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孩童的善意不讲道理
“你，你是谁？”
面对着突然从耳边传来的声音，管馨儿表现得有些恐慌。
甚至忍不住用手。
偷偷地抓起了一块石头。
“呀呀，呀呀（可以清晰地听见我的声音吗，看来你还有些天赋。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予你自保的力量。来找我吧，顺着我的声音，我会给你指引）。”
血肉娃娃抱着自己断掉的脑袋，站在管馨儿的背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名慌乱的女子。
对于灵力。
管馨儿无疑是有些天赋的。
这点，从她能在荒城里第一个醒来的细节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这一点天赋。
放在姜生等人的眼中，显然还有些微不足道。
甚至，都够不上一个咒物管理人的平均水准。
幸运的是。
血肉娃娃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她只需要管馨儿，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够了。
“不，我做不到。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那我也绝对不会听信你的半句鬼话。”
管馨儿很警惕。
事实上，她也必须警惕。
因为，身处于当下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头，不警惕一些的后果，或许就是死亡。
佛堂门前的台阶上沉寂了一会儿。
直到血肉娃娃不满地鼓起了脸颊。
“呀呀，呀呀（你这个人，还真是有够麻烦的，就不能让我扮一扮世外高人吗。好了，我告诉你，我是跟在八臂童子身边的鬼魂。这样行了吧，快点跟我过来）！”
“等等。”
然而管馨儿却依旧没有放松戒备。
“那你要怎么证明你说的话。”
“呀（我）。”
血肉娃娃憋屈地咬着后槽牙，随即便把两道灵光打在了管馨儿的脸上。
“呀呀（你自己看）！”
光里有她和姜生相处的画面。
还有帮助管馨儿开眼的灵力。
如此一来，管馨儿就可以切实地看到娃娃的灵体了。
“啊！”
虽然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是等管馨儿从幻象之中回过神来，并且看清面前的鬼魂时。
她还是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毕竟说到底。
血肉娃娃的形象，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讲依旧是非常恐怖的。
而且又有哪个正常的人。
会不害怕一个，把头当成皮球来拍的女孩呢。
“呀呀（怎么样，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上下打量着管馨儿狼狈的模样。
血肉娃娃端起头颅翻了个白眼。
“我，我。”
管馨儿的视线不禁躲闪了一下。
跟着才小声地回应了一句。
“抱歉，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
“呀呀（你）！”
生气地将脑袋丢在了地上，血肉娃娃的不满，令天空中的飞鸟都略微躁动了几分。
“但，但我倒是可以，陪你在佛堂里走一走。”
或许是被对方的举动给吓到了，管馨儿终归还是做出了退让。
只要不离开佛堂的院门，就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猫妖曾经说过的话。
依旧在女人的耳边回响。
这也是她愿意做出退让的原因。
“呀呀（这还差不多）。”
愤愤地噘嘴哼唧了两声，血肉娃娃抓着一条马尾辫，像拎袋子似地拎起了自己的头颅。
“呀呀（那你就快点跟过来吧，我要带你去见个东西）。”
真是的，笨东西。
怀疑这怀疑那的，害得我连一点高深莫测的气势都没有了。
“所以，你想带我去见什么？”
三三两两的人群之间。
管馨儿一边在心底发出疑问，一边紧跟着血肉娃娃的步伐。
几个游行者不解地抬起了头。
因为女青年，低着眼睛赶路的样子略显古怪。
但是绝大多数的人，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并不在意某一个个体的行动。
“呀呀（去见一件，能够给你保命的小东西）。”
血肉娃娃故弄玄虚地踢着脚丫。
趁着邢苔在外巡逻，一路把管馨儿引进了佛堂的深处。
“呀呀（快，把这个蒲团掀开，再把底下的石头也给我撬起来）。”
站在之前，由八百比丘尼所看守的禅房中央。
血肉娃娃，指着一座老式香炉的地基说道。
“呀呀（这可是我用傀儡悄悄发现的宝贝，就连姜生都没有告诉呢）。”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管馨儿无奈地动手干起了活。
但心里却有了，把东西转交给猫妖的想法。
“呀呀（因为它用不到啊）。”
血肉娃娃理所应当地双手叉腰。
“呀呀（像猫猫那样的大妖怪，哪还需要这种不起眼的小宝贝啊。不过拿来给你用，倒是正好的）。”
“姜生，是大妖怪吗？”
管馨儿极为吃力地挪动着石块。
“呀呀（当然了）。”
血肉娃娃夸张地扭曲了五官。
“呀呀（我活到现在，它就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存在了。即便是三千怨，都不敢和它正面交锋呢）。”
“三千怨，那又是什么人？”
“呀呀（这你还管不着）。”
几句简单的闲聊过后，管馨儿终于挖出了埋在石头底下的东西。
那是一个极为精致的木盒。
盒子的表面爬满了细密的水珠。
摸上去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冰凉的同时，又不至于粘稠。
“这是……”
一脸好奇地翻看着手中的盒子。
管馨儿想将之打开。
然而又忍不住胆怯。
“呀呀（鲛人珠，这是鲛人珠）。”
血肉娃娃欢喜地晃着脑袋。
“呀呀呀呀（你只要吃了它，就能获得不老的身躯和控水的力量，八百比丘尼一定是孕育了上千年，才勉强孕育出了这么一个宝贝。便宜你了，快点把它收起来吧。等到必要的时候再将它吃下去，至少可以救你一命。对了，你可不要立刻就吃哦。最好，先回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再说）。”
“你，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
听着血肉娃娃的介绍。
管馨儿神情复杂地咽了口唾沫。
“呀呀（因为你长得像我妈妈）。”
谁知血肉娃娃的回答，竟和她的行为一样离奇。
“那，你的妈妈她。”
管馨儿愕然地眨了眨双眼。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几秒钟过后，娃娃的脸上，方才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呀呀（她啊，她被我的爸爸，给砍了脑袋）。”
第二百五十章：人心总是难逃黑暗
没有门。
至少在这片区域里没有。
大地横断塌陷。
房屋东倒西歪。
沟壑纵横交错。
天顶阴云密布。
赵海清与怪物们的战斗，几乎将荒城的一角给夷为了平地。
“轰隆！”
伴随着一道火柱的升起，姜生也返回了战场的边缘。
它已经完成了对周边地区的探索。
现在也是时候，该准备将赵海清给救出来了。
“姜生，你还在等什么！”
或许是因为观望了良久，都不见黑猫展开行动，赵海清终于忍不住大叫了声。
“别急，马上就好。”
语气低沉地自言自语着。
末了，猫妖终于在怪物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
双手结印释放了咒法。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献杀八臂慈悲女。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我佛助你向西行。”
以上，皆是咒物安乐古佛的解咒。
对应的能力，即为怨灵八臂之女的神隐。
“前去紧握吧，千手狭间！”
“呲啦！”
待到姜生的话音落下。
无数条惨白的手臂，已然从各种各样的表面里头，向外生长了出来。
它们或是从泥土下钻出，抓住了怪物的脚踝。
或是从血肉中外探，撕扯着妖魔的五官。
或是直接长进了魔兽的胸腔。
疯癫地破坏起了它们的内脏。
几百只手，几千只手，几万只手。
填充在肉眼可见的每一处空间里。
狂乱地阻挠着所有的行动。
“唳！”
幼小的黑山羊咆哮着。
因为它的腹中正有手臂翻江倒海。
“啊！”
高大的巨人仰天长啸。
因为它的眼球正叫双手大肆蹂躏。
“嘶！”
一条数百米长的黑蛇，扭曲地翻滚于土壤之间。
因为它的脑内正有异物上下搅拌。
“吼！”
一头四角，猪耳，人眼，虎齿的老牛横冲直撞。
因为它的两股正叫利爪生生撕裂。
与此同时。
这些怪物的背上，身边，脚下以及脑后，也都长满了奇形怪状的鬼手。
由于姜生所提供的灵力，使得它们坚如玄铁又无处不在。
故而此刻的千手狭间，也远比杨默默施展的要更加可怕。
至少杨默默，可没法让鬼手长进敌人的身体内部。
局面应当是被控制住了。
姜生瞬间移动到了赵海清的身边。
“走吧，这些怪物可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去。即便是神隐，也没法拖住它们太久。”
猫妖说的是实话。
好比八百比丘尼，几乎就只会死于灰飞烟灭。
“嗯。”
赵海清颇为认可地，撕下了贴在胸前的符箓。
这样一来。
他就可以借助其他的手段，重新掩盖住属于自己的气息了。
“你那边呢，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
姜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暂时，还没有找到有关于门扉的任何线索。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我倒是抓住了几只耳鼠。按照你带来的手册进行推断，它们应当是可以食用的，而且还可以抵御一些毒素。”
说着。
猫妖便从笼女的空间中，取出了头麋鹿大小的猎物。
但它只是将猎物展示了一秒钟。
随即就伸手拉着赵海清的胳膊，飞也似地离开了妖魔们的战场。
下一秒。
黑山羊的邪火便冲天而起。
于顷刻之间焚毁了所有的鬼手。
这场追逐显然还没有结束。
妖魔，无疑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摆脱。
……
“轰轰轰轰。”
远方的大地上震动不休。
等姜生和赵海清回到佛堂的时候。
怪物们已经展开了内斗。
两人足足用了半个钟头的时间，东躲XZ，才勉强摆脱了妖魔们的追杀。
看着突然出现在堂前的二人，游行者们先是愣了一会儿。
末了。
才三三两两地点头打起了招呼。
“拜见八臂大仙。”
“下午好，八臂大仙。”
“辛苦了，八臂大仙。”
至于赵海清呢，则是被他们下意识地给忽略掉了。
“那个，敢问大仙，不知道您，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了吗？”
佛堂的墙角底下，一个男人战战兢兢地举手问道。
算上请假的日子，他已经有五天没上过班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公司给辞退了。
老婆打的电话也接不到。
所以他很担心。
等自己回去以后，原本的生活也会跟着完蛋。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和这位叫做赵海清的先生，已经制定了一套相当具体的行动方案，相信很快就会有所收获了。”
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安抚着人心。
姜生把几头耳鼠的尸体，丢在了院落的中央。
“另外，这是今天的猎物，晚上我们吃肉。”
吃肉！
听到这个词汇的人群，当即就开始了骚动。
因为他们，已经有三天没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咕嘟。”
“咕嘟。”
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个饿得厉害的，甚至已于眼底泛起了绿光。
耳鼠的体型不小，基本等同于一些大型的有蹄类动物。
四头耳鼠的体量，应当就足够在场的人吃上一两天了。
这显然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但是坐在人群边缘的管馨儿。
此刻却有些笑不出来。
因为她的内心正在经历一场思辩。
从刚刚见到姜生的那一刻起。
管馨儿就陷入了一种，极为强烈的纠结之中。
是的，她知道。
自己不应该接受一只鬼魂的礼物。
也知道，自己应该把那颗鲛人珠转托给姜生。
但那可是，不老的肉体和控水的力量啊。
但那可是，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保障啊。
我，真的应该把它交给姜生吗。
那个鬼娃娃不是都说过了吗，姜生不需要它。
所以我把它留下来，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所以我只要不吃，应该就不会有危险了吧。
所以我只要，所以我只是。
……
管馨儿想着，用手紧握着藏有鲛人珠的木盒。
心中，也逐渐做出了决定。
第二百五十一章：血肉娃娃的微笑
“呲啦。”
烤肉滴落的油脂坠于火焰。
“呲啦。”
牵动人心的香味逐渐飘散。
入夜的古城里，明月已然高悬。
熙攘的佛堂间，众人难得松懈。
人心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古怪。
只是一顿再简单不过的烤肉。
就能让众人紧绷了数天的神经，得到有效的缓解。
再加上些许冰镇的清水。
一部分人的脸上，就已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好了，大家都过来领吃的吧。”
端坐在即将熟透的耳鼠跟前。
姜生平静地给人群分发起了食物。
虽然它也不想如此麻烦。
但是这样，确实能够有效的防止争吵和抢夺。
进而，维持住最基本的秩序。
“谢谢八臂大仙。”
“谢谢八臂大仙。”
走上前来的每一个人，都真诚地低头表示着感谢。
情绪上的流露，让姜生的目光也随之柔和了几分。
可惜。
黑猫对此给出的回复却依旧生硬。
“你们也不必急着道谢，因为我们还没有脱离困境，总之，先努力地活下去再说吧。”
显而易见的是，姜生不大擅长面对人们的感激。
但它这种嘴硬心软的态度。
倒是让一些人彻底放下了戒备。
“呐呐呐，说起来，八臂大仙你今年几岁了啊。”
约莫是在领饭的间隙，某个年轻的女孩突然开口问道。
尚在分割烤肉的姜生，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便随口答了一句。
“不知道，不记得了。”
“哗。”
人群顿时骚动了一下。
某些人这才知晓，原来姜生真的会附和他们的闲聊。
紧接着，便又有人，欣喜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八臂大仙，请问，你是比较喜欢人，还是比较喜欢猫啊。”
“我不喜欢狗。”
“所以猫真的有九条命吗。”
此时，第三个人也举起了手。
“没有。”
“那八臂大仙你呢？”
“我不止有九条命。”
“哗！”
“所以八臂大仙，你的本体是二尾猫又吗？”
“不是。”
“那您应该也属于是神兽了吧。”
“我不是神兽。”
“唉~”
“呵呵，普通的神兽，可没有姜生这么厉害。”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赵海清，坐在近旁冷笑了两声。
“哗！”
一语落下，现场的气氛立马就又被炒热了一点。
邢苔看着姜生绷紧的脊背。
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勾着嘴角。
她知道，猫妖眼下很不自在。
但她却并不打算帮忙解围。
因为只有陷入窘境的姜生。
看上去，才会显得鲜活一些。
相比之下，平时的黑猫，终归还是太过冷漠了。
冷漠的，几乎不会表现出半点多余的情感。
“对了对了，八臂大仙，我们可以摸一下你多出来的手臂吗？”
或许是借着人群的热烈，几个外向的女孩终于壮着胆子，提出了个略显过分的请求。
“不行！”
早就已经开始炸毛的姜生，当即拒绝了这项提议。
“唉~”
几个人失望地拖着长音。
似乎是还想让姜生再考虑一下。因为她们真的很想知道，八臂童子的八条手臂，和普通人相比究竟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些人，馋猫妖那白皙的皮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是不知道。
身为猫妖的八臂童子，会不会也有着和猫一样的敏感点呢。
它会不会，也喜欢坚持猫爪在上的原则呢。
“行了，别问东问西的，赶紧吃你们的饭吧，吃完也该准备休息了。”
橙红色的篝火跟前。
姜生皱着眉头缓缓地说道。
识趣的众人乃没再提问，只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烤耳鼠的口感十分美妙，金黄色的油脂流淌在酥脆的表皮之下。
裹挟着淡淡的奶香。
足以叫人胃口大开。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
即使没有添入任何形式的调味料。
单纯的烤耳鼠，居然也带着一点适中的咸味，再配合其本身就拥有的浓郁鲜香。
这份简陋的烧烤，在味觉上，居然已经达到了某些专业料理的层次。
毫无疑问的是。
这对于历经磨难，早已饥肠辘辘的游行者们来说。
着实是一份难得的享受。
因此，仅仅是过了半个小时。
偌大的四头烤耳鼠，就已经被在场的众人给吃了一多半。
剩下的，也只够留到明天，再吃个浅浅的午饭了。
所幸凭姜生的手段。
只要有了目标，捕猎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人们想是不用再饿肚子了。
但管馨儿却还是没吃上饭。
当然了，别误会，这只是因为她没向姜生领取食物而已。
从晚饭开始到现在，管馨儿一直都在想着鲛人珠的事情。
以至于完全忘了腹中的饥饿。
到最后，还是姜生主动，把碗给递到她面前的。
“你怎么不吃东西？”
为了分发食物，姜生记得每一个游行者的面容。
也记得谁曾向它领过东西。
这对于，被灵能强化过得脑力来说并不困难。
所以它才十分肯定，管馨儿并没有吃过晚饭。
“呃，我，谢谢。”
看着已经被送至面前的烤肉。
女人恍惚地点了点头。
藏有鲛人珠的木盒被她揣在身后。
隐蔽的气息使得姜生亦没能察觉。
“嗯，另外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会找到门离开的。”
误以为女人是在忧虑回家的问题。
姜生跟着宽慰了一句。
“啊，这个我知道，也愿意相信。”
管馨儿说着，低头接过了碗筷。
姜生见状，便收手准备离开了。
可下一秒。
女人却突然开口叫住了猫妖。
“对了，八臂大仙。”
“嗯？”
姜生诧异地顿住脚步。
进而不解地回过头来。
“怎么了？”
与此同时，血肉娃娃也攀附在猫妖的肩膀上，面带微笑地打量着女人。
于鬼魂的注视之下。
管馨儿半张着嘴巴，终归是没能说出想说的话。
临了，也只是讪讪地笑了两声。
“啊，哈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
“……”
姜生听罢，茫然地眨了眨双眸。
许久，才无言以对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更应该注重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说着，它便独自返回了火边。
管馨儿一脸复杂地坐在原地。
身后木盒的水迹，也已经沾湿了她的衣裳。
第二百五十二章：狭隘者亦是纯粹
此后的一连数天。
荒城里都没能平静下来。
姜生和赵海清，就像是两股注入了油锅的冷水。
一瞬间。
便引爆了本就暗流涌动的局面。
尚未开始休眠的怪物们，纷纷被二人的举动所惊醒了过来。
原因是，它们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人灵之力。
即，不包含任何灾厄的纯粹灵力。
也就是赵海清，这个没有携带咒物的灵能力者。
对于怪物们来讲，如是的灵力应当便是最为上等的补品。
可惜此方的世界满目疮痍，又哪里会有未被灾厄污染过的灵力呢。
正因如此。
赵海清释放出去的气息，才会使得怪物们陷入疯狂。
它们已经相互厮杀了太久太久。
只有用纯粹的灵力来压制灾厄。
才有可能恢复起些许理智。
这是所有怪物的本能。
也是属于它们的诅咒。
赵海清和姜生都知道这一点。
因为他们，都已经翻阅过了灵能管理处的任务手册。
所以。
姜生才会拿赵海清去充当诱饵。
所以。
赵海清才会同意去担当诱饵。
因为他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于赵海清的协助之下，姜生探索城区的速度终于快了许多。
起码它不用再绕着怪物们走了。
对于一些，原本还不大方便进入的危险区域。
也可以展开更加细致的搜查了。
因此，仅仅是又过了三天。
它就已经，将未知的荒城给探索了四分之一。
如果能够保持住这个节奏。
姜生相信，它应当是很快，就能带着众人离开这个地狱了。
除此之外，经过这些天的相处。
普通人对于黑猫的看法，也有了不少的改观。
他们。
大概是不再那么畏惧猫妖了。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也渐渐地确定了。
姜生对他们没有企图，更没有隐瞒什么阴谋。
猫妖的行为很纯粹，从开始到现在始终如此。
我们在它的身边是安全的。
有了类似的心理预期。
再加上充足的食物和水源。
这些喜欢变装，和各种神鬼文化的游行者们，也开始表现出了他们跳脱的另一面。
譬如。
他们会在姜生修炼的时候，侧目观察猫妖的举止和体态。
又譬如。
他们会于私底下，向赵海清和邢苔打听各种小道消息。
一些人研究着妖怪的分类。
并试图推断出八臂童子，究竟是属于第几个级别的妖魔。
一些人撰写着简短的笔记。
并准备在出去以后，便立刻将其中的内容公示于众。
几个人偷偷摸摸地，搜集了些许源自于姜生的白发。
几个人时不时地，就会跑到猫妖的面前聊上句闲话。
人们的胆子变大了，手也跟着不安分了起来。
最过分的是两名女孩。
有一次，居然趁姜生一时不察，直接伸手抓住了它的尾巴。
幸亏猫妖克制得及时。否则那两个人现在，恐怕已经是两堆碎肉了。
……
佛堂里的日子，过得并不艰难。
姜生的计划，落实得也很平稳。
一切，似乎是都有了好的进展。
可变故，却总是会悄悄地酝酿。
然后再不期而至。
恰如此时此刻的三千怨。
就像极了一团，正在汇聚的风暴。
神秘的结界，封锁了四下的空间。
人与灵的气息，在里头纠缠不休。
它们无比浓郁，又无法外逃。
直到最后，才收束成一叠符纸，落入了三千怨的掌中。
“所以，你就准备用这些东西，去吸引那些魔物？”
魏三低下眼眸，看着由三千怨炼制而成黄符，眉头忍不住地紧皱。
“怎么，你觉得不够吗？”
三千怨脸色苍白地笑着。
虚弱地抬手抖了抖符箓。
“这可是借我的灵体，炼制而成的上旦符图，只需一张，就可以让你的灵力恢复三分之一。这里，足足有上百张符纸，消耗了我身上近八成的灵力。能够让一只妖魔，于往后的十年之间都不用再寻找任何猎物。所以说，伱还觉得这些不够吗？”
要知道，哪怕是三千怨。
想要抽取出这么一批灵力，那也是会伤及本源的。
没有一年半载，根本就无法恢复。
可是为了对黑猫下手，为了让鹤蚌相争。
三千怨，终归还是选择了下这一份本钱。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那就是因为黑猫足够重要。
那头妖怪值得他为之侧目。
只是不知道，此番事了之后，对方又会如何应对。
总之，黑猫啊。
这回，就让我看看。
在你的皮毛之下，究竟长着一颗怎么样的心吧。
如果你失败了，如果你只是空有一身力量的话。
三千怨想着，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了几分。
那么，就请你成为，我手中的垫脚石吧。
……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一望无际的荒原上，魏三没再质疑三千怨的决定。
只是神情凝重地提醒了句。
“这次，我们不能杀人。”
“呵。”
三千怨听着，淡淡地笑了一下。
“当然，你可以相信我的承诺，因为我从不违背诺言。可是魏三，你怎么就是不会成长呢。在你的眼里，难道就只有人命才是重要的吗。但人究竟是什么呢，而命又是什么呢。没法冲破这道枷锁，你就永远也没法看清我所见的世界。”
“我不需要，也根本就不想看清你所见的世界。”
冷漠地打断了三千怨的讥讽。
魏三手握着藏有古剑的提箱。
“我只会做我觉得对的事，我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向你出手，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时机和理由。”
“当然，当然。”
三千怨苦笑着举起了双手。
“你啊，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既无比固执，又无比天真。”
魏三是被三千怨捡回灵管处的。
可以说没有三千怨，就没有今天的魏三。
所以三千怨有评价魏三的资格。
可是，如果魏三真的像其说的那么不堪。
那么三千怨，又为何会执着于拉拢他呢。
难道，就只是因为越王勾践剑的能力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雉入海化为蜃
“说起来，赵海清，你对特级咒物的晋升有什么了解吗？”
深夜的佛堂里。
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了过去，无需睡眠的姜生坐在赵海清的身边，突然侧目问了一句。
“特级咒物？”
赵海清倚靠在一处台阶的边缘。
用手里的木棍翻动着篝火。
直至听闻姜生的言语。
他才慢悠悠地抬起视线，进而意味深长地瞥了猫妖一眼。
“有一些了解，但并不多。”
“那你知道，我为何还没有成为特级咒物吗？”
姜生接着直言不讳道。
近段时间，它一直在修炼和捕猎。
也一直在吞噬灵力与灾厄。
可无论如何，它都能够感觉得到。
有一层虚无缥缈的枷锁，正束缚在它的身上。
并阻碍着它更进一步。
这种感觉。
既令人无力，也令人烦躁。
特别是在。
当下这种需要力量的时刻。
姜生不希望止步不前。
赵海清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
终于，半分钟之后，青年乃重新张开了嘴唇。
“或许，是因为你体内的灵力，尚不够纯粹吧。”
“我的灵力，不够纯粹？”
姜生有些听不懂赵海清的意思。
青年见状，便继续解释了起来。
“通常来说，咒物的晋升，都需要借助人的灵力进行温养。所以一件咒物的强度，应当是由封印，怨灵，和管理人这三种因素共同决定的。封印与怨灵的存在，决定了一件咒物的下限。而管理人的存在呢，则是决定了一件咒物的上限。因为管理人可以为咒物，持续地提供相对纯粹的灵力。在此过程中，咒物自然而然地就会得到提升。所以，几乎可以毫不夸张地讲。管理人，就是咒物修炼的方式。”
一边说着。
赵海清一边用烧焦的木棍，在地上画出了三个圆圈。
“但你不一样，你是一件绝无仅有的活体咒物。你拥有着独属于你自己的意识，思想，和整副完备的肉体。所以你不需要管理人，你完全可以，自己去进行相关的修炼。也完全可以，独自去收获所需的灵力。包括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到目前为止，你都没有依附过任何一个管理人。”
“可你的体内是有灾厄的，与普通的咒物管理人不同。你作为一件真正的咒物，自然是需要零距离地与灾厄共处的。这就导致了，你的灵体也会被灾厄所影响。因而无法提炼出，未被污染过的灵力。偏偏不纯粹的灵力，同样会带来不幸，更无法与灾厄彻底地中和。所以你的晋升，就跟着被搁置了。”
话讲到这儿。
赵海清已然放下了，被其当成是炭笔的木棍。
落在他面前的，是一堆混乱到分不清的线条。
这。
便象征着猫妖体内的灵与灾厄。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基本只有两个办法。”
应当是看出了姜生的为难。
赵海清又伸出了两根手指。
“一，是超额吸收灵力，用数量来改变质量，强行中和你体内的灾厄。”
“二，是尽快寻找一份足够强大的人灵之力，并借之精准地弥补掉你灵体中的缺陷。”
“人灵之力吗？”
也就是由活人的灵魂，提取出来的生灵之力。
姜生抬起头，喃喃自语着。
眉心不自觉地紧皱了起来。
而且还不能受过灾厄的污染。
“这种东西，在眼下的世界可不怎么好找啊。”
“或许，你可以试着把我给吃了。”
赵海清面无表情地开了个玩笑。
“那样你说不定，就能够晋升为特级咒物了。”“我考虑考虑吧。”
姜生也面无表情地回应着玩笑。
火光将人影照得绰绰。
可夜里的风声却依旧寂寥。
……
“嗯，这应当就差不多了。”
横握着手头的一根柳枝。
三千怨将上百张诡异的黄符，贴在了枝条的两侧。
符箓中，蕴含着他作为灵修者，修炼至今的一成本源。
其间裹挟的灵力总量，绝不输于任何一头寻常的神魔。
同时又纯净无比。
对于此方世界的魔物来说，这绝对是最为上等的补剂。
“唰唰。”
轻轻地挥舞了两下柳条，三千怨横过眼睛看着魏三。
“记住，接下来我就要开始召集兽潮了。你务必要跟紧我的步伐，否则若是死了，可别埋怨别人。”
“哗啦！”
下一秒。
当三千怨将符箓悉数抖直，并刺向天空的时候。
一股玄奥的波动。
就已经直冲云霄。
同时堪称浩荡地蔓延向了四方。
风席卷着，吹开了黄沙和尘土。
月光皎洁，带着点阴森的恐怖。
“唳！”
四足的飞鸟成群结队。
披甲的走兽落荒而逃。
“呃。”
尚在啃食山羊的巨人高抬起视线。
正要撞破城墙的老翁歪斜着额头。
一双干枯的大手从房檐下探出。
一条盘踞的飞龙也睁开了眼眸。
荒城里的建筑闪烁了刹那。
仿佛是有幻影凌乱了瞬间。
“两仪连形阵之篆，起。”
三千怨的双手结印，于自己的身边布置了一个阵法。
然后他就毫不遮掩地，大摇大摆地步入了荒城之中。
魏三跟在其人的背后。
视见了有无数的气息正倾倒而来。
仿佛是有无数的高山正拔地而起。
那是怪物。
魏三知道。
远方有着无数的怪物。
它们，皆已蠢蠢欲动。
……
“啊！”
同一时间，正和黑猫待在一起的雨衣也受到了惊扰。
只见她毫无征兆地突然现行，进而惶恐地环顾四周。
末了，又疯狂地抓挠起了头发。
“啊啊，啊啊（幻术，这些居然都是幻术，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第二百五十四章：计划总是跟不上变化
“幻术？”被雨衣从修炼之中惊醒过来的姜生，不解地眨了眨眼眸。
“你在说什么？”
然而，还没等鬼魂开口回答。
下一刻，猫妖便抬头看向了天空。
人灵之力，好强的人灵之力。
是的，有一股堪称海量的灵力，已然撼动了整座荒城。
它们汇聚于地面，又冲顶向云霄。
仿佛火柱横贯入黑夜。
绚烂得无比耀眼。
所有身处于暗影中的存在，都无法将这般的光芒忽略。
“嘎！嘎！嘎！”
属于姜生的飞鸟躁动不安。
躺在一旁的赵海清也不再慵懒。
邢苔茫然地向外仰望，与这股庞大到堪称骇人的气息相比。
赵海清的人灵之力，就像是萤火较之于皓月，渺小得难以想象。
“阿！”
下一秒，一只人首鹰身的魔物已然掠过佛堂，振翅飞向了远方。
巨大的阴影遮蔽着月光。
紧随其后的，是大地的震动，和无尽的吼叫。
由妖魔组成的浪潮前赴后继。
从荒城的各个角落，扑向了那股气息的所在。
人群的睡梦被打断了。
在无休止的纷乱里头。
游行者们三三两两地清醒了过来。
他们揉搓着眼睛，面向远方张望。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
于姜生布置的结界外头。
于那些名为灾厄的迷雾之中。
有众多恐怖的黑影正在移动。
它们大多比肩山岳。
形象不明体态万千。
晦暗的夜色与朦胧的雾气，共同阻碍了普通人的视线。
未知的存在让他们心生恐惧。
动荡的大地让他们无法平静。
哪怕魔物的目标并不是佛堂。
众人，也都不可能再休息了。
“怪物，外面有好多怪物！”
“八，八臂童子去哪儿了？”
“它在你的背后，白痴，别乱叫大仙的名字！”
“妈的，有谁能够看清楚外面现在的状况吗？”
“怪物，那里到处都是怪物！”
“整座古城的邪祟，好像都开始移动起来了！”
“它们要去哪儿？”
“鬼知道要去哪！”
“八臂大仙，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八臂大仙，烦请给小子们些许点拨吧！”
“行了，都别吵了。”
在上百人的沸沸扬扬之下。
姜生终于开口稳了稳局面。
“只要周围的结界还没有失效，你们的人身安全就不会受到威胁。至于那些魔物的动向，我和赵海清会负责去查明白的。”
必须承认的是，由八百比丘尼注入到佛堂内部的灾厄，使得姜生的结界被强化了不止一筹。
如此浓郁的灾厄，足以让绝大多数的妖魔都不想靠近。
因为灾厄于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不是什么友好的东西。
更何况此时此刻。
外界还有一股强大的灵力，在吸引着周遭的注意。
所以到目前为止。
身处于佛堂上的游行者们，应当都是比较安全的。
故而，唯一值得姜生去注意的。
就只有那股人灵之力的来源了。
“是三千怨。”
呼吸之间。
才回过神来的赵海清，便已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伱确定吗？”
姜生的眉头紧锁着，显然是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
“我确定。”
赵海清无比肯定地点着头。
“于当今世上，只有我们灵管处的处长和三千怨，才能够释放出如此巨量的人灵之力。”
他们一者，被称作是千百年来最为可怕的天才。
一者，被称作是千百年来最为强大的人灵。
双方的区别只有一个。
即，三千怨会使用咒物和怨灵。
而李国光呢，则从不借助外力。
……
“所以，三千怨为什么要做这些？”
仔细地感受着，那股人灵之力眼下所处的方位，和后续可能会有的动向。
猫妖的眼神明灭不定。
仅就目前的状况而言。
对方距离佛堂还十分遥远。
可天知道。
三千怨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乃至，有没有备用的手段。
如果，姜生是说如果，三千怨准备带着这股灵力冲入佛堂。
那么，等到妖魔围攻结界的时候。
普通人的下场显然是不堪设想的。
“我不清楚。”
听着黑猫的疑问，赵海清的眉头也皱在了一起。
“不过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得做好准备。”
“如果他的目标是进攻佛堂，那我们就不能让他靠近佛堂。”
姜生低着头自言自语道。
“如果他的目标是坑杀妖魔，那我们就不能让他放手一搏。”
赵海清也默契地补充了一句。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
空气被灵力压抑得沉闷。
感知的交错裹挟着回响。
“就是让我去干扰三千怨，由你来驻守佛堂。”
于普通人听不清的某一个刹那。
姜生和赵海清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不会死。”
面对着猫妖惊讶地注视。
赵海清极为冷静地半抬着眼眸。
他总是会用这个借口，来索取更危险的任务。
包括进入大门，包括吸引魔物。
“只要灯不灭，我就不会死。”
赵海清愿意厮杀。
他必须不死不休。
这便是燃灯者的命运。
然而，还没等姜生做出回应。
一个沙哑的声音。
就已然出现在了佛堂的门口。
“可笑，没有人是不会死的，即便是咒物的规则，也可以被打破。”
“！”
黑猫的瞳孔，瞬间便缩成了仿佛针眼般的大小。
“！”
赵海清的手掌，也即刻便握住了外套下的短枪。
心绪翻涌之间，两人同时回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位。
然后，他们便视见了，一个手握柳枝与黄符的怪诞青年。
正面色坦然地站在那里。
“所以说，黑猫啊。你以为，我究竟是为什么，要把这些普通人留在你的身边呢？”
于二人惊诧地瞩目之下。
三千怨笑着反问了一句。
黄符粘连着柳枝。
在其手中翻涌不休。
好似仙人的佛尘。
又好似鬼怪的触须。
第二百五十五章：总有些家伙，喜欢在危难之际给别人选择
是啊，三千怨，为何要把一批平民留在黑猫的身边呢。
“隐性标记，挪移术式！”
突然想通的赵海清瞪大了双眼。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阳谋，哪怕姜生察觉到了术式的存在。
只要它没能抛弃掉所有的普通人。
那么三千怨，就可以随时随地地定位到猫妖。
“没错。”
笑着迎向赵海清的目光。
三千怨微微地，收束起了符柳中的人灵之力。
灵力的气息从天顶上淡去。
就像是耀眼的火柱丧失了燃料。
再考虑到姜生的灾厄结界。
眼下位于城中的怪物们，虽然还是会向着佛堂靠近。
但是它们，起码已经不至于立刻就攻进来了。
“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多？”
跟在三千怨背后的魏三，不安地紧蹙着眉头。
他知道，有普通人被三千怨给带到了此方的世界。也知道，黑猫会保护那些人的安全。
可他无疑并没有想到，三千怨，居然把所有的游行者都给带到了门里。
“放心吧，魏三，我对你的承诺依旧不变。”
青年侧过头对着男人笑了笑。
“只是他们，还需要一场试炼。”
“哼！”
阴暗的角落里，猫妖冷着脸。
正准备动用戚夫人的能力，去控制住三千怨。
可紧接着，站在大堂门前的青年。
就颇为夸张地半举起了双手。
“喔喔喔喔，冷静，冷静一点。”
三千怨的眉宇之间，带着些许松弛的笑意，又带着几分暗沉的阴邪。
“姜生，请相信我，你不会想在这里动手的。毕竟你看，如果我出了什么问题，那么我手中的符箓，就会将整座古城的怪物都引进来。到时候，你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这些普通人，他们之中，又有几个能够活下来呢？”
“所以呢，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姜生说着，身体上也开始出现了部分妖怪的特征。
譬如六条额外的手臂，正从它的背后破壳而出。
譬如几圈苍白的绷带，正将它的身躯层层包裹。
譬如一对粉红色的瞳孔，正开始闪烁起宝石般的光泽。
强大的，源自于捕食者的气息渗入了空间之中。
使得每一个普通人，都像是幼小的野兽般瑟缩在原地。
呼吸变得困难了。
游行者们感觉得到。
姜生与那名突然到来的男子，正在以一种，无法被肉眼所看清的方式相互对峙着。
直到手握柳枝的青年。
再次催动起粘成数股的黄符。
猫妖才不甘心地。
逐渐收敛了凶性。
“对嘛，你说你何必这么着急呢？”
三千怨见状，方才继续讲道。
“反正，无论我想要做些什么。现在的你，应该都阻止不了吧？”
“但我能让你付出代价。”
黑猫的犬齿上下交错着，体内的怨灵也蠢蠢欲动。
“是啊，是的。”
三千怨并没有否认姜生的言论。
只是借淡漠的眼神保持着微笑。
“可惜迟来的代价软弱无力，恰如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
话音落下，青年就转头看向了在场的一众普通人。
“我说你们，知道现在的状况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
牵动着人心深处的每一点恐惧。
“不，不太清楚。”
终于，有一个少年从人群的沉默中走了出来，乃至战战兢兢地低头说道。
“还，还请前辈答疑解惑。”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其人胆怯模样，三千怨近乎癫狂地笑了一会儿。
末了，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告诉你答案！”
一边说着，青年一边横起了置于手头的柳枝。
“麻烦各位都抬头看看吧，请问你们看清楚这些符纸了吗。它们，就是外头那些怪物梦寐以求的食物。现在我站在这里，食物的气息，已经飘散到了整座荒城的上空。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座佛堂，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怪物给死死地围住。当然了，因为姜生在佛堂的周边布置了阵法。所以，你们暂时还不会有生命上的危险。可是。”
话说到这。
三千怨的口风突然一转。
“如果我能够，将这股食物的气息再扩大一点呢。如果怪物们，终将在食物的诱惑下陷入疯狂呢。那么各位，有劳你们再仔细地想想看。倘若姜生的结界失去了作用，倘若无数的怪物爆发出凶性。那么身为普通人的你们，站在它们的面前，究竟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你们会死的，会死得非常难看。”
几乎没有给众人思考的时间，三千怨直接便做出了回答。
“天呐，这真是太可悲了不是吗。”
青年假模假样地唉声叹息着，同时又用力地张开了双手。
“所以现在，我要为你们提供一个新的选择。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会把所有的符箓，分发到你们每一个人的手中。然后，只要你们愿意，把这些符纸贴到猫妖的身上。对，就是站在你们背后的那只猫妖。只要你们愿意，听我说的去做。那么，我就可以保全你们的性命，并且带你们回家。怎么样，这个交易，不算差吧？”
三千怨答应过魏三。
这次他不杀人。
但他却并没有说过。
自己不会玩弄人性。
这是一场试炼。
恰如其自己的定义。
他想要看看黑猫的本质。
因为他相信同类的卑鄙。
游行者们必定是会背叛的。
问题的关键只在于，等猫妖受到了背叛以后。
它究竟是会恼羞成怒呢，还是会心灰意冷呢。
三千怨很期待。
因为到目前为止，黑猫的表现都不够邪恶。
可只要是生命就无法避免恶意。
所以，姜生啊。
这次就让我看看，属于你的恶究竟如何吧。
……
“对了，麻烦各位记住，请务必不要撕毁这些符箓，否则，等到其中的灵力泄露以后，兽潮只会提前降临。”
气氛压抑的佛堂里。
三千怨轻轻地挥舞了一下柳枝。
上百张的黄符，跟着就落入了上百个人的手中。
人们的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
与此同时，在外界的迷雾里头。
有一些黑影，也已然悄悄逼近。
第二百五十六章：你长得像我妈妈
“呃啊。”
沉闷的低吼声回荡在空气中。
佛堂的外头，有几只怪物已经趴到了墙边。
它们阴鸷地冲院子里张望着，似乎是有些诧异。
刚刚那股极为浓郁的人灵之力，怎么突然就淡化了。
此时此刻，遮蔽在它们眼前的，大多都是些粘稠的灾厄。
这使得怪物们纷纷失去了食欲。
就像是看着一盘美味跌入烂泥。
与此同时。
也正是因为有了灾厄的存在。
所以对于。
站在佛堂内部的普通人来说。
他们当下能望见的景象，恰恰就是有一些扭曲且巨大的黑影，正从迷雾之中慢步走来。
乃至匍匐于结界的边缘若隐若现。
怪物们真的都聚集过来了！
它们很有可能会入侵佛堂！
如是的心理预期，给了游行者们很大的压力。
再配合上各种魔物的威逼与低吼。
有一些人的双腿已然开始了颤抖。
“所以说，你们还在犹豫些什么？”
三千怨见状。
当即推波助澜地添了把火。
他的声音缓慢且富有磁性。
既像是恶魔的低语。
又像是人心的呢喃。
“现在，只要你们把手中的符箓全都贴到猫妖的身上。那么你们，就能够避开魔物的视线。届时，众多的妖魔都将一拥而上，围攻让它们感到渴望的姜生。而我呢，自然就会带着你们全数退场。”
“另外，你们也尽可以放心。”
话至此处。
三千怨又侧身瞥了猫妖一眼。
“姜生它是不会反抗的，它只会乖乖地站在原地，让你们贴好符纸。不信的话，你们就回头看看。看看它到目前为止，是不是都没有动过一下。因为它知道它不能反抗，否则，所有的人就都会死去。”
“它没有办法保全你们的性命，在即将到来的兽潮之下，而我可以！”
一边说着。
三千怨一边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莫非是担心我会背弃诺言吗。放心吧，这只是我和姜生之间的私人恩怨。只要你们乖乖地听话，救下你们，对我来讲几乎毫无难度。”
“最后麻烦你们，再仔细地看看那只猫妖的样子吧。难道你们，真的认为它还有办法能拯救你们吗。理性点，它都已经自身难保了。所以说，你们为何就不能重新选择呢。相信它，你们必定会死。相信我，你们才可以活！”
“吼！”
似乎是为了印证三千怨的话语。
下一秒，属于灾厄的迷雾里头。
有两尊巨大的妖魔，已经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远方的大地随之悲鸣。
混乱的阴影东倒西歪。
狂风席卷着整片天空。
却吹不散纠缠的灾厄。
找不到食物的怪物们。
自然而然地就把视线，转移到了同类的身上。
荒城已经陷入了混乱。
被唤醒的死亡之地，只能用鲜血来进行浇灌。
会死的。
会死的。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
我们绝对会死在这儿的。
终于，遮天闭幕的阴霾。
以及让人心惊肉跳的余波。
打破了几个人的心理防线。
一名少年率先跑到猫妖的身边。
把一张符纸贴在了姜生的额顶。
他没敢去看黑猫的眼睛。
只等贴完符箓以后，便咬着牙逃往了三千怨的一侧。
姜生记得这名男孩，他曾因为饥饿问自己多要过一块烤肉。
三千怨的嘴角上扬了些许，因为他知道人类的天性。
类似的背叛一但产生，那么此后的背叛就无法避免。
果不其然，甚至还没过去多久。
便又有两名女生，把手里的符纸贴到了猫妖的胸前和腹部。
姜生也记得她们，两人曾险些死在八百比丘尼的刀下。
然后，是那个对风水玄学有几分研究的王姓青年。
他把符箓贴上了猫妖的肩头。
再之后，是一位喜欢抱怨家庭和工作的中年男子。
他把符纸塞进了姜生的衣兜。
跟着，是几个信奉怪谈的学生。
他们借符箓遮蔽了猫妖的五官。
还有几个喜欢大呼小叫的少女。
她们用符纸盖住了姜生的脖颈。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夹杂着恐惧。
可他们的恐惧却并非源于猫妖。
甚至在这个地方，在这座城里。
他们唯二不怎么害怕的妖怪。
或许也就只有姜生和邢苔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猫妖始终不言不语。
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
姜生已然变成了一具，被贴满黄符的怪诞人形。
这时候，哪怕说它是一头被封印了千年的僵尸。
那恐怕也是有人信的。
泾渭分明的人群中间。
只有赵海清，邢苔，和管馨儿还没有做出选择。
三千怨很有耐心。
他又给了三人几个呼吸的空闲。
可谁知下一个刹那，邢苔就已经把符纸吞进了自己的嘴里。
事实证明，强大的人灵之力，对于她来说也是上好的补品。
赵海清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将自己的黄符给搓成了灰烬。
“嗡！”
强悍的灵力瞬间涌现。
吸引着妖魔骚动连连。
佛堂周围的结界上，再次浮出了几个巨大的虚影。
吓得游行者们纷纷缩起了脖颈。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决定。”
三千怨不甚在意地，打量了邢苔和赵海清一眼，随即又面带微笑地看向了管馨儿。
“那么你呢，小姑娘。你，想不想回家呢？”
“我。”
管馨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院墙外，愈发薄弱的结界和愈加密集的阴影，令她的双手都在颤抖。
怪物，马上就要攻进来了。
管馨儿感受得到。
“我，我想回家。”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但她却不想伤害猫妖。
“那么，你就过来吧。”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三千怨竟依旧温和地抬起了左手。
仿佛一个绅士在向女宾致意。
“反正一张符纸，无论如何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所以你就过来吧，直接过来，我带你回家。”
青年那柔和的目光充满了欺骗性。
令思绪混乱的管馨儿再无法坚持。
乃至缓缓地，步入了阴影之中。
管馨儿是胆小的，她不敢动用鬼怪的礼物。
管馨儿是贪婪的，她不愿交出手握的馈赠。
管馨儿是虚伪的，她甚至都做不到光明正大的背叛。
我是一个无耻的人。
管馨儿如是认为着。
在她慢步走向三千怨的时候。
我是一个无耻的人。
管馨儿如是认为着。
直到她回过头，于不经意间。
看见了血肉娃娃那张悲伤的脸。
第二百五十七章：属于戚夫人的大场面
仔细地想想，要如何去形容，血肉娃娃眼下的悲伤呢。
那大概就是，当一个孩子将她最看重的宝贝，依依不舍，却故作洒脱地交给你之后。可转头便望见你，将之丢进了垃圾桶里的时候。
那孩子眼中的失望。
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关于妈妈的回忆，是血肉娃娃心底最重要的东西。
她把它送给了管馨儿。
可管馨儿却选择了三千怨。
选择了怪异协同。
这个残害了其一家的组织。
由鲜血构成的眼泪，从娃娃的脸上接连滑落。
委屈和憎恨，即刻便占据了鬼魂的五脏六腑。
可等到管馨儿，于某个恍惚之间转过头来看向她的时候。
可等到那张莫名熟悉的脸庞，再次出现在怨灵的眼中时。
血肉娃娃，到底还是重新做出了一个吞服的动作。
她想要提醒管馨儿，别忘了自己给她的礼物。
她想要恳请管馨儿，别忘了吃下那颗鲛人珠。
因为，那是她最纯粹的善意。
可谁又会相信一只鬼魂的善意呢。
管馨儿到底还是，迈步走向了三千怨的身旁，在血肉娃娃不断溃败的目光中。
但必须承认的是。
女人的心也乱了。
这名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孩，终归还是无法理解人性中的情感。
她不明白，血肉娃娃最后的眼神。
也不明白，作为一只鬼魂，其为何要那样看着她。
总不能。
是因为她真的把我当成妈妈了吧。
总不能。
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想对我好吧。
不可能的，对，不可能的。
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一只疯疯癫癫的怨灵。
又怎么可能会想对人好呢？
管馨儿不敢再深究了。
因为她害怕，害怕现实，真的会变成那个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如果血肉娃娃，从始至终都对她抱着最纯粹的善意。
那么她，究竟成了个什么东西。
“呀呀（因为你长得像我妈妈）！”
“呀呀（她啊，她被我的爸爸，给砍了脑袋）。”
孩童天真的话语，依稀可闻地在管馨儿的耳边回荡着。
我不信，这不可能的，管馨儿依旧勉力地催眠着自己。
可她的右手，却已经忍不住地，握紧了那只悬于其腰间的木盒。
……
“怎么样啊，姜生。现在的你，会觉得愤怒吗？”
灵力逸散的佛堂间，三千怨打量着恍若一尊雕像的猫妖，脸上带着丝浅浅的微笑。
此时此刻，于院落周边的结界上。
大约已经聚集了十余道黑影。
它们是来自各方的怪物。
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恐怖。
兽潮，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天空，也仿佛是要塌下来了一样。但面对着三千怨的提问。
姜生却仍旧低垂着脑袋。
它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戒备。
“算了。”
终于，几个呼吸过后。
青年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应该觉得愤怒，也可以觉得愤怒。所以，你难道就不想释放出你心中的压抑吗。仔细地想想看吧，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强大，却还是要被处处制肘！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温顺，却还是无法融入人类的社会！那是因为你放不下，你放不下你背上的枷锁。故而，你无法成就真正的伟大。”
三千怨正诱导着猫妖。
是的，普通人的背叛对他来讲，到底不过是一份预料之中的前菜。
此番，这位历经了种种的老人最希望目睹的，终归还是黑猫心底的兽性。
他希望姜生疯狂。
来应证他的猜想。
可猫妖却仍然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且一声不吭。
澄黄色的符箓，落在它的身上飘摇不止。
神佛般的手臂，横于它的背后姿态各异。
黄沙，古城，灾厄与阴影，以及被贴满符纸的怪诞，共同构成了一副极为诡谲的画面。
那大概是一个封印。
倘若尚有不知内情的人。
能看到黑猫现在的形象。
他应该会心生出类似的想法。
至于被封住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同的人，或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黑猫啊，我理解你。无论你是否愿意相信，我都理解你。”
身处于越来越沉闷的空气之中，三千怨突然闭上了嘴巴。
进而运转灵力，用只有他和猫妖才能听见的声音，坦然自若地继续说道。
“你是一个异类，绝对的异类。你拥有着近似于人类的智慧，可人类却无法将你接纳。你很孤独，在凡俗的世界里你形单影只，也无法倾诉。所以你想要讨好他们，你想要融入群体。可你却并不明白，你生来不凡，又怎能被这些愚者所认可呢。你必将遭到背叛，也必将孑然一身。所以你理应感到愤怒。是的黑猫，你理应感到愤怒！因为你只能投身于孤独！那么现在，告诉我吧，你愤怒吗。你想要让这些人，见证属于你的怒火吗？”
“是的，我很愤怒。”
终于，猫妖说话了。
当一道白雷划破天空的刹那。
姜生抬起了那双粉色的眼眸。
三千怨的目光一喜。
可下一秒，意外的变故就让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于黑猫的体表之上，衣物和符纸突然就灼烧了起来，且瞬间便化作了团团飞灰。
海量的灵力跟着涌入其体内。
使得戚夫人的裹尸布也无限延伸。
乃至变成了一种若有神性的衣带。
超脱凡俗的匹练如同云雾般挂起。
上通向天顶下垂入地面。
虚实不清地包裹住了八臂的妖魔。
“三千怨，我很愤怒。”
朦胧的微光纠缠着轻薄的白纱。
无暇的手臂穿插入细腻的绸缎。
直到此刻，青年才发现了猫妖的气息有些不对。
与此同时，姜生的言语也不再那么简短和隐晦。
“然而你却并不明白，我为何会如此愤怒。”
第二百五十八章：当神织披落于妖魔
“三千怨。”
于层层环绕又无风自动的缎带里。
猫妖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你不应该玩弄人性的，更不应该背弃人性。”
当下的姜生异常愤怒。
但它愤恨的对象，却并不是那些背叛了它的游行者们。
而是惺惺作态的三千怨。
因为黑猫本就未对人性抱有希望。
人类是野蛮的，是卑劣的，是充满了兽性的。
这点毋庸置疑。
但也正因如此。
存留于他们身上的文明，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因为并不是每一个种族，都会在恶臭的泥潭中去寻求纯净。
也并不是每一个种族，都会在天赋的躁动之下去修持品行。
人类，起码还没有完全堕落。
丑陋者向往美丽是错吗。
粗鄙者模仿礼仪是错吗。
不，这些都不是错，追求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应当是一种错误。
真正有错的，只有那些挑拨人心的混蛋。
只有那些自甘堕落，还非要让别人也随之动摇的恶徒！
他们，才是整个文明的绊脚石！
所以好赌者可悲，聚赌者才可恶。
所以嗜瘾者可悲，诱瘾者才可恶。
人类的文明来之不易。
他们的纯良微若萤火。
故而，姜生才更无法释怀三千怨的恶行。
为什么，白杰，杨默默，和白贯吉会死在这种人创办的组织手里。
为什么，像这样的人渣，竟然还能够获得如此庞大的力量和拥趸。
姜生不能接受，它绝对不能接受。
所以它无比愤怒。
所以三千怨，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轰隆！！”
待到一束耀眼的雷霆凭空落下。
飞旋于空中的布料也瞬间收紧。
它们勒住了猫妖的肢体与躯干。
同时又有未尽之衣带四处飞散。
恍若古时楚女之深服。
婉而不失缥缈与翩然。
织小口广袖张袂成荫。
系大带于腰尽显身段。
那好像是戚夫人的衣裳。
又仿佛是被夸张了万倍。
乃至能媲美神女的天衣。
不过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它们都已经缠在了黑猫的身周。
神性搅得魔气纷乱，是妖是仙皆做枉然。
“我为你跳楚舞，你为我唱楚歌。”
向来不肯亦不会说话的戚夫人，这会儿居然也跟着攀上了姜生的肩头。
进而一字一句地低语呢喃道。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姜生，唱吧。”
面目狰狞的鬼魂七窍流血。
“这是我的解咒，也是刘邦为我唱的最后一首歌。唱吧，我要你，去杀了三千怨。”
……
所以说。
眼下的姜生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如果想要讨论清楚这个问题。
那就不得不再次提起，赵海清于之前同黑猫说过的话了。
姜生想要突破为特级咒物，便需要吸收大量的人灵之力。
也就是未被灾厄所污染过的灵力。
好巧不巧的是。
三千怨为了吸引魔物来围攻猫妖。
此番，便是将自己的一成灵体，给凝聚到了黄符之中。
那可是他的本源之力，是由生灵逐步修炼得来的根基。
何况三千怨，还是一个千年不遇的天才。
故而他的一成灵体，已经约等于是两个赵海清了。
总之，基于种种巧合之下。
姜生乃误打误撞地完成了突破。
于方才那一段时间的静默里头。
毫无疑问的是，如今的黑猫已然成了件特级咒物。
同时，它也终于觉醒了属于自己的异能。
这个异能，被它命名为增幅。
效果也十分地简单直白，就是可以强化一切的灵能反应。
是的，为什么。
为什么姜生，可以在不知晓解咒的情况下，直接去动用怨灵的能力。
为什么姜生，可以比白杰更加熟练的驱使云鬼。
为什么黑猫，甚至可以用出，就连云鬼自己都无法掌握的大气操控。
为什么许多怨灵，都会觉得猫妖是特殊的存在。
想来，这便是一切的答案。
黑猫作为一件咒物。
它本身的特质，就是增幅。它可以极大幅度地去强化人类，怨灵，乃至是咒物的异能。
它，或许便是天生的载体。
同一时间，就在戚夫人向姜生告知解咒的刹那。
笼女和丝蚊，也已经用手掌扣住了黑猫的胳膊。
二鬼的身形怪诞扭曲。
面容苍白且怨毒异常。
其中的缘由。
不仅仅是因为三千怨，这个创办了怪异协同的罪魁祸首。
同时也是因为猫妖的增幅，使得她们的灵感与恨意都达到了顶点。
甚至超过了二鬼对三千怨的畏惧。
“嗯嗯（姜生，我的解咒，是大唐酷刑十枷之名，一为定百脉，二为喘不得，三为突地吼，四为着即承，五为失魂魄，六为实同反，七为反是实，八为死猪愁，九为求即死，十为求破家。这是我在死前经历过的最后一轮刑罚。现在，我要你杀光这些人，快帮我杀了这些人）！”
“呃呃（姜生，我的解咒是八种毒虫的名字。它们分别是蜈蚣，蜘蛛，蚰蜒，蚂蟥，蝎子，毒蜂，以及隐翅和蜱虫。现在，使用我的能力吧，我也有点怀念人肉的滋味了）。”
“呀（我不喜欢他们）！”
呼吸间，坐在一旁的血肉娃娃亦跟着哭闹了起来。
“呀呀（丫丫也不喜欢他们）！”
恐怖的恶意即刻便充斥了佛堂。
密集的手臂开始从屋檐下探出。
那是来自八臂女的骚动。
云鬼啜泣着，浑身浴血。
人皮飞舞着，幻象连连。
“安静！”
直至白毛竖立的妖怪发出怒吼。
直至恍若游龙的电气刺破云裳。
无尽的杂念，才从黑猫的心头逐渐消弭。
“谁该死谁不该死，由我来决定。”
“滋啦！”
话音落下，荒城的夜空已然被一片银光所照亮。
雷池绵延了数十里。
寒芒晖映了楼外楼。
突然明媚的天顶上，无数的妖魔皆显露出身影。
依旧晦暗的佛堂间，身披仙氅，面踞青筋，白发悬浮的猫妖，也已如雷神般降临。
第二百五十九章：我会死的，我保证。
“特级咒物。”
表情恍惚地凝视着黑猫的变化。
三千怨的嘴角先是下沉了几分。
随即又不知缘由地上抬了些许。
他的眉头仍然紧蹙着。
可眼神却不断地闪烁。
乃至压抑着点滴欣喜和狂热。
“所以，你之前还不是特级咒物？”
“所以我的灵力，反倒是成了你晋升的契机？”
“该死的，姜生，你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太过特殊了？”
三千怨的语气抑扬顿挫。
使得旁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恐惧还是在欢愉。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
眼下，事态的变化。
的确是已经超出了三千怨的预期。
毕竟，如果没有详细的实验数据。
谁又能想到，一头约束着七只怨灵的猫妖。
原本居然，还仅仅是一件常规级的咒物呢。
“轰隆！”
姜生并没有去回答三千怨的疑问。
只是挥洒出雷霆，不断地压缩着对方的两仪之阵。
恐怖的威胁集中于三千怨的肩头。
让本就虚弱的青年难免有些吃力。
不过游行者们，却并没有感受到多么可怕的威势。
他们只是觉得雷光刺眼。
甚至都无法看清其中的状况。
是的，姜生避开了他们。
关于这点，普通人并不知晓。
但三千怨却可以感觉得出来。
再结合起猫妖刚刚所说的话。
青年脸上的神情，居然更显热切了几分。
“好啊！好啊！所以说，黑猫，即便是已经落入了如今的这步田地，你都还只是单纯地怨恨着我吗！你难道就没有属于自己的私心吗！”
“我的私心，就是要你去死！”
姜生说着。
随即，便又有一道划破天穹的闪雷落在了三千怨的面前。
可惜由于两仪之阵的效果，电光遂再次被偏转到了一旁。
“这样啊，那你的私心，看来是难以被满足了。”
三千怨既像是遗憾，又不似遗憾地说着。
同时用双手接连构筑了数个法印。
“总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源自我的灵力在你的体内，应该还未被完全消化吧。毕竟以那股灵力的体量，普通的妖魔，就算是再吃个十年，也没法将之彻底融合。所以说，姜生。现在的你，准备如何去应对这满城邪魔的瞩目呢。
事先说明，我很期待哦，特别是在你变得更强了以后。我非常期待，你与这座城市的主宰之间，究竟会摩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那么姜生，请尽情的演绎吧，请尽情地向我演绎，属于你的剧目吧。
你不是想杀死我吗，那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我会等你处理完兽潮以后，再看看你，到底还留有多少余力。”
话音落下，三千怨的手中已然泛起了一片灵光。
姜生的瞳孔瞬间缩小。
正准备扼腕稳住精神。
可浩瀚的灵力，却还是在它的体内沸腾了起来。
进而扩散出浓郁的气息。
层层叠叠地涌向了四周。
与此同时，佛堂外的数道结界也被三千怨所打破。
无数的怪物，乃跟着视见了它们渴望已久的食粮。
那是一只充满了神性的妖魔。
那是一只与它们相反的妖魔。
吃了它，快吃了它！
只要能吃了它，我们或许，就不必再陷入疯狂了。
本能驱使着魔物发动了袭击。
在无穷无尽的雷鸣之下。
在缥缈若仙的衣带跟前。
顷刻之间，犹如潮水般的黑影，就覆盖了肉眼可见的一切。
堪比海啸似的动静，也逼迫得众人耳目充血。
一张上千米宽的大嘴，从远处的土壤里浮现。
一具七八米高的女尸，自烈焰的灼烧下飞天。
数十种形象荒诞的野兽警惕着。
十几只不可名状的诡异盘踞着。
“三千怨！你会死的，我保证！”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从姜生的胸腔里头爆发了出来。
当一个巨人被它扯断手臂的刹那。
随即便有六段解咒，于猫妖的喉舌底下纠缠着吐露。
旁人皆听不清楚其中的字句，只知晓那恍若是妖鬼的言语，又似乎是神佛的梵音。
可怨灵们却听得懂，他们知道姜生在说什么。
于是，神隐便酝酿了降临。
“呵呵。”
另一边，三千怨也收束起阵法，缓缓地退到了佛堂的一侧。
“我会死的，我保证。”
青年自言自语着，却没有人能猜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直至，其注意到了游行者们战战兢兢的视线，此人才好笑地问了一句。
“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是担心我会食言吗。放心吧，这地方已经用不上你们了。魏三，麻烦你把这些人都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吧。等我把手头的事办完，就会来接你们离开的。”
三千怨的承诺。
让身处于兽潮之下，早已两腿发软的普通人们纷纷松了口气。
“好。”
本就不想让平民，产生什么伤亡的魏三当即点头。
可下一秒，他就又把视线落在了邢赵二人的身上。
“放心吧，他们拦不住你的。”
面带微笑的三千怨见状，平静地耸了耸肩膀。
“否则，姜生又何必如此愤怒呢？”
还不是因为如今的它。
既不愿意相信我们，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把这些愚民给带走吗。
还不是因为如今的它。
既憎恨又无能为力吗。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
三千怨并没有想到。
他并没有想到，姜生会强至当下的这种地步。
也没有想到，在被庇护的人集体背叛以后，对方居然还能够保持理智。
所以，三千怨才对姜生表现出了更加浓郁的兴趣。
所以他才无比期待。
期待着猫妖的疯狂。
亦或是猫妖的正义。
所以他才愿意期待。
期待着姜生，到底能够在绝境之中做到什么程度。
“轰隆！”
终于，或许是为了回应这份期许。
当源自黑猫的神隐完全展开。
笼罩着荒城的夜空。
也蓦地迎来了黎明。
第二百六十章：陆上鬼国
“黎明”的抵达毫无预警。
跟着便有耀眼的光芒照向大地。
可眼下，却分明还不是天际应该放亮的时间。
那抹仍然高悬于长空的明月，似乎也正在说明着这点。
人们的眼睛有些发酸，因为天上突然出现了一轮太阳。
一轮巨大无比的，呈现出黄白双色的球形光焰。
上万米的高空密布着烈火。
那是姜生借助大气之操控，投射而来的景象。
也是云鬼借助气体之变化，烧灼而成的现实。
这可不仅仅是单纯的幻影。
因为猫妖，确实是把远方的阳光都给聚焦到了此处的空中，并且为之附上了其特有的增幅。
因为鬼魂，的确是把它的能力给强化到了极致。
进而让无穷的气体，压缩产生了粒子层的骇变。
大片的荒地瞬间异化作黑土。
空气里的水分也被蒸发了个干净。
石砖和瓦砾悉数向外部崩裂。
吞尽灾厄的阳光炽热得让人惊觉。
这哪里是什么温和的黎明，这分明是一场属于光的神隐，也必将释放出属于热的浩劫。
“吼！”
未能及时远离姜生的巨人，当即便被烧掉了一层皮肤。
血红色的肌肉暴露在外，使得魔物的面容亦更显狰狞。
然而游行者们，却并没有感受到多么可怕的光照。
他们只是觉得干渴。
因为姜生，已经让绝大多数的光和热都避开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因为三千怨的两仪之阵，也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保全人的性命。
“你们，谁都走不了！”
猫妖的声音从天顶上传来。
于魏三，正准备带领普通人离开佛堂的时刻。
姜生不信任魏三。
更不信任三千怨。
所以，它自然不能让对方带着游行者们退去。
“唳！”
几只翼展超过百米的猛禽，尚不知有大难临头，进而依旧凶悍地向黑猫发动了袭击。
“聒噪！”
面对着不断扑至身前的阴影，背负骄阳和万般衣袂的猫妖冷哼了一声。
“轰！”
待到一抹惨白的色泽晕开又隐没。
持续上升的高温，已然将临近的鸟兽都给烧成了灰烬。
光明与灾厄交织错落。
气流随神隐翻涌焦灼。
“滋啦！”
有一些房屋开始融化了。
土地也开始成堆的结晶。
大气操控，这项几乎可以毁灭生态的能力，此时此刻终于被姜生运用到了极致。
遮蔽天幕的云彩逐渐下垂，勾连上了猫妖的衣带。
层层叠叠的雾霭乖巧温顺，匍匐向了姜生的脚边。
广袤无垠的苍穹，也似乎是迎来了它们的主人，以至于心甘情愿地沦落为陪衬。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肩披神织，拖曳天梯。
这大概就是当下，对猫妖之形象最好的写照。
然而，所谓的六重神隐。
莫非就仅仅只是如此了吗。
当然不是，也必然不是。
眼下，这片点燃并融化了半座荒城的炽热。
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云鬼一人的怨恨罢了。
云鬼造了一个太阳，一个紧紧地贴在人们头顶上的太阳。
倘若不加以限制，他或许可以把整座城池都吞没为燃料。
以过分地还原，其当年经历过的那场旱灾。
这可怕吗，是的，这很可怕。
但心怀怨恨的，又如何只有云鬼一个人呢。
所以，空间也还在演化。
……
“嘎嘎嘎嘎。”
此后的第一场异变源自于傀儡。
那些被姜生改造过的飞鸟，如今都已然汇聚到了院落的墙头。
它们一边高亢地鸣泣着。
一边用力地拍打着翅膀。在逐渐融化的石块中央。
在燃有火焰的木屋顶上。
“咔啦咔啦！”
突然。
有一具傀儡的身躯迸发出异响，进而无比诡异地膨胀了数圈。
跟着便有三对额外的羽翼，从它的背后生长了出来。
怪鸟的体型变大了，眼眸也愈加鲜红了几分。
旁人哪怕只是打量着它，亦会感到些许迷离。
显而易见的是，血肉娃娃的能力也被姜生给强化了。
现在的替死傀儡，已经能够继承一小部分属于本体的异能了。
虽然威力尚且有限。
但这亦是质的改变。
譬如，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
所有的鸟，都变成了可以操控雷电的八翅红眼。
又譬如，当魏三想要突围的时候。
沐浴雷霆的邢苔，也已经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
“哗啦啦！”
大半座荒城都在燃烧。
融化的土地汇聚成岩浆，如同河流般横断了街道。
强烈的光芒辗转交替，照得魑魅魍魉皆难以遁藏。
城池已然沦为了熔炉。
但熔炉却并不是终点。
异变仍旧在继续。
神隐也还在凝聚。
“哗啦啦！”
当一片岩浆，因为剧烈的翻涌而喷洒出赤红的刹那。
一条百米长的手臂，也从地底的深处攀探到了外头。
紧接着便是第二条，第三条。
第四条，第五条，和第六条。
似乎是没有穷尽。
仿佛是永不休止。
根根巨手恍若来自地狱的丛林。
抓住了每一只胆敢靠近的妖魔。
些许弱小的个体，直接被它们给撕成了碎片。
哪怕是较强的存在，也无法忽视鬼手的干扰。
何况，还有骄阳与岩浆在旁威胁。
以及一些古怪的虫子。
它们居然会啃食灵力！
几个呼吸过后，方圆百里之内。
再没有一头妖魔可以正常的行动。
“咔嚓！”
终于，待到静默时的碎裂声响起。
荒城的空间，赫然被掰成了数个维度的截面。
这便是神隐的最后一步，基于猪笼女的能力。
它使得姜生的领域，近乎无限地伸展了开来。
从而变成了一个相互堆叠，相互循环的世界。
恍若彭罗斯的不可能三角。
又如莫比乌斯的圆环。
太阳悬浮于中央。
碎土环绕在四周。
岩浆倒流入天穹。
手臂托举着危楼。
这是一座没有边际的囚笼。
天外是地，地外是天。
楼外飞火，火外飞楼。
无序的空间纵横交错。
垂落的匹练棋布星陈。
曲折的道路亦被彻底斩断。
“我说了，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一口气，将所有的愤懑与不满，都给宣泄了出来的猫妖，乃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它独自伫立于“太阳“的表面。
又像是停留在“世界”的尽头。
“三千怨，你不是想要见证吗。那么现在，敬请见证吧。这个属于我的，陆上鬼国。”
第二百六十一章：逼近真实的幻术
“陆上鬼国，哈哈哈哈，你何不自称为陆上神国呢？”
聆听着姜生的宣告。
原本还在惊叹于，天外那些奇观异象的三千怨也清醒了过来。
末了，又兴奋到嘴角上扬地哈哈大笑了一阵。
他的笑声近乎癫狂。
但癫狂的同时，居然还带着些许认可和亲切。
“姜生，自信一点，如今的你，掌握了这份力量的你，其实完全可以自称为神明。”
三千怨说着，语气应当是温和的。
就像是一个老人，遇见了家乡的孩子那般。
就像是一个先行者，在眺望着后来人一样。
“看看吧，看看你创造的这一切。”
话音落下。
三千怨已然豪迈地张开了双手。
远处，是千百只妖魔正在哀嚎。
近处，有无力的民众难掩恐慌。
可怖的太阳炙烤着融毁的大地。
阴森的鬼手拿捏着碎骨和肉糜。
岩浆横流飞于天际。
白布倒挂凭风锁云。
“像这样的一个世界，难道还称不上一句神国吗。看看吧，你甚至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天使和信徒。”
一边极尽夸张地描述着。
三千怨一边用手，指向了表情冷漠的邢苔，和盘旋在空中的八翅鸟群。
可惜。
邢苔并非是愿意祷告的神父。
而鸟群呢。
无疑也不是会唱圣歌的灵福。
“姜生，你看看你，何其有力！何其有力啊！你创造了一个神迹，你是如此的强大。强大到即便是我，如今都必须承认，你配得上一个神明的称谓。是的，你配得上。这是我对你的认可，也是我对你的赞誉。你所拥有的力量，就是你会成神的原因。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再放纵一点呢。”
毫无疑问的是，三千怨依然在引诱着猫妖。
亦或者说，他其实从未隐瞒过自身的动机。
可他到底是想让黑猫陷入疯狂呢。
还是想让黑猫继续克制呢。
关于这点没人知道。
人们能看到的，只有他正在用言论和举止不断地挑拨着姜生，以至于去刺痛猫妖的神经。
“我是如何看待我自己的，这不需要你来操心。”
直到片刻过后。
万千垂落的衣带之中，姜生的言语才幽幽地传来。
它俯视着三千怨，面容冷得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
“现在的你，还是先思考一下，要如何在之后的局面中活下来吧。”
不可否认的是，此时的姜生，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三千怨。
在释放了解咒与增幅的情况下，由它控制的戚夫人，已经拥有了超越白贯吉时期的威能。
因而也绝不可能再出现，像之前那样无法将人给困住的状况。
三千怨的能力正在失效。
包括用于反转攻击的两仪之阵，也有了即将破碎的预兆。
所幸，魏三与邢苔的存在，都可以暂时顶替空缺并庇护平民。
刺耳的论调悉数消失了，因为三千怨被姜生给“割”了舌头。
直到青年，居然疯狂地逆转灵力。
硬是口吐鲜血地突破了一层封锁。进而，才狼狈地重新笑道。
“哈，哈哈，姜生，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今天，要角斗的双方从来都不是你我。我刚刚，不是已经着重地说明过了吗。今天的你，会和这座城市的主宰之间摩擦出火花。你看现在，它不就是，已经到来了吗？”
与此同时，人皮雨衣的声音也从猫妖的心底响了起来。
“啊啊啊（姜生！小心幻术！这个地方的环境，全部都是幻术）！”
“什么！”
鬼魂的呓语和三千怨的狂妄，让姜生惊愕地抬起了视线。
然后它便看见了。
位于嚎啕不止的妖魔中央。
位于两股战战的人群顶上。
有一张大嘴竟已悄然浮现。
扭曲的空间无法将之阻挡。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逐渐下沉，先是吞掉了一具被鬼手抓着的女尸，随即又吞掉了一只白嘴红足的飞鸟。
“那是黄帝的女儿旱魃，以及炎帝的女儿精卫。”
饶有兴趣地眺望着远方。
那两名被生吞活咽的古代传说。
三千怨依旧镇定自若地讲解道。
“至于吃了她们的东西呢，显然就是这座荒城的主宰。一头苟活了，不知有多少个年月的老蜃龙。”
蜃，意为哈唎，传说能吐气结雾成楼台形状，虚构幻影成天街集市。
蜃龙，亦为真龙，传说是由雉鸡入海所化之神龙。
又有人言，是喜低调，乃借鸟雀贝壳之貌向外示人的神龙。
蜃龙好善，故不食人。
禀性无常，故喜弄人。
曾有《酉阳杂俎》记：
蜃半身下鳞尽逆。
直言此龙桀骜不可驯。
又有《三才图会》说：
蜃龙状似螭龙，有角有耳，背鬣作红色，嘘气成楼台，将雨即见，得其脂和蜡为烛，香闻百步，烟出其上，皆成楼阁之形。
蜃善幻术，好吞雨燕。
种种传说，层出不穷。
但姜生却从来都没有听闻过，有哪头蜃龙，可以蛮横到将旱魃当成零食来吃的地步。
要知道，旱魃掌火蜃龙掌雨。
二者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存在。
哪能有一方会弱得毫无抵抗之力。
除非这头老蜃龙，真的已经吃了太多太多的妖怪。
以至于性情大变，同时本身也得到了极大幅度的成长。
因此才能够用幻术，创造出这座近乎于是真实的古城。
“啊，看来你也已经想明白了。”
侧目打量着姜生定格住的瞳孔。
三千怨无法动弹地嗤笑了一句。
“没错，这座古城，本就是一间用幻术堆砌的羊圈。只等那头蜃龙什么时候觉得饿了，就会探头进来吃上几口东西。可惜啊，姜生，你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点。所以又有哪家的主人，会允许别人在自家的羊圈里烧火做饭呢？”
三千怨，并不畏惧死亡。
反正眼下的他仅仅是一具分身。
但他却希望猫妖可以杀死蜃龙。
因为神明，会杀死蜃龙。
第二百六十二章：杀死我的，会是神明。
“吼！”
天空中的喉舌仍然在下降。
连带着正滴落涎液的唇齿。
老蜃龙的脸庞也逐渐显现。
伴随着它冲出云雾的须发。
笼女的空间，不知为何没能抵挡住对方的入侵。
致使越来越多的妖魔，都落入了那套如同深渊一般的口腹之中。
蜃龙的头颅大得惊人。
粗看之下，从南到北便有万米，张嘴即可吞天噬地。
再加上，有猫妖的神隐铺落在前。
一时间，根本就没有哪只魔物，能够挣脱出束缚并奋起反抗。
直至蜃龙的嘴角，于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云鬼的太阳。
“吼！”
被刺痛的吼声才蓦地响彻了云霄。
龙首似乎是退缩了，但随即又重新折返了回来。
“哼！”
扭曲破损的高天之上，盘踞的飞龙转动着眼球。
它看到了猫妖。
而猫妖呢，此刻也正在看着它。
片片交错的龙鳞，与层层悬挂的布匹隔空对望了一会儿。
终于，蜃龙低头打了一个响鼻。
跟着，便有瓢泼大雨倾盆落下。
雨水沉重无比，只需一滴，便可将地面砸出个碗大的深坑。
“嘶嘶（姜生，小心一些，那条龙不太对劲）。”
云鬼的表情十分严肃，因为他的太阳突然被熄灭了几分。
“啊啊（幻术，这都是幻术）！”
雨衣仍用手抱着脑袋，进而不知所谓地疯言疯语了一番。
“哈哈，那么姜生，局面如此，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眼下的三千怨，已然被姜生利用大气操控的手段，从地上给拉到了近前。
二人共同悬浮于浩瀚的苍穹之下。
偏偏处境和神情却完全逆反。
三千怨依旧无法动弹。
包括能否继续说话的权利，也都掌握在猫妖的手中。
可他的表情却很亢奋，仿佛是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节目。
姜生则依旧沉默不语。
它刚刚晋升为特级咒物，实力也凿凿地上涨了许多。
可它的神色却很压抑，仿佛是遇见了自己最不满的命运。
黑猫总是在做选择。
在协助白杰与独善其身之间。
在对抗恶徒与保全庄鸢之间。
在杀死邢苔与放弃市民之间。
“我已经，不想再舍弃什么了。”
姜生抬起头喃喃自语着，然而三千怨却并未注重猫妖的言论。
青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乃至，脖颈上扬地继续演绎道。
“不想舍弃，谈何容易，你能确保自己可以杀死蜃龙吗。你能确保在杀死蜃龙的同时，亦没有人会因受到牵连而死去吗。不，你不能，你都不能。
所以现在，我可敬的神明啊，你有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相信我，让我带着平民离开，以保证他们的安全。二是狂妄地相信你自己，看看你能否以雷霆之势扼杀真龙，并保证无人伤亡。
总之，你们之间必有一战，看看那头龙渴望的眼神吧。它想吃了你，这毫无疑问。而你，显然也可以吃了它。”
……
雨还在下。
火也还在灼烧。
岩浆不安地流淌着。
因蒸发而升腾的水汽，氤氲于低沉的穹顶之上。
蜃龙并没有立刻向黑猫发动攻击。
因为它忌惮着姜生的气息。
不过，它也不想就此离开。
因为人与灵的味道着实太过清澈。
清澈得，令它也难以割舍。
所以它想要等候一个时机。以便用相对较小的代价，干脆利落地吃掉猫妖。
幸运的是。
姜生也还在等待。
它在等着三千怨的沉寂。
终于，当青年不再喋喋不休，猫妖乃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三千怨，你知道，我会做出什么选择的对吗？”
冷白色的光影中，姜生的质问既肯定又专注。
或许是为了回应这点。
青年也在一阵恍惚过后，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没错，我想我应该知道，如今的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所以，你还在等什么呢？”
是啊，你还在等什么呢？
姜生，我已经无比期待了。
我已经，就要看透你的本质了。
所以，你为何还不动手呢？
“那么等着我吧，三千怨。”
自青天白日下的暴雨里头。
姜生的手上逐渐冒出了几缕雷电。
它，应当是正在磁化自己的骨肉。
同一时间。
位于三千怨的身体前方，也赫然浮现了数十个扭曲可见的磁场。
“你会死的，我保证。”
呼吸着纯氧的猫妖面目狰狞。
“我也还是那句话。”
被束缚着的三千怨咧嘴一笑。
“我会死的，我保证。”
“轰！”
下一秒。
姜生已经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可怕的力量，配合着电磁加速砸落在三千怨的胸口。
硬是把人砸成了一颗流星，笔直且飞速地坠入地面。
“砰！”
无数的石板应声破碎。
人形的深坑直达地底。
三千怨的分身被击碎了。
姜生看着地上的深坑自言自语道。
“是的，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紧接着，猫妖就用胳膊拦住了蜃龙的奇袭。
黑色的龙鳞底下，姜生幽幽地抬起了双绯色的眼眸。
“而在此之前，我将镇压一切。”
……
“魏三，撤吧，这些普通人已经不需要你来拯救了。”
待到分身死后，三千怨的声音又出现在了魏三的脑海中。
“所以，你原本想让我斩的，就是那个东西。”
看着天上那条大到无穷的蜃龙，魏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是啊，毕竟只有千里追凶，可以洞破对方的幻术，而万般斩断呢，也可以做到一击必杀。”
三千怨漫不经心地回应了句。
“总之现在，你需要尽快撤离。放心吧，以姜生眼下的实力，会保护好这些平民的。”
“那你，为什么要将事情做到这种程度，难道就只是为了让黑猫感到愤怒吗？”
魏三看着周围的情况，不解地反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给予它一场试炼。”
“试炼，什么试炼，有什么作用。”
“成神的试炼，魏三，你不是问过我一件事吗。在未来的世界里，如果又出现了个，像我一样无法无天的恶徒该怎么办。那么现在，就由我来告诉你答案吧。”
“在未来的世界里，会有一个管理灾厄的神明。它必须足够冷漠，以至于公平正义，也必须足够宽容，以至于接纳卑鄙，更应当足够虚无，以至于泯灭兽性。它应当无比强大，不死不灭，同时心甘情愿地止于安宁。我会死的，我会成为基石，死在秩序到来之前。而姜生呢，它却有可能会活。它或许可以成为神明，活在秩序到来之后。”
事实上，在三千怨的心里，本就有两个作为备用的神选。
不过现在，姜生也已然入列，并且被放在了三者的首位。
可惜了，姜生，你还是会感到愤怒和憎恨。所以你为什么，不能更加虚无一点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龙盘虎踞
“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会死吗？”
听着三千怨那颇为模糊的表达，魏三的神情仍有些疑惑。
“哼，愚蠢。”
仿佛是看到了一块朽木，三千怨不满地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要如何让每一个人都获得与我相近的天赋。你以为，我为何会如此重视许明？”
“你。”
或许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魏三的瞳孔瞬间缩小了一些。
“没错，在灵气复苏以后。我就会让许明利用他的能力分裂我，将我变成一头灭世的怪物。届时，属于未来的神明会杀死我的肉体。而我的灵魂呢，则会变成印记遁入无尽的灵气之中。将我的天赋，公平的分享给当下，以及未来的每一个人类。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需要一个名为传播的能力。杨阜显本来或许可以成为这份契机，然而你和黑猫却把他给杀死了。幸运的是，许明已经掌握了制作传播的方式。如此一来，想要再复刻出一个类似的存在，倒也不至于那么困难了。”
“疯子。”
耳闻着三千怨的自言自语，魏三恍惚了良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的，这就是他，能够给予三千怨的唯一一个评价了。
因为只有疯子，才会把自己的性命也当成计划的一环。
不过三千怨对于这个称呼，倒是显得十分坦然。
“疯子，或许吧。反正，只要能为这个不公的世界带来变革就好。因为我的正义，绝不允许有品行低劣的人高高在上。而我的存在，显然也已经违背了这个正义，所以我也应该死去。”
因为违背了正义，所以即便是自己也应该死去吗？
不可否认的是，三千怨固然疯狂。
但魏三本人却并不厌恶这种疯狂。
甚至，他好像也已经，有些能够理解这种疯狂了。
是啊，那些品行不端的人，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
他们根本就不懂得善待他人，又凭什么受人拥趸。
包括与生俱来的天赋，为什么要被分成三六九等。
如果每一个人的才干都相差无几。
那么能够决定人际关系与地位的。
或许也就只有品格了。
“前辈。”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游行者蓦地打断了魏三的思路。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拉了拉男人的衣服，末了，又止不住哆嗦地开口提醒道。
“前辈，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儿了。”
普通人无法看清灾厄里的景象。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在结界的外部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他们看不清姜生展开的神隐，也看不清蜃龙降临的情形，他们只能看到一片又一片的光怪陆离，进而感受到一股又一股的浩瀚威压。
他们只知道三千怨离开了结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盖因这般，此时此刻，大部分的游行者都已经，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魏三的身上了。
他们想要离开这里，也必须得离开这里，因为结界外部的气息令人胆战心惊。
因为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怪物是否已经发动了群攻，而猫妖又是否能活下来。
快逃，身为动物的本能警醒着他们赶快逃避。
然而，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他们又如何能够，逃入满是灾厄的荒城之中呢。
所以游行者们都看着魏三，就像是窝受惊的雏鸟，在看着条路过的狼狗那般。
他们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帮自己。
可他们也只有乞求仁慈的余力了。
遗憾的是，这份卑微的期许，同样没能持续多久，便也随着魏三的转身而碎了个干净。
“抱歉，属于我的计划有变，你们还是等着姜生来救你们吧。另外，各位也可以放心。到目前为止，这个结界依旧是绝对安全的。你们死不了，只是距离脱困，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
话音落下。
魏三便提着手里的箱子，退入了由灾厄构成的迷雾之中。
现在，他会听从三千怨的指示，潜入暗处。只等着蜃龙死去，便出手窃取爆发的灵力。
没错，虽说遇到了诸多的变数。但是这份，用于让灵气复苏的计划，依旧照常执行着。
离开之前，男人又深深地看了赵海清一眼。
而赵海清呢，则是正望着天上的种种异象。
“什么！”
“你怎么可以！”
“该死的混蛋！”
“天呐，谁来救救我们啊！”
“呵呵。”
人群陷入了混乱。
不过这次，他们的恐慌却没有得到任何善意的回应，反倒是让邢苔发出了一声冷笑。
“谁能救你们，那人不是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还是说，你们就非要亲眼看看才肯相信？”
一边质问着，少女一边双手结印。
继而向人群，施加了一个大范围的净目开眼之咒。
然后，人们就看见了。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天外的光景。
有一颗巨大的人头，正横置于他们的身旁。
有几条带血的骸骨，正倒插在屋外的地上。
有一堆恶臭的内脏，正洒落于远处的院墙。
有无数怪异的尸体，正悬挂在天穹的中央。
炽热的火焰焚烧着白布。
如林的鬼手虚握向太阳。
岩浆兀自流淌。
空间不可名状。
那是猫妖的神隐。
也是魔物的坟场。
八翅的飞鸟盘旋悲鸣。
苍茫的白雷如浆似屿。
“啊！”
这般血腥且怪诞的场面，直接将几个胆小的人给吓晕了过去。
然而真正可怕的，又何止是这些？
“吼！”
当云雾开始翻涌，一条或许有数十万米长的巨龙已然横空出现。
“吼！”
当大地开始颤抖，一头或许有近万米高的黑猫也已然挟风而至。
龙盘虎踞就在此时。
所谓末日不过如此。
“看吧，如果你们想看的话，这就是属于我们妖魔的世界。”
邢苔仰着头，表情略显悲伤地喃喃自语道。
因为她感觉得到，黑猫此刻正经历的痛苦。
那是在无节制的扩大体型以后，由基因崩溃所带来的折磨。
同时，少女也厌恶着叛徒，因为她的父亲恰恰就死于叛徒。
不得不承认的是，三千怨真的十分擅长玩弄人心。
以至于邢苔和魏三，都在不经意间被改变了心性。
但他所影响的，真的就只有这两个人了吗。
另一边。
赵海清的目光亦有些晦暗。
因为，他见证了姜生真正的力量。
那是一种，可以毁灭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