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溺死鬼
“我们今天赶不到了。”
遥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阿夏裹了裹衣服,停下蹬三轮的动作。
小镇看起来不远,实际上很远。
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两个人估算错了他们的速度,小路不像高速,经常需要陆安下来推车,还有坑坑洼洼的地方,被枯枝野草封住的路,这些都要耗费额外时间。
因此在日薄西山的时候,他们才走了一半多一点。
这是一个失误,还好陆安有一点提前准备,多带了几件衣服,现在傍晚气温降下来,她又多穿了一件。
“再往前走走,那边开阔,在那边休息吧。”陆安指了指远处。
“嗯。”
末世里没有那么多办法寻求帮助,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也无法给赵华他们传递信息,两个人往前又走了一里地。
现在的世界早已被拉回农业时代,却没有多少人再去种田,梯田早已经荒废,都是高高矮矮的灌木丛。
野草凋敝的野外,没有丝毫人烟,在附近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他们停下休息,裹上衣服靠在三轮车一侧,缓解这一天的疲累。
橙红色的残阳半隐山间,晚霞自西边出现,给灌木丛镀了一层金辉。
阿夏摸出肉干和菜饼,配着水一口一口吃着,陆安坐在她身侧,放眼望去,荒野一片凄凉。
末世后的世界,孤独而浪漫。
如果不看那些疯长又枯黄的野草,很像川藏线中途的戈壁滩,只是多了很多植物疯长覆盖。
远处的高压线缺少维护,巨大的钢铁架横陈在地,锈迹斑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倒塌下来的,陆安对它还有点本能的敏感,但是想想,这个世界已经没电了。
高压架只剩空架子而已,如果有足够的工具,他们甚至可以拆散一部分带回去,做成防护栏和梯子。
这时,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周围暗了下去,世界恢复清冷的颜色,微风拂动,野草沙沙细响,陆安把厚厚的大衣铺在三轮车斗上试了试,阿夏躺上去很局促,腿脚需要蜷得很紧,无奈又下来。
回来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在那小镇里找出来一套被褥背着。
天空一点一点变暗,无边夜色袭来,野外起了风,陆安掀开大衣,把她揽在怀里,背靠三轮侧面,轻轻摇晃着让她入睡。
“你冷吗?”阿夏低声问他。
“还好,衣服这么厚。”陆安整了整大衣尽量不让它漏风。
枯寂的野外,阿夏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逐渐睡去。
月明星稀。
陆安仰头看着天空,听远处山间的兽吼,看天上的空间站,许久,低下头轻轻在她额头亲吻一下。
夏茴应该在她自己屋的床上睡得很香,以后会变好的。
所有一切,都在未来烟消云散,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
柔软的被子和枕头,漂亮的衣服,热腾腾的饭菜,她都会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人在野外偎在一起,等待黎明的到来。
没有一觉睡到天亮,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候,陆安摇醒了蜷成一团的阿夏,继续出发。
此时霜气逐渐凝结,他们需要活动起来,三轮车重新吱扭吱扭往前行去,陆安提着柴刀在前面开路,阿夏用力踩着三轮跟在后面。
后面的路比较平坦,随着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他们速度加快了不少,在临近中午时,小镇已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一个破败的小镇,只有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一半大,房屋高高矮矮,还有很多平房,镇口的一座房子已经塌陷,倒了一半。
骑着车来到近前,陆安和阿夏都提起了武器,谨慎地把车放在外面,两个人往镇里面走去。
因为他们在外面见到了一小片被打理过的农田,没多少杂草。
简单搜寻一下外围,不出意料,这里的空房屋都被清理过,没多少有用的东西,有人居住,他们本想就这样算了,但是回去的话还要在外面过一个夜晚,总得找一套棉被在路上用。
陆安小心翼翼地防备着陷阱,这种有人住的地方,人也许没有恶意,但是陷阱不会判断善恶,本就是用来防野兽和危险的。
晌午的太阳高高挂起,温度逐渐回升,他们在路上转一圈,也没看到预料中的人,很奇怪,这座小镇有人生活的痕迹,却找不到人。
陆安找到一个院子,院里还有开垦出来的菜圃,以及一些农具,还有很多干柴堆在角落的屋檐下,喊了两声没有人应,他试着推开门,里面没有多少异味,不会有尸体。
正中间是张桌子,很旧的圆桌,上面有洗干净的碗筷堆叠在一起,旁边门帘掀开是卧室,简简单单,一张床,一个衣柜,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陆安和阿夏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的疑惑。
“可能是出去干活了。”陆安猜测。
“等一等?”阿夏到处转了转,在这样的环境下,其实把有用的东西卷走,然后离开才是正常的。
“出去看看吧。”
陆安重新关上门,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比他们要轻松很多,可能是很早就来的,在这里扛过了空间站坠落,而不像他们是外来户,坠落后迁徙到这里。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活动的痕迹,小菜圃里还有着没摘完的豆角,刚刚厨房里也有腌豆角的坛子。
?
陆安他们不在的这两天,何清清趴在岸边很无聊,昏昏欲睡。
赵华去了山坡好几次,遥望远处的小路,他不知道两个人走了一天半才赶到,看着空空如也的远处,不免担心。
又一次从山坡上下来,他搓着手走在路上,看见何清清趴在河岸晒太阳,大尾巴沉在水里,一头黑发披散在地上,看上去像个溺死鬼,便脚步一转凑近过去。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何清清没说话,懒懒地睁开眼睛瞅他一眼,翻个身继续把尾巴沉在水里,上半身贴在沙滩上,闭目休息。
这货又过来了,打扰人睡午觉,她觉得赵华很不聪明,脑子不好使,不想和他说话。
偏偏赵华三番两次过来,担忧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按理说昨天过去休息一晚,今天就该回来了,最晚明天,对吧?要是明天还看不见人,我就去找他们……也不行,小锦鲤一个人在家不行,带着她又危险。”
“……”
何清清掏掏耳朵,好像有点起床气,眼神不善地盯他一眼,赵华却毫无自觉。
蹲在旁边念念叨叨了一会儿,忽然反应何清清没理他,“哎,你怎么不说话?”
何清清:“滚!别打扰我睡觉!”
第6章:空镇
小破镇有点诡异的安静,陆安没有急着找东西,拎着阿夏的柴刀四处逛。
在小镇后面的山坡上,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一头灰白的头发,这是个看上去有五十岁的大叔,但是实际年龄是多少,很难判断。
因为赵华也才不到三十,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
他不断喘息,拿着锄头在地上挖坑,旁边很多新土,明显是刚挖出来的,还带着湿气。再边上,是几座坟包,旧的上面满是枯草,还有一座相对来说比较新的,却不是这两天挖出来的。
他已经发现陆安,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他一眼,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在脸上留下几道痕迹,便又开始挖。
陆安没有靠近,在边上看了片刻,男人放下锄头躺进去试了试,比量大小,然后支撑着爬起,继续挥动锄头。
阿夏从身后过来,站在陆安身边,没有说话。
一个男人在山坡上挖坑,他们两个在不远处看,场面一时显得有点诡异。
这个人是在给他自己挖坟,不用说,两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个规整的坑,还有旁边的几座墓,都在表明着这一点。
“喂!”男人终于开口,把锄头扔在一边,朝两人喊:“帮个忙吧,把我埋在这里。”
他释然地坐在坑里,陆安竟然看出了点点放松。
“什么时候?”
“现在。”
“你为什么要死?”
“因为不想活啊。”
“……”
“帮个忙,镇子里那些东西,都留给你们。”男人说道,接着看向两人,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摇头道:“就算不帮忙,也是你们的了。”
“你们多少人啊?——没想到还能看见别的活人,真好。”
“帮帮忙吧,我不想被什么东西刨出来叼了去。”
男人躺在坑里朝两个人喊,陆安感受到难以形容的荒谬感,以及一丝熟悉。
他看了眼阿夏,记得当初,阿夏也提过类似要求,如果她死了,一定要把她烧掉。
没想到会经历第二次,而这次更过分,这个大叔没有如果,很简单的请求,现在就把他埋下去。
坑里探出一双脏兮兮的手,刨一点土往身上埋。
“镇子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有的话也不至于让你们帮忙。”
“你出来,我们……可以说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帮一下忙,真的很感谢。”
男人躺下去就没打算起来,现在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有个人帮忙把他埋起来,因为自己实在完不成这个工作,最多把自己的腿脚埋住。
陆安还打算再劝,男人却不理他了,自顾自地用双手往坑里揽土,即使手已经被磨破了也不在乎,仿佛是个很重要的仪式。
丧礼这件事从来都很重要。
陆安和阿夏下了山坡,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他们做不了什么,帮忙埋起来都做不到,因为那个人还活着。
“他会想通的吧?”
陆安望望山坡,虽然这个大叔和他们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希望一会儿能看见他下来。
“也许我们该帮他一下。”阿夏低声道。
“你认真的?”
陆安侧头看向她,阿夏不像在开玩笑,她也不会开玩笑。
阿夏点了点头。
“那是在杀人。”陆安说。
阿夏不置可否,她觉得那个人不会反悔,会反悔的人不会是那个样子。
再次回到镇子里,感觉不同了,这里是有个人,但是那个人在山坡上,正躺在坟墓里,还没有断气。
他们没有去男人的那个院子,而是从镇尾开始,在空楼房里找一些能用的东西。
三轮车被他们推进来,到了下午黄昏时,陆安又上去山坡一趟,男人已经把他自己的双腿埋住,鼓了半个小小的坟包,如果爬还能爬出来,但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请求陆安帮忙。
“天快黑了。”陆安说,“如果你是因为一个人,可以试着和我们一起走,我们有五个人,熬过冬天也没什么问题。”
“不熬了,你能帮我埋一下更好,我屋子里还有一些吃的。”男人躺在坑里道,他很累,双手的指头上都带着血迹。
陆安又下去了,虽然男人没说为什么,但是他大概也猜的出来。
阿夏简单收拾出来一间空房屋,灰尘实在太多,很多年没人动过的房子难以想象的脏,她又变成那个黑不溜秋的小脏妞,在这里没有条件清理,不过也只是短暂住一晚,也没有多在意。
从空楼房里找到朽烂的被褥凑合,门窗封死,屋里就不会冷了。
天黑了之后,阿夏坐在床上听外面动静,陆安正在揉捏她的腿,蹬三轮车的主力是她,好好休息缓解疲乏,他们还要花一天多蹬车回去,而且回去不会轻松,只会更累,因为不会是空车了。
在陌生的地方停留一晚,他们都很防备,门被顶得死死的,柴刀就在床边。
然而一夜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阿夏用极大的毅力从陆安的体温旁离开,打开门出去,被风一吹,不由打个寒颤,顿时裹紧衣服。
山坡上安安静静。
早上再过去时,男人依然躺在坑里,身体已经冰冷,在外面一夜,他用这种方式向末世告别。
边上的土被人抹平了一点,歪歪扭扭的写着‘谢谢’两个字,是用手指划出来的。
陆安沉默着蹲在一旁,他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何如此坚决,早上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刮刀子。
阿夏下去继续找能用的东西了,把三轮车能装的地方都装满,陆安则拿起昨天男人用的锄头,把土推进坑里,帮他这个忙。
填坑比挖坑容易,不用费那么大力气,男人已经冰冷的身体逐渐被掩埋,昨天还好端端的人,现在长眠于地下。
中间下去镇子帮阿夏打包了一些衣服,陆安找出来一把铁锹,上去把坟包堆起来拍拍,这样不用担心被别的东西挖出来叼走。
他以前很怕死人,如今亲手把泥土拍实,却有点麻木,从地上站起来退后,眼睛从一个个坟包上面扫过,转身离开。
如男人所说,他是这镇子上最后一个人,两个人可以在这里住下,一切都是现成的,如果能偶尔上来扫扫墓就更好了。
现在扫墓的人也住进去了。
最终的最终,没有墓碑,天上也没有星星,只有空旷的四个月亮。
第7章:预见
这个世界正逐渐死去。
陆安有这种感觉,等末世前的人都死了,小锦鲤他们这种出生在灾难后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全都消亡。
空间站是唯一的生机……大概吧。
阿夏游走于各个楼房,把他们缺少的有用的都搬上车,那个人留下的遗产不多,却很有质量。
半坛子腌豆角,还有缸底一层小米,以及一些干燥保存很好的种子。
生命的意义在此刻似乎被分成了两波,一些人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而另一些的人累了,不愿再挣扎了,于是把自己仅有的东西送给另外的那些人,让他们继续好好活下去。
阿夏就是前一种,她一直在往车上搬东西,不愿多想,想太多只会是一种苦恼,她早已明白那种感觉,曾经也像这个大叔一样,所幸遇见了陆安。
在一座空房子里,陆安左右看看,他见到阿夏从床底下发现了什么揣兜里。
“你找到什么?”
“没,没什么。”阿夏摇了摇头,拿着撬棍哐哐拆床。
床的夹层放东西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习惯,尤其是这种镇子农村,经常找到虽然没卵用但是保存完整的东西,也有很多时候会找到有用的。
因为帮忙安葬的原因,在镇子上又耽误了一天,他们出门已经四天。
来的时候带的干粮刚刚好吃完,阿夏开始吃那个人留下的食物。
“以前我父亲和我说,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活法。”
她在那个人的屋里找到一本相册,上面是那个男人一家的照片,并没有被带进坟墓。
“我爷爷那一代,正赶上萧条,那时候他很不习惯,电不是随便用了,粮食涨价了,生活也变困难了,我父亲经常提,三代,爷爷怎么也想不到只经过三代,灾难就来了。”
阿夏吸着小米粥,滚烫的粥落进肚子里,全身都舒展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个。
照片上大多是末日前的景象,他们见的那个大叔还是个小伙子,只能依稀看出后来的样子,那是很久以前了。
院子里满满的都是玉米棒,堆叠在一起金灿灿的,也有城市里的照片,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喷泉夺目。还有大叔年轻时,和一个女孩的婚纱照,看背景是在一片油菜花田里,两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
“他比我幸运,我比小锦鲤幸运。”阿夏吃饱后一张张翻过,没多少感慨,只是平静地述说事实。
起码她曾经也见过城市的模样,知道商店里花钱就可以买东西,在十几年前灾难没发生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越往前追溯,生活水平越好,陆安抱着厚厚的相册一起看。
在徐教授那一代,人口早已不多,资源已经很紧张,很多都用到空间站的项目上。
这是一个倒退的过程,阿夏小时候,生活的还没二十一世纪好,大概只相当于二十世纪初期。
与她相反,陆安所处的环境,每一代都能感受到科技发展进步,生活水平提升,从爷爷那辈的大锅饭,到父亲那辈的飞速发展,再到他,智能手机电子产品应有尽有,三代隔了深深的鸿沟。
阿夏某角度来说也一样,她刚好赶上灾难发生,徐教授与赵锦鲤也有深深的鸿沟,这十二年改变了太多,毁灭远比发展要快,而且快得多。
“说起来我运气真好。”阿夏道。
“嗯,见证了末日的过程,这不是谁都能有的。”
陆安赞同她的话,起码比小锦鲤运气好,在小天使看来,这个世界从她出生便是如此,危险与饥饿才是正常。
就像现在长大的孩子,很难想象以前口罩只是用来防尘霾的,大家都光着脸到处瞎j儿跑——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你有点羡慕他。”陆安看出了这一点。
阿夏的手在相册上抚过,那张照片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站在门前,棉衣棉裤皮帽子,旁边大红对联和福字,是过年的全家福。
“是啊,我要是能有幸经历那些年,死也满足。”她笑道,那个大叔真的没有遗憾了。
对于他来说,就算活下去,也是一日重复一日,还不如给自己找个舒服睡觉的地方。
天黑的很快,外面一片暗沉,只剩下微微的风声,两个人起身回屋,锁好门窗休息。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和凄冷的风,山坡上几座孤坟静悄悄的,再远处,河水里闪过一抹黑影,何清清的尾巴若隐若现,游荡在空旷的大河里,不时探出头喝一口酒。
每个人都在挣扎。
等第五天离镇的时候,三轮车已经满满当当,衣服鞋堆了很高,很难再塞下东西,却还没装完,一个小镇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们只能收拢到一起放着,先把需要的带回去,等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陆安背着一套被褥在身上,如当初在高速上一样,满负重的三轮只会更加拖累速度,他们还要在外面过夜,保暖很有必要。
车子歪歪扭扭,即使在平地上也需要他在后面推,陆安很担心这样的超载会让它散架,又拿了一些不是很必要的东西放回去,锁好院子的门,再看一眼山坡,扭头推着三轮车和阿夏往回走。
他们在路上还要差不多两天,出来六天,离原本的一天来一天回计划差太多,不用想也知道赵华很急。
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路旁杂草藤蔓不用再清,省了很多事,阿夏在前面用力蹬三轮,在将要中午的时候忽然停下,把手刹一拉。
陆安莽足了劲往前推,纹丝不动,还以为卡住了,正要上前看看,被从车上下来的阿夏一把拽到旁边,蹲在灌木丛里。
“嘘~”
阿夏伸出一根手指,陆安轻轻点了点头,她预见到了什么危险。
其实走这种路,最危险的就是荒野里冒出来的动物,他屏息听着,没有察觉到什么动静,阿夏蹲了很久,才拉着他站起来,有点犹豫地望向前面。
“怎么了?”
“那边有危险,我不确定走了没有。”
“危险……”
陆安踌躇一下,问:“什么样的?”
“狼。”阿夏道。
“一群?”
“一只。”
听见阿夏这么说,陆安沉思半晌,看看车上满满当当的货,再看看阿夏准备的一小袋干粮,“其实,我也能预见危险你信不信?”
“嗯?”
阿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这个弱鸡星期六什么时候能了?
第8章:缝针
半夜。
陆安捂着血淋淋的胳膊冲去急诊,一路上司机直摇头。
“怎么搞的?”
“狗咬的!”
陆安脸皮抽动,强忍着手臂上的伤痛,这是他受过最重的伤,以前连狗都没被咬过,突然就被狼吭哧来了一口。
小臂上的血肉往外翻,看上去唬人,实际上……也很唬人。
只针对现代生活来说。
对于赵华那一帮子来说可能就是拿布条裹一下的事,甚至连何清清当初尾巴受的伤都不如,只要熬过去不死就不算事,至于狂犬病什么的,潜伏着吧,万一过个三十年再爆发还刚好,那时候大概走不动了,这玩意爆发又能上蹿下跳。
夜里急诊科还在亮着灯。
不过一会儿,夏茴也赶过来急诊处,他的伤口正被医生冲洗,看上去恐怖而又严重。
预想中的吓一大跳没发生,陆安扭头瞧夏茴,她只是平静地望着陆安。
好吧,陆安瞬间知道这是谁了。
静静地没出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陆安莫名心虚,避开她眼神。她抿抿嘴,轻轻蹲下来握住他另一只手。
钻心的疼让他额头冷汗直冒。
“明天去疾控中心打疫苗。”
许久后医生缝好针上药,给他包扎一下,嘱咐道。
“好!谢谢医生!”
陆安筋疲力尽地出口气,阿夏帮忙去拿药付钱,他也没阻拦,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时间来缓和。
“你也能预见危险?”
回去的路上,她抬抬眼皮瞧着陆安,终于说出第一句话。
陆安更加心虚。
她没再说话,牵着陆安的右手,低头看他手上的纹路,手指在他掌心划过。
她知道了,那时候陆安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不要过去了,今晚别睡了。”
“嗯。”
陆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回去阿夏把他的床单被套都换过一遍,趴在床上忙碌,陆安坐在一旁默默看着。
?
隔天一大清早,夏茴打着哈欠提早餐上楼,掏出钥匙开门,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陆安愣了一下。
“你今天起这么早?”她把买的早餐放到桌上,三鲜馅的大包子。
听见她问,陆安抬了抬受伤的左手,表示你个完蛋玩意儿啥都不知道,又被阿夏偷跑出来了。
“怎么弄的?看起来好严重。”夏茴吃惊。
“在三百年后,一条大狗扑过来想咬你脖子,我奋力一跃和它缠斗在一起,结果被它死死咬住胳膊,我不退反进,用力往它嘴里塞过去,同时右手锁……哎呀!”
陆安牵动伤口吸了口气,继续比划:“……锁它喉,给你机会趁机打断它腰,剖了它肚子。”
“吹牛。”
夏茴撇了撇嘴,过来试着用手指戳一下,被陆安把她手打开。
没事乱戳什么玩意,会痛的。
“很严重?”
“缝了好几针,要留疤。”陆安单手拿起一个包子,“就像你腰上……”
“谁腰上!”夏茴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忽然炸毛。
“咳咳咳……我猜的。”
夏茴怒视着他,陆安瞟一眼她的腰,很奇怪,她那边也有一道小小的伤疤,浅浅的,没有阿夏那么大,位置却一样。
“我以为无论我做什么,对于历史来说都是正确的,但是忘了我会受伤,这次大意了。”陆安摇头道。
虽然历史站在他这一边,但不代表他不会受伤。
“中午我再给你买饭过来。”
夏茴瞅了瞅他的手,恢复之前这货不可能做饭了。
伤号需要照顾一下,她接了一大杯水给陆安晾在桌上,又拿根棒棒糖问他吃不吃,陆安拒绝了,于是夏茴带着一大包棒棒糖回自己租的屋,留着和未来的她分享。
其实现在给未来多一点,她未来也能尝到,这才叫投资自己,夏茴觉得自己实在太机智了。
中午时,夏茴去外面打包了两只猪脚,还有一盒饭,秉承着吃什么补什么的心态放到陆安面前,他饭量大,吃完饭再啃两个猪脚完全没有问题。
陆安没想到自己会伤得这么严重,夏茴轻松之下也有点担忧,她怕陆安睡着睡着忽然暴毙,但是嘴上不肯承认。
在笔记本上问未来的自己,未来的她也不回了,好像消失一样,夏茴看了陆安半天,陪着他打了狂犬疫苗,又换一次药。
陆安把伤口拍了几张照片,国庆的婚礼是没办法参加了,躲在家养伤。
他独自坐在阳台,伤手搭在一旁,眼睛望向远处,他在看这条街道,这座城市,从小生活在蓉城,在阿夏回来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到三百年后和别的东西拼命,也从没想过会有神这个东西。
“我想和她说点话。”陆安朝身后道。
夏茴坐在客厅,正拿从网上买的松子剥着吃,和瓜子差不多,只是壳更硬,仁更大。
听见陆安这么说,她动了动好看的眉毛,犹豫一下道:“只说话?”
“对,只说话,我保证。”陆安理解她防狼一样的心态,毕竟之前挺过分的……
那搓衣板都搓过了,夏茴没有把他电得欲生欲死,算是看在未来的面子上,可能还有每天的饭食,毕竟陆安做饭不说比外面好吃,起码让人很有食欲,不会吃两天就会感到没胃口。
夏茴纠结片刻,看看他受伤的左手,又剥两个松子扔进嘴里,道:“好吧,你要做什么,我就……我就……你知道的。”
她转身回房,拿出笔记本和笔,趴在床上又矛盾了。
她很不喜欢未来的自己去找陆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砰砰砰!
拍了几下枕头,她在笔记本上写字,“我借你一会儿时间,他受伤了,你过去看看吧。”
写下这段字,她自己生自己的闷气,好端端为什么要回来?
砰砰又拍了两下枕头,女孩儿趴在床上,准备睡一下午觉。
陆安受伤的左手很不方便,想偷吃一点夏茴的松子都困难,他猜正因为这个原因,夏茴才故意拿过来吃给他看,这事放在夏茴身上很有可能。
好在有阿夏,她过来后就用细细的手指剥开硬壳,还把包衣去掉,然后捏着白净的松仁喂到陆安嘴里。
陆安拍了一段小视频,打算等夏茴再做什么让人生气的事时就拿出来气她。
“什么时候结束?”他朝阿夏问。
“什么结束?”阿夏笑看着他。
“总不能一直这样子吧?”
陆安抬起受伤的左手晃了晃,“什么时候成神?”
阿夏没有回答,轻轻靠在他另一侧肩膀上,依然剥着松子。
“我想和你待一会儿,就这样,多待一会儿。”
第9章:我鄙视我
阿夏在这儿足足待了一下午。
她靠在陆安肩膀,轻哼着剥开松子,然后再捏着送到陆安嘴边。
她不想说话,只想一起待一会儿,莫名的,陆安觉得自己苍老了很多,像是暮年,和一个白发苍苍的夏茴坐在一起,看夕阳垂暮,时光静好。
以后如果变老的话,大概也是这样一番光景。
她虽然是夏茴的模样,却有夏茴不具备的成熟韵味,这种耐心与体贴,是目前的夏茴还未曾拥有的。
看盘子里剩的松子不多,怕夏茴气死掉,她伸了个懒腰,抬眼看向陆安,拿起陆安的胳膊把自己圈起来。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亲一下。”
“我答应了夏茴。”陆安记得她说夏茴有模糊的印象。
“她不会介意的,就是嘴上说说。”
阿夏揽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陆安还在犹豫中,正义小人已经被打死了。
轻轻触碰她的唇瓣,阿夏忽然露出一抹坏笑,闭上眼睛,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片刻后,她身体猛地一僵,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开,愣了两秒,旋即又紧紧闭上。
陆安皱了皱眉,察觉到不对,偷偷睁开眼睛,正看见阿夏也在偷偷眼睛睁开一条缝瞧他。
“……”
“……”
陆安心里一阵狂跳,大脑急速运转。
夏茴……夏茴……这什么情况?
妈蛋的阿夏呢?
拆穿她一定会恼羞成怒……
陆安偷偷把自己受伤的胳膊藏远了一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
夏茴慌乱了一瞬,旋即又闭上眼睛。
柔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仰着头,两只手紧紧握成拳放在陆安后背,发出轻轻一声鼻音。
许久,她脸通红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瞄一眼陆安,抿了抿嘴。
“其实我是拒绝的,虽然我们在未来是夫妻,但是现在还没有,你这样,夏茴知道了肯定会电我……”
陆安不动声色地道,一脸正气,仿佛他才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个。
要是阿夏在这里,一定会说:陆安你好狗啊。
他也不知道夏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越来越难以出现,二是未来阿夏故意的……
陆安更倾向于后者,未来的她总是喜欢欺负过去的她,包括偷吃夏茴的东西,偷拿夏茴放在房间里晾干的小背心放他兜里。
夏茴仔细看了看他,不知道这货到底是在装还是已经发现了,她一直不知道陆安那次是怎么发现她伪装的。
“夏茴不会知道。”她说了一句,尽量平稳地出门,把房间门带上。回到自己房间,然后一头扎在床上,把自己埋在枕头下面,气得发出毫无意义的大叫。
过一会儿,夏茴头发乱糟糟地坐起来,抓了抓头发。
“你为什么要这么过分!”
笔记本上留下字迹。
未来的她没有回应。
夏茴瞅着笔记本,脸色阴晴不定,整齐的小白牙咬得咯吱响。
为什么不回?
这是她自己……
“你鄙视我!”
夏茴大怒。
“我还鄙视你呢!”
“你不要脸!”
这个少女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较劲。
?
陆安用单手继续写美人鱼的故事,在电脑前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敲。
关于末世里的美人鱼,并没有在网上掀起多少浪花,现在生活很美好,末世很远。
对于他来说近在眼前,但是对于生活在21世纪的其他人来说,三个世纪后的末日仿如天方夜谭,压根不可能发生。
只有从未来回来的夏茴,还有他受伤的右手,表明着这件事。
晚饭的时候,夏茴带了晚餐过来,放在桌上就准备走。
陆安惨兮兮的,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完全一伤号。
“夏茴,我们以后会是夫妻,以前也是,所以……”
“所以什么?”夏茴镇定地道,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下,难掩慌乱。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认真谈一下这件事?”陆安转正身正对她道,“同时分析一下。未来的你很讨厌,她什么都不说,但是我们可以猜,你看她跑回来,是不是说明……未来我会死?又或者,其他的什么。”
他表情认真,“毕竟那是未来的你,最了解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们……夫妻……”
夏茴憋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以前是夫妻,可是她已经忘了。
以后是夫妻,可是还没有发生。
留下的,只有那种无法言喻的,非常陌生的熟悉感,甚至连对他的身体接触都没有丝毫抵触,偶尔还会有想靠近他的冲动。
“我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她低下头道,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虽然不记得,但是她知道发生过。
“未来的你是不是同样在此时此地,和我说过同样的话。”陆安思索道。
没有跳出时间的人,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
想了半天没有找到答案,陆安打开她带回来的饭,坐在桌前吃起来。
“你认识我,在一个破城市的破天台上,第一次见面把我绑起来,自己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你说是你父亲教的,如果很久不说话,会忘记怎样出声。”
“那时离灾难发生过去了十二年,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正常人要么上空间站了,要么死了,留下的都是比较特殊的,像美人鱼那样。”
“有个空间站掉下来,撞击力量太大了,和小行星似的,灰尘遮住天空,气温很低,没有阳光,你扛了两个多月扛不住了,我陪着你去找太阳……”
陆安边吃边说。
这天,夏茴在陆安那边待到很晚,才回自己住的地方。
回到房间她拿出笔记本,翻到之前的那几页,摸着上面的字迹静默不语。
没有那么简单。
陆安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她也不知道,但能从未来的她只言片语里找到痕迹。
过去的一切,被她消弭在历史里。
“我是,徐之夏……”
夏茴仰起头,窗外皎洁的明月高挂天空,她眼前浮现出的是狂风,暴雪,还有阴沉沉的天空。
以及一条伤痕累累的美人鱼。
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开,一切都消失不见,月色如水般温柔,透过窗子映在她脸上。
第10章:鱼人快乐球
夜深。
在夏茴坐在书桌前沉思的时候,另一边的陆安已经悄然睡去。
每当睡觉的时候,阿夏就像个孩子。
在野外只有一套被褥,睁开眼睛便是夜空,风呼啸着,几片落叶贴着地面翻滚,发出沙沙细响。
陆安小心地把手放进被窝,地面有些不平,即使褥子很厚,直接铺在地上也是硬邦邦的。
那条狼他们没有带走,沾血的衣服也扔在原地,在野外血腥味很容易引来其他动物,一直走到倒塌的高压架下,他们才就地休息,往架子上搭几件衣服,还能遮一下风。
阿夏睡梦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越抓越紧,陆安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往这边挤了挤。像是担心碰到他的伤处,黑暗中她抬起头,屏息片刻,才又躺下重新入睡,然后紧紧抱住陆安的腰。
陆安没有睡觉,在野外,他要警惕着有没有别的危险,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喊阿夏起来,抓紧时间往回赶,只有回到镇子才算最安全的。
三轮车重新启程,阿夏用力蹬着,陆安单手在后面帮她推,左臂用撕开的干净衣服包住,他有点怕伤口感染,这边没有消毒,只是止血很快。
在阿夏可能遇到狼的时候,他就研究过了要怎样应对,狼和狗一样,咬住了就不松口,甩头撕扯,所以护好脖子这些要害,主动塞条胳膊怼进去,用力往里面塞深的话,它还会主动松口。
抓住它的后脑防止撕扯,一只手塞着它嘴,其余的交给阿夏——陆安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冷静,厚厚的棉袄抵消了不少伤害,他们很干脆地就解决掉了那头狼,甚至让它连嚎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阿夏一刀戳在喉管,然后用力拉开,开膛破肚。
那一刻阿夏的眼睛是血红的,比狼还要可怕。
荒野寂寥无比,两人一车静默地行在路上,现在是返程第二天,直到黄昏时分,他们远远看见山坡上遥望的赵华,赵华同样也看见他们,像野驴一样狂奔过来,瘸着一条腿,远远看去就是一只长臂猴子在用怪异的姿势奔跑。
“没出什么事吧?一去就是六天……”
来到近前,赵华急切的脸上刚刚放松,便看到陆安裹着手臂的模样,顿时又紧张起来。
阿夏摇了摇头,陆安安慰他一句,赵华忍了忍没继续多问,在后面用力帮忙推车,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
除了陆安受伤外,这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三轮车太小,还有很多没运过来,不过短期内他们没有再跑一趟的打算,回了镇子,赵华煮起来一锅肉汤,在车旁围着卸货。
种子,小米,腌菜,菜干,更多的盐和其他有用的东西,过冬的大衣和棉袄,皮衣,一件一件卸下来,还带了几本书,以及那本厚厚的相册。
赵华和小锦鲤都不知道陆安带书做什么,他们无法理解,在这个时代还会有人想看书。
阿夏倒是知道,从一开始陆安就喜欢这东西,他身上的这种特质,和父亲是一样的,在最开始灾难发生时,父亲的车上也放了很多书。
那时阿夏不懂,父亲为什么不舍得丢掉它,即使车子坏了,没办法带太多东西的时候,也从里面选了几本放进包里,一直带着,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
后来还是烧掉了,在一个寒冷的夜里,他抱着年幼的阿夏,一边烧,一边拿着她冻僵的小手取暖,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小小的阿夏抬头,她理解不了父亲当时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那眼镜片上倒映的火光,像是某种东西的幻灭。
徐教授一定会喜欢陆安,阿夏很肯定,只是很可惜,他们见不到了。
饭做熟了,赵华捞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里面全是肉块,给了阿夏,又捞一碗给小锦鲤,他自己碗里只剩下几根青菜,依然狼吞虎咽。
陆安带一瓶酒去了河边,是从那边镇子拿的,储存的很好,打开后一股浓浓的酒香。
这个女人很贪杯,一开始只说尝一点,结果一点之后又一点,抱着瓶子不肯盖上,直到陆安说存的不多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盖好,埋在河滩上。
“手怎么了?那镇子上还有人?”她甩着不安分的尾巴,在河边游来游去。
“有一个,已经死了。”陆安坐在河滩道。
“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杀了自己,要是我们晚去几天,只能看见尸体。”
陆安想起来一个叫周晖的,看上去差不多,其实还是有点不同的。
何清清仰在水面上,她不管仰泳还是什么,姿态都那么优雅,天生是水的宠儿。
“你就活得挺自在。”他看向何清清道。
“那当然,我给你唱歌啊!”
“唱吧,有没有我没听过的?”
“现代的你估计都听过了,看我唱几百年前的。”何清清在水里飘了一圈。
[世间种种的迷惑,都是因你而猜错
水光月光又交融
描述这朗朗的夜空
…]
美人鱼的歌声飘荡在河岸,这首本该男声唱的歌,竟没有丝毫违和。
陆安笑着看她,没事的时候在河岸听听美人鱼给自己唱歌,感觉还蛮不错。
而且是几百年前的……对于他来说非常耳熟,只是想不起名字。
“这么冷门?”他问。
“你听过?”何清清这次真的吃惊了。
“明天再过来我就能告诉你这首歌的名字你信不信?”陆安笑道。
“不信!”
何清清一百个不相信,陆安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很奇妙,当时已经逐渐过时的东西,在三百年后还有成为经典的可能。
何清清很适合当一个传承者,在文字出现前,还是部落时代的时候,就有一种职业,专门传唱历史和传说,将那些过往的事整理出来,口口相传,这就叫史诗。
如果传唱的人死了断代了,史诗断绝,才代表着那个部落的消失,不然,它会一直流传在歌颂者的口中。
当文明消亡,要是有一条人鱼一直活着,把曾经的历史讲给后面的人听,也是蛮不错的事。
“帮个忙吧?”
陆安看看天色不早,从河滩上站起来,对何清清道。
何清清侧头瞅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
“要是哪天我死了,帮忙给他们找个人多点的地方,像你说的什么柳树……多几个人生活总会更轻松一点。”陆安道,“那边本来也是你给小锦鲤找的另一个家是吧?我们这次要是出事了,你现在就带她过去了。”
赵华一个人养不活小锦鲤,他瘸着腿,即使有何清清帮忙,也生活得很艰难,陆安能理解何清清的想法,做个准备。小锦鲤一个人也没办法生存,怎么也得和人共同生活。
“不是。”
何清清摇头,认真道:“在你们都死了的情况下,我才会把她送过去,你们有任何一个人活着,我就不会扔下你们。”
“那谢谢了。”陆安停了一下,“改天给你带个钢丝球过来,刷尾巴更好用。”
“滚!”
何清清干脆道,用尾巴拍起一大片水花,给他洗了个免费澡。
人鱼快乐球?不存在,一叉子戳他屁股。
[生死到头的相从
似狂花落叶般从容~
当一切泯灭如梦
…]
何清清的歌声继续在身后响起,她挥舞着鱼叉,陆安听着歌声往镇子里的方向回去。
几个人都已经吃过饭正在休息,阿夏正要出门找他,就见他身上带着水渍回来。
第11章:世界很小,小镇很大
陆安被赵华神神秘秘拉到一旁,好像有什么大秘密要告诉他。
“小锦鲤会说话!”赵华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来的表情让陆安很想笑。
“真的?”陆安配合他,很惊讶地望向赵锦鲤。
“对!只说了一句,她会说话,很少说!”
“以后应该会慢慢话多,我觉得她是有什么阴影,在恢复了。”
陆安只有这个猜测,赵锦鲤会说话,他和何清清还有阿夏都听到过,只是再让她开口她就不说了。
赵华喜气洋洋,本来前几天都在担心他们出什么事,一直都没有高兴起来,现在见他们两人回来,这立马成了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我女儿不是哑巴。”
“嗯,你女儿不是哑巴。”
陆安考虑要不要告诉赵信博,他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有了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老赵家的锦字辈,是个小天使。
见俩人嘀嘀咕咕完事,陆安过来后,阿夏朝他问:“赵华和你说了?”
“嗯,他当什么大新闻一样,我装作不知道配合了一下。”
阿夏闻言嘴角动了动,露出抹笑,“刚刚我也装作不知道。”
“你真坏。”陆安乐起来。
“上去,准备洗澡。”阿夏提了集热板里的水,要好好冲洗一下这两天的风尘。
赵华待在楼下傻乐,整理他们带回来的物资,从里面找出来小孩的衣服给赵锦鲤试。
天渐渐变暗,秋天的脚步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冬天已经蓄势待发,风不断带走热气,要让寒冬重新降临这片土地。
对于末世的人们来说,每个冬天都是一道死关,漫长,而又格外的冷。
不过他们已经准备充足,没有意外的话,很容易熬过去,来年是丰盛的一年。
整理完了之后,赵华裹裹衣服回房睡觉。另一边楼里,陆安点着蜡烛让阿夏帮他洗澡。
往常都是陆安给阿夏搓搓洗洗,这还是阿夏第一次帮他搓身上。
陆安觉得不习惯,主要是被动,阿夏粗糙的手掌落在身上,他仰着头,努力回想何清清唱的歌到底叫什么,以此转移注意力,避免尴尬。
可还是避免不了某些反应,阿夏表情诡异,搓着搓着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怪他受伤了还不老实。
陆安很委屈,却不敢多说,左手高高举起,等待酷刑结束。
“你会不会馋我身子?”他忽然问。
“你有病!”
阿夏骂道,又拍了他一巴掌,让他转身。
像是感觉手感不错,她回味一下,再次往陆安的翘臀上拍一把。
陆安恼羞成怒,不洗了,就要出去,阿夏赶紧拉住他,要再搓一下脖子。
洗完澡后,被窝里都是淡淡的皂角香,洗完澡睡觉和不洗澡完全是两种体验,肌肤贴在一起,那种感觉是语言难以描述的。
“整一下?”陆安受伤了反而很精神。
“不整。”
“整一下。”
“睡觉。”
“太早了,整……啊!”
陆安被阿夏用力掐了一把,老实了,也不闹了,不然醒来还要洗衣服,他现在并不方便。
阿夏缩在被窝里,睁大着眼睛瞧着暗处,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天。
陆安受了伤在镇子上待着,拿带回来的书看,书名叫《幻轨》,已经很旧了,是讲一个中年人男人游手好闲地度过了三十九年,老光棍一个,在他常光顾的一个妓女出意外后,收养了她留下的女儿——或者说被那个小不点赖上了,追着叫爸爸,总也甩不掉,后来抚养她长大成人,视如己出。
看介绍,是2252年左右的作品,陆安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带着书晒太阳。
通过文学作品可以了解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人文状况,这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小锦鲤在一旁鼓起腮帮子用力往他胳膊吹气,憋得满脸通红。
“好了,不痛了。”陆安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单手把她抱到腿上,教她一起看书。
背景故事她不用知道,陆安给她讲后面的部分,游乐园、德鸡士——看描述,这应该是类似肯德基的快餐,富贵人不屑吃,穷孩子当过节,每当考到好成绩,男主都会带她去吃一顿。
“什么是地铁?”
“地铁就是……”陆安说着话一顿,低头看看小锦鲤,揉了揉她的头顶,“就是在地下跑的车,以前很多人,要出远门怎么办呢?就坐到地铁里,一节节车厢可以装很~多很多人,然后再一起运到别的地方。”
“什么是德鸡士?”
“做吃的地方,很多人在里面吃饭,你饿了进去给他钱,他就会把你想要的吃的给你,很快,方便。”
陆安说着,低头对上赵锦鲤茫然无知的眼神,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怎么描述,在小锦鲤的脑袋瓜里,都没有商店、钱、社会的概念。
她的生活只有这个小镇,一个美人鱼姐姐,一个星期六叔叔,还有夏阿姨,以及刚认识几个月的爸爸。
“在以前啊,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是很多人的,你看这些房子,每一座都住着人,还不止一个,街上也是随处都能看见,穿着各种衣服,像你这么大会有很多小伙伴,在一个叫学校的地方,听老师讲课……”
陆安抱着小不点,坐在镇子里晒太阳,给她讲以前的事。
“那些人呢?”
“那些人……”陆安抬了抬头,指向天空道:“在那里,他们去天上了。”
顺着他目光望过去,赵锦鲤被阳光晃得微微眯眼,小脸朝天。
不知道他说的是云上,还是月亮上。
快要入冬,生活一下变得安逸起来,也是他们忙碌了许久,稍微喘口气。
赵华一瘸一拐回来时,看见阿夏站在拐角处,望着那边一大一小的背影。
“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
阿夏摇了摇头,赵华朝那边看过去,陆安听到动静抱着小锦鲤回头,阿夏从拐角处出来,撩了撩头发,放下柴刀去做饭,赵华走到近处接过小锦鲤,用呼吸扎了扎她的脸,惹得她特嫌弃地躲避。
下午了,小镇一片祥和,让人忘记这是身处于末世十二年后的废土之中。
第12章:南无阿夏菩萨
今天收获不多,就一些竹笋,还有黏黏的野果,山坡上的橘子日照时间不够,又小又干,勉强能吃。
地里的小麦种下,赵华又砍了很多竹子回来,神神秘秘,在那儿劈竹节。
阿夏烧上水,把暴晒了一天的被子收回房间,陆安左问右问,赵华才说出来,他想做一个小棚——准确说应该是大棚,但他做不出来,只能做个小点的,用竹竿固定出一个支架,把菜圃罩起来,再用那些房屋里找出来的破烂棉被罩上,可以稍微种点菜。
陆安没有多说,他对这玩意一窍不通,也没多问——现代化大棚都是全自动的,光照、通风、覆盖,这种旧式的没接触过。
赵华干得起劲,本来想叫陆安帮忙,他手受伤了也没办法帮,这个伤势在赵华看来,比他当初严重,他虽然腿受伤的时候不能走路,但是手还可以活动,陆安做什么都费力。
菜圃里的红薯已经能吃了,往灶台里扔了两个小的,再拿出来热腾腾的,陆安不吃,给阿夏和赵锦鲤一人一个尝尝鲜,赵华只把小锦鲤剩下两端的硬壳啃一下尝过味就行,其他的都收到地窖里,当作粮食储备。
两个男人守护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外面还有个美人鱼,想起来这点,赵华又往灶台里扔了一个,带过去给何清清尝。
入夜,带小锦鲤回房睡觉后,阿夏返回来锁好门,就开始脱衣服,脱了棉袄,脱了裤子,然后钻进被窝里整整头发。
陆安一直看着她,看了半天,伸手把她搂过来,动作轻柔,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我们也会有的。”
“嗯?”
“赵华告诉我了,说你下午偷看我们。”陆安轻声道,“未来你会变得正常,然后我们会有孩子。”
“……”
阿夏沉默不语。
“你不信?”
“未来是多久后的未来?”
“三百年前的未来。”陆安道。
“我以为你要说下辈子。”阿夏啐了他一声,三百年前的未来,也就陆安说得出来。
被子暴晒了一天,松松软软,带着阳光的味道,躺在里面很暖。
陆安蹭到她的脚,有点凉,曲起腿把她的脚夹在中间捂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阿夏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一幕两个人带孩子游玩的场景,只是天灰灰的,她又忽然惊醒,翻了个身,在黑夜里睁着眼睛。
过很久,陆安睡梦中又把她的脚捂起来,揽着她揉一下,阿夏动了动,努力把头转过去,贴在他胸膛亲了一口,眼角有点湿润。
?
隔天起了大雾,镇子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所见尽是一片白色。
冬天更近了,末世的冬天,比二十一世纪来得早很多。
陆安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三百年来气候变迁,也许是因为人少了,没有再大肆更改自然,环境自然改变。
阿夏舒展着腰肢,靠近窗子看一眼,随后又望向陆安。
陆安睡得很熟,一整晚,有点不一样了,不过她没多说什么。
开门下楼,外面朦朦胧胧,尽是白色的世界,赵锦鲤第一次看见大雾,有点害怕地躲在门口,不敢出去。
赵华依然在做每日的祷告,坐在对面门口,面朝东向,闭着眼睛,整个人站在朦胧的雾气里,脏兮兮的身上多了点圣洁和庄严的味道。
阿夏没有理他,径直带着赵锦鲤去查看有什么需要收进屋的东西,雾大湿气重,干柴之类,该拿的都要拿进屋。
“圣经里的洪水对于诺亚方舟上的动物来说是一场灾难,但是对于何清清这种水生物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恩赐。”
陆安坐在门槛前瞅着这个赵信博的十代孙,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上帝是只……螃蟹,章鱼,或者其他的什么?”
“呃?”
赵信博侧了侧头,想了一会儿道:“你有信仰吗?”
“我信夏神。”
陆安双手合十,面朝阿夏,“南无阿夏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赵信博:??
阿夏:??
赵锦鲤想了想,也学着陆安的模样双手合十对着阿夏鞠了一躬。
“赞美阿夏。”
陆安感叹,随后坐到小板凳上准备烤火。
阿夏表情复杂,她没怎么读过书,被那一堆菠萝菠萝蜜唬到了,过了一会儿凑过来偷偷问刚刚那是怎么说的。
大雾天不适合出去,赵华想再去砍点竹子被他们阻止了,能见度太低,隔十米就已经看不清人,在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反应。
河边也不适合去,何清清在这种环境下不一定能护得了他们,万一跳出来一只水猴子,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跟着我信夏神吧,我们就叫……猪肉茴香神教。”
“等等……夏神和猪肉茴香有什么关系?”赵华觉得他信的这个东西有点草率。
“名字就是这个,夏神又名夏猪肉。”
陆安望着在雾气中玩耍的小锦鲤摇摇头,以后的阿夏,会变成暴躁易怒飞机场,这谁能想得到呢?
赵华还是觉得草率,但又不知道怎么劝,哪有人信这个东西的……
……
直到陆安醒来前,赵华依旧在纠结猪肉茴香神教,在他看来信仰是一件很严肃很正经的事,不可以这么随便。
外面天光大亮,没有丝毫雾气,十月的蓉城街上行人穿得还很清凉。
陆安坐在柔软的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阳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未来,对于阿夏来说,这里就是未来,也可以说是下辈子。
她拼了命回来,可是却不记得了。
夏茴已经提了早餐放在桌上,没有离开,坐在沙发上剥松子吃。
“伤好了吗?”见到陆安起床,她转头问。
“没那么快,等下还要去换药。”
陆安应一声,去洗手间洗漱,一只胳膊受伤做什么都不方便,正要像昨晚一样挤牙膏,却发现牙膏已经挤到牙刷上备好了。
他怔了怔,探出头瞅瞅夏茴:“阿夏?”
“不,是夏茴。”夏茴道。
“你做的?”陆安狐疑,夏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做什么?”夏茴也疑惑。
“没事。”
陆安把头缩回去,看来是那家伙又偷偷跑出来。
现在过去未来,同在。
有种渣男的感觉。
第13章:魔药制作流程
洗漱完坐在夏茴旁边,陆安定定地看着她,她皱了皱眉,不知道陆安发什么神经。
“你记得你怕鱼吗?”陆安瞧着她的眉眼问,夏茴的侧脸很柔和,只比在末世时圆润了那么一点点。
“我不怕,你才怕!”
夏茴嘴硬,把松子往自己这边收了收,看到陆安受伤的胳膊,又推回来,“你要吃吗?”
“你剥给我?”
“想的美!”夏茴自己美滋滋吃了一口,捏着一颗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家伙单手剥不了,气死他。
陆安一口给她吃了。
感受到手指上的濡湿,夏茴气得使劲在他身上抹,“恶心死了你!”
陆安幽幽地笑了,笑得让夏茴感觉到瘆人,没由来心里一阵发毛,好像在面对什么邪恶的阴谋,就像文学作品里那种拿着法杖的大反派,要做出什么让观众天怒人怨的事。
没等夏茴问,他已经起身,去餐桌前吃夏茴买回来的早饭。
他刚刚忽然想到,未来阿夏的存在证明,他们以后会结婚——说不定还要生孩子,就和这个趾高气扬还喜欢嘴硬的夏茴,她会挺个大肚子,和她嘴里特别嫌弃的古代土著睡在一块。
陆安不知道如果把这件事说给她听会有什么后果,看一眼剥松子的夏茴,莫名就想笑。
解决完早饭出门,去医院换药,夏茴跟在一旁,看到了他伤口的可怖,这个女人不像后来的阿夏那样淡定,用手捂着小嘴,眼睛睁得大大,把她吓到了。
只要想一想这种伤口,还是被狗咬的,夏茴就感到胳膊有些痛。
看了好几眼,她欲言又止,转过身不再看。
医生还是那个医生,问陆安有没有按时去打狂犬疫苗,得到肯定答复后放心了。
狂犬病很危险,虽然陆安不觉得自己会因为狂犬病死,但该打还是要打,也许历史上他就是因为打了疫苗才没事。
历史站在他这一方,未来阿夏也站在他这一方。
如果最终因为狂犬病完蛋,那也太丢人了。
假如历史再一次改变的话,未来的三百年末世不会被扭转,夏茴也会不存在,阿夏死在那个小镇上,他则死得无声无息,尸检的话说不定还会在现代都市留下一个未解之谜——一个宅男好端端在家怎么会被狼给咬伤。
“你伤的好严重。”
出了医院,夏茴忧心忡忡地,瞄一眼陆安裹满纱布的胳膊,再瞄一眼。
“你才知道?”陆安瞥她一眼,奇怪道:“不会看到这个伤口之后,激发了你某种莫名其妙的母性光辉,想要好好安抚一下我吧?”
“就觉得那边好危险。”
“都告诉你是末世了。”
街边臭豆腐的气味飘出老远,陆安捂着鼻子加快脚步,把想停下尝一口的夏茴强行拖走。
末世里没有臭豆腐,这点就很棒。
回去后陆安坐在电脑前码字,夏茴打开冰箱找零食,看到里面剩的菜快要放坏了,刚要提醒陆安,又看到他胳膊上的纱布。
……
外面天气晴朗,下午陆安回房小睡了一会儿,再起床时,浓烟弥漫了整个客厅。
“夏茴!起火了!”
陆安愣了愣,一声大喊,抹身找手机打火警电话。
然后夏茴端着锅从厨房冒出来,锅里不断冒起浓烟。
?
陆安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咳咳咳咳……”夏茴端着锅就想逃跑。
“站住!”
陆安拿着手机过去,强忍着呛人的焦糊味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低着头小声咳嗽的夏茴面前,她脸上还蹭了一道灰。
“这位巫……咳咳咳巫女同志,请问你是在我家里做魔药配方吗?”
“咳咳……”
夏茴怒视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带着烟雾源跑了,跑得很快,带了一溜黑烟,到楼下连锅一起丢掉。
“我的锅!”陆安站在阳台喊。
“给你买新的!”夏茴怒气冲冲,回都没回来,直接回了她自己屋,躲在里面不露面了。
回到厨房,看到一片狼藉,陆安忽然怀疑,玩塔罗牌的夏茴真的是巫女转世。
他第一次下厨也不过是多放了点盐,做咸了一些,能把厨房糟蹋成这样,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天赋。
坐在客厅等半天也不见夏茴回来,她躲进她自己房里不露面了,陆安拖着伤躯,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单手整理好厨房,屋里的味道却很难消去,喷了一堆空气清新剂更难闻了。
陆安憋了半天,忍不住过去敲夏茴的门。
砰砰砰!
“人不在,有事请留言。”夏茴在里面喊。
“你给我出来!”
“我不!”
“该吃晚饭了。”
“你你你……你点外卖!”
“……”
陆安这个气啊,“我又没骂你!”
“你敢骂我试试?”
“好好,不骂你,能说一下你为什么要在我家做魔药吗?”
“我没有!”夏茴大喊,“你不要和我讲话!”
她就是看菜快放坏了试一下……看陆安做起来那么简单。
这家伙竟然说她在调制魔药!
伤心了。
简直是对她的侮辱,不过就是做饭失败了一下,谁能第一次就会呢?
夏茴等了一下,外面没有动静了,她松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笔记本,想了一会儿写道:“你会做饭吗?”
回床上趴了一会儿,她再坐起来,未来的她已经有了回应。
“不会”
“怎么可能不会?”夏茴觉得不可思议,“那在末世的时候吃什么?总不能指望着陆安这个家伙。”
“把水烧开,东西扔进去煮熟就很好吃了”
“所以你什么都不会?”
“我会下面给他吃。”
??
夏茴拿着笔陷入沉思,眉头蹙在一起,像是在纠结什么。
“你说的面……它正经吗?”
翻到下一页。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就很想掐死过去的我自己”
“我也很想掐死你!”夏茴咬得牙齿咯咯响,是谁经常做不要脸的事才让她产生误会?
翻到下一页。
“又懒又暴躁还喜欢嘴硬,还平胸,个子矮,什么都不会只会贪吃”
“你才又暴躁又懒又矮!”夏茴大怒。
气死她了!
第14章:跨时空
晚上点的外卖,陆安单手拆开,很方便的肯德基。
至于夏茴,那个家伙肯定不会饿到她自己的,饿了之后要么出去小摊上逛一圈,要么点外卖在家等着吃。
一开始还觉得,未来人,高大上,有种不明觉厉的高深感。相处久了之后才发现,这就是一个傲娇平胸暴躁的小女孩。
少女夏,人妻夏。
陆安闲着给她们起外号。
还有个末世夏。
这是时间留给她的礼物……吧?
陆安不能确定,要是能见到二十年后的自己,是惊喜还是烦恼。
二十年后的他,会不会满脸沧桑,告诉他以后会如何。
也或许不会有二十年,陆安嚼着汉堡,思索着自己的寿命问题。他惊讶自己的心情竟如此平静,受末世里的经历影响,如果告诉赵华说能活四十岁,赵华估计会高兴的跳起来,还能再挣扎十几年看小锦鲤长大,是那个长臂怪最大的愿望。
而生活在现代,四十年实在太短,短到可以称为短命鬼,壮年早逝。能用壮年早逝的代价挽救三百年后的未来,想想也是很燃的一件事。
好吧,多少有点自我安慰的意思,看着外面夜空,陆安明白,这是没有选择的事,从夏茴出现在眼前开始,他已经与三百年后的未来紧密连接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他才重新看见昨天糟蹋厨房的罪魁祸首,利用他的锅制作某种魔法药剂的家伙,夏.傲娇平胸.神奇巫女.厨房毁灭者.少女茴。
她一副昨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失忆模样,准时把早餐送到餐桌上就准备开溜。
“话说,你就不对昨天的事解释一下吗?”陆安单手揉着额头道,“还有,我的新锅呢?”
“已经在路上了!”
夏茴顶着他的目光,有点尴尬地看一眼厨房,昨天的灾难现场已经被清除干净,她平静了不少,“我只是想解决掉冰箱里剩下的菜,谁知道一不注意……”
她不太好意思,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和陆安接触。
“你的目的达成了,解决的很彻底。”
陆安已经看过冰箱,里面的剩菜被夏茴糟蹋干净了。
“那没事了吧?”
“我想,我需要和你立几个规矩,比如厨房是夏茴禁地,夏茴不得入内之类的。”
“谁爱进去似的!”
夏茴不忿,昨天到今天她心情一直都没好过,瞅了瞅桌上,把给陆安带的豆浆拿过来自己喝了,他喝水去吧。
竟然被未来的自己嘲讽又懒又矮还暴躁,这事就离谱。
没理会陆安在后面叫,她捧着豆浆出门回自己屋,拿着笔记本敲敲打打,过很久还是忍不住把笔拿出来。
“喂!以后我会不会当富婆?”
“会啊会啊”
夏茴精神一振,“有多富?”
“非常富”
“具体是什么时候?对了,你是从哪一年过来的,五年?十年?那时候陆安做狗腿子了没?”
“亲爱的,你省省吧,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套你自己的话可能吗”
夏茴表情一滞,趴在桌子上轻轻叹了口气,按动笔帽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那以后你长大了吗?”
“他是个贫乳控,但我觉得,其真实原因是因为他没见过大的,才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细想想挺可怜的”
“果然,他就是个变态吧?”
“狗陆安一直都很变态”
“那你还跑回来看他。”
“因为我喜欢啊,亲爱的,到时候你也会的”
“你意思是想让我和你一样不要脸,和他做一些恶心的事?”
“你早就做过了,只是忘记了而已”
“不记得就是没有!”
“你想不想和他一起睡?装一下试试,他会抱着你,你脚冷的时候还会把你的脚揽在怀里捂热,来亲戚的时候帮你揉肚子”
“真恶心。”
少女在和未来已成人妻的自己聊天。
……
敲门声响,夏茴合上笔记本起身过去开门。
“干什么?”
“晚上不用给我打包饭。”陆安很奇怪夏茴脸为什么红,往房间瞅了瞅,“你在做什么?”
未来少女独自一人在家中做不为人知的事情,很让人好奇。
“我在休息啊。”
夏茴镇定道,哐一下关上门,旋即又打开:“为什么不用?”
“有人请吃饭,你要不要去?”
“不去!”夏茴一口回绝,扭身回屋。
陆安摸了摸头发,顺着楼梯下去,赵信博在外面等着,见到他受伤的胳膊很震惊,每次见这货都有新的花样,新的造型。
“咋了这是?”
“狗咬了。”
“……”
赵信博对他被狗咬一事表示痛心,作为养狗人士,深表愧疚,陆安也没说是狼,大大方方接受了他的愧疚,毕竟找物资也对赵信博的第十代孙有帮助。
“要是我哪天突然死了怎么办?”陆安思索道。
“死了就轻松了,活这么累。”
赵信博觉得他很累,陆安无言了片刻,“你累吗?”
“当然了。”
“我见到有人挖坑把他自己埋起来,要是听到你这个话,要给你一铁锹。”
“谁啊?是不是还有铁锅炖自己?”赵信博把这当成直播表演了。
什么埋自己、炖自己、铁杵磨针、徒手挖山,只有想不到,没有快抖做不到。
“或许吧。”
蓉城的天现在刚有点微微暗,十月份没有太冷,不像末世里已经要穿棉袄,也可能是地域原因。
街上还满是穿着热裤短袖的大长腿,在这种季节,女孩子普遍要比男孩子抗冻一些。
赵信博本是叫他出来喝酒,见他受了伤,也没多劝,只能少喝点。
饭到中间,电话响起来,陆安看看是夏茴打来的。
现在不比单身的时候,出来也有人关心了,陆安心情莫名有点好。
“喂?”
“你在喝酒吗?”那边夏茴问。
“没有,就一点点不碍事……”
“小心你伤口烂掉!”夏茴挂掉电话。
陆安拿着手机看了看,刚要放下,夏茴的电话又打过来。
“喂?”
“滚回来。”夏茴变得平静的声音从那边传出。
陆安一激灵,这绝对是阿夏,那个曾经手提柴刀的大慈大悲阿夏菩萨。
“……哦。”
没等再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
“那是?”赵信博试探着问。
“我大老婆。”陆安叹了口气。
赵信博大惊,这意思你特么还有好几个?
第15章:十三
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听到动静,夏茴房间的门开了。
她斜靠在门上,看刚刚洗过澡的身上还带着水汽,看着陆安掏钥匙,“喝酒了?”
“没啊,都说了没,我受着伤……”
陆安举举胳膊否认,还没说完就见她靠过来,忍不住退后一步。
女孩用力踮着脚,把他推在门上凑近过来,软热的呼吸拂在他脸上。
本来摸不清这是夏茴还是阿夏的陆安顿时认出来了,还没等他动作,她已经又退开。
“没有?”
她眉毛一竖,用力往陆安小腿上踢了一脚,回房用力关上门。
哐!
“咝~”
这一连串陆安还没反应过来,捂着小腿跳了两下,看着她的房门张张嘴。
“你也没少喝啊!”
陆安嘟囔,在末世里长途奔波那段时间,阿夏经常用酒御寒来着,有时候喝得有点晕乎乎,就和小猫一样钻进被窝,拿酒气熏他。
到了现代反而……
好吧,他确实不占理。
进了屋脱衣服,陆安左臂受伤,很艰难地完成洗澡任务,一只手高高抬起防止沾水,倒也不碍什么事。
只是晚上看不见洗完澡水灵灵出来的夏茴了,也没有嫩生生的小白腿在眼前晃,有点不习惯。
回卧室躺下,抱着被子渐渐入睡。
……
好天气逐渐过去了,天经常阴阴的,每晚都能听到呜呜咽咽的风声,寒意一波一波的袭来,这给赵华的架棚工作带来极大不便,时不时就要活动一下手掌,用竹子做框架,手没有之前那样灵活。
固定出来一个大概的框架,还要做里面用来支撑的细骨架,这很繁琐。
冬天忽然就来了,来得猝不及防,格外的冷,大雾之后几天,空气变得很凉。
风一刮,寒气嗖嗖从袖口脖领里面钻,呼吸都带着寒意,有微微的白雾从嘴里冒出来。
赵锦鲤穿成了一只小肉球,厚厚的棉衣被赵华抽空又加了一层绒,还给她弄了一条围巾,脖子嘴都遮起来,只留一双眼睛。
小孩子怕冷,大人也怕,阿夏裹着大衣,不自觉地缩着脖子,背筐出去找所有能带回来的东西,和陆安一起,在树下捡野果,在田里抓野兔野鸡,在山坡上捡枯柴。
河水冰凉凉的,何清清却很抗冻,看他们穿得厚厚的模样嘲笑了一通。
这件事很奇怪,她明明不胖,也没多少脂肪御寒,却在河水里悠哉悠哉。
陆安只能把这归功于鱼类天赋,夜晚何清清肯定是会沉进去的,他不用猜也知道,河底和河面的温差很大,鱼一般都会藏在水深一点的地方,白天出太阳的时候才会浮起来。
“你真的不会冻死吧?”
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免不了担心,怕何清清舍不得小锦鲤,强行停留在这边,导致她出什么意外。
何清清懒得理他,在河里划划水,她在等河面结冰,等那时候会更安全一些,很多变异的生物在冬天冷的时候都会倾向于蛰伏,不再四处乱蹿。
还有野猪野鹿之类傻不愣登从冰面过河,她只要藏在下面突然袭击,把冰面打裂,它们跑都跑不了,毫不费力就能收获猎物。
这都是末世生存的经验,以往她独自一人时,经常喜欢玩这些,在河面下猫着,给那些大型动物一个惊喜。
末世里的美人鱼,除了这些,就是在冰面上唱歌,晒太阳。
那时活着只是活着,现在找到了新的意义,何清清拿着鱼叉戳了几条鱼给他们,这几条鱼都很肥,看上去也没有太恐怖,这是长久吃鱼吃出来的经验,这条河里的鱼类几乎被尝了个遍。
阿夏这时候很羡慕和清清不怕冷,甩着鱼尾在河里也不怕,不像她,裹着棉袄还觉得凉气往身体里透。
摸了摸何清清冰凉的手,她又把袖子揣起来,打声招呼,跟提着鱼的陆安一起回去。
灶台被闲置了,赵华找出来个火盆,在空房子里点燃,成了新的厨房。每天做饭都是烤火时间,几个人围成一圈,火焰熊熊燃烧,暖意往身上渗,让人四肢百骸都舒展起来,虽然会冒很多烟,不过没有人在意,开着窗就通出去了。
把鱼扔进去,加几缕青菜,还有蘑菇干,何清清从别处带回来的辣椒也扔几颗进去,煮得稀烂,浓白的鱼汤翻滚,香气逐渐溢出来。
等熟了之后一人一大碗,鱼汤的鲜味混合着辣味,顺着喉咙一直到胃里,暖洋洋的。
听着外面的风声,这是一种别致的享受,只是陆安享受不到,赵华把一碗热汤喝干净,感受着暖意,觉得陆安有点可怜。
“你喝不到,可惜了。”吃饱肚子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陆安少了一大幸福。
“我刚吃过火锅。”陆安道。
“你在哪吃的?”赵华不信,谁都不会信。
“总之就是吃了,热腾腾的,特别香。”陆安摸着肚子,似在回味。
赵锦鲤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火锅是什么。
赵华把她的靴子脱了,抱她在火炉旁烤手烤脚,陆安也有样学样,想把阿夏抱过来,却被她横了一眼。
陆安身材特别高大,和瘦巴巴的赵华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阿夏小小的,被陆安抱的话也差不多,宽阔的胸膛可以让她很舒服地靠着。
奈何阿夏不愿意,陆安只好放弃,火炉燃着火不能浪费,在锅里添一大桶水,等烧开了以后给阿夏和小锦鲤泡泡脚,这样的冷天气,脚暖了浑身都暖了。
陆安倚在靠背上昏昏欲睡,带的书也没看,被他垫在屁股下面,赵华欲言又止,看阿夏一眼,阿夏像是没有发现陆安最近的异常,表情平静,往陆安那边靠了靠。
“他是不是需要冬眠?”赵华的思维总是往靠谱的地方猜测。
在他眼里,陆安是和何清清一样的非人,和他们大不相同。即使赵锦鲤有翅膀,也还在人的范畴,唯有陆安和何清清两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严格来说已经和他们不是同一物种了。
“不知道。”阿夏嘴唇微动,声音很轻,怕惊醒了陆安。
需要休息就让他好好休息,这是阿夏的想法。
火光明亮,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陆安眯着眼睛瞌睡,阿夏倚在他身侧,赵华抱着小锦鲤,围在火炉旁汲取着温度。
外面寒风呼啸,他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能尽力过好每一天。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火焰也逐渐熄灭,滚烫的一锅水被他们分了。
泡好脚的阿夏不再脚冷,反而热乎乎的,钻进被窝里舒服地叹口气,拨弄一下长发,趴在陆安怀里,任他抚摸自己光洁的后背。
“赵华说你可能要冬眠。”
“他知道个屁,我就是累了,前面一直干活,现在休息一下。”陆安安慰她,“别担心,睡觉才是正常人。”
“是吗?”
“嗯,南无阿夏菩萨保佑,我一点事也没有。”
话是这么说,阿夏用头发蹭着他的胸膛,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冬天来了,还没下雪,已经让人感受到寒冷,星期六也越来越容易犯困,让我担心这个冬天能不能安然度过去。
末世以来第十三个冬天,隐约记得,父亲说过十三这个数字,在一些人看来是不好的寓意。”
“他说我是神……神也会无力吗?其实我并不是。”
第16章:来客
隔天半梦半醒,陆安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一直蹭来蹭去。
迷糊睁开眼睛,阿夏正爬起来俯在他身上。
“你干什么?!”
陆安吓了一大跳,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那……那……”
阿夏也被吓了一跳,声音小小的,“我试试有没有……”
陆安:?
沉默半晌,陆安表情怪异,猜测道:“何清清说的?”
“嗯,她说如果能挤出奶水,可以给小锦鲤喝,也能给你补充营养……你不是很累吗?”
“……你不可能会有的。”
陆安一肚子槽无法吐,他怎么也想不到何清清会出这种馊主意。
“不会吗?”
“或许也可以试试?”陆安想了想,一脸严肃,“说不定现在的环境变化了,人也开始变化了呢?”
清早凛冽的寒风吹过,镇子上有些破破烂烂的房屋,偶尔发出异响。
赵华坐在空房屋里拿着竹竿继续加固他的棚架,给它定型,小锦鲤在旁边跑来跑去,帮忙递一下东西,要么就坐到门槛处看外面街道,小小的人儿正是活力十足的时候,总是闲不下来。
“锦鲤不要乱跑。”赵华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一根根竹竿排列整齐。
赵锦鲤抬头看看对面楼,星期六叔叔今天很懒,还没有下来。
正想着,阿夏已经穿戴整齐,提着柴刀下来背起竹筐,迎着寒冷的风准备出镇。
“出去啊?”赵华抬头。
“嗯。”
阿夏裹了裹大衣,把柴刀放到后面筐里,陆安一条胳膊坠在胸前,也背起一个竹筐。
虽然受伤了,但是可以帮忙背一些东西不碍事,他也不放心阿夏一个人上山。
现在没什么体力活,早上也不用再吃早饭,只带了一些干粮在身上,阿夏便和陆安一起离开,小锦鲤望着他们的背影,双手合十拜了拜。
“注意安全!”
赵华喊了一声,拍拍裤子,站起来,找出来指头大小一块熏鹿肉干给小锦鲤,让她啃着玩,垫补一下。
肉条很硬,足够她吃很久,还可以磨牙,又当粮又当零食,至于赵华,他自己则是不需要的,没有出门,只坐在这里绑竹竿,一天只吃一顿饭也可以。
按需分配,很合理,陆安和阿夏出去要带一些吃的,他们吃得多,这是应该的,赵华并没有什么想法。
况且陆安不用吃东西,按理来说,阿夏吃三倍于他的东西也不过分。
小镇坐落在荒野上,高速旁,寒风呼啸着,有这么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赵华已经非常满足。陆安和阿夏从镇子出口出去,戴着帽子,弯腰顶着风前行,在这时候,他们无比想念夏天的炎热。
山坡上的树叶已经完全掉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枯桠,很有几分凄凉感。
不知名的鸟在天上盘旋,没有之前多,不知道都飞到哪里去过冬了。
寒冷的天气总让人提不起力,有种回到温暖被窝里的冲动,末世的冬天来得太早,然而,看这种情况,陆安不觉得它来得早就走得早,很可能会持续很久,来得早,走得晚。
要等到山上开出嫩芽,重新变得郁郁葱葱,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阿夏从枯草里找出来几个瓜,有拳头大小,长在藤蔓上,之前听她说过,却不知道是什么,翠绿的时候可以切开煮了吃,现在已经老了,被她摘下来放进筐里。
“还能吃吗?”陆安又拿出来看了看。
“不能,可以留籽,明年种一下。”阿夏总是这样,一切有用的没用的,都备上。
她对冬天有种本能的恐惧,之前经历过一个惨烈的冬天,那场寒冬持续了多久已经记不清,印象里只剩下饥饿、黑暗、与透入骨髓的冷。
那时离灾难发生才一两年,本来就少的人,在那个冬天又少了一大半,走在雪地上会被雪下冻得僵硬的尸体绊倒。
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一起走上山坡,那边的陷阱里又有收获,一头小獾落在里面,阿夏惊喜了一下,柴刀直接敲下去,然后把它提出来,扭过身,却发现陆安抬着头望向天边。
“怎么了?”她顺着陆安的目光望去。
“那是什么?”
陆安指了指高空,皱眉凝视着那个黑点,本以为是某只鸟,可是不太像。
阿夏看了片刻,那黑点很平稳,缀在高空,缓慢移动着。
“不知道,可能是鸟吧。”她没再关心,用绳子把獾捆起来扔到竹筐里。
不管是什么,总不会是月亮又掉下来了,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在山坡上检查了各个陷阱,除了獾之外,还有一只肥鸟,不知道为什么落在里面,扑腾扑腾也没飞出去。
走下山坡的时候那个黑点已经不见了,陆安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天空依然灰灰的,压得很低。
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一趟河岸,河滩上竖着鱼叉,两个人没靠近,远远地避开了,回到镇子,赵华正给小锦鲤缝加厚的帽子,他现在完全是老母亲心态。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赵华就觉得赵锦鲤很冷,尽管裹成一个大球,还是觉得她会冷。
他和阿夏一样,都有点本能的厌恶冬天,而且小孩子是最难熬的。
今年两个冬天,一次空间站坠落,一次是现在,他们恨透了这个糟糕的季节,却无法摆脱。
隔了一天后,天空那个黑点又重新出现,如一只小飞虫,在天上飘着。
当时陆安和阿夏正在捆柴,注意到这一幕后齐齐仰头,那只飞虫远在天边,倒映在他们的瞳孔里,而后逐渐变大,更是朝着镇子的方向落下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撒腿往回跑。
远远听见轰鸣声渐歇,那是一架飞行器,或者说飞行舱更为准确,以极快的速度来到镇子上空,盘旋片刻停靠在镇外的荒野。赵华手里拿着镰刀站在镇口,远远地,警惕地看着它。
陆安两个人来到附近的时候,舱门刚刚打开,里面出来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头盔手套,护目镜,包裹得严严实实。
身处陆地的三人,第一次直面天上的同胞。
第17章:天上
一身白色的防护服,头盔与防护服看上去是一体的,乍看两个人身高都差不多,臃肿的衣服下看不出男女,甚至里面藏着的是正常人还是三只眼睛都不知道——虽然来自天上,但谁也不知道天上是不是都正常人。
按陆安之前的猜想,这种环境下,受过污染的人地位低,也有可能被带到天上,充当劳动力,却没有相应的回报。
他们对天上空间站一无所知,一切都只能推测,因此面对这两个人的时候,除了防备,还是防备。
“你们是谁?”
“别害怕。”
“站住!”
寒风中,小镇上的陆安三人与他们遥遥对峙,本来还算平静的生活忽然冒出来两个天上的人,很让人意外。
两个人抬起胳膊,费力地摘下头盔,露出来后面隐藏的面容,一个国字脸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用平静的眼神望着他们。
“我们来自天上空间站。”
“很显然。”陆安道,这个不用说他们也清楚。
如果不是来自天上,才是一件怪事——真有那种超大型聚集处的话,用的交通工具也该是各种车,而不是眼前精密的飞行舱。以他们奔波千里的目光来看,地面早已不具备这种条件,何清清四处漂泊十余年,也从没听说过。
陆地和空间站早已经是两个世界。
他们丝毫没有放下戒备,对面来自天上的两个人同样带着防备,陆安见到他们手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工具,他不认识,但从外形和他们的动作可以看出来,是某种武器。
以镰刀柴刀对抗高科技明显是不太明智的,只不过他们别无选择。
“要过冬了。”国字脸的男人没有靠近,只是望了望他们身后。
“嗯。”
“你们这儿有个孩子,看上去……嗯……”
“你们想做什么?”赵华警惕,捏着镰刀举起长臂,脸上带有一丝凶狠。
赵锦鲤是他的女儿。
“别紧张……我们并没有恶意,或者说是来帮你们的,听我们把话讲完,好吗?”
国字脸的男人开口,像是怕刺激到他们,语速很慢。
在这个镇子外面,他们三人站在一起,防备着天上来的两个人,寒风呼啸而过。
见三人没有出声,男人停了一下,继续开口。
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找人,根据他说,现在又开放了检测,如徐教授当初带阿夏经历过的一样,符合标准的上去,不符合的留下。
这个消息无疑是震撼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男人嘴里的“上去”明显是指空间站,这让赵华和阿夏都感觉到不真实。
阿夏扭头看向陆安,她清楚,即使放宽了标准,自己也很难通过,同样清楚,陆安有大概率是可以的,因为何清清在他身上没有闻到一丝污染的味道。
听完男人的话,陆安丝毫没有放下防备,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也就是说,我们都有机会上去?”他问。
“不。”男人摇头,他的眼里带着怜悯,“只针对孩子,在入冬之前,符合的可以离开,你们测不测都一样。”
赵华刚刚热起来的心顿时凉下去,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想带走我们这儿的孩子?”陆安道。
“你误会了,还要测一下,能不能上去,要看结果。”男人道。
他还说这几天已经找了很多地方,只有一小部分符合条件,现在不像当年灾难发生前要排队等候测试,陆地上的人很分散,只能这样一个一个来找。
“在空间站,总好过在陆地随时可能遇到危险,如果污染度很低的话,大概率能在空间站安稳过完一生。”女人在一旁开口,眼神却望着他们身后,陆安扭头,发现赵锦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站在远处看他们。
小妮子怕生,没有靠太近,偷偷摸摸瞄着,她还没见过穿防护服的人,大眼睛里带着好奇。
“太突然了,我们要商量一下。”沉默许久,陆安开口道。
从这两个人来,到说带走小锦鲤,总共才不到半个小时。
“可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国字脸的男人沉吟一下,本想说先检测,最终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回身从飞行舱里拿出来一套工具,和女人一起辨认了一下方向,往远处走两步,又转回头道:“我记得你们是在附近河里取水,我们也需要采集一点……”
“那边有个水沟,你不要靠太近就行了。”陆安道。
“谢谢。”
男人重新戴上头盔,提着工具往远处走去,两个人的背影像是外星人一样。
“小锦鲤可以去天上?”赵华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个飞行舱,脑袋一时还没有转过弯。
“前提是检测通过的话……别抱太大希望。”陆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两个人清不清楚他不知道,但是他们几个都知道,赵锦鲤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美好,她背后还有一双肉翅。
不知道上空间站的条件仅凭污染度,还是要看畸变程度,陆安看着穿防护服的两个人走远,稍稍放松了一点,阿夏回身去抱小锦鲤,他则往飞行舱那边去。
这是他所见到的,科技含量最高的东西,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个三百年后的未来,大部分资源都在天上,陆地已然被放弃,不知道是因为那条大蜥蜴,还是何清清嘴里的龙。
用手弹了弹外壳,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的,陆安瞅了瞅河边方向,忽然想联合何清清把这俩人拿下。
产生这个想法,他抬头看了看天上,考虑到空间站对陆地的监测,最终还是放弃。
空间站到底是怎样的生活,陆安不知道,那个女人说安稳过完一生,如果这样的话,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赵华想,阿夏想,任何经历了这十二年的人都会想。
回过头,赵华长长的手臂垂下去,镰刀拖在地上,眼睛看着阿夏抱小锦鲤的身影。
他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嘴唇无意义地上下张合,像一条被钓起来的鱼。
第18章:抢它?
几人沉默着回到镇子里,给火炉添上几根柴点燃烧起来,火光明亮,在炉子里散发暖意。
风被隔绝在门外,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枯柴燃烧的噼啪脆响。
赵锦鲤被烟呛到,咳了两声,陆安视线从炉火中收回,看向赵华。
赵华抱着小锦鲤,满是胡茬的下巴搁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眼神怔怔地看着火苗跳动。
“你不想的话,可以把她留下。”陆安忍不住道,“和何清清商量一下。”
他知道这一切都会被扭转,只是不知道时间。
赵华沉默着没说话,只是拿着小锦鲤的手,认真帮她清理指甲上的黑灰。
去天上就是永别。
他舍不得这个小不点,但是也知道,去天上是每个人都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上去比较好。”赵华低声开口,“以后还能在天上看看我。”
“天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条件……我们都没上去过,送上去也会担心。”
“总比地上好,起码没这么冷。”
赵华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笑,爱怜地帮赵锦鲤挠挠手背上的冻疮。
这个冬天过去,不知道又会死多少人,空间站选孩子是有理由的。
他们这些老梆子,上次都没通过,这么多年过去,更加没救,测都不用测。
“还得看人家,又不是绝对会上。”
“我女儿肯定可以。”
围坐在炉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水逐渐烧热,赵华放下女儿,去拿了些菜和肉放进锅里煮上。
阿夏拿着陆安的手,帮他抠手上的老茧死皮。
刚刚她心跳的很快,以为陆安也可以上去,虽然她知道陆安很可能即使能上去,也会留下来陪她。
原本安稳的生活,被这个意外搞得有点压抑。
“他们长得真白。”阿夏回想起那两人的面容,是一种不健康的白,如同整日闷在房间不见阳光。
尤其是和他们陆地上的人比起来,陆安被晒得黝黑的身上通过一个秋天的歇息,恢复了一点点,阿夏是健康的小麦色,虽然通常洗过澡才能看得出来。
赵华更是脏不啦叽,一个独身汉,他懒得洗,只会洗洗手抹把脸,还是因为要抱小锦鲤的缘故,才洗手洗得勤了一些。
在末世里爱干净的人死得快,他之前一直这样认为,甚至还想劝陆安俩人不要搞那么干净。直到有了小锦鲤后,才喜欢把小锦鲤的手脸擦得干干净净,也不说什么爱干净怎么怎么样的话了。
“空间站可能很少见到太阳,嗯……也可能他们的工作就是监测和下来,经常在那个飞行舱里待着,还裹得那么严。”陆安道。
“你说他们平时都做什么?”阿夏望向窗外。
“监测地面,研究污染净化,然后……发展科技?研究资源?”
气氛有点压抑,食物在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少了往日的热闹。
以往肉块都会用小刀削成薄片,一片一片落进锅里,会煮得很香,今天赵华都忘了削,几块肉直接扔下去,给阿夏装了两块,小锦鲤装了一块大的,他自己则拿着最小的,还没有阿夏碗里的一半大。
赵锦鲤捧着碗费劲地咬着,赵华才想起来肉没割,拿起刀洗洗,帮她把肉切得细碎,装在勺子里放进锅重新熬煮一下,再倒回碗里。
吃到一半的时候,那两个人来了,在街道上喊,陆安起身看了看,犹豫片刻打开门。
地面的环境显然让两个人感到不适,又干又冷,进了屋才舍得脱下头盔,被烟呛了一下,又重新戴上,像两个外星人,赵锦鲤害怕地往角落缩了一下,赵华挡在她身前,对两个人还是有点防备。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一边羡慕他们可以生活在空间站,一边对他们敌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成为他们的一员。
检测很简单,剪一小缕头发和指甲,赵华没有让他们动手,自己拿剪刀在赵锦鲤头上剪了一小撮,又帮她剪下来一块指甲交给那个女的。
“刚刚我们还在说,你们在天上每天做什么。”陆安朝国字脸的男人道。
男人看他一眼,顿了一下,道:“也是活着。”
“这里很冷吧?”
“还好。”他顿了一下,眼神从锅前扫过,“你们过得比别人好很多。”
“运气好。”
“有那条人鱼的帮忙。”男人道。
“……嗯,对,她给了很大的帮助。”陆安没有否认,何清清带来的帮助是全方面的,并不单只有食物。
如果没有何清清的话,他们那条水渠被摧毁后,还要花大半个月重新修缮加固,再过些日子水被冻住,又会麻烦了。
“你们在天上会看我们?”陆安问。
“监测地表异动,有专门的人负责。”男人点头道,“那条人鱼很厉害。”
许是看陆安与他们差不多,没有明显不同,他多说了两句,见女人把东西装好,便转身准备离开。
赵华愣了愣,焦急地上前一步,“结果呢?”
“没那么快,可以的话我们会过来接她,如果不可以……”
男人没说完,意思很明确。
“大概多久?”陆安问。
“明天吧。”
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走在镇子的街道上,心情平静。
末世后,天上与陆地断了联系,陆地上的人,终究与他们是不同的,如果不是这次检测,他们可能终身都不会碰面,更不要说交谈。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她负责过检测地面,对陆安几个人很熟悉。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看着他们挖田耕地,却互不相识。
门被关上,赵华抱着小锦鲤,一口一口喂她吃东西,阿夏和陆安都没说话,沉默着烤火。
“你说我们把他们打掉,抢过飞行舱怎么样?”陆安玩笑道。
“你会开吗?”阿夏瞅他一眼。
“可以学啊……应该和开车差不多吧?”陆安道。
“我会开拖拉机。”赵华出声。
陆安吃了一惊,没想到三百年后还有会开拖拉机的人才……不过想到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就释然了。
陆地和天上没在一个位面,十几年前灾难没发生时,地面也会经常停电,资源都被抽调走去建设空间站,生活水平倒退。
阿夏和赵华对视一眼,看向陆安:“我们……抢它?”
“抢来好像也没用?开一下就没油了……应该是烧油的吧?”赵华不确定那玩意用什么当能源。
第19章:天上都是臭狗屎
镇外的飞行舱里。
两个身穿防护服的人打开舱门,首先把那套工具鼓捣了一下,是一个小型采集管,里面装着他们去陆安挖出来的坑里装的河水。
接着按动一个按钮,一大串数据开始上传,有个绿灯一闪一闪,传输到空间站上。
过了大概五分钟,才整理好这一切,女人又拿出来从赵锦鲤身上采集的指甲和头发,放入另一个容器里。
等一切搞完,他们才脱下头盔,坐进舱里关上门,打了个冷战。
“地面太冷了。”男人开口道。
“听说以前还是很暖的,等下过雪才会冷。”
“下雪要冻死人了。”
男人透过玻璃看向外面,镇子里冒出缕缕炊烟,随着寒风消散。
“这个岗位很不错,对吗?”
“比之前观测要好,一坐就是一整天。”女人望着天边的月亮,那是四个巨大的空间站。
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身住高空之上,俯视地面的人群。从高空之上下来,给地面的人带来希望,让她有了那么一点点身为上帝的错觉。
这种错觉只体现在她们曾经做过观测工作的人身上,那时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观察地面的一切,看着地面各种各样的人生活,挣扎,还有死亡,而他们泡一杯茶,在那里记录着,给自己观测区域的人和物起名字。
很多人都会仰望月亮,但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有时月亮也在凝视着他们。
她最喜欢看那条美人鱼,游荡在河里,无忧无虑,但有时也会有深深的恐惧:地表的变化太大了,这真的是他们曾向往的家园?
男人在电子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来数据,除了现在的这个小镇,远处还有下一个目标等待检测。
天将黑,飞行舱没有动作。
陆安躺在床上听着寒风呼啸,抱着阿夏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夏透过窗子望着天上的月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半,月亮的轮廓隐藏在模糊的玻璃后面,没有那么清晰,像是脏掉了一样。
曾经父亲有机会上去的,但是他放不下幼年的女儿,所以放弃了。与空间站比起来,陆地如同故事里的地狱一般,寒冷、饥饿、贪婪、混乱……那些都已经习以为常。
在无秩序的环境下,反而变得纯粹很多,唯一的念想就是活下去,等待救赎。
可是时间越长,人们越明白,救赎其实根本不存在,起码在他们这代人身上不存在,而他们,已经很难有下一代了。
下一代……阿夏翻了个身,手搭在陆安身上,强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要不要再试试?”她低声问。
“没用的,早上我只是好色。”陆安安抚她,“你真的不会有。”
“万一呢?”
“没有万一。”
“好吧。”阿夏没再多说什么,安静了下来,其实她也觉得,何清清那么大都没有,她怎么会有。
夜半,陆安睡不着,披衣走了下去,夜晚的温度很低,空房屋里还有点点火光,他推开门,里面是生起一小堆篝火的赵华。
昏暗的环境里,赵华正抱着小锦鲤,炉边放着一些野干果,烘热了之后他用指甲剥开外壳,塞进赵锦鲤的嘴里。
看见陆安进来,他侧了侧头,没有出声,只是幅度轻微地晃着怀里的小锦鲤,他觉得,明天小锦鲤就要离开了。
“舍不得?”陆安裹裹衣服,坐在火炉旁边,一起烤火。
“其实是件好事。”
赵华说,他们这一群人,能有个解脱的能上空间站,是意惊喜中的惊喜,赵锦鲤有一百个理由去,也没有一个理由留下来。
陆安相信他是真心的,他忘不了曾经赵华曾经闲谈起只差一点就能上去的时候,那副恨不得拍断大腿的模样。
这个家伙对空间站,一直是非常向往的,除了何清清那种天然在水中生活得很好的人,其他人都视空间站如天堂,那是陆地的人们唯一的救赎。
赵锦鲤不知道听没听懂,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有机会去天上的事,她只是靠在赵华怀里,缩着身子烤火,偶尔用细嫩的手指把热乎乎的干果接过来,重新递给赵华。
赵华没有拒绝,一口吃下去嚼几下,继续给她剥坚硬的外壳。
赵锦鲤长了一双翅膀,天生就该去天上,赵华是这样认为的,他闭上眼睛,对着眼前不断跳动的火苗祷告,连野果被烤过火了都来不及剥,只能陆安帮他拿下来。
“我发现好运开始降临了。”赵华祈祷完后这样说。
“为什么?”
“你看啊,我那时候在高速路上遇到你们,遇到了两次,差点被你们杀了,还没死,后来一路到了这里,太阳出来了。”
赵华越想越觉得,好运将来,“那时候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想挖个草根,还被那谁划分范围,怕我偷挖她看中的,现在我们有火,有肉,有菜,有水……我女儿要去空间站了!”
“结果还没出来呢。”陆安不得已提醒他。
“肯定能通过!”赵华笃定道。
“那等她上去了,何清清也没理由留在这儿,我们没鱼吃了。”
陆安往炉里添了两根柴,火光明灭,映在他们的脸上。
赵华闻言卡壳了一下,沉默下来。
其实何清清会留下,陆安这样觉得,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们要做好这样的准备,不能只等着何清清施舍,那样的话何清清才会真的离开。
美人鱼……其实和他们早就是伙伴了,在他把何清清抱起来扔到水坑里的时候。
夜愈深,炉子里噼啪轻响,看样子赵华舍不得睡觉,陆安顺了两颗野果揣兜里,又出了门上楼。
带着一身冷气回屋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阿夏很自然地靠过来,被他的手冰了一下,不满地嘟囔着什么,含混不清。
陆安笑了笑,轻轻亲她唇瓣,阿夏倏地睁开眼睛,第一次如此亲昵,她有点慌张,紧闭着牙关,不知道怎样应对。
“我们在地上也过得好好的,不比天上差。”陆安说,“天上都是臭狗屎。”
“嗯,天上都是臭狗屎。”
阿夏深呼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同时把脸深深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