告别小女孩,伴随着夕阳进入了甲板之下。
小女孩站在风中,甲板上风大,但依旧吹不灭她的热情。
她眼中的世界,清晨有清晨的美,黄昏有黄昏的美。
她不明白,为什么太阳落山了,就让人这么失落。
明天不是会再升起么?
小女孩相信着明天还有故事听,高兴地走下甲板。
亨德尔号继续在黑夜里行驶,它的船身分割开海浪,片片浪花激起的泡沫漫在船舷。
泡沫阳光下有。
黑夜里也有。
当伊夏再次醒来,周围又是新的场景。
干燥的空气好像把多余的色彩全部抽干,她眼里的植物如一张枯叶上的插画。
078 灰阶花园
伊夏最先注意的是自己的身体,她看到熟悉的双脚,微微失落中却又松了一口气。
终于恢复如常了……
此时她正躺在一片花丛里,一片叶子坠在她的面前,撩着她的长发。
叶子是灰色的。
伊夏很少见到灰色的叶子,一般叶子枯萎也只会变成棕褐色或枫红色。
伊夏恍恍惚惚地站起来,她看到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穹顶,穹顶罩在地上,围绕着她的是一片花海。
花海并非是五颜六色的,而是深浅不一的灰色。
灰色的花海,伊夏生平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地方?
伊夏正疑惑着,发光的水母再次出现,它从虚空中硬生生开出一道门,稳稳地落在地上。
水母触手触碰到伊夏,传递来新的讯息。
【考验:灰阶花园】
【秩序:交出象征希望的七色花】
伊夏:???
是不是搞错了?
伊夏看着满园的灰色花海,她甚至都看不出每一朵花的颜色,又怎么可能分辨出,哪一朵是七色花?
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发光的水母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后就消失了,来去迅速。
伊夏茫然地站在花园里,她非常不适应这片花园,丢失色彩让她感觉到巨大的失落和低沉。
花朵不再象征着希望和美好,灰色的花更像是堕落和昏暗的代名词。
因为有自己的花园,伊夏从小就认识上百种花卉,每一种花卉有哪些颜色她也非常清楚。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的积累一点用都没有,这个花园里的花,她从未见过。
它们太新奇了,长得也是奇形怪状,就好像先天就为了这次考验而诞生。
看来通过花的种类找出七色花是行不通了。
而且——这个花园也太大了吧!
伊夏觉得灰阶花园这个名字,应该改为灰阶庄园。
她尝试着走到花园的边缘,至少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尽管如此,她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从花园的中心出发的。
也就是说,哪怕现在灰阶花园变成了彩色花园,她也未必能找到七色花。
只因花园太大。
陷入烦躁中的伊夏干脆躺下来休息,她目前没有任何办法。
灰阶花园的天空也是灰色的,或者说,是罩在花园上的穹顶。
人一旦无聊就会胡思乱想,伊夏开始思考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指的不仅仅是所谓的灰阶花园,还有迷雾回廊,失序之地,人鱼海域,阴风锁链,以及还没见过的其他考验。
几乎每一个考验都以无可匹敌的外力,摧毁和重塑了流浪者的身心,使流浪者必须参与其中,遵守秩序。
那些没有通过考验的流浪者呢?
或者被王蛇吞食,或者以更加鱼化的状态在迷雾回廊游荡吧。
想到这里,伊夏发现自己有点没心情躺下了,她想让自己稍微卷起来一点,至少舒服一些。
卷起来并不意味着有所发现,伊夏明显还没有找对方法。
如果说人鱼海域,伊夏还能够靠自己儿时的记忆,瞎猫撞死耗子,现在伊夏就必须完全靠自己。
好在灰阶花园里并没有危险,至少伊夏可以安心地呆在这里。
一阵清风吹来,伊夏并不知道已经被罩起来的花园哪来的风,但送来的花香,有总比没有好。
伊夏寻着花香,开始逛起来这片花园,走路往往能获得灵感。
这时伊夏对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可笑,自己明明是一个狩魔者,却陷入了与狩魔无关的考验里,要凭借着自己的智慧通过。
路上穿过两侧的花海,伊夏发现种植花的土壤都是暗灰色的。
难怪,灰色的土壤才能孕育灰色的花么?
再次来到了花园的边缘,伊夏伸手就能摸到穹顶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过去,穹顶传递给手掌温热厚实的触感,伊夏猜测穹顶一定是由厚厚的墙壁构成。
如果手里有狩魔枪,说不定可以试试将墙壁打碎。
但现在,伊夏的背包早就不知道丢在失序之地还是人鱼海域了,而且她现在魔力尽失,根本不能按动狩魔枪的扳机。
糟糕,日记还在背包里面。
那可是母亲最重要的遗物!
伊夏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焦虑和懊悔,如果不来这里,是不是至少能保住那本日记?
她感觉到世界更加灰暗了,灰阶花园这个场景还真是契合呀!
伊夏终于开始急了。
当伊夏进入迷宫门之后,她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个背包。
身后的其他流浪者陆续进入,背包一只静静地躺在地上,无人在意。
很快,当最后一个流浪者顺利进入迷宫后,完成任务的水母缓缓离去。
过了一会儿,背包被提走了。
盘踞在金字塔顶的王蛇睡得昏沉,一旁站立着的握着权杖的水母眉头微皱。
“迷雾回廊出现了一点状况。”握着权杖的水母担忧道。
王蛇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好像真的睡着了。
“我去处理一下。”握着权杖的水母消失在原地。
王蛇慢慢睁开眼,又闭上了。
迷雾回廊外,鱼头怪人依旧在流浪。
虚空中握着权杖的水母出现,他四下看了看,迷雾回廊没有任何问题,一切井然有序。
水母手中的权杖划开虚空的一角,一只背包掉了出来,那是伊夏的背包。
背包的拉链被拉开,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地抖落。
有璨石灯,有剩余的子弹,有小铲子,有应急干粮。
还有一本陈旧的笔记。
水母让笔记浮在空中,轻微地翻动着纸页。
里面一页页记录在它的面前飞速闪过。
水母身上发出一闪一闪的光,变幻不定。
笔记到了最后一页,水母将笔记连同其他物品一起,放回背包内。
虚空的一角被再次掀开,背包又被丢了进去。
握着权杖的水母慢慢地走在迷雾回廊里,似乎在寻找什么物品。
直到它来到迷雾回廊的告示牌前停下,随着手中权杖挥舞,告示牌就此化为了粉末。
确定告示牌销毁后,握着权杖的水母再次回到王蛇的身边。
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王蛇似乎打了一个盹,它苏醒后问道:“没什么状况吧?”
握着权杖的水母回答:“没有。”
过年+婚假,更新不稳定见谅
如题,过段时间就好了
079 最大的不和谐
砰——
砰——砰——
伊夏用力地踹着灰阶花园的墙壁,这是她找不到出口的一种发泄。
当她因为丢了母亲的日记开始焦急崩溃后,她便开始发疯地寻找出去的办法。
只是想要找到出口直接离开明显并不现实,这个花园就是为了考验而准备的。
“什么破考验啊?”
“验啊?”
“啊?”
伊夏破口大骂的回音又返还到她的耳朵,更加加重了她的焦虑。
自从进了灰阶花园,伊夏对时间的感知就完全消失了,这里没有太阳,一切都是灰色的,她时常觉得可能外界已经过去了几天。
这让她开始恐惧,害怕,甚至抓头发,当她折腾累了,又坐在地上,闻到的是自己身上臭轰轰的味道,她无法忍受地去寻找花园里的浇花水,洗了把脸,水聚在地上,倒映出自己邋遢的模样。
伊夏的泪腺像被剪断的珍珠项链,一下子散落开,收不住了。
可她哭好之后,还是选择重新站了起来。
在地牢深处遇到的问题还不够多么?
又有哪一个是哭解决的呢?
崩溃是情绪的宣泄,问题总要解决。
伊夏再次审视当前遇到的问题,重新直面困难。
如果说不通过考验注定不能出去,那么眼下只有一条路了——就是交出象征希望的七色花。
七色花,它在哪?真的存在于这个花园么?
伊夏陷入沉思,她需要先确认一个问题。
伊夏摘下了一朵花,这朵花是灰色的,她又摘下另一朵,同样是灰色的,但是灰色的程度更深一些。
伊夏明白一点,在这个灰阶花园里,所有的花都是灰色的,这显而易见。
而七色花一定是七色的,也显而易见。
假如,一朵灰色的花,比另一朵灰色更深,或者说两朵颜色并不完全一样,是否能够说明,它们就是两种不同的颜色呢?
也许可以!
伊夏这样想着,如果她找到一朵花有七种不同程度的灰色,是不是就证明它是七色花了?
但灰阶花园里的花太多了,一支支找真的能找到么?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伊夏只能选择尝试,她将灰阶花园简单分成了几个区域,一个区域一个区域地寻找。
当真正忙起来的时候,才是时间过得最快的时候。
伊夏一支支地看,生怕自己错过了七色花,但不出意外地一无所获,她感觉到自己眼睛都快看花了,每一朵花的颜色,总有一些细微差别,却又都那么相似。
终于,伊夏在第五十二个区域,找到了第一朵她认为有七种颜色的花。
“喂,出来吧,我找到了。”
伊夏激动道。
依旧是只有伊夏的声音回荡在灰阶花园,没有声音回答她。
我错了么?
“出来吧,我找到了。”
伊夏又喊了一遍。
“出来吧,我找到了。”
一遍又一遍。
直到伊夏喊累了,依旧没有水母出现,伊夏看着手里的“七色花”,紧握的手掌松开了,任由花朵落进土壤。
失败了?
努力尝试之后的失败打击更大,伊夏感觉到世界更加灰暗了。
她不想放弃,再次思考还有什么办法。
回忆一下刚才的细节,每一朵花被摘下之后,又会长出新的一朵。
有没有可能,现在七色花还没有长出来,它是……随机出现的?
如果不断地将花摘掉,就有可能长出七色花!
如果许随在这里,一定会为伊夏的脑洞点赞。
小小年纪,就懂什么叫刷新了!
如果真的是随机刷新机制,还真的有可能,只是七色花怎么说都算是稀有品种,出现的概率一定很低吧。
伊夏当然不管这些细节,有新的方向就好。
她再次坐下来,选择一个舒适的位置,开始摘花。
她每摘下一朵,就会有新的长出来。
但这种速度还是太慢了,她开始寻找并使用花园里能用的工具,镰刀,锄头,还有一些花肥和农药。
也许只是一些毒药。
伊夏一股脑地都用上了,效果显著,尤其是毒药,洒在地上,大片的花朵倒下,又有大片的花朵站起来。
一茬又一茬,像韭菜,割不完。
伊夏紧紧地盯着可能刷出来的七色花,她充满希望,又渐渐失望。
眼里的光又一次熄灭了。
她感觉世界更灰暗了。
接二连三的失败,搁谁谁都受不了。
伊夏躺在地上,就像自己刚刚醒来一样。
她想又一次站起来,但这次可能真的站不起来了。
她感到自己熬干了脑子,还是想不出答案。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方向错了,全都错了。
如果是错的,那么错在哪呢?
也许错就错在,七色花象征希望,而自己却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去寻找吧。
根据通过的人鱼海域,伊夏明白每个考验都是有自己的主题的。
人鱼海域的主题可能是记忆和智慧。
那么灰阶花园的主题是什么呢?
至少不是耐心,否则伊夏笨拙的方式就已经成功了。
伊夏想不出来,她侧过身子,使自己的视线和土地平行。
蚂蚁在她的眼前爬行,灰阶花园即使是捏造的,也和人鱼海域一样,和现实一般精致。
蚂蚁是灰色的。
是的,蚂蚁本来就是灰色的。
谁让这里是灰阶花园呢?
就像这里的土壤,是灰色的。
花朵是灰色的。
墙壁是灰色的。
透下来的光也是灰色的。
灰阶花园的一切都是和谐的灰色,在灰色的世界里寻找七色花,真是讽刺!
伊夏奇怪自己竟然这么久了,没有感觉到饥饿,时间不是应该过去很久了么?
还是说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伊夏看了一眼手臂,没什么变化呀,看上去就是自己的手臂,除了灰一点之外。
伊夏感觉,自己就算是躺在花丛里死去,应该也是不会被发现的吧。
谁让一切都灰得恰到好处,如此和谐。
但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伊夏猛地坐起来,她又回想起自己刚刚从灰阶花园里苏醒的时候。
那时她也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自己从人鱼变回来了。
那时,她的身体,还不是灰色的。
080 灰色的根源
我,我被这个花园同化了?
这是伊夏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恐惧来袭。
灰阶花园里一切都是灰色的,而当自己作为花园内一部分的时候,变成灰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时还能够出去么?
伊夏深吸一口气,她将散开的头发扎好,慢慢地走到花园工具房,将镰刀拾起来,手指贴上去。
嘶——
镰刀足够锋利,瞬间就将手指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留下。
是灰色的。
伊夏默默地将手指放入嘴里吸吮着,血腥味充满苦涩,她感觉到牙齿贴着手指的触感,如果能够看到的话,牙齿也变成灰色了吧。
世界更加灰暗了。
知道自己正在被灰阶花园同化之后,伊夏不再关注如何找到七色花,而是盯着自己的手臂。
她看着手臂的灰色一点点加深,随着整个灰阶花园向更加灰暗的方向坠落。
时间流逝,灰化是不可遏制的。
它伴随着伊夏内心的绝望在滋生蔓延,无穷无尽。
无论伊夏的内心还是真实的时间,都过去很久了,伊夏看到灰阶花园的远处都被灰色笼罩,她已经看不清更不能走远了。
她蜷缩着身体,目之所及不过是眼前的三米内。
至少三米内,她还能看清楚。
但这个范围也在逐渐缩小,灰色终会将她吞噬。
伊夏又想念起母亲,想念起儿时的悠然岁月,想念起进入地牢之前的生活。
都再见了。
伊夏慢慢地闭上眼睛。
灰阶花园静谧如谜,虚空中被悄无声息地掀开一角,一只背包被抛了下来。
背包砸在伊夏的背上,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的伊夏扭过身查看。
“这是……”
伊夏表情由绝望到震惊,再到喜极而泣。
“这是……我的背包。”
伊夏抬头向天空看了看,虚空早已恢复如常,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伊夏盯了一会儿,慢慢地将背包拽过来,死死地抱进怀里,怕它随时会飞走。
背包失而复得,伊夏感觉世界明亮了一点。
她抹了一把激动的泪水,将背包拆开,她要确认日记还在。
璨石灯,不是。
铲子,不是。
干粮,不是。
在背包的最下面,日记安静地躺着。
伊夏长舒一口气,将日记取出来,熟悉的字迹和内容映入眼帘。
灰暗的世界让阅读变得困难,但伊夏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她每看一页,都会感觉快乐一点。
她感到世界更加明亮,光线也越来越多,灰色不能继续吞噬她,它们被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当伊夏将整本日记都看完,确认并没有丢失的时候,她抬眼发现,灰阶花园已经恢复到了她刚来时候的样子。
那是一种普通的灰色,距离伊夏见过的最灰暗的样子相去甚远。
伊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将日记重新放入背包里,手臂晃在眼前,洁白得令人恍惚。
那是许久未见的颜色,一抹不属于灰阶花园存在的颜色,是伊夏自己身体的颜色。
伊夏急忙去寻找那把镰刀,长久地伏在地上让腿部已经酸麻,急慌慌地起身直接就摔倒在地。
但她并不在意,继续连蹭带趴地,拿到了镰刀。
伊夏毫不犹豫地将小指抹了上去,汩汩鲜血流出。
红色染没了灰色的土地。
也染没了镰刀。
嫩白的脚趾,肉色的趾甲,都布上了一层殷红。
伊夏将镰刀扔掉,再次吸吮小指,红色的血腥味果然更好接受了。
是同化停止了?
还是倒退了?
又或者,从来没有同化这回事?
伊夏对这一系列的变化陷入更大的困惑,同时一个之前没有考虑过的可能一闪而过。
这个可能的来源还要归功于圣堂保卫战。
当时伊夏和许随两人发现了巢蛛的秘密,以及蒙奎假扮摩鲁的理由。
那时蒙奎不惜冒着被识破的风险,也要搅乱局面,就是为了制造恐惧氛围,加快巢蛛的孵化。
恐惧氛围越强,巢蛛孵化越快。
这也是伊夏第一次听说,人的情绪可以这样被利用。
同样的,伊夏再次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她来到了灰阶花园,看到了灰色的世界。
几次尝试通过考验失败,她心灰意冷,陷入绝望。
而随着她的绝望滋生,灰阶花园愈加灰暗。
这和圣堂博物馆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按理说,伊夏就这样被绝望吞噬。
但奇迹出现了,就是失而复得的日记。
日记给予了伊夏希望和力量,在关键时刻拯救了伊夏。
可这还远远不够。
但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就是成功的一半。
伊夏现在明白了,灰阶花园的灰色不是同化,不是传染,而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写照,是她绝望的实体。
当她的内心充满希望的时候,绝望就会被抑制。
那么当她真正战胜绝望的时候,是不是就能通过考验呢?
伊夏认清了灰色的根源,就好像掌握了通关的密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去战胜绝望了。
伊夏坚定地站起来,她毅然决然地向花园深处浓郁的灰色走去,而那些灰色也在慢慢后退,直到消失。
伊夏环顾四周,她终于舒展了自己紧缩的眉头,痛苦的表情。
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不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时间的流逝,同样是一种绝望的手段。
人对时间掌握的越好,情绪越稳定,而对时间的失控,会导致焦虑,加剧恐惧。
“呼——”
伊夏一步步向工具房走过去,她拿起喷壶和剪枝钳,从现在开始,她要让自己静下来,像在外面一样养花种草。
不是要象征希望的七色花么?
那就种给你看。
就先从,恢复灰阶花园的色彩开始吧。
至少,伊夏需要知道每一朵花的颜色,尽管现在所有的花都是灰色的,但那又怎么样呢?
灰色,总是暂时的。
伊夏满怀希望地浇灌起脚边的第一朵花。
真丑陋啊,小家伙。
伊夏微笑着看它被水湿润的花蕊焕发生机,嫩叶抖动。
良久。
伊夏眼前一亮。
出来了。
让我看看它本来的颜色。
噢,是绿色呢。
081 拼出来的希望
伊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从背包的夹层拿出她藏在里面的棒棒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
她的眼神恢复灵动和活力,看着满园花卉,就像即将进攻人间的魅魔。
手里的喷壶和修枝钳都成了她的武器,她以更加轻松和自在的状态,游走在灰阶花园,如过去一样,像是穿越那片鸢尾花海的巡礼。
她唱着施肥和浇灌时常唱的,为数不多的来自科技之城沃伦克肖的古老歌谣,花园里斑驳的投影把时光拉回了上一个文明初开的时代:
“椰林树下种椰岛”
“潮水来了种水鸟”
“昨夜渔网收多少”
“别出声”
“吵醒天色早”
那时沃伦克肖只是一个稍大一些的海岛,人们处于渔猎状态,生活简单自由。
滴滴汗珠从伊夏的额前流下,她把成绺的头发扎在一起,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与干燥的发丝颜色参差,泾渭分明。
努力的成果是显著的,伊夏掂了掂见底的喷壶,满眼是五颜六色的花红叶绿,灿然一笑。
一,二,三,四,五,六,七。
伊夏细数着已经恢复颜色的花,现在七种颜色都已经出来了,遗憾的是并没有一朵花包含完整的七种颜色。
是因为还不够吧?
先将整个灰阶花园恢复颜色再说。
伊夏的热情持续,她现在无论如何不会被熄灭希望了。
时间过去了很久,伊夏过上了累了就睡,醒了就做的“花农”生活,没有饥饿感也不需要吃东西,唯一的一点甜味就是省着吃的棒棒糖。
希望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伊夏感觉到花朵颜色恢复得越来越快,开始是一朵一朵地恢复颜色,后来是一排一排,直到伊夏喷壶所过之处,花朵受到滋润,就会直接恢复颜色。
每有一朵花恢复颜色,伊夏就会迅速确认其包含的颜色种类,生怕错过。
但直到最后一朵花恢复颜色,整个灰阶花园再无灰色的花时,伊夏惊讶地发现,七色花还没有出现。
“这怎么可能……”
伊夏仔细检查是否存在遗漏,她的身影在花园里穿行,之前她巴不得灰色的花少一点,现在她倒是希望多一些。
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朵灰色的花时,凑近才发现,它已经恢复了颜色——它就是灰色的。
伊夏开始重新思考七色花是否真的在花园里了,还是说它并没有刷新出来。
“似乎,只差一步了。”
要将所有的花都毁掉,等着花园刷新么?
伊夏看着所有恢复颜色的花,它们都是伊夏辛辛苦苦浇灌出来了,她真的不忍心毁掉。
况且,刷新这个事,成功率很低。
经过恢复颜色事件,伊夏明白了,考验的本质,就是要用特定的方式通过。
它想考验希望,你就只能以希望去面对它。
再次回顾这次考验的要求,【交出象征希望的七色花】。
【希望】伊夏知道了。
【七色花】伊夏大概也明白。
还有什么是关键呢?
是【象征】,还是【交出】?
等等,为什么是【交出】?
不是【种出】,更不是【找出】?
伊夏记得人鱼海域的时候,要求是以人鱼的身份逃脱,考验的关键事后想起来已经告诉过了。
相同的,灰阶花园通过的关键,应该也告诉过了。
“交出,交出……”
伊夏反复重复这个词,又盯着花园内五颜六色的花看了看,她突然明白了。
“是了,确实只能是交出!”
伊夏快速地在花园里进行采摘,很快她就找到了她需要的材料。
接着,伊夏走向了工具房。
“如果我是对的,那这里一定有……对,就是这个。”
伊夏找到了针和线,尤其是线,它是伊夏从来没见过的透明线。
伊夏将采好的花拿出来。
“象征希望的七色花,也许并不存在。”
“但花园里,确实有七种颜色的花。”
“如果将每一种颜色的花瓣拼在一起呢?”
“绿色,象征坚韧,耐心。”
“红色,象征热情,勇气。”
“黄色,象征开朗,坚强。”
“蓝色,象征冷静,智慧。”
“紫色,象征灵动,敏锐。”
“灰色,象征低调,迷茫。”
“黑色,象征失落,坚定。”
伊夏将不同颜色的花瓣取下,用针线连接在一起,透明的线就好像专门为了连接花瓣而生,花瓣间自然地生长在了一起。
当最后一瓣被缝合之后,一只七色花就此诞生。
伊夏看着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可是,它又为什么会象征希望呢?
伊夏这点还是没想通。
这时,虚空中再次出现那道熟悉的门,发光的水母从门里走进来,它低头看到伊夏手里的七色花,伸手一招。
七色花慢慢地在空中聚合,花瓣聚拢旋转,整个花变成了一只七彩的源泉,绚烂,夺目,照亮整个灰阶花园。
伊夏有点明白了,如果希望存在颜色,那只能是七色的。
发光的水母将七色花收回,触手缓缓地抵在伊夏的额头上。
【恭喜寻回秩序,考验通过】
【等待进入下一考验……】
还有考验么?
伊夏内心既有对没有尽头的考验的厌倦,又有对灰阶花园的不舍。
她终于恢复了花园的样子,却又不得不离开了。
她感觉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天,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突然通过了考验,倒真的有些不适应。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突然带走,伊夏紧张地先把背包背上,这次她无论如何,不会把背包丢下。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背包是怎么回来的。
是谁帮她找回来的?
是许随么?
还是这个神秘考验的缔造者?
伊夏感觉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她。
伊夏趁着最后的一点时间,又一次在花园里散步,她留下了她来过的足迹。
很快,场景变换,伊夏从灰阶花园里消失了。
等伊夏走后,一只握着权杖的水母出现在花园里,它没有落在地上,只是在半空中看了看而已。
花开得很好,果然有颜色才更好看。
082 平行与相交
“队长,他们怎么都躲着我们走?”
灭魔队员感觉到奇怪。
“可能是我们暴露了吧。”
齐林心怀怨气。
“暴露了?不会吧,是我么?”
灭魔队员陷入了自我怀疑。
齐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想了,不是你难道是我么?”
灭魔队员羞愧道:“可是我明明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换上学生时代的服装了……”
齐林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但你好像忘了。”
“你当初考的,就是灭魔维稳局对口的大学啊!”
“你看看你穿的,和队服有什么区别?”
灭魔队员:……
“队长,我……我去换一套衣服。”
“不用了,他们已经认出来你了。”
“就这样吧,先找个地方坐会儿。”
齐林和灭魔队员两人在大观园内找到一条长椅坐下。
灭魔队员左右找不到理由,只能说道:“哎,队长,我也没想到这些学生一看到咱们就嘀嘀咕咕地绕路走,太戒备了。”
“我们身份特殊,戒备一点很正常。”
齐林正在思考新的侦查计划。
从霍格那里锁定了黑色流动的重要人物可能是大观园内的人,齐林就开始关注大观园的动向。
他不能随便以灭魔维稳局的身份和大观园园方见面,虽然这样大观园一定会配合调查,但万一查不出东西,他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只是没想到,好好地一次秘密调查,被笨蛋收下给搞坏了。
“队长,有没有可能他们这么戒备,是因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灭魔队员疯狂找补。
“能有什么事……”
这一下倒是提醒齐林了。
现在顿林克街的黑色流动据点已经被捣毁,并且全城戒备,那为了安全起见,把相应的人员藏在最熟悉也最安全的大观园,确实是一个好的办法。
“走,去打听打听。”
齐林从椅子上站起来,队员刚要跟着他走,齐林立刻转身指道:“回去换一身衣服再来。”
“队长,你不是说我已经被人认出来了么?”
“是。”齐林回答,“所以你从侧门进来,那边的学生没见过你。”
身为大观园的保卫科长,欧迪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了齐林的动向,但目前齐林没有以官方的身份和大观园高层见面,欧迪也只能静观其变。
他拨通了内部电话,将消息汇报了上去。
副园长办公室里,摩鲁·哥尔乔正拿着一份刚刚到手的名单。
名单上写着一行行名字,以及填报的最近一次的魔力统计结果。
这是摩鲁刚刚筛选过的结果,根据他目前获得的信息,黑衣人一定是大观园内的教职人员,拥有教服,并且真实实力在魔力蓝及以上。
尽管已经筛选过了,还是有接近一百人,这还不包括隐藏实力的情况。
摩鲁皱眉不知道如何下手。
“也只能一个一个来了。”
“如果能够按照当天的作案时间再次筛选,说不定还能再缩小范围。”
摩鲁向教务处打电话核实那天事发时间段正在上课的教师,同时对于一些在岗和完全不可能赶回来的外出教职人员进行了排除。
划去了大部分名单后,剩余可疑人员不足二十个了。
“这次真的要一个一个查了。”
摩鲁看到第一个待查的名字:维仑·因瑞斯。
“阿嚏——”
维仑从水里出来,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是他第五次偷偷地从魔物园游到重名湖底了,但他还是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
找不到别的进入湖底通道的入口,依旧只有那块石头下的湖底通道渗出一丝丝光线。
谁也没想到,将湖底通道的事情告诉龙园长后,龙园长愤怒之余,并没有急于处理,而是要求维仑收集更多的线索,搞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这可难倒了维仑,毕竟他最不擅长侦查。
他总不能强硬地打破通道,硬闯进去吧。
于是他开始寻找湖底通道的真正入口,只是很遗憾,几次的水下探索都一无所获。
回到魔物园的屋里,维仑开始记录他在水下的探索日志,这是他最后一次探索任务,他把水下划分为五个区域,最后一个区域算是探索完成了。
“接下来,应该把重点放到陆地上了。”
如果入口不在水下,那一定就在地上。
可地上都是大观园的公共教学楼,算是公共场所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公楼私用?
其实已经有了背着园长在湖底搞研究的胆子,也不差公楼私用了。
这时魔物园的门牌响了,有客人到访。
维仑将日志收起来,开门发现是一个自己知道却从没打过交道的人。
“您是……摩鲁副园长?”维仑不确定道。
“是的。”摩鲁·哥尔乔微笑道,“维仑老师,我来拜访一下,不打扰你吧。”
维仑说道:“不打扰,请进吧。”
摩鲁气场强大,一般的魔物园魔物不敢来招惹他,两人顺利地进入屋内。
“早就听说维仑老师的魔物园搞的不错,终于有机会见一见了。”摩鲁说道,“说起来有点惭愧,我在园里也工作几年了,一直没顾上来拜访。”
维仑给摩鲁倒了水,说道:“您公务繁忙,顾不上很正常。”
屋内都是关于魔物的书,摩鲁看得出维仑是一个醉心魔物的人,这种人不太可能和魔人打交道。
研究这种事,一辈子能搞清楚一件就不错了,多了忙不过来。
“您,对魔人有研究么?”摩鲁试探着问道。
“没,我只对魔物有一些了解。”维仑不知道摩鲁的来意,也就照实回答。
“好。”摩鲁解释道,“是这样,最近园里有一些关于魔人的研究新课题,想找一些对魔人感兴趣的教师组一个课题组。”
维仑笑了:“谁对魔人的研究有您深呢?您别开玩笑了。”
摩鲁呵呵笑了,又和维仑简单地聊了两句。
摩鲁既没有问当天维仑在干什么,也没有检查他的衣服,更没有试探他是否会空间类魔技。
摩鲁只是了解基本的情况。
他倒是不认为维仑会是那天的黑衣人,但魔物园很大,想藏点东西再简单不过。
除了黑衣人,不是还有被转移走的工坊么?
“我能四处转转么?”摩鲁问道。
“当然可以,我给您带路吧。”维仑说道,“这里很多魔物比较凶,怕伤到您。”
“哈哈哈,不会的。我听说魔物都有自己的天敌,我遇到哪个魔物,就变成他们的天敌,不就行了?”
摩鲁开玩笑道。
维仑笑道:“是个好办法。”
维仑走在前面,摩鲁走在后面。
走着走着,维仑想起了什么,停下来回头道:
“我没记错的话,您,是最擅长变化对吧?”
“那么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么?”
083 相交与平行
一阵沉默之后,维仑就像照镜子一样,看着眼前的另一个“维仑”。
“可,可以了。”
维仑说完,另一个“维仑”恢复成摩鲁的模样。
“维仑老师对变化类魔技也感兴趣么?”摩鲁不介意做一些展示。
“有一点吧,想要掌握的话,会很难么?”维仑请教道。
摩鲁想了想说:“需要一些其他魔技的基础,当然最重要的是观察力。”
“如果是维仑老师学的话,问题不大,维仑老师一直观察魔物,观察力肯定是很强的。”
“哦,还有魔力基础,维仑老师的魔力水平是……”
维仑说道:“蓝。”
“嗯,刚刚好。”摩鲁笑道。
接下来维仑带着摩鲁在魔物园里逛了一圈,摩鲁本来急着去下一个目标处,反而被魔物和维仑的讲解吸引,在魔物园多留了一会儿。
“呦,到出口了。”摩鲁看到了出口的指示牌。
维仑说道:“魔物园看上去很大,但每个魔物都需要独立的生存空间,逛一圈也很快。”
“原来如此,长知识了。那么今天的拜访就先到这吧,我就不继续打扰了。”摩鲁说道。
“好的,我送您。”维仑说。
摩鲁拒绝道:“这已经到出口了,不用远送。”
“刚刚维仑老师提到的变化类魔技,如果真的想学,可以随时找我。”
“变化类魔技还有一些使用的技巧,如果维仑老师自学成功,也可以从我这里掏一点经验,总是有帮助的。”
摩鲁声音沉了一下,又说:“毕竟,变化类魔技最重要的是变化目标的身份,可不能乱用。”
维仑点头道:“多谢副园长提醒。”
从魔物园出来后,摩鲁知道,那个黑衣人不是维仑。
狩魔者是一个很奇妙的职业,魔力不仅给了他们力量,还给了他们直觉和自信。
和黑衣人交手过,维仑的身形和魔力属性是完全对不上的。
“还是不能大意,先下一个吧。”
摩鲁在笔记上记录好此次探访的评价。
维仑当然不会认为摩鲁就是来邀请他加入魔人研究小组的,倒是更像一种摸底和试探。
维仑也想不出,摩鲁为什么要试探自己,但他的到来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提供给维仑一个新的思路。
【伪装】。
“如果能够伪装成那里的人,潜入湖底通道,就好了。”
只可惜维仑并不会变化类魔技,只能另想办法。
“怂包,怂包。”
不知不觉维仑走到了恶语鹦鹉所在的位置,被恶语鹦鹉连连嘲讽。
“闭嘴,刚才有客人在,你怎么不吭声?”
刚才摩鲁视察时,恶语鹦鹉的表现非常文明。
恶语鹦鹉依旧重复道:“怂包,怂包。”
维仑气不过,自己什么时候低过头,这家伙是不打不行了!
维仑正考虑如何惩罚它,突然想到,自己还真的怂过一次,就是欧迪科长草草处理掉纯洁大胳膊猿被杀案的那次。
也是那次,维仑被许随看不起。
保卫科欧迪?
当时维仑和许随通过各自的办法,在重名湖相遇,不可能有人跟踪他们。
但欧迪科长依旧先他们一步,乘船打捞到了纯洁大胳膊猿的部分尸体,给出的解释是学生举报。
理由非常牵强,后来结案也很草率,任谁都能看出来,欧迪一定是被人授意的。
现在,知道了纯洁大胳膊猿的死和湖底通道的关系,那湖底通道背后的人,是不是和授意欧迪结案的人有关系呢?
这算是另一个值得调查的方向。
如今找不到湖底通道新的入口,调查欧迪科长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维仑决定,不惩罚恶语鹦鹉了,而是加餐!
其他魔物看到恶语鹦鹉骂了维仑两句,反而获得了更多的食物,一个个都懵了!
我上我也行啊!
不就是骂么?
我骂的更难听!
随着维仑喜欢被骂的消息传开,魔物园的魔物们个个跃跃欲试。
此时大观园内,哈罗的小摊前,迎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顾客。
说他奇奇怪怪,是因为他几乎把每一个商品都翻了又放下,毫无目标,但又一刻不停地和哈罗闲谈。
“您都看了十分钟了,决定好买什么了么?”
哈罗好不容易出摊一次,卖自己做的小魔器补贴生活,没想到自己一件没卖出去,倒成了陪聊。
“我再看看,小兄弟你别着急。”
“咱们再说说刚才的魔物死亡事件呗。”
哈罗看出来对方不是真心买,伸手从对方手里把小魔器抢过来,指着旁边说道:“不买就走,聊什么聊。”
“你是来调查的啊,问这问那。”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道:“谁说我不买?这个,多少钱?”
对方随手拿了一件茶壶魔器,问道。
“两万。”哈罗回答。
“啥?这破茶壶两万?”对方惊了。
“这是吞天魔罐。”哈罗解释道。
“那这个呢?小酒杯。”对方又拿起一件酒杯魔器。
“这个更贵了,四万。”哈罗说道。
“四万?越小越贵?”对方都不敢问了。
“这是圣杯。”
“这个,这个就是一块破石头,连魔器都不是,多少钱?”
“十万。”
“十万……你不会想说这是补天石吧?”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没说。”
“你诚心不想做生意是吧?”
“你也不是诚心想买吧?”
两人越聊越不对付,正剑拔弩张之际,两个有说有笑的人影进入眼帘,距离两人也就不到五十米。
其中女的美丽漂亮,正是黛娅。
男的年迈却气色好,博学而和蔼,正是皮特院长。
哈罗:坏了,不能让黛娅看到我粗鲁的一面。
而哈罗面前的顾客,正是齐林。
齐林更不希望被皮特院长看到,否则等于和大观园管理层直接对话了,那还调查个屁。
齐林:坏了,不能让皮特认出我。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没有继续吵,而是默契地装作一对和谐的商贩与顾客。
“四万么?也不是很贵。”
“不不不,是定错价了,都可以商量。”
“哪有,这酒杯也不一般。”
“嗨,您能看上它,是它的造化。”
等黛娅和皮特走远,说着违心话的哈罗和齐林不约而同地吐了。
084 电话号码
“喂,人已经走了?”齐林提醒道,“你喜欢她?”
哈罗被戳破心事,也不惊慌,而是镇定道:“你管我。我看你也贼眉鼠眼的,你躲啥?”
“难不成你也喜欢她?”
齐林懒得理哈罗。
哈罗恍然大悟:“哦,那就是你喜欢院长。”
齐林:不理不行了,欺人太甚!
“对顾客客气点,太嚣张了生意做不下去。”齐林说道。
哈罗一边将商品码放回原位,一边道:“一万,不多收你的。”
“魔器有成本,消息没成本。”
“我把后面的都告诉你。”
齐林笑了:“你以为我不能问别人么?”
哈罗点点头,随即招呼道:“院长,这有一个来调查的找您……”
哈罗虚张声势,齐林立刻喊停:“可以了,一万倒也不贵。”
哈罗接过递来的钱,说道:“不是能开发票么?又不是自己的钱,省了跑腿的功夫,多好。”
齐林严肃道:“收了钱,消息可得说清楚。”
哈罗拍胸脯道:“那是自然,其实你赚到了。魔物死亡事件,你问别人真的问不出来,他们不清楚事情经过。”
齐林问道:“那你凭什么知道?”
哈罗说道:“因为啥?当事人是我兄弟。”
接下来,哈罗以经典的“我有一个朋友”为开头,向齐林讲述了魔物死亡事件的始末。
这些内容当然是哈罗道听途说的,其中一些细节也是出于好奇和许随打听了一下,基本上和当晚发生的八九不离十。
齐林听得津津有味。
已经走远的黛娅和皮特院长谈论着研究上的事情,黛娅频频回头,引起了皮特院长的关注。
“是你的好朋友么?”皮特院长对自己的学生非常关心。
“不,一个普通朋友。”黛娅平静道。
“哦,他叫什么名字?”皮特院长问道。
“哈罗。”黛娅看着皮特院长好奇地看着她,解释道:“确实是一个普通朋友,他是达里·伊修达尔老师的学生。”
“伊修达尔?是魔器学的那个老师?”皮特院长对园里的老师都很熟悉。
“嗯,您其实见过他。《导师对对碰》那晚,他驾驶伊修达尔老师的高达。”黛娅帮助皮特院长回忆。
皮特院长想起来了:“是他啊!我说怎么身影看着眼熟,挺好的。”
“他能够驾驶伊修达尔的新魔器,证明是伊修达尔着力培养的人。”
黛娅点头道:“确实,虽然没有详细问过,但他在魔器学上应该是很有天分的。”
“对了老师,刚才我们讨论的转化动力装置遇到的问题,能不能把哈罗拉进来参与一下呢?”
黛娅眼前一亮:“之前的转化动力装置是因为材料问题导致转化效率不高,魔器学对这种问题,肯定有自己的经验和办法。”
皮特院长点头道:“也是一条路子,你可以尝试着联系他一下。”
“不过我们的课题终究是保密的,只能抛出问题,不能进入实验室。”
黛娅明白了,皮特院长对于保密工作一直要求严格,几位学长学姐,都只负责课题的一小部分,大家都不清楚全貌。
“你一会儿先去实验室吧,我还有一些工作。”
皮特院长看到欧迪科长正站在道路尽头等着他。
“好的老师。”
黛娅看了一眼道路尽头的欧迪科长,和他远远地招了招手,表示打过招呼了。
皮特院长走得慢,欧迪科长则是快步地走过来,仿佛在迎接领导指导工作。
“不用这么急,我刚下课。”皮特院长教训道。
欧迪科长汇报道:“打了您的办公室,没联系上您,我后来左右想着不踏实,还是主动过来了。”
皮特院长点头道:“是灭魔队的事吧。”
欧迪科长惊讶道:“您都知道了?料事如神啊!”
皮特院长皱眉道:“料个屁,刚才路过看到了之前见过的灭魔队的人,上次魔人变异那回也有他们。”
欧迪科长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他们领头的叫齐仑……”
“是齐林。”皮特院长纠正道。
“我哪能和您的记性比啊……”欧迪科长拍马屁道。
皮特院长倒也没有反驳,他记忆力一向不错,见过一面,名字样貌身份全能对上。
“院长,他们这次过来没有主动联系我们,不知道是在调查什么,我怕他们憋着坏屁,到时候给咱们大观园捣乱……”
欧迪科长就差把坏人标签贴在灭魔队脸上了。
“嗯,至少灭魔队来做什么,我们得知道,影响必须可控。”皮特院长补充道,“先不要惊动灭魔队的人,等他们走了,把和他们接触的学生或老师都叫去了解情况。”
欧迪科长点头道:“明白。咱们用不用想办法把他们赶走,倒也不用亲自出面……”
皮特院长摇了摇头:“那不就坐实了大观园有问题么?”
“我们大观园光明磊落,怕查么?”
欧迪科长不确定道:“不怕查?”
“你怕查么?”皮特院长问道。
“我肯定不怕。”欧迪科长说。
“我怕查么?”皮特院长问道。
“您光明磊落,更不怕查。”欧迪科长斩钉截铁道。
“对嘛,你我都不怕查,那就让他们查呗。”
欧迪科长明白了:“那要不要让他们查出点东西?”
皮特院长说道:“你自己看着吧,安保工作归你管,我就是一个常务副园长而已。”
欧迪科长暗骂:这意思是出事我顶锅?呸!
送走了欧迪,皮特院长叹息一声后,向实验室走去。
而听完了哈罗的全部故事,齐林在心里尝试着把魔物死亡和顿林克街的魔人做关联。
他发现这两件事完全没关系,至少目前来看,不挨着。
似乎,大观园内没有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这一万块算是白花了。
“喂,还有啥要问的么?”哈罗意思是没有我收摊了。
“哦?这么早就收摊?”齐林随口说道。
“嗯,今天轻松入账一万,营业目标完成了。”哈罗也不避讳。
齐林:……
“挣这么多钱,是要干嘛?请姑娘吃饭?”齐林有点肉痛。
“勤工俭学不行么?”哈罗无奈道,“我连姑娘宿舍电话号码都不知道,怎么请人家吃饭?”
“宿舍还能跑了?电话号码还不好查?作为过来人劝你勇敢一点……”
齐林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
……电话号码?
对啊,每个电话号码都有自己的位置。
顿林克街的举报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呢?
085 迟到的邀请
灭魔维稳局内。
“齐科长,这是你要的接线记录。”一名工作人员说道。
“多谢,辛苦了。”
齐林记下记录上的号码,在厚厚的电话簿上翻找后,终于对应上一处公用电话亭。
“它在……巴士中心?”
齐林来到城市地图面前,找到了巴士中心的位置。
巴士中心在大观城内有七八个,当前对应的是位于大学城的巴士中心。
它距离大观园非常近,这不得不引起齐林的怀疑。
“顿林克街的工坊主人是霍格,霍格是黑色流动的成员,听命于大观园的某人,而举报地点正是距离大观园不远的巴士中心。”
齐林分析后,更加确定大观园必定有问题。
举报人很有可能是大观园内的学生或老师,他害怕用大观园内电话被发现,所以用公用电话举报。
当然,也不排除匿名举报人寻找了一个远离自身住址的位置举报。
但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选择的位置,恰好是大观园旁边呢?
要知道,仅从提供的顿林克街线索,是几乎不可能定位到大观园的。
而当把举报人假设是大观园内的人,并且在大观园发现了一些情报,则都说得通了。
如此假设的话,根据霍格提供的线索,就不仅仅是黑色流动的人是大观园内的人这么简单,而可以拓展为——黑色流动在大观园留下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或者,黑色流动在大观园,存在着据点!
作为举报人的许随绝对没想到,自己就近选择的举报地点,竟然加强了黑色流动和大观园的关联,让齐林对大观园重点关照了。
齐林将各种可能性一一列出,这些可能性里,大观园都是核心。
“看来必须得彻底查一查大观园了,只是什么借口比较好呢?”
齐林回忆哈罗提供的关于魔物死亡事件的细节,突然有了主意。
他拿起电话,嘟了两声后,说道:“接到举报,大观园学生受魔物影响投湖自杀,嗯,情节非常严重,申请立案调查。”
“对,线人向我直接提供的线索,他叫……”
齐林补充道,“哈罗。对,是大观园的学生。”
哈罗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齐林的线人,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只收一万块太便宜了。
“就这么喜欢摆摊么?”
“一个地方摆不够,又换了一个位置。”
熟悉的女声响起,哈罗缩在摊位后面的椅子上,微微睁开眼睛。
“买什么自己拿。”哈罗冷漠道。
来人正是黛娅,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哈罗,现在他冷酷得像一个陌生人。
“喂,你别故意装作不认识,都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黛娅对哈罗故作姿态的样子有些生气。
哈罗扭过头同时捂住耳朵,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
他不想再做一只舔狗了,痛,太痛了!
昨晚他特地捯饬了一番,达到了他人生的颜值巅峰,带着鲜花和诚意赴约,结果呢?
到半夜两点,一点动静没有,寒风中哈罗明白了一个道理:谁主动谁就输了!
黛娅不明白哈罗为什么突然对她产生这么大的恶意,之前还是追求的姿态,现在像对待杀父仇人一样。
这事不赖哈罗,也不赖黛娅,怪就怪许随。
许随本来只是想简单地利用一下哈罗,没想到弄巧成拙。
昨晚许随和伊夏没有从地牢里出来,而设定好的爆炸,也没响。
“是谁在装?”哈罗忍无可忍,“你能不能真诚一点?”
黛娅摸不着头脑:“我不真诚?我……你看出来我是来……”
黛娅没想到哈罗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邀请他研究课题的。
所以,哈罗是嫌自己空手来的?
没带礼物。
虽说有点小气,但是责备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想请我吃饭?”哈罗一语点破。
黛娅点了点头,确实,一起研究课题怎么也得先吃饭再谈。
“是不是想和我约一个时间?最好还是没人的地方?”
黛娅点了点头,确实,研究课题嘛,得挑一个好时间好时候。
“是不是最好是晚上?”
黛娅点了点头,确实,今天课满了,也就晚上有时间。
哈罗全都猜到了。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么就当我发出邀请了……”黛娅准备掏出邀请函。
“滚,我绝不会上当了。”哈罗站起来,也不摆摊了,直接撤。
黛娅看着哈罗一副疯狗模样,心里的骄傲一下子撑满,这个时候她再低三下四地去邀请,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但是不重要了,就当我没说。”黛娅气道,“这还是我第一次邀请别人,你……你等着!”
黛娅也不知道说什么狠话才好,胡乱地放了两句就走了。
走了两步,又气不过,从兜里将邀请函拽出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哈罗被骂懵了。
现在的女生脾气都这么臭么?
谁是受害者啊?
我昨晚冻成啥样了?
哈罗,你绝不能心软,女生,只会影响你拆高达的速度。
哈罗轻笑着摇了摇头,他默默地将摊位收好,推着小贩车准备离开。
身边路过的一个黄毛男生正暴力地将雪糕棍扔进垃圾桶里,奈何准头不行,没扔进去。
他看上去也不想再补一手了,奈何一批卫生员恰好路过,无奈之下,他只能捡起雪糕棍丢进垃圾桶。
这么一捡,正好看到了撕碎的邀请函。
出于好奇心驱使,他忍不住读了起来。
“我是黛娅·弥艾蕾,诚挚地邀请您晚上七点在……”
后面内容不重要,前面的开头就足够吸引人了。
黛娅·弥艾蕾?
不就是那个漂亮的主持人么?
她要和谁……
黄毛男生正要仔细研究,手中的邀请函被一双大手无情扯走。
“踏马谁呀……”
黄毛男生刚要开骂,被回怼一句。
“这是我的,滚一边去。”
说话的正是哈罗,他重新看了一遍邀请函。
倒也不是他舔狗病再犯,或者念念不忘。
而是他走到一半想起来黛娅那句话:
“这还是我第一次邀请别人……”
这是第一次,昨天是第几次啊?
仔细看过邀请函后,哈罗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或者,抽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