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真是可惜啊
巴特尔举起重剑，大小几乎堪比塔盾的武器在他的手中转动起来，看着竟然像是一片轻飘飘的棉花，仿佛全无重量一般。
但那低沉呼啸着劲风却在警示旁人，勿要被表象所欺骗！
见状，吴珂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如果说先前的拳脚相斗还能让他有一丝拼搏的底气，那么现在，他只能奢望自己可以坚持哪怕一个回合。
吴珂看得出来，对方耍动那样沉重而巨大的武器依靠的并不是蛮力，而是娴熟的技巧。
光是此时以势驭剑的小花招，就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水平。武器、技巧，在这双重领域拉开的差距，已经足够将一场战斗宣判失败。
可是......不打不行啊！
吴珂将手中的长刀握的更紧了，现在的他只能尽可能去想象那些曾经在习武视频里看过的一招半式，祈祷这能在接下来的对拼中起到一丝作用。
甩着剑花的巴特尔已经向前迈出了脚。舞得生风的重剑正从每一次挥动中积蓄力量，剑刃上累计的动能将会撕开一切胆敢阻拦它的事物。
说时迟，那时快，巴特尔的身形犹如翩转的舞步，一踏一旋，眨眼间便已杀来，带着破风之声悍然下劈，剑刃直冲吴珂头颅而去！
这一剑不能接！吴珂当即向侧边翻滚闪身，想要重整态势，可敌人此时却宛如武器通灵了一般，像是被手中的重剑携着横转身躯，继续朝闪躲的吴珂劈砍过来。
因为翻滚闪身已是半跪在地上的吴珂更加无法面对这样的饱含‘重量’的攻势，只能继续倾身翻滚，以争取让自己有一瞬间的空隙能够重整姿态。
可是巴特尔却根本不给吴珂这样的机会。
已经挥舞起来的重剑是绝不可能在碰到敌人之前停下来的！
这样下去可不行......吴珂一味的翻滚躲避，却也没有停止思考对策。很快，他瞄上了周围的树木。
可以用这些树木的躯干来阻碍敌人的剑锋！
计上心头的吴珂当即有意向着近处的树干转移自己的位置。但是，作为进攻手的巴特尔直接看穿了他的意图。
只听将军的头盔下传出一声冷笑。
随即吴珂便听见了先前从远处传来的那熟悉的爆鸣，只是这一次，它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已然背靠一棵树的吴珂只觉得脑海中霎时开始疯狂报警，但借着盔甲的提升以及这片空间的迟滞，他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道致命的轨迹！
吴珂做出了一个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有意为之的动作，他直接弹起双脚让自己的身体顺势坐倒在地，而下一刻重剑的锋刃便以毫厘之差切过他的头顶！
只听一声木质崩裂的闷响自身后传来，吴珂上仰的视线瞄到了树木缓缓倾斜的景象。
两人合抱也未必能抱住的树干竟是直接被敌人的重剑拦腰切断！
糟糕了......这要是切到军刀上的话，恐怕会直接断开！这一幕几乎让吴珂有种呼吸停滞的感觉。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再把重剑挥起来！
要是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会死！
心念至此，吴珂当即开始行动起来。这想法从出现到消失也仅仅是电光石火之间，此时的将军直直劈断树干，正欲要将剑顺势抽回，但以主动倒地来闪躲这必杀一击的敌人却突然抬起手，猛地在树桩上一推。
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这一来，他竟是贴着地面滑到了巴特尔近前。
巴特尔意识到，对方是想要趁自己旧力削弱，新力未接的这段空白，来攻击自己的下盘。
不错！很好！巴特尔反而笑了。
这个不知名的家伙光凭力量其实并不输自己多少，若是真的能够通过攻击下盘来破坏自己的平衡，那么重剑武器势必会反过来成为一种拖累。
尤其是陷入贴身缠斗的话，就会变成纯粹的角力。到那时，无论何种战技都将沦为无法使用的摆设，反而可能会给对方机会。
可是！想法再好，也要能用得出来才行！
吴珂借着一推之力拉近了与帝国将军的距离，眼见对方的双脚已进入范围，便立刻撑起核心将双腿踢起，试图将他的单腿勾住破坏其平衡。
自己的力量和对方虽然有差距，但并不悬殊！吴珂相信只要自己能够锁住敌人的腿将他就此绊倒，那就还能争取到一丝丝的希望。
怎料到！敌人似乎就在等候他这么做！
只见本应该被就势缠住的那一条腿，突然像是被什么力量拔了起来，几乎就在自己要完成钩锁的瞬间从地面脱离出去。
吴珂立刻仰起视线，正好看见敌人以一个流畅的平翻从自己身上越过。
.....是空间的迟滞！短暂的惊愕过后，吴珂猛地意识到对方究竟如何完成了这一次动作。
正如同自己曾经借由空间带来的迟滞感完成反击，以及捕捉敌人的攻势那样，敌人也同样抓住了这种迟滞感带来的不同于正常环境里的‘间隙’，直接避开了自己的反击！
不好！吴珂连忙想要起身，躺倒姿态的自己很难，甚至可以说根本无法应对敌人接下来的攻势。
然而就在他意图起身的一瞬间，一股巨力却自身后猛地袭来！
刹那间吴珂只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撞了一下，哪怕隔着一层厚重的盔甲也让他一时间气血翻涌，五脏六腑仿佛瞬间串联了位置，一股腥甜的气息随即在口中蔓延开来。
他......用的不是刃......
吴珂被迫踉跄着向前一扑，又急忙挣扎着想要爬起。腹腔里传来的强烈不适正在逐渐开始恢复，可敌人将剑刃拖在地上行进的声音却越来越逼近。
“真是可惜啊。”
巴特尔看着试图起身的吴珂，那卖力的动作却似乎因为空间迟滞而显得有些缓慢。
“本以为你还不错，结果你对自己身上穿着的盔甲竟然没有一点儿认识。”
他微微耸了耸肩，忽然一脚猛地踢在吴珂的腿上，直接把才将起身的吴珂再次踹倒在地。
“你难道以为那棵树比你身上的盔甲要坚固？没有经过蓄势的剑锋不足以一气斩断那身盔甲的防护，你明明成功借助一棵树卸掉了我积蓄在剑上的力量，结果你却将背后毫无防备地交了出来？”
巴特尔横过重剑，像是砸钉子一样，挥舞着剑身用力砸在了再度试图起身的吴珂背上。
这一次，吴珂感觉到喉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了。
但他硬生生地将嘴闭合，不让那些东西出来。否则，头盔内的视野将被影响，而他也将无法反击。
对，还没完！吴珂强忍痛苦，用力捏住了自己的拳头。
不管如何，只要能够再多拖住一点时间......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跃起中无法对你的破绽进行追击？”巴特尔说着，将手中的重剑转回到正常的角度。
“那你就错了！空翻的姿态本身也是一次借力，可以说我的剑势虽然被你利用树的躯干削弱了，但它依然还在，甚至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更能够精确地砍中你的身体！”
帝国的将军完成了他的解说，而吴珂却已经被他踩在了脚下。
“我说过，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习惯自己取。”巴特尔抬起了手中的剑。
“说出你的答案。”
重剑被高高地举起了，这一次，它不再是以宽阔的钝面迎接敌人，而是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刃部。
“......你想知道什么？”吴珂用力将涌到嘴里的东西咽下。
“你的盔甲是从什么人那里得到的？”
“呵......这件事情，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吴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听上去受伤不轻，根本不能流畅说话。
“难道你认为可以在我这里拖延时间？”透过头盔的单视镜，巴特尔正冷漠地打量着这个被自己踩在身下的人。
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时，这位帝国的将军便意识到他想要拖延时间。
然而，拖延时间又有什么意义？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争取到的时间是有价值的？还是说他能够让这里的时间再次停滞？
呵！省省吧！他甚至连这片空间的阻碍都无法脱离！
就算他真的能重启所谓的【时间停滞】又如何？那样做的话只会让自己麾下的战舰选择直接将这片空间彻底破坏！
“无所谓。”巴特尔笑了一声，“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时间非常充足。”
说罢，他便加大了踩住吴珂的力道，半俯下身准备先扯掉他的头盔。
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巴特尔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产生了疏漏。
跟随自己的长戈中队，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人赶到这处战场！
巴特尔眼眸一眨，立刻打开通讯向长戈中队的中队长发出联络，但是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显然，那位中队长已是凶多吉少。
哼......看来是有同伙。难怪想要拖延时间。
巴特尔也不再犹豫了，直接直起身子，举过头顶的重剑干脆利落地向脚下被迫趴在地上的吴珂用力劈下！
到了这一刻，巴特尔其实还真有点欣赏这个敌人。
至少到最后一刻，他也没有放弃过挣扎。哪怕自己的剑就要落下，巴特尔也依然能够感觉到他再努力与自己的压制做对抗。
可惜，你有同伙。巴特尔的心里生出了一点点惋惜，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
剑锋撕扯着滞凝的空气，沉沉斩下！
137：嗯？关帝国什么事？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
金铁相交的鸣响骤然迸发，就好像是被巨力敲碎的回音叉，本该绵延的嗡嗡声一口气化成了爆发的嘶吼，无比刺耳。
巴特尔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强烈震感，挑了挑眉毛。
“真是意想不到的人啊。”他望向那个突然从斜侧方杀出，以一个回身斩挑开下劈的重剑解救吴珂的知名人物，由衷地感叹道。
“但我倒是不意外这一切都是帝国搞的鬼。”
手持长刀的少女不禁冷笑。
殊不知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那么一瞬间......
嗯？关帝国什么事？巴特尔心想。
啊？这就开始都是帝国的错了吗？还未缓过劲儿来的吴珂同样有些发懵。
三人中只有唯一没有遮着脸的爱尔梅娅一副认定了这就是事实的坚定神情，将这一幕收在眼里的巴特尔将军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是看走眼了。
如果要把眼前这位大英雄算上，那么这个悍然向帝国飞艇开火的家伙，可能和这片诡异的空间并无关联。
身居将军之位的巴特尔自然也多少了解过这位在蛮夷中迅速崛起的帝国之敌，虽然帝国内部对于蛮夷的大英雄爱尔梅娅评价不尽相同，但至少在其品格上保持了共识——她确实是个找不到污点的人物。
所以被爱尔梅娅这么一呛，巴特尔便明白了她估计也是偶然被卷进这片空间的倒霉蛋。
但是，这种事情很重要吗？
对于巴特尔来说，这并不重要。
他嗤笑着，忽然用力一脚将吴珂踩倒，又顺势补上一脚将其踢到一边。
“无妨，既然你这么认为的话，那就来厮杀吧。”巴特尔手腕一甩，重新持重剑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虽然爱尔梅娅很担心吴珂，但眼下这个敌人却暂时容不得她分心。
更何况，爱尔梅娅现在的心情其实还有些茫然。在不久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和奥德莉两人躺在一座空房子里，而身下的桌子有明显人为破坏的痕迹。
显然，是有人将自己和奥德莉安置在那里的。爱尔梅娅便立刻想到了吴珂，正巧本来三人的队伍刚好就缺了他的存在。
她猜测也许是因为传送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问题，至少她和奥德莉陷入了昏迷，虽然吴珂情况不明，但至少应该先于她们苏醒，并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安置她们。
然后，吴珂可能因为什么原因被迫不等她们先行离开。而当她走出房门，一眼看到横在天空的帝国战舰后，立马就确认了这个猜想。
吴珂可能已经陷入了苦战！
爱尔梅娅瞬间完成了整个事件的脑补，然后催促自己迅速投入行动。
她几乎忘记了上一次像现在这样焦急是什么时候了。这一路上她几乎是以不管不顾的姿态向着帝国战舰的方向埋头猛冲，尤其是看到了登陆艇的影子后，她便强行逼迫自己再跑得快一些。
所幸，一路舍命相斗的疯狂让她赶上了。
望着眼前散发着浓浓战意的帝国将军，爱尔梅娅还是抽出了一点间隙，用余光瞥了被踹到一边的吴珂一眼。虽然他的模样看起来很是狼狈，但盔甲上并无明显的残缺，使得爱尔梅娅稍稍安心了些。
她迅速喘了口气以调节呼吸节奏，随即全心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这场再度爆发的战斗，率先发难者却并不是早一步做出进攻姿态的巴特尔将军，而是本来保持着戒备态势的爱尔梅娅。
眼看那玲珑的身段竟然在自己的眼中闪出了一片影子，巴特尔不禁眯起了眼，将自我的专注提到了更高的程度。
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会带来迟滞感的空间里，竟然还有人能够达到这样迅捷的速度！
眼看那片残影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向自己横斩而来，巴特尔不再犹豫，当即启动了盔甲上挂载的所有设备。在那一瞬间，盔甲之下的目镜视角突然暴增！
来自四面八方，数以百计甚至千计的画面以极快的速度浮现出来，将他的视野全部填满！
也许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两道锐利无匹的锋刃就来了一场暴烈的碰撞！身在一旁的吴珂才刚刚撑着身体试图爬起，便骤然感觉耳朵里奏响了一阵令人感到目眩的嗡鸣。
紧接着，一连串如转轮机枪连射般密集的金铁交加之声在顷刻间爆出。吴珂下意识地朝两人交战处看了一眼，但他甚至只能看到一阵阵闪着眩光的影子，只有凝神细看，才能大概捕捉到大致的交战轨迹！
......不愧是我女儿！
哪怕胸腹内还在散发着疼痛，但吴珂的心情已不由地振奋起来。
别的不说，至少自己这一条命赌对了。搏命取来的时间换到了女儿的苏醒，这是己方最强也是唯一的底牌，只有她在场，才至少能够让己方立于不败之地。
吴珂扶着一旁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到能够正常行动的基线。
而这个时候，已然白热化的战局就像是正在酝酿的风暴，强劲的风压由着武器的一次次碰撞较量开始向外迸射，捉对厮杀的巴特尔和爱尔梅娅以几乎令人目眩的速度接连转换彼此的身位，由右向左，又自西向东......
若从上方往下去看，他们二人仿佛拼凑成了一柄飞速回旋的刀。这片树林正在以叫人咂舌的速度被斩倒，宛若被镰刀一挥收割过的麦田那样，成片成片地倒塌。
还在恢复的吴珂已经有种呆滞的感觉了。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很强，毕竟一个包含养成玩法的游戏是绝不可能让玩家在战力上受到【NPC】欺负的，就算在剧情中出现这样的桥段，那也只是为了日后的扬眉吐气进行压抑铺垫而已。
当然了，这话倒也不能说的绝对。毕竟总有些热衷于标榜【真实】和【深刻】的，脑子不正常的家伙，会制造出披着【游戏】外表的垃圾。
但又有谁会去玩名为【游戏】实则【垃圾】的玩意儿呢？贱吗？
所以女儿的强大是吴珂不会怀疑的，但他确实没有想到女儿强到了这个份上。
如果说自己和帝国将军的战斗还算是某种包含了些许出格的【写实】对决，那么此时爱尔梅娅与帝国将军的战斗便已经向着【史诗】的画风一路狂飙了......
老实说，有点吓人。
从幻境中带出来的那一丝侥幸彻底消散了，而吴珂也意识到了——也许今后很可能还要面临如此级别的战斗。
在这里撞见帝国将军确实只能算小概率事件，可偏偏它就是发生了。倘若不是爱尔梅娅及时赶到，自己的下场又会变成什么样？
吴珂不知觉地皱起了眉毛。
位于这场【风暴】中心的巴特尔渐渐开始喘息了。
开始落后了啊。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这场高强度的战斗中其实只是堪堪维持住了均势而已。通过全方位视角的辅佐确实缩减了一定程度的距离，但本身体能的差距却没有办法由此得到弥补。
这让巴特尔不禁想起了那最后一战的记录，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可是几乎以一人之力摧毁了庞大的帝国决战兵器！
看来帝国还是低估了她。巴特尔微微眯起眼，同时观测密集视角带来的疲惫仍盘桓在两颗眼球之中，使他不得不开始降低频率。
但是，也并不是全无胜算。他随即露出一丝笑意。
爱尔梅娅瞬间就察觉到了敌人转变了打法。
他不再维持重剑在这场对拼中的势，竟是直接舍弃了那令人不愿去面对的大开大合。
为什么？爱尔梅娅在战斗的间隙中思索对方的真实意图。她明白那绝不是因为自己的敌人放弃了争斗的信念，而是酝酿着某种阴谋。
但思索归思索，凌厉的攻势却从未有过半分停滞。反倒是巴特尔，因为主动卸去了自己累积在重剑上的势而瞬间跌入下风，陷进了被动防御的‘泥沼‘之中。
然而，这一切却尽在巴特尔的预料之中。
没错，就是这样。尽全力来打破我的防御吧！头盔之下，巴特尔笑容正盛......
他在等候眼前这位最难对付的敌人，将自己转而用来防御的重剑彻底击破！
这个时候，吴珂也差不多缓过劲来了。他匆忙起身，但并不敢去追逐女儿和帝国将军的战斗。吴珂明白那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程度了，此时贸然介入，只怕是要给女儿平添几分阻碍。
现在能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折回晨曦镇去找奥德莉了。
吴珂自然没有忘记一切努力的初衷，那便是在晨曦镇注定毁灭的结局到来之前，尽可能地尝试着去挽救更多的人。
如今爱尔梅娅醒来了，奥德莉想来也不至于仍处在昏迷之中。只要自己找到她，和她一起配合的话......
没准可以抢走一艘帝国的登陆艇，用来装载晨曦镇里的那些人！届时，只要有着准确的坐标，完全可以在传送回辛普镇后，让特卡蒂施法尝试将登陆艇直接拽回去......
这样做的话，至少可以救下绝大部分的人！
吴珂撑着仍旧带着内伤的身体，转身向晨曦镇的方向飞奔而去。
希望奥德莉不要我行我素地跑到其他地方吧......他不禁心想。
其实吴珂的心里还有一层隐约的不安。那就是先前在女儿的言语中，他察觉到了似乎女儿并不记得幻境中的晨曦镇所发生的事情了。
要是连女儿都不记得的话，那么，自己仍然记忆犹新的......那个莉安塔呢？
138：我们有非得保护它的理由吗？
也许，不记得了也是好事。
吴珂安慰自己，在那片空间里发生的一切终究是基于【愿望】衍生出的幻想。甚至有的事情并不适合移交到这个现实中来，倘若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那样也好。
他最后朝着爱尔梅娅掀起的风暴方向看了一眼，便低头向晨曦镇赶去。
这一条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尤其是当吴珂发现自己无意间踩回到了记忆中的那条路上，抱紧那个虚弱女孩狂奔的感觉毫无防备地涌上了心头。
可是，那终究只是一场幻想。
现实中已经没有莉安塔了，只有奥德莉。
吴珂深深吸了口气，却不慎牵动到了腹腔里的伤势，一瞬间疼得有点不敢呼吸。
所幸这一路上并没有帝国军横插一脚阻拦，吴珂顺利地沿着小路返回了晨曦镇。接下来只要与奥德莉汇合，就可以开始推进转移镇民的计划，然后彻底脱离这个泥潭。
然而小镇入口的岔道却令他忽然心生犹豫。
也许......镇上也有除了他们以外的人醒来了呢？就像是孤立在郊外的车夫，他甚至还有力气给马车解套，驾着驽马逃到不知哪里去了。
那么，直接去找那些苏醒的人，并将他们组织起来，然后再去找奥德莉是不是可以让转移镇民的计划更顺利一些呢？
......好吧，这个问题简直蠢爆了。吴珂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更顺利’的计划，纯粹只是因为自己眼看就要见到奥德莉，突然感到畏缩罢了。
先不论对方是否真的忘记了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就算她真的没有任何印象，自己又能够完全不露出一丁点儿破绽吗？
就算在幻境中完整的意识受到了蒙蔽，可因此而投入的感情却不是虚假的。如果......
够了！现在哪里是计较这些个人小事的时候！吴珂一咬牙，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番后便继续朝安顿女儿和奥德莉的房屋跑去。
果不其然，奥德莉也已经苏醒了。
穿着圣堂制服的女孩正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抱着双腿远眺天空中的帝国战舰，一脸玩味的神情。
直到吴珂走进庭院，她才收回了目光。
吴珂注意到，那双望向自己的深蓝色眼眸中正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我的记忆有断层。”她一开口，就差点把吴珂吓住了。
“不过除了对事态发展一头雾水外，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原来她是在说自己的状况。吴珂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觉得看到这样的画面，基本上是个人都会以为是帝国的问题。但是，比起表面的现象，我更相信自己接收的数据。”
说罢，奥德莉手扶着大腿从地上站了起来。
“现在应该算情况紧急，所以我长话短说。还记得先前送到这个地方的探测器吗？我检查了它发回的数据，发现积累了相当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很有可能是在传送完成后就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我猜记忆断层大概就是这么形成的。”
“而现在复苏的原因，我认为很有可能是帝国军对这片空间进行了破坏，干扰了它原本的运行机制。考虑到我们此行的根本目的，我觉得这反而是一个机会。”
“如果利用帝国军的武力彻底破坏这个空间，那么辛普镇的鼠害问题将迎刃而解。虽然说这么做的话毫无疑问要将这个空间舍弃，但是——”
奥德莉的双眼直勾勾地盯住了吴珂。
“我们有非得保护它的理由吗？”
这个问题问得吴珂瞬间紧张起来，程度不亚于撞见帝国将军时的水平。
若是算上奥德莉自己宣称的‘前情提要’的话，这句话显然包含着陷阱。非得保护这片空间的理由？显然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在确认彼此的情报差距。
吴珂可是对莉安塔的情报捕捉能力记忆犹新，那时的他甚至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让莉安塔抓到了线索。
莉安塔做得到的，没理由奥德莉做不到。
更何况遮遮掩掩的，也没有什么意义。吴珂在心中轻轻一叹。
“我不知道这片空间有没有让我们保护的理由，但是，至少那些留在这个空间里的人有。”
他说着，抬手指向了镇里。
“那里还有人在，虽然和我们一样基本上都陷入了昏迷，但既然我们醒来了，他们没道理不能苏醒。我从战斗中撤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战斗？”奥德莉微微眯起眼，“你和帝国军交战了？有没有事？”
“没什么问题。毕竟是你做的盔甲。”吴珂收回手，“现在有爱尔梅娅维持战斗，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这里的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奥德莉没有说话，又盯着吴珂看了一会儿，忽然点了点头，
“你想要抢帝国军的载具吧？”她微微一笑，“转移这里的人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容器作为媒介，否则想要一口气把他们从这片空间送走基本很难做到。所以眼下最合适的，毫无疑问是帝国战舰上下放的登陆艇。”
“但是，这件事不该只靠我们。”奥德莉话锋一转，“既然这里的人也会苏醒，那么让苏醒的人去寻找其他苏醒的人，然后彼此组成队伍自行传送离开会更有效率不是吗？”
可是......晨曦镇本来的镇民......想到这里，吴珂当即压下了这个念头。
事实上奥德莉站在她已知的请报上如此推断才是最正确的。比起冒险去抢帝国军的登陆艇运输镇民，让这些【本来就该苏醒】的人自行组队离开才是最安稳的做法。
已经失去幻象空间记忆的奥德莉自然不可能知道，这座晨曦镇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恐怕完全不能苏醒。
当他们【睁眼】的那一刻，毫无疑问就是晨曦镇迎接毁灭的时间。
“确实这么做更有效率。”吴珂说，“但事关性命安危，我觉得还是要做两手准备。”
“那我没意见了。”奥德莉微微耸肩，“不过，既然是两手准备，我们就需要分头行动。我不擅长组织陌生人，找人的事情就由你来做吧。登陆艇交给我，我会尽力在你把人带来以前做好‘后门’的。”
说完，奥德莉便动身从吴珂身旁走过。她背对着吴珂，轻轻挥了挥手，随后便迈开步子向镇外小跑。
吴珂回过头，望着奥德莉离去的背影，隐藏在头盔下的眼眸中目光闪烁。
自己的破绽也许就是这么出现的。
掌握的信息量不同，就会诞生出一些让人在意的【不合理】。吴珂不认为自己是个出色的骗子，他对于【谎言】其实根本没什么深刻的理解，一切经验只不过是得益于成长路上的趋利避害罢了。
这样的水平，又能真正掩盖掉什么呢？
罢了罢了，这大概就是我这个人的矛盾所在吧。吴珂叹了口气，也不再去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更好，木然地朝着晨曦镇内赶去。
关于镇上其他人的苏醒状况，其实并没有乐观到奥德莉所设想的地步。
当吴珂再一次进入镇内后，才发现整个镇子里只有那么零星的几个人苏醒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做农活用的独轮推车，正忙碌地往车上搬运一些仍处在昏迷中的人，也许是他们的同伴。
见吴珂这个身着帝国风格盔甲的人出现，他们顿时如临大敌，几个搬运同伴的人直接将同伴往地上一扔，便果决地亮出了自己佩戴的简陋武器。
“带着他们快走！我们来拖住这个帝国兵！”
......我这身看着像大头兵吗？吴珂不禁翻了个白眼。
“别紧张！”无语归无语，他还是立马向众人喊道，“我跟你们一样是冒险者，现在是来找人帮忙的！”
这些苏醒的人顿时面面相觑，似乎是意识到吴珂确实没有表现出敌意，便放松下来。
“你说的是什么忙？要是去打那艘帝国战舰的话我们拒绝！那纯粹是送死！”
“对啊！别说打了，能不能够到人家都是问题。而且我们跟你不一样，你穿着这么厚的盔甲也许能和帝国兵打，可我们是真的不行啊！”
眼见这些人打算和自己列举这样那样的理由说明打不过帝国军，吴珂连忙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待这些人稍微安静下来倾听后，他才把自己拯救昏迷者的计划全盘托出，包括抢夺帝国登陆艇作为载具的那个部分。
神奇的是，虽然还是避免不了和帝国军起冲突，但听说是要带着大家一起逃跑，这些表示无法对付帝国军的人直接同意了。
理由倒也合理，他们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才算安全。反正，继续待在这个小镇里绝对不可行，如此显眼的目标，帝国的空中战舰也许只要来上一炮就万事休矣了。
而从这些人的口中，吴珂也得知了有一部分苏醒的人早在他赶来以前就先一步扔下这里的一切开溜了。
吴珂当然也和这些人提及了直接用传送魔法离开的事，但却得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答案。
不要说负担传送的费用了，他们就连能够传送出去的目标都没有记住多少。按照这些人的水平，要是一不小心搞错了目标，结果等同于在玩命。
所以，有人率领的逃跑反而是他们眼下最合适的选择。
得到了这些冒险者的认同后，吴珂也不磨蹭，当即开始向他们布置起了具体的转移任务。
139：讲什么公理和正义就免了吧
吴珂还记得游戏中曾有一句玩笑话，叫冒险者与冒险者之间亦有差距。
这句话可以指代的东西太多了，一般说的是玩家之间的水平，但也有不少热衷于考据的玩家用来比较玩家和NPC之间的差距。对于后者而言，玩家与NPC虽然同为冒险者，但其中的差距如云泥之别。
要带着这群连传送魔法都没信心搞定的家伙去参加抢夺登陆艇的行动，吴珂若说有自己有十足的把握是不可能的。
毕竟如果不是奥德莉提醒，这个粗略的计划里甚至没有将这些苏醒的人列入其中。
老实说，倒是有种只想着救人而不考虑其它的直率。但吴珂知道并非如此，当他真正开始完善计划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救人的念头并不纯粹，其中也许是掺上了在幻象空间里积累下来的怨气。
【你说救不了，那我偏要救。】
吴珂觉得如果掺上这种想法，难免有点像是在赌气。但经历幻境之后，又要面对帝国军这种几乎横压一切的武力，确实是被弹压得有些过分。
更不要说，还有从幻境中剥离下来的那些【琐事】。
幸好冒险者们通常都有一个优点——行动力高。当吴珂将搜寻载人工具的任务下发之后，他们很快就在镇上找到了不少独轮车和板车。随着陆续苏醒的一些人纷纷加入，很快这一支逃离晨曦镇的队伍便发展出了相当的规模。
当然，这些人只能用来带人逃跑。
而且当这支队伍开始成型，吴珂也不得不开始面对逃离计划中最为棘手的问题：
晨曦镇的原住民，那些仿佛被时间定格的人，他们根本无法被搬运！
冒险者们可不是瞎子，也不是保有高度纪律的职业军人，当他们看到那些僵直姿态的镇民时，尤其是像某些人以跌倒的姿态停留在半空中的奇景，让他们怎么能不好奇？
然而冒险者们碰触镇民的结果就是——他们发现这些僵直姿态的人竟好像和这片空间合为一体似的，无论旁人怎么去拖去拽都纹丝不动。而且他们的身体也全无血肉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察觉到了这座城镇的异常。
有的人想要知晓答案，有的人则想要远离，也有的人对此不作关心，因为还有更加要命的事情就在眼前。而这些各自不同的心态，便在聚拢之后压到了吴珂的身上。
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做出选择，是否要舍弃这些无法被带走的镇民。
吴珂只觉得整个头颅都在疼痛，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
爱尔梅娅还在战斗，奥德莉也在为争夺登陆艇而冒险。如果自己还在这里为了【拯救所有人】而纠结，那就是在犯罪。
所以吴珂不再犹豫，他告诉冒险者们那些无法搬运的人，直接放弃。
就在吴珂重整‘逃离晨曦镇’的队伍时，爱尔梅娅和巴特尔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爱尔梅娅已经意识到了巴特尔正在酝酿着什么计策，可是人心隔着肚皮，将军的甲胄还格外厚实，想要直接看破敌方的诡计着实有些困难。
她只能依照当前的状况去推测，眼前的帝国将军彻底转变了自己的战斗风格，从原本的进攻对抗变成了被动防守，宽厚的重剑一横便能当作盾牌使用，巴特尔正是靠着这一面还算坚固的‘盾牌’阻拦了所有的攻势。
然而这么做也仅仅只能防守，反而还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让他足以舍弃这份主动权。
是争取时间吗？有可能，空降下来的帝国军队还有不少。没准是要拖住自己，让其他人趁机完成任务。
但是爱尔梅娅并不为此担忧，因为有吴珂和奥德莉在，这些帝国兵未必能够如愿。除非他们是为了一件完全不涉及那座城镇的事，否则......
那还有什么可能？依靠固守来消耗对手的体力，然后等待机会一鼓作气反攻吗？
爱尔梅娅自己否决掉了这个想法，帝国的将军怎么说也是帝国武力的佼佼者，以帝国人那面对他国的傲慢，恐怕很难选择这种低声下气的打法。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迎战过的一位帝国将军，纵使是身处绝境也仍然不肯低头，最后甚至想要以自爆的手段拉她同归于尽。
可能确实有的将军没那么刚，但这种因素却不应该在战斗中考虑。
爱尔梅娅竭力去寻找这个将军可能流露出的破绽，可他真就像是放弃挣扎似的，一心一意地依靠着横放当作盾牌的重剑防守。
既然这样的话！爱尔梅娅柳眉一皱，突然放缓攻势，留出了可供反击的破绽。
然而巴特尔却恍若未见，依旧采取固守的策略。爱尔梅娅见状，振刀后直接旋身一脚踢在重剑的横面上，瞬时退开数步，同巴特尔拉开了一段距离。
“帝国的将军就只有这样的水平吗？”
爱尔梅娅虽然退开，却仍旧保持着战斗的姿态，随时可以再度进入战斗。
“哦？这个问题可真是傲慢啊。”巴特尔却冷笑道，“可是，你不也没能突破我的防御吗？”
“还是你认为，战斗就应该随你的心意来？”
“呵！从你们帝国人的嘴里听到这种话，可真是刺耳。”爱尔梅娅亦是冷笑，“难道不是你们一直在随着自己的心意去侵犯别人的国家吗？”
“讲什么公理和正义就免了吧！”巴特尔直接将话甩了回来，“我是帝国的将军，我只负责为帝国而征战。”
“说得那么好听，不过也只是想要欺侮弱小罢了！”
“欺侮弱小？”巴特尔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甚至失声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衡量所谓的弱小的。是刚才败在我手下的那个人弱吗？还是说这个将我的部下困住了足足几个月时间的空间弱小？”
“更何况弱者凭什么不被欺辱？既然不想被欺负，那就努力变得强大啊！几乎每一个帝国人都知道‘弱小就是罪孽，唯强者才能被赦免’的道理！”
爱尔梅娅觉得自己大概明白这个帝国将军的用意了。
他真的是在试图拖延时间，只因为这个地方还困着他的部下。爱尔梅娅虽然对维戈帝国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有憎恶到魔怔的地步以至于无法理性看待帝国人的发言。
“所以你是来救你的部下的？”她想了想，说道，“可事到如今，你觉得自己还能够全身而退么？”
“这种事情只能用实力来说。”巴特尔将重剑横在身前，“想要消灭我的话，先突破我的防御再说吧。”
爱尔梅娅便开始打量起了巴特尔手中的重剑。经过刚才的猛攻，这柄由帝国工匠精心锻造的武器已经伤痕累累，而戈尔特克勒斯的状态却仍旧良好，完全可以在砍烂对方之后再砍断一两把。
那么，巴特尔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呢？
双眼盯住那把重剑的爱尔梅娅，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个帝国的将军，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武器处于什么状态。换句话说，对于重剑的情况巴特尔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然而他却好像全然不在意似的，还试图引诱自己‘攻破’他的防御。
看来那柄剑有问题！
爱尔梅娅柳眉一皱，感觉到有些棘手了。她不知道重剑被破坏后会发生什么，也许会是惊天动地的爆炸，也许会是迅速扩散的气体等等......
不过，其实问题不大。
如果敌人打着这样的算盘，那自己只要绕开重剑进行攻击不就好了？爱尔梅娅紧皱的眉头开始舒缓开来，甚至微微上扬起了嘴角。
巴特尔的防御的确密不透风，但那也仅仅只是防御。既然进攻的主动性握在手中，想怎么打自然就要看自己的心情。
至于拖延时间？帝国军拖得？我就拖不得吗？爱尔梅娅重申了眼下的局势，顿时感觉又充满了干劲。
短暂停歇的战斗再度打响！但却没有影响到被委派去搭救袍泽的两支中队。他们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成功找到了失联的第七大队，并将他们带回到登陆艇上。
很快，先前用以投放部队的登陆艇开始陆陆续续重新起航，载着第七大队的成员返回空中的帝国战舰。而那艘打头阵的飞艇则在登陆艇返航后开始下降高度，似乎是想要接应剩下的人。
这一切都被藏在不远处的奥德莉看在眼里。
看飞艇下降的位置，不像是空旷地带。奥德莉先是用肉眼瞄了两眼，随即从外套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白色矩形物，她用手轻轻一拍，那矩形物体当即生成出一块液晶屏幕。
待屏幕亮起后，奥德莉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很快，帝国飞艇的参数数据便在屏幕上浮现出来。
果然是具有吊装功能的飞艇，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想在半空中投放机甲，还是纯粹想要起吊物资。
奥德莉抿了抿嘴唇。在她的注视下，下降的飞艇缓缓打开了腹舱，向树林降下了钢索。
没有投放么？那么确实是想要回收什么物资了。
奥德莉眯起眼。
看来我的机会来了。
140：先打败我再说吧！
奥德莉俯下身，顺势脱下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一排悬挂在外套内里的武器组件随之展露出来。
她并没有像在亡魂镇时那样开始组装，而是重新拿起手中的【屏幕】，用手指在上边滑动几下切换出新页面，然后将银白色矩形物的顶端对准了外套里的武器组件。
一道天蓝色的光扫过了组件，屏幕上随即浮现出一枚空心圆。奥德莉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个地方，那空心圆便开始像扫描一样以扇形区块自我填充。
填满的圆消失了，奥德莉也将【屏幕】扔到外套上，蹲下身子开始组装武器。这次她涌上了更多的组件，逐渐成型的武器是个看上去介于枪和炮之间的东西，它身长径宽，如果硬要类比，倒比较像是传说中的【炮狙】。
这把全新的武器几乎用掉了奥德莉所有的组件，组装完毕后她便就势抓着武器趴在了自己的外套上。
只见奥德莉一边架住手中的武器，一边拾起【屏幕】开始开始继续操作，而此时飞艇的缆索也开始回收。
奥德莉随意瞄了一眼缆索下挂载的东西，是合装的帝国军物资箱，不由笑了一下。
竟然带了这么多物资，看起来帝国军在这里有所图谋啊。她移动武器的瞄准线，将飞艇下放的缆索‘装’进了中心。
不过也正常呢。毕竟这个地方......显然也是不该存在的世界之一。奥德莉放缓呼吸，微微眯起眼睛，然后慢慢扣下了武器的发射扳机。
霎时！一道笔直的光束冲膛而出，宛如一柄高速射出的光剑飒地一下斩断了正在吊装物资的缆索。
猝不及防的飞艇内部当即响起了凄厉的警报，身居指挥之位的军官立刻吼叫着要负责索敌的乘员判别袭击位置。可下一秒更加惹人注目的惊叫声响起了，管制武器的军官当即大声质问起部下为什么开火。
然而那防卫炮击并不来源于部下的误射。
在迅速排查后，他们发现是飞艇的自动防卫系统绕过了操作人员直接发射。而其中原因则是因为系统获取到了一个【反击坐标】......
至于那个【反击坐标】上有什么？只要听到通讯器里紧接着传来的惊叫怒骂就知道了。
是的，飞艇的防卫炮击误击了友军——那艘唯一停留在地面上的登陆艇。不过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应该只是受了惊吓而没有实质受伤。
虽然飞艇指挥官很庆幸自己应该不用为伤害友军而受罚，但眼下却有一件令他更加感到背后发凉的事情——敌人对己方的了解已经深入到让人不敢细想的程度了。
对方甚至能做到这种地步，飞艇指挥官觉得大概率是帝国内部出现了叛徒。于是，他当即下令追踪光束来源，得到大致坐标后立刻进行饱和炮击。
奥德莉当然不会在原地等着这种礼节性的报复，确认光束击中目标后她便抱起武器，一手抄起外套向当前仅存的那艘登陆艇跑去。
跑出一段距离后，预想中的炮击便到来了。奥德莉亲眼看着那艘登陆艇被炮弹直接从地面掀起，接着又在滚动两圈后侧翻倒地，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
计划需要的【登陆艇】这就算是到手了。至于它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其实只要能够承担装载人员的职责就行。
奥德莉跑的很快，渐渐地就能听见一个声音正在破口大骂。她知道自己是遇见了那艘登陆艇的驾驶员，便开始放缓速度，同时隐蔽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新一轮炮击开始了。连绵的爆炸激得地面都开始微微颤动，震耳欲聋的响声更是不绝于耳。如此绝妙的掩护，奥德莉自然不会放过。她绕开了那个正因为炮击而改口欢呼的登陆艇驾驶员，找到了那艘大抵是要返厂大修的登陆艇。
这场炮击同样引起了另外两个地方的注意。正在调度冒险者进行整队的吴珂，还有激战中的爱尔梅娅与巴特尔，几人都不约而同地为这场炮击而稍稍停顿了片刻。
相较于晨曦镇，树林中激斗的二人距离炮击更近。眼看不远处莫名经受起攻击，爱尔梅娅不由皱起了眉。
那里因何而遭受攻击？
巴特尔的心里却有大致的猜测。也许，先前离开的那个人搬来了救兵，他们要么是在公然送死，要么就是在试图吸引飞艇甚至是战舰的注意力。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他们想要做到牵制的效果，又或者是想要利用飞艇的攻击达成一些别的目的......
换做是那些相对保守的同僚，这个时候铁定会下令严控己方炮火了。但是巴特尔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既然对方有所谓的计谋，那他就拭目以待。倘若一群连重火力都没有的人可以用阴谋诡计击沉飞艇甚至战舰，巴特尔也认了。
不过，既然敌人有所图谋，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借着激斗中的短暂空隙，巴特尔向战舰指挥下达了一项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所有人员的回收，物资能带回的带回，带不回的就地炸毁。战舰全武装预热，准备对这片空间进行火力覆盖。
他下达命令时并不遮掩，所以爱尔梅娅很清楚地听见了每一个字。
“你准备要逃跑了吗！”
爱尔梅娅不再试图去绕开巴特尔的防守，加大了进攻的力度。
“你想要这样理解是你的事。”巴特尔嗤笑道。
“嘁，这次连辩解都不准备辩解了吗？”
“看来我军的情报有误，他们居然说你话很少。”巴特尔说着，猛地将重剑刺入地面。
“难道这不是因为你们的人叽叽喳喳的，话比我还多的缘故吗！”
“也许是吧。但现在——”
巴特尔忽然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了剑上，刺入大地的剑刃霎时掀起大片砂石，它们本应在飞起后迅速坠下，可在这时却因为这片空间的特殊性而短暂地形成了一片砂石土幕。
重剑理所当然地飞了出去，它穿透了土幕径直冲向爱尔梅娅。
爱尔梅娅没有多想，一刀上挑将重剑轻而易举地打飞。但巴特尔的半个身体趁此机会短暂地隐藏到土幕之后，形成了一个针对爱尔梅娅的视觉盲区。
“先打败我再说吧！”
巴特尔如拔出重剑那样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一颗正发着红光的不规则球体，看着就像是什么危险的炸弹。
数据备份完毕，将观测模组全部脱离......
在目镜中确认过指令后，巴特尔深吸一口气，扭腰将手中的球体甩出，扔向被爱尔梅娅挑飞至半空中的重剑！
这次回去的话，一定要让军武局的人把武器上的安全锁换掉。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真是费劲！
不规则球体，或者说炸弹以迅雷之势撞上了重剑。反应过来的爱尔梅娅暗叫不好，当即挥起长刀准备阻挡。接踵而来的爆炸成为了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早已不堪重负的重剑彻底破坏。
就在那一刻，巴特尔的目镜骤然闪烁起了红光！
终于把紧急过载模式启动了！巴特尔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与此同时，那身将军盔甲上挂载的所有模组在顷刻间全部脱落，裸露出的外装甲缝隙反常地开始扩张，而后，大量地白烟喷涌而出，巴特尔高喝一声一脚蹬在地上直直冲向了眼前的敌人。
爱尔梅娅正舞刀阻拦爆炸催生出的大量破片，面对这个帝国将军的突然发难明显有些猝不及防。
那是一次极为猛烈的冲击，帝国将军竟然用肩甲带来了一次几乎不逊色于被高速飞车撞上的感觉。爱尔梅娅只觉得呼吸一滞，旋即整个人都倒飞出四五步的距离。
但也正是这一下，使得她彻底明白了敌人的真正意图。
原来是为了这个！竟然是想用孤注一掷的搏命手段吗？
爱尔梅娅在半空中吐掉嘴里涌出的血，眼见帝国将军浑身喷着白烟再度袭来，她将持刀的手变为反握，眼眸中的光华瞬间凝在一起。
一次吸气的时间。
半空中的少女倏然扭动身躯，手中的刀刃劈出一片宛若新月的锐利刀光。
巴特尔见状，一跃而起，甲胄过载所带来的增幅让他在一瞬间跃过那片死亡刀芒。但他起跳的动作却预留出了足够的空隙，爱尔梅娅借着扭身的力量迅速落回地面，并在双脚踩住土地的瞬间压下身子，纳刀入鞘。
“你输了。”爱尔梅娅重变正手，按住刀柄。
下一刻，无可匹敌的一刀宛若龙吟长啸着向空中斩出！
空间，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定格下来。而后，滞凝的画面崩开几道裂纹，一时被阻拦的汹涌江流冲开束缚，咆哮着奔向远方......
帝国的将军消失了。
爱尔梅娅抬头望了一眼空中的战舰，挥刀入鞘。
结果还是逃跑了。爱尔梅娅抬手抹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
大概就在拔刀的那一瞬间，巴特尔使用传送魔法离开了那个只能硬接斩击的尴尬位置。
当然，帝国人使用的魔法和其他人不同。受限于体质原因，他们的魔法大多都是借由工具达成的效果，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做到悄无声息地突袭纳图尔王国的首都。
换句话说，这个帝国将军此刻可能没走多远，或许就在那艘战舰上也说不定。
爱尔梅娅猜得没错，巴特尔已经回到了那艘帝国战舰上。只不过，他此时的状态也说不上多好，从身上剥离的盔甲仍在散发着浓浓的白烟，而巴特尔本人健硕的身躯则已经是遍体通红，甚至多处有明显的烫伤。
输了啊......巴特尔轻轻活动了一下脖颈，心里有些感慨。
不过，下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爱尔梅娅。这位脱去盔甲，几乎已经赤身的将军看向了匆匆跑来接应的属下，开口下达了新的命令。
141：有一个，不能动的人，突然动了！
将军新下达的命令让士兵们有点疑惑。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帝国军队对于质疑命令从来不给容忍。
原本还在失事登陆舰周边徘徊的驾驶员一瞬间原地消失，藏身于登陆舰内的奥德莉立刻拿起手中【屏幕】看了一眼，确定对方使用定向传送离开了这里。
这让奥德莉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悬浮在空中的帝国战舰，表情开始变得微妙。
竟然就这样用掉了单体定向传送装置？她微微皱眉，脑海中迅速思量起如此行为的背后原因。
要知道，单体定向传送装置并不是常规装备。帝国底层部队里甚至连军官也没有配发的资格。该装置大多数时候只作为应急脱险道具，一般只有【有价值】群体才能配给。
简而言之，是个保命符，十分珍贵。
不惜使用保命符也要从地面撤离，驾驶员当然不可能是急着回去上厕所。
奥德莉眯起眼，结束思考，立刻跑向废弃登陆艇的后舱门。
登陆艇尾部的‘屁股门’敞开着，驾驶员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来闯‘空门’。奥德莉一溜烟钻进去，身形轻巧地避过因为登陆艇侧翻而导致的空间错位障碍，来到操作台前。
奥德莉随手在操作台上敲过几下，看屏幕仍在正常工作，便立刻撑住驾驶座的椅面俯下身子，找到了那颗以帝国文字标注着警告的红色按钮。
当然，这个不是自爆按钮。
帝国设计师们可不会把自毁设置在如此偏僻的角落。他们一贯热衷于把这种危险玩意儿直接放在操作台上，仿佛根本不担心有人会误触而导致爆炸。
至于奥德莉找到的这颗按钮，它其实是一个向全频道发送求救信号的装置。
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本年度内帝国军的第一次求救呢？奥德莉微微扬起嘴角，拨开按钮上的防触盖，用力摁下那枚红色按钮。
霎时间，整个晨曦镇空间内所有能够接收讯息的载体全部响起了求救信号，其中也包括了吴珂身上的盔甲。
正在指挥调度冒险者们收拾行装向镇外撤离的吴珂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中性嗓音。
声音来自于他的肩甲处。
【求救——求救——坐标......求救——求救——坐标......】
吴珂当即向镇外望去。他下意识认为是奥德莉那边出现了问题，毕竟自己这身盔甲里的通讯器大概只有奥德莉能够呼叫。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种机械般的求救讯息并不一定来自奥德莉，或者说，来自于通讯器本来的‘另一边’。
这条求救讯息极有可能是一次全频道广播，譬如某些科幻电影里的广域求救。
......那么帝国军没道理收不到这条讯息！
吴珂瞬间寒毛炸起，他意识到这条讯息将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所有人——马上离开小镇！！！”吴珂即刻举起手，向周边的冒险者们大声喊道，“用最快的速度！！！”
但话音刚落，一个冒险者就从一旁冲出。他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好像喝醉酒无法控制身体的醉鬼，差一点就撞到吴珂身上。
吴珂伸手托住这个冒险者。
那人抬头看见是吴珂，立刻张嘴。
“呼——呼——有——有——有——”
“先把气喘匀了再说。”吐不出一句完整话的冒险者顿时让吴珂感觉有些头疼。
“呼——有一个，不能动的人，突然动了！”
“什么！”吴珂立刻朝那人跑来的方向望去。
不能动的人突然动了？难道说晨曦镇里的镇民之中还有能救的人？吴珂眼眸一眨，心中却已翻起风浪。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如鹰啸般尖锐刺耳的声响！
吴珂神情骤变，身体直接动了起来，抓住身旁的冒险者一并扑倒在地。
下一秒，狂风还有如雷般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奔腾的兽群一股脑从他们身上踩过！不知是碎石还是破片之物像落雨那样噼里啪啦打在身上，听得人胆战心惊。
等这一阵大动静终于过去，吴珂从地上抬起头，一眼便看见——
镇政厅方向的所有事物，全部消失。侥幸残留下的残垣断壁，甚至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惨叫声，即刻从吴珂身边发出。
那个冒险者挣扎着爬起来，就朝他来时的方向一头扎去。那个方向虽然没有完全被爆炸所波及，但与镇政厅相比只能说是濒死与头七的区别。
“喂！你不要命了！”吴珂顿时从地上跳起，追上去拽住快要手脚并用的冒险者。
“快走！离开这个地方！”他用力把冒险者往离开小镇的方向推去。
“我朋友！我朋友还在那里！”冒险者奋力挣扎，可是根本推不开吴珂的双手。
悬殊的力量让冒险者只能空在原地手舞足蹈，根本没能前进一步。
“你去了能干什么！”吴珂大力摁住冒险者的双肩，“不要白白浪费自己的命！”
“可，可是......”
“行了！快走！”吴珂再次用力，将冒险者推了出去。
然后他转过身，朝反方向飞奔。
硝烟与尘埃混杂的刺鼻味道被定格在残垣断壁之中，因为晨曦镇里独特的滞凝感，这气息甚至有一种腐坏的臭味。头盔隔绝不掉这种味道，却让吴珂有一种仿佛回到那片火场中的错觉。
彼时担忧莉安塔的安危，此时则忧虑于下一次炮击何时到来。
帝国军战舰高悬天空，犹如天神那样肆意审判地上的众生。谁也不能保证，死神的镰刀不会割走自己的头颅。
吴珂不信神，此刻也不得不在心中祈祷。希望他人平安，希望自己平安。
但炮击再度降临了！
仍然是那鹰啸般尖锐的声响先到，随后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宛若兽群狂奔的烈风相互交融着冲击过来。奔跑中的吴珂猛地向前飞扑，卧倒在地，放气浪从背上卷过。
这时，一声哀嚎隐隐约约传入吴珂耳中。那哀嚎过于细碎，宛若是一片被风吹来的纸屑。
幸存者！吴珂当即精神一振。
“还有人吗！你在哪里？”他放声大喊，“我马上就来救你！”
明明是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却给吴珂注入了新的动力。他强顶着阻塞感翻过坍塌于地面的砖墙，跟随装备强化过的感知一路追寻到声音的源头。
一个下半身完全被压进房屋废墟的青年，一边发出呻吟，一边伸手扒着前方的土地。
还有一名衣着残破的妇人，趴倒在青年不远处，生死不明。
吴珂一眼就意识到这里发生过什么。他立刻冲向青年身旁，俯下身子双手在混杂着砖石与木头的残骸上摸索，试图找到一个发力点将它们暂时抬起。
青年也注意到了吴珂。
“你，你是......”
话音才出，新的大爆炸催出巨响，将那声音完全盖过。
这一次，吴珂亲眼目睹了那自远方一瞬间迸发出的猛焰与黑烟。晨曦镇就像是一块正在被切割的蛋糕，转眼间又少掉了一大块。
而且......
那是所有人从晨曦镇撤离的方向！汗水从吴珂额头上渗出，身体却如同冬日里厚衣衫中漏进一缕冷风那样冻得忍不住颤抖。
“快......快跑......”
残骸下的青年用尽力气抓住了吴珂的脚踝，将他拉回现实。
“你先别说话，坚持住！”吴珂回过神来，忙继续发力。那些倒塌在青年身上的残骸开始抖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升。
“别白费，力气。”青年双手抓着吴珂的铠靴，努力昂起头，“我已经......完了！”
吴珂没有回答，在头盔下，他脖颈上，手臂上开始暴起青筋，而声音也随力量的倾泻从喉咙底部冲出，化作长长的嘶吼。
伴随着又一场震天动地的爆炸，吴珂彻底掀起压倒青年的残骸！
那一刻，吴珂不得不接受摆在眼前的现实。
青年被废墟淹没的半个身体，就像是一块从刀片上滚过的肉，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从废墟中解放的青年却忽然急促地拍打起吴珂的铠靴，“别管我！救她！救她！”
他腾出一只手，指向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妇人。吴珂低下头，看着他那双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的眼珠，默默俯下身去，抓住了那只手。
“交给我。”吴珂轻轻拍拍青年的手背，“你，休息一会儿吧。”
话音落下，青年慢慢松开了手。
吴珂看着眼前仿佛没入沉沉酣眠的青年，缓慢向后退去一步。然后，转身快步走向妇人。
妇人似乎还在昏迷之中，不知道是爆炸冲击带来的影响，还是她原本就没有醒来。吴珂没有忘记那个冒险者带来的信息——一个不能动的人，突然动了。
从妇人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来看，她也确实像是个普普通通的晨曦镇居民。
吴珂一手撑肩，一手撑腿从地上抱起妇人，正要向外走，却又看见一束黑烟与红焰相互交织的洪流自远处骤然喷发，直冲天际。
帝国军仿佛正在一点一点抹去所有试图逃离晨曦镇的人！
这样下去不行。吴珂不自觉拧起眉头。
如果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走，很可能会让所有人葬身此地。奥德莉她......未必会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舍命等候。更不要说还有那么多幸存者，难道就放他们一起等死么？
可我也不能放这个阿姨等死啊！吴珂忍不住啐了一声。
他妈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好了......
忽然，头盔下的脸庞挑起眉毛，吴珂想起自己身上，带着一件东西。
142：会有人吗？ 也许，不可能了吧。
传送信标。
在晨曦镇幻境中消磨这么长时间，吴珂差点忘记自己身上带着这么一件应急道具。那是出发以前由特卡蒂和奥德莉联手制作的‘保险’，为了应对任何可能发生危机的紧急情况。
现在正是需要它的时候，只不过该仰赖这枚信标的并不是吴珂。
吴珂从盔甲中摸出那枚形似罗盘的信标，将它塞进妇人手中，再用上些力气让信标不至于因为妇人的昏迷而脱落。
三两下做完这些准备，吴珂用妇人的手启动信标。如同空间之象征的银灰色光瞬间扩散出来，吴珂见状下意识后退两步，与妇人和银灰色光拉开距离。
那么接下来......吴珂看着妇人在光笼罩下渐渐消失，转头将视线对上空中的钢铁巨兽。
“轰——！！！”
又一次炮击砸向大地！吴珂远眺再度冲天而起的尘土与烈焰，心中迅速计量起间隔还有距离。
如果帝国军继续炮击，那么试图逃离晨曦镇的幸存者们绝无可能有生还余地！而爱尔梅娅也在镇外，吴珂担心她会为了救人身陷险境。
就像，自己现在这样。
吴珂昂起头，目镜中十字准星将战舰牢牢锁住。一旁的能量计数开始跳动，收于盔甲背后的两门肩炮瞬间弹起，架上双肩。
发射！
随吴珂一个念头，尚有九成的能量计数瞬间少去四分之一。同时，两束炽光自炮口倾泻而出，犹如白昼流星划过天际，直冲帝国军战舰而去！
下一刻，吴珂后脚猛蹬地面，整个人化成一道离弦之箭朝镇郊的反方向冲出去。
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一瞬间就被高悬空中的钢铁巨兽察觉。
“小镇方向对我舰发起攻击！”
战舰内，情报官大声喊道。很快，战舰指挥中枢锁定目标，甚至计算出一个绵延的打击范围。
“那种攻击连装甲板抛光都做不到，不用管它！”战舰舰长盯着作战地图，“继续按......”
“不。调转炮口，给予反击。”
舰长身后，正被几个医疗兵围绕着处理伤口的巴特尔将军出声打断了他。
“这.....”
“既然敌人想要挑战，我们就满足他。别忘记了帝国军人的职责，我们可不是为杀而杀的蛮夷。”
赤裸上身的巴特尔将军，眼角余光扫过作战地图，脑海中闪过那个先前与自己交过手的男人，微微一挑眉毛。
“命令所有炮手，用所有火力覆盖那座小镇，把它从地图上抹掉。”
舰长不作声摇摇头，随后向麾下喊道：“都听见了吧！全火力覆盖那座小镇，把它彻底抹平！”
吴珂咬着牙一路狂奔，先前战斗留下的暗伤就像是在他心肺上插进刀片，在这样剧烈的运动中大力剐削着血肉。
明明嘴里已经充斥着血腥味，但吴珂仍然不敢让自己慢下一点儿。距离上一次炮击已经过去相当一段间隔，他确信那次炮击已经引来了帝国军的注意。
下一颗炮弹究竟会落在身后，还是头上，就取决于现在自己能够跑多快了！
“轰——！！！”
脚下骤然迸发出的震颤让吴珂险些摔倒。
他不敢耽搁，身体踉跄两下后便重新调整至平衡。可还不等吴珂再次提速，下一次炮击已接踵而至！
怎么回事！？吴珂飞速跳动的心脏仿佛都突然停滞了一瞬。
新一轮轰炸的间隔，竟远远比先前来得更快！
也许是自己成功触怒了他们。吴珂想到这里，不禁有种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感觉。
爆炸掀起尘土与碎片，卷成地上巨浪向行走在地面的人席卷而去。吴珂拼命奔跑，纵使有盔甲带来的增幅，此时也感觉喉咙里、肺里开始烧起火来。
炸雷一样的巨响越来越清晰，石子破片更是如雨点般越来越密集地打在盔甲上，发出劈里啪啦的闷响。
吴珂咬着牙，目镜视野中晨曦镇的边缘越来越近。
快一点，再快一点！
即使清楚前方并不意味着安全，吴珂也仍然闷头向前猛冲。与死神竞赛，本就容不得半分犹豫。
就是不知道那些撤出镇子的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吴珂下意识地偏过头，望向已渐行渐远的那个地方。
“轰——！！！”
雷鸣爆响的刹那，吴珂突然觉得身体变轻了。眼前一切骤然逆转，大地在远离，天空在摇荡，而他自己在失衡，在翻滚，在坠落，犹如一个在高空中被惯性甩出过山车的乘客。
最开始只是一种莫名的轻盈感，但很快痛苦也追了上来。那疼痛宛如千万次锤击和锥凿让人几乎昏厥，吴珂忍受不住，张开嘴吸气，结果发现嘴里满是腥味，还不受控制地发出嘶哑的‘呼嗬’声。
伴随着脑袋里如同敲响几百个三角铁的嗡鸣，吴珂勉强挪动脑袋，发现自己竟已脱离了小镇地界，此时正被醉汉一般倒了一地的树木所环绕。
在身后几十米，一个巨大坑洞凭空出现。吴珂看不清它有多深，因为坑洞的中心离他还要更远。
......过去。
一定要过去！
吴珂张大嘴巴，喘息声在脑海的嗡鸣里扯开一片缝隙。他用力伸出手，有些变形的手铠指部插进土地，整个人就像蚯蚓一样开始蠕动。
抓住泥土挪动的那一刻，吴珂瞬间就明白刚才被埋在废墟里的人是什么感觉。
那是整个身体支离破碎的感觉。就好像一扇被飞石击中而皲裂的玻璃窗，虽然还保持着一个整体，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碰就碎。
此时吴珂只能庆幸自己没有残缺，虽然这是从四肢传来的剧痛中得知的。
可是，如果不能找到庇护的话......别说是手脚，就是命也悬了。吴珂真想爬起来，用双脚冲进那个弹坑，但做不到，两条腿根本还没有恢复正常。
也许是骨头断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吴珂竭力维持思考，对抗着脑海中那些越来越嘈杂的噪声。
新一轮炮击再次砸向晨曦镇。
大地尘土的‘巨浪’冲天而起，仿佛一只巨大手掌，拍在正在爬行的吴珂身上。
那些土粒石块打在盔甲上没有什么实感，都被肉体的痛所掩盖。但意识还算清醒的吴珂却感觉，这几乎像是被活埋。
但谢天谢地，那一发炮弹其实落在了远处，自己仅仅只是受到细微波及。
一刻不停的吴珂终于爬到了深坑边缘。他咬着牙，手脚并用让自己侧身翻进深坑。
深坑的坡度并不平缓，吴珂跌落进去很快便像颗球一样被弹了出去，在半空中晃过一圈砸在地上，发出一连串诡异的声音。
“啊——麻辣个，*的！真他*疼......”
吴珂在坑里滚过两翻，当即憋不住爆起粗口。他横躺在炮弹坑底，忍着痛用手擦掉目镜上沾的尘土。
眼前除了天空，已经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了。吴珂喘两口气，又开始折腾着把身体从土地上支起来，好看看自己的两条腿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可是撼动大地的巨响又一次迸发，吴珂在弹坑底部甚至有一种被土地抓着摇晃的错觉。
一泼接着一泼泥土从半空中洒进坑内，才将将擦好的目镜又一次蒙上了阴影。
“真他*成活埋了......”吴珂连忙拍开落在身上的泥土，手脚并用，背靠着地面把自己挪到弹坑边缘，上身左摇右晃地倚上斜坡。
还没靠稳，大地便再度一阵猛动。吴珂下意识掐住身下泥土，险些被弹出去。
等到地面重新稳定，吴珂这才松开了咬紧的牙关，长长出了一口气，晃晃身子抖掉身上的土。
大概是......结束了吧？他忍不住想到。
‘弹坑理论’说实话也只是一种对赌，但既然这两轮炮击都没有落进这里，那大概便不会再落进来了。
吴珂浑身上下捏着的那口气，彻底松开了。他瘫在弹坑边缘，透过目镜呆望天空，动也不动宛如一个死人。
好吧，自己应该是活下来了。可是，其他人呢？
吴珂默默出神，他很想确认其他人，比如女儿，比如奥德莉的安危，可现在并不允许他那样做。
腿很疼，暂时是别想站起来了。弹坑下的坡也相当陡峭，只靠双手根本没有爬出去的可能......
就连应急的传送信标，也为救妇人离开送出了。吴珂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不是成了个遗失在战场上的兵？
‘MIA’可不是什么好事。吴珂目光闪烁，在新一轮炮击的声势中开始思索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眼下大概能确定的是，只靠自愈恐怕治不好自己受的伤。要是得不到救治，自己就只能一直躺在这里，运气差点就被尘土活埋。
更糟糕的是，晨曦镇空间其实撑不了那么久。吴珂没有忘记自己与祂的对话，这片空间事实上根本就在崩溃的边缘！
若是再像帝国军这样摧残，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下一刻彻底崩溃......
好吧。乐观点想，没准这样自己就能回到安全的地方呢？吴珂扯起嘴角，挂上个自嘲的微笑。
那笑容还没挂住多久，便一瞬间消失了。
......果然，还是忍不住在想有人能来救一下我啊。
吴珂幽幽一叹。
会有人吗？
也许，不可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