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群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到床上睡着的。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灰蒙蒙的，除了偶尔从窗台透过来的汽笛声和隐约的光线，周围安静得可怕。
吴群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是被渴醒的。当时他极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墙壁回了半天神，才有了能稍微正常控制身体的感觉，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吴紧试图去找点水来缓解喉咙里火烧火烧的痛。然后就看见床头柜上放了一个保温杯，杯子上的卡通图案明明白白地告诉吴群，这杯水是杨玉芳给他放这的。
吴群打开盖子，水还是热的，他喝了几口，快要爆炸的脑袋稍微舒服了一些，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半夜三点多钟，他准备开窗透透气，顺便看一下BJ的夜景，刚刚打开一个缝隙，刺骨的寒风就带着呲呲声向他袭来，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连忙关掉了窗户。重新爬回床上盖起被子蒙头大睡，这一睡就直接到了天亮。
早上的吴紧是被饭香给勾引起来的，梦中的他正坐在餐厅边上吃着杨玉芳给他弄的满汉全席，突然之间整个世界变得黑暗起来，他就醒了。失神地睁着眼睛在床上回味梦里的美食，几分钟后他才记起来这是杨玉芳她家，他是来提亲的，不是来度假的，这头一天在女朋友家里留宿就这副德行，这婚事还没十拿九稳呢，万一吹了怎么办？
吴群忍着身体的不适，赶紧起床，深呼吸几下，对着墙壁整理了一下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精神些，这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卧室门，慢慢走了出去。
想象中的目光没有出现，客厅里的几个人只是看了吴群一眼，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杨玉芳在跑步，关南屏在做早餐，杨国兴和任进学坐在茶几上喝茶聊天，任进学连戒了许久的烟都给抽上了。也不知道是昨天喝多了稀里糊涂抽上的，还是今天聊天才抽上的，总之他一边后悔一边快乐地抽上了。
正在跑步机上运动的杨玉芳看见吴紧从楼梯下来，把准备好的洗漱用品给他带了过去。
“昨晚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吴群偷偷摸摸问了一下杨玉芳，他就怕自己醉酒了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猜？”
杨玉芳笑眯眯地回问道，还朝吴群眨了眨那双秋水盈盈的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完又折回去跑步了，吴群忍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带着一肚子茫然不安刷牙洗脸去了。
“看看这孩子吓的。”
任进学先是生硬地弹了一下烟灰，然后熟练地送到嘴边。
“我当年去芳芳她老妈家的时候也是这德行，不过那会我勤快啊，帮着杀鸡洗菜，挑玉米刨地瓜，老人家见了直夸勤快的小伙子。于是老婆就这么跟着我回来了。”
杨国兴看着吴群刚才站着的地方啧啧了几声，摇头晃脑。
“我倒是没你这么复杂，我和内人从小青梅竹马，我们两家也互有往来，感情一直都很好，虽然有过这样那样的冲突，最终还是不出意外走到一起了。这一眨眼几十年就过来了。”
任进学回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也是颇有感触。当年和周雅南打打闹闹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是啊，我们都老啦，在撑个十年八年的，这天下也就是年轻人的了，看看现在的孩子，吃好喝好，白白胖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身体是比我们这辈人好的太多了，但是好像精神更软弱了。”
“这个杨老弟你倒是不必担心，古语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回想起当初去支教的日子，有个像样的学校已是万幸，再看看现在，从硬件到软件都是天差地别，这不就是进步吗？”
“这个倒是，别的不说，我们在部队的感觉特别明显，尤其是在装备更新换代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差别实在让人惊喜，你能明显的感觉到祖国在强大。”
俩人聊着聊着。早饭时间也就到了，吃完饭，杨玉芳非要拉着吴群出去玩，说是带他见识一下大京都，吴群看着窗下的天气，有些不太情愿地跟着杨玉芳出了门。
离开温暖的房子，天地间的冷酷就向吴群汹涌而来。他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两只手紧紧地插在裤兜里不敢拿出来。
“至于吗你？”
相比吴群杨玉芳就显得自然多了，她甚至还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
“非常至于。”
吴群的双手在裤兜里上下摩擦，靠着大腿内侧取暖。
“哎，你看看你，平时叫你多运动你不听。”
“我是南方人好吗？这跟运动不运动没关系，这是地域差异。”
“带你去个地方。”
杨玉芳懒得和吴群纠结这个问题，拉着他朝院子的某个角落走去。
不多时，杨玉芳就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小土包面前。杨玉芳拿出一瓶白酒，打开，往地方倒了一些。
“它是我养的第一条狗，叫圆圆，小时候妈妈要去上班，因为工作原因经常不回家。我爸爸就不用说了，一年回一次就不错了。所以我的童年都是圆圆陪着我度过的。早上送我去读书，给我买早餐。下午去公交站接我，帮我拿书包。晚上陪我写作业，替我站岗。小时候打雷闪电什么的我都特别害怕，圆圆都会在旁边陪着我。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相互依偎到老。有一天圆圆突然就不想动了，趴在地上一直看着我，最后慢慢睡着了，再也没醒过来。我有想过再养一条狗的，不敢了。”
杨玉芳坐在土包面前，静静地诉说着，语气无悲无喜。
“以后我陪你，一辈子。”
吴群珍重地对她说。
“嗯。”
杨玉芳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