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恶鬼与妖魔终将对立于人间
“姜生。”
迎着由巨鸟的羽翼挥出的狂风，三千怨淡然地微抬着头颅。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之上，带着些许残酷，些许温和，些许克制，和些许疯狂。
“我知道你会来，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细碎的雨线从其上扬的嘴角匆匆地掠过，遂无声无息地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雨停了，停得很快，仿佛便只在一个呼吸之间。
只有被雨淋湿的人们和地上的积水，尚能证明雨曾经来过。
“oh，yGod，hoisthisan?didhesplittheraincloudsithlightning（我的天啊，这个人是谁，他是用雷电劈开了雨云吗）？”
伴随着无人机群的镜头闪烁，直播频道里的观众们也骤然地发起了阵阵的议论。
“dintoxicating（我喜欢他的形象，他看上去既冷酷又让人陶醉）。”
“这是，八臂童子和八翅鸟！这是我们华国的都市传说！”
“我早该想到的，八臂童子和八翅鸟，必然是同根同源的存在！”
“もし华国の都市伝説が真実なら、私たちの都市伝説はどうでしょうか（既然华国的都市传说是真的，那么我们的都市传说呢）？”
“该死的，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想要一直盯着八臂童子去看的冲动？“
“因为对方真的很好看啊。”
“不，这绝对不正常。”
“事实上，有很多的鬼都是这样的。当你沉沦于他的美貌时，那么，你距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不要去看妖怪的脸，除非你想要成为它的一部分。”
“（所以说，他是来阻止灵气复苏的吗）？”
“谁知道呢？”
……
且不管网络上那些纷乱的言论。
位于真实的夜幕之下，当姜生赫然出现的刹那，魏三便已然上前一步，挡在了猫妖与三千怨的中间。
“黑猫，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还请你们尽快离开。”
“什么叫没有我们的事情。”
低垂着暗红色的眼眸，站在猫妖身边的邢苔跟着便开口说道。
“只要是有你们在的地方，那就有我们的事情。”
“如此说来，你是想要阻止我们的行动吗，姜生。”
并没有去专门理会邢苔的发言，三千怨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猫妖所处的位置上。
“不。”然而姜生，却并没有去触碰三千怨暗藏在话语之中的陷阱。
很显然它也明白，这个时候如果冲动行事，便可能会走到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虽然姜生并不会去在意旁人对它的看法，但是它无疑也不会给自己增添非必要的麻烦。
所以眼下的猫妖应当是极为克制的，恰如它并未直接向三千怨发动进攻的做法一样。
同时，姜生也的确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让三千怨来为它解答。
故而，即便是大敌当前，姜生也依旧维持着一分理智。
“我对你们的行动没有兴趣。”
夜晚的微风裹挟寒冷，亦裹挟着猫妖那由远及近的声音。
下一秒，白发的童子便已经带着邢苔，从巨鸟的背后穿过魏三，移动到了三千怨的面前。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移动的，就连魏三和三千怨也看不清楚。
寂静的夜里，霎时间仿佛就只剩下了姜
生那极尽冰冷的话语。
“我想你应当也明白，三千怨。你我之间，多是私人恩怨。”
“！”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姜生那难以遏制的杀意，又或许是因为被空气中的阴寒给刺痛了神经。
尚且来不及回头的魏三，下意识地就将一把虚幻的剑影给劈向了身后。
“咔！”
不过迎接上这一击的人却并非姜生，而是已然将半条手臂给化作了漆黑的邢苔。
只见此刻的少女，正满脸轻松地抓握着魏三的剑刃，乃至不乏讥讽地咧着嘴角，面向眼前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喂，你不会以为我这十个月以来，都没有丝毫的进步吧，魏三。”
“碰！”
下一刻，挥剑的男人就已经被八臂的少女给踹飞了出去，一边旋转着，一边砸进了数百米开外的某栋大楼里。
巨力牵引着狂风吹开了漫天的烟尘。
知晓魏三不会如此轻易就落败的邢苔，当即又召来了一道强雷劈落于自己的肩头。
雷电刺激着少女周身的细胞，再加上有云鬼提供的血肉滋生，致使邢苔的肌肉密度，于此时此刻已然达到了一个非人的程度。
故而仅仅是在呼吸之间，少女就径直化作了一头浑身血红的妖魔。
一对手臂操控着闪电，一对手臂操控着火焰，一对手臂操控着寒冰，一对手臂操控着气流。
“砰！”
只等到魏三面带着怒气冲出了废墟，邢苔也赫然跃上了半空，于转瞬之间同对方交手了数十个来回。
天空之下的云层，顿时就被剑光与火焰所吞没，吓得正在撤离城区的人们，又不禁加快了几分脚步。
可是仍然站在原地的姜生和三千怨呢，却都对此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都知道，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威胁只在于眼前。
只在于此刻，他们正面对的那个“人”身上。
“所以呢，你是想在这里和我解决恩怨吗？”
随着一片上千米的火光从天边一闪而过，三千怨的脸上依旧带着平稳的微笑。
然而姜生却再度摇了摇头。
“不，在那之前我会先问你几个问题。然后我才会视情况来决定，要不要立刻就杀了你。”
毕竟三千怨的分身繁多，即便是杀掉了几个也无法永除后患。
再加上其人于之前，向公众做出的承诺。
故而姜生才决定，先和他进行一些沟通。
“哦，居然是问题吗？”
约莫是毫不意外又故作惊讶地感概了一句，三千怨跟着乃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那么，就请你尽情地提问吧，我亲爱的黑猫啊，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
无视了遮蔽着天穹的焰色与尘埃，姜生方才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道。
“那就请你先告诉我吧，那扇门里的世界，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与此同时。
位于一间通灵小店的阁楼内部，有一名披头散发的靓丽女子，也正在用一种极为惊恐的眼神观看着手中的直播。
甚至她的嘴里，还在不断地，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预言，预言，居然真的到来了。”
第三百零六章：命定之死
习惯了帮人占卜爱情和运势的沈孟秋或许从来就没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预言到一场足以动摇全球的灾难。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
乃至无法回避的是。
这场灾难于此时此刻，的确已然切实地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是的，沈孟秋几乎能够肯定，三千怨所说的复苏会是一场灾难。
因为她的确已经看到了灾难的信使和灭绝的怪物，乃至是扩散向整个世界的混乱。
恰如她当初在为姜生占卜时所得到的那几个词汇一样。
灭绝，灾难，和世界于当下都已经得到了复现。
剩下的，恐怕应该就是天选，命运，和赌徒了。
红霞市或许会因此而毁灭，亡灵会淹没大地，死者会高举手臂，活人会搬弄是非。
值得庆幸的是，仅以这场灾难眼下的规模和形式来看。
世界应该只会受到它的波及，起码并不至于随之覆灭。
所以距离红霞市较远的我，至少在目前应当都还是安全的。
不过，侧耳聆听着室外的街道上，众多由人群制造的混乱。
沈孟秋又忍不住把身上的被子盖得紧了一些。
那些因受骗而滋生的愤怒，又应当如何来平息呢。
……
“要问门内的世界，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开口重复着姜生提出的问题，三千怨的目光带着些许追忆。
“那本身，理应也是一场伟大的壮举。奈何人心的苟且，却将之化作了卑劣的根源。
曾经的人类起步于蛮荒，委身于周天的神魔，和遍地的精怪之下。为了种族的延续，我们不得不供奉强大。偏偏灵异贪得无厌，既取天地之造化，又夺人类之精华。于是，人群之中最强的一批领袖，便带头发起了反抗。没人知道，他们究竟遭遇了怎样的艰险。只知道在千年之后，他们终于将世间所有的灵异，都封印到另一方险恶的天地里。那片天地，就是如今的门中世界。
同时，为了防止神佛绝迹，灵气流失。领袖们又在世间设立了八十一扇门扉。这些门扉连通着两界，会定期向现世输送大量的灵力，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补充灵气的空缺。这本身也该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恰恰就出在这般的好事身上。
没错，恰如有限的资源，必定会造成分配的偏颇。领袖们留下的门扉，也不可能分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于是，他们的后代便占据了门扉。于是，所谓的垄断便就此而形成了。”
话说到这儿，天边的魏三已经被邢苔压制得没了还手的余地，独立于镜头跟前的三千怨遂重新侧目看向了姜生。
“如此，你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吗？”
“那灵气复苏呢。”
冷漠的猫妖随即便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要怎么保证，这次的复苏能惠及大众？”
“我可以保证，因为我会增加门扉的数量。”
三千怨一边说着，一边背过了双手。
“我会让门扉遍布全球，深入地底，永不间断地为世间提供灵力。”
“可是，过多的增加门扉，难道不会让门里的神魔有机可乘吗？”
听着三千怨的回答，姜生的眉心微皱。
“如果它们，又重新入侵现世了该怎么办？”
“所以在打开门扉之前，我会先将门里的东西给清理一遍。”
约莫是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三千怨跟着便仰望起了天顶的明月。
“譬如我即将在红霞市打开的门，就连接着蜃龙的荒城。那地方你应该也不
陌生，毕竟蜃龙就是被你给杀死的。不过你可以放心，此后的我会自己解决门里问题。我会将所有的神魔都聚集到一处，然后一劳永逸地干掉它们。
遗憾的是，神魔并不会死。他们终将于千百年之后再度复活，所以过去的领袖才只能封印它们。但是，等到我将我的天赋分享之后。等到所有的人类，都能够成为像我一样的存在以后。那些复活的神魔，想来也就不足为惧了。”
“你，想要一次性杀死所有的神魔？”
许是被三千怨口吐的狂言，给吓得瞪大了双眼，姜生随即便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你做不到。而且，你又要如何将你的天赋，公平地分享给每一个人呢？”
“一个我当然做不到，但如果是千千万万个我呢？”
面带着恬静的微笑，三千怨的语气无比柔和。
“姜生，你难道是忘了许明了吗。你难道是忘了，落台市的肉山了吗。没错，是的，请不要这样看着我，一切就和你想的一样。我会让许明，将我分裂成一头灭世的怪物。然后再为那漫天的神魔，带去命定的灭亡。
至于我要如何将我的天赋，公平地分享给每一个人。姜生，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被分裂的人会陷入疯狂。所以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需要有一个人来杀死我的肉体。而我那破碎的灵魂呢，则会变成无主的印记。一边不断地分裂，一边借助传播遁入无限的灵气之中，进而将我的天赋给分享出去。
这会是一场公平的分配，因为我将成为一种无限的资源。属于我的印记，将帮助每一个人拔高他们的天赋，将帮助每一个人觉醒附属的怨灵。我会成为永恒的奴隶，化作虚无以时间来偿还往日的罪行。”
“所以说，姜生啊。”
皎洁的月光之下，漆黑的浓烟之中。三千怨面朝着滔天的烈焰，突然回过了头来。进而对着黑猫，伸出了一只孤独的手掌。
“你，愿意来杀死我吗？”
你愿意，来做我的命定之死吗？
风总是在吹，恰如执着的，也总是恶鬼。
第三百零七章：怒火中烧
“等等，等等！什么叫做门中的世界，什么叫做另一方天地，那些被占据的门扉又是什么，它们真的会向现实提供灵力吗。我也是一名灵能力者，为什么我听不懂这两个人说的话！”
全球直播的私人频道里，随着三千怨和姜生所聊的话题愈加深入，有一些资深的灵能力者也开始坐不住了。
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好像也并非全部。
“没错，我刚刚就想问了。什么叫做把人类圈养在这一个世界里，把鬼怪圈养在另一个世界中。难道除了我们眼中的现实以外，高层们还管理着另一个世界吗？”
“难道他们，还占据了本该分配给全人类的资源？”
“哈哈，所以说，就连你们灵能力者也被骗了？”
“哈哈，好啊，好啊，你们欺骗我们，高层欺骗你们。这个社会还真是有趣啊！”
“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正在愤怒吗，愤怒于，被人当做是家畜在蒙蔽！”
“该死的，原来我们都被骗了！”
……
“呵呵，是的，我们都被骗了。”
目视着从无人机的屏幕里划过的发言，迟迟等不到猫妖给出答复的三千怨，乃转头替自己的观众们讲解道。
“好比普通的人们不会知晓灵力一样，普通的灵能力者也绝对无法知晓门扉的秘密。位于当今的世上，只有各大势力和国家的掌权者，才能够知晓并参与门扉的管理。否则，即便是那些势力的核心成员，也不会被告知真相。他们只会以为，自己正生活在一个灵力比较充沛的地方而已。
更令人不耻的是，那些掌权者在管理门扉的时候，还会将多余的灵力再度封印。从而防止世间的灵力过于充沛，乃至孕育出过多的灵能力者来动摇他们的权力。这些秘密被他们埋藏得无比深邃。包括我，也是经过了多年的调查，才于近期彻底地破解出真相的。可惜这个真相，只能让人心生更加滚烫的怒火。”
……
“一群贼子，用心可诛！”
“Theyareholdingbackthedevelopentoftheholehuansocietyiththeirselfishinterests（他们正在用私心阻碍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
“これは獣よりも马鹿马鹿しい现代社会です（这真是一个远比兽群还要可笑的现代社会）。”
“Nunerdeichdenbetrugnichtehrdulden（现在，我不会再允许这种欺骗持续下去了）。”
“п63вю6ь6，в（感谢你的抗争，勇士）。”
“我们会跟随你的脚步。”
“这会是一场革命，但即便是要付出鲜血，我也会举步向前！”
“历史已经无数次地证明了！特权阶级抵挡不住人民的洪流！”
“虽然我因为有限的知识，无法理解你所说的计划。但是我却听闻了，你要付出生命来为人民争取权利的目标。所以我就来了，我会等待着，见证你的言行。”
“没错，我们都会等待着，见证你的言行。”
“ыпгппвыгдлвв（我们将重新集结，我们将为你争取时间）。”
“Ais，pourl"international（朋友，为了英特纳雄耐尔）。”
直播的频道里再度炸开了锅，人们一边聚集着，一边为灵气复苏的选项投出了更多的赞同票。
转眼间，投出赞同票的人数便已经达到了三千怨要求的十五亿。
“呵。”
青年的脸上跟着便又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再不掺有邪气的笑容，那是一个饱含释然的笑容。
仿佛一切的苦难都不再可怕，仿佛熊熊的烈火都止于脚下。
姜生满脸复杂地看着三千怨的微笑，一时间，甚至不敢确定究竟谁才是正义。
“轰！”
然后，天边的云霞就出现了变换。
然后，有一座法阵就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座大型的空间挪移系阵法。能够支撑千名以下的人类，进行一次长远距离的空间传送。
从怨灵的记忆之中，姜生得到了些许的信息。
邢苔和魏三见状，也各自停手，分别落在了一栋楼房之上。
法阵当空旋转着，就像是有一只巨手正扭转着天顶的虚幻。
下一秒，上百个身穿制式法袍的人影，就已然伴随着冥冥的天光和梵音。
恍若神明一般地，浮现在了姜生和三千怨的眼前。
“咒物黑猫，以及鬼人三千怨。你们的妖言蛊惑者众，你们的罪行不可饶恕。现在，我等将对你们进行最终的审判。你们，当以死亡来偿还如山的恶业。”
众多法师的前方，一名身披斗篷的青年女子，正手握着一面洁白的魂幡，进而对着姜生与三千怨，一字一句地陈述道。
“哦？”举目仰望着对方的姿态，三千怨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诸位可敬的贵胄。”
“你们。”耳闻着三千怨的说辞，姜生也缓缓地侧过了自己的视线。
“就是所谓的灵能世家？”
“没错。”伫立于高天之上的女子仪容圣洁。
“我们，就是华国境内的六大世家。我们保护着华国的子民，我们维系着华国的秩序。我们曾为这片土地，付出过千千万万的生命。然而如今，你们却因一己之私，戳穿了不可被触碰的隐秘。所以我们，需对二位施加严惩，以儆效尤。”
“呵呵，那还真是可惜啊。”
许是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三千怨随即便笑着，抬手指了指位于不远处的镜头。
“毕竟我呢，已经把能说的，和不能说的话都给说出去了。因此现在的你们，就算是能大杀四方，恐怕也无法掩盖灵异的秘密了。”
“不，我们总会有办法掩盖一切的。”
约莫是无比自信地俯视着三千怨的作态，高洁的女子跟着便向身后手挥了挥手。
“诸君，且将那件东西给抬上来吧。”
第三百零八章：不可名状的黑与白
“三千怨，我们的恩怨，就先暂时地搁置一下吧。”
火焰淡去的夜幕里，仰望着一众飞天的法师们，所携带的那种如同神明一般的光辉。同样被照亮了面容的姜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声音。进而对着身侧的三千怨，堪称幽邃地陈述道。
那种声音，恍若地狱里破土而出的恶鬼，又似深渊下整日嚎啕的悲鸣。
就像是从某个坟墓里，从某个无比破败的坟墓，飘荡出来的一段耳语。
裹挟着恶臭的阴风，既让人遍体生寒，又让人骨痛牙酸。
四周的空气收束着，仿佛是某种千斤的重担，扣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伴随着愈加晦涩的呼吸，三千怨终于看清了姜生的面目。
在似乎就要发出咆哮的风里，在仿佛就要开始沸腾的雾中。
那是一副早已暴怒到了极致，却依旧保持着压抑的面目。
不过这一份压抑，显然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三千怨完全能够肯定这点。
因为在猫妖的脖颈之上，正有青筋暴起。
因为有团团不规则的血肉，正跳动在其全身上下的寸寸肌肤之中。
此时此刻，姜生那由白杰，和雨衣共同构成的脸庞早已裂成两半。
虽然它依旧美艳无比，乃至令人难以挪开视线。但是在这一份美艳的中央，确实已然夹杂了些许不可名状的风险。
姜生正在克制暴怒，因为它即将释放暴怒。
为此，就连天上的大气好像都产生了脉搏。
它们全都静待着，静待着主人的呼唤。
“接下来，我会先救出言灵。”
姜生一边用手扶着自己那分裂的面孔，一边竭力地维系着最后的理智。
“是吗。”
三千怨侧目感受着猫妖的愤怒，半响，才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那么，我们就各行其是吧。”
那么，就请你竭尽全力的愤怒吧，直到你怒不可遏，怒无可怒为止。
我就能，将未来的命运托付给你了。
事实证明，姜生的表现再一次地超出了三千怨的预期。
它似乎永远都是这样，相比于自身的得失，反而更在乎他人的命运。
下一秒，邢苔和魏三也各自回到了猫妖和三千怨的身边。
他们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行动却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想法。
然而紧接着，姜生便对着邢苔举起了一只手来。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让我自己来解决，好吗？”
邢苔默默地注视着姜生的眼睛，并且感受着对方心中的情绪，良久，才无奈地点头退到了一边。
“我明白了。”重新变化作人类的女孩这样说着。
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姜生的决定，也无法拒绝对方的关心。
另一边，三千怨也对着魏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帮助。
因为输了赌约，故而决定转投怪异的魏三乃躬身听从了指令。
于是，姜生和三千怨，终于再度把视线投向了天顶的人影。
于是，崇高的贵胄们，终于冷笑着展开了一片神圣的光明。
……
“处长，我们真的，不需要出手介入吗？”
灵能管理处的总部内，低头看着屏幕里的直播，眉头紧皱的王彦霖，到底是忍不住地开口向李国光询问一句。
“你想怎么介入？”
表情同样难看的李国光，遂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是想帮助可能会反咬一口的三千怨
，和失去理智的灵能世家一决生死呢。还是想帮助已经同民众割裂的灵能世家，和即将暴走的姜生一较高下呢。亦或者说，你有能力让他们放下原本的计划和仇恨，然后再握手言和？”
“……”
王彦霖没有说话，很显然他也找不到答案。
李国光见状，乃不掩疲态地摇了摇头。
“这场战斗已经不可避免了，国防的力量必定会受到严重的打击。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保护好民众的安全，避免让动荡的局面雪上加霜。同时集中起精力，以防备境外那些鬣狗的窥伺。”
“我。”
听着李国光的讲述，王彦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巴，但最后还是无奈地闭上眼睛。
“我清楚了。”
“那就尽快地联系地方吧，将徐省附近的人手都聚合起来，从而保证那两方的战斗，不会波及到红霞市以外的地区。”
得到了答复的李国光跟着又给出了几条指令。
“另外，我还有一个线人正待在望柳市里。她本来是要去红霞市的，不过被我给劝住了，麻烦你再派两个人去照看一下。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应当也可以成为一份保护地方的力量。”
“是，我会去安排的。”
“嗯，麻烦你了。”
……
与此同时，在红霞市深邃的夜空中。
一百二十八位白衣的法师，也已经动身飞入了一百二十八个玄奥的阵眼。
他们已经完成了他们的阵法，于姜生和三千怨对话的那一段时间里。
天上的光明越来越亮恍若白昼，悠悠的铃声越来越响似能夺魂。
“那么，邪祟的黑猫与可耻的罪人啊，你们准备好，迎接审判了吗？”
纯洁的女子高举着魂幡，在被斩断了手脚的残躯面前，唱诵着鄙视邪恶的正义。
“撕拉，撕拉。”
姜生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戚夫人的裹尸布无限延伸。
进而化作一件云裳，一头悬挂向云层，一头披挂在它的腰间。
猫妖的上半身皆***了出来，十余双眼睛密布在它的胸口和背后。
血红色的瞳孔，使得透过镜头看向它的普通人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恍惚。
大气正在呼啸，时不时地还会发出一阵挤压真空的爆鸣，那是姜生和云鬼的心跳。
一男一女，两张完整的面孔同时扭曲在猫妖的脸上，形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美妙。
人们移不开视线，因为那是一种超脱了万物的魅力，足以让人放弃理性地去崇拜。
直到三千怨，站在着妖魔的身边，发出了黑色的气息。
“如此说来。”
青年的皮肤，一边恍若陶瓷那般地开裂着，一边向外逸散着丝丝仿佛砂砾般的黑烟。
漆黑的裂缝很快就爬满了他的身体，使得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件即将破碎的工艺品。
但是，随着他脱下了那件宽松的大衣，里头紧致的肌肉又使得他看起来强健无比。
等到裂纹蔓延至三千怨的脸庞，浓郁的黑烟已然勾连天地，与姜生的白布交相辉映。
“诸位可敬的贵胄啊，你们到底是想先杀死谁呢，究竟是我这位最恶的厉鬼呢，还是它这位，最邪的妖魔呢？”
霎时间。
一黑一白的恶意，注视着所谓的贤明。
无声无息的咆哮，扼住了动荡的人心。
第三百零九章：震颤的安宁
我，只是想要一份安宁。
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有多么刻骨铭心的过去。
我，只是想要一份安宁。
一份可以持续终生的平静。
我只是，在漫长的生活中被磨平了棱角。
我只是，受够了日益滋生的压力，和突如其来的变故。
过去的我，并不是一个多么特别的人类。
我的一切都无比平庸，几乎没有谁会多看我一眼。
但是，我依旧曾经热爱过生活。
哪怕我的父亲，因欠下赌债而携款失踪，独留下了年少的我和脆弱的母亲。
哪怕我的家庭，在一夜之间就一贫如洗，我也依然努力地生活着，和母亲共同撑起了一片天地。
可惜生活的苦难，从来都不是某种单次的毒剂，它是一种慢性的毒药。
隐藏在旁人的疏离之中，隐藏在自我的拷打之中，隐藏在疲惫的工作之中，隐藏在艰难的学习之中。
它总是一点一滴，不紧不慢，悄无声息地侵蚀着我的内心。
用乏味，用孤独，用劳累，用压力来装饰那些本就巨大的困境。
我努力过了，我曾经真的，试着去热爱过生活了。
但是，当我的母亲因病去世的时候。
当我借遍贷款也无法将她救治的时候。
当她躺在病床上，向我说出那句，她很抱歉拖累了我的时候。
我到底，还是崩溃了。
妈妈在临死之前，说她希望我，可以安安稳稳地，平平淡淡地，过好每一天，过好一辈子。
然而那时的我，却已经在人类的社会里失去了立足之地。
大额的贷款，孤独的生活，繁重的工作，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心生了逃避。
所以，我想要变成一只猫。
恰如我母亲养的，那只能够随她而死的猫。
我只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我只是想要平静的老去。
我只是想要舍弃一切，重头来过。不需要多么漫长的寿命，不需要多么良好的环境。
我，只是需要一份安宁。
但是，为什么，命运又让我看见了灵？
“轰！”
伫立于物质世界的光影之中，灵能世家的法师们，在姜生和三千怨动手之前，便已经催动阵法，令被控制的庄鸢喊出了一句幻术无效。
他们知道，姜生掌控着一只善用幻术的怨灵，于是便早早地做出了准备。
从上古流传至今的周天星斗大阵，能够将他们所有人的灵力整合并提升三倍。
故而此时此刻，他们用出来的一招一式，都将拥有比单人更强近百倍的威力。
然而姜生对此却视若未见，它只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乃至面目狰狞。
但是为什么，又有人插足了我的生命。
但是为什么，责任还是找到了我！
但是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但是为什么，我的安宁！
“黑猫，我说过，我会杀死你的！”
上百人的法师之中，有一名面容冷漠的女子突然上前了一步，进而双手结印，释放出了一团青蓝色的火焰。
“现在，就让我来兑现我的诺言吧，阿鼻地狱烧！”
下一秒，一张数千米的鬼面就已经横在了姜生和三千怨的眼前。
它的嘴里虚含着烈火，巨大的形体压垮了房屋，炽热的温度融化着大地。
呼吸之间，鬼面就已经快要将火焰给喷吐出来了，从那扭曲的空气之中，从那流淌的岩浆里头，人们便能够感受到这一击的威力。
半座城市，或许都将因此而融毁。
“但是为什么，我的安宁。”
直到姜生站在烈火的面前，终于开口发出了一点声音。
直到猫妖，赫然将其脸上的两张面孔合二为一。
直到妖魔对着贤明们举起手臂，进而恍若恶鬼那般的，发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咆哮。
“为什么，你们还是要来打扰我的安宁！”
滞留于红霞市里的空气，才突然震动了起来。
每一丝每一毫的空气，皆突然震动了起来。
从数千平方公里的城区，直通向数万米高的天际。
高频的震动让整片天地都发出了悲鸣，刺耳的声音让撤出了市区的人们也捂住了耳朵。
一瞬间，仅仅是在一瞬间，那张即将喷出火焰的鬼脸便被震碎了。
跟着被震碎的，还有成片的楼房和大片的土地。
“轰轰轰轰！”
两秒钟，红霞市就沦为了一片废墟。
三秒钟，维持着阵法的贤明们，就都吐出了一口鲜血。
三千怨一边微笑着，一边艰难地护住了他身后的无人机。
而魏三呢，则是捂着胸口摔入了倒塌的房屋里。
怪异协同的据点也被摧毁了，不过许明和电子还是勉强地保证了设备与传播的运行。
唯二没有被震动给波及到的，大概也就只有身为僵尸的邢苔，和被猫妖给隔离开来的庄鸢了。
可惜不受影响的庄鸢，同样也给了法师们能够操作的空间。
于是险些覆灭的他们，直接就控制着少女仰天嘶吼了一句。
“大气安定！”
近百倍的言灵之力当即就扩散了开来。
乃至在半秒钟的时间里，默默地压下了近八成的震动。
“呼，呼，呼，呼。”
劫后余生的法师们喘着粗气，没人知道在刚刚的那副场面背后，究竟隐藏着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居然仅在抬手之间便震碎了一座城市，甚至就只差一点，他们那脆弱的肉体便也要随之灭亡了。
“哈哈哈哈。”
直到三千怨畅快地发出了一阵嘲笑，这个已经准备着手让灵气复苏的男人，才给法师们提供了些许的解答。
“所以说，你们以为你们到底是在和什么战斗，你们以为姜生的能力到底是什么，难道就只是普通的增幅吗，那增幅的倍率又有多少呢。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居然还敢妄称要杀死我们。所以我到底是应该称赞你们的勇气可嘉呢，还是应该讥讽你们的愚昧无知呢。算了，还会让我来为你们做一些讲
第三百一十章：邪神召来
“粗糙的阵法。”
耳闻着三千怨对于周天星斗大阵的评价，率领着一众法师的高洁女子，先是略显恍惚地愣了一下。
随后，其人便紧咬着牙关，进而面目狰狞地挥舞起了手中的白幡。
“开什么玩笑，你这恶徒竟敢小觑我等世家的底蕴！既然如此，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伟力吧！诸君，且随我展开神隐！”
“啊！”
伴随着高洁之人的话音落下，庄鸢乃抬头发出了一声惨叫，同时口齿含血的唱诵道。
“咒物解放！听我敕令！”
少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由于那些刻入了其血肉之中的符印，她只能够极为勉强地保住一分意识，乃至带着满眼的痛苦和绝望。
“轰！”
霎时间，海量的言灵之力便跨越解咒，直接洞开了所有鬼魂的束缚。
脚踏天阶的百名法师遂跟着结印，并且膨胀着青筋地齐声喝道。
“神隐展开，百鬼齐喑之域！”
呼吸之间，上百头死状各异的鬼怪就已然陆续现形。
它们的体型皆无比巨大，乃至几乎占据了整个市区。
从而使得当下的红霞市再度沦陷，进而彻彻底底地化作了一片鬼域。
如此，神隐已成，百鬼无声，皆待号令。
“出现了！出现了！淹没大地的鬼怪！”
狭小的通灵屋内，披头散发的沈孟秋近乎惶恐地哀嚎着。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预言，居然能够在某一天里这么精准。
所以，我不会折寿吧，天呐，我还没活够啊！
另一边，完成了神隐的法师们也没再等待，只见其中的三十个人蓦地抬起手臂。
下一秒，他们就同心协力地震动灵气，举目对着猫妖释放了一个咒法。
“百鬼齐喑之域，桦木盘龙！”
“轰！”
土地开裂于百鬼共同发力的时刻。
一条近万米长的木龙，忽地就从地底冲出，并且张牙舞爪地扑向了姜生的所在。
所谓的百鬼齐喑之域便是如此，借助神隐之力，使得所有的鬼怪，与构成了周天星斗大阵的术士一样，全全地步入一种同心同体的境界，从而再度加强咒法的威力。
以达到人鬼不语，独留一念的结果。
可惜，姜生又怎会站在原地任他们施为。
所以下一刻，猫妖也已经合起了自己的双手。
“神隐展开，千手安乐礼大佛座！”
“轰！”
顷刻间，一尊上千米高的巨大佛像就已然从天而降，硬生生地坐断了木龙的头颅。
只见那佛背生千手，股压宝莲，肌肤缝线，头分四面，一贪，一嗔，一痴，一恶。
叫人光是看着，便心神动摇，似将疯癫。
毫无疑问，在过去的十个月里，姜生也不是全无成长。甚至还可以说，它的进步大得有些令人咋舌。
因为它又开发出了数个神隐，譬如当下的千手安乐礼大佛座。
就是它根据八臂女死前所经历的祭祀，逐步逆推出来的邪神。
所以，倘若说陆上鬼国，是姜生把众多的鬼魂初步结合而生的产物。
那么，千手安乐礼大佛座，就是猫妖将八臂女完全催化而生的终极。
虽然双方的高下很难说明，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它们显然都不是眼前的这条木龙可以阻拦的东西。
因此，当姜生操控着大佛，斜抬起那颗四面之颅的时候。
无数的鬼手就已经从地下窜出，彻底地撕碎了盘踞的木龙。
于是，沈孟秋的预言便又实现了一个，死者会用手探向天空。
然后呢，再然后，应当就是令活人发笑了。
“快，电子，快，把这些神隐都转播出去！哈哈哈哈，这些，这些都会成为历史的证明！”
属于怪异协同的据点废墟里，许明无比兴奋地拍手指挥着自己的同事。
不过那个名为电子的男人，对此倒也并无怨言，甚至他的表情也相当狂热。
“啊，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会错过如此宏大的场景呢。”
男人一边低语着，一边极力地用手操作着面前的设备。
普通的摄影机是无法拍摄到神隐的，恰如普通人的眼睛无法看到恶鬼一样。
至于沈孟秋呢，她之所以能够看到刚刚的神隐，其实就只是因为她会占卜而已。
通过占卜，女人便能够以不再单纯的视觉来看待外界的物体。
而电子要做的事情，则是用他独有的能力，全面地改变掉网络数据的传播介质。
继而使得普通的大众，也能够看到被转播的神隐。
“嗡！”
转瞬之间，数百架黑色的无人机，就从据点的废墟里向外扩散了出去。
它们或是飞到了佛像的边缘，或是飞到了鬼域的中央，或是飞向了林立的手臂。
于是，邪神的面目就被传播了开来。
于是，众多的人们也就展露了笑颜。
“天呐，这座佛像可真美啊。”
“该死的，楼上的你疯了吗。它有四张脸，到底哪里美了。还有它的皮肤，简直就像是用人皮缝的一样。草，为什么，我。天呐，这座佛像可真美。”
“??-??，，（哈哈哈哈，我佛降临了，邪祟还不速速退避）！”
“oh，yGod，isthisthebuddhaoftheEast（老天啊，这就是东方的佛祖吗）？”
“ひざまずくべきかもしれません（或许我应该跪下）。”
“Ja，irsolltenaufdiekniegehen（是的，我们应该跪下）。”
“唔，这就是所谓的瞻仰圣颜吗，现在的我好平静，真想就这样默默地死去啊。微笑。”
“哈哈哈哈，成神成佛不是骗局，成神成佛不是骗局！”
“果然，凡人就该高抬双臂，托举佛座吗？”
“对，我们都是林立的手臂！”
“对，我们就该跪着，举起神明！”
第三百一十一章：骨见大魔
凡人不可直视神明。
因为他们认知，使得他们无法理解神明流露的神韵，更无法理解神明暗藏的神性。
神明的一切都包含着知识，可惜凡人的头脑，作为一种肉体组织显然是有极限的。
他们的肉体无法承载类似的知识。
所以当凡人直视神明的时候，他们的精神就会崩溃，他们的头脑就会疯狂。
然而神明的魅力与伟大，又会令贪婪的人们无法移开注视的目光。
恰如此时此刻，借由怪异协同向外转播的邪神，便使得众多正观看着直播的普通人，都陷入了一种不由自主的癫狂和恍惚之中。
“居然只用单纯的灾厄，就堆成了如此的神性吗，甚至还捏造出了一位邪神。”
举目仰望着姜生的背影，三千怨的目光亦颤动了刹那。
不过紧接着，其人便露出了一个既欣赏又陶醉的笑容。
乃至，沉默且有力地合十了自己的手掌。
“好，好啊，那就让我来充当你的陪衬吧！于此，神隐展开，大碑天之遗迹！”
“轰！”
当天空中的云层被赫然破开，当有一座数千米高的石碑伴着狂风砸入地面，三千怨的身周已然飘荡出了无数的黑烟与符箓。
海量的灵力席卷着废墟，可怕的震动摇晃着大地。
无数如同深渊般的裂隙以石碑为中心蔓延了开来。
进而扩散出了海量的分支，在整个红霞市内构成了一扇门扉的图案。
至此，协助灵气复苏的阵法已然构成。
同时属于碑文的神秘，也与源自佛座的神性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从而令那众多被邪神的面目所蛊惑的人们，皆在这般巨大的震撼里回过了神来。
“卧槽，我刚刚都做了什么，我怎么跪在地上？”
“我知道，这是克苏鲁的概念，我们看见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失去了理智。”
“所以说那座佛像，其实是一尊邪神？”
“那我们又是怎么恢复清醒的？”
“是碑文，那是座石碑唤醒了我们。”
“该死的，我们到底是在围观什么东西的战斗？”
“是妖魔，是恶鬼，还是神明？”
“我不知道，甚至我都无法确切地肯定，到底什么是门扉，什么是灵异，什么是复苏，什么是印记。我听不懂那些人所说的计划，但有一点却是我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有人正在为人民争取权利，亦有人正在阻止人民获得权利。所以我们不应该感到害怕，各位，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并且直面一切。”
“没错，所谓的邪恶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邪恶，所谓的正义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正义。”
“我们必须亲眼见证，才能够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所以来吧，同胞们，让我们一起直面神明吧。”
“因为我心中的怒火，已经无法用恐惧来熄灭了！”
面向全球的频道里，无畏的人们注视着神迹。
因为他们必须要见证这场斗争的结局，因为他们必须要确定自己将行的正义。
灵气到底会不会复苏，复苏以后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门内的世界究竟有没有威胁，还有那只可怕的妖怪，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而战斗。
以上的种种问题，人们都需要知道答案。
故而他们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他们需要等待答案。
……
与此同时，位于安乐大佛的面前。
一众高贵的法师们也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天呐，这究竟是什么啊？
来自各方的贵胄们近乎颤抖地想着。
那只妖怪居然召唤出了一尊神明！
这显然是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事情。
不过姜生，无疑也不会等着他们慢慢理解。
故而下一秒，猫妖就已然携带着大佛，瞬移到了周天星斗大阵的跟前，乃至怒目圆睁地举起了四只手臂。
它要进攻了，伴随着佛像的千手，基于灵力而璀璨的天光仿佛也黯淡了刹那。
直到浑身流血的庄鸢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诸多茫然的法师们才回过了神来，进而无比匆忙地合力释放了一个咒法。
“百鬼齐喑之域，落地神门龛！”
“砰砰砰砰！”
排排巨大的石墙从天而降，砸在了法师与佛像的中间。
平地上，忽地升起了一座宏伟且密闭的神龛，用门将法师们都给庇护了起来。
然而姜生却对此不管不顾，甚至依旧沉默地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砰砰砰砰！”
八条手臂在它的身侧不断地挥打着，连带着佛像的千手也不断地轰击着石墙。
浩瀚的伟力裹挟着风暴，击碎了天顶的行云，击碎了地下的岩层，同时也击碎了法师们的骄傲。
三秒钟，佛座便打出了上万拳。
三秒钟，属于世家的最强之盾便已然破碎。
要知道，完整的落地神门龛可是能够防御万法的咒术。
然而现在，它却被一只猫妖用蛮力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这不可能！”
高洁的女子一边怒吼着，一边控制着庄鸢面向姜生发出了三道敕令。
“妖孽限行，鬼怪虚弱，黑猫受死！”
奈何这种程度的命令，只能让姜生的动作略微一顿。
大佛的千手还是砸落了下来。
不过其余的法师们，倒是抓住了这不足半秒的间隙。
跟着又拼命地催生出了十成灵力。
“百鬼齐喑之域，寰宇颠倒之缚！”
霎时间，一片玄妙的咒力便将猫妖和大佛都给包裹了起来。
“碰！”
佛像的千手砸在了这层咒力的上方，紧接着，便有数股相同的巨力凭空袭来，转而打在了佛像的胸口。
“碰！”
上千米的安乐大佛居然被硬生生地击退了，翻涌的灾厄致使姜生也吐出了一口鲜血。
“哈哈哈哈！”
惊魂未定的高洁之人大笑着，那张本该温婉的面容，此刻却攀附着极为浓烈的恶意。
“被自己的力量给击中的感觉如何。姜生，你还是太大意了，居然不躲不避地迎上了我们的缚咒。现在，就算是你能动用一尊神明的力量，也没有可能脱离我们的掌控了！”
寰宇颠倒之缚，是上古流传的八大缚咒之一，可以错乱受缚之人的感官，并且改变物质世界的规则，姜生绝不可能轻易地挣脱。
所以我们只需要继续加固缚咒，就可以试着封印此妖！
高洁的女子似乎是完成了对局面的构想，同时再度结印，入侵起了庄鸢意志。
但是她却并没有注意到，在被咒法束缚的结界里，姜生的嘴中正喃喃自语着。
“一尊不够吗，那么两尊呢？”
是以，猫妖的八臂又一次地重合在了一起，继而两两成对地构建了四个法印。
“神隐展开，骨见大魔！”
下一刻，一头提剑的血肉大魔，就从姜生的背后剥皮拆骨地爬了出来。
毫无疑问，这便是傀儡的终极，一尊由自我塑造的神明。
第三百一十二章：连接着天地的雕塑
当一尊上千米高的大魔，从一个人的背后爬出来时，应该是一种什么模样。
此刻的众人，大概是无比确切地看清了这么一副既怪诞又恐怖的场景。
因为确实正有一尊，披挂着血肉的白骨魔像，尚且在姜生的背后向外爬行着。
祂的嘶吼震撼云霄，祂的长剑横贯大地，祂的面目令人颤栗，祂的伟力所向披靡。
是的，这便是姜生为血肉娃娃开发的神隐，一具用它自己的血肉，所养育出来的终焉之物。
“砰！”
直到骨见大魔，将自身的最后一只脚掌从猫妖的背后抽出。
直到这尊邪神，手握着如同脊椎一般的长剑，完完全全地屹立在了长空之下。
原本还林立着数十万只鬼手的大地之上，便已经又铺满了一层会蠕动的白骨。
弥漫在空气中的，仿佛海啸一般的灵力，几乎将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都下压了几米。
所谓的寰宇颠倒之缚跟着就破碎了，碎得毫无征兆，碎得彻彻底底。
甚至就连一丝一毫的余韵都没能留下。
“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神无法共存，怎么可能会接连出现两尊邪神！”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高洁之人，近乎癫狂地大叫着。原本还想加固缚咒的法师们，也全都陷入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你凭什么能够控制两尊邪神！”
面目扭曲的高洁之人还想反抗，然而随着两股威压的加剧，她到底还是向后退却了一步。
被捆缚着的庄鸢再度发出了一阵哀嚎，凄厉的惨叫声，经久不息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所以，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下一秒，一个恍若是来自九幽的声音，终于传入了法师们的耳朵里。
这一次，他们都听清楚了。这一次，每一个人都听清楚了，那是属于猫妖的声音。
“所以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构筑四个不同的法印？”
对啊，一个神隐，它为什么要构筑四个法印？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只虚无的大手，忽地抓住了每一名法师的心脏。
因为他们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本不应该拥有半点可能的可能。
难道说，这个家伙，想要召唤的并不是两尊神明？
“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答案。”
目视着呆立在原地的法师们，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近乎于是绝望的表情。
已然被骨见大魔拆成了一副皮囊的姜生，遂缓缓地修复了自己那狰狞的伤口。
血肉借由云鬼的咒物，再度填满了它干瘪的躯体。至于其身侧的八条手臂呢，则是依旧捏着四个不同的法印。
“如此，便请现身吧，云中君，以及，病榻害虫玉。”
“吼！”
天顶上，突然传来了一声足以掀翻大气的怒吼。
紧接着，晴朗的夜空便化作了一片明媚的白昼。
日月的形象被遮蔽了，昼夜的概念被混淆了。
沸腾的云雾，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聚集着。
直到它们近乎凝实地聚成了一个遮蔽天空的人形，大气里的水分也已然被彻底地抽干。
一望无垠的土地悉数开裂，漫无边际的黄沙随风而起。
站在云下的法师们，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堆刀片。
无穷无尽的干渴笼罩着他们的身心，致使他们的肉体仿佛都萎缩了几分。
那又是一尊神明，一尊邪恶的神明。
吞天的灾厄伴随着荒芜的神性昭然若
揭。
所以我们，究竟是想杀死什么？
所以我们，究竟是在面对什么？
铺天盖地的灵压，约莫是震碎了每一名法师的理智。
不可惊动的茫然，大概是占据了每一个人类的心扉。
奈何世间的变化却并未休止，因为还有虫鸣正在酝酿。
因为还有一个八臂的童子，仍然正在发出骇人的低语。
“你们，不应该来打扰我的安宁。”
“你们，不应该奉行贪婪的私欲。”
“你们，不应该漠视他人的命运。”
“你们，已经让我见证了你们的卑鄙。”
“所以，我也会让你们见证我的恶行。”
“各位，我会杀死你们。”
“现在，我会杀死你们。”
“然后，去告慰我那可耻的善意。”
“嗡！”
当无数的虫群，自地下的深渊里头盘旋而出。
当密集的害虫相互堆叠着，共同构成了一座巨大且黑暗的秽物。
占地面积近万平方公里的红霞市区，就已然被分成了四个边角。
一角，是端坐于鬼手之中的怒目佛陀。
一角，是屹立在白骨之上的血肉大魔。
一角，是绵延于黄沙之下的赤地千里。
一角，是回荡在虫群之间的鬼哭神嚎。
祂们，就仿佛是诞生于天启之前的四大异象。
在此时此刻，毫不留情地宣判了一众法师的死期。
“神隐展开，天启大祓！”
伫立于四象之间的姜生，一边七窍流血地嘶吼着，一边竭尽所能地，维持着其手中的最后一道法印。
“轰轰轰轰！”
顷刻之间，天塌地陷不过如此，开天辟地莫过于是。
四尊邪神，动如山岳倒悬，行如瀚海倾覆。
虫群伴随着云雾携天而降，白骨包裹着鬼手拔地而起。
巨大到无法言说的伟力，以世家的法师们为中心，不断地压缩并且坍塌了下来。
“百鬼齐喑之域，万法不近！诸邪退避！”
千钧一发之际，上百名的法师，直接抽离了自己生平所有的灵力，于天地之间构成了一座宏伟的屏障。
可惜这座屏障，仅仅是碰到了倾塌的神力，便被压出了无数的裂缝。
“滋滋滋滋！”
看着法师们那苦苦支撑的模样，三千怨一边构筑着异界的门扉，一边冷漠地嗤笑了句。
“呵呵，还真是既可笑又丑陋的抵抗啊。”
“三千怨！”
或许被刺痛了心中最后的尊严和底线，那位面容高洁的女子，赫然地就看向了退避在旁的恶鬼。
“你以为你能够独善其身吗！言灵听命！速速敕令！三千受死！替吾挡灾！”
“啊！三千受死！替吾挡灾！”
极尽痛苦的庄鸢高抬着头颅，几乎是目眦欲裂地喊出了最终的言灵。
可惜下一秒，三千怨就已经挥出了一片黑烟，乃至硬生生地挡住了言灵的干扰。
不过即便如此，在世家的拼死一击之下，青年也还是吐出了一口鲜血，进而只能略显虚弱地说道。
“抱歉啊，我可没有替人挡灾的习惯。而且在我的计划实现之前，在我将这个世界彻底地改变之前，我也还没有能够死去的理由。”
“混蛋，混蛋啊！！！！”
计划落空的女子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本该清秀的脸庞狰狞得恍若厉鬼。下一刻，世家的屏障就已然
应声碎裂。
“轰！”
无数的鬼手，骨片，昆虫，以及滚烫的云雾，跟着便猛地砸落并融合在了一起。
剧烈的震动和声浪，回荡在寰宇之间经久不息。
直到一切都结束以后，世家的法师们早已再无踪影。
城市的废墟之上，方才独留下了一座黑红色的，由断臂和骨片构筑的，镶嵌着虫子的，连接着天地的雕塑。
第三百一十三章：恨与温柔
诡异的邪神终于退去了。当云雾消散的时候，当虫群，白骨，和鬼手都被砌进了雕像里面的时候。
广袤的废墟里静默无声，绵长的夜色又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骨质的高塔上血迹斑斑，尚且有几位法师的断臂，和面孔不甘地暴露在外。这些真正的血肉，嵌合在一堆白骨和虫子的底下，似乎是想在最后的时刻里挣脱出来。
然而先前的高温，却已经将他们和这座通天的高塔融为了一体。
于是，寒冷的风中也就只剩下了死者的恨意。
姜生抱着庄鸢，缓缓地飘落在了一片乱石的中央。
它是在神隐砸落之前，利用空间转移的咒术将女孩给救出来的。
此时的少女已然恢复了神志，哪怕她的身上，尽是用符文刻出的鲜血。哪怕那具被斩断了手脚的躯体，看起来是如此的残破。
但是她依旧睁开了眼睛，忍受着疼痛，乃至无比柔和地，举目看向了那位将她抱在怀里的猫妖。
即使这大概，已经是她残存的最后一份柔和了。
“姜生，是你吗？”
虽然猫妖的形象早已变了很多，甚至可以说它早已面目全非，但是少女依旧坚定地叫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我。”
猫妖同样轻柔地回应着，进而用手怜惜地抚过了少女的脸颊。
“我来救你了。”
“我好想你。”
满心满眼皆是过去的庄鸢微笑着，乃至缓缓地抬起了一双只留有半截的手臂。她似乎是想要用手搂抱住姜生的脖颈，然而终究也只能够触碰到虚无。
“我好想，回到过去。”
即使我的过去同样残破不堪，但是那时候，我起码还有妈妈，我至少还有你们。
“对不起。”
按捺不住愧疚的姜生，轻轻地跪坐在了地上，进而低垂下头颅，用侧脸碰了碰对方的断肢。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我什么也没能改变。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空有力量的逃避者。
几滴如同泪水一般的鲜血，从姜生的眼角滑落，最终打在了庄鸢的唇间。
那大概是甘甜的味道，至少庄鸢并觉得不难过。
“我会救你的，我会复原你的身体，我保证。”
悲伤的猫妖紧绷着脸庞，遂用嘶哑的声音再度做出了一个承诺。
虽然它已经向庄鸢食言了数次，偏偏它唯独向庄鸢食言了数次。
几乎是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姜生的手里涌进了少女的体内。
数不清的咒法，瞬间就止住了外流的鲜血，并且修复了少女那被刻满了咒文的皮肤。
但是断肢呢，断肢要如何复原呢，姜生暂时还没有答案。
“碰！”
另一边，操控着碑文的三千怨，也终于打开了通往异界的门扉。
几乎是在一瞬间，堪称海量的灵力就从大门的内部涌现了出来。
刚刚还飘散于空气里的灾厄与怨念，忽地就被平复了几分。
紧接着，便是大片的土地开始抽生出草叶。
再然后，就有无数的藤蔓逐渐爬上了废墟。
跟着才是树木的生长。
随即还有喷涌的河流。
自然正在快速的修复，因为灵气已经盖过了灾厄，并且开始影响起了周围的环境。
因为三千怨的手中还掐着一个法诀，从而使得这种良性的影响再度加剧。
“真美啊。”
直播频道里的人们，借助着无人机的镜头环顾向四周。
“这就是灵气复苏的景象吗？”
“相比之下，那座由白骨和血肉构成的高塔，就显得更加恐怖了。”
“所以，那只白色的妖怪是在哭吗？”
“妖怪居然也会哭吗？”
“他似乎是想要救治那个女孩。”
“所以那只妖怪的愤怒，应该就是为了这名女孩而生的吧。”
“其实他也没有滥杀无辜不是吗。”
“美しい妖怪と悲惨な嬢、私の心の中にはたぶん一つの物语が浮かんでいます（美丽的妖怪和悲惨的女孩，我的心里大概是想到了一个故事）。”
“God，pleasegivetheagentleending（神啊，请给他们一个温柔的结局吧）。”
……
三千怨并没有去关注频道里的言论。
他只是依旧维持着手中的阵法，直至此间的灵力彻底充盈，其人才默默地散去了石碑的神隐。
“碰！”
深入大地的门扉又重新闭合了起来，于地上再看不见半点的踪迹。
从此以后，这扇门每隔十年才会再开启一轮，并且不会影响到地表的环境。
如此，便是三千怨设定的规则。
“呼。”
待到所有的尘埃都落定以后，青年才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姜生仍然在为庄鸢修复身体。
他们和三千怨相距不远，但是双方都没有再发出半点的声音。
直到庄鸢，突然微笑着开口，对着猫妖说了一句。
“姜生，我很抱歉。”
另外也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都想要救我。
但是我真的，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已然经历了足够多的痛苦。
我已然受够了这悲惨的命运。
所以，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就让我，再借用一次你的力量吧。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就可以了吧。
一定就可以，帮我在最后，彻底地宣泄出仇恨了，对吧。
“等等，庄鸢，你要做什么？”
突然被道歉的姜生，没由来的于心底混乱了刹那。
可惜庄鸢，却并没有回应它慌乱，而直接转头，看向了那名正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三千怨，麻烦你抬头看着我。你不是说，在这个世界被彻底地改变之前，你都没有死去的理由吗。那么现在，就让我来给你一个理由吧。”
“哦？”
被勾起了兴趣的三千怨，遂浅笑着摊开了双手。
“那么你，想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我将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以背后的灵力为基石，以吞咽在我体内的，一百二十八件咒物和一百二十八只怨灵为抵押，来命令这个世界。”
残破的女孩圆睁着自己的眼眸，扭曲着自己的面孔，燃烧着自己的怒火。
并且将自己的声音，从平铺直述，渐渐地转变成了一种竭尽全力的嘶吼和咆哮。
“我要让这个世界，善恶有报，公理长存！我要叫如你这般的恶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啊，想要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如我这样的残缺。
第三百一十四章：见证妖怪
在那些过往的生命里，庄鸢曾有四次，想过要坚强地活下去。
第一次，是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作为一个嗷嗷待哺的生命，她在冥冥之中的意识便是想要活着。
然后，她便发现了自己的残疾。知晓了身为残废，只能给家人带去拖累的事实。
第二次，是在她面对着母亲的背影时，那份独属于母亲的温柔，令她决心要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来做回报。
然后，她的母亲便去世了。在一场甜蜜的美梦之后，用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
第三次，是在她与杨默默，姜生，和白贯吉共处的时候。那些既梦幻又真实的日子，令她初次品味到了友情的美好，也令她产生了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他人的念头。
然后，灾难便带走了杨默默和白贯吉的生命，令他们一个被虫群啃食，一个被开膛破肚。
第四次，是在她加入了灵管处之后，在她不断地给自己添加训练时。那个时候的她，于脑海之中几乎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复仇。她想要杀死三千怨，她想要覆灭怪异协同。
然后，命运便再次玩弄了她意志，令她被人绑架，被人斩断手脚，磨灭灵基，摧毁天赋，进而喂下咒物，沦落为谋杀姜生的工具。
于是，庄鸢便第四次在心中，产生了要去死的想法。
不过这一次，她却还有一个决心，那就是要让自己死亡胜过自己的生命。
她要用自己的这残破的灵魂，来斩断那悲惨的命运。
她要让这个世界，再也无法糟践和愚弄他人的生命。
因此，庄鸢便立下了誓言。
因此，这个被命运践踏了无数的人，便再一次地，向这个世界发起了挑战。
用她的一切，用她的灵魂，用她那再也无法遏制的悲愤与仇恨。
“我要让这个世界，善恶有报，公理长存！我要叫如你这般的恶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要为后来的人，创造一个温柔的答案！
“轰！”
几乎就是在庄鸢的话音落下的瞬间。
浩瀚的天空中，便展开了一个金黄色的，仿佛是具有实体的圆环。
圆环上密布着晦涩难懂的符文，符文里又镌刻着无穷无尽的咒语。
那似乎就是命运，亦或者是规则，还可能是某种更加玄幻的东西。
圆轮旋转，天空便也跟着旋转。
天空旋转，日月便也跟着旋转。
白昼与黑夜每隔十秒就会交替一遍。
如此恐怖的景象，令全球的人们仿佛都步入了梦幻之中。
海量的灵力正从姜生的手中流逝着，惊人的消耗令猫妖的身形都摇晃了刹那。
有一种规则正在形成，姜生和三千怨都能够感觉得到。
当庄鸢的血肉里，再一次地绽放出金黄色的符文。
这种规则的形成便又加快了几分。
但是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钟，三千怨便来到了猫妖和庄鸢的身边。
他用手抓住了少女的脖颈，因为他知道，庄鸢的咒物，就是其体内的第三节颈椎。
“你！”
愤怒的姜生正想阻止对方的动作。
然而下一刻，三千怨那既镇定又匆忙的声音，便已然传入了它的耳朵。
“如果你想要让这个女孩活下去的话，就别来管我，继续往她的体内输送灵力！把你拥有的怨灵都召唤出来，把你的能力运转到极致，继续往她的体内输送灵力！”
“啊！”
此时的庄鸢已然失去了
理智，浑身都流转着符文的她，只能够迸发出哀嚎的她，同样也无法再听清旁人的言语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三千怨的恳切，又或许是被庄鸢的痛苦动摇的心神。
猫妖到底是没有与面前的青年发生争执。
而是顺从地召唤出了七只怨灵，并且将增幅运转到极致，从而使得源源不断的灵力，向外流入了少女的体内。
与此同时，三千怨也没有袖手旁观。
只见他先是把自己的怨灵都召唤了出来，随后又用阵法，重新洞开了异界的门扉。
最终，其人才以自己的身躯为桥梁，把门内的灵力大股大股地推入了庄鸢的颈间。
如果你能够成功我就去死！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去死！
我认可你了！少女！我认可你的意志了！我认可你的答案了！
一个善恶有报的世界不需要灵气复苏！
一个公理长存的世界不需要我这恶徒！
所以，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所以，我拜托你杀死我啊！
“轰轰轰轰！”
圆轮依旧旋转着。
昼夜不断地颠覆，不断地颠覆，不断地颠覆着。
“她就是，天选之子，以及命运和赌徒。”
狭小的通灵室里，沈孟秋怅然若失地坐在地上。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只看见昼夜第无数次相互颠倒，只看见太阳第无数次绽放霞光。
位于庄鸢体表的符文终于稳定了下来。
还差一点，就只差一点了，新的规则便可以形成。
姜生似乎是看到了希望。
可惜紧接着，就有一阵碎裂的声音传入了人们的耳朵里。
那是庄鸢的身体。
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规则的磨损了。
于是，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忽地就串成了一片。
庄鸢的躯体，跟着便爬满了密集的裂缝。
“碰！”
甚至都没等姜生和三千怨做出反应。
这个脆弱的女孩，就已然抵达了极限，乃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碎成了一堆残渣。
跟着又一点一点地，风化成了一捧又一捧的粉末。
天顶上的圆环消失了，符文陡然退散。
破碎的规则无法建立。
时间也蓦地停留在了阳光初升的一刻。
“……”
三千怨低着头没再说话，他的手里只留下了一截白骨。
姜生无言地看着四散的粉末，手中紧握着一颗漆黑的宝珠。
它知道，它没能救下庄鸢。
恰如它没能拯救白杰，杨默默，白贯吉和邢苔那样。
它又没能改变任何事情。
早晨的阳光大概是温暖的，可惜却没有人能够感受到这份温暖。
和煦的微风大概是清澈的，可惜却没有人能够融入于这份清澈。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但是我依然会改变它。”
三千怨缓缓地站起了身来，面朝着阳光，拿着属于庄鸢的白骨。
“姜生，我等着你，我等着你，来杀死我。”
一语说罢，男人便已经后退着，消失在了一片温柔的风里。
猫妖仍然跪坐于原地，低着头，手捧着由少女化作的粉末。
良久。
良久。
才赫然抬头发出了一声震颤天地的怒吼。
“啊啊啊啊！！！！”
云层被破开了，大地席卷着尘
埃，废墟既沉默又破败。
公元二零二三年十二月一号的清晨六点钟整。
这个世界的人们，见证了妖怪。
第三百一十五章：姗姗来迟的复仇者
姜生走了，带着邢苔。
于绝望的吼声散去之后，于围观的人们，渐渐地从悲伤之中回过了神来的时候。
它便走了，带着邢苔。
从红霞市离开，去了一个并不明确的方向。
乘坐着一只八翅的飞鸟，留下了一片迷离的狂风。
当天下午，灵管处便带队封锁了红霞市的城区，并让三支科考队进入了废墟。
他们需要确认灵气复苏的状态，并且对姜生和三千怨留下来的痕迹进行研究。
通过对比和考察，他们确认了被姜生带走的那颗宝珠，正是属于灵能世家的传承秘宝，黑石地玉。
其中存储着由世家掌握的一百二十八件咒物。
同时这件秘宝的能力，也正是将存储于其中咒物完美串联，共鸣灾厄，乃至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
在昨夜的决战开始之前，为了保证，能够以最大的限度来激发出属于言灵的能力。同时也为了彻底地控制住言灵，进而使得每一件咒物，都可以得到言灵的增幅。
所以世家的高层们，便强行地将这件秘宝给塞入了庄鸢的腹中。
那可是一百二十八件咒物，一个寻常的管理人甚至都控制不住两件咒物。
可想而知，庄鸢到底经历了一场怎么样的噩梦。
一百二十八只怨灵的恨意，如果无法用灵力加以遏制，便会同步到管理者的脑海之中。
这种折磨，完全可以彻底地摧毁掉一个人的精神。
事实上，庄鸢也的确是被彻底地摧毁了。
不过现在，黑石地玉却因为种种的巧合而落入了姜生的手里。
所以，谁又能够知晓呢，这二者的结合到底会产生一种什么样的后果。
……
此后的一个月里，全球各国的时局都相当混乱。
医生，工人，教师，司机，各种各样的人群接连罢工，使得各方的社会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瘫痪。
海量的***者出现在了各地政府的门前。
他们怒吼着，齐呼着，张贴着海报与横幅，要求政府公开灵异的秘密，并且严惩那些占据着资源的势力。
于是，在山呼海啸的民意之下，在彻底混乱的局面之中。那些被裹挟已久的政府，便都毫不留情地整顿起了自家的特权阶级。
于是，有的灵能势力便妥协了。他们公开了自己掌握的资源，并且推出了用来承担罪名的个体。令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废除修为审判入狱。从而使得其余的成员，能够继续生活在各国的土地上。
于是，有的灵能势力便叛逃了。他们一边躲避着追杀，一边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国家。但是因为各方的大国，如今都不再愿意接收外来的势力。所以他们，也只能够躲在一些偏僻的小国里来休养生息。
于是，有的灵能势力便罢手了。他们彻底地放弃了祖辈的传承，进而解散成个体，全全地加入到了国家给出的编制里。换来的回馈，就是让国家为他们掩盖真相，乃至不再追究过往发生各种的责任。
整个世界，都在日新月异地变化着。
如今的人们在茶余饭后，几乎都会聊上几句灵异来感慨时局。
或许是为了分散人们的精力，又或许是为了挽救国家的形象。
在红霞市被摧毁的半个月以后，华国居然就公开了姜生和三千怨的档案。
其中不仅包括了三千怨的实验，经历，罪行和目的。
还包括了黑猫的来历，性格，形象和遭遇。
一时之间，关于三千怨是否正义的讨论喧嚣尘上。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团体，也在网络上发表了各种各样的言论。
比如，寻找雨猫的互助会。比如，白色少年的同好会。比如，八臂童子的声援团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一头能够化身黑猫，能够变大缩小，能够负人行走，能够凌空漫步，并且性格温和，甚至还可以长成少年的妖怪。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要比三千怨更加的吸人眼球一些。
盖因如此，于姜生的档案被公布了以后。
全球各地的黑猫饲养率便上涨了百分之九十七。
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在网络上对着自家的猫喊变变变。
甚至就连走在路上的行人，在见到了野猫的时候也会恭敬地上缴一些食物。
更别提某个财团的大小姐，饲养了位于红霞市附近的上百只黑猫，就盼着能够遇见某只妖怪的事了。
再然后，就是一些关于姜生的同人作品了。
这里面的水太深，于此，就不多做赘述了。
反正无论如何，猫在当下的这个时期，都已经成为了某种禁忌又让人趋之若鹜的名词。
人们既关切着，又恐惧着，恰如他们对于灵异的态度。
……
夜晚，位于红霞市中心的临时研究所内。
一名面带着副金丝眼镜，表情冷酷，相貌俊美的青年女子，正在默默地审核着手中的两份文件。
许久之后，其人才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继而在嘴中幽幽地说道。
“这个开启门扉的阵法，倒也不难理解。”
她的名字叫做杨安静，是咒物管理人杨默默的姐姐，同时也是这一轮科考队的成员。
“大碑天之遗迹吗，用神隐来构筑阵法，然后再掩盖阵法，倒也算是个不错的思路。”
一边说着，杨安静一边将两张航拍的地形图，仔细地重叠在了一起。
万籁俱寂的夜里，空无一人的研究所内，惨白色的灯光照亮了杨安静的侧脸，跟着也穿透了她手中的图片。
一副由大地上的裂缝所构成的图案，随即便呈现了出来。
“啊，我应该可以。”
目视着眼前的图形，杨安静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我应该可以，逆推出这个阵法的反面。”
备注：有关于杨安静的线索，请见第一百六十章，冷静的偏执。
第三百一十六章：放逐了自我的魔王
八翅的鸟，带着姜生和邢苔飞了很远，同时也飞了很久。
久到历经了数十个日日夜夜，久到姜生都忘却了时间的观念。
幸亏它和邢苔都不需要进食，也不会因为风吹和雨打而伤及体魄。
所以这场飞行一直都很平稳，平稳到，姜生始终都没有说过一句闲话。
它就只是沉默着，沉默着。
于是，邢苔也没有去打扰过它。
于是这场飞行，便始终保持着相当的寂静。
直到两人飞入了一片人迹罕至的远郊，直到姜生的眼眸，终于因为风而活动了一下。
猫妖才带着邢苔回归了地面。
事实上，如今就连姜生自己，也不知晓他们究竟身在何方了。
只能够隐隐约约地判断出，他们大概是又回到了华国的境内。
这个地方很偏僻，距离最近的城市也足有十几公里的路程。
附近没有村子，就只有荒地。
野草长得到处都是，所幸地面尚算平坦。
石头很多，但却见不到什么河流或水源。
这应该就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荒地。
唯一值得关注的，大概就是在这片土地的中央，正竖立着一棵即将枯死的老树。
那棵树，差不多有七八米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干枯的枝桠连接着树干，就像是一只孤零零的，想要破土而出的大手，正在对着天空求饶。
邢苔显然不大明白，猫妖来此的目的，故而只能疑惑地开口，小声地询问道。
“姜生，这里是？”
“我也不知道。”
猫妖很干脆地回应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寂然着，始终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但是我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用来思考一些事情。一些，关于我自己的事情。”
如是说着，姜生一边迈步上前，将手搭在了老树的树干上，一边缓缓地运转起了它体内的灵力。
血肉娃娃的能力发动了。
替死傀儡的制作再度展开。
霎时间，就有五段由血肉构成的管道，从猫妖的指尖窜出，刺入了老树的腔内。
“咔咔咔咔。”
几个呼吸之后，树木的生命形式就被彻底地改变了。
原本还充斥在树干里的植物纤维，几乎全都被替换成了鲜活的血肉。
唯一没有变化的，或许也就只有包裹在外的树皮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血与肉的膨胀和蠕动之下。
那些干枯的树皮，最终也还是被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进而悉数开裂，曝露出了其下的血管与脉搏。
本该枯死的老树再度恢复了活力。
接着，便是基于体积层面的扩大。
树木涌动着，从地下的树根，到地上的枝桠，似乎是在吸收着什么养分。
然后它就长高了一米。
跟着便是两米，三米，四米，五米，以及更多。
起初还隐藏于地下的树根，此后也不断地分裂，并交织在了一起。
从而变成了一块坚实的，几乎是能够无限延伸的平台。
“轰！”
下一刻，还在成长的老树，便用几根粗壮的枝条，将猫妖和邢苔给托举到了树冠之上。
再然后，树木就展开了最为彻底地生长。乃至立于地上，冲天而起，用树杈直触向了那遥远的天际。
“轰隆隆隆！”
地面震动着，许久都无法恢复平静。
只等
到一切都结束以后，一棵上万米高的血肉古树，便已然耸立在了长空之下。
“卧槽，那是什么东西？”
十几公里外的城市里，走在路上的行人们先是感觉到了一阵晃动。
然后，抬起头来的他们，就也看到了远方的大树。
“难道又是什么灵异事件吗？”
“不不不不，这已经是玄幻了吧？”
“所以说，政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公开修炼的方式？”
“按照新闻的意思，我们还得再等一个月。”
“话说回来，那棵树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像红霞市的塔啊。”
“总之，先拿手机拍下来吧。”
……
且不管这一头的混乱。
另一边，位于大树那几乎已然有上千米宽的树冠之上。
身心疲惫的姜生终于坐了下来，坐在了一张，由白骨堆叠而成的，既高耸又孤独的座椅里。
它侧目看着，至始至终都立于其身侧的邢苔，良久，方才翕动嘴唇地说了一句。
“我会给你一只鸟，邢苔。只要不离开这个国家，你就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会保证你的身体，能够与我相隔如是的距离。也会保证你的灵力，能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你想让我离开你？”
虽然猫妖并未明说，但是邢苔，却依旧听出了姜生的话里有话。
姜生见状，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便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的，现在的我，需要独处。”
“这样啊。”
知晓自己，无法宽慰黑猫的邢苔环顾了一圈四周，跟着，乃苦涩地叹了口气。
“那好吧，我会离开的。但这绝不是结束，姜生，我们必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是吗？”
满眼疲倦的妖怪微笑着，抬手将一只乌鸦递交到了邢苔的面前。
那是一只，刚刚从它的胸腔里头生长出来的乌鸦。
“但愿如此吧。”
“必定会的。”
坚信着未来的邢苔接过了乌鸦，末了，便乘坐着展翅的飞鸟离开了树冠。
在她彻底地离开之前，女孩又回过头来看了姜生一眼。
位于那张白骨累累的座位上，妖怪的身影，显得既恐怖又孤独。
……
直到邢苔离开的许久之后。
姜生才从笼女的空间里，取出了一颗黑色的宝珠。
它看着手中的珠子，沉思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此后，乃将其吞入了腹中。
因为它知道，如是的灾厄必须被约束。
因为它知道，自己就是那最强的咒物。
黑色的氤氲，笼罩着沾满了鲜血的树冠。
横生的白骨，托举着放逐了自我的魔王。
但是这就够了吗？
这样的姜生，就可以迎来安宁了吗？
第三百一十七章：带来了目的的人类
自我放逐的第一天，姜生吞下了暗藏着百鬼的宝珠。
或许是因为没能得到鬼魂的承认，又或许是因为没能取得咒物的权限。
所以亡者的怨念，在它的体内激荡得分外汹涌。所以海量的恶意，每时每刻都在撕咬着它的骨肉。
多亏了姜生的体质特殊，故而，终归还是压制住了百鬼的躁动。
不过即便如此，弥漫的灾厄也已然遮蔽了天空，使得一场阴雨连绵了整日整夜。
自我放逐的第二天，姜生依旧没能同化宝珠。
雨还在下，下得那血迹斑斑的树冠，都好像是在哭泣一样。
自我放逐的第三天，姜生发现了一道位于宝珠内部的封印。
出于冥冥之中的灵感，它开始破解起了封印的结构。
自我放逐的第四天，姜生仍然在研究着封印。
这个封印十分复杂，姜生感觉得到，它或许就是宝珠的根源。
自我放逐的第五天，姜生破解了宝珠的封印。
然后，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它也得知了宝珠的真名，来源，和能力。
自我放逐的第六天，姜生同化了宝珠。
或者说，是它同化了这个名叫黑石地玉的秘宝。并且，还将属于笼女等鬼的咒物也置入了其中。
于是，在自我放逐的第七天，姜生终于收敛起了四散的灾厄。
乃至，在布满了骨和血的树冠大座上，展开了真正属于它自己的思考。
……
我到底，是为何才想要躲起来的呢？
我到底，是为何才决定要坐在这里的呢？
某天，于向上眺望着某片云层的时分，姜生突然在心底对着自己询问道。
它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就是如今的它，已然再找不到什么可以向之前行的目标了。
无论是安宁也好，亦或是复仇也罢。
这两种东西，无疑都已经不再是，姜生它可以明确的目标了。
毕竟，在目睹了那么多的死亡以后，它又怎么还能够安宁呢。
毕竟，在看到三千怨与世家的纷争以后，在看到了隐藏于这个世间的丑恶以后，在看到了那些普通人的愿望以后。
它又怎么还能够，义无返顾地去复仇呢。
姜生，一直都在渴求着安宁。
但是为了安宁，它就必须替那些过往的死者，向三千怨展开最残忍的复仇。
这种复仇，最好是能够在三千怨的计划实现之前，就将他杀死。
如此，才能够让他绝望。才能够让他，体验到那些死者的悲愤。
但是如果，姜生就这样杀死了三千怨，进而阻止了对方的行动。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它便认可了当今的这个世界呢。
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它便认可了灵能力者的高贵呢。
不，这显然不对的。
毫无疑问，如果让姜生成为了那个，致使普通人继续被压迫的原因。
那么，它也必定是得不到安宁的。
因此，如果我不复仇就得不到安宁。但是如果我复仇了，想来也得不到安宁。
所以我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姜生的心中没有答案。
它是那样的迷茫，所以它才躲了起来，所以它才将自己给封闭在了这里。
或许，我可以等到三千怨的计划实现了以后，再出手杀死他。
就像他曾经设想的那样，为化作怪物的他，献上一场命中注定的死亡。
突然之间，猫妖的心底产生了一个念头。
但是，那还能算是复仇吗？
而且，我真的能够认可他的计划吗？
让所有的人都可以获得强大的力量，这，难道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姜生想不明白。
所以它依旧不准备离开。
所以它仍然坐在那张，由数万根白骨堆砌而成的座位之上。
眺望着，眺望着面前的血腥，和远方的寂静。
……
时间，从来都不会为了谁而多做等待。
转眼间，距离血肉古树成形的日子，已然过去了近一个月的光阴。
于此期间，各国的政府，也终于在民众的监督之下，公开了修炼灵能的办法。
一时之间，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展开了对灵异的探索。
但奈何，修炼的天赋终归是有高低的。
因此，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到底也只有千分之一的人，完成了对灵能的感应和吸收。
而剩下的千分之九百九十九呢，则是全无收获。
于是便有一些人，开始琢磨起了某些偏门的办法。
比如偷偷地潜入到红霞市里，去借助复苏的灵气来进行修炼。
亦或者是，直接跑到那座通天的高塔底下，去看着神造的遗迹来进行冥想。
当然了，同样也有一些人，把目光移到了姜生所在的古树之上。
譬如眼下，就有几个青年，正背着一堆摄影用的器具伫立在古树的跟前。
“怎么样小李，摄影机都架好了吗？”
“快了快了，你们别催啊。”
“怎么能不催，这地方可是封锁区啊，政府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
“哎呀老徐，你就放心吧。我家有关系，已经都了解过了。虽然这地方，之前确实被政府封锁着研究了两个星期。但是上头呢，其实啥也没研究出来。所以现在，他们已经把附近的警戒水平给下调了。”
“下调了，那我们在这里拍摄的东西还能够卖钱吗？”
“废话，信息差，信息差你们懂吗，我们毕竟是在封锁区里给别人拍摄异常。这里的随便一张照片，放到外面那都得卖个千八百块。红霞市的通天塔你们知道吧，有的人啊，光是为了能够近距离地去看它一眼，就花了两百多万。”
“疯了，这些人，为了修炼都疯了。”
“废话，那可是超能力啊，谁能不疯的。”
“行了行了，快点地干活吧。”
几个青年七嘴八舌地忙碌着，直到半个小时以后，他们才匆匆地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了现场。
角落里，安静无声的邢苔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良久，才缓缓地退回了一片阴影之中。
事实证明，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只是尊重了姜生的意愿而已。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所以，你就是那具僵尸对吗，所以，你能够带我去找到姜生吗？”
第三百一十八章：你的哀嚎恰如我的惨叫
“你是什么人？”
回过头来的邢苔，跟着便看见了一名面带着眼镜的冷酷女子。
对方的身上披着一件研究员的大褂，内里衬着一套女式的职工西服。
看起来，似乎是驻扎在附近的工作人员。
而且八成，是从那个负责研究红树的科考队里出来的人。
是的，早在红树出现的三天以后，政府便下派了两支科考队，来确认红树的成因。
甚至其中的一支队伍，还是从红霞市里调过来的。
而杨安静呢，则是自己申请转移的研究人员。
她看出了红树与通天塔之间，那隐隐约约存在的联系。所以，便为了寻找姜生的踪迹而来到了这里。
杨安静需要找到姜生，因为她的计划，必须依靠姜生才有可能实现。
事实上，如今的她已然准备好了一切。
唯独欠缺的，就只是一个支点了而已。
那必须，是一个能够撬动世界的支点。
可惜杨安静自己，却并没有这个能力。
幸运的是，眼下的她居然在种种巧合之下遇见了邢苔。
她自然是认得这具僵尸的，因为对方一直都跟在猫妖的身边。
所以杨安静才会主动现身，并向邢苔搭起了话。
“我的名字叫做杨安静，是红树科考队的一员。”
面对着邢苔的质问，杨安静的眼神始终都保持着冷清。
“我并不是什么具有威胁的人，因为我的灵能力远不如你，更无法去揣摩姜生。我的灵感只比普通人稍强一些。用灵修界的话来说，我就是一个萎缩者，即某种不健全的个体。所以你不必对我抱有太深的敌意，我只是想要见姜生一面而已。因为我有一些话，必须要和它当面谈谈。”
虽然感觉得到杨安静的羸弱，但是邢苔，却依旧不打算放松戒备。
甚至下一秒，她就已经用手掐住了杨安静的咽喉，乃至语气低沉地逼问道。
“你，想要和它谈什么？”
“咳。”
呼吸不畅的杨安静，随即便略显艰难地闷咳了一声。
不过她的表情，却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个仿佛石雕一般的女人，似乎从来都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命。
“我想要和它谈谈，有关于它的未来，以及要如何，才能击碎灵能力者的傲慢。”
“你什么意思？”
眼神冰冷的邢苔，缓缓地探出了隐于指尖的利爪。
但是她的手掌却略微地放松了几分，进而使得杨安静的呼吸，也稍显顺畅了些许。
“说得再详细一点。”
“啊，那我就说得再详细一点。”
或许是察觉到了邢苔的意动，杨安静的嘴角方才勾起了一丝浅笑。
“我说，你要脱离僵尸的身份，变回真正的人类吗。我说，你想要让姜生再无顾忌地，去杀死那些该死的人吗。如果你想的话，那就让我和它见一面吧。因为我已然掌握了，那些傲慢之人的谬误。因为我已然掌握了，修正这个世界的途径。”
……
此后的邢苔又与杨安静聊了很久。
虽然她的心中尚有诸多疑惑，不过，她到底还是用飞鸟替对方联络了姜生。
然后，邢苔就得到了源自于姜生的答复。
“姜生说，它可以见你。”
位于高耸的红树之下，邢苔一边面对着杨安静的注视，一边用手摸了摸乌鸦的羽毛。
“但是在那之前，你需要先爬上这棵红树，它就在树冠之上等你
“树冠之上。”
举目仰望着前方那棵，约莫有上万米高的古树，杨安静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头。
“以我的能力，恐怕很难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爬上去。毕竟，我并不是什么强大的灵能力者，也没有任何攀登悬崖的经验。更没有把握，在失手坠落的过程中活下来。”
“所以姜生为你准备了阶梯。”
大概是早已预料到了杨安静的顾虑，下一秒，邢苔便已然提供了一个解决的方案。
“明天上午的九点钟整，在这棵红树的树干周围，会生长出五万个台阶。它们将直通向红树的树冠。所以你只需要做好准备，攀登阶梯就可以了。”
“是吗？”
目光了然的杨安静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做准备了。”
一语说罢，女人便有了离开的打算。
不过紧接着，邢苔就又开口叫住了对方。
“另外，虽然我不会跟着你一起上去。但是如果姜生它拒绝了你，还望你不要胡搅蛮缠。”
“放心吧，它不会拒绝我的。”
抬手扶着眼镜的女人转过身，只给邢苔留下了一个单薄的背影。
“因为我听到过它的哀嚎，恰如我心中的惨叫。”
因为我们的灵魂都在悲鸣，因为我们的血液都在咆哮。
……
第二天一早，杨安静便穿着一身登山的装备，来到了红树的跟前。
邢苔并没有再为之出现。
于是，杨安静便沉默地等待着。
直到时间走过了上午的九点钟整。
红树的树干才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棵巨大的古树，先是如同脏器那般耸动了片刻。随即就有无数的台阶，从树皮底下的血肉里头外探了出来。
它们围绕着古树，向上盘旋了一圈又一圈。
乃至没入了天顶的云层之中，仿佛是没有尽头一样。
这些阶梯大概是用骨架构成的，带着一点腥臭，带着几分阴森。
足以让普通的人心生忌惮。
不过杨安静却并未在意这些。
相反，她就只是冷漠地等待着。一直等到所有的台阶都形成了以后，便迈步踏了上去。
这无疑，会是一条极为漫长的道路。
同时也必将万分艰险。
恰如心怀怨恨的人，难以步入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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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复活
杨安静的体能并不优秀。
同时她的灵力也不充沛。
这使得女人在攀登台阶的过程中，表现得几乎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
除了偶尔，才会施展几次的定风咒和生息咒以外。
杨安静便没有再运用过什么超乎寻常的手段。
高处的寒风依旧会令她失去平衡，疲劳的肌肉依旧会令她步履沉重，遥远的地面依旧会令她神经紧绷，悬空的阶梯依旧会令她脸色泛白。
然而杨安静，却还是在向上走着，并始终在向上走着。
拄着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登山杖，独自迈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台阶。
幸运的是，她终归是一个灵能力者。
所以定风咒，可以帮她驱散过盛的狂风。
所以生息咒，可以为她恢复一定的体力。
所以杨安静才敢于踏上这条，根本就不属于常人的道路。
而代价呢，则是每用一次咒术，她的精神都会空乏几分。
是的，她可以用精神来换取体力。
不过这种做法，显然是有极限的。
当女人用双脚，攀登上第一万个台阶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深深的疲惫。
这个过程，杨安静一共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
可即便如此，眼下的她也只是走过五分之一的路程而已。
同时，女人也没法再向下看了。否则过于遥远的地面，亦会让她的心理产生一定程度的失衡。
天上渐渐地出现了一批乌鸦。
它们盘旋在树干的周围，用猩红色的眼睛扫视着树下的一切。
就像是在监视着什么，又像是在看护着什么。
杨安静没有休息，就只是继续向前。
饿了，便吃一根能量棒。困了，便吞几枚药片。累了，便再喝一瓶灵能药剂。
她大概是在压榨着自己的身体。
不过这大概，也是她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能够登顶树冠的最佳途径了。
毕竟女人，不可能在凌空的阶梯上安心睡眠。
再考虑到人体的消耗和需求，所以杨安静才计划，要在三十二个小时之内登顶树冠。
否则，她就得在缺少防护措施的阶梯上迎来两个夜晚。
另算上攀登台阶时，必将损耗的精力和体力。
哪怕是杨安静，很难保证自己，可以在三十二个小时之后还保持绝对的清醒。
故而她才需要减少休息的时间。
以帮助自己，能够在全程可控且稳定的情况下，一口气地登顶树冠。
当路程过半的时候，女人的身体便已然濒临了极限。
此刻，是深夜的十二点三十分。
杨安静在这里，给自己预留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但是绝不能睡着。
所以，她就坐在原地闭目养神了起来。
同时还用手机设置了几个定时的闹钟。
天上仍然有乌鸦在徘徊。
所幸，它们似乎并不喜欢鸣叫。
因此也不至于，打扰到杨安静的休憩。
明月高悬着，照亮了女人的侧脸，同时也照亮了她略微发颤的手脚。
杨安静的沉默依旧如同的石雕，恰如她那颗仿佛石头一样的心。
一个小时之后，女人便再度启程踏上了路途。
风吹着，颤动着乌鸦的羽毛，裹挟着淡淡的呜咽。
就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声叹息。
既无可奈何，又转瞬即逝。
姜生，原本是不想与杨安静见面的。因为它已经，不想再去回忆那些残破的过往了。
所以它才设下了五万个台阶，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但是它似乎，又是想与杨安静见面的。因为它确实希望着当下的一切，还能有那么一丝被改变的余地。
所以它才只设下了五万个台阶，没有断绝所有的可能。
杨安静，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六点钟整登顶树冠的。
这个时间，比她预计的要晚了一个小时，不过到底是尚未入夜。
天空之中遍布着晚霞，金红交错。恍若残花将谢未谢，又似人眼涣散迷离。
而踏上了万米之高的杨安静呢，则是深陷在晚霞里，乃至呼吸着云霓。
此刻的她，可谓是相当狼狈的。
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满眼血丝。
不过女人还是义无反顾地深入了面前的平台。
当万千的乌鸦停留于树冠，当累累的白骨出现于脚下。
杨安静终于见到了那个，端坐于骨堆中央的魔王。
同一时间，姜生也低头看向了来者。
双方的视线总算是交汇了片刻，然后，他们就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属于同类的悸动。
“好久不见了，姜生。”
迈步上前的杨安静，再度喝下了一瓶药剂，使得自己的精神恢复了虚假的饱满。
“是啊，好久不见了。”
脚踩着白骨的姜生叹了口气，俊美的脸上夹杂着深深的倦意。
“我本以为，你是爬上不来的，亦或者说，会半途而废。”
“可惜，我是个偏执的人。”
面带着微笑的女人，低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为达目的，我可以不顾一切。”
“那么，就让我猜一猜吧。”
抬手抚摸着，立于身边的一只乌鸦，猫妖的嘴唇随之翕动。
“关于你所说的，能够让邢苔变回人类的办法，是否就是，与三千怨进行合作呢？”
“没错。”
冷如冰雕的女人笑着，然而在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我相信你应该也知道，三千怨掌握着一种，能够替活人转移灵魂的咒术。同时他还有一个部下，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创造出一种没有灵魂的完美肉体。所以借助这两个人，我们就可以让邢苔真正的复活。”
“但是我们，和他们可是仇敌啊。”
苍白色的妖怪，低垂着红粉色的眼眸，就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所以我们，并不是真的要与他们进行合作。”
话说到这，杨安静方才重新抬头看向了姜生面目，并且用意志洞穿了其中的幻术。
虽然姜生并没有
特意的施展幻术，虽然这只是雨衣外泄的丝丝咒力。
但这对于女人来说，显然也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同他们虚与委蛇，假作默契，然后再从内部，彻底地摧毁掉他们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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