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隋第三世TXT下载大隋第三世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隋第三世全文阅读

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第三世txt下载     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4章:抵达襄阳

    房玄龄为首的大隋使节团到襄阳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八,整个使节团由两百一十人组成,除了他这个正使之外,还有礼部尚书杜如晦,以及入朝听见的岑文本和七名从事,其余两百名骑兵全是玄甲军将士。众人分乘坐五辆马车从洛阳一路驶来,途中几乎没怎么休息,虽然有些疲惫,但抵达了目的地,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欣喜的笑容。

    房玄龄是是吏部尚书,在大隋的地位次于三省主官,地位崇高,李唐倒也不好怠慢,李渊便让相国萧瑀出面,到襄阳城外迎接房玄龄一行。

    大隋使节团的马车在城门停下,房玄龄在马车上老远就看到了萧瑀,便下了马车。萧瑀快步迎上,拱手道:“房使臣,多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了。”

    萧瑀以前出使过大隋几次,大隋那时候的部门还没有像现在这么齐全,代表大隋谈判的对象都是始终是房玄龄这个吏部尚书,萧瑀为代表的使节团没少被他坑过。

    “萧使君身体健壮,可喜可贺。”

    “哪里,我已经老了,你看,头发都白了。”

    “那是萧使君操劳太多了。”房玄龄会心一笑。萧瑀和当初相比已经老得太多,再也没有当初‘萧郎’之气质,估计是被李唐不利的时势逼成这样,国相尚且如此,也不知身为一国之君的李渊憔悴成个什么样子了。

    两人叙旧片刻,杜如晦上前行礼,萧瑀笑着还礼:“都是老朋友了,克明不用客气,大家请随我入城!”

    “萧使君,请!”

    两队元从禁军在前面开道,房玄龄和杜如晦、岑文本骑马缓而行,襄阳以前是萧铣经营的地盘,自从被李孝恭夺走以后,岑文本就跟着萧铣去了江陵,多年以后回来,心中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尤其是襄阳成为李唐的帝都之后,又做一番扩建修缮建,高楼多不胜多,看着似乎比以前繁华了太多,但是入城以后,却愕然发现襄阳冷清得可怕,一点新年年味都没有,在雪地里,给人的感觉很是十分苍凉。

    “杜使君这次来襄阳,要回家族看一看吗?”萧瑀笑问着杜如晦。

    “洛阳尚有几十个国家使臣,我这个礼部尚书忙得脚不沾地的,下回再说吧。”杜如晦是关中杜氏偏房子弟,当年和家族矛盾很深,自祖父和父亲亡故,他和弟弟杜楚客贫困潦倒,生活艰难,由于兄弟二人皆是才华横溢之士,饱受嫡系子弟排斥,而族老又怕兄弟二人取代嫡系,更是倍加冷落,甚至连家族连族祭都不能他们参加。他得到房玄龄来信之后,这才举家搬去了邺城。这么多年以后,他对家族感情十分淡薄,对他来说,谈不上什么衣锦还乡,更没有回家族的打算。再者说了,杜氏祖坟是在关中,更没必要在襄阳见那些族人了,以他今天的地位和大隋的实力,一旦他登门拜访,那些人还不得把他供着啊。

    “正是如此!”房玄龄笑了一笑,道:“我们这次最多只能呆上三天,着实不能久呆!”

    萧瑀心下一沉,短短三天又能谈得了什么啊?他尝试着问道:“房使君这次前来襄阳,打算谈什么呢?”

    房玄龄淡淡一笑道:“这次要谈的内容很多,去年一年,隋唐双方都经历了十多场大战,两朝都要恢复民生,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几年吧!”

    萧瑀心说信你才有鬼呢,要是真的休养生息,你们扩军干嘛?嘴上却说道:“是啊!连年战争,天下百姓都快吃不消了,停下来修养几年,是圣武帝的仁德。”

    萧瑀试探不出什么,便不复多言。

    房玄龄、杜如晦、岑文本却在打量着襄阳,他发现正街虽然宽阔得堪比洛阳天街,但街上行人稀少,偶尔看到几个人,也都步履匆匆,几乎每一个人都低着头,神色张惶的看着这支唐军,下一刻,就跑掉了。就仿佛看到了恶狼一样,眼里带着警惕或是惊慌之色,见到唐军没有追上,似乎又长长的松了口气。

    房玄龄心下了然,看来韩志的情报一点都没夸张,襄阳人真的被李元吉的武川司吓坏了,整座巨大的城市都变得草木皆兵,导致百姓看到军队就害怕。军队本来是保家卫国的利刃坚盾,如今却成了百姓畏之入虎的恶狼,这又如何能够得到百姓的支持?再回头看看大隋,只要军队所过之处,百姓都是鼓掌欢呼,这才叫军民一体、上下一心。

    这时,三人看到一队身着黑甲、外罩白袍的士兵从路边穿过,一个个下巴高昂,大有目空一切的态度,眼睛都不看使团一眼,行人看见他们都纷纷停下,并躬身施礼,那架势都恨不得五体投地似的,仿佛看到了皇帝。

    房玄龄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萧瑀的视线被挡,并没有看到武川卒,他不解地笑问:“房使君笑什么?”

    “同处一片天空之下,唐朝相国和我们大隋公卿的待遇很是不同,我很感慨。”

    “房使君此话何解?”

    “在洛阳的话,如果我这样带着萧使君在天街行走,无论是老叟还是三岁孩童,都会向我们行礼,没人会理睬巡城士兵,襄阳却和洛阳相反。说明唐朝很重视军队,他们的地位比相国还还高出许多。”

    萧瑀这才注意到那些武川卒,他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羞愧难当,确实没人理睬他,而是忙着向武川卒施礼,萧瑀当然知道这不是百姓拥军到这等地步,而是武川卒太凶悍了,百姓们不敢得罪这些人,如果现在取代自己一行的是御驾,恐怕百姓都会不管不顾,这道理便是‘县官不如现管。’

    萧瑀长叹一声,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事实摆在眼前,大家心中都有数的,如果说大隋君臣不知道武川卒的斑斑恶迹,他是绝对不信的。

    房玄龄眉头深锁,语重心长的说道:“按理说我不应该胡乱评论唐朝国政,不过隋唐两朝是气运之争,本身没有多大仇恨,而百姓都是受害之人,不管对我大隋来说也好、对唐朝来说也罢,襄阳百姓始终是同族百姓,出于对同族百姓的关心,我还是想说公道自在人心。”

    萧瑀当然明这句话的含义,但是他却无言以对,只得言不由衷的说道:“房使君关心同族百姓之情,深感钦佩。”

    一行人不再说话,很快就到了李唐礼部安排的驿馆。到了内里,房玄龄、杜如晦相顾失笑,一排排院舍倒是修得富丽堂皇,可是新年之际,却一个人都没看到,反观大隋的大使馆区域,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祈求礼部接见的胡商,每天都会排成长龙,礼部一言可断各种胡商生死,是实实在在的实权部门。可是到了李唐的襄阳,礼部却是一个摆设。

    萧瑀明白两人的意思,老脸又热又辣,李唐礼部一般都是这样门可罗雀,说难听点,他们迎接外使的地方,基本上是养闲人的之所,被安排到礼部的人,代表着他们远离中枢。

    “诸位使君,已经到了。”萧瑀将众人带到一处宽敞院子,向众人道:“请诸位稍作休息,容在下前去通禀圣上。”

    “萧使君请便,对了,我们可以出去逛逛吗?”

    “可以的!”

    “这有丽妃的一封家信,以及几件礼物,烦请萧使君带入宫中。”房玄龄让人拿来一个三尺见方的、雕刻精致的紫檀木盒,递给了萧瑀。

    萧瑀让人接了过去,又谈了几句,便匆匆赶去皇宫,到了宫门,自己提着木盒入宫晋见天子李渊,李渊也迫切的想知道房玄龄的来意,而且大隋这个使团节来得十分突然,他们接到消息时,走水路的使团已经从淅水襄阳领域的汉水,驻防阴城的守军一边放行,护卫他们乘船入境,一边迅速来报,使李唐朝廷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御书房内,萧瑀向李渊汇报了他迎接房玄龄的过程,最后歉然道:“房玄龄只是说双方需要休养生息,却不肯说出真实来意,估计是想到正式会谈才提。”

    李渊眉头一皱,“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内容,那双方要谈什么?他说我们听、他说我接受?这种方式朕不能接受。”

    刘文静说道:“对方的态度确实让人难以接受,如果这样谈的话,我们没有一点优势可言,可以顺着对方的节奏走,不过微臣可以从他们忽然到来猜到一点端倪。”

    李渊连忙问道:“刘相猜得了从走私?”

    “圣上,停战与否始终不在一纸协议之上,而在于双方的开战意愿,其实杨侗在战场上掌控着绝对的主动,从双方国力和处境上说,只有我们去找他们要求停战,而不是强势的杨侗。杨侗现在完全不需要和我们停战,没有停战协议对他有利而无害,因为这样的话,他出兵就没有撕毁盟约的恶名。而且我们大唐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刻,我们需要大量时间准备,这是杨侗出兵的最佳时机,换成是我们,也不会错过这个宝贵的时间。另外,房玄龄只有三天时间,这三天连准备都不够,更别说具体的谈判了。所以微臣大胆推测,房玄龄根本就不是和我们谈停战。”

    “不错!”李渊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杨侗让房玄龄出使是何来意?向朕示威还是来兴师问罪?”

    刘文静苦笑道:“对方来意不明、来得太过突然,微臣也很难以猜测得出来,不过如果真的谈停战、并写出契约,臣以为是这是麻痹我军的意思,如果我们真信了,他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是一种战术欺骗。”

    “有道理。”对刘文静这种解释,李渊十分认可,这种事情杨侗以前也干过,并州之役结束以后,唐朝赔偿了大量钱粮,使隋唐签署了停战一年的条款,谁料半年不到,杨侗就以李唐攻打薛举为名,发动了关中战役,吃过大亏的李渊真信停战协议才有鬼了。

    萧瑀想了想道:“圣上,微臣等会再去拜访,让他把来意说明清楚,我们决不能稀里糊涂地接受房玄龄的拜访,否则的话,就别谈了。”

    萧瑀十分了解李渊的为人,他现在嘴上虽然表示不满,可如果因为这件小事而隋唐双方闹僵,李渊绝不会饶过自己,最好还是多辛苦一下,把对方的真实来意弄清楚,然后才好作出相应的安排。

    李渊点了点头道:“如此,就辛苦萧相国多跑一趟。务必摸清他们的底细。”

    “喏!”萧瑀应了一声,拱手说道:“圣上,平阳公主让房玄龄带来了一个大礼盒,说是给您的新年礼物,里面还有家信一封。”

    “礼盒呢?”李渊心头一动。

    萧瑀答道“微臣交给了宫中禁卫保管。”

    “让人把公主的礼物送来。”李渊对宦官吩咐。

    “喏!”老宦官快步而去。

    .......

    黄昏时分,萧瑀的马车再次来到礼部驿馆,但场面让他目瞪口呆,驿馆门外前竟然停了几十辆华丽马车,路边站满了随车前来的家丁护卫。

    萧瑀心中愕然万分,这些人到底是谁,居然这么胆大如天的拜访隋朝使臣,他也没有着急入内,而是急令左右打听,片刻之后,随从匆匆回来,小声禀报道:“启禀家主,是三十六名关陇家主来拜访房玄龄。”

    “具体都有谁?”萧瑀神色凝重了起来。

    “回家主!”侍卫低声说道:“卑职打听到了,是独孤老家主、元氏家主、豆卢家主、赵氏家主以及贺兰氏家主,这些人都是独孤派系的人,其中还有一些人是属于窦派的家主,据说,他们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了。”

    萧瑀的脑海里“轰”然巨响,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这么多关陇家族的家主公然拜访大隋使臣,若是消息传了出去,会让大唐朝野造成极大的动荡,要知道关陇贵族是支持李渊开唐的基本力量,如果连这个根基之力都动摇了,大唐上下还有谁对朝廷有信心、有忠诚?

    这对李唐王朝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政治风向。

第615章:愤怒的萧瑀

    萧瑀听说三十多位关陇贵族家主拜访大隋使臣,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了,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应该先去汇报天子,还是进入驿馆拜访房玄龄。

    但很快,就有人替他作出了选择,这时只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从里面传,只见房玄龄和杜如晦、岑文本把诸位家主送出了大门。

    “早闻二位使君有‘房谋杜断’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人中龙凤”

    “哪里哪里!此乃是圣武帝陛下对我二人之错爱,当不得真。”

    “房使君客气了!还请使君把我赵家之意传达给圣武帝。”

    “一定一定!”眼尖的房玄龄见到一侧的萧瑀,心下一笑,故作不知的说道:“各位家主对我大隋的忠诚,在下一定会如实转达圣上,圣上是胸襟开阔的伟大君王,连窦建德、萧铣都能重用,更何况是对大隋有开国之功的关陇世家呢?”

    “哦?”独孤整虽然年过七旬,但他眼不花,耳不聋,满头银发给人精神矍铄的感觉,听房玄龄说到杨侗重用窦建德、萧铣,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询问道:“房使君,窦建德、萧铣好像只有爵位吧?”

    “独孤公有所不知,我朝效仿先帝时期的‘选曹七贵’,成立了专门处理国政的‘内阁’,设有七位‘宰相’,以后奏疏皆由内阁批阅执行,目前确认的‘宰相’就有窦建德和萧铣,这不是重用是什么?”房玄龄真真假假的说道。

    “身在乱世之中,君臣百姓都身不由己,只能顺从大势随波逐流,在下记得圣上曾在江夏对萧铣说过一句话,那就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杜如晦在一旁帮腔。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纷纷说道。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此诗句,展示了圣武帝宽宏无上之气度,圣武帝重用两路反王担任大隋国相,这胸襟气度实乃是古之未有。”

    “是啊!房使君来得太及时了,若不是房使君亲口说明,我们还不知困惑多久呢。”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此诗句让我受益匪浅,若是早知圣武帝有如此胸襟,也不必担心这么几年了,今晚终于可以好生睡上一觉了,多谢三位使君解惑。”

    “三位使君乃是圣武帝陛下之重臣,自然最了解圣武帝之宽阔胸襟,在下终于明悟了,感谢三位使君之诚意。”

    “……”

    “诸位家主放心,如今的圣上已不是枯守一域之诸侯了,他的胸怀已经不再局限于单纯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是仁济天下的浩荡王道!这一点,从他接纳窦建德、萧铣、高句丽王、突厥三大可汗即可知晓。”房玄龄回应完诸位家主,接着又说道:“未来的大隋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安抚百姓,稳定大隋根本,为大隋培养下一代英才,不拘一格用人才。”

    “真仁义之君也!”

    诸位家主更加放心了。

    ……

    听着诸多关陇家主欢欣鼓舞众人的表达感悟和忠诚,萧瑀心中又是吃惊,又是酸楚。这些人正是拥戴李渊反隋、拥戴李渊登走上九五至尊宝座的核心力量,可如今他们在干什么?

    反唐复隋!

    朝秦暮楚这个成语,简直就是为这些人所写。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房玄龄出使襄阳的真实目的了,杨侗根本不是要和大唐停战,而是拉拢这些关陇势力,分化李唐王朝的实力,为灭唐之战减轻阻力。

    一念及此,萧瑀心下一片黯然,觉得李唐的形势越发不妙了起来,一直以来,杨侗对世家门阀都采取了强势的威压态度,如今却对反隋主力的关陇贵族妥协了,这说明杨侗的大军很快就会杀向襄阳,到时候,这些家主就算不会反唐,但也不可能再为李唐多出一分力,即便出工也不会出力了。

    终于寒暄完毕。

    一群关陇贵族的家主心满意足的走出驿馆大门,这才发现萧瑀就在大门之外,不过他们却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惊慌失措,更没有与萧瑀对话的意思,个个脸色冷漠的地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萧瑀也没有跟他们计较之心。这种情况他已经经历了几年了,倒是习以为常。关陇贵族对他冷漠,说到底还是权力的问题。

    关陇贵族从始至今,都是李唐王朝的主要力量,为了支持李渊统一天下、度过难关,各个关陇贵族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从而使李渊府库丰盈,兵精粮足。但是李渊立国以后,重用的却是没有立过什么大功的关东士族、南方士族,使得关陇贵族对李渊很是不满,对萧瑀、陈叔达、裴寂、刘文静等人心怀敌意。

    这时,房玄龄‘终于’看到了萧瑀,笑着上前迎接:“原来萧使君来了,为何不派人先说一声,在下等人也好迎候。”

    萧瑀苦笑道:“房使君太忙了,不好意思打扰啊。”

    房玄龄听出了萧瑀的话中之话,呵呵一笑:“这是意外,我也不知诸位家放这么热情,到里面再给使君解释,请进!”

    “请!”

    一行人走进了驿馆前厅,房玄龄请萧瑀坐下,又让随从上了从洛阳带来的好茶。

    萧瑀轻饮一口茶汤,注视着房玄龄:“贵朝天子莫非是想以离间之计来分化我大唐君臣关系,所以特地派房使君前来拉拢关陇贵族?”

    萧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并一针见血地质问起了房玄龄的来意。

    房玄龄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萧使君想多了,我们从入城到现在,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各个关陇世家到底在何方,也不是我知道所能知晓。这说明什么?是别人自己登门拜访,我能拒之门外吗?若是传扬出去,别人怎么说我房玄龄?个人名望这也罢了,若是世人误以为圣上心胸狭窄,那就不是我能承担的了。记得萧使君当初去邺城的时候,也有许多人登门拜访,可是我们坦然以对。难道贵国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萧瑀歉然道:“是我气糊涂了,没有考虑清楚便信口胡说,请房使君多多谅解!”

    “我并没有生气,我只是感到痛心。”房玄龄摇了摇头,叹息道:“自古以来,两国交战无所不用其极,你们抹黑先帝和圣上,我们也很理解,而使君也是在先帝身边当过近臣的人,应该知道大隋不管到了多么危机关头,都没有对民间百姓采取如此残暴霸道的禁言手段。您出仕比我早,经历比我多,自然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请恕我直言,如果贵朝皇帝不严加约束李元吉,任他肆意妄为、残杀无辜百姓和官员,李唐迟早会毁在他的手里。您也亲眼看到了,这些关陇世家被我大隋夺走了一切,甚至连关陇根本的关中都丢失了,他们对我大隋的恨意高于任何人,可是他们今天又是什么表现?您刚才全都看到了。这正是应了孟子所说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您是一个刚正不阿、光明磊落的人,我觉得应该多为百姓想一想。”

    “房使君金玉良言令人感动。”萧瑀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其实我也明白,这些关陇贵族家主之所公开拜访房使君,并不是单纯是为了一己之利,他们的不满还有很多原因,请恕我不能言说,至于齐王是否过分,也不是我一个臣子所能阻止。”

    房玄龄笑道:“作为一个外人,我干涉不了李唐内政,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李元吉越是肆无忌惮、嚣张跋扈,对我大隋越有利。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瑀心下苦涩。

    “这事我们还是不提了。我想萧使君前来拜访,应该问我此次出使的目的吧?”房玄龄直言不讳道。

    “正是如此。”萧瑀点了点头,“房使君来得太过突然,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如果我连房使君出使的来意都不清楚,我们真不知道从何谈起。请房使君务必明言,让我能够如实上报。”

    房玄龄让几名从事取来一幅地图,并挂在架上,房玄龄走到地图前,笑着说道:“这次出使襄阳,其实是圣上想和唐朝做一笔交易。”

    “是何交易?”萧瑀也走到地图之前。

    房玄龄用木杆轻轻点在襄阳,然后划了一个圈,说道:“我们想用一年休战时间,换取完全的荆州。”

    萧瑀脸色一变,沉声问道:“请说得详细一点。”

    “好的!”房玄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具体来说,就是李唐用襄阳、舂陵、竞陵、夷陵、房陵五郡换取一年休战的时间。这就是我出使襄阳的的真正目的,如果贵国有想法,我也全权代表圣上和贵国商谈。”

    “没了?”

    “没了!”

    “贵国真正想打的应该是李密吧?”萧瑀拾取另外一根小木杆,指着李密的地盘,笑着说道:“李密在淮北尚有梁郡、憔郡、淮阳、汝阴、彭城、东海、下邳七个郡。这些地方与隋朝犬牙交错,牵制了大量隋军,以圣武帝稳健的风格,应该先收复淮北地区,以免后院失火,然后才会考虑我大唐。之所以让房使君出使襄阳,应该是想诈取荆州,不知我猜得可对?”

    房玄龄只是一笑,便自动略过了萧瑀自得的眼神,而后回到座位上,笑眯眯的说道:“以我大隋的百万雄师,完全可以两线作战,东方战场,我军收复萧使君所说的七个郡,止步于淮水以北即可。而西部战线,只需把士气低落、训练不足的唐军歼灭或是牵制在荆州,我军便能以全面开花之势,从多个方向杀入巴蜀,萧使君以为李唐朝廷还有军队抵挡吗?在我出使襄阳之际,另有一支使团出使江都,所谈交易和贵国差不多,就是让李密用这七郡换取一年的休战时间,李密的情况比李唐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加凄惨,我想,他应该会做出明智之选。”

    萧瑀气笑了:“听房使君言下之意,是说贵军还没有确定出征方向?”

    “确实如此!”房玄龄坦然的说道:“如果李密答应让出淮北七郡,我们就打李唐;反之亦然!”

    这是房玄龄和杜如晦针对当前局势,在半路上想出来的办法,目前的李渊和李密,都有严重的内部矛盾,都不希望大隋在这个时候攻打自己,有鉴于此,索性就把一年休战的时间拿出来卖,谁答应得快,谁就不是大隋攻打的第一个对象。

    看着房玄龄温文尔雅的笑容,萧瑀突然感到一股难言的压抑,他好想一巴掌扇过去。

    这次李密如果答应在先,李唐恐怕没有下一次了,只需两三年……不,杨侗只需一年时间就能把李唐王朝推平,就算各路诸侯联合起来,都不可能撼动大隋的地位了,的确,联盟能够给杨侗造成一定的麻烦,但也顶多只是麻烦而已,因为正如房玄龄所言,大隋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全面开战。而各路诸侯虽然已经达成了纸面上的联盟,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不想当出头鸟,这也使得所谓的联盟始终停留在纸面之上。

    以萧瑀对李密实力的了解,他极有可能会答应大隋的条件,然后用一年的时间干掉孟海公、休养生息、训练军队,建立一个类似东吴的南方之国。

    如果李密选择妥协,那李唐就会成为隋军首攻的对象,到时候,李唐又该如何是好?

    萧瑀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笑意,想出这个办法的人实在太阴险了,这是在大隋强大的国力之上,所执行的无赖阳谋,就算各个诸侯看出其中了杨侗逐个击破的意思,也没任何办法规避。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小打算,都不想成为大隋首选之敌,这也意味着,所谓的联合抗隋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策够狠!简直是杀人于无形啊。”萧瑀愤怒的将木杆扔在桌案上。

    “天下乱得太久,也到结束的时候了。”房玄龄笑着说道:“这就是大势所趋。”

    大势吗?

    也许吧,只是这种事不是萧瑀能够决定的。

第616章:割断一份亲情

    武德殿御书房中,脸色苍白的李渊呆愣愣的坐在窗前,他的右手死死的握住一大叠信笺,是那么的用力,连青筋都鼓了出来。这是他的女儿李秀宁从紫微城卷宗库偷偷取出来的信件,上面全部是独孤整暗中写给杨侗的信,每一封信都代表着一次无耻的出卖。

    当初为了夺回关中,李渊谋划了大兴宫之变。那一役,他得到了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总计下来,除了身在大兴的万多名死士,城外尚有六七万兵将,当时兵分三路,战力最强的各家死士配合皇宫守将常何擒杀杨侗,名将窦抗率领三四万余众囤兵扶风太白山,其任务是屠杀大散关守军,放唐军入关;另一部由大将冯立率领,于北地郡拦截北方隋军,这是李渊离擒杀杨侗最近的一次,只要杀死杨侗于大兴宫,李唐王朝就能夺回关中,继而收复雍北、并州,然后步步推进,将混乱的大隋势力歼灭,可结果还是败了!

    李渊本以为动静太大,有人谋事不密,被杨侗事先知晓,孰料,此次失败居然是独孤整这个老贼出卖了李唐,害他损失惨重,失去了关中的一切暗势力,最终失去了屠杀杨侗的机会。

    还有去年!

    他和李密的密约,也是独孤整事先透露,致使杨侗看穿了李唐的东征计划,以及一切部署。最终针对性的排兵布阵,先把李孝恭为首的东路军歼灭于襄城;再调动数千艘战船、商船猛烈南渡,使李世民的大军无奈退出洛阳,若非刘文静修筑堤坝,以水淹河南郡百姓要挟,恐怕李世民也会全军覆没,虽然如愿的退到了朱阳关,可结果还是让薛万均趁胜追击,将主力之师歼灭在朱阳关,最终将战线推到了汉水之北。

    独孤整这老贼见李唐王朝岌岌可危,竟然又许下了捐献八成土地、六成家财、担当内应的承诺!

    除此以外,还有很多大唐机密,都被独孤整一一卖给了杨侗,从各封信件的落款的时间来看,写往大隋的密信是一年比一年多、一个月比一个月多,从这也可看出,独孤整降隋之急切。

    这老贼,是要把李唐往死里整啊。

    若非李秀宁冒死送来这些密信,他还不知道自己败在何处,是谁在出卖了他。

    以前,李渊怀疑过很多人,甚至连与杨侗恰恰相的李建成都怀疑过,但他就是没有想过是独孤整,只因他李渊今天的一切,都是独孤整在推动所得。

    李渊恨得心在滴血,对默不作声的李建成和李世民咬牙切齿的说道:“朕终于明白,我李唐为何败得这么惨,原来都是独孤整这个老贼在出卖我们。”

    “父皇,会不会是杨侗为了离间所伪造出来的信件?三妹笔迹要模仿起来也很容易。儿臣听说杨师道所写之字有以假乱真之功力。”李建成低声问道,脸上挂满了担忧之色。

    “你三妹的字或许可以伪造,但独孤整的字,谁也冒充不了!”李渊浑身崩紧了,像一头被惊到的豹子,杀气悄然弥漫开来,随后,阴沉沉的说道:“独孤整所写的字,由张纸来决定品质;他素来以书法名家自诩,又怕写不好字,所以独孤氏的一个纸坊,专门根据他的需求造纸,只为他一人所用。”说到这里,扬了扬手中的一大叠书信,道:“这些,正是专供他用的纸张,除了有限几人,外人根本不会知道他这个习惯。”

    沉默半晌,李建成低声道:“事已至此,父皇当以龙体为重。”

    “好一个独孤老贼。”

    李渊心中愤懑难当,他大吼一声,一脚踢向墙壁,吓得李建成和李世民纷纷相劝。

    过了许久,李渊又说道:“其实关陇贵族最初有两个选择,元氏才是首选,我们李氏不过是备选罢了。”

    李建成和李世民大是愕然,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

    “当初独孤整和窦威多次逼朕起事,目的是让我们充当元敏的盾牌,承受忠于大隋之军的攻击,让我们来消耗隋朝最终一丝元气,而朕为了引进突厥之力对付杨侗,许下了关中子女皆归突厥所有之诺,这个消息传到江都以后,引发江都骁果军恐慌逃亡,最终被关陇贵族利用,发生了哗变。独孤整和窦威趁机利用元敏和司马德戡发动江都兵变,之所以立宇文化及为傀儡,实际上是让他背负弑君之名而已,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骁果军最后和李密两败俱伤,使关陇贵族扶持两家势力、平分天下的计划破灭,最终不得不全力支持我们李家。”

    “为何要支持两家平分天下?”李世民皱眉道。

    李渊淡淡的说道:“当初他们全力支持杨坚篡夺周室江山,结果杨坚步步紧逼,一刀一刀的割下他们的肉。为免再一次吃亏,所以他们支持李氏、元氏平分天下,这样一来,天下就会陷入旷以日久的战乱,而关陇贵族则可以在战乱之中谋夺良田土地、藏匿人口,最终架空双方皇权,依仗强大的实事实力,让双方势力实力均等,这样就不会让旧事重演了。”

    李建成、李世民心中冒起一股寒意。兄弟二人万万也想不到关陇贵族还样一个大计划,为了自家利益得到保障,居然不惜分裂天下,让战乱永不休止。

    但不知父皇为什么要告诉他们兄弟这些事情,两人都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下去。

    只听李渊又说道:“朕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是让你们知道关陇贵族从来就没有真心想支持我们。要是他们当初一开始就全力集中到我们身上,也不会有今日之败。”

    想起当年得到关陇贵族支持的时候,他是那么意气风发,他的人望在隋朝渐渐积累,逐步获得杨广信任,一步步的染指兵权,借平叛练兵、藏匿青壮人口,他知道只要自己拥有属于自己的兵权,那么对上关陇贵族就可以不用再低眉顺眼、低声下气,从而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然而入主关中不久,唐军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尽管李世民和李孝恭等人在战场上也有过很好的表现,但依旧扭转不了溃败的战局,导致他李渊失去人望、失去威慑天下的威严。底下人心惶惶,军心民心皆不可用,现在的李渊觉得自己已经快到山穷水尽了。

    这一切,是谁的错?

    支持他又背叛他的独孤整!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莫过于此!”李渊淡淡的说道:“其它李密也同样受到江南士族的困扰,但江南士族的影响主要在于学识和郡望。而关陇贵族的影响在于土地和军队,这是两者最大的区别,士族的影响可以用科举平衡,可以用军队威慑;而拥有强大私军的关陇贵族只能用暴力方式来消灭。”

    李建成和李世民默默无语,他们知道父皇这是对关陇贵族彻底失望了,已经决定动手了,之所以说出关陇贵族平分天下之构想,其实是给反目成仇找理由。

    只不过他们兄弟也知道,这绝不是父皇一时之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当年舅姥爷利用李家充当马前卒,真心支持的却是元敏这个外人,也是从那时起父皇对舅姥爷有了很深的不满;而舅姥爷在元氏败亡后,不但没有设法弥补,反而得寸进尺的出卖李唐王朝,导致大唐一次又一次惨败,这也促使父皇下定决心,彻底割断这份亲情。

    兄弟二人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他们对独孤整的过分也很生气,但不至于到动杀机的地步,以他们兄弟的想法,独孤整也没几年的活头了,大不了把他幽禁至死就行了。毕竟再怎么说,独孤整也是他们的舅姥爷,父皇的亲舅父…而且他也确确实实以关陇贵族领袖的身份帮助大唐王朝不少,否则的话根本不会有这个国家的存在…

    但是他们也知道父皇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已经怒到了极致,此时劝说的话,恐怕会受到狂风暴雨般的责骂、怒吼。尤其是李世民,更加不敢劝说,因为他的正妻是独孤整的亲孙女,此时劝说的话,连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沉默之中,一名老宦官小跑着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启奏圣上,萧相国求见。”

    “哦!”李渊眼中精光一闪,将手中信笺锁进一个抽屉,努力平息一下心中的杀机和愤怒,才说道:“宣!”

    不一会儿,萧瑀怒气冲天的走进御书房,行礼道:“微臣拜见圣上、太子、晋王。”

    “萧相国不必多礼,请坐!”李渊语气温和的说道。

    “谢坐!”萧瑀坐了下来。

    “好了,现在给朕说说,房玄龄到底因何而来?”李渊有些好奇的看着萧瑀,不管怎么说,能将文质彬彬的萧瑀气成这样,恐怕是被房玄龄的狮子开大口气得够呛了。

    “回圣上,房玄龄让我们拿荆州五郡换取一年休战的时间,微臣看他根本就没有诚意。另外,杨侗还派使臣出使江都,条件是让李密拿出淮北七郡换取一年休战时间。”萧瑀愤怒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李氏父子为之一呆。

    李渊目光闪动了几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萧相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答应杨侗的条件,就先攻打襄阳;如果我们答应,他就打李密。反之亦然?”李建成问道。

    萧瑀苦笑道:“正是这个意思!”

    “讹诈!无耻的讹诈。”李渊忽然大发雷霆,暴跳如雷的连连拍着桌子,怒火万丈的咆哮道:“襄阳是大唐帝都,他想兵不血刃的拿下荆襄五郡?做梦,朕不受杨侗的无耻威胁,朕不怕他,有本事大可打过汉水。让房玄龄今天就滚蛋,朕不欢迎这种无赖!”

    “……”李建成和李世民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有想到父皇会如此大发雷霆,不假思索就否定对方之方案。要知道年前撤入襄阳之前,父皇是一心要迁都入蜀的呢,若非被关陇贵族要挟,大唐朝廷早就搬到成都去了,哪会留到现在啊?而且那时候,只有二十多万隋军在边境,隋军本就有二十多万在边境,现在又扩军五十万,若是全力来攻的话,少说也有六七十万大军从各个地方攻入大唐,如今的大唐四面漏风,军心民心俱丧,紧急组建的军队缺少训练,哪里是隋军的对手,最为关键是独孤整都要当大隋的内应了,除他之外,具体还有何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如果内忧未平之前隋军来犯,所有军队都会消失在荆襄,到时候再躲入巴蜀,也坚持不了多久。反之,如果顺势同意房玄龄的条件,大唐至少有一年时间清除异己,打造出一个铁桶般的巴蜀。如果李密争气一点,他们还有更多准备时间。

    李建成不知李世民是怎么想,反正他在萧瑀述说的时候,就有点动心了,事实上,他对所谓的汉水防线根本不抱希望,如果隋军同时从汉水各个渡口、从汉川攻打西城郡、从淅阳攻打房陵郡、从汉东攻打舂陵、从安陆攻打竞陵、从南郡攻打夷陵和竞陵,然后又从汉阳攻打武都、从临洮攻打宕昌……那么李唐王朝坚持不到半点时间。

    实力上的差距所产生的这些危机,其实是公开的秘密,便是李世民这个主战派,现在也不敢喊打喊杀,因为他们每个兵都是宝贵的,根本就耗不过大隋。

    “另外还有一事!”萧瑀的表情十分尴尬,他不知该不该说三十多家关陇贵族家主拜访房玄龄之事,说了的话,皇帝恐怕会更加愤怒,可如果不说就是他的失职,而且皇帝恐怕要不了半个时辰也会知道,所以萧瑀心中有些纠结。

    “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李渊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

    萧瑀便将他遇到关陇贵族集体拜访房玄龄之事详细说了,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李渊的脸色更加阴冷了,好半晌才冷冷的说道:“三十多位家主集体拜访房玄龄,自以为法不责众,难道朕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

    “微臣觉得他们并非是背叛圣上;只是……”

    “只是什么?”

    萧瑀额头见汗,小心翼翼的说道:“追逐利益乃是世家门阀的本能,古往今来概莫能外,微臣认为恩威并施方是长久之道,适当的安抚便能稳住他们情绪,他们现在只是与隋朝官员接触,如果圣上打压,微臣担心他们下一步就会实质性支援杨侗了。”

    李渊摇了摇头,沉声道:“萧相这就错了,关陇贵族和关东士族、南方士族截然不同。”

    “请圣上明示!”

    “朕也是关陇贵族一员,十分清楚他们的想法,哪怕他们在关中繁衍了近百年,可是他们品行和胡人并没有实质区别,归根到底,他们骨子里信奉的还是强者为尊,始终没有汉人的忠诚品质,臣服强者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以前臣服宇文泰,后来臣服杨坚,之后又佐唐反隋,如今见我大唐形势不利,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再次臣服杨侗,也没什么稀奇。”

    萧瑀叹息了一声,鼓足勇气道:“圣上,我大唐形势不如以往,巴蜀又有太和军的崛起,说是内忧外患亦不为过,若是惩罚,恐怕他们真会引隋军入城。”

    “那萧相说,朕该怎么做?”

    “圣上,方法其实有很多,比如把正事掌扩大为七相,让独孤氏的人也获得一个相位,他们就会稳定下来了。”

    萧瑀在驿馆看到的家主大多是独孤派的人,这说明独孤家族对于上次的扩相耿耿于怀,理由是窦派推荐的豆卢宽占领了本该是独孤整的相国之位。如果给独孤氏一个相国之位,就能把独孤氏安抚住,只要独孤氏稳了,独孤派的其实家主自然不会闹,也闹不起来。只可惜,用心良苦的萧瑀不知道李渊已经对独孤派生出了浓浓的杀机,已经不再信任独孤氏了。

    “这件事容朕考虑考虑,毕竟扩相是大事,我们不能急于一时。”李渊觉得这是一个麻痹独孤氏的机会,顺水推舟的说了一句,见到天色已经很晚了,笑着说道:“明天散朝之后,我们把扩相和杨侗之条件一并拿来商量。”

第617章:朝议定杀心

    翌日散朝过后,李渊父子和几名相国到御书房议事。李渊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大殿之上的人,缓缓的说道:“房玄龄这次出使大唐,是杨侗想用一年休战时间来换取我们的襄阳、房陵、舂陵、竞陵、夷陵五个郡。诸位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众人闻言皱眉不语。

    皇帝在昨天晚上已经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各人家中,让他们事先有一个心理准备,以便今日探讨。

    “萧相,我们能不能自己提出方案?”窦轨看向了萧瑀。

    萧瑀拱手答道“房玄龄说他能全权代表隋帝,言下之意就是说我们可以提出不同的方案。”

    有了萧瑀这句话,窦轨立刻道:“圣上,既然房玄龄这样表态,那我们不用考虑用五郡换取一年的休战时间,可以用钱粮物品和其他地方来做交换,然后再去跟他谈。”

    旁边的刘文静摇了摇头:“窦相,我觉得这里很有问题!”

    “请刘相明示。”

    见到众人望来,刘文静不慌不忙道:“首先是物品,我们没有满足对方的物品;其次、如果我们用偏远的泸川、犍为、越巂、牂柯、黔安取代,他们肯定不会答应,房玄龄不是傻子。”

    “刘相认为对方是真的要用五郡换取一年的休战?双方现在处于敌对状态,杨侗想要这五郡的话,可以直接派兵来打就是了,用得着和我们谈吗?”窦轨问道。

    刘文静抛出了自己的主张:“我认为杨侗想打的其实是李密,而不是我大唐。”

    刘文静的主张引来一片哗然。

    “何以见得?理由呢?”李渊精神亢奋,他现在就想听到这些好消息了。

    “理由有五!”刘文静站起身来,将自己昨晚之所思一一道来:“首先、隋军虽然在淅阳、南阳动作频频,但是始终没有出现战船、商船,如果没有这些船只,他们有再多兵力也过不了汉水。”

    “其次、襄阳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所以他们针对我大唐的处境,顺势提出以五郡换取一年时间休战的条件,一旦我们把襄阳等五郡交出去,并军队撤入巴蜀,他们只需以小股军队驻扎于夷陵,便能将我军堵在巴蜀之中,那时候便能以绝对兵力去对付李密、林士弘等人。”

    “第三、相对于我大唐,李密和隋朝的疆域呈现犬牙交错之状,尤其是洛阳所在河南郡跟梁郡只隔一个荥阳,如果李密一支偏师奇袭,便可将战火推到了虎牢关下,引起大隋帝都动荡;与此同时,李密的军队也可以从东海郡沿海而上,挥师攻击人口空虚、兵力空虚的青州,而青州是当今天下乱得最久的地方,很多反王都是在这里诞生,这里经过十多年的战乱,彪悍的流寇乱匪多不胜数,隋朝武部的残酷打压屠杀,令这些人日夜难安,而以瓦岗起家的李密在这一带名望极大,若是将之拧成一股绳,将是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致使青州大地再次动荡不安。不管是为了帝都的安全,还是为了截断李密和这些人的联系,杨侗都会将李密打到淮水以南,这样才能令洛阳、青州等地不受战火再次荼毒。”

    “第四、杜伏威如果失手于历阳,李密的军队就会占领江淮大地,和我大唐的舂陵成为犄角之势,将汉水以南的荆州大地割裂为一体,而据我所知,杨侗在荆州大地肆无忌惮的打土豪劣绅、均分田地,这些人虽然被杀了一批,纷纷逃往大唐和林士弘之领地,但他们在荆州的影响力,短期内很难消除,如果他们再次入境,荆州大地必将战火横飞,这同样是杨侗不允许的。”

    “第五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李密的军队被淮水割为两半,淮南的杜伏威如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随时可以攻打李密的都城江都,稍有动作便能江都乱成一团,杜军的存在令李密寝食难安,再加上李密去年败于杨侗和杜伏威之手,精锐之师损失了数万人,使他没多少军队支援淮北的徐世绩、王伯当;而徐、王二将又各守一方,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又是单独作战的孤军,杨侗只需将这二将击溃,淮北唾手可得。”

    “基于以上五点,微臣认为杨侗先打李密。至于房玄龄的五郡换一年休战时间,实际上就是讹诈。”刘文静说完,向李渊行了一礼。

    刘文静分析得十分透彻,众人终于明白了杨侗的险恶用心,他无非就是以强大的兵力恐吓大唐,然后以谈判方式凭空获得荆襄五郡,让唐军孤立在巴蜀之中。

    李渊眉飞色舞的冷笑道:“他想要朕的荆襄,除非战胜朕的军队,否则他就是白日做梦!”

    “难道杨侗的扩军五十万之说是装腔作势不成?”见刘文静大出风头,裴寂心下十分不爽的说道:“而以隋朝百万之师,完全可以多方开战,刘相……”

    “杨侗确实是扩军了!”不等裴寂说完,刘文静便打断了他的话,“杨侗的主战之师皆是纵横域外的精骑,兵种相当单一,他们在平原确实无抗手,但是水网遍面的江南,精骑没有多少发挥的地方,如果几十万精骑南下,恐怕正和李密之意。同样道理,骑兵在山川遍布的巴蜀亦是没有多大用处。而据情报上说,所扩之军皆以步卒、水师为主,可见杨侗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也说明,隋军虽有雄师百万,但是能够投入南方战场的兵力,有一半就已经很多了。”

    裴寂毫不示弱地反驳道:“步卒变成骑兵难,骑兵变成步卒易,隋军虽是全军皆骑,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忽略步战训练;晋王和杨善会在长渊那一场战役,便足以证明隋军下马之后,战力并不比骑战差,而在朱阳关发生的攻坚战,亦把隋军的步战能力、攻坚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另外还有一点相当关键,刘相国当初以堤坝的方式迫使隋军让路,但是杨侗也以同样的方式来威胁我们,如今在汉川东西两边各筑有一座大堤,难水大堤决堤的话,清化郡变得一片泽国;汉水大堤决堤,西城郡尽毁。若两边同时决堤,下游城池和兵营尽皆毁于大水之中,隋军则可乘坐船只、竹筏杀入我大唐腹心之地。”

    刘文静默不作声。

    他不是无理也要争半天的裴寂,知道对方说的是无可回避的事实,倒是没有出声反驳什么。

    “刘相国,如果决堤破防,你还坚持认为隋军不会攻我大唐吗?”裴寂见刘文静无言以对,得意洋洋的说道。

    裴寂虽然说得有道理,但这小人得志的模样,令众人为之皱眉。

    “父皇!”李建成起身拱手道:“刘相国分析得面面到位,处处点到了隋唐魏的优劣,从隋朝目前的处境来说,在没有占领淮北之前,估计是不会与大唐为敌的。而且决堤发生之前,我大唐完全未雨绸缪的挖掘水渠,平时灌溉农田,若隋军真的决堤,还能起到分洪作用,这样即能让西城、清化的防御设施不受大水破坏。我军照样可以用之前防御手段将隋军抵御在国门之外。”

    李世民接口道:“皇兄的未雨绸缪很有必要;但我们也要认可隋军的强大,杨侗现在完全有两线作战实力,而徐世绩、王伯当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让杨侗举国之力去攻打的地步,杨侗只须出动二十万军队,就能把淮北七郡收入囊中,即便他出动了五十万大军,手中仍然还有三五十万大军在手,仍然可以从各个地方攻打巴蜀。所以我认为,我们外紧内松的防御计划很有必要改一改。”

    李世民一话让众人意识到,他们的防御是何等漏洞百出?他们没有强大军队坐镇后方,却奢谈御敌于国门之外,着实欠考虑了。

    “圣上,微臣完全赞成晋王殿下的计划!”刘文静也表态道:“隋朝现在太强了,而我们的局势很不利,必须考虑撤离的问题。如果房陵、舂陵、竞陵、夷陵失守,那襄阳就会成为孤城一座,我们必须在襄阳之后建立第二道防御,否则到了战事不利的时候,就无法撤入巴蜀,会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尽管刘文静一番话有点事后诸葛的意思,但他所说的无法撤入巴蜀的判断却引起李渊的重视,李渊沉思良久道:“那依刘相的意思,我们该如何布设第二道防御?”

    “夷陵、巴东!”刘文静点了两个地方,然后说道:“尤其是夷陵,更是连接巴蜀和荆州的咽喉要地,从古至令,三峡道上的的夷陵、秭归、奉节、巴东都必须要有重军驻防,但我们在这些地方只有战力不足的郡兵防御,要是隋军钻了空子,从南郡出兵占领夷陵,后果不堪设想。”

    李渊暗吃了一惊,默默点头道:“晋王率领你手中军队和一半新兵到夷陵坐镇,一边防御隋军,保证巴蜀和荆襄畅通,一边训练军队,为我大唐训练出一支精悍的强兵。”

    “喏!”李世民心下振奋不已,他从朱阳关战败至此,经过战后分配之后,手中只有两万嫡系部队,而这新兵计有十万人,其中有流民、有僧侣、有道士,有了父皇这道命令,他可以挑选五万精悍之士驻扎于夷陵,这样就有七万大军了,关键是巴蜀之粮送到襄阳必须经过夷陵,不用担心有断粮之险。

    “虽说杨侗占领淮北之前,不会进攻大唐,但杨侗的实力摆在那里,也不知徐世绩和王伯当能够坚持多久,当他占领了淮北之后,未必不会调整进攻方向,所以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已经很短很短,事关我大唐生死存亡,诸位卿家务必把这时间利用在军政之上。”李渊吩咐道。

    “儿臣遵命!”

    “微臣遵命!”

    众人应命。

    这时,萧瑀拱手问道:“圣上,那房玄龄怎么办?我们还需要跟谈吗?”

    李渊冷哼了一声,“萧相继续跟他谈好了,谈不拢了,再让他走人就是了,他不是说能够全权代表杨侗吗?那我就用泸川、犍为、越巂、牂柯、黔安换一年休战时间好了,看他能不能代表得了杨侗。”

    见到众人起身告退,李渊忽然说道:“陈相国且留下。”

    “喏!”陈叔达应声入座。

    待到众人离开御书房,李渊打开机要箱,将‘李秀宁盗取’的独孤整密信递给陈叔达观看。

    登基之前李渊最信任的是裴寂和刘文静,但现在,李渊已经把这份信任给予了陈叔达,主要是刘文静和裴寂跟太子及晋王走得太近了,致使李渊心中多了几分忌讳,而陈叔达精明练达,虽说与萧瑀争夺南方士族的领袖地位而被划入太子系中,但他又和李建成保持一定的距离,渐渐就赢得了李渊信任,也因此,陈叔达与太子李建成渐行渐远,成为李渊的心腹重臣。

    “这…这是真的吗?”陈叔达快速的看了放在最上面的两封信,就已经惊得面色苍白。前一封信独孤整泄漏了大兴宫大变的机秘;后一封信的内容则独孤整向杨侗许下献出八成土地、五成钱粮、充当内应的承诺。

    “是独孤整的笔迹无疑!”

    “圣上,这些信件是从哪里来的?”

    “是平阳从紫微宫盗取,并藏在礼物之中,让房玄龄带来给朕。若非平阳,朕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败在哪里。”

    陈叔达没有说话,而是耐心等待皇帝表态,李渊在窗前站了良久良久,忽然问道:“除此以外,独孤派家主昨日集体拜访房玄龄,这些人离开之时,个个喜笑颜开,恐怕是达成了某种协议。陈相觉得朕该如何处理关陇贵族中的独孤派?”

    陈叔达心中恍然,表面上是独孤整的出卖惹火了皇帝,但他知道皇帝一直要对付关陇贵族,原因是关陇贵族占据了巴蜀的土地、人口,不仅严重影响朝廷税赋收入,还导致兵源严重不足,这个严峻问题已经到不解决不行的地步了。皇帝本来就担心私军无数的关陇贵族发动政变,而独孤整愿意当隋朝内应的承诺,触及到了皇帝的逆鳞。

    “圣上,我大唐局势不稳,关陇贵族已经成为不得不解的燃眉之急了。”陈叔达看了皇帝的脸色,又说道:“大家都觉得杨侗在占领淮北之前不会攻打大唐,那这段短促的时间,正好是圣上根除内忧的良机,只要割掉腐肉,我大唐便可一心对外。更重要是的可以用独孤派的钱粮弥补朝廷财力不足;用独孤派的土地奖励有功将士,以起到凝聚军心,鼓舞士气的作用。”

    李渊又问道:“朕应该从何入手?”

    “圣上,微臣记得杨侗有一首诗是这么写的:‘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虽然陈叔达说得十分含蓄,但李渊知道他的是意思是先从独孤氏入手,只要把独孤氏处理干净,其他独孤派的关陇家族便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收拾起来便容易多了。

    李渊脸上现出复杂的表情,过了良久才颤抖着声音道:“朕明白怎么做了!”

    “如果圣上没有要事,微臣先行告退了!”陈叔达也明白了李渊的意思。

    “好!”

    早在看到这些密信之时,李渊便已经生出了杀机,但是又担心关陇贵族演变成不可控的地位,最终便宜杨侗。但是‘隋军先攻淮北、再做战略调整’的结论,让他有了整顿内部的时间,而陈叔达的话,促使他将这份杀机落实到位。他不再犹豫,取出了一张便笺,挥笔写下三个字,锁进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箱子之中,让一名心腹宦官送去给李元吉。

第618章:韩志以权诱齐王

    “武川卒只眼卫怎么样了?”齐王府的书房里,李元吉正在和王府长史韩志对话。

    萧瑀以逾制为由来弹劾李元吉,使他在名义上失去了武川司,如今韩志成了武川司的主官,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傀儡而已,真正的主人依旧是李元吉。从这也可看出李渊并没有向臣子们妥协,而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让李元吉继续执掌武川司这个杀人利器。

    至于‘只眼’卫则是李渊为了夺取天下他创立的杀人利器,还是太原留守的时候,这支刺客队伍为李渊立下了赫赫功勋,在他起事之前,动用这支刺杀队伍杀掉了很多忠于大隋王朝的并州将官。后来李渊创立大唐王朝,‘只眼’就很少出现了,但去年李元吉在父皇的授意下,成立了武川司,而将‘只眼’便纳入了其中,他们自成一体,人数只有一百人,个个武艺高强。

    这支只眼卫和武川卒一样,目前皆由韩志负责管理,直接听从李元吉的命令,但是李元吉也无权使用只眼卫,只有天子李渊才能调用,即是说,只眼卫的主人依旧是李渊,只是李渊做得十分巧妙,让儿子帮他的掌控,这样他就和这支刺客没什么关系了。若是暴露出去,也有其他人背锅,而不会损伤到皇帝之名声。

    韩志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殿下,他们很好,可以随时待命。”

    李元吉点了点头,盯着韩志,一字一顿的说道:“宫里刚才送来了怒目金刚令。”

    只眼卫有‘慧眼独具’、‘慧眼识珠’、‘怒目金刚’三种命令,‘慧眼独具令’已经用过很多,基本上是监视大臣的命令;而‘慧眼识珠令’则是针对外部之敌的刺探令,至于‘怒目金刚令’自然是杀人的命令,只是到目前为止,后面两种命令都没有出现过。如今听到李元吉这么一说,韩志便知道第一次刺杀任务出现了。

    不过韩志并没有吃惊和意外,包括只眼卫在内的武川卒本身就是一个刺客组织,这种刺杀令迟早会来。只眼卫由高来高去的江胡人士组成,防不胜防,要是针对大隋的话,真得好生提醒圣武皇帝。沉吟半晌,拱手问道:“敢问殿下,不知怒目金刚令是对何人而下?”

    “你自己看吧!”李元吉将一张纸条递给韩志,呵欠连连的说道,他昨晚和一群宫女玩得很晚,才睡不久便被这道命令惊醒。

    韩志接过一看,不由吃惊的看向了李元吉,李元吉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哈哈大笑道:“我最初看到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万分震惊,连睡意都给惊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是独孤整?”韩志疑惑的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李元吉没好气的看了韩志一眼,接着又说道:“或许是因为襄阳大火一案。”

    武川司一直在追查襄阳大火一案的真凶,并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纵火之人离开的地案发之地后,逃向了襄阳各坊,而这些里坊都有独孤氏的宅子,只是没有足够证据,李渊也没有作出结论,而是让武川司继续追查。

    “殿下,事情没有您所想的这么简单!”

    “不简单在哪里?”

    虽然韩志推翻了自己的推断,但是李元吉也不生气,只因韩志心思缜密,但更重要是所出的主意十分狠毒,非常适合李元吉胃口,此外,韩志通过凌云商队,总是刺探到一些大隋核心军情,使李元吉在李渊心中的地位冉冉上升,之所以获得监督百官的无上权位,与韩志这个军师息息相关,得韩志为左膀右臂,李元吉觉得是自己的幸运,所以有什么行动都不会对他有所隐瞒,渐渐地,韩志就成为了他的谋主。

    “我大唐王朝现在危机四伏,很多人暗通隋朝,以为可以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关陇贵族也不例外,这从关陇贵族家主集体拜会房玄龄即可知晓,可他们到底和房玄龄达成什么协议,圣上根本不知道,更无从下手,索性就拿独孤整下手,可以赶到震慑其他关陇贵族的作用。”

    李元吉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纵火案是独孤氏所为,只要找到证人、抓到人犯就可以公开审判,将独孤整定罪,为何让‘只眼卫’出手?”

    “殿下,卑职觉得这是关陇贵族势大的缘故,大业年间,杨广公然处死元胄、贺若弼、宇文弼等关陇中坚力量,致使关陇贵族与隋朝决裂。圣上应该是担心隋朝旧事在我大唐重演,所以才没有公开处理独孤氏,但又要用雷霆手段来震慑关陇贵族,这才以这方法警告。”

    “如果关陇贵族有人生出异志,对独孤整下手只会促使更多人滋生背叛之心吧?”李元吉也不傻,只不过他比较崇尚暴力,向来懒得动脑子。

    “这是没办法和平解决的死结,因为圣上为了获得关陇贵族的全力支持,允许他们拥有私军的权力,如我大唐一切胜利也就罢了,如果形势不妙,关陇贵族的私军便是捅向我大唐心脏的致命刀子。所以圣上肯定要设法解除这支充满变数的武装。唯有如此,我大唐才能安心迎敌,免得被关陇贵族端了后方。”

    李元吉恍然道:“难怪父皇让我们监督军中的关陇将军。”

    韩志压低声音道:“圣上对关陇贵族的私军充满了忌惮,殿下应该在圣上面前极尽全力的将私军的威胁放大。”

    “这又为何?”李元吉不解的问道。

    “一方面是与圣上同心协力,让圣上觉得殿下深得圣心,从而获得圣上更加信任和权力;另一方面,这也是殿下的机会,只要圣上对关陇贵族的私军下手,那便绕不开殿下,殿下到时候务必将这支军队掌控在手,有了这支军队和武川卒,巴蜀和荆襄就是殿下的了。只要朝廷和晋王的军队在与隋朝交战中惨败,李唐王朝不就由兵力最多的殿下说了算?殿下的拳手最硬,太子和晋王又能如何?到时候,您就可以让圣上当太上皇了。”韩志依照朝廷的安排,蛊惑起了李元吉。

    李元吉顿时怦然心动,这是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魔鬼,之前是因为上有父兄三人压制,使这个权力魔鬼没有发芽,如今听到韩志一说,李元吉忽然觉得自己也有当皇帝的资本,如果酝酿得好,未必不能成不太子、皇帝。刹那之间,权力的魔鬼在他心中越长越大,夺嫡登基的野心彻底占满了他的心。

    “我要怎么做?”李元吉迫切的问道。

    “远离酒色,当一名有作为、有担当、英明神武的合格亲王,这是其一;其二、遵从圣上一切号令,将圣上的所有任务完美完成,只要成为圣上最信任、最听话的儿子,殿下就能得到更多权力。”韩志低声说道。

    “好!我一切都听先生的。”李元吉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韩志心下暗喜,拱手道:“殿下想好如何做,卑职先去安排任只眼卫,晚上我们再好生合计。”

    李元吉忙不迭道:“辛苦先生了!事成之日,先生当居首功。”

    “卑职原本是一个低贱的商人,若非殿下提拔,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又哪有今日之地位?殿下知遇之恩,卑职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矣!”韩志十分感激的说道。

    “好,好,好!终有一日,我们把那些高贵的人彻底打爬,让他们跪在我们面前。”

    韩志这话又狠狠的刺了李元吉那颗受伤的心。但凡是长得丑的人,几乎都有一颗自卑的心,尤其是李元吉这种丑得没朋友的人,因为自卑而激发出的狂妄,使其行事作风往往带着令人难以接受的偏激。

第619章:是非恩怨终成空

    襄阳西市卖的是柴米油盐等生活必需品。市内街道上,房玄龄和杜如晦、岑文本穿着布衣,身后跟着几名侍卫,他们是来了解襄阳民生的,当天入城的时候,他问萧瑀能不能自己逛街,为的就是今天。

    他虽然贵为杨侗的股肱之臣、吏部尚书,但十分关心民生,自己购买物品这种事情偶尔为之,对于买卖这种事情十分熟悉。

    入市之后,三人大皱眉头,襄阳西市很大,足有两坊之地,但是里面的商行大都关着店门,给人的感觉十分凋敝,虽然与新年有一定关系,但是从很多没有挂门牌的关门店铺即可看出,这是无主之店,可见这本该是襄阳最热闹的地方十分冷清,‘商业不兴’、缺少物品、民间贫穷是三人第一印象。

    “老人家,你的鱼怎么卖啊?”忽然看到一个老翁蹲在街角卖鱼,便走过去询问。

    “四十钱一尾。”老人看了房玄龄一眼,伸出三个指头。

    “老人家,你卖得好贵啊!”房玄龄十分惊讶。

    “一点不贵。”老人摇了摇头,道:“夏天都三十钱一尾,这大冬天的,打渔着实不易,四十钱已经很便宜。如不是天气太冷,老头子实在受不了,四十钱肯定不会卖的。”

    “行!给我来十尾。”房玄龄取出四吊开元通宝,一吊百钱,正好是十尾的价格,他将钱递给老人之后,蹲了下来,准备解开绑在桶边的草绳。

    却见老人将钱退了回来,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只收炎黄通宝,不收开元通宝,劳烦客官给炎黄通宝。”

    唐朝的国都竟然不收唐朝的钱?

    房玄龄、杜如晦和岑文本为之愕然,三人面面相觑。

    “为何要不收开元通宝呢?”房玄龄故意不满的说道:“老人家,开元通宝含铜多高啊,连隋文皇帝时期的五铢钱都比不上,您为何不收呢?”

    杨侗当年推广炎黄通宝之后,将淘汰下来的旧钱、劣钱、布钱对各路诸侯进行抄底,通过天下世家之手,将全国各地的牲畜、茶叶、木材、布匹、丝绸、药材、粮食、油盐等等物品全部买了个空,造成的结果是各路诸侯的商业猛然繁荣,大量钱币在市场上流通,物价在一天天上涨,无论是李渊还是李密、王世充、萧铣、窦建德的地盘,什么都缺,惟独不缺的就是杨广时期的旧钱、劣钱,百姓都很有钱,但就是买不到东西,各路诸侯物价暴涨,到了这个时候,各路商人终于发现,他们卖给隋朝的东西实在是太便宜了,但隋朝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那时,李唐朝廷才意识到他们的财富、物质被杨侗掠夺一空,使靠近大隋各郡货物短缺、物价暴涨,当时身为李唐国才的大兴城甚至发生了哄抢、打砸店铺事件,为的就是一点点生活物质,无奈之下,李唐朝廷将巴蜀的物资倾仓运到各郡才稳住了物价,安抚了民心,但由于大世家门阀参与到商业之中,依旧有很多隋朝作废的五铢钱冲击唐朝物价。

    后来李唐在巴蜀找到了铜矿,得到很多铜锭,才开始铸造含铜量极高的开元通宝,然后学着大隋那样,从百姓手中换回隋五铢,挽回了他们货币上的劣势,虽然李唐朝廷在兑换过程中损失惨重,但好歹把骚乱的民间安抚住了。

    只是房玄龄万万没想到的是,比炎黄通宝含铜还高的开元通宝在李唐的国都,居然没有人要。

    “实在抱歉得很,这开元通宝现在真的很不值钱了,今日要是收您这两吊钱,明天恐怕只能买到三百八十钱的货物了,甚至会更少。”老者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懂开元通宝和炎黄通宝有什么区别,可别人都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您看,周围的人都在使用开元通宝呢。”

    “我去看看!”房玄龄走到一家粮铺,果真看到襄阳都用炎黄通宝交易,偶尔也有人用开元通宝交易,但是比炎黄多花十钱,也就是说,开元通宝只有炎黄通宝九成的价值,而按照卖鱼老人的话来说,没准明天还会贬值。

    房玄龄稍作思索,一双明亮的眼睛变得更亮了,他匆匆走出粮店,取出两吊炎黄通宝,向那老人买了十尾鱼,然后又走了十几个店铺,发现开元通宝在一些店铺的价值不足炎黄通宝的八成。

    回到驿馆之后,房玄龄和杜如晦对着对方嘿嘿发笑,听得不明就理的岑文本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双手交错,拼命的搓起了两边肩头。

    “克明,你觉得如何?”

    “大有可为!”杜如晦回了一句。

    “二位尚书,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嘿嘿!”

    “哈哈!”

    房玄龄、杜如晦相顾而笑。

    岑文本感到浑身发冷,不自觉的退了好几步,远离两个看起来相当不正常的家伙。

    房玄龄嘿嘿笑道:“离开洛阳之前,我得到的情报是两朝钱币对等,可现在唐朝的钱币只抵八成,甚至更少。这说明关陇贵族家主的连袂到访,使文武、百姓对李唐朝廷彻底失去了信心。百姓担心李唐失败以后,自己手中的开元通宝变得一文不值,所以不收开元通宝,而迅速下跌的原因,恐怕是有人在大量抛弃,引起了全城恐慌,如果我军在边境施压,恐怕开元通宝如同大业时期的布钱一般。”

    杨广当年为了掠夺民力、掠夺民间物资,一次又一次的熔化了含铜量极高的开皇五铢,使铜钱含铜越来越低;到了大业六年,大量薄如纸张的私钱猛烈的冲入市场,令各行各业集体失控,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哪怕杀了一大批造私钱者也没用,反而促使私钱越来越泛滥。到后来,市面上出现了钱钱和剪成铜钱模样的布钱,使物价暴涨,大隋经济体系轰然坍塌,社会秩序的大动荡紧跟而来,如今的李唐王朝与大业中后期是何等相似?

    岑文本也终于明白房玄龄、杜如晦因何发笑了,感慨道:“想不到关陇贵族家主的集体到访,影响竟然如此之大,连钱币都被我大隋吞噬了。再这样下去,李唐朝野只知道用炎黄通宝了,而用不了的开元通宝大量熔化成铜,以铜锭的方式流失大隋,然后我大隋又用炎黄通宝收割李唐的一切财富和物品。”

    说到这里,他看着房玄龄,笑着说道:“当年大隋以旧钱冲击各路诸侯领地,造成物价暴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动乱!这是房尚书的手笔吧?”

    “不是我!”房玄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是圣上想出来的办法。”

    “此法竟然出自圣上之手?”岑文本有点难以置信。

    房玄龄点头道:“这叫金钱战、经济战,能够让一个小国一夜之间变成穷光蛋,堪称是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比武力征服还要可怕。”

    岑文本忽然想起丝路联盟、自由贸易、金银票,忍不住嘿嘿发笑:“西域胡商疯狂用真金白银铜钱从钱庄兑换纸张印制的‘宝钞’,估计这些人以后都会变得穷光蛋!”

    房玄龄微笑:“看破不说破!”

    “卑职明白!”岑文本心照不宣的会意一笑,拱手问道:“房尚书,不是卑职泼您冷水,李渊吃过一次大亏,他会容许炎黄通宝涌入吗?还有,炎黄通宝好不容易建立起良好信誉和口碑,若是铸造大量钱币,并投入民间,恐怕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啊?关键是大隋已不是只有一个冀州的大隋,如果推出新钱,不仅兑换麻烦、繁琐,弄不好还会引起混乱。周边各国现在正处于尝试使用宝钞的阶段,并没有绝对信任,入毂的异国财富少之又少,离搜尽异族财富的目标实在远之又远,一旦我们失信于人,他们以后就不会再相信了。”

    “景仁所虑极是!”房玄龄十分认同岑文本之说,解释道:“我的意思反其道为之。”

    “用货物换取李唐的金银铜钱吗?”

    房玄龄点头道:“炎黄通宝含铜很高,基本上和开皇五铢一样,达到了九成,另外一成杂物是为了坚固铜钱所用,并不是我们舍不用十成赤铜!”

    “而李渊为了挽回劣势,所铸开元通宝是十成铜!你看……”房玄龄取出一枚开元通宝,稍一用力,就变了形,当他用炎黄通宝来扳时,哪怕用了上全部力气,形状依旧。

    测试完毕,房玄龄又说道:“开元通宝含铜量比我们高一成,价值低三成,若是熔成炎黄通宝,除去人力,一枚铜钱到了襄阳少说也有三成五利。大业中后期的私钱何以屡禁不鲜?根源就是钱币蕴含的财富,高到让人不惜赌上身家性命。”

    “房尚书是要和唐朝互通贸易,让我朝的琉璃制品、美酒英雄烈等奢侈之物涌入襄阳,赚取李唐的金银铜钱?”

    “正是如此,”

    “恐怕李渊不会答应吧?”

    房玄龄冷笑道:“李渊的边禁对各个世家门阀形同虚设,他不答应,世家门阀也会把各种奢侈品源源不断的运入襄阳,而需求最大的便是皇族为首的达官贵人,这一点李渊心知肚明,只要我们适当的给李渊一丁点好处,他一定答应以官方的形式和我大隋通商。”

    “好处?”

    “没错。”房玄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李渊最缺的就是粮食,我们可以用粮食为敲门砖,他能不答应吗?”

    岑文本吃了一惊,苦笑道:“房尚书,您真敢说,贩卖粮食给李渊,这不是资敌吗?”

    “未必!”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杜如晦说道:“唐军赏罚制度不明,士兵不但畏隋如虎,更对上级将军有怨气,除了有限的几支军队,经常违规乱纪、骚扰百姓,而将军异常骄横,冒领功劳者比比皆是,不得军心,这种将骄而兵弱的军队又如何作战?如何是我大隋雄师的对手?”

    “关键是李唐朝廷已经烂到骨髓里了,朝野上下对之都不抱希望,就算唐军天天吃撑肚子、玩命的训练,也不是我大隋将士的对手。军队战力虽然重要,但士气和作战意志更重要,虚有其表的大胖子又有何用?”

    岑文本心下叹服,他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可是和房玄龄、杜如晦相比,好像差了一大截,人家仅从几条鱼,就想到了一连串的计谋,真不是他能比的。

    其实岑文本有些妄自菲薄了,之所以想不到这么多,实因他投入大隋不久,对大隋很多政策都不了解,尤其是金钱战、经济战之概念,更是闻所未闻,能够在眨眼之间就想到金银宝钞是杨侗对异族财富的掠夺,这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房玄龄笑着说道:“我们有很多上好的粮食,卖价比普通粮食高出很多,百姓都不愿意买,也只有达官贵人吃得起,但是产量却又相当高,圣上都差点以平价贩卖了;为了让苦哈哈的唐军士兵吃上好饭,我们专门卖这些高价粮卖给李渊好了,我倒要看他的内藏库能买多少。”

    “……”岑文本无语。

    其实房玄龄出使襄阳的意图并不复杂,首先是以大隋名义拜访襄阳,以气势压倒李唐王朝,让李唐文武百官、襄阳百姓感受到大隋重新一统乃是大势所趋,盛极一时李唐王朝已经日薄西山,离败亡为时不远。而构建成李唐王朝核心主力关陇贵族家主纷纷拜见房玄龄,给人的感觉就是连支持李渊反隋的关陇贵族都放弃李唐王朝了,很多文武、百姓以为李唐真的快完了,也让一些官员丧失了斗志,有了辞官之念。

    其次、是让李渊用五郡换取一时休战时间,而里面隐藏的讹诈李唐、进一步动摇李唐士气的战术已经被刘文静看透,李渊不但没有答应交换,反而决定向扩军,构建第二道防线,以保入蜀通道的畅通,从这一个角度来说,房玄龄并没有成功。不过大隋本就没有抱太大希望,目前已经完成第一个任务,李唐的君臣相疑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只要两者杀得血流成河,大隋得到的却是整个李唐治下的疆域,区区五个郡暂寄李唐之手也不要紧。

    第三个任务是加强双方贸易关系,这也是最简单、最容易达成的共识,萧瑀代表李唐王朝和房玄龄很快就达成了一致,同意放开边郡,让双方商人自由往来,双方都免除商人关税,以促进商业的发展。为免过度刺激杨侗,真的挥师来打,李渊还准许大隋商部船队进入巴蜀,但前提是不得到携带铠甲、重兵器,一艘船只能携带十件短兵器和、十张弓、三十壶箭,安全问题由唐军负责,并且双方全都同意,即便是双方爆发大战,也不能伤害进行正常贸易的商人。

    对李唐诚意的回报,隋朝除了铁锭和武备以外,其他物资都会通过商队进入李唐,包含了以前禁止入唐的粮食和油盐,但是粮食沉重、民间少,如果唐朝官方和商人想买,可以自己到南郡和大隋官府购买,不支持以物以物,只接受金银和开元通宝。这个要求又正中李渊下怀,他还怕世家低买高卖给朝廷呢,却不知道隋朝打算卖的全都是高价粮,更不知金银铜流失干净所产生的后果。

    ……

    也就在房玄龄和萧瑀达成协议之时,一场针对独孤整的刺杀就要开始了。

    作为退了下来的相国,独孤整其实很少出门,深藏在独孤府内,便是老友拜访,也被他拒之门外。但是自从拜访房玄龄之后,闲赋在家的独孤整相当活跃,这两天,不时出门访友。

    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颤颤巍巍的独孤整只是步履蹒跚,但他满头银发一根不少,双眼依旧和从前一样有神。

    此时,独孤整刚从赵氏府邸归来,上了马车的他挺直腰杆,衰老气息一扫而空,只是为了让人淡化自己的存在,才会在外出或是接待访客时装得一副体弱衰老,快要死了的模样。

    独孤整并没有为自己出卖李渊的决定而感到后悔和惭愧,道理就跟出卖另一个外甥杨广一样,因为他觉得作为独孤氏的家主/老家主,必须为家族的未来考虑。至于亲情什么的,早在他被选为家主继承人时就已经抛诸脑后,所以杨广伤害到独孤氏利益时,他毫不犹豫的背叛杨广,扶持了元氏和李渊博弈天下。如今的李唐王朝岌岌可危,一旦李渊被杨侗击败,背叛过大隋的独孤氏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为了给家族留下一线生机,反过来背叛无能的李渊又有何妨?

    对于李渊这团烂泥,他可谓是恨之入骨,同时他也很十分懊悔,他以前其实和杨侗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当时的杨侗没有靠山,使他也动过支持杨侗夺嫡登基之心,好让杨侗、李渊、元敏成为稳定的鼎立之势,从而让大乱在平衡之中持续下去,可他最后否定了杨侗。主要是因为杨侗太过懦弱,不是成就大事的人,如果在和平盛世,一个性格内向、懦弱的皇帝无疑最受臣子欢迎的,但大隋王朝大乱之兆已显,这种人不可能赢得到天下,于是他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杨侗。要是他当年能把杨侗笼络住,独孤氏完全是另外一种命运了。

    想到这,独孤整不由叹了口气,现在的独孤氏,就看自己孤注一掷的亡羊补牢之举,能不能打动杨侗了。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陷入思考的独孤整差点从座位之上摔倒在地,怒喝道:“好端端的为何忽然停车?”

    车外侍卫答道:“老家主,路边有两具死尸,看衣服好像是我们府上的人。”

    独孤整探头向外望去,果真看到路边有两具尸体,穿的确实独孤府特有的家仆服饰,沉声道:“看看去。”

    “喏!”侍卫纷纷上前查看。

    “嗡!”

    就在这时,弓弦响起,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箭头泛着诡异的蓝光,不等独孤整反应过来,长箭便从独孤整当胸贯入,在独孤整惨叫声中,又有两支箭矢射中了他。

    独孤整从马车上翻了一个跟头,重重的摔了个仰面朝天,嘴唇已经乌青一片,很明显是中了剧毒,那对带着浓浓的不甘神情的双眼,渐渐变得迷糊起来。

    这个算计一生,先后出卖、背叛过两个亲外甥的毒物,终是死在他人的算计之下,三支毒箭断送了他为家族而不惜牺牲一切的一生。

    一装精美的请柬从马车之内洒落在地,狂风翻动起了请柬,只见上写:‘圣武三年正月初十为鄙人八十正诞……午时敬备薄酒于寒舍,恭请房公莅临——独孤整敬邀’

    新的一周已经开始,兄弟们有票的话,请随手甩个几张,月票、推荐推都是支持!打赏就不必了,全订就很感激了。

第620章:四塞不稳,父子密谋

    独孤整死了,被三支毒箭射死在独孤府百丈之外,当消息传出,在李唐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李渊下旨将京兆尹于氏家方于筠革职查办,由兵部尚书赵孝慈接任,又令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会审独孤整被刺杀的原因,此案由刑部牵头,三司各抽精干之士联合调查,限定十天查清凶手。

    李渊又令太子李建成前去慰问独孤氏,以示自己对舅父的诚挚哀悼,追赠他为郑国公、加封上柱国,准许独孤氏以国公之礼厚葬独孤整。在收棺大殓之日,李渊卸下龙袍,以外甥这个私人身份下跪拜祭,可谓是关怀备至,赢得李唐朝野上下一片赞誉,皆赞李渊皇恩浩荡、仁义至孝。

    五天后,刑部拿出了比较详实的调查方案,并指出独孤整极有可能是被李密谋杀,理由有三:一是射中独孤整之冷箭是榆木制成,这是李密内军的专门箭杆;第二个理由是在案发前一天,有三名南方口音的男子在凌云酒坊要了一间客房,并询问独孤府所在,然后有人看到他们在独孤府附近徘徊了很久,案发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回到凌云酒坊,他们离开得比较匆忙,连行李都没有回来取,他们的衣服料子产自江南。

    第三个理由更为合理,说是房玄龄的到访,让李密担心隋唐休战,致使隋军全力攻魏,所以为了破坏隋唐缔结合约,李密企图嫁祸隋朝。

    当然了,这三个理由都比较牵强,缺乏直接有力的证据来证实,所以无法出具正式证明,但无论如何,调查都将矛头指向了李密。各种说法也因此在襄阳传播,但官方始终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而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各种传言越来越变得荒谬。

    ……

    尽管襄阳城内众说纷纭,但是对于李渊而言,他已经顾及不到城中的混乱了,只因房玄龄离开不久,周边的隋军便压向了唐境。这一次,除了南阳、淅阳方向没有异动之外,汉川、顺政、汉阳、临洮等地隋军时不时的在大唐边城耀武扬威,虽然没有正式开打,但动不动就一箭飞上城头,挑衅意味十足,使求援之信如雪花一般送到了襄阳。

    这其实也是杨侗所执行的战略欺骗,目的是让李密以为隋朝秉承先唐后魏的战术,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逼迫李渊,以让李唐更快的陷入内乱之中,不让李渊有充足的时间对关陇贵族采取温水煮蛙的温和手段。

    李渊的主力尽皆驻扎在荆襄一带,巴蜀虽不至于是兵力空虚,但除了各个边郡之兵,内部也只有郡兵而已,这些不经战事、久疏战阵的巴蜀军根本抵御不了身经百战的隋军,如果巴蜀丢失,李渊就只剩下荆襄五郡了。这是李渊绝不能容忍的事情,那么李渊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他会抽调哪里的军队回防巴蜀?捉襟见肘的荆襄之军显然不可能,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身为帝都的襄阳也一样重要,不能有失。如果他调荆襄军入蜀,那么汉水防线便会出现致命的漏洞,隋军只需破开汉水大堤,便能水淹西城,第七军顺流而下,占领西城郡和房陵,继而占领巴东,掐断巴蜀和荆襄的联系,致使荆襄得不到巴蜀的一粒粮食、一名援军。与此同时,淅阳和南阳方向的军队也可以直指襄阳。所以摆在李渊眼前的只能继续在巴蜀强行征兵,必然引导致李唐局势进一步恶化,而杨侗就是要李渊走出这一步臭棋,营造出穷兵黩武的局面。

    面对来自巴蜀的求援之信,李渊不得不推翻刘文静之前的推断,认为隋军是真的对自己下手了,可是他想驰援巴蜀的时候,竟发现拥有三十多万大军的自己竟然兵力不足,无军可派。

    在御书房中竖起了一个大木架,一块木板上钉着一幅李唐疆域图,白旗代表唐军兵力部署,而红旗则代表隋朝的兵力情况,陈叔达和刘文静在给李渊分析各地局势,入宫禀报的李元吉站在一旁,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顾虑到旁边在外人在,不好说出口,只能耐心的等待着。

    “圣上也不用太过着急,我们本来就危机四伏,现在只是危机真正降临了而已,其实真实的处境和之前区别不大,只要我们借助山川之便,应对得当,依旧可以坚持得下去。”

    陈叔达一边安慰李渊,一边用木杆指着木架上的地图,沉声解释道:“目前我们在汉水防线投入了十二万军队,包括襄阳、夷陵的新兵在内,荆襄计有二十二万之多;在清化、义城、武都、宕昌、同昌各有一万;蜀郡的两万新兵和通川、巴西、普安、平武、汶山各郡的五千郡兵,是巴蜀的第二道防线,以及后援。加上襄阳两万元从禁军、两万新军、一万武川卒,共有大军三十八万左右,这就是我大唐的全部兵力。”

    “隋军现在虽然大举来犯,一时之间虽然有些出人意料,却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只是来得太过突然,让我们慌了手脚。但巴蜀山川险峻,隋军一时也攻不下来,我们可以将通川和巴西的郡兵支援清化、普安支援义城、普安和平安支援武都、汶山支援宕昌,蜀郡的两万新兵则移到巴西郡,随时支援出现破绽的防线,这样虽然使这六郡没有驻军,但只要外围防线在手,隋军也飞不过来。”

    “其实我军如果防守得力,不仅可以稳住局势、以战练兵,甚至还可以借助山川地利之便歼灭一部分主战隋军,战事拖得越久,隋军的兵力、士气、作战意志消耗越大。反观我军,则是士气越高、慢慢向精锐之师蜕变。我大唐只有隋朝一个敌人,而杨侗还有李密、林士弘等敌人,要是隋军在某处战场出现重大失误,各路诸侯不用我大唐联络,便会不约而同的反攻,虽不至于让隋军全线溃败,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至少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军队也在战斗中得到成长。接下来拼的就是韧劲和国力了。”

    “今之杨侗,宛若气势如虎、睥睨天下的曹操,可后来屡屡被东吴、蜀汉反攻,赤壁之战的损失惨重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曹魏上下杀伐半生,这股气势一泄,便沉浸于安乐之中,失去了以往奋进之志。反观生活在曹魏的威压之下的蜀汉、东吴,他们总是有一股焦虑感,总是拼命驱赶自己走向强盛,气势和争胜之心在此消彼长之下,反攻之事自然也就越来越多。”见李渊面色苍白,害怕之极,陈叔达便拿三国之事前来安慰。

    刘文静也说道:“巴蜀易守难攻,只须派遣善战之将居中调度即可无碍,而身为大唐核心所在的荆襄才是重中之重,微臣以为他们是要把巴蜀之军拖在巴蜀,无法支援荆襄,不过我们虽然不能调巴蜀大军,但是晋王在夷陵的七万大军,至少有五万人可以随时调动,这五万军不管是投向巴蜀也罢、投向荆襄也好,甚至还能以围魏救赵之策反攻南郡,在舂陵军的掩护之下,占领沔阳、江夏、永安、安陆、义阳和汉东等郡。所以微臣再三劝说圣上在夷陵组建第二道防线,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说陈叔达的话给了李渊一点安慰,那么刘文静的反攻设想,却让李渊心生厌恶,他猛然起身,怒道:“疆土丢了,至少还有军队,军队丢了,一了百了。五万新兵能占领南郡、沔阳、江夏、永安、安陆、义阳和汉东?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朕也打仗过,不是不知兵事的蠢货。”

    刘文静吓得不敢再发言,归根到底,还是皇帝让杨侗打怕了,已经失去进取之心,现在不但不敢打,甚至挑战杨侗的底线都不敢。

    李渊似乎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叹息了一声,缓缓的说道:“朕也想扩军百万、也想反攻,恨不得明天就可以收复关中、收复并州,打到洛阳…但是我们没有钱粮、没有人口…朕能怎么办?现在我们只能稳住一阵子,把军队训练强大了再说反攻之事。”

    他见李元吉向自己不断的使眼色,顿时脸一沉道:“有话直说,是否合理朕会做主!”

    李元吉上前一步,道:“父皇,荆襄和巴蜀并非没有人口,并非没有兵源,关键是看父皇能不能下决心。”

    李渊皱眉道:“哪来的兵源、人口?”

    李元吉恭恭敬敬的说道:“父皇,在大业大乱中,北方大地遭到极大破坏,大量人口逃离战乱之地,南阳平原人口最多的时候就有四百多万人,这里是吃人魔王朱粲主要活动的范围,在他的破坏之下,百姓纷纷四散而逃;当时李密和王世充又在大战,而萧铣治理的荆州却比较安静,于是百姓主要都是逃到了襄阳、舂陵、房陵等郡。而巴蜀,也接纳了很多关中流民,可是据儿臣所知,这些人始终没有登入官籍之中。若是我们效仿隋文帝,在荆襄和巴蜀严厉的执行‘输籍法’,怎么说也能获得两三百万人吧?人有了,税赋、兵源不用愁。”

    一番话说得李渊怦然心动。

    这个‘输籍法’是隋文帝制定各户等级和纳税标准的办法,他利用这一手段搜括隐藏户口,以防止百姓逃税和抑制士族、豪强占有人口,从而确保朝廷收入,加强集权

    当时的天下经过几百年动荡,使户口隐漏日趋严重,世家大族、豪绅富户荫蔽了大量无地或少地的百姓,朝廷直接掌握劳力极少。尤其是打来打去的北方,由于有未婚者只缴一半租税的规定,致使地方户籍出现了一家只有一人的登记情况。有的世家门阀,一户之内藏匿数百家,人数多达十多万,朝廷赋税收入因此而锐减。此外,不少百姓为了逃避繁重的赋税徭役,或在法定服役年龄弄虚作假,或是隐瞒户口。这些现象严重影响朝廷的赋税徭役,削弱了朝廷的力量,同时也使均田制很难付诸实际。

    文帝先在北方清查户口,整顿户籍,编制“定簿”,以此为依据来收取赋税。仅在开皇三年这一年,就清理出包括五十万丁男在内的一百六十多万人。

    开皇五年,尝到甜头的隋文帝在全国大索貌阅,核点户口。所谓“大索”就是清点户口,对在籍编户成员的姓名、出生年月、相貌和身体特征都详细记录在册;所谓“貌阅”,则是将百姓与户籍上描述的外貌一一核对,验明正身。规定凡出现户口不实的情况,地方官吏里正、保长、党长要被流放,处罚相当严厉。同时又规定凡堂兄弟以下亲属同族必须分户,大大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壮大了隋朝国力。

    但大索貌阅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世家门阀和朝廷争夺人口的现实,只要朝廷有赋税徭役,就不可能从根本上有所好转。在这种情况下,文帝采纳了高颎的建议,实行了“输籍之法”。即由朝廷制定“输籍定样”(划分户等标准),每年正月五日县令派人出查,令百姓五党(五百家)或三党(三百家)为一团,以“输籍定样”标准重新划分户等,以作为征调赋税、力役依据。由于朝廷规定的赋税、力役远低于世家门阀对佃农的剥削量,致使许多依附在世家门阀的佃农纷纷脱离,主动向官府申报户口,领走国家发放的土地,按规定纳税服役,成为朝廷的正式编户。

    大隋立国之时,全国人口不足400万户,而到了仁寿四年,在册的已经高达890万户,人口超过5500万,通过这些庞大的人口基数,开皇九年垦田地2000多万顷,大业中期已垦田地高达5585万顷,而这还只是清查佃农所得的人口,以及官方土地,世家门阀的土地和藏匿的人口并没有算计在内。

    隋文帝的成功是李渊对李元吉提议动心理由之一,更关键的是他在荆襄、巴蜀紧急执行的灭佛行动卓有成效,官府新增耕地面积高达三十多万顷,登记在册人口增加了十几万户。

    这些户籍大都是由逃难流民,和强制还俗成家的寺庙和尚尼姑组成,而作为对李渊灭佛行动、以及尊道观为国教的回报,观楼道为首的道教主动上缴了一部分田产,并释放一些寄存在道观名下的农奴,而这仅仅只是开端,如果依照李元吉的的建议,把‘输籍法’贯彻到世家门阀之中,至少还能增加百万户、四五百万人口,这就意味着税赋收入下滑的趋势将得到根本性扭转,这样就再也不用看关陇贵族的脸色来执政了。

    而刘文静和陈叔达相顾骇然,他们知道李元吉此策是打算对荆襄和巴蜀的世家门阀下手了,这一次不止是钱粮、还包括了人口和土地。

    但两人现在却都不敢再劝什么,皇帝刚才有话在先,李元吉才敢当着他们面说这话,如果这时劝告,必然惹来杀身之祸,尤其是知道独孤整之死真相的陈叔达,更加不敢多说什么,皇帝连扶持他立国的亲舅都杀,他陈叔达又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两人心中固然大急,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这时,李渊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刘文静和陈叔达心知皇帝有机要之事和齐王商议,两人行礼退下。

    到了宫外,陈叔达忧心忡忡的说道:“刘相,这该怎生是好啊?如果圣上动了关陇贵族的命脉,大唐一定爆发内乱,到时候隋军若是从四周来犯,大唐就危险了。”

    刘文静叹了口气,怅然道:“我大唐王朝确实承受不了内乱代价,可惜的是圣上已经不再听我们我良方相劝了,我们也没办法。”

    两人无计可施,只能指望圣上不要一时冲动,白白便宜虎视耽耽的杨侗。

    御书房内,李渊对李元吉不吝夸赞:“皇儿懂得利用舆情来分担朝廷压力,利用百姓言论,将矛头指向李密,这一手做得相当漂亮。”

    “这是父皇教导有方。”李元吉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儿臣自幼生活在父兄的羽翼之下,不知天高地厚,以前犯了不少大错,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是羞愧之极,自此以后,儿臣自当痛改前非,为己之力,竭尽所能为父皇分忧。”

    “皇儿这两年进步很大,朕很欣慰。”李渊对儿子的态度很满意。

    李元吉心中得意不已,‘唯父命是从的孝子’是韩志替他策划出来的形象,不愧是自己倚重的军师,果真把父皇心思摸得通透,只是一番表态就让父皇把自己之前的胡闹形象抛诸脑后,这让他心中对韩志更加信任了。

    “对了,襄阳街头巷尾现在如何?”

    “禀父皇,儿臣让武川司严查造谣者,经过这几天的努力,襄阳的混乱状态已被制止,现在的舆论都指向李密,再也没有对朝廷不利的声音。儿臣抓了数百名散布谣言者,从他们口供来看,应该是被有心人指使,与纵火犯同一批人,儿臣怀疑是独孤氏所为。”

    “抓到确凿证据了吗?”李渊追问道。

    李元吉迟疑道:“儿臣正在追查,或许因为风声紧,真凶被藏匿了起来。”

    “真没用!”李渊的脸说变就变,极为恼怒地重哼一声,怒斥道:“你到底要他们兴风作浪多少次才能给朕一个满意答复?”

    李元吉小声道:“儿臣会加大力度,一定给父皇满意交代。”

    “好!朕再等几天,你务必要把这伙人的扭出来。”李渊手中有独孤整大量通敌罪证,也相信纵火真凶是独孤府的人,更有能力把独孤氏一网打尽,但他和当初的杨侗一样,生怕独孤氏强大的暗势力,对他进行无休无止的刺杀,他希望李元吉先将这股势力连根拔起之后,再对独孤氏的光明势力下手。

    李元吉郑重道:“儿臣明白!”

    李渊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你对‘输籍法’有何看法?如果朕要在全境内执行,你觉得朕应该如何来做?”

    李元吉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儿臣觉得关键在于关陇贵族的私军,这些人久经训练、装备精良,不亚于我大唐最精悍之师,集结起来的话少说也有几万人,如今我大唐形势不安,这些人早就蠢蠢欲动,若是隋军来犯,关陇贵族从巴蜀起兵呼应,麻烦就大了。”

    “你说得不错!”李渊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很想听听他有何良策,鼓励道:“继续说下去。”

    “喏!”李元吉越发恭敬了,低声道:“如果父皇抢先发难,剥夺关陇贵族的私军,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羔羊。到时候可以用他们田庄奖励有功将士,激励士兵奋勇作战,也可以安置佃农、奴仆,卸下关陇贵族的利器,从而让各种政令畅通无阻,消除一切内忧,最终让朝廷上下能够全力对外;至于缴获的钱粮既可以补充国库和军饷,也可以奖励军功,这会增强我军战斗力。”

    李渊沉吟不语,这确实是一个良方,与他之设想不谋而合,在大方向并没错,只是很多细节需要逐一完善,这也是他手执独孤整罪证,却不能暴发的根本原因。

    其实早有关中之是,李建成就主张效仿大隋,执行均田制,重赏有功将士,只是朝廷当时没有多少土地,根本无法执行下去,如果这次能够没收关陇贵族在巴蜀、荆襄的田庄,朝廷就有拥有大量田产,均田制和奖励军功的方案就能顺利实施。

    几年前,在李渊声望最鼎盛之时,李建成就说长痛不如短痛,不能纵容关陇贵族,不能让他们渗入太深,以免成为尾大不掉之势,最终导致隋朝旧重在大唐重演,但李渊并没有答应,因为关陇贵族是最倚重的根基,在天下一统之前绝不能做出自损根基之事,但自从关陇贵族绑架民意,不允许朝廷迁都之事发生后。李渊对关陇贵族的信任渐渐淡去,前几天独孤整的罪证出现,以及多家家主集体拜访房玄龄之事,让李渊将关陇贵族视为心腹之患。

    出于此缘,李渊对李元吉提出整治私军、没收田产人口的倡议一点不反感,大有深得我心之念,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夺走他们军队。

    李渊沉思良久,对李元吉说道:“皇儿的建议非常好,不过事关重大,稍微不慎,巴蜀将陷入旷日以久的战乱之中,最后只会便宜了杨侗,为父需要再好生谋划一番!”

    “父皇,巴蜀不仅是我大唐的大后方和产粮重地,但同时也是关陇贵族的天下,若没有一个可信之人提前布局,儿臣担心他们利用军中势力,放隋军入蜀。”

    “轰”

    李渊直觉脑袋像是被铁锤狠击一般,脑子里轰然炸响,眼前金星乱跳,短暂的眩晕了一会儿。

    关陇贵族当初就是利用自己在军中的子弟、门生、故吏打开各道门户,放唐军南下,李渊这才迅速攻占并州和关中。

    关陇贵族会不会放隋军入蜀?

    李渊的答案是会!

    他千算万算,唯独少算了这一点。

    若非李元吉提醒,恐怕巴蜀丢失了,他还不知道,冷汗涔涔的问道:“皇儿觉得何人可信?”

    “本来大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父皇需要大哥在身边辅佐,大哥肯定走不了;二哥是我大唐难得的大将,也只有他坐镇夷陵,我大唐才不至于被隋军接腰斩断,所以二哥也走不开。”

    “不错!”李渊点头赞同。

    李元吉感觉到父皇对自己的信任,心知机会来了,鼓足勇气道:“父皇,儿臣治政不如大哥、治军不如二哥,但替父皇剪除不轨之徒的能力却是绰绰有余。因此,儿臣效仿先贤,向父皇自荐。”

    李渊微微一愣,但想到巴蜀是内部问题,不需要与隋军作战,而且李元吉接手武川司以来的表现,都符合自己的心意,思来想去,发现李元吉比李建成、李世民还要合适。

    一念至此,又问道:“武川司怎么办?”

    李元吉明白父皇答应了,心下狂跳不已,努力平复了心中的激动,以一种平静的口吻道:“武川司这段时间由韩志掌控,做得相当不错,儿臣觉得他可以真正的代替儿臣。”

    李渊沉吟半晌,又问道:“皇儿觉得这个韩志,可靠吗?”

    “儿臣认为他很可靠,因为他是低贱的商人出身,背后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在支持,他这些日子得罪了很多很多世家门阀,如果一旦失去朝廷的庇护,怎么死都不知道,所以,他要想活下去只能忠诚于大唐皇族,说句难听的话,他除了当皇族的忠犬,已经无路可走。”

    “哈哈!皇儿说得好……”李渊豁然开朗,笑着说道:“皇儿心思缜密,为父放心了。这样吧,朕就任命你为了益州道行台尚书令。不过你千万不能再像太原那会儿,胡作非为。否则的话,为父也饶不了你。”

    李元吉心下一寒,连忙承诺道:“父皇尽管放心,儿臣知道我大唐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哪敢浪费大好时光、辜负父皇的信任?”

    “嗯!皇儿能这么想,为父彻底放心了。”李渊这才满意一笑,郑重交待道:“为父有对付关陇贵族的法子了,你到了成都以后,先培植忠于大唐的势力,先剪除土生土长的巴蜀豪强,千万不要急着对付关陇贵族,轻举妄动只会误了朕的大事。”

    “儿臣会在成都静候父皇命令。”

    李渊很满意儿子的态度,“另外有一件重要之事交给你去做!”

    “请父皇吩咐!”

    李渊叹息道:“朕也不知道荆襄能不能守得住,若是失守了,我们只能撤入巴蜀,到时候,成都就是我大唐的国都。你启程之时,带工部的一些工匠入蜀,以陪都的名义扩建成都、兴建行宫。”

    危妙的形势,让李渊想到了李建成当初说的’退守巴蜀、关闭四塞、西向西南发展‘的战略

    “儿臣遵命。”李元吉心领神会,所谓的陪都、行宫,规模肯定不能比襄阳小。

第621章:皇帝挥刀割肉

    冰寒的江风席卷襄阳,天地一片冰冷,整个夜晚黑漆漆的,黑沉沉的天宇连星星都没有一颗,一辆马车在数十名带刀侍卫护卫下,缓缓驶向了窦轨的府邸。

    马帘打开,关陇于氏家主于筠从马车之上走了下来,早在门口等候的窦轨之子窦奉节连忙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小侄拜见世叔。”

    “贤侄多礼了!窦相在吗?”于筠看着英气勃勃的窦奉节,颇有几分感慨,窦氏一族将星云集,相比之下,自己的于氏差得远了。他以前也是出名的勇将,曾随叔父于仲文南征北战,立下不小的功勋,于仲文见他颇有机智,便让他弃武从文,作为下一任家主来培养。几天前因为独孤整一案,使他京兆尹之职遭到罢免,改任太仆卿,掌唐朝车辂、厩牧之令。今晚接到了窦轨之邀,前来窦府商议要事。

    “父亲在书房等候,世叔请!”

    “好!”

    于筠点了点头,和窦奉节走进了府内,直奔书房而去。

    灯笼之下,窦轨、窦琮并肩而立,似乎等候了许久,于筠连忙上前,行礼道:“参见窦相、大将军。”

    “贤弟不必多礼,请进!”窦轨笑着将于筠迎入书房,窦琮紧跟其后,并顺手关上房门。

    宾主入座,窦轨为于筠斟了一杯香茶,这才沉吟道:“今天朝会结束,圣上和我谈了很多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商家商量商量,只是一起商议的话容易推诿争执,所以请让大家分别过来;打扰贤弟休息,实在抱歉。”

    “小弟也没什么事情!”于筠笑着说道:“窦相既有要事相商,小弟怎能不来?”

    “贤弟也知道圣上在巴蜀、荆襄灭佛,使朝廷多了三十多万顷良田,而楼观道也同意把六成良田捐给朝廷,这里又有二十多万顷左右,圣上紧急派人去接手,争取在春耕之前,统计、分配给流民和有功将士,这么算下来,今年至少增加五十多万顷的税赋收入。”

    见到于筠等认真聆听,窦轨接着说道:“贤弟也知道一百二十多万粮食让一把大火烧了七成,仅存的三成粮食不够大军食用,圣上请我们关陇贵族借些钱粮让朝廷度过难关,等税赋到手了,再还给大家,同时给出五分之利,圣上给我三天时间和大家商议。”

    于筠没有急着表态,默默的喝茶思考。

    独孤整死了以后,独孤氏在朝堂之中只有一个独孤怀恩,没落已成定局,许多独孤派门阀纷纷拜在窦氏门下,如日中天的窦氏几天时间之内,俨然成为关陇贵族领袖。但是皇帝让窦轨转达借粮的口谕这种事情,让于筠有些不安,因为前几年,每到这个时候,皇帝是开出一个数目,由孤独派、窦派各自承担一半,然后由各家分担,让大家以捐献钱粮的方式取代税赋,这也是皇帝和关陇贵族达成的默契,而从来没有借钱借粮之说,至于利息更没影儿。皇帝如此好说话,反倒让于筠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沉思了一会儿,于筠沉声道:“窦相请直说吧。”

    “这一次圣上提出的数额是粮食百万石、钱五十万贯。”窦轨缓缓的说道。

    “去年年底,我们以商税的方式支持了朝廷大量钱粮,数额巨大,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家恐怕凑不到百万石粮食和五十万贯钱,这个数目对于我们现在的情况来说,实在太大了,凑到一半已经是顶天了。”

    一家一万多石粮食、一万多贯钱的话,四十多个家族都承受得起,如果翻上一番,于家肯定承担不起了,但于筠不但是于家家主,还是朝廷从三品的高官,他也没有直接反对,而是说出了眼下的困难。“隋朝粮食已经对我朝开禁,圣上近日会组建船队,以官方形式去南郡紧急买粮,但我们四周的隋军蠢蠢欲动,若是爆发战争,杨侗未必会遵循契约卖粮,现在只能说是先买一批回来。为了防止粮食中断的事情发生,圣上才有借钱借粮的考虑,他也知道大家难处,大家根据自身承受能力认领即可,若是达不到总额也没关系。”窦轨说出了李渊的主张。

    “其他几家是何态度?”如果大家都反对,那他于筠也可以反对,如果大家都同意,那他也只能随从大众,如果实在凑不到二万钱粮,只能跟其他家周转一下了。

    “独孤氏认领两成,我们窦家和豆卢家都有相国,所以我们两家也各自认领两成,这样还有四十万石粮食和二十万贯钱,除了我们三家,我们关陇贵族还有三十二家,均摊下来的话,一家也就一万石粮食和五千贯钱,剩下的由我窦氏补齐。”

    于筠闻言,心下吃惊不已,虽说独孤氏曾是天下第一富,但独孤氏在大唐的地位今非昔比,可独孤氏居然还是捐了两成,是因为独孤整被杀一案?还是打算将独孤怀恩推上相位?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只因窦轨还在等他答复,连忙收回心神道:“对于这些数额,我于家能够接受,为表于家对朝廷的忠诚,就当是捐献给朝廷。”

    窦轨欣然道:“贤弟对朝廷的忠诚,我一定会如实禀告圣上。”

    于筠心下总感到有些不安,想了一想,忍不住问道:“窦相,圣上对独孤老家主刺杀案有定断了没有?”

    窦轨叹息道:“圣上认同了李密刺杀之说,他觉得是李密害怕我们和隋朝休战,导致隋朝全力攻打魏国,所以故意嫁祸隋朝,激怒我们。圣上已经下诏结案了。”

    “我觉得这种说法很不合理。”于筠皱眉道:“因为李密就算要嫁祸隋朝,刺杀的对象也应该是皇亲国戚和朝中有分量的重臣,独孤世叔已经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刺杀他有何意义?”

    窦轨叹了口气,“独孤世叔乃是支持圣上反隋的功臣,而且独孤氏的权力其实还在他的手中,虽居幕后已久,但是他的影响力依然非同小可,谁能忽略他老人家的存在?”

    “独孤氏认领这二成,是……”

    “和贤弟一样,是捐助朝廷的!”窦轨笑着说道:“圣上有意将政事堂六相扩为七相,这样遇到难决之政务,便用以少胜多的方式表决出一个结果,独孤氏为了稳住自身地位,对这个相位可是志在必得呢。”

    “原来如此。”

    话到这份上,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于筠是独孤派的人,他和窦轨的交情还没有高到交心的地步,随即告辞离开。

    回到家中,他将窦轨的话好生梳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这桩刺杀案疑点重重,刑部只是根据箭杆、几名商旅的江南口音,以及几套产自江南的衣服料子,便断定是李密行刺了独孤整,这实在太过儿戏了。

    换成是他出手的话,绝不会用明显的凶器,也不会留下明显的衣服,而且独孤府所在之地,随便问个路人就能知道,更能保密。刺客偏偏在最容易泄漏行踪的酒坊询问,这很不合理。所谓的仓促离开而留下行李,更像是刻意为之。

    一切的一切,明显是有人在嫁祸李密。

    刑部偏偏就认定了李密,这种结论不仅是荒谬,而且是在搪塞糊弄朝廷。

    更让于筠更不可思议的话圣上居然也认可了这种说法,而窦轨今晚的表现也相当诡异,他似乎刻意在回避什么,又似乎在算计什么。而皇帝借钱钱粮还五分利的决定也透露着古怪的气息,这与他以往风格截然不同。

    越想,于筠越觉得独孤整之案另有隐情。他心下郁闷之极,从书房内推门而出,在冰冷的院子站了好一会儿,幽幽然的呼出了积压在胸腔中的那口郁气。

    这种事情,他本不应该参合,但独孤氏对于家有恩,当初他的父皇于翼是文帝时期的太尉,位高权重,因为倒卖军粮,被愤怒的文帝判了夷三族重罪,后来通过独孤整搭上了独孤皇后,于氏一族这才幸于难。所以他一直紧跟在独孤整的后面,成独孤派核心人物之一。独孤整是他的恩人,还有就是他的夫人是独孤信长子独孤罗的女儿,所以独孤整还是他的岳叔父,如今这个恩人、亲人死得不明不白,疑点重,于公、于私、于恩,于筠都不能坐视不管…

    “夫郎,还不睡觉?”侧边廊道,朦胧的灯笼映出了一道人影。

    “是夫人啊。”于筠和妻子感情甚笃,相濡以沫多年,始终不变,“夜寒深重,夫人怎么还不休息?”

    “妾身刚从独孤府拜祭回来,实在是睡不着啊!”于夫人叹息一声,道:“妾身听人说小叔此案疑点重重,并非是李密所为,大家都说刑部的说辞太过牵制,一点都不合理,夫郎探听到什么消息吗?”

    “没呢。不过夫人放心,我相信圣上会还岳叔父一个公道。”于筠违心的说道。

    “但愿吧。”于夫人语气之中似乎不抱太大希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隋军又打过来了?”

    “没事,夫人别瞎想,这是隋唐两朝皇帝在过招,跟我这个养马的,没多大关系。”于筠自嘲一笑,从京兆尹变为太仆卿,看似上升了,但唐朝根本没有马政可言,所以他现在其实就是皇家马夫。

    只不过于筠知道妻子担心什么,李唐王朝如今岌岌可危,各个世家门阀为家族留下一条后路,纷纷派人去洛阳寻找机会,便是独孤氏也不例外,可他的于家始终没有动作,一旦李唐王朝败亡,那么作为李唐死忠分子的于家的处境就危险了,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于夫人又说道:“堂兄说大唐的处境很危险……”

    “这我知道。”于筠点了点头,问道:“兄长见到圣武帝了吗?”

    “没有,圣武帝日里万机,天天接待各国使臣,根本抽不出时间,兄长好不容易等到正月十六接见的消息,小叔却遇刺身亡,不得不返回襄阳。对了……”于夫人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丈夫,轻声道:“这是兄长让我带回来的,让你务必依信而为。”

    “我看看!”于筠也没回房,更没避讳,而借着夫人手中灯笼烛光观看了起来。

    看完书信,夫妻两人的面色变得异常古怪。

    独孤澄让于筠去青楼和独孤怀恩会面,而独孤怀恩是独孤整的长子,为父守孝期间,这家伙居然逛青楼?

    “兄长这么安排,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于筠想了想,道:“我去和怀恩会见,你先去回去睡觉。或许,怀恩能解我我之惑。”

    “夫郎穿上这个!”于夫人拉丈夫拉入书房,然后把手中一个小小的包袱推给了他。

    打开一看,却是一件皱巴巴的比甲,仿佛是百年之物,似乎毫不起眼,但于筠知道这是独孤府的防御宝物,三石强弓发出的箭矢都射不穿,没人知道它的来历,也没人知道它由什么材料织成。

    于筠知道这不是送给他,而是担心他晚上外出遇害,单是这样,他也感受得到独孤氏对他的重视和爱护,与此同时,也意识到独孤氏惹下了天大的麻烦。不然的话,身为工部尚书的独孤怀恩也不会在守孝期间出入青楼,之所以冒天下之在不匙,实际上是打监视之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622章:我决定反唐

    于筠稍作乔装,便登上一架不起眼的牛车,低调地行驶襄阳的黑幕里,望着车外稀稀拉拉的行人,于筠轻叹了一口气。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这是早在秦朝就有的节日,到了汉文帝受受到重视,有的说是汉文帝是纪念‘平吕’而设,也有人说上元节是道家始祖李耳的诞辰。不过唐朝显然相信后者。

    只因李渊为了提高李氏的正统性和名望,借助百姓对李耳敬畏,以李耳后裔自居,从而让百姓尊崇,让他名正言顺的登上皇帝之位。作为‘孝子贤孙’理应不遗余力庆贺“老祖宗”诞辰,所以每年元日朝会,李渊颁布的第一道政令就是让天下各处在上元节这一天取消宵禁,让百姓能够通宵达旦的玩乐,而在帝都,则是取消宵禁三天。经过李渊如此推广,上元节也成了比除夕还要热闹的节日,尤其是帝都更是成了花灯遍布的不夜城,滚滚人潮,一夜不散。

    若在以前,今晚的襄阳就应该热闹起来了,可是街道之上,除了官方挂在树上的花灯之外,几乎没什么人观灯,即便出现几个人,那也是行色匆匆,给人很焦虑之感。

    于筠知道这是武川卒祸害帝都的后果;虽说蠢蠢欲动的隋军也有一定关系,但是隋军对帝都的影响其实并不大,因为百姓饱经战乱,早已学会苦中作乐,每到官方主办的节日盛会之时,他们都会借喜庆的气氛放松一下绷紧的心弦,享受一下昙花一现似的虚假盛世。

    如今的襄阳被武川卒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堂堂一个朝廷从三品高官晚上出门都要乔装一番,百姓又哪敢出来?

    念及于此,于筠为之长叹。

    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牛车停下了,乔装成车夫的侍卫下了车,恭敬地轻声说道:“家主,潇湘馆到了。”

    “知道了!”

    于筠下了车,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雅致的阁楼,准确来说,是几座用长廊相连的阁楼,潇湘馆的花树上挂满了花灯,路边梅花开得正旺,花瓣零星落在幽篁曲径上,满阶都是梅雪寒香。

    “开得起此等秦楼楚馆者,必是来头不小的人。”于筠惊叹不已,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这里种植的都是一些名贵树种,就连门窗回廊上的纱帐、侍立的仆童侍女,也不是一般富贵人家配得起的,他打量了几眼,迈入了深深庭院。

    一名容貌清秀的侍女上前,翩然施行,脆声询问:“使君是听曲还是寻人?”

    “我与文怀公子有约,他在何处?”文怀自然是独孤怀恩的化名,虽说他是浪荡不羁的人,出入青楼更是常有的事,但父亲死去才几天,纵然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本名约人至此,否则非被口水淹死不可。

    “请使君跟奴婢来。”侍女在前方带路。

    于筠徐徐跟上。

    一路上,他碰到了好几个长相秀美的女子,她们薄施粉黛、清新动人,给人沉静端庄的感觉,没有一般青楼女子的荡冶气息,倒像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一般。

    于筠早听就说潇湘馆大名,过去他还不太相信,始终以为青楼就是一个买卖皮肉的地方,能高洁到哪里去?可是亲眼目睹后,他真就信了。能让满城达官贵人赞誉,又有如是之多的美貌端庄女子,此馆主人定然来历不凡,若非手腕出众,且有大靠山,如何守得住日进斗金的潇湘馆?

    他听说潇湘馆的主人是个女子,因为王世充和李密征伐不休,所以避祸襄阳,和已故的杨素、杨玄感父子似乎有一定关系,她财力雄厚,本人又长袖善舞,所以很快就在襄阳站稳了脚跟。潇湘馆以琴棋书画等文雅之事闻名,从不操持皮肉生意,宛然是诸多青楼中的一股清流,恰巧又合达官贵人们的品性,这里的女子人数不多,只有五十多个,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无一不全,潇湘馆诸女以琴、棋、书、画‘四君子’为最,诸多富家公子以见到她们为荣,当作自我吹捧的资本。所以即便潇湘馆靡费巨大,仍然受到达官贵人追捧。

    不过潇湘馆每七天关闭两天,每天经营的时间不会超过子时,这古怪的行径大违经商之道,但偏偏有很多人眼巴巴等着豪掷千金。

    于筠跟着侍女转过了几条曲径长廊,来到了一座种植很多梅树的庭院,侍女在一个暖阁之前停下,说道:“使君,文怀公子就在里面,您请。”

    于筠脱了脚下履,推门而入,饶是于筠身为于家家氏,见多识广,但是到了里面也是乍舌不已。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毛毯,看花纹似是西域之物,衬托着雕花窗棂和紫檀木桌椅,使这小楼色调和谐,华美的围屏和烧得正旺的大铜火盆,都在增添了温馨气息。

    帘幕之后忽然传来一阵爽朗大笑,听其声,正是独孤怀恩。

    于筠绕过帘幕,在独孤怀恩面前坐了下去,“你找的地方,让我跑了大半个襄阳城呐。”

    听着熟悉的声音,那斜躺榻上观看舞乐的中年男子坐正了身子,狂放的笑着说道:“你真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约你至此,你觉得你自己敢来吗?”

    “不敢!”于筠闻言苦笑,独孤氏的女子几乎如出一辙,和不问丈夫之事、埋首后院的关东五姓女不同,她们会主动参与到丈夫的事业中去,想尽办法提升丈夫的地位,可以和丈夫同甘苦共患难、生死相随,提刀子上战场砍人也敢干,而到了家里,她们会变成枕边的温柔妻子、持家有道的女主人,但独孤家的女儿在女色方面对丈夫管得很严,一旦触及这条底线,个个都会变成母老虎。杨坚堂堂一个皇帝,被独孤皇后搞得离家出走,若非文武重臣苦苦相劝,都出家当和尚去了。这也许是血统的问题,也可能是军武关陇、诗书关东不同家风家教的体现。

    于筠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嗅了嗅酒香,一饮而尽,说道:“你找我来这里干嘛?”

    独孤怀恩挥挥手让舞女们退下,低声说道:“我找你来是希望你跟我造反。”

    独孤怀恩说得很直白,一下就切入了主题。

    于筠一口酒喷出来,手忙脚乱的擦去衣服上的酒渍,而后瞪着独孤怀恩,怒道:“你故意让我出丑的是吧?”

    “我决定反唐,真没骗你。”独孤怀恩强调道。

    于筠瞪了他好一会儿,见他不像假装,沉声道:“是你个人的意思?”

    “我一个人搞得起来吗?”独孤怀恩虽然没有回答,但实际上已经表明这是独孤氏的意思。

    “给我一个理由,不,是给我一个解释。”

    “随着军队的扩大,皇帝什么都缺,他需要钱粮养军、需要土地奖励军功、需要人口扩充军队。皇帝需要的在哪里?就在我们关陇贵族的手中,只要把我们尽数斩杀,他将获得不计其数的钱粮土地来补充军队、扩充兵源、高薪养士……皇帝是个不会满足的人,灭佛崇道让他尝到了甜头,对我们下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纵使我们不愿意与他为敌,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等死。”

    独孤怀恩句句肺腑之言,于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真诚,这确实是一句假话都没有,但他没有急着表态,而是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可能了。”独孤怀恩冷哼道:“这个人善于伪装,总是把自己装得很仁慈,但实际上阴险毒辣、薄情寡恩。为了稳定他的帝位,连儿子都利用起来,为了控制儿子们对兵权的指染,体现自己在军中的独一无二的地位,对着地图部署了一番,要求前方大将每一步都要遵从。兵圣孙武在千多年前就提到‘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指出战场瞬息万变,要根据敌情变化,不拘一格的采取相应对策,他也是以军功一步步做到太原留守位置的人,本身就是一个知兵之人,为何不改?根源就在他担心自己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兵权是他的逆鳞,谁动谁死,哪怕他的几个儿子也不例外。”

    “每次战败都来盘剥我们,以前我们没得选,才任由他一刀刀割肉放血,如果看到一丝希望也就罢了,关键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为了家族的未来,大家派人去洛阳又有什么错?可这又让他疑神疑鬼了起来,杀光我们这些人,他睡得安稳了、钱粮也有了,又可以折腾出一支大军去送死。”

    从独孤怀恩的话语之中,于筠明白了问题的根本在于‘世家门阀派人去洛阳的举动触怒了皇帝’,至于别的理由,都不过是为这个核心点做铺垫而已。

    他这个内弟看似刚毅耿直,实际城府莫测、狡猾如狐。这一点,从刻意模糊淡化独孤家族所扮演的角色就能看得出来,如果是以家族的名义造反还好,如果他只是自己一个人在搞,自己却搭上一族,吃亏可就大了。

    于筠知道独孤怀恩一定还有更多的图谋,就是不知道他的具体打算是什么,他不想被卷进去,更不愿意被独孤怀恩当枪使,于是说道:“你是认真的?这一不小心,搭上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而是整个独孤氏。”

    “我冒险未必会死,但如果不去冒险就是必死无疑。”独孤怀恩目光沉沉的看了于筠一眼,举起酒壶再给他斟满了,继续说道:“皇帝现在要走的路,和杨侗一模一样,就是打土豪分田地,让百姓有田有地心不慌,一旦真的动上手来,先倒下的就是我们这些前去驿馆拜访房玄龄的家族。”

    于筠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题:“你应该不止找我一个人吧?还有谁,可以说来听一听吗?”

    “独孤派的家主,我几乎一个不少,全都找了。”

    “收效如何?”

    “所获寥寥,他们还对这个垂暮王朝抱有希望呢。”

    于筠淡然一笑:“这说明你是行不通的?我劝你还是别插手隋唐纷争了,这样你会死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独孤怀恩‘咝’的笑了出来,摇头道:“俊杰?我只看到一群苟延残喘的待宰羔羊,姐夫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吧?”

    “我和隋唐两朝都没关系,我不敢拿全族性命去冒险!”

    “那姐夫为何调集人马在房陵庄园之中。”独孤怀恩貌似无心的说道。

    于筠说道:“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免得襄阳城破,家人在战乱之中走丢失散。”

    独孤怀恩连眼皮也不抬的说道:“自保用得上两千多名甲士,三百多套重甲和两百多架强弩吗?”

    于筠像一头被惊吓豹子,煞气悄然弥漫,两道锐利目光凝注在独孤怀恩的身上,沉声问道:“那庄园是我新近购买的,家中所有人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如何知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他知道了你该怎么办?”

    “你威胁我?”于筠额上的青筋暴跳。

    独孤怀恩笑了笑,诚恳的说道:“姐夫不紧张,和你一样做的人有很多,你还算是谨慎的了,有的人都把私军拉到襄阳城里来了。这实际不是什么秘密,如果姐夫有心,只须动用京兆尹的人脉,一查就能查得出来。我知道,大家都是为自己所准备的退路,但还是那句话,皇帝不会这么想,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绝不允许城中有一支不受自己掌控的军队存在,这些人要是聪明一点的话,趁早解散,若不然,必将遭到狂风暴雨一般的清洗。武川司的力量可不只有表面这些为非作歹的暴徒。”

    于筠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父亲死在皇帝之手,你说我怎么不知道?”独孤怀恩眼神如同鹰隼一般,迸发出了浓浓的仇恨之色。

    “啊?”于筠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克制住了心中的震惊,急问道:“你有证据吗?”

    “我也不瞒你了……”独孤怀恩深吸一口气,道:“我奉父亲之命,亲自和隋军细作联系。三天前,他们告诉我,说是武川司只是李渊的一个幌子,真正的致命毒匕是受李渊亲自掌控的一个刺客机构,它的名字叫‘只眼’,就是他们刺杀了父亲。事后,李渊下了灭口令,出手的三个人,只有一人被隋军细作救走。”

    “会不会是隋军挑拨离间?”

    “父亲在世之日,就对我和家放说过,李渊有这样一支刺客机构,留守太原隋朝忠臣就是被李渊一一刺杀的。其实,父亲的结案陈词疑点重重,只要有心即可知道有人故意嫁祸李密,而认可刑部说法的各种舆情也是有人在背后指引,至于那些表示怀疑的人,则在武川卒严刑烤打之下纷纷闭嘴,这表面上是武川司用粗鲁的手段维护整治舆情,实则是不想让他人继续调查、继续怀疑。你也知道武川司是李渊的忠犬,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会这么做的。信不信就在你自己了。”

    独孤怀恩这些话仿佛是解开了于筠所有疑惑的钥匙一般,一切疑惑全都迎刃而解。

    难怪刑部匆匆结案,难怪皇帝接受和了荒谬的结论,原来皇帝就是真凶,之所以答应给独孤整国公之礼安葬,无非是弥补良心上的那一点不安。

第623章:非同一般的女子

    潇湘馆暖阁之中,于筠的心乱成了一团,独孤整可是李渊的亲舅舅啊,世上哪有外甥杀舅舅的道理?抛开这一层私人关系不说,独孤整还是李渊一族的恩人,如不是独孤整的运作,李渊早就死在“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谶语之下,更何况李渊能够获得关陇贵族支持的关键,是独孤整替他拉拢到了独孤派。然则,李渊却以这种方式回报自己的舅舅、恩人?

    但于筠也知道,独孤怀恩不会拿父亲之死来胡说八道,只是自己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过了片刻,于筠渐渐冷静了下来,低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圣上为何要对叔父下此毒手?”

    “你要保证,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独孤怀恩郑重道。

    于筠苦笑道:“这事若是传出去,我必死无疑,怎么可能四处宣扬?”

    “年前,父亲给杨侗写了一封信,送信的人是我独孤氏忠仆,可是他一去不复返,后来发现他死在襄阳安养县,估计这信是落到了李渊之手。”

    一种前所未有的仇恨从独孤怀恩心中升起,只听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或许这便是杀身之祸。”

    于筠皱眉追问:“难道就只是因为一封信,他就把叔父往死里整不成?”

    “当然不是了!”

    “那是为何?”

    “父亲为了独孤氏能够传承下来,对杨侗许下了上交八成土地、六成钱财、充当内应的承诺。”

    独孤怀恩淡淡的话语,在于筠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久久无语。

    这也难怪李渊下此毒手了,八成土地、六成钱财倒还好说,要是隋军打不进来,就是一纸空文,仅是这样,李渊即便生气,恐怕也不会刺杀自己的亲舅舅,顶多给予口头上的警示,借机讹诈一番,然后以此为据,迫使独孤氏夹着尾巴做人。

    但充当内应这一条,完全就是打算颠覆李唐王朝嘛。要是城池一破,李氏一族必亡,你都已经打算通敌搞死我全家了,就不许我先下手为强?这世间哪有这种鬼道理啊。

    杀一个主谋,李渊已是仁至义尽了。

    只不过死者为大、孝大如天,于筠也不好说独孤整什么,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如果关陇贵族倾尽一切支援朝廷,未必就会输。叔父足智多谋,不应该在隋军大举来犯之前,就做出如是之大的承诺啊?”

    “两个原因,一是李渊财政窘迫,想要从关陇贵族手中榨取更多钱粮,窦轨如愿以偿的把豆卢宽推荐入政事堂为相,所以窦轨、豆餐宽为首的窦派积极筹集钱粮,但我独孤氏失去了相位,父亲心中不满之下,理所当然的成为反对者;有家父在,名望远不如父亲的窦轨根本无法满足李渊的要求,所以每次筹集到的钱粮数量都不多,迫使李渊用各种商税拿来交换,父亲的举动已经对李渊产生了重大影响,所以李渊十分不满,对我独孤氏百般苛刻。父亲一怒之下,就做出如此极端的事情。”

    说到这里,独孤怀恩恨得咬牙切齿的说道:“所以父亲一死,窦轨昨天又开始为李渊筹集钱粮了,各个家主见我独孤氏没落,便纷纷响应窦轨号召,家主今天之所以答应认领两成,实则是怕李渊趁机发难。”

    于筠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李渊分配不均、处事不公带来的问题,而李渊之所以不给独孤氏相位,是因为窦威死后,关陇贵族没有一个人可以和独孤整抗衡,他担心独孤氏统一关陇贵族,致使关陇贵族成为一支上下同心、同进退的强悍政治势力,继而动摇了皇权的稳定,所以打压独孤氏,逐步把名望较弱的窦轨推出台前。另外一个原因,是独孤氏与隋朝关系错综复杂,李渊担心形势不妙之时,独孤氏带领独孤派反唐,而独孤整所作所为,恰恰又印证了这一点。

    于筠忍住心中的叹息,又问道:“第二个原因又是什么?”

    “第二个原因恐怕姐夫更不敢相信!”独孤怀恩也有点无语,颇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父亲为了打压窦威,借杨侗之手除掉窦抗为首的窦氏核心之力,甄宽、魏壁、冯端、常何等等都是窦氏的中坚之力,他们全都死在关中之变、大兴宫之变。这些事情做了一次,就无法回头了。”

    “这……”于筠吃惊得腾地站起身来,一脸震惊地看着独孤怀恩:独孤整为了打压政敌,居然拿朝廷大义作赌注,这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回想起独孤怀恩之前说的与隋军细作直接接触之说,就知道独孤氏没少出卖李唐王朝的绝密消息。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取死有道’四个字。

    “我也知道有点不地道。”

    “岂止啊!”于筠实在忍不住了,便说了一句。

    “但是再怎么说,父亲终究是我的父亲,子不言父过。”独孤怀恩看了他一眼,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以一种恨入骨髓的口吻道:“如果不是家父,哪有李渊的今天?就因为一两件小事,居然就把父亲往死里整,这口气、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于筠无言以对,觉得独孤怀恩也疯魔了,良久,才叹息道:“你都说圣上对我们了如指掌,你觉得你瞒得了吗?你觉得自己会成功吗?依我之见,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事已至此,独孤氏已经无路可走了,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我感觉圣上似乎在一步步把关陇贵族引入圈套之中,但他又没有把握对付整个关陇贵族,所以明知我们周转不济,却用借粮还利的方式进一步逼近,我觉得这是一种试探,如果在拿不钱粮的情况下,还设法满足他的要求,这类家族应该会成为他拉拢的对象;而有钱粮不出、或是不愿想办法的,恐怕前途叵测。”和独孤怀恩说了这么多,于筠觉得自己慢慢地洞悉了李渊的阴谋。

    独孤怀恩笑了:“就算李渊容得下我们,但是他的李唐王朝又能坚持多久?聪明人讲究良禽择木而栖,连鸟兽都有选择的权力,何况是人?姐夫为何就不给于氏一个新的选择?难道真要为李渊陪葬?”

    隋唐之间的差距是要命的事实,容不得于筠回避。

    独孤怀恩又道:“各家纷纷派人去洛阳表忠诚,可杨侗不但没有接见任何一人,而且没有许下任何承诺,可知是何缘故?”

    “为何?”

    “没一家拿出实实在在的行动,当然不会得到回报。杨侗财大气粗,哪会瞧得上那一点点礼物,他可不是穷光蛋一个的李渊。”说到最后,独孤怀恩狠狠地挖苦李渊一通。

    “要是我们在巴蜀掀起一番风雨,让李渊焦头烂额,不说荣立涛天之功,至少可赎清从贼之罪。田地的收成也不高,我们不要也罢,据说在丝绸之路每走一趟,都能赚到足够生活一辈子的财富,大不了我们经商好了,姐夫觉得如何?”

    “……”

    于筠久久无言,独孤怀恩也不再说话了,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于筠不同意,他也不会入蜀造反,这是和家主独孤澄已经定下的战略,只因他们都知道独孤氏的处境现在很危险,如果没有一点行动,只能坐吃等死。

    大势如此,他不相信于筠和其他家主愿意为李渊殉葬。

    说到底,是大家在李渊身上看不到希望的曙光,他不过是顺势而为,敢为人先。

    暖阁中一阵沉寂。

    “吱呀!”这时,阁门发出一阵轻响,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名素衣女子,她似是没有预料到有人在这里,稍微怔了一下,行礼道:“贵客驾临,有失远迎,妾身苏瑾这厢赔礼了。”

    这名自称是苏瑾的女子二十有余,一袭简约素袍,但姿容淡雅,苍白而清艳的面容,有着出尘绝俗的美,令人不敢起丝毫亵渎之念!那一瞬间,让于筠想到院中盛开的梅花,一样的寒香透骨。

    他微微俯身,以示回礼,并说道:“莫非苏娘子就是‘四君子’中的‘书君’?”

    “错了错了!”一旁的独孤怀恩笑着说道:“苏娘子刚到襄阳几天,我也只是见过一面,今晚是第二次,她可不是四君子,她本姓苏。”

    苏瑾的到来,也让独孤怀恩和于筠的谈话无法继续,不过独孤怀恩已有八分把握于筠会选择和他一起,剩下的就要靠于筠自己想清楚了,说得再多也无益。

    于筠笑了笑:“听苏娘子口音,好像是大兴人士?”

    苏瑾浅浅一笑:“不瞒您说,妾身本是大兴人士,不过关中前几年征战不休,生怕殃及池鱼,投奔弘农娘舅,孰料去年发生的唐郑之战、隋唐之战都以弘农为主战场,不得已躲入秦岭,后来到了洛阳,前几天才到的襄阳。”

    于筠大感好奇:“洛阳可是天下第一雄城,听说修缮过后,繁华更胜以往,而且隋唐之战恐怕即将拉开帷幕,苏娘子何须来襄阳谋生?这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吗?”

    “使君有所不知,洛阳繁华不假,然而圣武帝将之定为隋朝国都以后,各地富人疯涌而来,地价一日数变,一般人根本买不起宅子,人口的大量涌入,也使洛阳物价上涨。另外圣武帝推崇法家,在隋朝执行以法治国之理念,各种律法制度多不胜多,为了打击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秦楼楚馆成为重点清查之地,一旦发现有人是被强迫为妓,轻则驱逐,重则诛三族……”苏瑾露出无奈的笑容,煞是郁闷的说道:“隋朝刑法严峻,使官场吏治清明,天子脚下自然不会有官为贼之事,只不过我们这行当经不起三天一小查、五天一大查,更要命的是不时突击检查,这么查来查去的,哪还有客人敢去秦楼楚馆啊?妾身没有一钱收入,还要供养好些姐妹,再加上洛阳物价极高,亏得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姐妹们辗转来到襄阳,投奔表姐。”

    独孤怀恩面上隐有不平之色:“你们又不涉及此等行当,杨侗竟也容不下?”

    苏瑾为两人斟满茶水,道:“圣武帝极是厌恶官员声色犬马,认为赌坊、青楼等场所是销金窟,一旦官员花光俸禄,就会利用权力之便,牟取不当之财,最后得利的是贪官污吏,遭殃的是百姓、背黑锅的却是无辜的朝廷。”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于筠是当过京兆尹的人,对这番话深有感触。

    “秦楼楚馆还好一些,赌坊是绝对不准开的,擅自开设赌坊者,夷三族。官员聚赌的话,三代为奴。”

    “狠是狠了一些,但规矩的存在,是杜断罪犯的滋生,目的不是惩处,而是约束。”想起大唐形同虚设的律法,于筠不由一叹。

    苏瑾冷清的面容上,突地泛起了红晕之色,轻笑道:“前不久发生了一件趣事。”

    “何等趣事?”独孤怀恩来了兴致。

    “不是大朝会要来了嘛,各地官员纷纷入朝,有十多名地方大员逛青楼被逮住了,就这样赤条条被拉到街上游街示众,脖子上还挂着写他们名字的木牌,有禁军在前头敲锣打鼓的开道,惹来满城关注。”

    “噗”、“噗”两声,正在喝茶的于筠和独孤怀恩都喷了。

    “有钱的,大多是达官贵人,经此一事,他们肯定都不敢去了。所以秦楼楚馆在隋朝真的很难经营。”

    独孤怀恩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换成是我,我也不敢,如果被赤条条的游街示众,恐怕死了都入不了祖坟,这简直是生不如死的重罚,所谓生死事小、名节事大,莫过于此。”

    “也罢,来襄阳也未必不好……”于筠问道:“苏娘子似乎对洛阳极为熟悉,不知能否说些洛阳风貌和隋朝朝堂见闻?”

    “洛阳是天下第一城是没错,但也就是比襄阳大一些而已,经过修缮,全城街道都铺上了青石,排水设施相当齐全,街道上没出现过积水横流的现象。至于朝堂见闻就不是我关心的了,不过有件事,想必二位使君比较关心吧。”苏瑾顿了一下,又说道:“圣武帝任命兵部尚书李靖为三军统帅。”

    “然后呢?”

    于筠和独孤怀恩心头一凛。

    “没了。”

    “什么叫没了?”

    苏瑾想了想,道:“好像是说全部由李靖负责,要多少军队和装备、要哪些将军全都由李靖说了算,甚至是攻打唐朝、还是魏国也由李靖决定!”

    于筠和独孤怀恩听得目瞪口呆,很显然,他们对这种事情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主将要多少人、要多少物、怎么打仗全不管的作风,是杨侗贯有的习惯,也是唐朝将军最为羡慕的地方。

    但攻打唐朝,还是魏国也由李靖,这权限实在太大了,同时,这种决定也过于草率和随意了。即便是再昏庸的昏君,也不敢拿征战之事来这么玩。

    有史以来,哪有这种不负责任地皇帝啊?

    从这方面来说,杨侗也算是千古一帝了。

    可是认真想想,两人却又无话可说。

    只因,杨侗有任性的实力,哪怕同时和所有诸侯打也不怕,关键是这实力还是他自己搞到的,并不是继承所得。

    你能说他是昏庸的昏君?

    显然不是。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自信,绝对的自信。

    “隋朝的实力已经超过最鼎盛的开皇之治,我大唐若是没有充分准备,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独孤怀恩叹一了口气,看了于筠一眼,转向浓重的夜色,意有所指的说道:“我大唐精锐之师不到十万,战斗甚至还不如人家的郡兵善战,而且我军主力被牵制在荆襄一带,如果隋朝百万大军以全面开战之势攻打巴蜀各郡,我军士气必将冰消瓦解,国势倾颓。”

    于筠沉默了良久,拱手道:“容我考虑三天。”随后大步流星离开。

    独孤怀恩又坐了一会儿,直到散去酒意,随后值钱离开,苏瑾起身相送。

    一路无话,到了门口的时候,独孤怀恩忽然说道:“刚才多谢苏娘子了。”

    “谢我作甚?”苏瑾脚步一停,疑惑地看着独孤怀恩。

    独孤怀恩审视片刻,哈哈大笑道:“我是说多谢苏娘子说了这么多的趣闻。”

    苏瑾掩嘴一笑:“使君言重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本就应该让客人高兴。”

    独孤怀恩点了点头,到了侧门口,马车早已等候在那,拱手道:“苏娘子请留步。”

    “使君慢走。”苏瑾行了一礼。

    ……

    马车渐渐驶离了潇湘馆,独孤怀恩沉思良久,唤来随身侍从,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动用一切关系,务必给我查清潇湘馆的底细,情报越详细越好。另外,让我们家的商队设法混入洛阳,看能不能问到苏瑾的来历,我觉得这个女子非同一般。”

    这名随从轻声说道:“会不会是隋朝的人?”

    “我觉得不是!”独孤怀恩矢口否认,只因他已经是李唐的高官,有他这条线在,不认为隋朝另有更完善的消息来源,所以也没有设立的必要,顶多还有一些负责刺杀的刺客罢了。

    如果潇湘馆是隋朝谍报机构,他不但不去查,反而要替她们隐藏。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故作不知,或明或暗的表示独孤氏对隋朝的忠诚和向往,最终通过这些女子影响到杨侗对独孤氏的看法,这对独孤氏是一个天大的好处。

第624章:独孤怀恩之死

    被夜幕笼罩的襄阳城内已是一片寂静,宣政坊内的大部分人家都已入睡,坊内一片漆黑,只有气势宏伟的独孤灯光通明,府门前搭建的芦棚远远可见,数百名僧侣颂经之声伴随着木鱼声传出老远,三四里外清晰可闻,使宁静的夜色显得更加寂寥。

    三四里外,独孤怀恩的车架在十多名侍卫的护卫下姗姗而来,他担心外人知道自己在父亲尚未下葬之期外出,没有通过正门入坊,而是绕到了南门,打算从后门进入,坊卒名义上虽是朝廷兵将,但其实这些都是独孤府的人,由自己人看门,晚上出入方便一些、安全一些,更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窦府所在的宣威坊也是如此,两个大家族在宽阔的襄阳几乎自成一方小天地。

    入坊之后,紧张戒备的侍卫有一种回到家中的安全感,神情为之一松。

    前进约有一里,路两边的店铺消失了,出现在侍卫眼前的是一面种植水生花木的大池,密集的水竹有一人多高,分布有数亩之域,就在他们刚刚靠近水竹丛的瞬间,最前面的一名侍卫忽然一声惨叫,扑倒在地,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摔倒,他们踩到了藏跟上的铁蒺藜。

    铁蒺藜有四根长数寸的铁刺,无论怎么抛洒,着地之后总有一刺朝上,刺尖异常锋利,为了能够循环使用,铁蒺藜在打造之时,会留下一个礼,铺设之前用绳索串到一起,战事一结束,只需找到绳索就可尽数回收,不过铁蒺藜只能让人和战马失去行动力,并不足以致命,所以很多时候,布设的一方会在铁蒺藜上淬毒,人马中毒后,轻则失去战斗力,重则丧命。

    这些独孤府侍卫哀嚎着摔倒在铁蒺藜上,被刺穿的伤口处迅速变得乌黑肿胀起来,不一会就死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从水竹从中杀出了数十名黑衣武士,挥刀向马车后面的几名侍卫扑来,他们武艺高强,出手狠辣,仅只片刻,独孤氏的侍卫惨叫四起,尽皆死亡。

    拉车的马也已踩到了铁蒺藜,狠狠地摔倒在地,大惊失色的独孤怀恩从马车内摔了出来,不等独孤怀恩爬起来,几名黑衣人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另有几人拉起绳索,将铁蒺藜尽数回收,前后不到一刻时间,这伙黑衣人便跳入大池之中,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这片花池,其实是独孤府的一部分,当刺客撤走不久,被惊动的独孤府侍卫便打着火把,如同火龙一般的奔向了事发地。

    “是尚书!”

    火把之下,面色乌黑一片的独孤怀恩被侍卫认了出来。

    为首那名魁梧的青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此人名叫独孤武,是独孤氏的家将,早在北周时期,由于军队执行部曲制,几乎每个家族都养着大量家将和军队,这些家将都改成主人姓氏,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宇文述,他原姓野破头,成为宇文家奴后才改姓宇文。

    这些家将世代跟随主人,和主人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个独孤武祖先祖父便是独孤信家将,四代人都效忠独孤氏,可谓是忠心耿耿。独孤武武艺高超,为人精明能干,一直是独孤整和独孤澄的左膀右臂,深得叔侄二人的信赖和器重。

    他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迅速交待:“将尚书背到府中,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刺客将我等引诱此处,这才令府中疏于防范,导致疲劳入睡的尚书遇刺身亡。把马车和马尸也拖走”

    “喏!”

    一名侍卫背起独孤怀恩的尸首,在几名弟兄的掩护下快速回家。另外几人将马尸抬上马车,拖着飞奔离开。

    独孤武松了口气。

    若是让人知道独孤怀恩守孝期间半夜不归,对他名声很不好,他这么安排,既是保全独孤怀恩之孝名,也是为了应付朝廷;要是朝廷知道独孤怀恩死在外面,问到为何外出之时,独孤府很被动,弄不好还会把独孤氏谋划之事暴露出来。至于刺杀独孤怀恩的凶手是何方势力,只能在后面查了。

    见到侍卫远远离开,莫约到了府中之时,凛然下令:“去一人,到前院通知家主,其他人随我搜。”

    “喏!”

    一群人纷纷行动起来,高举的火把,在夜幕下如一只只流萤流窜,搜查的声音打破宣政坊的静谧

    很快,独孤澄便得到了消息,待他看到独孤怀恩乌黑一片的尸体,差点就晕了过去。

    来不及询问什么,便有一人奉独孤武之命送来一串带着血迹的铁蒺藜,禀报道:“家主,我们发现了这一串铁蒺藜,应该是刺客撤得匆忙,在收集的时候遗落下来。”

    独孤澄忍着心中的悲痛凝目望去,发现这是断了绳索的铁蒺藜串,说是一串并不恰当,因为只有五枚铁蒺藜,应该是用力过猛,扯断了绳子。

    “府中有铁蒺藜吗?”

    “有!”

    “拿几枚来。”

    “喏!”侍卫匆匆而去,不大一会儿功夫,他拿来了两个袋子,并带来一个工匠,他一一打开袋子,并说道:“家主,这是隋唐两朝的铁蒺藜。”

    “有何区别?”

    “卑职也不太清楚,所以请来了府中大匠!”

    独孤澄赞许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名工匠,“你来说说。”

    “喏!”这名工匠见到家主望来,紧张的说道:“回家主,隋朝矿石丰富,冶炼术发达,他们的铁蒺藜尖刺比我朝的长,个头也比本朝大。”

    “你知道原因吗?”

    “知道!”工匠点了点头,又说道:“卑职得尚书之便,可以自由出入工部冶炼坊,据里面的老工匠说,隋朝的铁蒺藜又长又大的原因,应该是与外族作战的缘故,草原土质疏松、战马又重,如果尖刺太短,战马一踩就没入土里,甚至连马蹄都刺不穿,为了达到重创马蹄的目的,所以铁蒺藜造得又长又大。”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喏!”工匠应命而退。

    独孤澄的目光瞥向了那五枚铁蒺藜,按照这名工匠所言,他一眼便认出这是唐朝的铁蒺藜,回头又看了看独孤怀恩脸上的模样,简直和叔父的尸首一模一样,可见,这是同一种毒物。

    “令人去刑部报案,就说独孤尚书在府中遇刺身亡。同时,派人去把京兆尹赵慈景请来,刺客已经猖狂到杀入堂堂工部尚书的府邸的地步,我倒要问问他,这个京兆尹到底是怎么当的。”

    “喏!”

    看了看哭得撕心裂肺的独孤怀恩的妻妾,儿女,以及独孤怀恩的尸体,独孤澄想要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良久,恨恨地一跺脚,步入了房。

    到了院里,独孤澄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李密?好一个‘李密’,真打算把我独孤氏是泥捏的么?去把独孤武给我叫回来,其他人继续搜。”

    。。。。。。。。。。。

    今夜不眠的人并不只有陷入混乱的独孤氏,潇湘馆一座阁楼里,一支红烛将要燃尽,苏瑾捧着一件大红嫁衣,一针一针的绣着。

    这时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位二八芳龄的彩裙丽人快步而入,轻声说道:“阴……”

    “嗯?”苏瑾抬头。

    “阴谋诡计成了!”彩裙丽人露出甜美的笑容,俯身轻施一礼:“苏姐姐,那边传来消息来了,任务已经完成了。”

    “知道了。”

    “我想不通,为何要杀这个独孤怀恩呢?留着他不好吗?”

    “独孤怀恩对我今晚的表现已经产生了警惕,离开之前,突然出言试探,如果不将他除掉,潇湘馆迟早会暴露。杀了他又能加大他们的仇恨,让襄阳更乱一点。”

    苏瑾放下衣裳和针线,沉吟了一会儿:“从他对于筠的暗示之言,我能察觉到独孤氏准备做些什么,将这消息送到洛阳。”

    彩裙丽人看了看天色,估算道:“信鹰的话,明天应该可以送到的,可惜带不来那只傻雕,不然连晚可以送信。”

    “它可不傻,厉害得很,连狼都可以抓到天上。夜深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彩裙丽人并没依言离开,而是关上房门,坐到了苏瑾的身边,认真的观看着,过了一会儿,说道:“姐姐的手艺真好,绣得栩栩如生,如不细看,我都以为鸳鸯是活的。”

    她素手支颐,闷闷不乐的接着说:“我就不行了,绣的鸳鸯被人说成丑小鸭。”

    “挺贴切的!”苏瑾停了手中活计,轻轻一抚云鬓,面上泛起嫣然浅笑:“你有人帮你,我可不行。”

    “我听说你被逼婚,才找个借口跑出来的。可见你是有心上人的,不然也不带着嫁衣跑来襄阳绣。”

    “绣着玩而已。”

    “你常年跟在他的身边,你的心上人是不是他?”

    “没有!”苏瑾绣针一偏,一颗血珠从指腹渗出

    “还说没有,你都扎到手上了。”彩裙丽人“呵呵”一笑,揶揄道:“你和他相处的时间比他的大大小小娘子都多,他又那么出色,你喜欢也很正常啊!你喜欢就应该说,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别人?”

    “啰嗦!”

第625章:父皇急功近利的老毛病又犯了

    夜已深沉,冰冷的寒风似有雪花飞舞。武德殿御书房,灯火明亮,如今正值微妙形势,大唐皇帝李渊仿佛找到了年轻时候的干劲,每天忙得很晚。

    书房之内,太子李建成正在向父皇汇报近日的政务,只听得李渊眉飞色舞、红光满面。

    李建成说的主要说的是唐朝的财政和民生问题,从年底开始,大唐展开始了灭佛行动,得到很多良田和挂名在寺庙之中的人口,这些人都被编入官籍,接下来就是均分田地这一块,此事由李建成主管,并派出御史监督民部执行。在这一次灭佛行动中,还缴获了大量钱粮奇珍,为了充实国库,李渊一声令下,荆襄巴蜀的佛像全都成为一枚枚黄澄澄的开元通宝,着实是让李渊富足了一把。

    其实赚到也是大有原因的。

    最初的佛门和道家类似,他们既不聚财物,也不置房产,一僧一钵宣扬教义,他们以化缘为生,精神信仰纯粹、志向高远,但是到了后来纷纷广聚田产、珠宝盈门,他们为了吸引更多百姓,把一间间寺庙修得闪闪发光,美其名曰:佛光普度。久而久之,就占了大量土地和财富,而且他们还不用纳税,这也表示寺庙越多,朝廷的财政收入越少,更可恶的是和尚们公然发放“高利贷”,将朝廷财政搞得一地鸡毛……

    佛家的和尚不服徭役,也不用服兵役,有此特殊待遇,导致和尚越来越多,朝廷打仗的时候,连兵都征不到。更因为近百年来,北齐、南国四朝和大隋王朝都信佛,导致寺亩在全国大兴,荆襄巴蜀放到全国虽然不大,寺庙不算太多,但百多两百年的积攒也是十分的惊人,而且那些油光满面的和尚体质强壮,经过训练之后,比骨瘦如柴的老百姓强得太多。

    这也让李渊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他知道灭佛能够大赚特赚,早在关中的时候就该操办了,可现在全都便宜了杨侗。

    李建成汇报完毕,又说了均田的情况,意尤未尽的李渊也跟着重视了起来,他沉思片刻,问道:“当日我让你宴请房玄龄,可曾说到均田制、摊丁入亩税制?”

    “儿臣确实和房玄龄、杜如晦、岑文本谈过这些问题,不过他们对我朝不抱希望,并说我们也执行的话,将是弊于当代,功在千秋,他们赞成我朝的方向,却不认为我朝能够成功。”

    “这话怎么讲?”李渊忍住心中的不舒服,疑惑的问道:“为何杨侗执行得了,我们就不行?什么又叫弊于当代,功在千秋?”

    “关键是我大唐朝廷掌控的土地太少,即便是夺得佛家土地,但是所占比例还是不如世家门阀的多,这也让我朝不能将均田制、摊丁入亩执行全境。”

    “这倒是实情。”李渊表示认可。

    “战乱之中强占土地、藏匿人口是世家门阀和地方豪强崛起的一大手段,一旦有天灾人祸等事情发生,他们便会煽动民心,吞食附近村庄城镇,将之纳入自己的势力之中,当天下之势明朗,便顺势接受朝廷的招抚,但朝廷为了地方稳定,大多默许了他们对人口和土地的占领。久而久之,会演变成一个个强大的势力,青壮家奴稍微训练,就是一支战力强悍的军队,若不加以限制,且某个世家出现一个野心勃勃之辈,必定会有混乱发生。杨侗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他借助战乱,以强硬的手段将治下世家门阀的财富、土地和人口夺走,他的江山是一寸寸打出来的,打得很彻底,所以他所有政策都能贯彻到底,而我们每条政令出来,都需要向世家门阀妥协,最终面目全非,但如果不顾及各方势力的反对,而强行实施的话,势必激起世家门阀的强烈反抗,天下必将大乱。”

    李建成这一番话让李渊默默点头。今天乱世,其实早在科举制诞生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只因科举制取代了世家荐才为官的‘九品中正制’,是以牺牲天下世家为前提的,所以关陇贵族反、关东士族、南方士族也反,虽然他们没有公开,但很多草头王的背后都有各方势力的影子,比如是范阳卢氏出身的卢明月、渤海高氏出身的高士达……

    如果唐朝在全境执行均田制、摊丁入亩制,那么,岌岌可危的李唐王朝恐怕立马就会刀兵四起,世家门阀甚至连利益代表都不用推,就可以直接自己上。

    想到这里,李渊已经领会了,“房玄龄的意思是说朕太性急、太暴力,所以才说弊于当代、功在千秋?”

    李建成点点头,“他确实是这样说,杨侗以一种流血的暴力方式打破了‘天子和世家共治天下’的历史现象,所以他不需要向谁妥协,就能把政策深入到每家每户之中。而我们占据的荆襄地区还好,因为很多世家生怕战火席卷而来,逃入了巴蜀,强行执行的话,影响也不会太大,但巴蜀就很严重了,因为巴蜀没有经历大动荡,小打小闹影响不了世家门阀对人口和土地的占据,甚至有些内乱是世家门阀挑起的,目的是占领更多土地、藏匿更多人口,而以和平方式并入隋朝的萧铣之地,也有这种问题,所以杨侗打算让武部尚书裴仁基坐镇南郡,鼓励地方百姓状告地方豪强,然后一家一家的杀过去。这也是得益于隋朝实力的强大,他们根本不怕地方豪强造反,甚至巴不得,这样就有理由将之屠灭干净。说到底,是杨侗想以一世之乱,换取数百年的平静。而我们如果要在全境执行均田制、摊丁入亩制,既不现实,也会引发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呢?”

    “我们地方官员、军队将领几乎被世家门阀把持,如果我们强推的话,首先针对的是世家门阀,恐怕会引起地方官场的强烈反弹,会造成地方官员辞职、军队谋反等等问题。”

    李渊心中着实不舒服,他冷哼了一声:“他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杨侗能给朕一两年时间,朕照样可以用暴力的方式解决干净。”

    李建成闻言苦笑:“父皇,隋军枕戈待旦,虎视耽耽,随时都有可能攻打大唐,儿臣担心动了关陇贵族,势必会发动巨大的动荡,结果是为杨侗作嫁衣。我们如今获得几十万顷良田,和大量人口、僧兵,关陇贵族的问题是不是应该缓一缓……”

    不等李建成说完,李渊便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说道:“正因为我们多了几万僧兵和几万新兵,朕才有把握守住门户,能够安心的解决内忧,最重要的是我们和关陇贵族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所以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不管地方和军队怎么动荡,解决内忧之事绝不能半途而废!”

    李建成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索性不再劝说,建议道:“父皇,儿臣觉得多和几个人商议,有了万全准备,就能将动荡压到最小,损失也就不大了。如果处理得当,甚至能在隋军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内忧解决清楚。”

    “皇儿所言极是!”李渊从善如流。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要说。”

    “皇儿说吧!”李渊对这个成熟稳重、识大体的继承人相当满意。

    李建成沉声道:“父皇,兵源暂时是不成问题了,但众多的兵力,也要有相应的国力支撑,不但需要大量钱粮,还要相应兵甲,当初我们能够保持鼎盛的军队,是因为兵甲存货充足,可是我们在去年的东征之中损失太大,现在猛然增兵,出现了兵甲严重不足的情况。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将士们如何打仗?”

    李渊大吃一惊,之前他只考虑兵源和钱粮的问题,却忽略了兵甲这个问题。

    李建成接着说道:“兵甲之所以消耗严重,除了战争不利之外,最主要的一把刀最多只能参加两场战争就不能用了,需要回炉重铸;铠甲的问题就更严重了,铠甲不仅打造、编制繁琐,还存在着容易损坏、难以修复等等问题,这些年我们也打造了大量兵甲,但我大唐从晋阳起兵至今,从来没有休战过,所以消耗实在太大,哪怕没日没夜的打造也补充不上来。”

    李渊面色沉重的问道:“朕想知道,我们现在究竟还差多少?”

    “东征结束以后,我们陆陆续续募集十六万新兵左右,从目前来看,我们少说也差八万套兵甲。”

    李渊大怒:“独孤怀恩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他是故意的?”

    “父皇,独孤怀恩是不是故意,儿臣不知道。但工匠确实尽力了,很多工匠一年没有回家了,他们吃住都在工场内。”

    “为何会差这么多?”

    “我们没有生铁了,现在左藏库连一斤生铁都找不到。”

    “……”李建成这话着实让李渊难以接受,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起来,眼里愤怒得快要喷出火来了似乎,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就仿佛是暴风雨即将到来前的宁静。

    这时,李建成又道:“兵甲不足其实可以解决。”

    “说下去!”李渊的脸色和缓了一点。

    “儿臣知道巴东府库有三万余套兵甲,这是隋文帝当年为了灭南陈所准备的,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李渊也想了起来,开皇七年,杨素在巴东郡建造“五牙”、“黄龙”等战船,加强水师,巴东作为进攻南陈的前沿阵地之一,确实囤积过大量物资。

    “但已经有了三四十年,还可以使用吗?”李渊有点担忧地问道。

    李建成说道:“就算品质不好,也可以先拿来给禁军使用,然后把禁军的兵甲给作战军队。虽然这是权宜之计,但至少能解决燃眉之急,若是隋军来犯,也不至于让我军将士没有兵甲可用。”

    李渊点了点头:“这件事交给皇儿来办,务必尽快!”

    “父皇放心,儿臣明天就让人运来襄阳!”

    李渊沉吟半晌,愁容满面的说道:“三万套虽然解决了一部分士兵之所需,但远远不够。朕以为关键在于生铁,如果没有足够的生铁,后患无穷。”

    “儿臣为了解决生铁之事,检阅了很多资料,发现北魏年间,巴蜀有过大规模开采铁矿的记录,矿山是在隆山郡和眉山郡一带,虽然没有详细记录矿山的具体地址,但儿臣相信地方志定有记录,只要拿到两郡的各个县志,应该很容易找到矿山地点,只要我们恢复巴蜀的矿山,生铁不足的问题就能慢慢解决。”

    虽说李建成有了办法,但李渊依旧愁眉不展的说道:“皇儿的想法是不错,但矿山恢复到冶炼出铁,少说也需要一年时间左右,算上变成兵甲的时间,那就更久了。这一段时间的兵甲缺口和损耗怎么解决?”

    “寺院的铁塔、铁钟、铁佛是一个来源,目前都运往襄阳的路上,工匠全力打造的话,可以补充部分缺口,还有损坏兵器也可以回炉。”

    李渊打断了李建成,说道:“生铁的问题刻不容缓,这件事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解决,就算从民间收回铁器也要把缺口补上,我们的军队本就不如隋军善战,如果连兵甲都没有,我们必败无疑。”

    “儿臣遵旨!”李建成躬身应命。

    李渊负走手了几步,冷冷的说道:“独孤怀恩这个工部尚书,连生铁的问题都要堂堂一国太子事无巨细去过问,真是太失职了,就这本事,还想当相国?门都没有。”

    就在李建成准备措词之际,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一名宦官在门外说道:“启奏圣上,独孤府派来前来禀报,说是工部尚书在府中遇刺身亡。”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御书房内顿时聊入死一般的安静。

    “知道了,退下吧。”

    “遵命!”

    “怎么就死了呢?真是怪了!”李渊似是自言自语,也似乎在向李建成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建成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只是在一旁皱眉的看着装模作样的父皇。

    虽然在对待独孤氏的问题上,他和父皇抱着同一种想法,然而在处理关陇贵族的问题上,既没有明确、稳妥的好办法,又没有充分的准备,关键是隋军就如一把绷紧了弦的弓,但是长箭到底是指向唐朝还是魏国,目前还不得而知,他觉得要动手也得等到隋军有所行动再作考虑。

    现在好了,若是大唐此时发生大内乱,正好给了隋军大好良机。父皇急功近利的老毛病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呢?

    这时,尚未入蜀就职的李元吉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见到房中只有父兄,劈头就问:“父皇,我听说独孤怀恩死了,是您派人干的?”

    “不是!”李渊没好气的说道。

    “还能是谁?”

    “查啊!笨蛋。”

第626章:帝王之诺

    第二天清晨,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洛阳城头,冰雪覆盖的城头闪烁璀璨光芒,冰雪融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整座大城让人感觉这是一个神话中才会有的梦幻城堡,冰晶璀璨、熠熠闪光。

    去年腊月,天寒地冻,中原大地被冰雪覆盖,白雪皑皑,大小河流都结了冰,通济渠也成了冰雪匹练,船不能行,但如今,覆盖的在大地、河流上的冰雪渐渐就薄,再过不久,各条河流就要解冻了,这也意味着大战即将来临,到时候,一艘艘满载兵甲粮食和士兵的大船到将会不断的开到战争前沿。

    而此刻,被天下诸侯视为大敌的杨侗,却什么事也没做,正陪同大小老婆和几个女儿吃早膳。

    杨潞觉得父皇跟两位哥哥学坏了,竟然几天都不见人影,一定要好好批评教育;为了强加展现自己的气势,她夹着一片水灵灵绿油油的腌制黄瓜,张开小嘴就‘咔嚓’的咬了一口,腮帮子像仓鼠一般鼓起,快速的嚼动着,咽下肚子后,气鼓鼓的说道:“父皇,小鹿要吃芙蓉蛋,你赶快给我舀半碗,我的手不够长。”

    杨潞连手都懒得伸,指挥杨侗把最爱吃的芙蓉蛋舀给她,用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嘴里狠狠吃完。

    继续批评她的父皇道:“你知道小鹿有多想你吗?每天想得睡不着觉。我吃饭都不香了!我吃蜜饯的时候,都给你留一半。”

    杨侗一脸欣喜的说道:“还有蜜饯果子啊。在哪儿?把小鹿快点给父皇吃。”

    “哼,你都不知跑哪儿玩去了。母后、母妃说浪费粮食是坏小孩,小鹿怕蜜饯坏掉,只好把它吃了。”杨潞理所当然说道,“你看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香,人都开始瘦了!你这没良心的,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杨袭芳、杨蕙、杨婉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几个大人则拼命忍笑;杨侗看着小女儿胖嘟嘟的小脸,低眉顺眼的说道:“小鹿说得对,的确是父皇错了,以后不到处乱跑,每天陪着小鹿,这样总可以了吧?”

    “哼,还不够!你要陪我堆雪人,给我做个大大的雪人。”

    “好!我们做大大的雪人。”

    “你要陪我荡秋千,要飞得高高的!”

    “嗯!我们饭后去荡秋千。”

    “你要陪我写字!”

    “小鹿会写字了?什么时候学的?”杨侗一脸惊奇。

    杨潞嘴角含笑,骄傲的说道:“哼,是大姐教我的,我告诉你,我写的字可漂亮了,臭父皇竟然不知道,太让我伤心了。”

    “好好,父皇现在知道了,等会就看小鹿写字!”看着四个粉雕玉琢、古灵精怪的女儿,杨侗一颗心都化了,他许下无数愿,承诺无数卖身契约,总算让杨潞喜笑颜开的放过了他,喜气洋洋的和三个姐姐玩去了。

    杨侗这才得空吃完早膳,酸溜溜的说道:“我这几颗水灵灵的小白菜,以后不知道被哪些猪头给拱了,真想找出来毒打一顿……”

    “你还不是把别人家的小白菜给拱了?”卫凤舞笑着说道

    杨侗冷眼一翻,悠然的对六个美少妇说道:“我只看到六棵老坛酸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哪来什么小白菜?”

    一语激起千重浪,惹来六个大小老婆集体声讨。长孙无垢酸溜溜的说道:“这倒也是,宫中来了一群小白菜,哪还瞧得上我们这些老酸菜。”

    “就是,尤其是房秀珠、李幼薇、尧瑶、郑丽琬,水嫩灵光,我瞧着都喜欢。”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把这些老酸菜替换了。”

    “……”

    这都具体到人了,杨侗只能连声告饶、大表忠诚,许下了无数不平等条约,这才让几棵‘老酸菜’心满意足的结束了讨伐。

    杨沁芳带出来的‘罗刹卫’如今确实都在宫里,不过那也只是当女官而已,虽然个个水嫩灵光,杨侗却也没有产生他念,这些女孩本来是文质彬彬的大家闺秀,却被杨沁芳带成了女汉子,皇家有责任和义务去扭转矫正她们的思想。之所以让她们到宫里当女官,实则也是让严峻的宫廷礼仪磨平她们的戾气,免得嫁人以后太过强势,落下不幸的婚姻,这也勉强算是皇族给各家的一个交待。

    卫凤舞为杨侗倒了杯茶,问道:“冰雪开始融化,战争已经不远了,夫君是不是也要随军出征?”

    杨侗刚才伺候几位小宝贝,手中满是汤汁,在铜盆中洗干净,拿起一块毛巾,擦干了手上的水渍,接过茶杯,道:“这是肯定的,我要带这些来朝国君、使臣去战场上逛一圈,让这些土鳖长长见识,知道什么叫几十万人的大作战,这也是为了震慑他们,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和中原的差距,实实在在的战争比起浮夸的炫富更有成效。我要让他们知道大隋不仅富,还很强,不是他们能够伸出罪恶之爪的地方。”

    “这一次,到底是攻打唐朝,还是李密?”卫凤舞看向了面色有些发白的李秀宁,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近来朝野、宫中传着各种风声,说大隋准备一战灭李唐,李秀宁怀着身孕,成天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可又不敢问杨侗,使得她近来日夜焦虑不安,卫凤舞这纯粹是帮她询问。

    “今年我们要打的是李密、林士弘等南方反贼,之所以营造出攻打唐朝的气氛,是朝廷执行的欺骗战术,为的是让李密有所松懈,歼灭了南方诸侯再考虑李唐,都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让你白白担心这么久。”杨侗望着李秀宁的目光有着丝丝歉意。

    李秀宁心下一松,温柔的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本惨白的脸颊露出一丝红润之色,平添几分风韵:“夫君好意我明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既然嫁过来了,就是杨家的人了,就该以夫君和孩子们为重。隋唐之间的大战迟早会发生,不瞒夫君说,我真希望隋唐之战早日发生,早一天出了结果,我也不用时时担心了。”

    杨侗深感欣慰的说道:“你父亲年纪也大了,到了天下统一之后,恐怕也没有多少岁月了,到时候让他到洛阳养老好了;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安度晚年,我也不会拿他怎样,你看看月仙的父亲和窦建德,不都得到我的重用了吗?如果他还有那份精力,我也可以让他到内阁当一名学士。”

    李渊打仗不行,可是玩弄权谋之道,却把杨侗甩到千里之外,自己这一代或许用不上这些知识,但下一代肯定就用得着,如果他活到统一那一天,杨侗甚至愿意把太子杨嵘丢给他教。而且,留下李渊一条命的承诺,不仅是杨侗对李秀宁的承诺,也是杨广唯一的要求,理由是要研究李渊这个表兄,看他到底还有多少张面具。

    “多谢夫君。”李秀宁声音洋溢着浓浓的感激之情,她能从丈夫的语声中感受到浓烈的自信,连强盛时候的李唐都不怕,哪还会害怕一个失去权力老人呢!

    “你大哥李建成识大体、有大义,当初李唐联合突厥之时,他认为隋唐之争是内部之争,不应该让凶残的异族荼毒同族,也是李唐朝廷,唯一反对和突厥结盟的人,之后,还是他的反对,导致你父亲把吐谷浑的骑兵退了回去,我真的很欣赏他。如果不是该死的战乱,我想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只要他归降大隋,我同样能够宽恕他。”

    “谢谢,谢谢夫君……”李秀宁感激得眼圈都红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丈夫能够如此坦荡荡地许下承诺,令他感激得情难自禁,都不知如何表示自己,只能一个劲的道谢。

    “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怀有身孕,不宜大喜大悲。”杨侗走了过来,将李秀宁抱着怀里安慰起来。

    杨侗在李唐内部有着太多的间谍,知道李建成始终没有泯灭那份良知,他并不想伤害李建成。至于唯利是重的李世民、李元吉那就算了。这种不安分的人,即便没有死在战争之中,杨侗也不会让他们活下来。

    “你要是实在感激我,多想几个美妙姿势来伺候我就行了。”杨侗一脸荡笑的说道。

    一席话,惹得大小老婆一阵白眼。

    “昏君!”李秀宁破涕为笑,轻轻的捶了杨侗一下。

    “要说昏君,那也是你老子!他这几年,别的成就没有,倒是给你生下好多弟弟、妹妹!”

    “……”李秀宁无语,转换话题道:“夫君何时出兵?”

    “准备充分了再说,多让李密他们担惊受怕些时日。”

    “兵营里的兵都满了,还不充分?”水天姬忍不住问道。

    “我说的准备充分,不单是军事力量,还有军事胜利后的一系列问题。比如说救济粮食、地方官吏等等问题都要准备。”

    “我大隋去年得到了几十个郡,这些破败的地方现在还是朝廷的巨大负担,没有一两年的时间,很难恢复生机,这些地方现在全靠朝廷的积蓄在支撑。也就是说,我们现在不但要维系近百万大军的军粮,还有中原百姓的巨大赈济开支,朝廷的压力可想而知。”

    “收复到的这广袤的大地,只能说是军事上的胜利。但在经济上,却对大隋王朝造成了巨大负担。尤其是动荡十几年的中原地区,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而随着李密的大举南迁,他夺走了百姓的所有粮食,赈济中原灾民的重任全部转嫁到大隋王朝的头上。”

    长孙无垢恍然道:“难怪夫君要把科举提前到明天举办了,原来我朝缺少官员。”

    “正是如此!”杨侗点了点头,道:“报名的考生都集中到了各个考点,考试之后,寻取的考生都要来洛阳熟悉大隋地政策和律法,学习为官之道,几个月后就能紧急上任。虽然不能保证他们不会出错,但地方有人,怎么也乱不起来。”

    “总之呢,我现在不但要考虑军事行动,还要考虑战后重建,安置民生,这不单要筹集钱粮,还要在足够的预备官员。如果不将赈济灾民的事情处理好,很有可能出现第二次叛乱。所以争霸天下,不仅是军事上的行动,要是朝廷没有雄厚国力支撑,扩张到再多的地盘也走不了多远。”

第627章:竭泽而渔

    哪怕是上元节,但因为科考就在明天,所以学部、礼部、吏部、御部各司主官清闲不起来。大隋朝廷这些年重视教育,在先后在邺城、涿郡、太原、大兴兴建了四所高等学宫,又在地方上兴办了乡学、县学、郡学。

    乡学的孩子只需学习《论语》、《千字文》、《三字经》等基础知识,只要认全《千字文》、《三字经》上的字,以及算出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就可以毕竟,然后进入县学,接受正式教育。而县学,也是培养地方官员地方,从这里出来的学子,虽然很难出现智谋出众、执宰天下的国相之才,但可以做实事,能够完善的将朝廷颁布的政令做好,能够为家乡父老讲解朝廷政令、教育本乡本土的孩子。

    更高一级的郡学,同样不太可能出现妖孽之才,却能培养出律法、算学、医学、工学等多个领域上的人才,就拿算学来说,县学中教的是基本的运算和运用,但是到了郡学,要学就深入一些,深入到各行各业之中,比如工匠如何做才能更有效率,比如一栋房子大致需要多少砖头之类的,勉强算是培养精英之学,也是未来推动大隋科技前进的核心力量。虽然不像杨恭仁、韦云起、杨善会、房玄龄、杜如晦这类辅国之才,但却是运转天下所不能或缺的底层官员,如果没有这些人在底层施政,房玄龄、杜如晦再厉害也无可奈何。所以这类人的能力或许不出众,却是构成进行朝廷管理天下的基石,只要这些人一批批的毕业出来,朝廷就可以择优而仕。

    至于最终的四大学宫,相当于后世的大学,是郡学优等生进一步学习的学堂,毕业以后的学子既可以参与科考,也可以留校研究,还可以到上担任郡学、县学、乡学教师。

    当然了,杨侗如今手中能够拿出去教育学生的东西少得可怜,所以导致郡学的很多学科都在设想之中;比如说工学,你让工匠去依图打造一件农具、一件兵器,他随手就能帮你弄出来,但是让他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的时候,他会跟你说‘就是这样子’、‘大家都是这么做’,你再问他大家为何要这么做的时候?他还很勉强回答;再问百丈高的乾阳殿为何竖立起来、为何承受得那么重的东西时而不倒的时候,他傻眼了。所以说,根本性的问题在于缺少教材;算学也是如此,杨侗参与高考的时候,能把150分的数学题考到20多分,你让他编写数学教材,还不如让他去砍人来得痛快。

    他现在唯一记得住的就是加减乘除,另外还有几种图形的面积、体积计算工式,这几种图形的工式拿到大隋,已经被时代精英们惊为天人,你让房玄龄他们去写更高级的数学教材,可能吗?

    还有火药,杨侗倒是想搞出来,但问题是他前世是生活在一个连小刀都拿不上车的时代,再加上他又不想去搞恐怖/袭击,哪有闲心去研究火药配方?问他,还不如去问隋朝的炼丹道士实在。

    总而言之,大隋要想百家齐放,关键在于教材,只有把这个根源解决了,才能让科技慢慢的萌芽。对于学子们来说,你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他们很少有人主动去创造。

    而这一次科考!

    对于考生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惊喜,虽然朝廷把考试时间提前了,但是两个月后的考试依旧有效,也就是说,这一次不中科,还可以参与两个月后的考试,如果两次都考不上,那是你自己的水平不如人了。

    皇帝令刘炫、孔颖达、魏征担任洛阳考点的主考官,甚至表示自己会进入洛阳学宫观摩大考,对这一次突然袭击式的会试极为重视,三人不敢怠慢,都事先做足准备,一个考场竟有十个考官来回巡视,学子统一用规范楷书作答,考完便收卷糊名,盖上印章,打乱顺序后,编上编号,再由官员抄录,统一考生的试卷封存,然后再拿副本上交主考官批阅,防止舞弊。

    批改完毕便行封存,待放榜前一个时辰,再根本副本上的编号,到到考生原件,拆卷录名,全程由学部、礼部、御部、吏部共同完成,如此能够在最大程度上保证公正!

    在考试的题目之中,经文解读、算学和策论占的比重较大,诗词文赋倒是不怎么重视。朝廷这些年也在编撰统一的经义教材,往年考生抱怨最多的就是答案不统一,同一卷经文可能有几千种解读,考官多以自己的理解为主,对自己不满意的释义不打高分。

    秦始皇焚书坑儒,导致先秦经典残缺不全,虽然汉朝诸多大儒进行研究整理,但内容出现了不小的缺失,都靠后人一一补全。两汉之后,战乱持续到了大隋,经典正确释义遗失得越来越多,各种错误解释越来越多,以四书五经为例,现在衍生出了几千种注解,正因如此,孔颖达才打算集结天下大儒编写《四书五经正义》。

    刘炫、孔颖达、魏征等人都是饱学之士,尤其孔颖达家学渊源,最为接近正统,由他主持修撰最合适不过,这是流芳后世的儒家盛会,没有哪个文人经受得了这份诱惑。

    科考有条不紊地举行。

    考试之日,考生们通过层层检查,鱼贯进入洛阳学宫。这些考生自清晨进入考场,至暮方退。考生到了规定时间还没有交卷的,准许燃烧一支朝廷提供的蜡烛,蜡烛烧尽,则必须交卷,否则视为弃考。

    这几天,杨侗都会去洛阳学宫巡视,每天见到一千余名考生入场,听到官员呼其姓氏则入考场。入场之时天色还有些昏暗,如长龙的队伍移入各考场之中。这些考生人人身着白衣,有白衣胜雪的即视感,这让杨侗颇有一种“天下英才归大隋”的感慨。

    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的洛阳考点考生,一共录取了一百二十八人,前三十名被孔颖达带入宫中当众殿试,杨侗以往只做过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外面作战,错过了殿试的时间,这一次‘恩科’恰好举办在他有空的时候,也有空接见这些栋梁之才,于是安排这三十人在西隔城的洛城殿觐见,殿试的地方也在这里。

    学子们在来之前便从礼部官员那里学过基本礼仪,面对杨侗的时候,虽然个个汗流浃背,但礼数并没有落下,在杨侗一声令下,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

    他们之前都是平民百姓,即便仕途有望,但心态依旧,当他们见到亲近平民的皇帝,许多人都激动得浑身发抖,脑海之中盘旋着各种想法,但似乎又无从说起。

    杨侗看在眼里,于是和颜悦色道:“开科取士是为国求贤,你们是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悍将,胸中才学自然是不凡的。殿试中如果表现得让朕满意,朕可以立即授予职位。主题是出自《尚书·五子之歌》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你们可以根据这个议题作文。孔尚书,把考卷发给大家。”

    孔颖达早将试题抄录好,现在只须发到各人手中即可。考题甫一到手,三十名学子便迫不及待作答,一时间,殿内安静了下来。

    杨侗枯坐一会儿,觉得很是无聊,便走下皇座,踱步到众人面前。许多人看到天子就在身侧,顿时都胆战心惊的哆嗦了起来,有的人笔都拿不稳,杨侗心知自己让他们紧张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如果遇到比较稳重的人,便会多留一会儿,只是这些人都没有让他耳目一新的观点。

    待到收卷上来,杨侗也没有急着点评,而是发问道:“你们对大隋的政策可有看法?只要有想法,不管对错朕都能够接受,绝不怪罪。”

    大殿之内,诡异的陷入一阵寂静。

    孔颖达咳嗽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圣上问你们话呢,还不回答?这可是你们表现的机会。”

    冷场,没人理他。

    杨侗煞是失望,这些考生就和刚刚入城的农家孩子一样,缺少自信、胆魄、担当,怀着沉默是金、不言不罪的自保之道。拿起第一份试卷点名。

    这名考生听到皇帝点了自己的名字,一点都没有准备似的傻了一会儿,才慌不迭的答道:“圣,圣上。草民对大隋政策没,没有任何看法,只觉……只觉圣上是心怀苍生子民的天降圣人,圣、圣,圣上施政方针自然是好的。”

    杨侗更加失望了,随口追问了一句:“你认为哪一点好?好在哪里?”

    那人也一阵支支吾吾,半天都答不上来,冰冷的天气里,居然急得汗涔涔的!

    “你太紧张了,一时答不出来,朕可以理解。”杨侗笑着说道:“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用文字的方式表述出来,好吗?”

    “草民多谢圣上!”这名考生如蒙大赦。

    杨侗点了点头,于是点下一位,后面的人见到杨侗和善,倒是表现得一个比一个好,虽然没什么好建议,但好在敢说了,一一问完,杨侗派人送他们出宫。

    孔颖达叹息道:“这届考生实在平庸了一些,有两三个能言善辩、条例清晰的,也是言之无物。”

    杨侗一张张翻看考卷,摇了摇头:“百姓家里出来的学子终究底蕴不足,因为先天上存在差距,所以见识、信心、胆魄都不如世家子弟,一碰到事情就和没头苍蝇一样…需要从最底层磨练才行。”

    “这也是世家子弟比寒士更有能力的原因之一,相差几百上千年的底蕴,寒士要追上世家子弟,无疑要付出百倍努力。这种差距不知何时才能弥补,普通老百姓就更难了。”房玄龄在一旁说道。

    杨侗略一沉吟,道:“我们年年开科取士,把厉害的人都录用了,导致考生的水平一年比一年差,有一种竭泽而渔的意味,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我们的官员恐怕会沦为史上水平最差的王朝了。四大学宫必须扩大招生规模,把郡学的优秀学子全部统一到四大学宫之中学习,这样才能接受到更好教育,成为真正的人才。孔尚书,你务必把此事当头等大事来办。”

    “喏!”孔颖达躬身应命。

    杨侗向房玄龄下令道:“玄龄,你对北方郡县的官员调整一下,将次官升为县令、县令升为通守、通守升为郡守,向个考点的前三十名都安排去各个县去当次官。调整出来的人,入朝听用。”

    “圣上!”房玄龄拱手一礼,道:“微臣觉得可以再开恩科。”

    “就这等水平,怎么开?开玩笑吗?”

    房玄龄笑着说道。“圣上,我们开科取士,取的士都是三十岁以下的人,可是他们的家境相当不好,一边读书、一边还要为生活谋生,这个年龄段的人,读书少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微臣指的恩科是针对五十岁以下,三十岁以上的人群。这个年龄的人,绝对比现在这些人强。”

    杨侗揉了揉脑门,笑道:“可以,朕都把这事给忘记了。”

    当初生怕有人为了考而读书,搞得富足的家境一贫如洗,终其一生却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杨侗的科举设了年限,超过了科考年龄的人,就能够放下遥不可及的梦,踏踏实实的不家庭奋斗。在人才充足的时代确实有好处,可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才,所以杨侗这个禁制有一种作法自毙的意味。

    “圣上!”房玄龄又说道:“年龄的禁制是好的,不过现在有些不合时宜。微臣以为等到天下统一以后,各个职位的官员都齐了,再启用此项禁制。”

    孔颖达也说道:“朝廷不能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就以恩科的方式开科取士吧!意思是说,每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报名,这样参与的人多了,朝廷也有更多的选择。”

    “那就在秋天再来一场,你们先把具体章程拟定出来,等到二月的科考结束,再宣布。”

    “喏。”

第628章:邺城谍影

    随着朝廷大举南迁,杨侗兴建的邺城成为了陪都之一,商业虽不如以往兴盛,但它人口高达百万,所以受到影响的仅只是奢侈品行业,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影响并不大,相反,随着朝廷官员和军队的大举离开,物价比以前低了很多,这远比什么帝都之民来得实在。

    和邺城东市比邻而居的天禅寺酒坊生意火爆,在三楼一间雅室内,十几名年轻士子刚刚参与科考,聚在一起喝酒。

    “真不知李渊是怎么想的,明知道自己不是大隋的对手,却还在抵抗到底,大家说,此人是不是太傻了?”一名士子笑着说道。

    “张兄,这是你境界不足,人生短短数十年,谁不想当一当皇帝,享受享受号令天下的滋味?不然的话,宇文化及也不会在明知灭亡的情况下,还要杀了傀儡建立许朝了。更何况李渊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享尽荣华富贵,你让他卸下皇帝之位,到洛阳当个生死不能做主的阶下囚,他能干么?要是我有机会,我也当一当皇帝,三宫六院时刻相伴,岂不是快哉?”

    众人大笑,一人道:“周兄,干脆你明天就把天香楼包下来,让里面的女人都来伺候你,不但有三宫六院,还有七十二妃!就看你这小身板能不能撑得住。”

    “去!去!去!那些残花败柳岂能和宫中美人相比?”

    这时,一名黑脸年轻轻轻咳嗽一声,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一起扭头向他望去。

    此人正是前去洛阳送信的马周,杨侗欣赏他的才华,让他当自己的录事,可这家伙心高气傲,不想走后门,决定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杨侗也知道这类妖孽都有自己的骨气,就像当初的杜如晦,明知杨侗在找他,结果不也是考中了状元么?

    马周说道:“虽说我大隋王朝言论自由,但有些玩笑最好不要拿来开,更不要拿皇家来说,这是最起码的为人之道、为民之道。”

    这些年,通过杨侗的策划、征战,为大隋王朝开拓出了威震四塞的声望,为大隋文明的发展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这让与他同生一个时代的有志之士,个个身怀历史责任感,为自己、为伟大的大隋王朝而骄傲。

    可以说,杨侗的存在,让大隋扬威天下,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大隋已经成为凌驾任何一个国家和势力的存在,同时出自他手中的造纸术、印刷术、图书馆、大隋四学、义务教育等等举措,让广大寒士得到无穷无尽的好处,而他血腥镇压世家门阀、均分田地、摊丁入亩等制度,更为普通老百姓提供了生活保障,如果不是杨侗,他们哪有资格在这里高谈阔论?

    虽说杨侗没有搞个人崇拜,但圣武帝威武、睿智、博大、伟岸的光辉形象,却深深篆刻在每一个寒士的心中。

    杨侗虽然没有在民间宣扬天下百姓要忠诚自己,但通过实实在在的行动所得到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

    这些士子出言无仗,就算朝廷没有计较,但如果让其他人听进去了,恐怕出门之后就被难民、灾民、流民聚合成百万大城的邺城百姓打死,所以马周为他们好,这才出声提醒。

    “是我错了!”

    方才玩笑那几个士子,脸露惭愧之色,站了起来,肃然的对着南方一礼到地。

    “诸位仁兄,我得到一个消息,除了二月份的科举,秋天还有一场加设的‘恩科’。”

    不待众人发出欢呼,马周又说道:“据说秋天的恩科,会对五十岁以下的文人解禁,到时候,会多出几倍、十几倍的人报名参与,这些比我们年长的文人比我们多读几年、几十年的书,阅历、眼界和见识更非青年文人所能及,所以青年文人压力极重,一百个席位当中能够夺到五席,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众人都沉默了,在同辈之中,他们都没有多大胜算,又怎么和老一辈竞争?

    张姓学子问道:“圣上为免有人为了考而读书,最终到死那一天也未考中,却把一个家庭生生毁灭,所以才有年龄限制。可这恩科却不设禁制,却是为何?难道圣上就不担心有人说他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吗?”

    “所谓‘恩科’,就是临时加设的科考,正常的科考照常执行,对于青年文人来说,反而平白多了一次机会,所以并不存在出尔反尔、朝令夕改之说。”

    “按照学部规定,科举是三年一考,可实际上是一年一考,而今年更是一年三考,这又为何?还请马兄解惑。”

    “这个很好理解!”马周饮尽杯中酒,笑着说道:“我大隋十大军团,皆为百战雄师;而杜伏威的第十一军战力稍弱,却也是经历一次次战争洗礼所存活下来的精悍之士,得到朝廷战马、装备、钱粮的支持以后,更因为没有了后顾之忧,杜伏威可以放心大胆的去打,说第十一军战力倍增战力倍增亦不为过,林林总总加起来,我大隋少说五六十万能征善战的强兵,谋臣战将更是多不胜数,但是圣上却宣布扩军五十万,这是为何?”

    “我认为圣上是准备发动天下归属之战,估计一直要打到统一为止,这样一来,就有很多郡县需要官吏上任,可是圣上又不愿意任命世家子弟,所以今年开科三次,目的是为即将收复的郡县准备官吏,只要考中,当个县级主官、佐官职务肯定是没问题的。”

    马周一番话说得众人都大为心动,谁不想当治理一方的县官啊?当皇帝是玩笑话,可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县官,跟土皇帝又何区别?

    这时,一名士子问道:“马兄觉得圣上先打李密、还是李渊?”

    “圣上在域外征战时,用兵极为大胆,可是转到国内,却相当稳健,他要打谁真不好说;不过我大隋经过扩军之后,拥兵百万。同时向李渊、李密、林士弘开战也有可能。”马周沉吟一下,接着又说道:“大军供养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百万大军的编制持不可久。早一天结束战争,朝廷就能早一天裁撤临时扩充之军,财政也就少一天压力。我想,这应该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争,这也符合圣上‘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用兵风格。”

    一名士子笑着说道:“也就是说,圣上急须大量候补官员入朝培训,我们还是很有希望的。”

    “说得没错。就算这次不中,我们今年还有两次机会,聚会过后,小弟决定回到清华学宫闭门攻读。”

    “一旦天下统一、各级职位额满,圣上肯定不会开考三次。”马周笑着说道:“以后的科举一定是三年一考、年龄限制也会如期执行、录用条件也比现在高,恩科也不会再有。所以这一两年是我等希望最大的两年,如果这样都考不中,日后难如登天,一旦过了年限,就只能回家种田了。”

    众人深表赞同。

    。。。。。。。。

    就在士子聚会雅间的不远处,有一名中年男子单独坐在一间雅室内,心神不定的喝着闷酒,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叹息,看他打扮应该是一个商人,睛里满是商人的侩气。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他叫李芝,是中书令、滑国公李景长孙,虽然出身不凡,但是李芝并没有仰仗祖父余荫进入大隋官场,而是隐去身世,从一名普通的斥候做起,因武艺出众、精明能干,先后入选骁果军、玄甲军,直到升为鹰扬郎将的时候,杨侗才知道他是李景的长孙,因为他精明能干,头脑灵活,所以被调来邺城,负责调查转轮教。

    见到杨芝走进来,房中的中年男子连忙起身行礼,李芝按着他的肩头,说道:“这不是多礼之处,坐下吧!”

    中年男子不由自主的坐了下来,他哆嗦着端起酒壶,为李芝满上一杯酒。

    李芝微微颔首,以示感谢,不过他并没有喝,而是用锐利的目光地注视着他,询问道:“我要的消息你打听到了吗?”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十分紧张的说道:“我,我这次要五十,不,我要三十枚金币。”

    “三十枚金币,也就是三十两黄金,你倒是贪心得很。不过我不是吝侈的人,只要你的情报值这个价,我会如数奉送;如果你有更核心的机密情报,给你百枚金币都无妨。”

    “我,我不想干了,我这次来是把转轮教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们。”

    “为何不想干?”李芝奇怪的看着他,笑问道:“难道你不要更多悬赏?”

    “不是我不要钱,我是真的害怕了。”

    过了半晌,中年男子才说出缘由:“渤海郡无棣县万年洒坊的李掌柜是转轮教的大头目,他在除夕之夜醉酒落入茅厕生生淹死,但我知道他是被灭了口,因为他是负责联络的人,知道的机密太多,所以教主容不了他了;我也一样,我感觉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

    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册子,轻声说道:“你想知道的,全部都在这上面,我已经把他们最重要的秘密都告诉你了,再也没有别的情报了。我认为这个情报至少值五百枚金币,但我只要三十枚,算是便宜你了。”

    李芝打开册子大致的看了一遍,双眼为之一亮,这确实是极为重要核心情报,迅速合上册子,并取出三十枚金币放到桌上,中年男子刚要伸手去拿,却被李芝按住了手,目光凌厉的注视着他,冷声道:“我丑话说到前头,要是你提供的是假情报,误我大事,那你就不是淹茅厕这么舒坦了。”

    “我虽然不知你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们比转轮教还要狠,我只是一个卖情报的,其他的我不敢招惹。”

    “你知道就好。”李芝手一松,中年男子一把夺过金币,匆匆的塞进口袋内,又抓起桌上酒壶咕嘟咕嘟痛饮一番,这才匆匆忙忙的离开,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声,显是怕到了极致。

    李芝随即付了酒钱,也离开了酒坊

    半个时辰后,李芝来到南市一家客栈,杨侗自从知道转轮教的存在之后,就让李芝北上调查,李芝为免打草惊蛇,并没有和地方官员联系,而是买下这个商营不善的客栈安置情报人员,同时,也是为了麻痹贩卖情报的人,要是亮出大隋官员的身份,恐怕会把贩卖情报的人吓跑。刚才那名中年男子以为李芝是大隋之外的势力,才敢收他的金币,否则早就吓破了胆。

    李芝一直走到客栈后面的阁楼,这才推门而入。

    里面光线明亮,里面有一名年约三十的文士正负手站在窗前,他身穿一身白色儒袍,留有三缕青须,显得十分儒雅,活脱脱一副科考的考生模样。但实际上,他是大隋商部尚书凌敬,受杨侗之命,前来解决转轮教这个内患,免得前方作战之时,后院失火。

    “怎样,有情报吗?”凌敬关切地问道。

    李芝取出册子呈递给凌敬,笑着说道:“比预料的还要好!”

    凌敬仔细看了一遍,眼中露出喜色,“这个情报实在太重要了,我们必须立刻汇报给圣上。你们的信鹰在哪里?”

    李芝恭恭敬敬的说道:“回尚书,信鹰就在后院,您把情报写好,交给末将即可。”

    “行!”凌敬连忙写下一份简单的情报,交给李芝之后,又嘱咐道:“我要赶去渤海南皮县,这封信烦请将军马上送走,另外,再派人去洛阳,把这本册子交给圣上。”

    李芝沉吟片刻,施礼道:“其他人难以见到圣上,还是末将跑一趟吧!”

    凌敬点了点头,“这样再好不过了,你在这里已有半年之久,知道的情况比谁都多,估计圣上要问你一些详细情况。”

    “凌尚书,末将何时出发?”

    “如今大战在即,朝廷上下的重心都放在大战之上,没时间和精力关注这个转轮教,所以必须在大军出征前,把这个不稳定的内患解决掉。为免得贻误时机,你即刻南下吧!”

    “末将这就安排人手与尚书接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244/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 作者:碧海思云所写的《大隋第三世》为转载作品,大隋第三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隋第三世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隋第三世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隋第三世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隋第三世介绍:
隋朝纲常败、乱象渐丛生。
在这即将拉开的历史帷幕,杨侗披甲跨马,举起屠刀,用皇室子弟的名义和尊严,维护与拯救这一个天下哭泣的时代。
大隋的辉煌,不会就此终结!
读者交流‘寇寇’群:1623145
——————
新书《大隋主沉浮》已上传大隋第三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第三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