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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安宅     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txt下载     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五章 法律学与工程学

    法庭上秋风萧瑟,肃杀之意从四面八方传来。宫川站在原地,不知道已如何反应才好。刚刚她是闯了大祸,轻率脱口而出的反驳,被对方抓住破绽反而成了己方极大的不利之处。其实这并不能怪她,若是在平常的案件之中,宫川作的那一番反驳,恐怕还要算作是一段精彩的发言。

    然而,此刻她面对的却是古美门——一个恐怖之至的对手。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慎以及漏洞,都将酿成倾覆悬崖的惨烈后果。

    法庭上的白灯照射,晃刺着美人双眼。隐约之间,这种不真实感竟让宫川觉得仿佛身处十面埋伏之中。

    就在这时,只见得美人身后的那位男律师悄然站起,抖了抖自己的西装外套,来到宫川的身后,轻声附耳道:

    “我来。”

    北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宫川的耳边传来。

    那幽幽地气息,像是在轻轻地抚摸着美人的耳垂,让她的内心平静下来。

    北原向前一步,站在宫川的身前,双眼看向位于被告席前的古美门。在脚步往前迈出的那一刻,皮鞋仿佛在审判庭的地面溅起阵阵涟漪。已而,这涟漪不断扩大,变得波涛汹涌,击打在岩石的浪花,愈变愈大,海面的大风变得狂猛,掀起前所未有的滔天巨浪。整个法庭的氛围,在这一瞬间,竟仿佛因为这位年轻男律师朝前迈进一步而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改变。

    古美门的目光同样冷冷地落在了对面的这个男律师身上。久经战场的古美门从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身上嗅到了杀机。这股杀机被很好地隐藏在了他看似无害的外表下。从最开始的调解会、再到邻地通行权官司在消防通道问题上的短暂交手,再到如今两人相对而立。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正在说明:

    他是一个高度危险的律师。

    法庭上,北原和古美门在各自的席位面前站着,相顾而视,犹如两位武士在决斗之前,握着各自锋利的秘传宝刀,在揣测着对方接下来的格斗刀技。彼此之间强大的气场,仿佛在空中激荡碰撞,在眼睛所看不见的地方,擦碰出明亮的火花。

    旁听席上的听众见到原告那位男律师泰然自若的神态,不由得都有点懵了,似乎并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淡定。而一些感觉敏锐的人,已经注意到了法庭的气氛在悄然间发生着变化。

    下一秒。

    只见得北原的声音道,“将军大酒店的立柱之下,铺设着人行道。所侵占之地上已有相应人工施工的建造物,而非裸地。因此,纵然我当事人高井只拥有地上建筑物的所有权,但相关的人行道等建造物被酒店侵占,亦应当视为对高井地上建筑物所有权的侵害。故原告有权提起排除妨害之诉。”

    北原稳稳站在原告席的前方,一股大将风范,从中散发出来,在面对古美门这样强大之极的对手,仍然保持一种近乎于非人类的沉稳。

    古美门目光深沉,几乎在北原话音刚落下的一秒钟之内,便反驳道:“原告律师方才的论述,是将建筑物与构筑物的区别相混淆,把人行道设施,错误地归为了建筑物。”

    这位头发梳得奶油小生般的大律师,带着一副轻松的表情在法庭上漫步起来,“原告拥有的只是地上建筑物所有权。而所谓建筑物指的应是一般民众进行生产、生活、经营、娱乐或将物品进行储存等等的工程场所。而构筑物则是民众并不直接从事上列活动的工程场所。”

    “这个定义听起来似乎很绕。但是,其中的核心区别很简单。那就是,凡是人们会长时间停留的场所便是建筑物,凡是不会长时间停留的场所便是构筑物。人行道作为一个通行设施,显然行人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长时间地停留在原地。人行道的正确归类应当为构筑物,而非建筑物。”

    “因此,纵然人行道设施遭到酒店大立柱侵入。但因人行道不能被归类为建筑物,原告高井的地上建筑物所有权未遭受侵害。遭受侵害的依然是土地所有权。据此,原告仍然就本案的所谓侵占行为,缺乏诉权。”

    古美门的声音回响在法庭之上,听到此番话的人们刹那之间都惊呆了。今西坐在旁听席,也不由得为这位胜率百分百的律师所折服。没想到,古美门竟然能够继续向下深挖,挖出建筑物与构筑物区别,并且以此来还击对手。这番还击,实在太过精妙。

    想到这里,今西不由得又感叹起自己的好运气。在过去的执业生涯中,竟然没有在法庭上对过古美门,这真的是太过幸运。

    今西的目光不由得回到那个野小子。这次,他还能应对吗?

    却见法庭之上。北原依旧不慌不忙,像是古美门的还击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影响,从容驳斥道:“被告律师将法律上的‘建筑物’与工程学意义上的‘建筑物’相混淆。不恰当的限缩了法律用语,缩小了被告高井地上建筑物所有权的范围。”

    “道路应当作为建筑物的附属设施来看待,是建筑物范围向外延伸的一个部分。建筑物附属设施遭到侵占的,应当认定建筑物也遭到侵占。”

    “况且。”北原微微冷笑道,像是发现了面前这位胜率百分百大律师话中的一个漏洞,“请裁判长注意。不动产权证采取的是二分法。即土地所有权和地上建筑物所有权。除此以外,不动产权证并没有记明什么地上构筑物所有权,而是仅以地上建筑物所有权泛指地面上的一切工程设施。”

    “尽管此处的法律用语与工程学上的‘建筑物’术语,并不相同,但是从不动产权证上的二分法就可以看出,此处法律用语的真实意思对应的工程学用语应当是——”

    北原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笑道,“‘地上附着物’。所谓地上附着物,即是指在地面的一切人工固定物。对不动产权证上‘地上建筑物所有权’的正确理解应当是地面的一切人工固定物的所有权。否则按照古美门律师的解释——沟渠、管道、排水等等这些附着于土地上的设施,其既不属于土地,又不属于建筑物,难道它们的所有权就就此空置,无法体现出来?这显然是荒谬的。”

    “综上。虽我当事人高井只拥有地上建筑物所有权。但将军大酒店立柱侵占了土地之上的人行道设施,对地上的人工固定物亦造成了侵害。据此,应当认为原告高井的地上建筑物所有权也遭到侵害。故原告高井有权就涉案酒店立柱侵占一事,向法院诉请排除妨害!!”北原向前迈出一步,高声说道。

第二百零六章 谜语

    法庭上安静得令人感到可怕。那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中间,仿佛有着强烈的漩涡气流在不断刮起,“滋啦啦”的作响,只要胆敢靠近他们,就会被紊乱的气流撕扯得粉身碎骨。这两个大律师的气场,在这一瞬间,震慑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还手握权柄的法官,还能够安坐于审判席之外,其他人莫不被这气势所压住。

    旁听席上的听者已经彻底迷失在两位律师的巧言令色之中,像是误入了茂密的巨大森林,鸟叫、虫鸣、令人眩晕的日光,让人彻底失去方向感,永久的困陷在无法寻得出路的林海之中。市民已经分不清楚,究竟何者的看法才是正确的。

    单独地拎出任何一方的看法来,他们都觉得是无比的正确,像欧式几何的公理,都推演出了唯一正确的结论。然而,偏偏这两个彼此之间矛盾的看法,却是这样同时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不少人越是细加品味,越是感到头疼,仿佛眼中存在了一个内角和大于一百八十度的三角形,冲击着脑部的神经。

    此刻,许多听者已经沉浸在了大律师的碰撞之中,竟甚已经忘了原告那边的那位男律师,仅仅只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在场的听者都生出了一种错觉,刚才那场碰撞仿佛都是由两位资深的大律师在对峙。

    只要少数的听者,回过神来以后,看着原告席的那位男律师,才惊诧的发现这位年轻人所完成的壮举。

    旁听席上,今西的眼角因为紧紧注视着法庭上的身影,现出了更多的皱纹,他的瞳孔内倒映着北原的身影。今西是真的没想到,那个小子居然能够再度反应过来。平心而论,如果将他换到北原的那个位置,面对古美门对建筑物和构筑物的区分,他多半就可能就此卡壳,说一些庭后补充书面意见云云。

    然而,那个小子还是做到了。

    从川本高速案,到现在,这个小子一直都在做到。

    今西发现他真的看不透面前这个叫做北原的年轻人。

    法庭上的时针,不断在以一种微小的角度在旋转。今天上午10点半开庭。没想到,仅仅只是开头宣读起诉状和答辩阶段,就已经发生了如此激烈和漫长的驳火。在经历了同真知子和古美门的交锋之后,午日的猛烈阳光已经照射在了审判大楼的外墙,激起了强烈的反光。

    江田法官看了看庭上的时钟,又和身边年长的裁判官交头耳语。那低沉的谈论声不断从高耸而立的审判台上传来。手握权柄的裁判者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决断?这个问题牵动着法庭内的听者。在低语声结束之后,江田法官望向法庭上的两边代理人,宣布道:

    “现在法庭宣布休庭。下午2点30分,再度开庭审理。”

    随后,法槌敲下——

    “咔!”

    法庭没有就高井的诉权做出任何判断或者决定,只是宣布下午再度开庭审理。从理论上讲,即使裁判所在法庭辩论结束之后,再驳回起诉,亦不存在问题。一时之间,法庭的真实想法顿时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他们究竟是认可高井的诉权?还是不认可?继续开庭,只是为了照顾这桩案件的舆论关注度,让庭审的流程全部走完,还是说他们真的认可高井的诉权?

    此刻,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

    像是一阵巨大的迷雾,笼罩着这间607号审判庭。

    法庭那近乎故意闪躲的姿态,更加激起了在场人士的极大好奇心。在法槌砸响的瞬间,整个审判庭,便立刻喧嚣起来。市民之间彼此高谈阔论着对于方才两位律师的看法,不断地交流自己的想法。有的人,甚至一时之间被激发起了想当律师的瘾,直接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起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回响在法庭内,一些气度不够大的市民,则因为彼此不同的意见而争得面红耳赤。而少数一些同为法律业界的人,则已经顾不上欣赏庭上精湛的法律论述,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在今后的庭审,不要对上那犹如恶魔般的两位男律师。

    法庭没有宣布诉权问题的结果,固然是激起了听者的好奇心,使他们更加饶有兴致地谈论问题。然而,这种秘而不宣的姿态,却对双方的律师来说,是一种高度重压的心理折磨。尤其是对于原告律师而言。

    如果,法庭已经否认了他们的诉权,但是依旧进行法庭调查,依旧进行法庭辩论,那无异于是在耍猴。一般而言,这种状况并不会发生。因为对于法官而言,可以驳回的起诉,但依旧进行开庭审理,那无异于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和精力。

    然而,偏生眼下,这种情况却有可能发生。

    考虑到这桩案件的影响力,法庭不会草草地直接驳回起诉了事。

    至少也要等戏全部做完以后,才进行驳回。

    这种压力像是钢丝一样,绞向原告席的那对年轻男女。

    原告那边的女律师,她的面庞的肌肤本就已经白皙,此刻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那张颇动人和漂亮的脸庞,此刻竟也显得有些惨白,失去血色。

    然而,即使是如此,也必须得接受。

    法庭的威严,无人能够挑战。

    只要是在程序允许的合法范围内,法庭就可以自由的进行裁量。

    当它要你承担这样的精神折磨时,那你便只能默默地忍受。

    此时此刻,对于三方的律师而言,没有一方是轻松的。原告方的律师,必须要顶着可能诉权其实早已被法庭否决的精神压力,继续开庭。而第三人的律师,则必须要顶着他们亦有可能因为参与本案而要承担的不利法律责任。而对于被告方的律师而言,案件也即将进入对于他们来说,最为不利的实体审理阶段。毕竟白纸黑字,还有公证书公证的土地侵权,已经近似于铁证如山。

    这个世界便是这样。

    它从来不会让凡人过得轻松和愉悦。

    哪怕是在他们最为恣意和放纵的时刻,也要想办法生出一些乱子,扰乱他们难得的享乐时刻。

    如山一般的压力,就这样倾倒在每一位参与诉讼的律师之中。

    只有到最后判决的时刻,在这种紧张达到前所未有的密度和烈度,才会迎来它正式结束的时刻。

第二百零七章 暗流涌动(二合一)

    中午12点25分,东京高等裁判所附近的一家西式快餐店。一对男女坐在角落的桌台。桌上已经摆着精致的薯条、通心粉、还有隐隐冒着热气的牛扒。女生坐在靠里头的位置,微微抿着嘴唇,神态有些凝重,手中的叉子搅弄着碟中淋着忌廉汁的通心粉,许久都没有吃上一口。

    宫川时不时地抬起头,悄悄地注视着面前的北原。此刻高井被否认诉权的可能性,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胸口里,喘不过来气。宫川更加不敢想象面前作为主战力的北原,他的内心会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自己想帮北原。

    然而,却偏偏帮不了。

    在法庭上,自己站起来反驳古美门,却反而被抓住了漏洞,险些酿成大祸。

    自己真的就像是一个累赘,拖累着北原。

    宫川的倩指微微掐紧着,指甲发白,怨恨起自己的无用来,在内心纠缠了良久之后,这位美人还是下定决心,前倾着身子,问道:“北原,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北原正低头狼吞虎咽地吃着快餐,时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在听到对面女孩的问话后,抬头一看,见到这般郑重的模样,不由得稍一愣,正要开口说话,又发觉自己嘴里已经塞满了食物,只好就了一口柠檬水后,笑道:

    “你在邻地通行权的官司,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场官司就交给我来。如果,你实在想做些什么,你可以帮我宣读一些法庭文件。做一做我的复读机。”

    当人在垂头丧气,否认自我价值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点点鼓励都会振奋人心。也许你只是随口一说,但对于处在黑暗沟堑里的人们来说,却是一簇刺眼的光芒。

    听到北原话语的瞬间,宫川的眸子被点亮了几分。是的,只要自己能够再发挥一点点作用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宫川飞快地回答了一声,“好的”。

    随后,这位端庄漂亮的可人儿,像是充满了电一般,立刻开始扒拉着桌上的快餐吃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饥肠辘辘地吃着面前的快餐。时不时彼此间还因为对方脸上沾到的渣子,而坏笑起来。这处小小桌台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将世间的一切烦恼,都隔绝在外面。在休庭的间隔里,享受着难得独属于两人的安静时光。

    猛然之间,“哐”的一声,快餐店的门口被粗暴一推,挂在上面的铃铛顿时激烈地摇晃起来。一个穿着西服的中年男子,踏入快餐店内,脸上毫无失礼的羞愧表情。在进来之后,他不断环顾四周,锐利的双眼仔细地扫过每一处角落,搜寻着店内一个男律师的身影。男子的右侧胸口上挂着瑞穗银行独有的“MIZUHO”铭牌,来者正是岛田。

    店内的服务员见到有人这样无礼闯入,一时之间皱起了眉头,正要上去理论一番,但抬头望见岛田如鹰般的凶恶眼神,不由得又怯了几分,哆嗦地退了一步,转头看向别处,只是当做没看见一般。

    岛田越过一张又一张的桌子,但依旧没发现那个男律师的身影,然而他明明看见那个律师进来了。岛田一直搜到了餐厅角落,正一转身,墙角处一对男女的身影撞入他的眼帘。犹如经历了众里寻他千百度的回回转转,才总算见到了那个位于灯火阑珊处的身影,岛田的眼睛睁大了几分,立刻迈出大步走去。

    “咔、咔、咔。”响亮的皮鞋声,不断逼近着那张桌子,将方才那张桌台,好不容易形成的几分放松氛围给骤然打破。

    北原听到这阵皮鞋声,抬头望去,见到那男子右胸上别着的瑞穗银行铭牌,不由得将手中的汉堡放下,微微一笑。

    岛田此时还没吃饭。倒不如说,他没有任何胃口。上午一开庭,案件就面临被驳回的状况,让他经历了坐过山车般起伏的心情。这种来回在危险边缘切换的感觉,已经让他翻江倒胃,毫无进食的想法。

    他看到北原那副悠闲吃着快餐的模样,嘴角猛地一抽搐。桌面上摆着的金黄色薯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再加上这位男律师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这两相组合起来,竟在刹那间又勾起了岛田的食欲。

    被紧张情绪所压抑的饥饿感顿时喷涌了上来。

    岛田本来气不过案件的进展状况,正要破口大骂,忽然腹中一响,那要骂人的话硬生生地又卡在了嘴边。这位副行长面色一窘,随后直接抄起了桌面上的薯条包,啃了起来。

    “岛田副行长,这么饿的吗?”北原翘着二郎腿,惬意地笑道,“如果需要,我可以请你一顿。”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总是维持着这样一副淡定从容的神情。

    以至于叫人生疑,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能够令他感到紧张和害怕的事情。

    “你还好意思说?!”岛田三下五除二地迅速把整包薯条给解决掉,张口骂道,“这个官司完全和你说得不一样!”

    岛田目睹了上午的开庭现场后,内心是气愤非常。当初北原对他说,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案件。只要开庭,就必然摧枯拉朽地取得胜利。然而,如今别说会不会摧枯拉朽了,恐怕连起诉的资格,其实都没有。

    他简直是被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忽悠得彻彻底底。

    今天下午,第三方资助诉讼公司会打入第二期款项过来。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光是第一期款项,他还得起。

    如果第二期、第三期、第四期……后面几期款项陆陆续续打过来的话,要万一官司不利,他就真的必须卖掉东京的房子,滚回老家了。

    “我不干了。”岛田冷冷地抛下三个字。

    北原看着岛田这幅样子,转过头来,注视面前的水杯,慢条斯理地答道,“你知道吗。据说战斗机出事几率最高的地方,不是在空中作战的时候。而是结束战斗返回机场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飞行员往往因为过于放松而酿成降落事故。”

    “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蹉跎。”北原抬起头了头,看着天花板,“同样是一个机遇摆在眼前。有的人会选择牢牢抓住,而有的人竟避之不及,还要把它扔到远远的。黎明前的时刻,往往也是气温最低的时刻。但只要熬了过去,就能感受阳光的温暖。”

    这位年轻人的话语似乎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在空气中散发出看不见的丝线,将听者的四肢缠绕起来,变成为他的木偶。

    岛田渐渐地竟一时又沉浸在北原的话中。过了一阵,他忽又醒悟过来,骂道:“你就是喜欢用这种神棍式的言语来煽惑人!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的话吗?!”

    北原摇晃着手中的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或者我换种方式说。下午,案件就要进入实体审理阶段了。这个案件在实体上对酒店是多么的不利,你应该能看出来吧。对方之所以抓住我们的诉权问题,疯狂进攻,恰恰说明了对方在实体问题上,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我们的弹药,所以才在程序问题上大做文章。”

    “下午,就即将迎来我们优势最大的环节了。难道你就要在进入我们的主战场放弃?”

    这位男律师的话,再次敲击着岛田的心扉。

    每一个字,都在挑动着岛田内心的赌徒欲望。

    岛田不禁陷入了沉思。开庭如此就如此不利,对面的酒店还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杀招,还是说这已经是对面最后的挣扎?就像北原说的一样,他们其实在实体问题上毫无办法,所以只能在程序问题上大做文章?

    岛田的内心已经懵了,呆呆地站在桌前,良久没有动作。

    下午2点,第三方资助诉讼公司就会将第二期款项打进来。

    只剩下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给岛田作最后的思考。

    到底要不要中途退出。

    酒店那边还会不会有隐藏的杀招……

    ……

    ……

    ……

    与此同时,在东京高等裁判所附近的一家会所。

    在精致的包间内,高级的榻榻米上坐着四个人,分成两边,相对而坐。左边是一对各自佩戴着天平葵花章的男女律师,分别是古美门和真知子。右边则是青叶台公寓业委会主任胜山,还有百乐滋味餐饮会社的董事长三谷。

    胜山经历过上午的庭审,已经满头大汗,顾不得先前这两位律师曾帮公寓打赢过邻地通行权的官司,直接大声说道,“怎么回事?!黛律师!为什么我们加入这场官司就要莫名其妙的承担责任?!”

    胜山的话像点着火药桶一般,也燃着旁边的三谷。三谷立刻也高声附和道,“就是!我和赤木酒店集团的承包协议则怎么会无效?!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我一定要向你们索赔!”

    真知子那美丽的面庞,微微抽搐,她想要开口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这场官司里,她只是古美门的牵线木偶。

    在最开始引入第三人的时候,她还并不明白古美门的意图。等到她发现古美门竟然是利用第三人的抗辩理由来阻击对方时,她觉得这简直是一个极富想象力的法律策略。

    然而现在,这个最初看来是一步绝妙好棋的策略,却在对方的倾手之间,便反而成了一步引火烧身之举。

    古美门似乎也已意料到了这番场面的出现,只是夹了块寿司,淡淡地说道:“诸位不要犯傻了。酒店的利益与你们是根本一致的。如果万一酒店真的被法院勒令拆除,那你们的所有一切,都将跟着化为乌有。不要被对方律师几句话就吓到了。”

    “可对方只是想要钱吧。”胜山开口道,“对方怎么可能真的想去拆掉酒店?!只要酒店不拆掉,那对青叶台公寓根本没有实质性的影响。”

    “你觉得以赤木酒店集团的财大气粗,拆掉一座酒店他们会在乎吗?”古美门邪魅一笑,“如果真的官司打输了。以董事长龟三郎的性格,宁可把酒店拆了,也不会给他们一分一毫。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还不能以金钱来衡量。尤其是在争一口气上面。”

    古美门的这番话只是为了唬住面前这两个当事人。眼下,古美门知道龟三郎正在准备酒店集团的海外收购计划而感到现金流吃紧,绝无可能真的为了出一口气,宁可把酒店拆了,也不付给对方一分钱。

    但是,真相怎么样不重要。

    重要的是,面前的这两个人并不知道真相。

    胜山和三谷两个人听到古美门这番话,顿时被震慑住了。的确,赤木酒店集团是东洋内的超一流酒店集团,财大气粗。若说为了争一口气,而宁可把酒店拆了,而不付一分钱,这种事情,的确是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我就直说了吧。”古美门的嘴角微微翘起,“难道在座诸位,觉得我会站在一桩必输官司的法庭上吗。”

    这位大律师的笑容里,藏着一股极度强大的自信。

    “想必此时,对方的律师还觉得他们进入了案件的实体审理阶段,就会必赢吧。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这桩案件真的如同表面上看起来得那么斩钉截铁,我古美门还会代理这起官司吗。”

    “古美门律师,难道……难道你真的有必胜的把握能打赢?”胜山有些不可置信道。这位业委会主任看过了这个案件的概要。他也正是觉得酒店方应该必输,所以他才加入进来,来帮酒店一把。

    “那是自然。”古美门拿起一杯清茶,品着其中的飘香,“我之所以能够如此自信,恰恰正是因为,我们握有致胜的材料,能够在实体问题的审理上,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对面律师估计此时还在沾沾自喜,觉得下午就是他们的主场。此刻正是对方敌人最麻痹大意的时刻,也是他们即将灭亡的时刻。”

    “而且,我今天倒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古美门微笑着,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今天在开庭的时候,他已经注意到了有瑞穗银行的人物出现,还有第三方诉讼资助公司的人员也在现场。

    古美门的直觉告诉他,这些特殊人物的出现一定同那位叫做北原的律师有关。

    他决定要动用他的情报网来调查这个叫做北原的律师。

    这位大律师之所以能够做到百分百的胜率,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便是他所建立起的庞大情报网。这张庞大情报网在每一场官司中,源源不断地将跟对手有关的重要信息传递到自己的手里,从而掌握致胜的先机。而负责这张情报网的核心人物,便是自己的心腹加贺兰丸。

    古美门打开了手机,滑动着通讯录,拨出了电话。

    数秒之后,古美门的声音回荡在包间之内:

    “加贺。请帮我查一下,高桥法律事务咨询会社——这一家第三方资助诉讼公司,还有瑞穗银行,同对面的那位北原律师,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二百零八章 开战(二合一)

    下午2点25分,东京高等裁判所,607号法庭。

    整个法庭的听众,已经在座位就绪。书记员也已经做好准备,许多资料和复印件都已经备好放在中间的速记台。案件三方的代理律师也坐在了各自的席位上。古美门依旧一副悠闲的样子,翘着二郎腿,轻轻地左右晃荡椅子,抬着下巴,脸上毫无接下来案件即将开庭的紧张之感。而原告席那边的北原,则以一种慵懒的坐姿,靠在裁判庭的椅背上,那懒散的神态,仿佛在他身子底下是一张豪华、舒适的超级按摩椅。

    岛田坐在旁听席上,面色微微发白,双手紧握着手机,呼吸声已经逐渐沉重起来。他内心的紧张情绪绷紧到了极致,犹如一根已被转轴拉伸到极限的琴弦,只要再施加多那么一丝丝的力量,整根弦就会彻底断裂。

    下午,岛田最终还是决定赌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作出这个决定。

    这是一个会彻底改变自己人生走向的决定。然而,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他的脑袋竟是一片空白。在银行长期人事斗争中练就算计本领,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被抛之脑后。

    在那一瞬间,驱使着自己的,是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深深埋藏在内心的隐蔽欲望。

    岛田拿起手机,按下了旁边的侧键,查看手机悬浮着的短信窗口。

    手机散发着的灯光,映照着这位副行长的脸庞,屏幕的镜面隐隐勾勒出他的面庞,那已经有些散发血丝的双眼、因为熬夜而浮肿的眼眶、凌乱的刘海向四处歪斜。

    屏幕上,是一条冰冷的银行提示短信。

    半个小时以前,高桥法律事务咨询会社的第二期款项已经打入。现在岛田的总欠款金额已经达到了3064万円。这已经将他在东京辛苦打拼下来的积蓄,全部吞噬干净。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金融界显赫大行的副行长,而是一个已经押注一切的亡命之徒。

    他的全部命运,将身系于眼前的这场官司。

    法庭中间的速记台电话响起,书记员拿起电话。随后,便是恭候法官的仪式,法庭内的众人起立。那七位身着黑色法袍,握着人间权柄的裁判官缓缓进入法庭之内。在得到书记员的首肯之后,众人方才坐下,还不忘显露毕恭毕敬的姿态。

    “咔!”

    法槌清脆敲响声传来。

    江田法官微微坐直了身子,提高了声音,在审判席上宣布道:“高井诉赤木酒店集团、德川启治排除妨害纠纷一案,开庭!”

    然而,随着开庭的号令发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正中间的那位只有三十来岁的裁判长身上。所有人都在关注接下来,法庭会不会就上午悬而未决的原告诉权作出决断。究竟,从这位年轻至极的高等裁判所法官的口中,会说出一个怎样的决定。

    宫川在原告席上,手已经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棕色筒裙的裙边。她害怕听到案件被驳回的决定。那张美人面庞此刻只敢稍稍低着,不敢直面审判席上的诸位裁判官。

    然而,这个世界总是会出人意料。

    经常与人的想法相对抗。

    越是想知道些什么,这个世界却偏偏拦着不让你知道。苦苦追求物理法则的大科学家,最终却皈依了宗教。而宗教的信徒们寻遍四海,却未能亲眼得见神迹的发生。凡人的求知欲望,只能惹来天神的发笑。

    江田法官环顾了一下法庭四周,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下面,进入法庭调查环节。在法庭调查阶段,双方各自向法庭呈交证据,进行举证质证。”

    审判席上的大人物们,似乎有意要和听者的好奇心对抗,将他们心中的答案秘而不宣,给埋藏起来,直到戏剧最后的结束阶段,才打算揭开帷幕,让观众一睹真容。听者们见到法官没有宣布决定,不少人纷纷流露出大失所望的情绪。然而,他们又随即发现,这番决定将这台好戏又拉长了一些时间,不由得又开始乐呵起来,希望在接下来的庭审中,能够见到更多被充为谈资的东西。

    听到开始法庭调查环节的宣布,北原微微转过椅子,对身边的宫川笑道,“举证就有劳你了,帮我宣读一下文件即可。”

    宫川微微点着头,拿着几张纸,站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将心中的情绪给稳定下来。昔日这位在法庭上还会感到慌张的新人律师,已经渐渐地开始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宫川目光坚定地看向审判席,以一种不急不缓,恰到好处的语速,娓娓道来:“原告高井就本次案件提交的证据共一组,包含五项证据。第一个证据,系A58233507号不动产权证。”

    宫川展示着一张不动产权证的复印件,“该证据证明,原告高井拥有涉案土地的地上建筑物所有权,具备提起排除妨害之诉的资格。”

    “第二个证据,系地界勘测图。该勘测图由土地登记所委托的第三方公司恒量测绘有限公司绘制。该地界勘测图清楚注明,一幢名为将军大酒店的建筑物,其立柱逾越地界,侵入A568013号土地两平方米,现场勘测人员对此结论一致无异议。同时,地界勘测图后有载明测量方法和现场照片。”

    “第三个证据,系司法鉴定机构名册目录。其中恒量测绘有限公司,属于新宿区司法鉴定机构名册所认可的机构。鉴于上述逾越地界行为是在高井与青叶台公寓关于邻地通行权纠纷的案件执行中发现。因此,作为参与判决执行的土地测绘公司,应当具有相应资质,是司法机构认可的第三方公司。上述原告出示的司法鉴定机构名册目录,表明恒量测绘有限公司,具备参与判决执行中进行地界丈量的资质。”

    接着,宫川继续不缓不急地从桌面上拿起了一本册子。却见这本册子的右上角被精美的红蜡所封装,一个细孔被打出,精美的红绳从细孔之中穿过将整册文件牢牢地绑在一起。却见这个特制册子的封面上,书写三个巨大的汉字——“公证书”。

    宫川展示着这本公证书说道,“第四个证据,系新宿区秋毫公证处颁发的公证书。该公证书公证的内容是,恒量测绘有限公司于11月13日对涉案高井土地边界的测量活动。其中,秋毫公证处对恒量测绘有限公司绘制的地界勘测图进行公证,证明该勘测活动真实发生,不存在伪造、篡改地界勘测图的行为。同时也对现场大立柱侵占土地的事实样态,进行了公证。公证书对于地界勘测图的真实性和其当日对现场内容描述的准确性,作出确认。”

    “第五项证据,系代理人从筑建局调取的A68200508号不动产权的产权状况。该产权状况清楚地表示,涉案名为将军大酒店的建筑物,其所有权归赤木酒店集团和德川启治共同所有。其中,赤木酒店集团产权占据65%,德川启治占据的产权为35%。该证据证明,侵占高井土地的建筑物为被告一、被告二所有。”

    “上述五项证据,证明被告一赤木酒店集团、被告二德川启治共同拥有的将军大酒店,逾越地界,侵犯了原告高井的不动产权利。故现高井向被告一、被告二提起排除妨害之诉,要求二被告拆除占据高井土地的大立柱!”

    刹那之间,宫川一口气便将证据举证完毕。

    原告提交的证据很少。

    只有五件。

    刨除掉拥有众多格式行文的公证书。

    剩下的四项证据,总共占据了不到10张A4纸,异常地薄。

    然而,这一件件证据的分量却已足够。且不同的证据咬合得异常紧密。

    原告律师出示的司法鉴定机构名册,堵住了对方律师关于土地测绘公司是否具备相应资质的进攻路径。若不是原告律师有出示这份司法鉴定机构名册,旁听席上的市民甚至可能还想不到可以从土地测绘机构的资质角度,来攻击地界图的效力。

    而那份公证书,则证明了测绘活动的真实性,证明有关的测绘活动系合法依规,真实展开。一时之间,除了证明现场立柱侵权的现场情况外,亦堵上了对方律师关于土地测绘活动是否真实、合法展开的质疑角度。

    原告的律师心思,显然非常缜密。

    这些由北原所准备的证据,虽然简单,却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从天而降,将那座高耸如云的将军大酒店,牢牢捆住。

    岛田听着原告律师的举证,暗暗高兴起来,脸上露出了有些病态、肆意的笑容。纵使他不懂法律,却也听得出来,这一番举证,不仅证明了将军大酒店的侵权事实,顺带还封住了对方的进攻手段。

    这一番举证简直无懈可击,堪称铁证如山。

    如果自己是法官,简直就要举起法槌,当场作出判决。

    东山会社信用证的五亿円,终于要有着落了。

    这个案件真的像那个北原说的一样,真的是无懈可击,他没有骗我!没有骗我!岛田的内心已经开始兴奋起来,浑身上下微微地抖动,像是此刻五亿円就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账上。

    听着对面律师近乎滴水不漏的举证,真知子的面色已经变得有些发白。在接下这起案件之后,她也曾经帮古美门想过两个反击对方的思路,分别是质疑测绘活动的真实性,以及测绘公司的资质问题。

    然而,此刻这两个路径都已经被对方封堵。

    至于古美门自己准备的文件,真知子看不到。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古美门追加第三人的策略。此刻,她已经无法想象,身边这位胜率百分百的律师,还能够拿出什么证据来反驳对方。

    法庭之上,在见到对方近乎滴水不漏的举证之后,古美门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他转头望向了审判席,“裁判长。有些抱歉。因为本案涉及到的相关地产资料年代久远,被告一直在努力寻找,力争在举证期限内提交。但是,无奈赤木酒店集团花费了大量时间,仍无法在举证期限内找到。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被告终于在开庭的前一天,找到了很多资料,足以陈昭赤木酒店集团及德川启治,被控土地侵权的冤屈。”

    “然而,就被告证据于今日开庭才向法庭提交,对庭审造成的不便,被告代理人表示深深地歉意。”

    这位大律师稍稍低着头,虽然脸上挂着一幅道歉的神色,腔调也是一幅情真意切的模样,可两相组合起来,却叫人觉得这只是一幅精心设计好的表演。

    不过,古美门倒也不在意,反正都已经明目张胆地进行证据突袭了。在这种关注度极高的案件中,法庭也会被迫地将更多的精力花在实体正义,而不是程序正义上。只要证据本身是客观、真实的。哪怕是进行了证据突袭,为了照顾公众朴素的正义观念,法庭也会进行考量。

    江田法官见到被告代理人这般进行证据突袭,微微皱了眉头,不满道,“举证期间是进行民事诉讼活动必须要遵守的规范。如果确实找不到,应当向法庭提出延长举证期间的申请!”

    然而,在训诫声过后,这位裁判长还是妥协道,“今天是你们被告提交证据的最后日子。凡是于今天没有提交的证据。本庭都将视为逾期举证,在作出判决时,不予采纳。”

    “好的,裁判长。我们的所有证据,今天就会提交完毕。”古美门的嘴角微微翘起。

    随后,这位大律师活动了一下肩膀,从桌子底下开始搬起了案卷。那些被隐藏在桌子下的证据卷宗,被古美门一个又一个地拎了出来,放在桌上。很快,桌面上的卷宗,竟堆得如同小山一样高,形成连绵不断起伏的一座座山丘,甚至要将那古美门和真知子的身影给淹没。这幅场面与上午被告桌上还空荡荡的台面,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哐、哐、哐。”

    每拿出一本卷宗,都会砸在桌面放出一声大响。

    坐在原告席的宫川,看见刹那间被告竟要提交如此多的证据,一时之间竟然懵了。对方……对方究竟要从哪里进攻我们?!宫川完全想象不到对方的举证思路。而且,对方没有发表质证意见,而是直接进行了举证,说明,他们也认可我们证据的真实性和合法性。那么,对方还能如何举证?!

    那一本本卷宗,犹如架起的一排排火炮,冷峻地对着原告席

    恐惧并不来源于无知。

    因为真正的无知,反而使人无视即将发生的危险。

    相反,恐惧产生的根源,反而在于对危险的足够了解。

    只有足够了解某一个危险可能会带来的切肤之痛,人们才能在这种危险即将发生时,感到无比的恐惧。

    而眼下,对方的那一卷卷证据,正是散发着这样的恐怖之感。

    古美门泛起冷笑,站了起来,开口道:“裁判长……”

第二百零九章 古美门的证据

    法庭内,一座小型放映机打出光束,投影在被告席边的白板上。却见上面展示着五张地界测绘图的扫描件。这些地界测绘图看起来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泛黄,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变成粉碎。图纸的标题赫然印着“A68200508号”不动产地界复丈图。A68200508号不动产,正是大将军酒店的不动产权证。

    “裁判长。在我具体说明展示的证据以前,请让我先介绍一下涉案将军大酒店的所谓被控侵占高井土地的立柱的历史。”古美门微微笑道。

    “涉案将军大酒店的宫廷风格立柱修建于二十三年前。当时一经建成,即成为新宿区的热门地标建筑物。两年以前,将军大酒店开始进行保护性拆除,要改建为超高层新式豪华酒店。当时开始施工,将军大酒店立柱的位置即被标注清楚,共有三十七根大立柱被拆除。在高层建筑的地基完成挖掘之后,酒店方采用与原风格一模一样的新立柱进行支撑,包括大小、体积、样式,均与原来相同。为了做到这一点,其立柱外表虽与旧立柱相同,但是其内里却采用新式混凝土技术,拥有极大的硬度、密度,堪称是工程学奇迹的摩天大楼承重柱。”

    “为何我要提起这段历史。”古美门笑道,“其本意在于使法庭留意到,将军大酒店虽然在两年前经历了拆除和重建。但其大立柱的位置、周长、面积,均没有改变。”

    “因此,要查明酒店大立柱为何会修建到原告高井的土地之上,至少需要追溯到二十三年前,将军大酒店最初修建宫廷立柱的有关事实。只有查明了二十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才能明白为何将军大酒店,会将立柱建在了别人的土地之上。”

    “二十三年前,为何将军大酒店会将大立柱建在了他人土地之上?答案就在于我投影仪出示的那一张张地界复丈图上。”古美门的嘴角微微翘起,“请裁判长注意。将军大酒店所处的土地,经历5次的地界复丈。”

    “请裁判长关注第二张地界复丈图。”古美门走到了白板旁边,抬手指向着被投影的那张编号为T628307号的地界复丈图,“当时,酒店正要修建宫廷风格的大立柱。在那个时候,因时代的技术局限,工程量颇为浩大,因此筑建局要求将军大酒店必须进行地界复丈,确保工程没有逾越邻人地界,方才允许批出建设工程许可证。”

    “就此,当时将军大酒店向新宿区土地登记所申请进行地界复丈。二十三年前,也就是大元32年。新宿区土地登记所应酒店的请求,派出了地界测绘大队,前往工程现场处进行地界复丈,勘察将军大酒店拟修建的三十七根大立柱的位置,是否均处于酒店所有人的不动产地界之内。”

    投影仪射出的微光凝聚在屏幕上,那张泛黄的地界复丈图的上半部先是基本的表格信息,载明了被测量的土地不动产权编号、所有人、复丈日期、进行复丈的机构等。

    再往下就是地界具体的样式形状。

    在地界图上有着三十七个红点,旁边的备注里,测绘大队的技工标记着这三十七个红点都是酒店大立柱拟建立起来的地点。

    这三十七个红点,全部都准确地位于了中间地界的右侧。

    没有一处红点落在地界的左侧,也即高井的土地上。

    目光再往下看,在地界图尾部的复丈结果一栏处,写着新宿区土地登记所地界测绘大队的复丈结论。

    那冰冷的一个个汉字组成了一段对于该案极有冲击性的一段文字。

    地界测绘大队的结论写到:

    “经过地界复丈,现将军大酒店土地与邻地的地界已重新测绘完毕。经过现场丈量,将军大酒店的立柱没有逾越邻人地界,可以报筑建局审批施工。”

    “结论作出人:地界测绘大队队长越智友亮,大元三十二年5月6日。”

    古美门按起了手中的遥控器,一个激光束打在了白板上,在地界复丈结论的第二行扫过。这位大律师泛起邪魅一笑,“请各位注意地界复丈结论的该句话。”

    【没有逾越邻人地界,可以报筑建局审批施工】

    随着遥控器的激光束扫了过去,旁听席上的听众不由得都挣大了眼睛。纵然激光束凝聚成的红点有些刺目,但众人都忍不住要亲眼一睹这张原件。

    “从这张地界复丈图,大家可以看到,在二十多年前,为什么将军大酒店会将大立柱修建到了别人的土地上了。”古美门漫步到了法庭的中间,犹如在广场之上对人头攒动地民众发表演讲一般,在刹那之间,他的语调变得慷慨激昂起来。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将几乎所有在场人士的注意力给牢牢捕捉住,只听得他下一秒说道:

    “将军大酒店的立柱之所以修建到他人土地之上,其根本原因在于我当事人赤木酒店集团信赖当时新宿区土地登记所测绘大队的丈量结果。事实上,该丈量结果,从今天来看存在错误。其误将原告的两平方米土地纳入被告的地界之中。导致我当事人没有认识到施工中的一根立柱会侵入他人的土地。被告人是基于行政机关的测量结果,才进行施工,其既没有进行侵权的故意,也没有存在过失,已经履行了进行地界重丈的义务。”

    “而侵权行为的成立要件之一,必须是行为人存在故意,或者过失的主观心态。经过对案涉土地的复丈图进行调取,我们发现当事人是因为信赖了土地登记所错误的丈量结果,而进行了施工。”

    “然而,面对行政机关出具的权威测界结果,我当事人对此产生信赖,完全合乎情理。因此被告既缺乏侵占土地的主观故意,又不存在缺乏谨慎的过失心态,不具有侵权行为成立的主观要件。综上,虽我当事人有建筑物落在原告高井土地之上的情事,但不构成对原告高井的侵权!”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过后,古美门嘴角微微泛起冷笑,迅速恢复成了头脑冷静的姿态,“因此,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事件】

    【所谓法律上的意外事件,即是指行为人的行为虽然在客观上造成了损害结果,但其既非出于故意,又没有过失,而是由于不能预见的原因引起的,即为意外事件。意外事件正为法律的免责事由之一】

    “据此,我当事人应享有法律规定的免责事由。对于原告高井提出的排除妨害诉请,法庭应予以拒绝。就地界误丈事宜致使酒店建筑物侵入土地一事,原告可另行起诉土地登记所,要求索赔!”

    古美门的声音回荡在法庭之上。

    这位大律师巧舌如簧,一番煞有介事、颠倒黑白的说辞,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然而,那有力的法律根据,却无法让人忽视这番说辞的存在。

    建筑建在了别人的土地上,却不构成侵权。

    这样难以想象的状况,却被古美门所论证出来,且一时之间让人找不到可以反驳之处。是的,假如侵占对方土地的建筑物,是信赖土地登记所作出的地界复丈图才修建的,那酒店一方又何错之有?

    这位大律师谈笑风生之间,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剑已经抽出,刺向对面代理律师的咽喉。刀光剑影,兵戈声作。这位大律师恐怖的第一波反击来了。

第二百一十章 质证

    法庭变得异常的安静。在听完古美门的举证之后,旁听席上的不少市民已经变了脸色。本来,高井诉赤木酒店集团、德川启治一案,乍看起来给人一种酒店霸地的感觉,还唤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尽管涉案的酒店曾是许多新宿市民的童年回忆,但在这种强弱的明显对比之下,人们还是倾向于弱小的一方。

    不过,按照眼下古美门的说法,酒店只是因为错误地相信了土地登记所的地界丈量结果,才把柱子建在了别人的土地上。这酒店霸地的不良印象,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再加上童年回忆的加持,许多听者又倒向了酒店。他们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原告那边早已知晓了这个地界误丈的事情,只是因为酒店是一家上市公司,好讹钱,才不断地抓住这两平方米的事情,要来纠缠。

    “真是的,如果是因为土地登记所弄错了,那就起诉土地登记所啊,为什么要来折腾好好的酒店。”旁听席上有市民小声地骂道。

    宫川坐在席位上,两道娥眉已经蹙得快要勾在了一起,她是万万没想到,酒店居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将责任推卸给其他方。至于古美门说的去起诉土地登记所,这根本是一个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二十三年前的地界丈量行为,早已超过了诉讼时效。即使去起诉土地登记所,只能落地被法院判决驳回的下场。

    案件似乎走到了断头路。

    宫川侧着头,望了一下身边的北原。却见往时这位挂着有些吊儿郎当表情的男律师,罕见地露出了认真的神情。北原拿着书记员递过来的地界复丈图,平铺在桌面上,极为仔细地端详起来,逐字逐字的缓慢阅读,像是在考古学教授在解密什么上古文字一般。在逐字逐字的缓慢阅读间隙,他还时不时地进行上下交叉的比对,左手的手指轻轻点在复印件上,右手握着笔,不断来回做着笔记。

    大律师也是凡人。

    没有三头六臂。

    面对证据突袭,也需要时间进行消化材料。

    突然抛出的土地复丈图,哪怕是再有神通本领的律师,也必须小心谨慎地加

    更何况,这是一场由古美门主导的证据突袭。

    见到北原这幅样子,宫川知道古美门制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要是这个时候,自己能有一点用就好了。哪怕……哪怕能站起来说几句,为北原拖延到一点点的阅读材料时间也行。

    宫川的脑海中也不断飞速地运转,这位美人绞尽脑汁,也想为身边的男子,努力地多分担一点点。此刻,她同样不断来回阅读着面前地界复丈图的复印件,希望从中能够找到反驳的突破口。

    忽然之间,美人握着的笔尖停顿了一下。

    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如同有一束光线照进了重重的迷雾之中。

    一枚硬币掉落在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驱散了思绪的混乱。

    昔日这位东大法学部的第三名,纵然看起来乖巧懦弱,是被父亲逼着去学习法律。然而,她在对法律的认识上,其实亦有独特的见解。

    宫川恍然间注意到,古美门的法律思路在于推卸责任,即把将军大酒店的建造行为推卸到土地登记所的头上。但问题在于,在进行地界复丈行为的时候,将军大酒店的宫廷立柱还未开始建造。因此,决不能仅从这一张纸来理解将军大酒店的建造行为。

    世间有许多事情,在没有想透之前是一回事。一旦想透之后,又会变成另外一回事。并且还会发觉从前思考事情的角度,是多么的可笑。

    宫川骤然间发现了一个突破口,立刻转头对北原说道,“我先来质证。给你拖一点时间。”

    “好的。”身旁的这个男子传来嘉许和认可的眼神。随后,宫川马上从席位上站起来说道,“原告代理人对该份证据的关联性不予认可!”

    宫川从席位后走出,拿着地界复丈图的副本说道,“该地界图只能够证明被告拟建造的将军大酒店的柱子,是落在了测绘大队标记的认可地界之内,但不能够证明被告实际建造的柱子,落在地界之内。”

    “测绘作出的时候,将军大酒店的宫廷立柱尚未正式动工。因此,实际建造的柱子,是否与地界复丈图标识的地柱位置相一致?对此,被告未进行举证证明。被告主张其行为系信赖行政机关制作的图纸而进行建造。但该说法的前提必须是,被告的建造行为完全按照行政机关制作的图纸来进行。”

    “现在酒店大立柱逾越地界的情事发生。原告代理人相信,这极有可能是因为被告未完全按照地界复丈图的标记来进行建造施工。有可能是酒店私自改动了大立柱的实际建造位置,造成了本案的状况。”

    “因此,被告所举证的所谓证据,尚不足以论证被告建造行为的免责情事。地界图只证明了拟建造的立柱地点,未证明实际建造的立柱地点。故被告出示的地界复丈图,与其证明目的,不具有关联性!”

    原告女律师的一番话落下,顿时扳回了不少场面。

    坐在旁听席上的今西,看到自己的女儿,竟能如此之快的反应过来,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女儿方才在庭上的样子,是今西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那个怯生生、不敢惹怒别人,只会一味讨好他人的佐枝子,竟有一天也能如此英姿飒爽地站在法庭上,娓娓道来。难道……难道是受了那个野小子的影响吗?

    原告女律师犀利的反驳,刹那间惹得不少听众的注意。旁听的市民仿佛又察觉到了方才古美门举证里的漏洞。是的,地界图并不能说明酒店的实际建造行为是否合规。被告的确没有举证充分。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顿时又在法庭上回响起来。

    被告席那边,古美门听着宫川的反驳,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相反,在见到这位颇有些“稚嫩”女律师再度起来反驳自己,古美门的脸上再次泛起了有些阴森的笑容。

第二百一十一章 测绘方法

    “原告律师,提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古美门漫步到了法庭的中间,转身按下手中的遥控器。被告席那边的白板顿时投影出了一张卫星图。在卫星图上,显示着正是将军大酒店的俯瞰图。在这幅卫星图上,同样被标记了三十七个红点。

    古美门微微一笑,“下面为对原告律师关于酒店立柱实际建造地点的疑问进行澄清。被告出示第二项证据——卫星测绘图。该幅卫星测绘图由恒量测绘有限公司绘制。经过测绘人员现场对酒店立柱的确认,通过放置传感器的方式,传输立柱位置信号至卫星,最终在拍摄图中标记出来。现该幅卫星图比例尺,已放大至与地界复丈图的比例尺相同。”

    下一瞬间,古美门再度按下手中的按钮。只见得投影仪上的地界复丈图与卫星图,两份电子扫描件变得淡化,开始缓慢向彼此互相靠近,逐渐重叠在一起。两张图各自的三十七个红点,即三十七根立柱的位置,不断朝各自逼近。

    当地界复丈图与卫星图完全重合之时,两张图各自的三十七个红点,是否也彼此完全重合,将会彻底揭开酒店施工是否实际按照地界复丈图来进行施工的真相。

    在场的所有人士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被告席那边的投影白板。如果真的能彼此之间完全重合的话,那酒店一方就没有任何过错了。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特别漫长。不断交织在一起的地界复丈图和卫星图,先是变得凌乱起来,交错的地界和卫星照片刹那间让白板上投影的画面,杂乱不堪,难以辨认。然而,随着彼此之间重合的面积越来越大,被遮挡的各处线条、地界又再度变得渐渐清晰,熟悉的地界轮廓重新显现。直到最后,地界复丈图与卫星图完全重叠在一起。

    在两幅图片重合的那一刻,那三十七个红点,亦严丝合缝般地完全重叠在一起,没有任何偏移。红点交汇,犹如茫茫夜空中的三十七颗星星在法庭之中闪烁着光芒。

    三十七根立柱的实际位置,与地界复丈图的拟建造位置完全一致。

    酒店系完全按照土地登记所出具的地界复丈图进行施工。

    没有改变实际的施工地点!

    旁听席的听者刹那间纷纷躁动起来。“哐当”一声,岛田坐在人群之中,面色惨白,手机直接滑到了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整个人已经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像是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实。

    古美门趁胜追击,踏前一步,手指再度按下遥控器,“现在被告进行举证第三项证据。”

    却见白板之上,投影出一副表格。表格的标题印着数个大字,“地界测绘方法”。下面密密麻麻的七八行则印着各式测绘技术。表格的左边写着具体技术的名称,表格的中间一栏则展示着测绘方法的简易过程。而表格的最右边一栏则附带着测绘过程的照片,让观者更直接的了解不同测绘方法的现场情况。

    古美门回头看着白板说道,“此项资料系在证明不同地界测绘方法的采用,会导致地界测量结果的不同。裁判长,从表格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地界测绘的方法多种多样。有三角测量、三边测量、导线测量、交会测量、卫星定位测量、自由测站法、户地航空摄影、空中三角测量等等。同时,测量的仪器又多种多样,有平板仪、经纬仪、GPS接收仪、GPS卫星定位仪等等。

    “不同测绘方法的应用,会对地界的具体形状,发生影响。我们可以十分容易地明白,在时代早期,测绘方法并不成熟的情况下,地界丈量出现误差不足为奇。”

    古美门随后望向了白板的另一边,“方才被告在出示的第一项证据中,包含了五张地界复丈图。其中,第一张地界复丈图为三十一年前制作,采用传统的是三角测量法,得出了涉案立柱占据的两平方米土地系为原告父亲地界内的定界结论。”

    “第二张地界复丈图,即方才被告代理人着重强调的那一张,采用的是航空摄影法,将涉案两平方米的土地划在了被告名下。”

    “第三张地界复丈图制作于十六年前,采用的是导线测量法,又将涉案两平方米的土地重新划在了原告父亲名下。”

    “第四张地界复丈图为九年前绘制完毕,采用的是卫星定位测量法,此时地界复丈显示涉案土地又归为被告酒店名下。

    “五张地界复丈图采用的是交会测量法。此时复丈的图样又将涉案的两平方米土地划在了原告父亲名下。”

    “从以上五次地界复丈来看。将军大酒店立柱所占据的两平方米土地,事实上会随着测绘技术方法的改变,而发生落于不同产权所有权人地界的后果。如果我们把高井的土地和将军大酒店的土地,整段相邻地界综合起来看,除了涉案的两平方米土地外,还存在着其他小型地块,时而划入高井名下、时而划入酒店名下的情况。”

    古美门的嘴角,再度微微上翘,“我们其实可以看到,在采用传统的导线测量法的时候,往往涉案的地块就会被划入原告父亲名下。而在采用航空摄影或卫星定位法时,涉案的地块又会在地界复丈中被划入被告酒店的名下。”

    “也就是说,采用较为精确、先进的测绘方法的时候,涉案的争议土块就会被划入酒店名下。而在采用相对传统的测绘方法而言,争议地块则会被划入高井的名下。那么在此种情况下,被告代理人认为,定界结论应当以时代较为先进的测绘方法为准。也就说,以第二次、第四次分别采用航空摄影和卫星定界结论作为依据。根据第二次、第四次的地界复丈,涉案两平方米土地均划在被告酒店名下,据此应当认为酒店的建造行为不存在僭建举动,其行为不成立侵权。”

    转瞬之间,这位胜率百分百的律师,使出了阴狠毒辣的第二招。即从测绘方法的先进性来进攻有利于原告的地界复丈结论。再叠加之前的第一招,即酒店是信赖土地登记所做出的复丈结论才进行建造行为的法律观点。两招结合在一起,犹如一把锋利的神兵,几乎将原告提起的排除妨害的诉讼请求,斩为碎片。

    宫川愣在了原地,嘴巴微微地张开,说不出任何话来。对面的证据准备,实在太过充分。如果说是平常提交的普通证据,或许律师还有反应过来的余地,但是眼下古美门的证据涉及到了专业的测绘方法,没有事前的准备,根本无法进行反驳。

    饶是如此,宫川依旧站在前方,俏拳紧握,流露出一副不肯认输的模样。

    古美门微笑地看着面前这一幕,随后转头望向审判席,“裁判长,我有一个提议。按照此前多次的地界复丈图,有许多小地块,时而划入酒店,时而被划入高井名下。”

    “在第四次的卫星测绘中,酒店约有3.92平方米的土地被划入了原告高井名下。高井约有2平方米的土地被划入了酒店名下。本着睦邻友好的精神,我们不如干脆将这些土地进行置换。酒店放弃划入高井名下3.92平方米的所有权主张。而原告高井放弃2平方米土地的所有权主张。如此一来,此次纠纷解决皆大欢喜。原告高井的土地面积还增加了1.92平方米,这是一个win-win的双赢局面。”

    土地置换的提议被抛到了庭上。

    明眼人都已经知道一旦置换了土地,大立柱侵占的土地,即归入酒店名下。而原告高井也将丧失请求酒店挪去立柱的权利。

    提起这场诉讼的目的,将无法达成。

    然而,这个提议又似乎令人无法拒绝。进行一个简单的土地置换,即可解决这场纠纷。若是粗暴拒绝,则反而显得原告就是为了讹诈酒店而来。不愧真的是大律师的高超水平。旁听席上的众多人士都已经被古美门的风采所折服,暗地发出啧啧的称赞声,他们的注意力都完全放在了古美门的身上。

    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那个一直在原告席位上仔细阅读地界复丈图叫做北原的律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读完了材料,他抬起头来,露出着一脸轻松的表情,靠在座椅上,笑盈盈地欣赏着面前那位古美门律师的表演……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角测量

    古美门一连串犀利的举证,似乎已经将原告的诉讼请求完全驳倒。法庭上的人们甚至有些失去了继续观摩庭审的兴趣。这仅仅才是举证阶段,就已经开始将对方的律师驳得哑口无言。这场牵动舆论的大案,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尾。

    尽管听者已经失了兴趣,但他们也不由得佩服起那位叫做古美门的大律师,只是在腾挪覆手之间,便将原告看似斩钉截铁的诉求给瓦解。

    听者渐渐开始觉得这场庭审进入了垃圾时间。烦躁、无聊的情绪在旁听席上不断蔓延。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低语声、以及座位上不安分的东张西望的动作,都在悄无声息间改变着庭审的氛围。

    真知子坐在第三人席位,见证着古美门对那两位年轻律师的屠杀。这位仿佛带着天使容颜的美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像在替对方感到惋惜。尽管对面那两位律师在宣读起诉状、答辩状阶段,对第三人参与诉讼做出了有力的反击。但是,在实体阶段,却仍由古美门进行宰割。果然,双方的实力还是差距太大了。

    就在法庭内的多数人都已经以为这个案件迎来一锤定音之刻,一个刚毅、沉稳的男声从原告席的方向传来,骤然之间打破了法庭的沉默。

    在这男声响起的刹那,被古美门气场压迫的法庭氛围,像是被砸开了一丝裂缝,犹如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照下一缕太阳的光线。那穿着灰色西装的男子,漫步到了法庭的中间,他眉目舒展,神情之中蕴含着一股超然的气质。

    下一秒,便听得北原的声音道:

    “在我发表质证意见之前,我先评价一下古美门律师方才提出的所谓土地置换方案。这份所谓用3.92平方米的土地置换另一个2平方米土地的方案,实是偷梁换柱,巧取豪夺的荒唐说法。”

    这番激烈的言辞,突然出现在法庭上。旁听席的不少人一听顿时也愣住了。酒店放弃3.92平方米土地,去换取大立柱占据2平方米土地,这怎么会被说成是巧取豪夺?!

    古美门没有站起来,继续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北原律师。希望你注意到,在土地置换之后,你们的当事人高井的土地面积还增长1.92平方米。酒店已经做出了让步。在这种情况下,还说我们巧取豪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北原往前踏上一步,“方才被告代理人所说的在地界复丈中,酒店亦有3.92平方米的土地被误划入高井的名下。然而,这仅仅只是地界复丈显示的结果。根本问题在于,我当事人高井从未实施过实际占有酒店3.92平方米土地的行为。纵然地界复丈有将酒店另外的土地误划入他人名下。但是,酒店依然掌握着被误划的土地。我当事人从未建造过建筑物,逾越地界,侵占酒店土地。所谓3.92平方米的土地,一直仍处于酒店的控制之下,而非我当事人高井的控制下。”

    “现在,被告代理人提出所谓的土地置换,用原告从未占据过的土地,来换取原告被实际占据的土地。这恐怕是叫空手套白狼。”

    北原望向旁听席在场的人士,“我们只要公平。是我当事人的,就归为我当事人。不是我当事人的,那么我们就归还回去。若要以公平论,酒店归还侵占2平方米的土地,我当事人高井亦可以不要那3.92平方米的土地。恐怕这个方案,要比所谓的置换方案,更加公平。”

    如果说古美门的土地置换方案,是被吹起来的一个华美气球。那么方才北原的论述,如一根银针,将这个看似华美的气球给彻底扎破。土地置换方案,在看似公平的外表下,实则包藏着隐藏极深的算计。

    见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如此之快的戳破了这个方案的虚伪性,古美门的眉头不由得抖动了几分,但旋即又很快恢复平静。

    此刻,听者在北原和古美门的言语操弄下,已经几乎变成了摇线木偶,只有其中任何一方说话,听者就会马上倾向说话的那一方。

    旁边的真知子立刻站起来回应道,“裁判长。我们应当注重方案解决问题的实效。古美门律师的土地置换方案,是最符合效率原则的。一方面既可以避免拆除承重柱带来的巨大经济浪费,一方面又可以使原告高井的所有土地面积获得增加……”

    真知子的话音还未说完,便听得台上江田法官打断道:“现在是庭审,不是调解。双方不必再就置换方案进行讨论。请原告代理人发表对被告出示证据的质证意见。”

    突如起来的法官打断,让真知子一时之间无法反应过来,她只得怔怔地坐回了位子上。

    北原转向裁判席微微欠身行礼,随后望向被告席的古美门,“原告代理人先从被告举证的所谓测绘方法对土地边界测定的影响说起。”

    “方才被告代理人,举出了所谓数项测绘技术。但是在具体的说明资料中,却并未包含对测绘技术精确度的说明。例如,在地界丈量上,是否卫星测距技术,就一定比传统的三角测量具备更大的优势?”

    北原走动在法庭,手舞足蹈起来,向在场的裁判官和听众解释起三角测量,“所谓三角测量,就是通过在现场设置三个激光束的测距装置,组成一个三角形。利用三角形的几何原理和三角函数,来求出三角形内一顶点投影到其中一边的距离。”

    “简单而言,三角测量中的仪器直接放置在了被测土地之上,进行测量。相反,所谓的卫星测距,其信号接收需要穿过上万米的宇宙空间,信号失真亦未可知。在此种情形下,怎可断言,所谓卫星测距,一定就比传统三角测量更加准确?被告并未提供充分证据,予以说明。”

    古美门听到北原的论述,笑了笑,立刻开口反击道,“如果说新兴技术,比老旧技术还更加不可靠,那还何必使用新兴技术?新兴技术之所以是新兴技术,就在于其比传统技术,要来得更加精准。”

    古美门的话音落下,只见得北原从西装侧袋上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屏幕。却见此时,这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是GPS的卫星定位。屏幕中的一个蓝点在微微闪烁。

    “目前我正在东京高等裁判所开庭。而手机的GPS定位,却显示我正在旁边的文会图书馆。这就是古美门律师所说的卫星定位的精确性?”

    再多的千言万语,也比不上此刻出示手机直接展示卫星定位的精确性,要来得更有说服力。审判席的诸位裁判官们,都认真盯着这个手机的屏幕,微微地点了点头。此刻,听者们有开车经历的,都不约而同想起了被不精准的卫星导航坑过的经历。

    北原站在庭上,极为淡定对古美门的举证继续进行抽丝剥茧、手术刀精准般的反驳:

    “即使退一步说,我们承认所谓的卫星定位要更加精确。然而,在法律上讲,目前的地籍测量规则并未基于地界复丈采用的测量技术,对丈量结果的权威性加以区分。例如,在图根测量方法上,地籍测量规则载明的方法顺序为:一、导线测量;二、交会测量;三、卫星定位测量;四、自由测站法。”

    “从方法顺序上讲,卫星定位测量仅为第三顺位。被告代理人说的所谓先进技术的测绘方案,并未得到法律的认可。故此,应当尊重法律对测量技术的列示顺序。被告代理人主张的应当以所谓的先进测绘技术来区分不同地界复丈图权威性的说法,不足为凭!”

    法庭上,在测绘技术上,这两位大律师,再次展开激烈的正面交锋。

    从最开始的建筑物与构筑物的区分的争辩,到现在,这两位大律师又仿佛化身为测绘的工程人员,穿梭于地面的测量现场,乃至于太空中围绕地球运行的高空卫星。607号法庭,在此刻犹如包藏着一个四方世界,测距装置打出的激光束、太空中飞行的卫星,量角仪器的旋转,各式的幻象,仿佛都随着大律师的交锋一一出现在了法庭之上。

第二百一十三章 指认

    “下面,我将对被告出示的T628307号地界复丈图,发表质证意见。”北原的声音回响在法庭之内。

    法庭调查来到了关键的环节。古美门出示的的T628307号地界复丈图,由土地登记所的测绘大队制作于二十三年前,其结论显示将军大酒店拟建造的三十七根立柱均落在其地界之内,是酒店方进行施工的重要依据。这份文件也将决定赤木酒店集团是否具有成立侵权行为的主观要件。

    原告席那边,北原仿佛闲庭漫步般的身影却散发出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真知子坐在位置上,她方才目睹了这位男律师是如何对古美门提出的测绘技术提出质证的。纵然她只是坐在旁边,那一句句凌厉的进攻,犹如暴风雨般倾泻而出,却也令她为之胆寒。

    北原举着地界复丈图的复印件,伸手指向了地界图中的一栏表格。这栏表格的名称是地籍测量依据,栏内有着用黑色圆珠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像是放于手掌上,在没有任何支撑的硬物下直接书写而成。

    这一栏的地籍测量依据写着七个大字:“现使用人之指界。”

    “裁判长。”北原展示着这一栏表格,嘴角微微上翘,“按照法律规定,地籍测量的依据选择,必须遵从一定的顺序展开。根据土地法,地籍测量的依据选择顺序为,第一,土地所有人自行确立界标。第二、邻地界址。第三、现使用人之指界。第四、参照旧地籍图。第五,地方习惯。”

    “换句话说,在具体展开地界测量时,测绘大队并非凭空过来,直接进行土地丈量。按照法律要求,土地所有人需要先行在现场确立界标。随后测绘大队在这些界标的基础上,再展开土地丈量。”

    “如果土地所有人没有在规定期限内自行确立界标,那么测绘大队则需要参考邻地界址进行测绘。再没有邻地界址的情况下,则土地使用人进行现场指界,测绘大队在指界的基础进行测绘。若以上均没有,测绘大队的土地丈量则需参考旧地籍图和地方习惯,进行定界。”

    北原抽出了地界复丈图后面的几张A4纸。

    这几张A4纸都是土地复丈图的附件,上面印着一张张黑白照片。

    黑白照片显示着似乎像是一个施工现场的模样,一块块高大浮凸档板已经立在了现场,土块已经被发掘起来,来往的工人不断在搬运着掘出的土块。旁边,大型的吊车和机械正准备作业。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场工,正挥动着手中的小旗帜,指挥着这些大型机械设备的进场方向。

    “裁判长。”北原的声音响起道,“从附件的照片来看,当时酒店已经在进行施工准备,初步的场地整理工作已经展开。我们清楚地看到,现场并没有土地所有人确立的界标,已经被各种施工设备堆满现场。”

    “那么,按照法律规定的地籍测量依据的顺序,在没有土地所有人确立界标的情况下,测绘大队应当按照邻地界址进行测绘。当时,将军大酒店的西侧土地尚由原告父亲安宏拥有,北侧的土地由九璃学馆所有。因此,测绘大队应当按照西侧和北侧的土地邻界的界址进行测绘。附件中应当包含上述两幅邻地地籍图资料。”

    “然而——”北原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短暂的停顿,仿佛聚光灯要打起之前,突然变得幽暗的舞台,提醒着在场的观者,重要的戏码即将要降临。

    下一秒,这位年轻男律师的声音响起道:

    “我们可以看到,测绘大队直接违反了法律规定的测量依据选取顺序。其没有调取邻地的界址资料,没有依据邻地地界进行丈量。测绘大队直接吩咐当时的酒店方进行现场指界,是在根据酒店方现场指界结果的情况下,展开航空测绘。”

    “因此,事实上,所谓土地登记所的测绘结果,系酒店方自行指认地界产生。方才,被告代理人在举证时,主张酒店是因为信赖行政机关制作的土地复丈图才进行施工,不具备进行侵权的故意或过失。但是,根据土地复丈图载明的测量依据来看,地界的测绘却反而是由酒店指认。”

    “因此,在酒店方进行指认的情况下,地界产生错误的结果,应当归咎于被告自身。其在指界时,将本属于当时原告父亲安宏的土地,指入自身的名下。应当认定具备侵权的主观心态。因此被告代理人提交的该份证据不足以证明被告缺乏侵权的故意或过失!”

    大律师总是能够在顷刻之间营造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故事,并用这个故事来反驳对方律师在庭上所述说的另一个故事。古美门基于地界复丈图编织起来的巧妙说法,骤然间被利刃般的质证意见给撕破。若是只听了古美门的一面之词,听者恐怕还真的以为是酒店信赖了土地登记所出具的带有错误的地界复丈图进行施工,只是一个无辜之人。

    然而,眼下经过北原的质证,听者又骤然间发现其实土地登记所的测绘,是按照现场酒店方的指界展开的。这又完全变成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这不断颠倒的是非黑白,一而再,再而三冲击着现场听众的神经。旁听席的观众逐渐已经不敢再轻易作出判断。

    古美门稍稍端正了一点坐姿,神情认真起来。如果说一个年轻律师,散发着一种大律师气质,也许只是自身的一种错觉。那么当面前这个律师,能够一次、两次、三次的经受住自己的进攻,并且还能从容不迫的展开反击时,这已经足以说明对方的实力。

    面前这个叫做北原的律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古美门稍作思索,站了起来,他决定要开始认真了,只听得他的声音回响在法庭:“原告代理人方才主张的所谓地籍测量依据的顺序,实际上是属于行政机关的过错。土地登记所的测绘大队径行跳过法律规定的顺序,吩咐酒店方进行现场指界。在这一过程之中,被告仅是一个消极、被动的角色。其服从于行政机关的指示和安排,缺乏自己自身意志的显现。作为一家酒店,被告也不可能对测绘的法律程序具备专业了解。原告的质证意见,只不过再一次表明了,导致酒店建筑逾越地界的行为是由于测绘大队在程序上违法事项导致的。其应真正追责的对象是土地登记所。”

第二百一十四章 杀作一团

    法庭上,这两位大律师再次彼此相对。古美门依旧是将土地登记所当作最终的责任承担者,要求原告应当起诉行政机关,而非揪住酒店。这位大律师的策略,看起来似乎仍是坚持酒店在地界丈量的过程中不存在过错。

    北原踏前一步,再度开口道:“方才被告代理人说,被告作为一家酒店不可能对法律程序具有专业性的了解。但事实上,在展开地界测量之前,土地登记所会向拟进行重丈土地的所有权人发放地界复丈通知书。其中通知书会告知测绘的时间、以及测绘大队的相应工程师名字。同时,在通知书内,还会告知所有权人地界复丈的法律程序,以及产生地界争执时,所有权人的救济途径。”

    “其中,地界复丈通知书内就已经明确载明了地界复丈的顺序,告知了土地所有权人在其没有确立界标的情况下,会按照邻地界址进行复丈。只有在没有邻地界址的情况下,才会由土地使用人进行指认。”

    “因此,经过土地登记所的通知,事实上酒店应对相应的地界复丈程序知晓,应当明白在存在邻地界址的情况下,不应由自身对地界进行指认。因此,被告代理人对质证意见的反驳,没有理据!”

    北原一句又一句的论述,犹如机关枪的子弹不断倾射出来,对刚才古美门的回应,展开争锋相对的驳斥。每一句论述作出,都犹如炮弹落在对方的被告席上,轰鸣作响,炸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古美门依旧淡定地站在法庭中间,脸色亦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化,“原告代理人,显然混淆了问题的重点。问题不是在于酒店方是否能够了解法律程序。问题是在于,当行政机关要求酒店方对现场的地界进行指认时,酒店方是否能够认识到这是一个程序违法行为?”

    古美门漫步在法庭上,说道,“明白纸面上的法律程序是一回事,具体面对土地登记所测绘大队发出的指令时,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想请原告代理人弄清楚几件事。第一,纸面上的法律程序虽然载明了相关地籍测量依据的选择顺序,但是并没有阐明这种顺序是否具有强制力——即是否违反这种顺序,就会构成行政程序的重大违法。”

    “第二,即使有此种顺序,那么土地登记所的测绘大队是否可以因地制宜,选取不同的测量依据?事实上,刚才原告代理人也展示了土地复丈图关于测绘现场的附件照片。照片上正显示了当时酒店已在进行周围土地的平整施工,四周已经立上了工程用的挡板。”

    “那么在已经立起挡板,阻隔周围土地的情况下,是否还有可能继续按照邻地界址来进行土地复丈?也许,正是测绘大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让酒店一方直接对现场的地界进行指认。大队再依据指认的结果,在进行地界复丈。”

    古美门看向审判席上的诸位法官,“裁判长。一般民众对于穿上制服的公务人员,总是有天然的信赖,即信任他们不会做出主动违法的事情。”

    “那么,测绘大队让酒店对地界进行指认的情况下,酒店自然信赖这种指示是一种合法的行为,因此才进行地界指认。酒店在这一过程中,没有过错。对方代理人认为,酒店在收到地界复丈通知书后,即要对测绘大队在现场所做的各种指示的合法性也要具有认识的说法,是对于酒店过于苛责的要求,明显不当!”

    经历了轰击的堡垒,此刻再度爆发出强大炮声,告知对面的进攻方,守军依旧弹药充足、有足够多的火炮进行还击。

    面对古美门作出的犀利反驳,北原仍不慌不忙,只是从容淡定道:“即使退一步说,在地界测量依据的选取顺序,酒店不存在过错。但是具体的指认行为,却是由酒店作出。就其指认行为,酒店应当负责。”

    北原的回应很短,只有寥寥数十字。

    然而,法庭发言的精髓,不在于长,而在于让审判席上的诸位大人物们记住你的观点。越是纠缠到细节之处,越是要让裁判官们在如毛线团一般的混乱细节中,抓住真正的要害。

    当古美门不断地反复强调整个地界复丈行为的责任都在于土地登记所一方时,己方也必须相应地强调具体的指认行为是由酒店作出。

    具体的地界是由酒店指认的。

    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这项证据甚至是被告自己提交的。

    即使是被告本身也无法否认。

    下一秒钟,古美门却再度泛起了笑容,“纵然具体的指认地界行为是酒店作出的。然而,指认结果的确认,却是由测绘大队完成。酒店方并非地理测绘的专业人员,在指认上存在偏差,是一种正常的情事。”

    “在这种情况下,测绘大队依旧对酒店方的指认结果做出确认,表明他们不存在异议。基于对土地登记所人员的信赖,酒店方认为自己的指认结果未存在问题,这丝毫没有可指责之处。”

    古美门望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决定挥舞出致命一击,彻底终结这个话题的辩论。他拿起了地界复丈图的复印件,指向了土地面积这一栏。

    “裁判长,在确定指认地界行为有没有错误的通常标准,就是看依据指认结果进行测绘的土地面积与不动产权证记载的土地面积是否一致。”

    “如果测出来的面积与不动产权证记载的面积存在不一致,那么必然就存在酒店在指认过程中进行多指或少指的情况。酒店指认地界之后,测绘大队进行航空测量的土地面积为98325.55平方米。而不动产权证记载的土地面积为98325.63平方米。误差值小,属于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因此,基于最终测量出的土地面积而言,酒店信赖其指认地界的过程中不存在错误,不存在侵占邻人土地的情事,没有可以指责之处。除非依据酒店的指认结果,测绘出的实际面积要高于不动产权正的记载面积,我们才能推定酒店存在通过依靠指认来侵犯邻地所有权的故意。但是,显然,本案之中,并不存在这种状况。”

    古美门环顾着法庭四周,提高音量说道:“就此,在该案中,酒店一方在土地复丈的角色是无辜的。其不应当对土地复丈的错误结论负责。酒店没有能力分辨测绘大队的现场指示是否违法。而且,由于最终测绘得出的面积,与不动产权证的面积相差极小,酒店亦无法知晓其具体的指认过程是否侵害了邻人的土地所有权。”

    “综上!我当事人在建筑物逾越地界一事中,不存在故意或过失的主观心态,不具备成立侵权行为的必需要件!”

第二百一十五章 雄狮

    古美门的凶狠一击骤然之间再度将方才北原的质证意见给凿穿。正如古美门所说的那样,依据酒店指认地界的结果,最后测算的实际面积与不动产证记载的面积相差无几,这的确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酒店未存在通过指界来侵占邻人不动产的故意或过失,对北原他们提供的证据造成了一定动摇。

    宫川坐在原告席上,胸口处的心砰砰地不断跳动,内心的情绪已经紧张到极致。站在高等裁判所的舞台之上,宫川才真正切身的体会到了这里对家律师的恐怖之处。每一次法庭发言,都犹如在高空行走钢丝一般,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从数十米上的高空上失去平衡,坠落到坚硬的水泥地面。

    那个站在法庭中的男子背影刻在宫川的眼瞳之中。

    此时此刻,他正承受着来自对面最猛烈的炮火,女生的内心已被紧紧地牵动。

    那身影动了动,毫无畏惧古美门那一击的样子,只听得北原的声音再度回响在法庭之中:

    “被告一共举证了五张地界复丈图。被告代理人方才亦承认在数次地界复丈之中,涉案被占据的两平方米时而划入原告高井父亲名下,时而划入酒店名下。这说明酒店方已经认识到涉案的地界复丈可能存在将他人土地划入自己名下的情形,其建造行为已存在逾越地界的可能性!就此,被告代理人仍然主张酒店不存在侵权行为的故意,此与事实不符!”

    在经历了狂风骤雨般的打压之后,那个叫做北原的年轻人依旧做出强而有力的反击。此刻,他再度抓住被告的举证漏洞,进行反扑。

    然而,北原的话音刚落下,古美门便踏前一步,再度反击:“从地界复丈图的比例尺来看,仅仅只是两平方米的变动,对于地界形状影响甚小。请原告代理人注意,酒店三十七根大立柱的位置标记,仅在第二次的地界复丈图中有所标记出来。”

    “其余的地界复丈图均未标记三十七根立柱的位置。在此种情况下,纵然之后的地界复丈图有将那两平方米的土地划出原告父亲名下,酒店亦无法留意到。因此,原告代理人的说法并不成立。”

    只要每一次那个叫做北原的律师做出反击,就会立刻再被古美门的炮火所覆盖。旁听席上的听者已经不知道对面的那个年轻律师,在古美门这种凶猛的姿态下,还能够撑住多久。

    人的精神强度是有限的。当你一遍又一遍地看到自己组织起来的进攻,都能够被对方在转瞬之间粉碎的话,总会产生一种不可逾越的绝望之感。

    随着古美门的反击结束,法庭顿时安静了。

    那个叫做北原的年轻律师,没有再立刻作出回应。

    对于旁人的观感而言,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假如对面的那个年轻人,还能够在作出反击的话,那他的意志力和精神的韧性,未免太过恐怖。

    古美门闲庭信步地走回了被告席,他的余光发现那个年轻人还依旧站在法庭中间,不由得冷笑了几分。法律的竞技场是残酷的,不是什么只要具有不服输的精神,就能够逆风翻盘。

    沉默意味着结束。

    审判席的诸位裁判官,似乎是考虑到了被告酒店一方主导了一场高强度的证据突袭。纵然在原告那边沉默之后,依旧继续给了他们反应的时间。

    “滴答、滴答。”

    墙壁上挂钟的时针在不停走动,轻微的齿轮咬合声,清晰无比地传来。

    一秒、两秒,时间在不断流逝。

    就在大家以为结束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再度回响在了法庭之上。

    他……他竟然还能在接着说?!旁听席上的听者们已经纷纷微张着嘴巴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仅连是身为外行的旁听市民们已被震惊,连观者之中的一些法律专业人士也十足的意外。

    坐在被告席旁边的真知子,一双美眸已经控制不住地睁大。站在法庭中间那个面庞颇有些俊美的年轻男子,此刻看起来,却犹如一个恐怖的人形怪物。只有怪物的意志力,才能一如既往的坚韧,只有怪物的意志力才能如同钢板一样,不断地经过捶打,却依旧完好如初。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仔细看清那个年轻男律师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的声音响起:

    “裁判长。即使我们退一步说,认为本案的最终责任在于土地登记所。但是,究竟是由原告去起诉土地登记所,还是被告在承担了侵权责任之后,再向土地登记所去索赔。这依旧是一个有待解决的法律问题。”

    “本案的地界复丈图均为酒店向土地登记所申请复丈。其法律关系的范围仅限于酒店与土地登记所,原告高井并非相应行政行为的相对人,无法起诉土地登记所,且逾越地界的建造行为并非由土地登记所实施。因此,纵然酒店认为本案的过错最终在于土地登记所。但是,酒店可以在向高井承担侵权责任之后,再依法向土地登记所进行追偿。被告以土地登记所存在过错为由,径行要求原告另行起诉土地登记所,法律依据不足。”

    “再次,土地登记所的过错与酒店方的过错并非排斥关系。土地登记所存在过错,不等于酒店就不存在过错。二十三年前,酒店进行宫廷大立柱施工,正如被告自己所言,筑建局要求酒店进行地界复丈,确认拟建造工程没有逾越邻人地界,方才允许批出建设工程许可证。”

    “在此情况下,酒店已经充分知晓其建筑物有存在逾越地界的可能性。但是,酒店依旧自行指认地界,没有在指认的过程中,邀请邻地所有人参与指界的过程。其已放任自身指认地界行为存在将他人土地指入自己名下的可能性。被告进行酒店立柱施工,在筑建局已经提前通知存在逾越地界可能性的情况下,其应当享有更高的注意义务。”

    “综上,酒店具备成立侵权行为的主观要件。其要求原告向土地登记所起诉,没有法律依据。酒店认为行政机关定界结论错误致使自身利益受损的,可以向高井承担侵权责任后,再向土地登记所追偿!”

    法庭上回荡着北原的声音。在古美门使出了凶狠的一击之后,这位年轻的律师犹如骤然间觉醒的雄狮一般,发出震天的咆哮,那猛然挥舞起的利爪,发出破空的声音,朝敌人的面庞直接拍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危

    听到面前的年轻人还依旧能够作出反驳时,古美门那脸上总是不可一世的表情,终于浮现了一丝波澜,他的眉宇悄然之间轻轻地震了震。这一闪而过的表情,若是旁人不仔细地加以注意,基本很难留意到这个细微的神情变化。但是,对于古美门而言,他已经在表情上失态了。

    历经多年的律师生涯,行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古美门既体会过所谓的阳春白雪,又经历过那藏于街边暗角的三教九流。在同各色牛鬼蛇神般人物的打交道中,古美门早已练就了完美自如地控制自己面部肌肉的本领。他既是一个律师,也是一个演员。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扮演任何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随地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他所要故意表露的情绪。

    然而,在这一刻,他还是失态了。

    尽管只是眉宇控制不住地轻轻震硕,但却也已经证明了面前这个年轻人,具有超脱他掌控的能力。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并且,出乎意料的是,这样的对手,竟然仅仅只是一位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大学毕业生。

    此刻,在法庭上,这两位大律师已经倾泻完了他们关于酒店是否存在侵权故意的看法。走廊外已经依稀可见夕阳的橘光。这两位大律师,从上午的起诉答辩阶段,就诉权问题进行交战,随后又是举证质证的激烈交锋,一直厮杀到了太阳日沉。

    旁听席上的听者们,经历这样一场庭审也已经感到了精神上的高度疲倦。而他们还仅仅只是听众。一些市民已经无法想象站在法庭上,经历这样高强度交锋的两位律师,他们所面临的的精神压力该是多么的巨大。

    江田法官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转头同身旁的裁判官交头接耳起来。审判席上大人物们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也同样会感到乏累。很快,江田法官便坐直身子,举起了法槌,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咔。”

    之后便是裁判长宣布道,“高井诉赤木酒店集团、德川启治排除妨害纠纷一案,第一次开庭审理结束。明日上午,再行开庭。”

    这场针对赤木酒店集团的诉讼,第一次开庭终于正式结束……

    ……

    ……

    旁听席内的听者陆续散去。只留下律师和书记员在校对今日的庭审笔录。在核对完笔录之后,古美门和真知子也匆匆离去,消失在法庭的门外,不知他们会去往何处。书记员收拾好签过名的庭审笔录,也消失在法庭侧边的暗门之中。

    此刻,整个审判庭只剩下原告席的那一对男女律师,以及坐在旁听席上的那位瑞穗新宿支行的副行长。

    岛田的脸庞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明明只是坐在室内,没有经历任何的运动,但他身上冒出的冷汗将这件衬衫打湿。冷汗甚至已经顺着他的手臂在往下流淌,一直滚落到指尖,随后滴在了地面上。

    岛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今天的下午举证质证环节,北原和古美门之间,每发生一个来回碰撞,他就犹如在倾家荡产的悬崖峭壁边缘,走了一趟。那两个律师十几个来回下来,岛田仿佛便仿佛经历十几次濒临倾家荡产的险境。仅仅只是下午这场庭审,他就仿佛经历无数次的人生大起大落的起伏跌宕,像是体验了十几场来回不同的人生。

    在法庭敲下法槌宣布结束第一次开庭的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眼前皆为虚空的不真实感。

    岛田的身子因为神经的颤栗仍在隐隐发抖,他推开了法庭的木栅栏,像是一个经历上万公里长途跋涉的徒步旅人,艰难地走到了原告席的面前。这位副行长双眼布满了血丝,面色掩饰不住因为情绪起伏带来的憔悴之感。

    “哐”的一声,岛田猛地双手握拳砸在了原告席上,全身的力气都撑在了这张桌子之上,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我……我们能赢下这起官司,是的吧。”

    北原转过头来,看着岛田的样子,露出了颇有些满意的神情,如同一位将军望着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卒一样。哀兵必胜,骄兵必败,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行拂乱其所为。

    “当然。”北原摇晃着椅子,嘴角微微翘起。

    ……

    ……

    ……

    与此同时,东京,千代田区,瑞穗银行分行。

    在豪华的玻璃办公大楼内,各式的银行职工面带紧张的神情,不断穿梭于办公大厅的各处。时不时,他们便会抱着一箱又一箱的资料,放在地上进行盘点。大厅的正中间则已经摆满了整整十台碎纸机,不断地发出绞碎纸张的轰鸣声音。自从总行宣布要进行全国巡查以来,各地分支机构早已鹤唳风声。

    高松坐在行长办公室内,舒服地靠在办公椅上,欣赏着面前这一个个银行员工脸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表情。很快,这一切就将与他无关。他即将在西洋的鹰旗银行总行出任高管职务。至于瑞穗银行的东京都分行,会面临一个怎样的局面,就由他去吧,哪怕洪水滔天!

    高松越来越觉得那个夜晚他依靠龟三郎搭上那位议员先生的线,实在是一个再不过的明智之举。

    如今,距离出任鹰旗银行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高松知道他的身上还沾着一些“不干净”的项目,必须将他们甩掉,方能无事一身轻地前往鹰旗银行。这么多年以来,高松在瑞穗银行的东京都分行,事实上也违规操作了一些贷款项目。在这些项目上,高松吃了回扣。

    不过,高松毕竟是老奸巨猾,他逐渐腾挪转移,把这些本属于分行的不干净项目,转移到了给底下的支行们去承接。毕竟嘛,在银行内,支行的人想往上爬到分行,总是有乐意来替领导扛雷的。

    要是能再推卸得干净一点就好了。

    高松的脑海中,闪过了岛田的名字。岛田在新宿区支行干了多年的副行长,其是草根背景,没有多少深厚的关系网,偏又一副想向上爬的模样,从分行那里自告奋勇的接了不少项目。这种人,是当替罪羔羊的极其合适的人选。

    高松抬眼望向了办公室里的秘书,“最近新宿区支行的副行长岛田怎么样了。他的东山会社信用证项目,自查得怎么样了。”

    秘书听到高松叫自己,顿时浑身绷紧,立刻抬头汇报道:“分行长。我们埋在新宿区支行的人,今天向我们报告,副行长岛田今日不知为何一整天都不在办公室。好……好像是去东京高等裁判所,旁听一场官司去了。”

    高松听到这个汇报,露出了有些阴森的笑容,“这种时候,还有空去裁判所看热闹,也不顾顾自己。他的心还真大。他去旁听了什么官司?你知道吗?”

    秘书打开着自己的手机,说道:“据说……只是据说而已,他好像是去听一起叫做高井诉赤木酒店集团的案件。这个案件最近好像还蛮有名的,因为酒店承重柱占了原告两平方米的土地,好像就要被迫拆掉整整76层的建筑。之前,好像还有人看见他同这个案件的原告律师在办公室有接触。”

    赤木酒店四个字的出现,猝不及防地让高松愣了愣。高松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岛田究竟如何会同这桩案件扯上关系。那两道粗浓的眉毛,顿时高高地拧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高松忽地心中有了些莫名不安的感觉。

    岛田。

    赤木酒店集团。

    一个瑞穗新宿支行的行长和对面的原告律师混在一起。

    高松的目光变得有些阴沉起来,望着面前的这位秘书:“给我去查这个岛田!他怎么会同这桩案件的原告律师扯上关系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破解

    夜晚,绿茵球场旁的一家火锅店内,两张长方桌拼在了一起,十个门球队少女,还有高井、北原、宫川他们坐在一起。两个汤锅的沸水不断滚动,散发着热气。一碟又一碟鲜艳的红肉摆在桌上,再配上琳琅满目的蔬菜,整个桌子已经被放满。毕竟是十来个人的火锅份量,旁边还有一个小推车装着放不下的配菜。周边有食客不断悄悄地把目光投来,羡慕着这如此丰盛的一餐。

    “北原律师,今天开庭辛苦了!”高井摇晃着啤酒杯,面色有些红润的说道。正餐还没开始,高井就已经先饮了数杯下肚。这位身材颇为健硕的门球教练见到能有两位律师替他冲锋陷阵,心里自然是极高兴的。但是,另一方面前两次官司的不理想结果,也让他知道不应再抱有太大的希望。

    眼下,这两位年轻的律师肯帮他们,高井内心已经是足够的感激。

    “起诉酒店只是锦上添花。两位律师,也不需要太过劳心劳力了。到时,训练场地的事情,我们再自己想办法。”高井举起酒杯说道。

    “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北原也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啤酒,同高井轻轻碰杯,“高井教练太过客气了。”

    “实在不行,我就把地卖了。”高井又灌了一整杯啤酒,嘴角沾染着一些泡沫星子,“唉!以前能卖的时候,我没有卖。现在邻地通行权的事情一出,这球场的价格立刻跌去了不少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前几年的时候,就把地皮卖给那些开发商算了。不过万幸的是,最近又有开发商找到我说想要买下球场的这块地”

    “哦?”听到高井的话,北原倒是有些好奇起来,“据我所了解,土地闲置两年可是要收回的。眼下有邻地通道跨过球场,想要进行完整的土地开放,也无法办到。是什么开发商想要买下球场?”

    “我找找那人的名片吧。”高井放下啤酒杯,两只手摸索起身上的各个袋子来,翻找了好一阵,寻出了一张已经皱巴巴的名片。

    这张名片的左上角印着“西山不动产建设投资会社”几个大字,带着一个枫叶红的锤子LOGO,下方则是印着“西山俊也”和他的职务“董事长”。在名片的右边则是会社的地址,“京都府京都市左京区上町607号。联系电话:7506028153。”

    见到是京都来的不动产开发商,北原不由得又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反常。京都的地产开发商来东京买一块地?这是要做什么?带着这个疑惑不解,北原拿出了手机,想查一查这家地产商的由来,于是按下手机的屏幕,把这个地产开发商的名字输入搜索引擎。

    页面刷新

    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手机的浏览器就显示了搜索结果。

    整个页面除了搜索框之外,都是空白。

    结果为:

    零条。

    搜索网站没有搜到任何关于西山不动产建设投资会社的结果。

    北原微微眯着眼,不由得更加奇怪起来。难道是一家小型的地产开发商,所以才没有搜到任何名字?但是,这又更加奇怪了?一家小型的地产开发商拿得出足够的资金,在东京拿地?北原旋即又在手机的搜索框输入这家会社的公司地址,按下搜索键。

    刹那之间,页面骤然弹出了一个搜索结果。

    屏幕的光芒随着颜色的变幻,闪烁了一下。

    结果不再是一片看空白。

    在望见这个搜索结果的瞬间,北原的表情愣了一下,像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只见得手机浏览器直接弹出了一个动画效果,一片枫叶从搜索界面旁飘过,在下面的结果骤然印着几个明显经过广告程序加粗的字体:

    “欢迎入住!尊敬的客人们!”

    “赤木酒店京都分店;地址:京都府京都市左京区上町607号。”

    一个无法在搜索引擎上找到的小型地产开发商,它的办公地址却是在赤木酒店集团的京都分店。这个信息顿时撞入北原的脑海之中,激起了一片火光。刹那之间,北原在邻地通行权案件中感到有些迷迷蒙蒙的前方被隐约照亮起来。

    过去那些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连接了起来。

    那个诡异的地铁施工范围、将青叶台公寓三侧道路全部挖断的沟壑、让高井打开球场土地的邻地要求……青叶台公寓的代表律师是古美门和真知子……现在这起排除妨害的案件,酒店的代表律师又是古美门,真知子则代表第三人……一家办公地址与赤木酒店京都分店相同的小型地产开发商不顾土地闲置收回法令,想要低价买入高井的球场。

    这些碎片不断地在北原的脑海之中碰撞,破裂成更多的碎片。

    然而,这些碎片又仿佛悬浮起来,不断旋转、交织。

    此刻,高井的觥筹交错之声仿佛消失不再、宫川同花田、还有其他门球女队员的嬉笑打闹也仿佛消失不再,周围食客的聊天起哄声,也仿佛消失得一干二净。在这一刻,世界变得安静无声。

    那脑中不断重组的线索碎片,逐渐拼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

    在这幅拼图完成的刹那,一个夺取土地的阴谋计划浮出水面。

    此时此刻,虽然仅仅只是北原的猜测,但他有九成的把握,应该离事实相去不远。赤木酒店应该是想要买下高井拥有的球场,只是一直求而不得,于是不知道采取了什么手段让地铁公司改变了施工范围,接着再操弄青叶台公寓对高井提出邻地通行的诉讼,强迫他们打开球场,同时利用邻地通行的负担,使高井的土地价格大幅下跌,然后酒店在趁机抄底。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一个阴谋论。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那反常的地铁施工范围。

    如果所有的解释摆在面前,只有一个能够说得通。

    那么纵然它再荒唐无比,却也是最接近事实的解释。

    “怎么了?”高井看着突然陷入呆愣的北原,有些疑惑不解,拿着啤酒瓶又给面前这个年轻律师的杯子给满上。

    “高井教练。”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律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露出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似乎在刚刚的片刻,想通了许多事情。只见得面前这位律师拿起了啤酒杯,喝了一口,说道:

    “请不要把你的土地卖给这个不动产公司。并且,这场起诉赤木酒店集团的诉讼,一定要赢。如果我猜的没错,酒店应该是球场一系列事件的元凶。”

    火锅店内,这个男子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只剩下高井露出着吃惊的表情。

第二百一十八章 如期进行

    就在北原一干人在火锅店大快朵颐的同时,将军大酒店的董事长办公室同样聚集着一班人马。董事长龟三郎坐在办公桌之后,房间内的高级沙发上还坐有东京律协副会长池上、东京律协理事今西、古美门、真知子、酒店法务总监渡边。沙发旁边的小托盘正摆放着酒店制作的精美糕点和茶水,款待房内的诸位律师人物。

    龟三郎之前已经听过法务团队对现场庭审的汇报情况。他本来以为这是一场必输的官司,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在听说古美门不仅于庭审现场上提出诸多抗辩,并且还能反压对方一头时,龟三郎感到了喜出望外。这笔将近30亿円的天价律师费,实在花得太值了。

    “古美门律师,我们这场官司,是不是反而会获得胜利?”龟三郎原本的心理预期是看古美门能不能拖个几年。现在来看,他们甚至也许能逆风翻盘,赢得胜利。

    “那当然。”古美门微微欠身,犹如一位骑士在向国王宣誓效忠,只是面上的表情,倒无誓死追从之意,有的只是收到颇丰律师费,满意之至的表情。“您的律师费给到哪里,我就带领董事长胜利到哪里。”

    “哈哈哈!”龟三郎听完大笑起来,那臃肿的身材往后一靠,顿时将办公椅压得更弯,“古美门律师说话就是有意思!爽快人!”

    旁边的池上和今西,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一幕。本来他们才是龟三郎的座上宾,此刻的风头,却已如数被古美门抢去。但他们也没有办法,谁让他们也想不出应对的策略,同样只能认为这是一桩必输的官司。此刻,他们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古美门在龟三郎面前如此这般的大放异彩。

    龟三郎拿起办公桌上的朗姆酒微微酌了一口,整个人像是无比的放松与惬意,他抬着头,摇晃着椅子,看着天花板,笑道:“这样看来。赤木酒店集团的海外并购计划,是可以继续推进了。我们不必担心这起官司对集团的影响。”

    旁边的法务总监渡边听到这句话,眉头顿时一抽搐,双手紧握起膝盖。渡边担任集团法务总监这些年算是操碎了心。龟三郎在经营策略大胆激进,喜欢打擦边球。渡边每次提出风险警示,大部分都被龟三郎挥手拒绝或坐视不理。等到出事以后,又要渡边来擦屁股。

    眼下,集团有可能面临一座超过720亿造价的酒店被拆除的风险。一旦真的面临拆除,那必然会对整个集团的现金流造成极其不利的影响。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一意孤行地推进要消耗大量现金的海外并购计划,这无疑是自己主动将脖子伸进了索套之内。

    渡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再度开口道:“董事长。官司结果一向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对于案件的结果,我们无法做出肯定的预测。虽然古美门律师在庭审可能表面上压过对方,但是对面那个叫做北原的律师,同样很有实力。他有条不紊地全面回击了古美门律师的抗辩。法官对于双方观点的内心确信如何,实在是殊难判定。”

    “因此,我们还是必须预备好足够的现金流,以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状况。就会消耗大量现金的海外并购计划而言,我建议先暂缓实施。目前法庭只是在举证质证阶段,至少也要等到后续的局面明朗,再作决定。”

    龟三郎听到渡边的话,皱了皱眉头,神情颇为不悦。此刻,这位公司的董事长却也是有口难言。海外并购计划,如今因为搭上了那位议员先生的线,已经变得非同一般了,已经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业决定了。

    如今要是再突然喊下刹车,忤逆了那位先生,恐怕……

    一想到那位先生的庞大关系网,龟三郎的身躯不由得抖了抖,随后他抬起头,看着渡边说道:“有古美门律师在,我们怕什么。莫要因为这讹诈诉讼,扰乱了我们集团的正常经营步伐。”

    “可是,董事长!”渡边想要再开口劝说,然而面前的龟三郎挥了挥手,神情之间已经颇有些恼怒。这位法务总监见得这番场面,也只好选择闭口。

    “古美门律师。”龟三郎抬头问道:“方才法务团队已经给我汇报过您在庭审的抗辩了。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还有更多的策略,以应对对方的诉讼。目前,我们的一个策略是拉入第三人对抗原告,另外一个策略是主张地界丈量出现错误,酒店按照土地登记所确定的地界进行施工,并没有过失。除此之外,我们还有没有更多的策略。”

    古美门坐在沙发上,端起咖啡杯,品着里面的红茶,一副优雅的绅士贵族模样,嘴角微微翘起,“董事长放心。之前的这些抗辩,还仅仅只是小菜。给对方的正餐,还没上。我倒是很想看看对方还能够支撑到什么时候。”

    听到古美门这么说,在场的池上和今西不约而同地都睁大了眼睛。今日如此激烈的抗辩,居然……居然还只是小菜,不是正餐?!这两位律师已经无法想象古美门接下来的法律策略究竟是什么。面前这位胜率百分百的律师,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越了他们想象所能到的极限。

    在东京,除了1000米-500米-200米俱乐部之外,还有着古美门这般游离于行业评价标准之外的异数。

    龟三郎见到古美门还有更多更强大的后招,不由得咧开了嘴,笑得更加肆意,脸上的横肉顿时都堆到一起,形成了两个鼓包。

    古美门继续啧了一口红茶,冷笑道:“这桩案件的舆论影响力比较大。法庭应该会连续开庭,尽早结束公开审理。庭审应该会持续到圣诞节。明天就是第二次开庭,也正好是平安夜。”

    “明日,我想应该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房间内回荡着这位大律师淡淡的笑声。

    这笑声隐约间却给人一种恐怖之感。

    仿佛他真的可以,如同踩扁一只蝼蚁般,在明日的庭审将那两个年轻的原告律师给彻底碾成碎片,在平安夜结束这场战斗。

    “好的!古美门律师!我们的海外并购计划将会继续推进!”龟三郎又喝了一口朗姆酒,站了起来,志得意满地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那一块绿茵球场。

第二百一十九章 高松的魔爪

    12月24日,上午9点52分,瑞穗银行东京都分行。

    高松坐在分行行长办公室内,双手交握,眉头微微紧皱,一副深思的样子。高松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新宿区支行的副行长岛田会同起诉赤木酒店集团的那个原告律师混在一起。赤木酒店集团是高松准备跳去鹰旗银行带走的客户。此刻,他不由得极其关注任何有关赤木酒店的事情。

    “哐、哐、哐。”行长办公室的门响起一阵轻轻地叩击声,随后门被推开。一个秘书模样的男青年,走入了房内,转身把门带上,再看向高松,压低了声音道:“高松行长,岛田的事情,经过我们昨晚连夜调查,已经大致有了结论。”

    “是怎么回事?”高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立刻叫着秘书坐在沙发上,向他汇报。

    秘书拿出着一个小笔记本,面色颇有些严峻地说道:“经过我们的查询发现,岛田最近在东京产业中央银行,将他名下的一套公寓住宅进行抵押。抵押权人是高桥法律事务咨询会社。”

    “高桥法律事务咨询会社?”高松默念着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有点弄不明白是什么回事,“这个法律咨询会社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同岛田产生了关系?”

    秘书翻动着笔记本的纸张,略微加快了语速,“据传闻高桥法律事务咨询会社似乎参与了目前的赤木酒店集团诉讼案,其提供了第三方资助服务。据我们追查,第三方资助的款项直接打入了新宿支行岛田名下的东山会社信用证项目账号。而东山会社信用证项目正是此次我们分行展开自查的重点项目。”

    高松过得眉头拧得更紧了。难怪近期他注意到东山会社的信用证项目的不良等级给调低了。原来这个还款居然出自于这里。这个岛田居然为了留在银行,宁可把自己的身家都押进去。

    高松内心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岛田的决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然而,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岛田会跟着卷入这场官司。高松猛地抬头道:“律师呢?他到底为什么会同律师在一起?”

    “关于这一点……我们现在还没查清,岛田究竟为什么会认识那起案件的原告律师。”秘书有点踌躇地回答道。

    “不知道,就给我赶紧去查!!!”高松忍不住顿时叫骂起来。他已经觉得那个叫做岛田的支行副行长有点开始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银行是一个等级森严的体系。

    总行是最高的那颗明珠。

    其次便是分行。

    再往下就是支行。

    每个层级之间,犹如隔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鸿沟。

    这其中权力的巨大差距,只有亲身在银行工作的人才能体会得到。

    对于高松而言,支行的那些行长、副行长犹如跳蚤一般,跟他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然而,他现在却觉得那个叫做岛田的家伙,有可能会带来某种不可预知的变化。眼下,自己正处在即将跳槽至鹰旗银行的关键时刻,容不得任何不确定性。

    秘书哆哆嗦嗦地应着“好的”,随后退出了办公室,悄悄地吐了舌头,低声骂道:“我又不是侦探。这个怎么查得出来,真是有病!”

    办公室内,高松陷入了沉思,眼睛中不断闪烁着狡黠的目光。他在思考如何更进一步对付这个岛田。赤木酒店集团现在还是瑞穗银行的大客户,而身为新宿区支行副行长的岛田,居然抵押自己的房子向第三方资助诉讼公司借钱,在诉讼中来对抗自己银行的大客户。这要说了出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个令人捧腹无比的笑话。

    随后,高松抬起了头,打开了电脑屏幕,开始敲下了键盘。他决定向总行人事部和合规部,汇报此次岛田的这起事件。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起,一封关于新宿区支行副行长的报告信在逐渐成型。办公室内很安静。桌面上的茶杯还隐隐散发着热气。然而,危险慢慢地朝岛田逼近。在不到10分钟内的时间,高松便娴熟地完成了这份报告信。以他多年在银行摸爬滚打练就的构陷他人的经验,撰写这种报告信,简直如同信手拈来一般。

    高松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屏幕上的报告信,犹如欣赏一件刚完成的华美文学作品,又校对了几遍之后,按下了发送按钮……

    ……

    ……

    ……

    同一时刻,东京高等裁判所,607号法庭。在针对岛田充满杀机的报告信发送到了瑞穗银行总行的合规部和人事部之后,法庭这边也即将迎来了赤木酒店集团承重柱拆除一案的开庭。

    北原和宫川已经各自在原告席就位。桌面上堆满了各种宫川准备的文件。经过了昨天的一战,在和门球队员们吃完火锅后,宫川又返回了律所,一直工作到了深夜,连夜赶制出了许多新的应对方案和想法,对古美门接下来的举证思路进行猜测。

    北原看着宫川准备的这些文件,虽然不少还是较为粗糙和稚嫩,但是已经看得出这位才刚刚迈进诉讼行业新生的努力了。

    虽然,自己已经对宫川说过这起案件他来负责,宫川在后面好好休息就行。

    但是,这位不服输的女孩还是依旧进行了大量工作。

    这种主动拼搏的精神,是一个好律师的潜质。

    这个叫宫川的女生,虽然在各个方面还显得有些“拙”,但俨然是一块极佳的璞玉。

    “做得很好。今天早上我都看过了,很多东西都非常有价值。”北原笑着对旁边这位女孩鼓励道。

    宫川因为熬夜而有些浮肿的眼睛,在听到北原的话后,顿时又亮了几分,随后,她似有些羞涩地轻轻地应了声,“嗯。”

    “能帮到北原就好。”宫川小声地说道。

    “滴”的一声,法庭暗门的指示器由红转绿。七个身披黑色法袍的裁判官再度走入法庭。随着这七个手握权柄的大人物们走入法庭,那种威压之感再度弥漫在法庭之上,让人紧张得透不过来气。

    江田法官坐在审判席的中间,挥动法槌,砸向底下的木座。

    “咔!”

    “高井诉赤木酒店集团、德川启治排除妨害纠纷一案,第二次开庭审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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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介绍:
重生东京,成为一个叫做北原义一的年轻律师。开局律所暴雷,主任跑路,留下自己接盘五亿债务。呵呵,我上辈子可是大律师啊,不慌。什么,等等!下一场官司的对手,是古美门研介?!我前女友是三澄美琴?!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京大律师:开局律所破产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