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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海思云     大隋第三世txt下载     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9章:兵临城下,襄阳戒严

    由于叛乱突发,以及武川司对言论进行严厉掌控,使襄阳城变得十分沉寂,大街之上冷冷清清的,店铺纷纷关门停业。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感觉溢满全城。

    在凌云酒坊内,有两名老者对坐小酌,一人名叫独孤开明,乃是独孤信长子独孤罗的庶子,随着独孤澄、独孤览、独孤机、独孤延福、独孤延寿等独孤氏重要人物被软禁后,许多独孤氏嫡庶子弟也被严密监控在襄阳城内,令他们无法撤出襄阳。

    而独孤开明虽是独孤罗的儿子,但他既是庶子,又在独孤氏中无权无势,三十多年犯了一个大错误,被愤怒的独孤整驱逐出了独孤氏家族,如今虽然是独孤姓,实际上日子过得相当清贫,从杨广时代起来,就是一个透明人,无人在意他的存在。当然了,所谓的驱逐出族,不过是独孤整为了迷惑隋朝、唐朝故意做出来的安排,目的是让独孤氏便于更好的行事。

    独孤开明在独孤氏的之中,实际是独孤氏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清闲’的他一直在背后掌控着独孤氏死士,是独孤整和独孤澄不可或缺的得力助力,刺杀李世民一案便是由他安排的。只不过他隐藏得好,这么多年来,从未露出破绽,他的子子孙孙都不知道他还是独孤氏的核心人物。所以在独孤澄等独孤氏子弟家小统统被关押之后,他的小日子相当清闲。

    坐在他对面的酒友名叫于谦,乃是于仲文的庶子,他在于氏家族的情况和独孤开明极为类似,也以除籍之名掌控于氏死士;说起来,这还是在于氏家族面临危机时,独孤整为六神无主的女婿于筠设定的思路。所以独孤开明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于谦却不知道独孤开明也在干着自己一样的事情。

    “于兄猜猜看,我们这一餐所耗几何。”独孤开明笑着问道。

    于谦捋须笑道:“酒是果酒,菜有四道,一是炖羊肉、一是清炒籍片、一个腌菜鲤鱼,还有一个骨头汤,要是在从前,顶多也就三百钱左右。现在嘛,我觉得少说也得一贯钱吧!”

    独孤开明失笑,十分笃定的说道:“现在少说也要三贯,而且只收炎黄通宝或是开元通宝。”

    “三贯?”于谦大吃一惊,“这比抢钱还狠呐。”

    他不太相信,便将酒保唤来,询问道:“我们所费多少?”

    酒保恭恭敬敬的答道:“老爷子,你们这一餐所耗三贯一百二十二钱。”

    “真有这么贵?”于谦惊讶的看向了微笑的独孤开明。

    “老爷子想必极少出门,不知道近来情况。”酒保以为于谦是和他说话,苦笑着说道:“如今不但物价上涨,更因为圣上收拢金银铜钱,去隋朝南郡购买大量高价稻米充作军粮,很多钱都跑到隋朝那边去了,现在襄阳不缺粮,就缺钱,一枚开元钱现在比以前两枚还要值钱。”

    于谦不解道:“既然钱这么值钱,那我们这一餐是不是只要一贯多?”

    “不是这样算的。”酒保摇了摇头,解释道:“随着夏粮入库,以及大量隋朝稻米入境,襄阳现在不缺粮,可是除了粮食之外,什么都缺。于是出现了粮贱菜贵的现象。”

    几年前,杨侗在其治下推广炎黄通宝,以远高于五铢钱的价格从民间收回了以前的五铢钱,当时天下人都在嘲笑,说他是个不会做生意的败家子,迟早将他的国库耗尽。可是他却将那些淘汰掉的五铢钱从各地买走了大量物资,大量隋五铢的涌入,出现了钱多物少的局面,使各地物价暴涨,民怨沸腾。首当其冲的李渊将不得不将巴蜀、荆襄物资倾仓的运到大兴,才勉强稳住了物价。为了避免旧事重演,李渊效仿隋朝,发行了开元通宝,以挽回钱币上的劣势,却挽回不了之前的巨大损失。

    李渊去年倾国之力,发动了东征之战,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然而随着东征的失败,这些钱粮和武备尽皆落入了隋朝之手,成了对方的战利品。唐朝穷困潦倒,虽有关陇贵族捐献,可民间还是出现粮荒。去年年底,房玄龄出使襄阳,与唐朝达成了通商协议,允许唐朝用金银珠宝和开元通宝去南郡购买粮食。李唐朝野上下欢欣鼓舞,李渊生怕隋朝出尔反尔,短短一个月内,就从南郡买来了百万石高价粮,之后陆陆续续买粮回来。然则,随着大量钱财流向隋朝,襄阳难免出现了钱荒。

    “我明白了,多谢小哥解惑。”于谦说道。

    “不敢当。”酒保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于谦看向独孤开明,郁闷的说道:“独孤兄,我怎么感觉隋唐通商,充满浓浓的杨侗式阴谋。”

    “不错。”

    独孤开明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以前隋五铢大量涌入,造成了粮荒;现在大量高价粮涌入,让襄阳出现了钱荒。两者完全是反其道而为之,这都是阴谋。不瞒于兄,我早就听说民间出现了以物易物的现象,但因为交换之物的物价不同,以物易物出现的矛盾和纠纷事件不断增长,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流血冲突事件。要是朝廷不能解决钱荒问题,迟早会发生大规模暴乱。”

    于谦叹了一口气:“其实要化解钱荒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铸钱,铸大量的钱,然后把隋唐物质全部买空,让杨侗亏得血本无归,这样,他就缺粮少物,没办法发动隋唐之战。”

    “说得轻巧。”独孤开明没好气的说道:“天下十三州,除了我朝的益州和小半个荆州,冯盎的交州,以及部分属于林士弘、孟海公之外,皆归杨侗所有。这么多地方产出的物资,岂是只有一个益州和小半荆州的唐朝所能买空?再说了,我朝迟迟没有发现铜矿,哪有那么多钱去买?”

    “独孤兄也不是外人,我才敢说实话。我家里现在囤积很多粮食,然而除了粮食,什么都缺。现在倒是不怕被饿死了,可是我们总不能只吃干饭吧。”于谦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就觉得奇怪了,就算朝廷大量买粮,出现了无钱可用的局面,可民间之财怎么也消耗得这么快?”

    独孤开明说道,“隋朝和朝廷交易的时候,确实允许我朝使用开元通宝购粮,但是隋朝民间去不收开元通宝,只认炎黄通宝,我朝商人没有炎黄通宝,只能以特产去隋朝贩卖,可是他们又没有运货回来,直接兑换去隋朝兑换黄金回来以赚差价,以至于粮食之外的各种物资越来越少,民间如今兑换黄金比从前容易多了。就是这个原因,使襄阳除了粮食,什么都缺。”

    于谦诧异道:“我就懂了,既然出现了这种事情,圣上为何不去管?再这样下去,那还得了?”

    独孤开明摇了摇头:“唯一的办法是中断贸易,可是一旦中断了,那朝廷的粮食又从哪来。没了粮食,如何供养这么多军队?”

    于谦恍然道:“归根到底,还是庞大的军队,抽干了我朝的财富。”

    独孤开明点头道:“是啊。我朝就这么点屁大的地盘,人口就这么一点,却要维护数十万军队,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民间承受能力,百姓已经到忍到了极致,若是再加赋税,百姓立反。”

    “我明白了,我军大多是靠隋朝粮食维护。要是隋朝断了贸易……”于谦吃惊的看向了独孤开明。

    “要是隋朝中断贸易,我朝便会失去给养军队的粮食。到那时,圣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大量裁减军队,二是增加税赋。不过,我认为圣上会选择增加税赋。只因隋军拥有百万雄师,不维护庞大的军队,根本不是对手。”独孤开明说道。

    于谦理解的点头道:“我明白了,隋朝扩军也是一个诡计,目的是让我朝也跟着扩军,然后让我军吃空本朝钱粮,一旦中断贸易,内部矛盾立即爆发,我军不战自乱。这是一个无法化解的阳谋,除非……”

    “除非圣上圣上投降。”独孤开明补充道。

    “嘘。”于谦连忙摆摆手。

    独孤开明一回头,只见十几名武川卒正往这边走来,他大吃一惊,不敢再说话。

    “请问哪位是于先生?”为首那名旅帅遥遥问道。

    “老朽便是。”于谦站了起来,拱手道:“敢问将军有何事?”

    “我们奉上级命令公干,请于老随我们走一趟。”武川司随着李元吉入蜀,由韩志全面接管,他虽抓人,不过不再像以前那样连普通百姓都抓,在他管理之下,武川卒比起李元吉时期低调有礼貌得多。

    “这何缘故?”

    武川司军衙有进无回,是襄阳人的共识,跟他们去了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一听对方这么说,于谦脸色大变,双股颤颤。

    独孤开明亦起身道:“将军是不是找错人了?于老早非于氏家族之人。”

    “我们当然知道于老早被驱逐出族。”那名旅帅冷冷的说道:“然而于老,您真的与于氏家族无关了吗?”

    于谦只感到遍体生寒,心知自己暴露了,故作镇定的苦笑道:“老朽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不是于氏家族的人了。”

    “这个就不是卑职所能知晓的了。”旅帅笑着说道:“不过还请于老配合,不然……”

    “不然如何?”独孤开明亦已知道于谦暴露了,心下震惊无比。

    “胆敢反抗者,杀无赦。”旅帅说道。

    独孤开明脸色大变。

    “独孤兄保重。”于谦心知逃不过这一劫了,行了一礼,便与武川卫离开。

    独孤开明望着于谦离去的背影,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时候,那名酒保走了来,惶然道:“老先生要不先把帐结了吧!”

    “结个屁的账!”独孤开明心中的恐惧感,在酒保说话之时,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他重重一拍桌子,暴跳如雷的怒道:“我们在你们这里吃顿饭就被抓,你们这是什么鸟店?我不找你麻烦也就罢了,你还好意思找老夫结账?门都没有……”

    “老先生千万别误会,此事绝对和我们无关。”酒保连连辩解道,“凌云酒坊是武川司韩长史产业,若非无因,武川卫从不会胡乱在我们这里抓人的。您老现在安然无恙,说明武川卫只找您老的朋友一个人而已。”

    独孤开明问道:“你是说整个酒坊只抓老夫的朋友?”

    “正是如此。”酒保点头道:“我在外面听人说,除了窦府、豆卢府等有限几家以外。所有和关陇贵族有关的府邸都被军队包围了。”

    独孤开明听了这话,立即知道关陇贵族的事情升级了,这个意识,也让他心惊不已。

    于谦作为于氏家庭的暗子,已经潜藏了十多年,可依然被揪了出来,那自己吗?

    独孤开明一时间心如乱麻。

    ‘哒哒哒哒……’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阵急促马蹄之声,独孤开明探头向外望去,只见一队队士兵出现在了街头之上,一名将领高喊道:“圣上有令,一个时辰后襄阳开始戒严,不准任何人在街头逗留。请诸位尽快还家,以免被误作隋军细作而伤。”

    “圣上有令,一个时辰全城戒严!请诸位尽快还家,以免被误作隋军细作而伤。”从将士轰然大吼。

    “圣上有令,一个时辰全城戒严!请诸位尽快还家,以免被误作隋军细作而伤。”

    “……”

    随着士兵们的吆喝,酒坊内的食客纷纷付账,匆匆忙忙的往家的方向奔去。独孤开明也如数付账,出了酒坊,匆匆忙忙的登车离开。

    当酒客走光,凌云酒坊大门立即关闭。不只是凌云酒坊,襄阳城内的所有店铺、青楼、客栈也纷纷依令关闭。刹那间,襄阳街道的行人一下子猛然增加,一个二个都行色匆匆的往家里赶去。各道城门随即轰然关闭,不允一人进出。

    这是屈突盖接管襄阳军事防御之后,开始戒严,准备迎击来犯叛军。

    根据前方送来的情报,独孤彦云为首的三万叛军已经到达房陵郡永清县,明天即可进入襄阳境内,给屈突盖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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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0章:大唐的‘忠臣’们

    独孤府软禁着数十名关陇贵族家主一家老小,日常物资都由武川司供应。经过好几天的担惊受怕,大家恐惧之感渐去,各位家主每天聚在一起闲聊,竟然觉得这种大爷一般的日子,似乎也相当不错。

    韩志奉李渊之命,每天都来和这些家主谈判,这些家主抱团取暖、共同进退,形成一个点滴不漏的团体,他们除了答应捐献三成田地以外,别的什么都不答应。而在李渊最看重的私人部曲方面,他们却是坚决不肯让步。

    只因关陇贵族乃是一个军事起家的庞大团体,放弃了私人部曲就等于放弃了他们的传承,而且事态演变至今,大家已经和李渊反目成仇,他们唯一能够制约李渊的手段,便是散布益州的私人部曲,交给李渊就等于是自废武功,一旦‘弃戒投降’,一家老小的生死皆在李渊一念之间。关键是李渊明目张胆的把大家软禁于此,足以说明他已经有了杀心,有如此认识的各位家主哪会答应李渊条件?所以任凭韩志怎么威逼利诱,始终没人愿意妥协让步。

    重要是从各个方面来看,唐朝都不是隋朝的对手,就算李渊得到大家的私人部曲之后不杀人,可李渊也终究被杨侗消灭,也就是说,交出私军就是与必胜的隋朝为敌,大家不至于蠢到与隋朝为敌的地步;而不交的话,杨侗还会觉得他们真的忠诚于隋朝,还会给大家生路,所以,大家都认为只要拖到隋唐大战,就安全了。

    这天正午,就在独孤澄正和于筠、赵原在后园商议的时候,一名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将手中一封信递给独孤澄,“家主,您看这个。”

    “你从哪里得来的书信?”武川卫把独孤府团团围困,百步之内,不准任何人踏入,府中侍女也都出不去。所以独孤澄对这突然出现的信函感觉十分意外。

    侍女连忙说道:“是厨娘从一尾大鱼肚子里得到的。”

    独孤澄、于筠和赵原明白了,是有人把信件塞进鱼嘴,然后传到了府中。

    独孤澄接过信函,上面果真沾满了血迹,还有刀痕,想必是厨娘破鱼时,不小心划到,不过并没有影响阅读,他打开信函匆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赵原见状,连忙问道:“兄长,发生何事?”

    “这且不管。”不等两人再作询问,独孤澄便大步走向了中堂,召集各位家主议事。

    众位家主平时虽然散居独孤府,可白天都在中堂附近徘徊,以便能够随时集中,所以不一会儿功夫,大家便聚在了中堂。

    随着最后一名家主匆匆入座,独孤澄这才对众人说道:“刚才有人通过鱼腹,给我送来一封信。说是我们的人集结了三万多名将士,正向襄阳方向杀来,明天即可兵临城下,哪怕最迟也是明天晚上……”

    独孤澄话没说完,大堂之内却已是一片哗然。

    私人部曲是各家保命的不死金牌,只要不交出去,只要部曲不暴露,李渊就不敢以大唐动乱的代价对大家狠下毒手,这样就能僵持到隋军大举来犯之时。

    然而独孤澄竟然说这支军队不但暴露了,还往襄阳这边杀来,这意味着关陇贵族和李渊的僵持事件,上升到关陇贵族联合造反的高度。

    而造反,自古以来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关陇贵族无论在律法还是道义上,都不容于世;李渊此时此刻怎么处置他们都不过分。

    虽然诸位家主一直嚷嚷着骂李渊,都巴不得李渊早一点完蛋,但是全都知道私人部曲根本不是名正言顺的朝廷的对手。

    李渊之所以没有武力消灭,而是威逼利诱、好言相劝,不是说灭不了这几万私军,而是不想作鹬蚌相争,白白便宜了杨侗这个渔翁,真要是不管内部混乱,狠下心来干关陇贵族,关陇贵族那几万军队根本不够看,根本不是朝廷的对手。现在光明正大的暗中走到阳光之下,正好给了李渊一锅端走的天赐良机。

    更让诸位家主郁闷的是,他们的根基在益州,这几万私军在荆州就是一支四面临敌的孤军,失去供养之后,立即就被唐军歼灭干净。而关陇贵族现在已经背负了谋反之名,一旦这支军队全军覆没,李渊就可以名正言顺、轻松潇洒的收拾他们,所有罪名、恶名都等由他们来扛。

    想到李渊的屠刀即将来临,这怎能不引起哗然?

    “我们现在全在襄阳,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到底是谁在集结军队?”

    “到底是谁自作主张的杀向襄阳?这不是要把我们给害死吗?”

    “……”

    大难临头,诸位家主个个是又怒又怕。

    “统统给我闭嘴。”于筠怒吼道:“事已至此,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越到这时候,越需要团结和冷静,大家听独孤家主继续说下去。”

    在座的毕竟都是世家门阀的家主,大都经历无数风浪,经这最初的惊恐,再经于筠怒吼提醒,知道自乱阵脚只有死路一条,刹那间,都纷纷的闭上了嘴巴。

    大堂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独孤澄这才说道:“各家的私军家主能调动、各家长老能调动、怀有家主之令的人也能调动…就拿独孤氏和于氏来说,出事之前,我和于家氏已将令牌给了独孤彦云、独孤卿云;你们全在这里,但是你们的兵却都来了。这说明你们要么是让族中长老集结本族之兵,要么就和我一样,将令牌给了亲信之将,除此以外,再无第三种人能调兵。”

    “我赵氏便是由长老调动兵力的。”

    “我是把令牌给了侄子。”

    “……”

    “既然大家心中有数,就不必惊讶了。”听到大家的话,与自己猜测于异,独孤澄便接着说道:“军队之所以杀向襄阳,我认为是我等被囚禁的消息传了出去,各家长老、家将担心我等安全,但是又别无他法,索性就起兵,企图以武力迫使圣上放人。”

    “独孤兄言之有理,出兵已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再纠结此事已毫无意义。若我料得不错的话,军队很快就到。我们应该尽快想到一个比较稳妥之策,而不是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无谓的争议之中。”说话的是赵原,在关陇贵族颇有声望,他和于筠属于独孤澄的左膀右臂。

    独孤澄虽然存在经验不足的缺陷,但能够被老谋深算的独孤整选入继承人,本身就是一个足智多谋的人物,经过这一番变故,似乎也成熟了不少,他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的军队这些年一直训练,一直在益州和各种叛乱分子,以及企图图谋我等田产的益州豪强作战,皆是精锐中精锐,虽不是什么万夫莫及的猛士,却不是窝囊的唐军能够灭的了的,李渊不付出六万人的代价,根本灭不了我们这三万大军。”

    “李渊的军队不但不如隋军善战,连数量也不如隋军,面对能征善战、数目庞大的隋军,他只能拆东墙补西墙,导致他处处要防御,处处防御不了。他不可能把六万大军牺牲在内战之中,因为李渊承受这个惨痛代价。所以只要我们这三万名锐士还在,李渊就不敢对我们下毒手。大家不必过度惊惶。”

    众人深以为然,砰砰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有人问道:“独孤兄,你认为李渊下一步会怎样对付我们呢?”

    见到大家趋于冷静,独孤澄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分析道:“他现在面临的难题是想打,又不敢打。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我们生命安全来要挟军队,迫使各家私军妥协,迫使各家私军投降,与此同时,他有可能以高官重利蛊惑我们,以各种阴险的手段来分化、离间我们,只要我们出现内讧,然后便会各个击破。一旦某个家族上了他的当,我敢肯定的是,这个家族离覆灭不远了。”

    “独孤家主言之有理。”一名年约七旬、须发俱白的老人颤微微的站了起来,他是侯莫陈氏的家主,名叫侯莫陈仁,只听他说道:“老朽是看着李渊长大的人,一直觉得他是表里不一的人。独孤老家主在世之时,也说李渊外表忠厚,内里阴险毒辣、薄情寡恩;看似胆小懦弱,实际野心勃勃。暗杀独孤老家主就是阴险毒辣和薄情寡恩最好证据,一个连功勋卓著的亲舅舅和表弟都杀的人物,怎么容得下我们这些背负谋反罪名的人呢?”

    “独孤老家主固然有些过了,可多方下注乃是世家门阀千古不变的规则,若不是我们多方下注,哪有他李渊的今天啊?”

    独孤澄为了团结内部,以免独孤氏被李渊孤立起来,经过于筠劝说,几天前便选择性的把独孤整通风报信之事说了出来,侯莫陈仁这才知道独孤整的一些作为。只不过正如侯莫陈仁现在说的这般,每一个家主都不觉得独孤整有错,说到底,还是李渊的窝囊让人生气、让人痛恨。

    侯莫陈仁亦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狐狸,当独孤澄提到分化离间的时候,便料到有一些家主与李渊独处时,极有可能被蛊惑,中了李渊各个击破之计,是以拿独孤整、独孤怀恩父子之死来说事。

    而一些左右摇摆的家主听了侯莫陈仁这番话,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脑门,与李渊抗争的念头都坚定了下来。

    只听侯莫陈仁又说道:“我们全心全意的支持,是希望他统一天下,但他却连关中都打不出去,怎不让人不失望?他除了能在梁师都、朱粲、萧铣这种软柿子捞到一点点好处之外,连薛举都打不过,若非突厥临阵倒戈,关中早就是人家薛举的了。至于和隋军作战,几乎每次都是惨败赔偿。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李渊不争气,他除了会卖弄权谋,除了会算计他的儿子、朝中大臣,他什么都不行,也难怪老家主大失所望。”

    “侯莫陈家主言之不错,千万不能上了李渊的当。”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侯莫陈仁万分有理。

    他们这伙人就像是一群资本家,早在晋阳起兵之前,便拿出巨额钱粮资助李渊,让他在并州秘密养兵,但随着唐军屡战屡败,使关陇贵族对李渊的信心动摇了起来。他们在李渊身下下了血本,目的是希望他能够为自己的家族带来丰厚利润,结果一点利润没到手,还害得他们到了破产边缘,他们这些投资人当然不高兴,不过因为杨侗以前始终不愿和世家门阀和解,他们只有麻木的继续投投投。要是杨侗早向世家门阀抛出善意,早就与隋朝和好了,哪会等到现在?所以独孤整没错、大家没错,一切错在无能的李渊。

    独孤澄对这父辈级的人物佩服不已,觉得自己的道行还差得太多,也幸好有此老在,三言两语便将大家的心定了下来。不然的话,这个松散联盟一定被李渊破解。

    “家主、诸位家主!”这时,一名侍女匆匆忙忙的跑了来,独孤府内的家仆已经被移去他处,独孤澄只能让侍女负责传讯示警之事,这名侍女满头大汗,显是跑了很长的跑,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军,军军队来了。”

    虽然早已料到,可是当消息到来时,众人忍不住脸色微变了起来。

    独孤澄急忙交待:“大家千万千万要稳住,我们的军队只要还在,李渊就不敢对我们下毒手,所以在军队的问题上绝不能让步,更不能去城上劝说,否则大家都得死。”

    “我明白的。”众人纷纷表态。

    话音未落,一大群军队涌了进来,让众人诧异的是来的不是武川卫,而是正规的唐军士兵。

    不一会儿,屈突盖在一队亲卫护卫下快步而来,他向众人一拱手,“诸位家主,武川卫擅自作主将大家囚禁于此。圣上对于武川卫的无法无天之举,极为震怒,令我前来负责大家的生命安全,请诸位配合。”

    “哈哈哈哈……”众多家主大笑了出来,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照屈突盖这话理解,一切是武川卫搞的鬼,身在太极宫的李渊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被囚禁于此,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我们这些囚徒,人人有爵位在身,国公就有好二十多个。将军扪觉得敢武川卫擅自作主吗?二十多名国公在堂堂国都,被囚禁了数天,圣上居然才知道?圣上居然才震惊震怒?”独孤澄揶揄的说道。

    要是在他们得到消息之前,屈突盖早一步到来,并说他们军队谋反一事,众家主肯定被吓得六神无主,但现在怎么可能?

    “哈哈…我们这二十多名国公,生死尽在将军一念之间,又何来配合之说?”于筠笑着说道。

    屈突盖冷然道:“我就实话告诉你们了吧。你们的军队造反了,即将攻到襄阳城下,圣上不愿滥杀无辜,也不希望你的军队涂炭生灵,所以要求你们出面约束军队。”

    侯莫陈仁淡淡的说道:“将军莫要说笑了,自圣上起兵以来,我们关陇贵族捐献无数钱粮、无数家丁奴仆,早已沦为杨侗必杀之人,与大唐王朝是荣辱与共的关系,大唐内乱对我们有何好处?我们再傻也不可能造反。”

    “侯莫陈家主言之有理。”

    “诬蔑,这是赤裸裸的诬蔑。”

    “……”

    这些关陇贵族家主群情汹汹,一个个慷慨激昂,一个个说得是义正辞严,化身为大唐忠臣,正义的代表,恨不得现在就将‘散布流言’的‘两面三刀小人’押赴刑场砍脑袋!

    “想必是隋军细作散布的谣言,目的是让我大唐不战自乱,我大唐怎能容忍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不严惩不足以正国法;不严惩不足以安天下!”赵原亦是说道。

    “赵兄所言极是。我们关陇贵族,乃是堂堂正正的大唐臣子,哪怕是死,也不会投降。”于筠似笑非笑的看着屈突盖,重重的一拍桌子,大声道:“我们关陇贵族乃是有血性的军武世家,最痛恨的就是两面三刀的背主之人。”

    屈突盖的脸色一片青红皂白,精彩之极。

    他原是隋臣,在唐军入主关中之前,还被杨侑任命为大兴京兆尹,负责抓捕与李渊有关的一切亲眷,当他抓到这些人之后,一概被卫玄、阴世师、骨仪砍了个干净。可谓是深得大隋信重大人物。

    然而……

    被杨侑当作铜墙铁壁的屈突通降了,被杨侑视着心腹之臣的屈突盖也降了。

    更过分的是屈突盖刚刚投降,便穿着杨侑赏赐的铠甲、骑着杨侑赏赐的宝马,神采飞扬去劝说尧君素,希望在新主李渊面前立下一场功劳。在城下让尧君素早早投降唐朝来求取富贵,结果被尧君素一通大骂,羞愧的卸甲弃马,落荒而逃……一度成为唐朝兵部尚书的屈突通一番意气风发之后,然后在关中大战中被尧君素砍了。

    所以,于筠等人嘴里的‘两面三刀的背主之人’自然是指桑骂槐。

    被那么多人冷嘲热讽,屈突盖的心情能好的了么?

    跟着屈突盖来的士兵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不知如何是好。

第691章:闹出人命

    小半时辰后,屈突盖大马金刀的坐在独孤府中堂主位,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香茶,美滋滋的对一群兵鼻青脸肿的关陇贵族家主说道:“诸位‘忠臣’、诸位家主……现在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哼哼……”

    诸多家主差点气背了过来,长这么大,除了被早已逝去的父母揍之外,历来都是他们揍人的,可如今,被屈突盖狠狠的收拾了一通,更让他们受不了的是这狗儿的屈突盖让他的兵只打脸。尤其是侯莫陈仁那张干瘦的老脸,丰满了无数倍,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我们都不知发生何事,怎么说话?”独孤澄这一说话,只觉得嘴巴一阵阵的生疼,对屈突盖尤恨几分。

    “既然独孤家主不知道,那我再重复一遍:就是你们的军队造反了。圣上宅心仁厚,不想滥杀无辜,要求你们出面约束,要是幡然醒悟,圣上可以免去一死。”屈突盖看着惨不忍睹的独孤澄,说道:“叛军之首,乃是独孤彦云、独孤卿云,他们兄弟是你们独孤氏的家将,别说他们兄弟二人跟你们独孤氏没有关系。”

    “独孤卿云、独孤彦云不但是独孤氏家将,还是隋朝原右卫大将军、汝南郡公独孤楷的儿子。独孤楷生有五子,长子凌云、次子景云、三子腾云和其叔父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在江都政变中,得知宇文化及弑君篡位,拼死保护,力竭而亡。杨侗称制后,追赠独孤盛为光禄大夫、纪国公,谥号武节,他的儿子僧达和侄子凌云、景云、腾云也有封赏。独孤卿云继承父亲独孤楷之爵,因例降为郡公;独孤盛父子皆亡,独孤彦云自愿过继了过去,亦是隋朝郡公。”

    独孤澄看了屈突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阴明月为隋朝拿下了高昌国,也不过获得一个明月郡公之爵,时至今日,隋朝的郡公同样是少之又少,可见隋朝的爵位极其珍贵难得。独孤卿云、独孤彦云身为隋朝罕见的郡公,自然也知道隋朝郡公的价值,如此高贵的人物,怎么可能甘愿当我独孤氏的家奴?”

    “我懂了!”屈突盖明白了独孤澄的意思,不断的冷笑道:“独孤家主是说,这对兄弟早就不是独孤氏的人了。是不是这样子?”

    “正如你之所料,这对兄弟的的确确与我独孤氏没关系。”

    “你觉得我相信吗?”

    “马三保将军曾经是柴氏家族的家奴,功成名就以后,柴驸马主动解除主仆关系,这份成全他人之美德,着实令人钦佩。而我独孤氏虽然不才,却也不愿柴驸马专美于前,所以老家主在世之日,便主动和这双兄弟解除了主仆关系。”独孤澄对高瞻远瞩的叔父万分佩服,要是叔父不死,独孤氏何曾落到这田地?念头及此,对李渊的恨意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要是你实在不相信,可以到襄阳县衙查名册。这是两三年前的事情,决非近日之事。”

    屈突盖也发觉独孤澄远比他所想的还要难以对付,经过独孤澄这般一说,独孤氏便跟独孤卿云、独孤彦云彻底撇清了关系,那兄弟二人既然是隋朝郡公,和李唐为敌,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望着独孤澄,一字一顿的说道:“就算如此,可我听说独孤卿云、独孤彦云前不久还来到独孤府拜访家主。”

    独孤澄说道:“关中之战时,太子和杨侗在隋军大营言欢,难道说太子勾结杨侗,甘作杨侗内应?新年之前,杨侗让房玄龄带了几套琉璃器具献给圣上,听说圣上爱不释手,视为奇珍,难道说圣上被杨侗收买,和杨侗勾结?”

    诸家主闻言,莫不在心中暗道一声‘厉害’,若不是屈突盖在,一定会拍案叫绝。

    “……”屈突盖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说道:“独孤家主诡辩之能,令人佩服。”

    “公道自在人心。”

    “呵呵……”屈突盖审视着独孤澄,乐呵呵的说道:“您这话说的,我都差点认为您是铁骨铮铮的忠臣良将了。”

    独孤澄反唇相讥,道:“当初你抓捕楚哀王、故太子妃和诸位郡王之时,我也以为你铁骨铮铮的忠臣良将,孰料…被隋武帝和杨侑视为忠臣良将的屈突氏,也就那样…呵呵……”

    独孤澄双手一摊,目带揶揄之色的盯着屈突盖,将独孤卿云、独孤彦云撇开之后,惊惧尽去,思路也越来越清晰。他最后这番话,完全是故意刺激屈突盖。

    作为关陇贵族独孤派领袖,独孤澄亦有领袖气度和傲骨,要是屈突盖一气之下将他打死、打残……问题就发生根本性转变,他认为以己一命,换来独孤派千万条命,是一笔相当合算的生意。

    诸多家主望着独孤澄的目光都变了。

    他们皆是厉害人物,情知独孤澄是担心李渊强行将他押到城上之后,不明真相的独孤卿云、独孤彦云下马叩拜,依然尊称他为‘家主’,这么一来,种种争辩就会烟消云散。独孤澄认为只有他死了,才能让谎言成真,这才一再刺激屈突盖。

    “你……”屈突盖被深深的刺激到了,一双虎目冷睨独孤澄,杀机凌厉。

    “难道不是吗?”独孤澄盯着屈突盖,寸步不让。

    “我不跟你争。”好半晌,屈突盖右手也松开紧握的刀柄。他虽然恨不得一刀削飞独孤澄的脑袋,可对方毕竟是独孤氏家主、独孤派领袖,绝不是他能砍的,目光掠过独孤澄,环视一周道:“圣上让我主管襄阳防御,你们愿意跟我走,还是愿意继续当武川司的囚徒。”

    众人一起向独孤澄望去,虽然独孤澄摸不清屈突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武川卫虽然嚣张,但从来没有对他们狠下毒手,尤其是那个韩志异常冷静,令他十分忌惮;屈突盖虽以方正严肃闻名,不畏权贵,不徇私情,但他毕竟是武艺高强、豪气干云武将,从之前的博弈来看,是一个比较容易激怒的人物,否则也不会对诸多家主大打出手了,此人远比韩志好对付。

    念及于此,独孤澄便冷冷的说道:“我决定跟以以方正严肃闻名的屈突大‘忠臣’离去,免得他耍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来诬陷我,从而博得不畏权贵、不徇私情之美名。诸位以为呢?”

    诸位家主素来以独孤氏为首,而独孤澄之前的表现,博得众人一致敬重,听他这么一说,虽不明其意,却也纷纷表态跟屈突盖离去。

    屈突盖哈哈大笑,起身笑道:“早这般识趣,又何必吃那一番苦头?诸位家主请吧!”

    独孤澄心下冷笑,率先出门。

    ……

    独孤府外停着十辆马车,马车周围由屈突盖带来的士兵团团护卫,数百名武川卫被驱离在外,失去了对独孤府的控制。

    武川卫那名英气勃勃的小将乃是李神通第四子,名叫李孝慈,受封为广平王,在武川司担任虎贲郎将,既是韩志的左右手,也是受命监督韩志的人。

    李孝慈这些天一直负责控制独孤府,尽心尽责,从来出现差错,谁想到屈突盖今天忽然带来一大群士兵,要将这些关陇贵族家主带去城上当人质,逼迫叛军退兵。要是屈突盖有圣旨的话,李孝慈绝不说二话,但是李渊给屈突盖的任务是防御襄阳,安民等内务则由李建成负责,而诸位家主依然归属武川卫监管。

    屈突盖没有圣命在身,就想把人带走,李孝慈当然不敢答应了,要是屈突盖一不小心弄死一两名家主,黑锅肯定得由武川司来背,而他则会成为第一个被处罚的对象,于是李孝慈好心提醒屈突盖,让他先去宫中讨要圣旨。可屈突盖急着布防,根本没时间来来回回的跑。

    李孝慈年纪虽小,可他多少是一个郡王,而且为人彬彬有礼,按理说,屈突盖面对他的时候,应该客客气气说话,可屈突盖偏不,以前他在大兴的担任京兆尹时,权贵恶徒为之忌惮敛迹,于是便有了一段佳句:“宁食三斗艾,不见屈突盖。宁食三斗葱,不逢屈突通。”以这句顺口溜自我标榜的屈突盖,哪将李孝慈这个小毛孩放在眼里?索性就以大将军的军职欺负他这个虎贲郎将。于是双方就在门口发生了争执。

    屈突盖见这毛孩子寸步不让,又见时间不等人,便倚仗人多,将武川卫驱离干净,如愿的将诸位家主带了出来。

    李孝慈本就愤愤不平,当他看到诸位家主全都变成了猪头脸的时候,心都凉了,还在独孤府,就被揍成了这番模样,要是被屈突盖带来,这些家主岂不死个干净?真要到了那一步,‘放’屈突盖入府抓人的自己,又岂有好果子吃?

    他十分不甘地怒视这些士兵,目光不断在四周扫视,企图择机夺回这些被屈突盖抢走的家主,眼见一个个家主被人逼上马车,心中焦急万分,暗自抱怨迟迟不到韩志。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只见数百名武川卫护卫着韩志策马奔来。

    屈突盖喝令道:“小心戒备,绝不能让他们把人抢走!”

    屈突盖今天的莽撞之举,个人性格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李渊并没有给他多少兵马,而襄阳诺大一个城市,处处需要防守,区区三万人根本防御不过来,因此前来讨要各个家主当人质。李孝慈这孩子虽然只有十七岁,没什么阅历,可他责任心极重,死活不肯答应,两人为此翻脸,屈突盖当机立断,入府抢人。

    韩志指挥将士们拦住去路,纵身下马,大步走向前方,怒道:“屈突盖,你实在欺人太甚,真当武川卫是泥捏的吗?”

    屈突盖眼现厌恶之色,不咸不淡的说道:“韩长史,大家都是为圣上效力,何来欺人之说?”

    韩志冷冷的说道:“你最好立刻把人放回府内,否则的话,你只能带一堆尸体。”

    自打武川司创立以来,向来只有武川卫欺负别人的份,何曾遭遇今日之辱?李孝慈虽是郡王,可他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在处理大事的时候,难得底气不足,这让大家煞是郁闷。而韩志的到来,大家立即有了主心骨。随着韩志此言一出,一肚子窝囊气的武川卫拔出了刀子,冷冷的盯着屈突盖,只要韩志一声令下,便会动手砍人。

    “备战。”屈突盖身后的大将慕容罗睺大怒,他重重一抬手,千多名士兵举起了手中弓弩,对准了韩志和他的手下。

    屈突盖示意手下把弓弩放下,不屑的对韩志说道:“这些人要定了。一个卑贱商人,也敢和我刀子?不信,你大可一试。”

    “披了这一身皮,也改变不了你是奚奴的事实。我这卑贱的商人,比叛来叛去的三姓奚奴高尚万倍。”

    屈突盖是奚族人,幼年随父屈突长卿降周,后来跟杨坚篡夺了北周江山,屈突盖和他的哥哥屈突通又投降了唐朝,韩志说上一句‘三姓奚奴’似乎也不为过。

    屈突盖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他在中原王朝长大,学中原文化,以中原人自居,却改变不了他异族人的相貌,听到韩志不但辱骂了自己,还骂了自己最敬重的父兄,游牧民族特有的凶悍血性一下子暴发了,拔出战刀,便向韩志杀去,怒吼道:“卑贱小人,若不杀你,我屈突盖誓不为人!”

    他的那一张脸冰冷得可怕,那双眼睛充满了杀意,横刀划过长空,一股惨烈的杀伐之气朝着韩志笼罩了下去,韩志仿佛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三姓奚奴’找死。”一旁的李孝慈正听得畅快,一见屈突盖动手杀人,却是面色大变。他知道韩志不会武艺,这一刀下来定被砍为两半,想也不想就拔剑抵挡。

    “当……”

    刀剑相交,屈突盖本就是一员武艺高强的悍将,含恨之下,手中横刀发挥出来了十二分的战力,而李孝慈年少,力气未足,再加上仓促出手,又哪是屈突盖的对手?

    这含恨一刀撞上李孝慈的宝剑,去势尤未减,竖着的刀、横着的剑自胸膛斜斜而下,将李孝慈劈成了两段。

    伴随“噗”的一声响,尚未死去的李孝慈发出凄厉的叫声,惨叫了好一会儿,才最终死去。

    堂堂大唐广平郡王李孝慈,古道热肠,颇有任侠气,正值有为之年,可他就这么在天子脚下,被新鲜出炉的左卫大将军屈突盖一刀两段。

    静……

    静、静……

    静、静、静……

    四周静寂无声。

    不可一世的屈突盖满脸都是血,少年郡王的热血瞬间让他失去思考能力,呆呆的站在那里,吓得忘记收回刀子……

    这一幕,让韩志不知道自己应该露出什么表情为好。

    好笑?

    他一点好笑的感觉都没有,因为自己固然有闪避之能,可李孝慈这个义气过人的少年,怎么说也因他而死,这让韩志心中很不是滋味。还是替老来丧子的李神通感到默哀?

    总之,他知道这位新鲜出炉的‘三姓奚奴’变成了‘四姓奚姓’,要不了多久就会步李孝慈后尘,成为一个奇形怪状的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

    好一会儿,韩志才回过神来,怒极而笑道:“好一个‘三姓奚奴’,竟然在天下脚下杀我大唐郡王,端是威风、霸气。我看他是反唐降隋的‘四姓奚奴’。”

    话音刚落,拔出宝剑,狠狠地斩向吓傻了的屈突盖,一剑就把他握刀右臂齐肩斩下,然后又一剑砍了他的右腿。不是韩志偷袭得手,而是韩志精擅刺杀之术,傻了的屈突盖根本没有还手余地,旁人以为韩志拼命,并没有怀疑他会武艺。

    韩志两剑得手,高喊道:“兄弟们,这个‘四姓奚姓’留给淮安王凌迟处决,随我杀这杀光这群叛军,为长平郡王报仇雪恨。”

    “杀。”

    “为长平郡王报仇雪恨。”

    武川卫眼睛都红了,挥舞手中武器,杀向了吓傻了的士兵。这些武川卫源自李元吉的新军,他们都是在优者活、劣者死的残酷训练中活下来的人,本就被屈突盖搞得一肚子火气,又见李孝慈惨烈死去,对于韩志的话深信不疑。以为个个勇悍异常,动起手来,毫不留情。

    屈突盖带来的士兵惊恐万分,他们亲眼看到屈突盖把李孝慈一刀两断,也以为他反了,哪敢还手,喊叫着四散奔逃,却逃不过武川卫雪亮的钢刀,士兵们顿时被杀得人头滚滚,尸横遍野,血水汇集成涓涓细流,流到了地上,将大地也染红了。

    混战之中,好些个关陇贵族家主成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里的鱼,只是混乱中人们,没人留意到——有十几个武川卫专门挑陇贵族家主下黑手,而最悲惨的莫过于年老体衰的侯莫陈仁,被活生生的踩成肉泥。只不过独孤澄在混乱中缩回了府门,迅速向一名唐军校尉交待着什么,那人很快便离开这片充满杀戮和血腥的长街。

第692章:乱世用重典

    申酉之交,襄阳城独孤府外长街已经被鲜血渡了一层,难以看清本来颜色。

    唐军将士虽然也在拼命抵抗,但面对如同一头头疯虎似的武川卫,只有被杀的份。韩志不是什么用兵人物,若论兵法上见解、阵战之道,给慕容罗睺提鞋的资格都没有,但是在武川卫他的调动下,个个用命,以逢人便砍的打乱仗方式,将人数远超过他们士兵杀得溃不成军,那股凌厉无比的气势,就像冰冷的刀锋一般,不用血则不归鞘。

    长街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场战争之惨烈,使唐军士兵和武川卫俨如在地狱断崖前挣扎,喊杀声、兵刃相碰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见战事惨烈,双方死伤惨重,慕容罗睺嗓子都喊哑了,但是现在杀声震天,谁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而且双方都杀红了眼,都疯了似的欲将对方屠杀干净,住手就等于将自己的脖子伸向对方的刀子,所以就算有人听到了,也不会有任何一人住手。

    被一队武川卫团团保护的韩志倒是听到了,不过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住手?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令道:“乱臣贼子杀了长平郡王,兄弟们杀,一个不留。”

    “乱臣贼子杀了长平郡王,兄弟们杀,一个不留。”他身边的武川卫齐声大吼。

    “杀。”

    “杀光这些奸贼。”

    “杀得一个不留。”

    武川卫经过李元吉残酷训练,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见到鲜血就会发狂,纷纷高喊着奋勇作战。

    “狗、娘、养、的韩志,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是吧?”慕容罗睺气得哇哇大叫,就想冲上去跟韩志理论。但是未等他迈开几步,身后弓弦崩响,三支弩箭齐齐钉入他的后心。

    慕容罗睺惨嚎一声向前扑倒,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名武川卫从后面冲上来,一刀刺入了他的背心。

    “嗷……”

    慕容罗睺发出一声嘶吼,拼命的挣扎着。

    他慕容罗睺是大唐悍将,曾在浅水原战役杀得薛举这人头滚滚,陷入敌军这中力尽遭擒,薛举爱惜他这员悍将,不但没有加害,反而礼遇有加,希望他加入西秦,可他宁死不从,最后被朝廷重金赎回。可他这样一个连敌酋都敬重的人,难道就这么窝囊的死在一个腌臜下贱的兵卒手里?

    可惜的是他今天运气不好,遇到的不是对他敬重有加的薛举,而是早就等待时机,打算要他命的人,这名士兵没等他有所反应,已经挥舞横刀抹向了他的脖子。

    刹那之间,慕容罗睺的喉管向外猛喷鲜血,这员悍将,就这么悲哀的死在了敌军之中。

    失去了慕容罗睺的指挥,士兵们更加乱了。

    杀、杀、杀!

    武川卫杀得红了眼,但凡是衣甲不同者,见到就是一刀子砍下。

    长街之上惨嚎震天,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在流血。

    。。。。。。

    独孤府门前的喊杀声惊动了数里之外的太极宫,‘当,当,当……’的急促警钟声在宫中敲响,宫门尽皆紧闭,一队队禁军扛着一捆捆箭矢奔上宫墙,以防来犯之敌。

    武德殿内,李渊目露骇然之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咬牙切齿的道:“谁能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是说叛军还未入襄阳之境吗?到底又是谁背叛朕?”

    阶下李建成和诸多文武百官亦是惊疑不定,他们正在商议防御叛军之事,城南忽然就杀声四起,这突如其来的厮杀之声毫无征兆,谁也不知发生何事。

    “圣上。”就在大唐君臣望眼欲穿之时,一名侍卫狂奔而至,大声禀报:“启禀圣上,屈突将军的士兵和武川卫反目成仇,正在独孤府外激战……”

    这个消息出人意表,让大唐君臣呆如木鸡地站在殿内,不过李渊毕竟也是一个经历战争和各种机的皇帝,意外的内斗消息使他本能地陷入呆滞,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向报信侍卫询问道:“双方因何反目?”

    “回圣上……”侍卫迅速道:“据说屈突盖反了,十分残忍的将长平郡王一刀两断,武川卫奋勇作战……”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李神通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大殿里。

    “快,传御医。”李渊生怕李神通醒来后大吵大闹,让他无法处理正事,赶紧改口道:“不,将淮安王抬往太医署就诊。”

    “喏。”一队侍卫冲入大殿,将昏了过去的李神通抬了出去。

    李渊沉思片刻,取出一面金牌,令道:“马三保,带上五千元从禁军阻止双方械斗,胆敢不遵者,杀无赦。”

    “喏。”马三保恭恭敬敬的接这金牌,快步离开。

    “真是多事之秋啊。”李渊气急败坏的吼道:“谁能告诉朕,朕现在应该怎么做?”

    “父皇……”李建成出列道:“当务之急有两件事要做。”

    “皇儿你说。”失去主意的李渊闻言大喜,他现在六神无主,就希望有人说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拿出实实在在的办法。

    李建成连忙说道:“父皇,以独孤彦云为首的叛军行军速度来看,房陵永清县应该失守了,如果是这样,他们今晚应该在永清休整,最晚明日这个时候就会杀至襄阳,儿臣认为我们现在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是派人接皆屈突盖,负责襄阳防御。”

    “言之有理。”李渊恍然点头,看向了下首的窦轨:“窦相,此事由你负责。”

    早在大业时期,窦轨以门荫入仕,起家资阳郡东曹掾,是唐朝将领,乱世到来之时,窦轨最初聚众千人归附李渊,略地渭南,攻克永丰仓,随同李渊攻取长安,后随李世民打败薛仁杲,在行军作战和军事部署方面极有经验,李渊对他极为信任。

    “微臣遵命。”窦轨行礼应命。

    “第二件事,将屈突盖亲眷监禁。”李建成眼中闪烁着一股凌厉的寒光,冷冷的说道:“屈突盖真要是反了,正好为五弟他们报仇雪恨。”

    他口中的五弟是楚哀王李智云,李渊当年太原起义之前,派密使去大兴和河东老家召诸亲眷,事情败露,李渊第五子李智云,以及李建成前任妻子王氏和她生下的子女都死在了隋军刀下,虽说下令砍人的是卫玄和阴世师,但要不是屈突盖事先把人抓住,就不会有后来之事发生。

    李建成为人宽厚,容忍得了效忠大唐的屈突盖,但他绝对不愿放过背叛后的屈突盖,他真要是反了,杀了长平郡王李孝慈,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只不过他毕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所以在真相未明之前,只是说‘监禁’,而不是纵兵夷族。

    “赵慈景,由你负责此事。”李渊眼中闪过一丝丝愧疚之色,以及浓重的杀机。

    他七岁的时候便独自求存,一路磕磕碰碰的度过了北周和隋文帝掌权时代,直到杨广即位才开始受到器重,外放为官。那些年一直在外面奔走,与儿女聚少离多,这辈子与李智云相聚不到十次,李建成前妻王氏生下的那个孙子、孙女,更是连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也因此,李渊受到了内心谴责,对剩下子女万分宠爱。李元吉的所作所为,李渊自然是心如明镜,但他依然包庇纵容,耐心教导、细心呵护。所以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完全和李建成一样。

    “微臣遵命。”李渊起兵反隋时,作为女婿的赵慈景和妻子桂阳公主其实也在大兴,但是他们夫妇不忍心抛弃母亲独自逃亡,故而被屈突盖逮捕,关押于狱中,也正因为他们夫妻二人侍母孝顺,没有被卫玄斩首,侥幸活了下来。李渊攻入大兴后,便将他们夫妇放了出来。目睹李智云等人被生生斩首的赵慈景,自然理解李渊和李建成的心情,并会意道:“微臣保证一人不未失。”

    “去吧。”

    “喏。”赵慈景行了一礼,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大殿。

    李渊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双方内斗,死伤的全是我军将士,具体损失多少还不明确,但不管损失多少,我们都要分出一部分兵力监管全城,一一清查叛乱之兵,以免他们为祸百姓、勾结叛军,而叛军却不会给我们时间。朕有点担心兵力不足,无从守御周长数十里襄阳,大家都说说吧,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刘文静出列道:“圣上,微臣也有两个应急之法。”

    李渊大喜:“刘相国请说。”

    “微臣的办法并无新颖之处。”刘文静自我点评之后,又继续说道:“叛军攻来,城内百姓本就人心惶惶,现在又发生了这一场叛乱,百姓们对城内军队信心全无,一旦战事陷入僵持,百姓估计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襄阳,到乡下投奔亲戚,将给朝廷和军队带来极大压力,与此同时,叛军与城内的人也会因此取得联络,然后借百姓发生骚乱,来一个里应外合。以微臣之见,应该加派最精锐的兵力上城,以挫叛军锐气。”

    “最精锐的兵力?”最精锐的兵力,自然是李渊的三万元从禁军,可他没想过让这支军队去守城,因为这是保护的他军队,不太愿意拿出去。

    “圣上,微臣没有料错的话,叛军应该没有带大型攻城武器,所以襄阳城本身的安全问题不大,但叛军兵临帝都城下,会影响军民士气,会动摇军民对我大唐王朝的信心,百姓以为我们连叛军都打不过,要是隋军来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必须挫其锐气,以定军民心之心。”

    “也罢,朕就让元从禁军上城。”李渊终于松口了。

    “第二个办法是招募襄阳青壮协助守城。”刘文静说道:“襄阳高大厚重,叛军打不进来,对这些不经战阵青壮的影响并不大,一两天后,他们就会安下心来,成为我们的预备役,要是某一天与隋军发生攻防战,这些人的战力和意志远比现在高,能够在守城战中发挥作用,而且,还能消耗叛军的精力和锐气,为精锐之师打下获胜的基础。”

    李渊笑道:“相国的意思是借叛军练兵、练胆魄?”

    “正是如此。”

    “此法不错,准奏。”

    议完此事,大唐君臣一边等候叛乱的消息,一边商议各种问题,很多问题都得到了解决,比如说吐蕃一事,经过近半个时辰激烈的争辩,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与吐蕃结盟,这些人认为即便没有吐蕃参与隋唐之战,即便吐蕃没有为祸河湟地区,隋唐之战也会发生,唐朝也会遭到隋军残酷攻击,既如此,为何要把一个拥兵十几万的盟友拒之门外呢?多几分胜算难道不好吗?

    随着辩论的进行,李建成孤掌难鸣,许多原先站在他这边的臣子也选择了默不作声。最后,李渊决定和吐蕃结盟,让吐蕃大相率兵入境作战,战争结束以后,公主和千名老师跟着吐蕃军一起前去吐蕃,那和亲公主则是寡居在家的裴寂儿媳临海公主。

    “启奏圣上。”这时,外面传来宦官的声音:“武川卫长史韩志求见。”

    众人精神一振,终于来了。

    “宣。”

    随着李渊一声令下,马三保将浑身是血的韩志以及三名唐军校尉大步入内,一起参拜道:“微臣/末将参见圣上。”

    “平身。”

    “谢圣上。”五人等人连忙起身。

    李渊从衣着上看,便知道那三名校尉是军方人士,显然是来当廷对质的,怒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们自相残杀。韩志,你先说。”

    “启禀圣上。”韩志行了一礼,大声道:“独孤府由武川司负责监督,这些天一直无事。可是今天,那屈突盖、慕容罗睺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要将关陇贵族诸位家主押走,张口闭口说是让诸位家主到城头当人质,迫使叛军投降。”

    “微臣当时在军衙处理公务,负责监管独孤府的主将乃是长平王。长平王让他们出示提人圣旨,亦或是圣上的金牌、口谕,可他们二人什么都没有。长平王始终禁受,并好言提醒,让他们入宫请旨,只要圣旨一到,武川卫便让出大路,以便他们入府提人。”

    “长平王这要求很合理。”李渊点评了一句。

    “可那屈突盖、慕容罗睺不仅不听好言相劝,反而倚老卖老,欺长平王年少,言语之间多有羞辱之意,作为晚辈,长平王忍了;屈突盖又以大将军的军职苦苦相逼,长平王还是忍了。但他虽然年少,却始终忠于职守,没有让开半步……”说到这儿,韩志异常愤怒道:“紧接着,屈突盖便以兵力上的优势,将长平王为首的武川卫强行驱离,大有一言不舍就刀兵相向的局面,迫于屈突老贼之淫威,又不想同室操戈,长平王无奈让路,同时让人通知微臣前去处理。当微臣到独孤府外,诸位家主正被屈突老贼强迫上车,而微臣发觉诸位家主皆遭屈突老贼毒打,个个都面目全非。”

    “真有此事?”李渊吃惊的问向了马三保。

    “正如韩长史所言,诸位家主皆被毒打一顿,人人面目全非。”马三保拱手道:“末将也问过许多人,韩长史所说的每一句话,真实不假。这三名武官便是人证。”

    “是不是这样?”李渊冷冷的注视那三名校尉。

    “回圣上,不假……”

    “好,好得很呐。”李渊点了点头,示意韩志继续。

    韩志说道:“诸位家主还在独孤府就被打成那样,一旦落入屈突老贼之手,恐怕性命不保。微臣自然不肯放人,便去和他们理论,可是屈突老贼争辩不过,便出不堪之言辱骂,微臣反唇相讥。屈突老贼一怒之下便拔刀砍向了微臣,长平王情知微臣是一个不会武艺的人,一刀之下,哪有命在?于是拔剑相迎……谁想到屈突老贼力大无穷,刀剑相接之后,去势不减,一起把长平王斩为两断……”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李神通正好匆忙进殿,一听到儿子死得这么凄惨,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又一头栽倒在大殿里。

    “快传御医。不,将淮安王抬往太医署就诊。”李渊大声说道。

    一群侍卫七手八脚的又把李神通抬了去。

    安静过后,韩志接着说道:“微臣看到长平王惨遭毒手,又想到屈突老贼行为诡异…便…”

    “何来行为诡异一说?”李渊打断了韩志,沉声问道。

    “叛军明天才会到达襄阳城外,屈突老贼有的是时间来布防,策马奔腾的话,从独孤府到皇宫也就一刻左右。请旨回去拿人的话,顶多也就半个时辰,这点时间相对一天一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在长平王提醒之下,依然不愿入宫请旨,还是强行抓人,这不是诡异是什么?”韩志看了面沉似水的李渊一眼,继续说道:“屈突老贼负责襄阳防御,行为又诡异,还残忍的杀了长平王…三者结合起来,微臣便以为他借职务之便,打算把家主们送给叛军…卑职一怒之下,就下令动手了。”

    “好一个混账东西。”李渊骂了一句,他已经懒得再问这三名校尉,要是韩志话中有假,他们早就出声反驳了,哪会任由韩志说了这么多?

    而他也通过韩志的‘三者结合’,推断出了屈突盖想把关陇贵族家主送出城。之所以在府里打人,是他急着赶时间,而家主们却不予配合,这才在独孤府内大打出手,企图以暴力方式迫使家主们跟他走。对马三宝喝令道:“立刻将屈突盖、慕容罗睺抓来见朕,朕倒要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圣上,屈突盖被斩断一手一脚,然后给踩成了肉泥,至于慕容罗睺,也死在混乱之中了。”说到这里,韩志紧接着说道:“还有二十三名家主也在混战中死了。”

    “你说什么?”

    李渊浑身一颤,面色瞬间煞白一片,只感觉脑海内一片轰鸣,整个人都有些坐不稳了。

    他这边震惊无比,大殿之内已经是哗然一片。

    好半晌,李渊浑身煞气翻腾,怒吼道:“陈相,你觉的朕当如何?”

    “圣上,如今看来,这一切祸端都是屈突盖、慕容罗睺闯出来的,如此公然欺辱皇族、残害尽忠职守的郡王,不管他们目的为何,朝廷都应严惩不殆,这不但是圣上为忠臣良将长平王讨还公道,还涉及到皇族威严,若是听而任之,日后有皇室成员落魄,或是有人性子软弱,就会出现恶奴欺主之惨事。如不严惩,君威何在、臣纲何在?”陈叔达叹息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另外,他们导致这么多关陇贵族家主无故丧命,这个消息一旦传到叛军那里,叛军立即成为一支可怕的哀兵;要是处理不好,甚至会陷入旷以日久的僵持,结果白白便宜了杨侗。”

    “陈相所言极是。”萧瑀出列道:“残杀贤王、触犯君威、动摇国邦安稳、以军职欺人四罪,只犯一条便是死罪,更何况四罪并犯,理应严惩,以正视听。”

    李渊眼中杀气一闪,高喊道:“韩志。”

    “微臣在。”

    “将屈突氏、慕容氏夷三族。明日午时全部斩杀,以正君威。”李渊那双洋溢着浓重的杀机双眼,夹杂着一丝丝解恨之色。

    “喏。”

    。。。。。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第二天,数百具血淋林的尸体倒在刑场之上,鲜血染红了刑台,围观的百姓为之心颤,许多人看得都吐了出来。襄阳百姓全被李渊的大手笔震住了,再也不敢议论国政,而这也是李渊的目的之一。

    帝王之道刚柔并济,既要有抚慰天下之心,也要杀戮之决,如此才能让百姓敬畏。而乱世,当用重典。

第693章:可怜的关陇联军

    黄昏时分,房陵和襄阳之交的永清县筑水畔,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正在安营扎寨。这正是被李唐朝廷称之为叛军的关陇贵族么人部曲,尽管不是所有家族的军队都参与,但是大多数关陇贵族对李渊扒皮式的盘剥已经忍无可忍,若是让人看到希望也就罢了,偏偏是李渊为首的李唐朝廷如同一个垂暮老人,暮气沉沉,自李渊以下,李唐君臣除了争权夺利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所以当李渊出尔反尔,威胁到他们根本利益之时,诸多老牌关陇贵族还是响应独孤氏号召,派出了族中私军;他们此番以‘清君侧’出兵,一来是希望李渊改变初衷,承认当初承诺,承认各家的私人部曲;二来也是希望杨侗看到关陇贵族的诚意,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他们这一次出兵,为李渊带去了极大麻烦,为杨侗出兵创造了机会。

    这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队,除了没有高大的河曲战马之外,完全和从前骁果军一模一样,精铁打造的横刀和战槊、极为坚固的明光铠、抵御大多弩矢的鹰棱盔,尤其是优厚的待遇和战后抚恤,让将士们都愿意为主人慷慨赴战。

    他们的装备和待遇完全是唐军无法比拟的存在,也正因如此,李渊对这支不受朝廷掌控的军队十分忌惮,生怕他们在战事陷入僵持之时,从内部捅他一刀子。但同时,他对这支军队也无比的眼红。

    要是关陇贵族家主没有集体拜访出使襄阳的房玄龄,要是没有独孤整出卖他的信函,李渊为了内部的安稳,还能容忍这支军队,可以容忍关陇贵族。

    但随着唐朝势衰、魏朝覆灭,隋朝如日中天、气焰万丈,关陇贵族各个家族皆是蠢蠢欲动,而独孤氏,竟然早几年就已经在出卖唐朝,这让李渊尤其心寒、害怕;隋军要是兵临城下了,那还得了啊?

    是以,李渊为了自己的统治,也为了李氏一族生存下去,决定在关陇贵族背叛之前铲除他们的军队,解决自己最大的心腹之患。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守得住益州,否则的话,再险峻的河山也被隋朝从内部攻克,李唐入主关中的时候,不就是关陇贵族从内部打开的吗?可关陇贵族现在又打算从内部打开大门,放他们昔日所反对的隋军入境了,李渊肯定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由关陇贵族各族私人部曲组合起来的军队原本只有三万出头,但随着他们从上庸开来,一路上又有一些家族的军队加入,已经壮大到了三万八余众,他们高举‘清君侧、除奸佞、正朝纲’大旗,以‘北镇军’自称。

    最初,大多数人建议以关陇联军命名,但独孤彦云不答应,他觉得关陇贵族发展至今,差点就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称之为臭名昭著的叛国惯犯毫不为过,竖关陇联军旗号,只会令人厌恶和反感;另一方面,他们名为‘清君侧、除奸佞、正朝纲’,实则是反唐迎隋,‘关陇联军’会让杨侗想到他们迎李渊入关中旧事,心中会有根刺,这个名字会影响到大家日后的生存,所以是有百害无一利。

    而‘北镇军’则不同,因为关陇集团起源于‘北魏六镇’。

    早在北魏时期,道武帝拓跋珪定都于平城。阴山以北的草原上有柔然这个强大的游牧民族存在。每到北魏大军南下征战时,柔然骑兵就会入侵北魏北境,国都平城时常受到威胁。道武帝有鉴于此,便以移防为重,盛简亲贤,拥麾作镇。于是北魏边镇初具规模,当时统称为“北镇”。

    道武帝的孙子拓跋焘继位之后,调凉、司、幽、定、冀五州十多万人在东起上谷,西到汉朔方故城一带大规模修筑边防工程。

    “六镇”之地位,由此确立。

    自西而东为沃野、怀朔、武川、抚冥、柔玄、怀荒,此六大军镇主要防御北方柔然侵扰,拱卫国度平城。六镇将领由鲜卑贵族、凉州武人担任,戍防军人主要是鲜卑人,也有来自中原的“强宗子弟”。而“六镇”演变而来的六大军事集团,便是关陇贵族的雏形。

    后来北魏分裂为东魏与西魏,“北魏六镇”非但没有沉寂落寞,反倒趁势发动兵变,窃取了朝廷的最高权力,使北魏皇帝成了他们傀儡,继而出现赫赫有名的“八柱国二十四将”,一举奠定了关陇贵族数百年荣耀显赫,一手创建西魏、北周、隋、唐四朝。这也是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辉煌奇迹,杨侗的祖先佐命开创西魏、北周,杨坚又谋国称隋,可以说,“北魏北镇”、“北魏六镇”也是杨氏先祖之荣耀,杨侗没理由去否定这段有他先祖参与的荣耀事迹。他们的‘北镇军’即便没有勾起杨侗对先祖荣光的缅怀,但至少,不会像对待关陇贵族那般反感、排斥他们。同时,表明了为大隋‘永镇北方’的美好心愿。可以说,独孤彦云在命名方面,颇是花费了一番心思。

    但是独孤前彦去所不知道的是,当他竖立起‘北镇军’之旗,这支军队隐含自立的概念,而当将领们口口声声说‘我北镇军’的时候,将士们的信仰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士兵们的效忠对象,也似乎从关陇贵族,转移到了‘北镇军’之上。

    独孤彦云正值三十而立之年,他本是独孤楷的小儿子,但因为叔父独孤盛和堂兄在江都之变誓死保卫隋武帝,父子叔侄五人尽皆壮烈而亡,由于他们给宇文化及占领江都城、江都宫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政变结束后,家小惨遭宇文化及清算,一个都逃不出来,独孤盛一脉自此而绝,独孤彦云和兄长独孤卿云商量之后,由他过继过去,成为独孤盛的从子。

    后来杨侗事业蒸蒸日上,而李唐王朝则因为李渊父子三人争权夺利,朝野上下乌烟瘴气,深感忧虑的独孤整为了家族的生存和发展,决定和隋朝重续前缘,但是当时的杨侗直斥关陇贵族乃是大隋最大的反贼团伙,立场异常坚定,决不与关陇贵族妥协。独孤整便在死去的独孤盛身上作文章,他让独孤澄带着独孤卿云和独孤彦云邺城英雄烈士陵园,拜祭独孤盛的衣冠冢。

    这一回,杨侗不认账也不行。毕竟忠臣烈士子弟大张旗鼓的拜祭父亲、叔父,天下人都在看他杨侗反应,要是不封赏,便会寒了忠臣良将之心。杨侗明知道这是独孤整的点子,但这是无耻的阳谋,他不得不认。无奈之下杨侗只得接见这对兄弟,并让独孤卿云继承其父独孤楷汝南郡公之爵,独孤彦云则是继承了独孤盛的纪国公之爵,依制降为河西郡公。

    于是乎,这对兄弟便成了隋朝的臣子,如愿的独孤整让他们离开独孤氏,自立为家,也不准他们在唐朝为将;而他们兄弟本身也不想让父兄清名受到玷污,于是空负一身才华,却始终没有仕唐,背着徒有虚名的隋朝爵位过着清闲日子。

    独孤氏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继任家主之位独孤澄便启用了叔父留下的这两颗棋子。要是他们反唐成功,则是隋朝的功臣,可以关照独孤氏,让独孤氏继承延续下去;要是失败了,独孤氏也能撇清关系,置身事外,让李渊无从处罚。

    营寨扎下。

    独孤彦云召集麾下将校到中军大帐议事,他属下文武,都是关陇贵族各家派来率领本族兵马的子弟门生。

    各家主最先是决定以逼宫方式,逼迫李渊承诺不打各家私军和田地的主意,这是各家早就达成的共识,都认为自己还没到造反的地步,只是想给李渊一点颜色看看,简而言之,就是向李渊示威,让他知道关陇贵族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家主们的共识,则意识着独孤彦云他们能做的事情极少。

    而现在更难办了。由于他们的家主和族人都落到朝廷之手,使这帮人既不敢占一地自立,也不敢攻陷汉水防线某一段,更不敢放隋军入境,甚至连郡兵和普通老百姓都不敢伤害。事态演变至今,他们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不敢做,

    但是他们四周的唐军可没有一点顾虑,一旦有了制胜良会,便会将他们撕得粉碎。这种极为被动的局势,让大家茫然不知所措。最终还是决定进军襄阳,逼李渊释放家主和族人,但是到了襄阳之后呢?他们发现自除了示威之外,依然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面对这种不利的处境,人人都觉得脑壳疼,郁闷得差点发狂。说到底,问题还是出现在独孤澄这个首领的身上,他们本来在暗,李渊在明,要是让各家暗中分批离开襄阳,一切都会豁然开朗,不管是攻城陷地,还是割地自立都可以,而李渊生怕他们直接投降隋朝,放隋军入境,只有求他们的份。

    正因独孤澄首鼠两端,没有远见,以至于大好局势变得如此复杂,如此被动。

    “大将军。”一名士兵掀帘而入,拱手道:“有数十名乡老嚷着要见大将军。”

    “乡老?”独孤彦云疑惑道:“他们见我做甚?”

    侍卫苦笑道:“卑职亦不知晓,他们一定要见您才肯明说。”

    独孤彦云沉吟道:“让他们进来。”

    “喏。”

    侍卫出门,将一伙白发苍苍的老人迎了进来,这些人红光满面,衣着极好,显然是本地有名望之人。

    一名老者说道:“将军,荆襄好不容易稍有起色,将军却要生灵涂炭。将军不如真要如此,还不如将我们杀了。”

    独孤彦云为首的将领为之错愕,面面相觑了半晌,独孤彦云才皱眉说道:“我们自上庸行军至此,一路秋毫无犯,根本没有生灵涂炭。长者这泼天罪,我们可不背。”

    “原来将军是打算推翻唐帝,自立为帝,失敬了。”一个老头说道。

    众将闻言,只感到满头黑线,独孤彦云苦笑道:“没有这一回事,长者误会了。”

    “那将军出兵至此,却是为何?”

    “诸位长者。我们既不会大开杀戒,也不是反唐。”独孤彦云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便解释道:“之所以出兵,实因圣上宠幸奸王李元吉,宠幸奸臣裴寂、萧瑀、陈叔达、韩志、封伦。滥杀良臣,为祸百姓,导致襄阳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社稷危机。我们不愿大唐江山就这样毁于一旦,所以兵谏圣上,请他除奸佞、正朝纲,让大唐朝廷走上重用忠良、爱护百姓的正道。我们出兵目的是为了朝廷好,也是为了地方百姓,怎么可能伤害无辜百姓呢?”

    裴寂、萧瑀、陈叔达、封伦等人是李渊推出来平衡朝堂的人物,但是关陇贵族的家主们认为这些人夺走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赫赫权柄,便将关陇贵族划入了奸佞行列,如若兵谏成功,这些人必死无疑。

    数十名老者对望一眼,一名年迈老人拱手说道:“话虽如此,但战事一起,就会有胜负,就会有逃兵出现,逃兵一定会为祸乡里,到时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又该如何?”

    独孤彦云强忍心中不悦,耐心道:“我们到现在一仗未打,军粮也是自己的,没有伤害一名百姓、没有抢你们一颗粮食。以仁义之师、文明之师著称于世的隋军想来也不过如此。你们还要我们怎么办?”

    “希望将军书面承诺,保证军队不毁庄稼、不闯民宅、不抢粮食,更不会滥杀无辜。”这老人说道。

    众将闻言,纷纷皱眉。

    这要求,已经不是签约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北镇军’的尊严颜面,以及全军将士的士气。他们本就处于极为不利的被动处境,说是如履薄冰亦不过过,要是被一群老者逼迫签约之事暴出,北镇军一定士气大跌,这又如何迎战四方的唐军?

    “长者实在太过分了一些,这纯粹是强人所难。”独孤彦云心中怒极,但又不能杀了这伙不识进退的老头,希望他们知难而退,冷冷的说道:“你们这不毁庄稼、不闯民宅、不抢粮食、不滥杀无辜的要求,无非就是‘不扰民’,这其实也是我们北镇军起兵初衷,我可以答应你们,就算战争爆发我们也会约束军纪,不会做出滥杀无辜的扰民之事,但书面承诺绝对没有。”

    “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吗?”那老头失望的说道。

    见到独孤彦立忍不无忍,左行军司马于钦明接下了话头:“诸位长者,我军士兵要真是和吃人魔王朱粲的兵一样,长者认为一纸承诺有效吗?”

    “这……”吃人魔王朱粲坏事做尽,连人都吃,他的承诺跟放屁没区别,所以于钦明之言,令数十名老者集体哑火,无从应答。

    于钦明接着说道:“诸位长者不懂兵事,不知道这纸承诺关系我军将士的士气,关系到我军胜负问题,自然是万万不能写的。我们只能说日久见人心,诸位请回吧。”

    待到这些老头离开,一将说道:“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于钦明摇了摇头,“他们对旷以日久的战乱怕到了极致。所求者,无非是有口饭吃、家人团聚而已,这要求其实很简单,一点都并不过分。”

    独孤彦云叹息一声:“我们本就如履薄冰,要是得罪了地方百姓,可就四面皆敌了。大家务必约束好军队。”

    “喏。”众将心情沉重的应了下来。

    …………

    却说地方老人们离开军营之后,一起看向那名德高望重的年迈老者,有人询问道:“刘老,这个承诺怎么就跟军队士气搭上关系了,他们是何意思?”

    刘老愁眉苦脸的想了片刻,摇头道:“我不懂兵事,也理解不了承诺和军队的关系。不过他们连最简单的书面承诺都不给我们,还说书面承诺约束不了军队……我认为他们潜下之意是兵谏成功一切好说。兵谏失败的话,那就不管不顾了。一般情况下,兵败之后的军队都会纵兵抢劫,以提升军队士气、凝聚军队,卢明月、朱粲、王世充都干过这种事情…他们应该也会吧。”

    众人大惊:“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为好?”

    刘老说道:“打仗之前,每个将军都以为自己会胜,都以为自己能够成为一方之主,为了让地方以后能够稳定下来,战前都把百姓当作自己的子民,赢了的话,也确实对百姓好一点。可失败了,便会抢完就逃。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将军身上。”

    “刘老说得有理,自古小心总是无大错。我们不能把生的希望寄托在这些转眼成匪的军队身上。”

    “我们立即回村庄,让乡亲们尽快把粮食钱物藏好,尽快让老弱妇孺入山避难,让跑得快的青壮留守家园,一旦战争爆发就躲入山中。”

    “说得不错,那些能够收割的都庄稼都得收了,虽然减收,可也能顶一段时间。若是被抢走,乡亲们一家子都得饿死。”

    “……”

    多年战乱,也让老百姓总结出了生存自保的法子,一时间就想出避难之法。

    ………………

    独孤彦云等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坦诚相待,不但没有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反而引起地方百姓恐慌,这种民间的恐慌情绪,以房陵永清县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人云亦云之下,致使李唐掌控的荆襄寥寥数郡出现了大规模逃难潮,百姓纷纷藏匿钱粮,扶老携幼的离开家园,入山躲避即将上演的战争。

    这场属于李渊麻烦的难民潮,无疑是杨侗的机会。

第694章:圣武三年,诸事皆顺

    作为李唐王朝的帝都,外有‘北镇军’入境,内有关陇贵族势力图谋作乱,还有难民潮出现,说是风起云涌、波澜暗涌毫不为过,也使李唐王朝皇权和关陇贵族的博弈,向难为预料方向发展,诸多积累的矛盾也一下子集中暴发于李唐王朝的荆州地区,从使李唐君臣焦头烂额,关注重点皆是放到了内部,如悬于头顶的隋朝也似乎被他们遗忘了。

    就在襄阳混乱纷纷之时,秦琼和张镇周与林士弘残余势力在鄱阳湖发生了一场决定性的水战,将对方逼向一个宽阔的湖山岛,然后大军登岛,将对方一举歼灭,使盘踞在南方近二十年的‘水贼’林士弘终于成为了过去。

    二将灭了林士弘,便将善后之事扔给了武部将士,率领十万大军从鄱阳湖出发,分乘小型战船,沿弋水南下,直达鄱阳郡弋阳县,并在后世的上饶登陆集结,通过陆路开进东阳定阳县,陈兵于后世的江山/市地界,为平定孟海公做准备。

    此地位于鄱阳、东阳、永嘉、建安四郡之交,东南方向是永嘉、正南方则是建安,不管往哪一方进军,都是孟海公的地盘。

    即将展开的平定孟海公一役,由张镇周、秦琼、房玄龄三人负责,只不过这一次战役,主将却是张镇周,房玄龄担任行军司马,秦琼为副将。

    房玄龄、秦琼认为张镇周熟悉南方地形,是主将的不二人选,这一主张得到杨侗的同意批复。

    这一次战役,双方兵力差距一部之多,兵力上,张镇周为首的隋军有水军、骑兵和步兵,总兵力达到十万之众。

    而孟海公的军队原本只有五万余众,由于李密灭了沈法兴和李子通,受到魏朝威胁的孟海公疯狂扩军,使其总兵力高达十五万,区区两郡,却供养这么多军队,治下百姓承担的压力可想而知,到了李密败亡,他面对的将是更强大的隋军,不扩军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去裁军?不过永嘉和建安的产出之粮虽然供不应求,但据交州(岭南)自立的冯盎却是一个产粮大户,不但资助了他,还派兵出战,这令孟海公欢欣鼓舞。

    冯盎所为首的冯氏一族数代人在交州苦心经营,他们执行左右逢缘、尊强弃弱的‘外交’略策,使交州自南北朝以来,便免受战火荼毒;

    冯盎原是隋朝左武卫大将军,江都政变之前,冯盎借故从江都跑回交州,集聚民众,自任首领,割据交州而自立,见到萧铣、林士弘势大,索性同时向二人称臣,使战火没有燃烧到本土,萧铣和林士弘征伐不断,都不想南部再出现一个敌人,便默认了冯盎自立的事实。

    这也使交州在动荡岁月之中未曾受到波及,百姓安定富足,库存之粮多如山。冯盎抓紧训练军队之余,一直关注天下大势,深知孟海公一旦灭亡,接下来就到他了。

    要是以前,冯盎可以效仿先人,凭借交州与中原山川天堑与隋朝对峙,就算杨侗想要对交州用兵,也只能像萧梁、南陈、隋朝文武二帝那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兵。然而隋军海军异军突起,能够在同一时间将十万大军运到江都,直接开启了李密溃败之门。这也让他知道冯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据交州一域要挟朝廷,迫使朝廷默认冯氏自立为王的事实。

    他虽然也有十几万大军,然而皆是不经战阵的军队,根本就不是久经战阵的隋军敌手。要是隋军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路在交州登陆,定能将交州踏平,冯家数代人的心血自然也是一朝覆灭,深感不安的冯盎不但竭尽全力的资助孟海公,还亲率八万大军参与这场即将展开的战役。

    这也使张镇周为首的十万隋军,面对的将是孟海公和冯盎二十多万名联军士兵,而且对方还没有粮食之忧。不过杨侗虽然没有加派大军,却让一伙青年将校带了一万骁果军前去助阵。

    张镇周、秦琼、房玄龄也明白杨侗没有加派军队的原因,这二十多万联军说到底还是以乌合之众为主,将这部分人扣除之后,精锐之兵还不如他们多,这自然没必要兴师动众,要是连这伙乌合之众都干不掉,干脆把指挥权让给其他大将好了。

    张镇周武艺一般,但他极富智谋,统帅能力高,同时精通政务,是一个精通军政的全才,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海军大都督,从来不要谋士辅助,所有事情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始终不用杨侗担心。

    他现在文有房玄龄、武有秦琼等将,还有骁果军和陌刀军,军粮和武备也十分充足,而且裴仁基还在临川郡充当他们羽翼,根本不怕敌军绕路背后,捅他们一刀子,所以三人几乎没有什么担心的地方,只需堂堂正正的破敌即可。

    三人怎么打这一仗,杨侗不想管、也懒得过问,只要他们交上一个圆满的答卷即可。

    ……

    至于杨侗本人,却已经和杨恭仁、杜如晦等人从淮阳班师还朝。他回到洛阳的第二天,便对立功将士为施以封赏,并且提升了登基以后的第一个国公,此人就是杜伏威。

    自他降隋以来,杜伏威忠心耿耿、表现突出,不但将李密死死的钉在历阳以东,使其无法壮大,与此同时,他还不断的大破李密军,消耗李密的元气,为大隋最终歼灭魏朝创造了坚实基础,其功劳之大,足以获得国公之爵,爵位之名叫做谭国公,谭国是春秋时期的一个国家,包含了杜伏威老家章丘,这个封号对杜伏威而言,是一种莫大恩宠。

    这一次,一个郡公也没有诞生,甚至连寥寥数名县公,也是从县侯升上来的。这不是说杨侗吝啬,实因立功将校多,功劳分配下来以后,个个都达不到那个高度。至于登基以后所发动的一切战争,都由杨侗本人和各位国公为主帅,他们的爵位已经登顶了,只能在虚职、武散官、武勋方面加以补充,但相对而言,这三种闲散之职远不如爵位名气大,待遇好,受人羡慕和向往的程度自然也不如大隋九爵高。

    其实在爵位方面,除了开国之初,开国皇帝为了拉拢人心,出现大奉送的情况之外,历朝历代皇帝对爵位都进行了严格的把关。就拿史上的李唐王朝来说,要是没有赶上开国时期,你再有本事也不行。像岑文本只是一个子爵,欧阳询和阎立本只混了一个男爵;许敬宗本来也只是一个男爵,因为帮助武则天除掉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才好歹混上一个郡公;至于薛仁贵、程名振、梁建方这种屡立战功的盖世猛将,最后也只是一个郡公罢了。清朝重臣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到头来都是侯爵而已。这些史上人物,能力都很出色,但想当国公,那真是太难了。

    也因此,杜伏威这个圣武帝册封的第二十六位国公让人十个羡慕眼红。但没办法,人家降隋以后的功劳的的确确摆在那里,甚至连钱粮物资都不用朝廷提供,受封为国公,也让人无话可说。唯一的污点是拥兵自立,和杨广时代的隋军干过架,不过他和别人不同的是,未曾打出什么国号,之前的一切官职,其实都是杨倓册封,而他也以隋臣自居,所以不能说他是一个纯粹的反王;再说了,大隋王朝的降将、降臣很多,他们自己的底子都不干净,哪有资格去说别人?

    而在隋魏一战中,杨侗除了歼灭李密,彻底收复中原、江淮地区之外,人才也收获不少。除了已经得到重用的邴元真,值得称道的就是徐世绩这个史上牛人了,这家伙才华有,还很圆滑,并不像房玄藻、王伯当、孙长乐等人那么死板,他在李密自刎身亡之后,便和邴元真、谢映登、程咬金等人一起将李密等人安葬,他也看得出来,大隋一统乃是无法更改的的趋势,天下十三州,大隋王朝完整的占有了九州,古益州的汉中归朝廷所有;荆州二十二郡,李唐只有四个郡,还朝不保夕,荆州一统指日可待,扬州除了永嘉和建安二郡归孟海公所有,余者尽归大隋,目前来说,只有交州尚未有朝廷势力存在,天下十分,大隋独占八九,乃是当之无愧的霸主,治下人口数千万,而且民心稳固。只要杨侗不犯傻、不瞎搞,没有人再跟大隋抗衡。

    徐世绩不想拿一家老小和义兄单雄信的子女去逆天改势,所以他正式接受朝廷任命,去南方辅助张镇周作战。

    跟徐世绩怀着一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他们在李密活着的时候,哪怕再艰难也不离不弃、尽忠职守,可谓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自该为自己考虑了。

    当然了,杨侗不是什么人都接纳,有三类人都遭到了残酷的清算,一是参与江都叛乱,又因宇文化及败亡,顺势降了李密的人,这些人的下场自然是灭族;

    二是接受宇文化及封赏、并跟随宇文化及到败亡的旧隋臣子,杨侗依照他们当时的职务定罪,小官罢黜为民、永不录用,大官处斩,也许有人会说自己没办法,不得不从贼,但问题是人家裴矩可以逃走、人家虞世南可以避世,还有许许多多人携带家眷跑去当杨倓的臣子,到你这里为何就不行了?所以归根到底,还是想跟宇文化及闯得一番大富贵,自古富贵险中求,当你们决定跟随宇文化及的时候,就应该有失败身死的觉悟,宇文化及不成功,那只怪你们自己没眼色,跟错了对象。

    最后一类则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这其中,最典型的代表便是书法名家欧阳询,说起来,他也是一个官二代、反二代。

    其父欧阳纥是南陈大将,曾督交、广等十九州诸军事,后来起兵反叛,失败后,举家上下只有欧阳询一人因为逃匿而侥幸活下,此后两个月南陈皇太后驾崩,皇帝大赦天下,欧阳询获得免死之赦。在杨广统治时期,欧阳询担任太常博士;江都之乱中,欧阳询作为朝臣亦被俘虏,因为一手好字,得到宇文化及任用;不久跑到李密那里,当了太常卿之职;似乎觉得李密没前途,他这个太常卿当不了多久,又跑去洛阳担任杨倓的官,到了杨倓被王世充搞下台之后,他是第一批效忠王世充的人…也许是命运在作弄他,在随军作战的时候,因为失败被李密抓了去,李密爱惜他的书法,又成功的当上了李密的太常卿……

    要是他每次都等到效忠对象失败再降,别人可以理解,也不多说什么,可他每次都是弃主。令杨侗无语的是,欧阳询在江都的时候,还求过同为书法名家的虞世南,希望得到引荐,出仕大隋,饱览宫中历代书法名家遗留下来的真迹。

    如此一个反复无常、毫无气节的人,哪怕有再高文学成就、字写得哪怕再好,也得不到他人尊重,这其中就包括虞世南,所以他不但没有引荐,还很光棍的以自己的兄长为反面教材,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不过欧阳询虽然没有得到任用,但杨侗终究是欣赏他的字,使他不受清算的灰溜溜走了;另外一些人就没有这么好的结局了,该杀的该、该处罚的处罚。所以说,人还是得有一项特长,关键时刻能保全性命。

    解决了赏罚等问题之后的第三天,稍微清闲的杨侗,在皇后卫凤舞主导下,将阴明月迎娶入宫,并赐予德妃之名,使他的皇妃正式多了一个。

    如今李渊那里虽然出现了大动荡,但他并未急着去攻略荆襄:一来是他也被关陇贵族的造反的大毛笔惊到了,这时候的李唐虽然内乱,但还没有爆发内战,要是现在出兵的话,关陇贵族这军死士之军恐怕还会保留下去,虽然他能在统一天下之后,分而安置,可这些人大多是死忠分子,只要关陇各族尚有一人活着,他们便会上门联系,使这股势力始终潜藏于大隋,一旦关陇贵族稍不如意,未必不会像今天这样,联军造反,所以他需要借助李渊之手将之歼灭,同是,也能消耗李唐的战争实力和潜力。

    二是据韩志发来情报,说是自从李密一灭,在国内孤立无援的李渊和吐蕃结盟了,李渊不但与吐蕃和亲,还允许吐蕃军队入境作战。对于这个冉冉上升的西南大国,杨侗始终心怀警惕,不然也不会让黑冰台设法毒死鼎鼎有名的松赞干布了,不过他现在发现,松赞干布在以前的历史上之所以这么厉害,原因是他的父亲朗日赞普亦是一个了不起的英主,正因为有朗日赞普为松赞干布打下坚实基础,才有后来强大的吐蕃帝国,这样的人物、这样潜力十足的异国,杨侗肯定要诛灭,然而青藏高原不但地广人稀,还有高原反应,要是隋军入境作战,恐怕自身伤亡也大,搞不好还被对方采用游击战术弄得全军覆没,如今他们派兵参与隋唐之战,纯粹是放弃自身优势,到不利于自己的环境之下作战,这给了杨侗将其实力消耗的天赐良机,只要把这些吐蕃精锐消灭于唐境,那吐蕃国将会陷入四分五裂的局势。

    他要忍上一手、等上一等,既要等关陇之军和李唐两败俱伤,也要等吐蕃军入境送死。所以隋朝目前的战事,主要集中在南方,而南方既有张镇周、秦琼、房玄龄,还有一个徐世绩,也没什么好担心。有这么一个豪华阵容在南方作战,杨侗觉得比自己亲自带兵还要稳妥保险;所以军事方面,他并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政务方面,因为环环相扣的内阁体系走上正轨,需要杨侗亲自处理的大事着实不多,即使遇到一些难断之事,也有杨恭仁、韦云起、李景、皇甫无逸、杜如晦等等大能把关,需要他操心的地方同样没有几件。

    面对诸事皆顺的局势,自认为一直为国事奔波游走、累得不行的杨侗,干脆借迎娶阴明月之机,一口气便给自己安排了七天婚假。

    每天都是被翻肉浪,宠完这个到那个,兴致一起,还来他个大被同眠,大有‘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君之兆。

    当然了,他这么放心当昏君,完全是因为他的朝廷皆为忠臣。

    一般来说,开国皇帝前期,满朝文武多数是忠臣,到了天下统一,才开始内斗。杨侗的重臣本来就是史上留名忠臣,大家现在都为统一大业奋斗,杨侗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也就七天而已。

    然而,昏君生涯只是持续了短短第四天,就被气势汹汹的杨恭仁从凤仪殿揪了出去。

    原因是出大事了。

    不是李渊那边,而是杨侗的帝都、洛阳城出现大规模暴动,非杨侗不能处理。

第695章:考生闹事,动机不纯

    凤仪殿一楼,杨恭仁正向杨侗汇报:“圣上,科考出事了。”

    杨侗甚是不解的问道:“科举能出何事?莫非是关陇贵族、关东士族、南方士族在背后搞事?”

    这几个政治团伙百余年来,虽然一直明争暗斗,但是在科举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相对于注重军武的关陇贵族,诗书传家的天下士族更加反感科举,主张九品中正制取士制度,所有录用名额分配到各郡,由各郡中正官推荐优秀子弟。而且各大士族都有私学,不仅教育本族子弟,还广招天下英才去学习,这样就与当代英才挂上了师生之名,一旦这些时代精英成才,便被他们推荐出仕,仗大他们的政治势力,这些人如愿以偿之后,又反哺师门,这样一来,他们便能不劳而获,世世代代窃居高位,左右天下、左右皇权、把持朝廷任免权,这就是‘皇帝与士族共治天下’的由来。而公平公正、实力为尊的科举制侵犯了他们的利益,自然受到大家的一致排斥。

    杨广军事变革惹火了关陇贵族,科举又惹毛了士族,大家联手来搞他,不是很正常吗?

    杨侗是从稀巴烂的冀州起家,拥有庞大的军队,无人能够制约,科举才得到胜利执行。不过制度上是科举考试是三年一考,但因为杨侗在人才方面,本来就存在着严重不足现象,而他的地盘疯狂扩张,所以为了避免无人治理地方的尴尬,科举真到执行的时候是一年一考。而今年因为杀了一批贪官污吏,后备人才就不够了,于是二月之时临时加考一次;三天前又考了一场,秋季还有一次放开年限的恩科。

    搞了这么多年科举,从来就没出过事,考生今年有三次考试机会,怎么反而出事了?真是奇了怪了。

    “不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杨恭仁摇了摇头,解释道:“是荆、扬、青、徐四州考生说科举既不公平也不公正,导致考生出现理念上的冲突;双方争执过猛,演变成了地域之争。”

    杨侗颇有得色的说道:“我大隋收复这四州时间最长的不到一年,徐州、扬州是近来才收复的地方,然而这么短短的时间内,他们便跑来洛阳参与科考,可见科举已经深入人心,被士子们当成鲤鱼跃龙门、登上九重青天之路。”

    考生冲突、暴动,又能干什么事儿?真当城中军队是摆设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

    杨恭仁苦笑一声,提醒道:“圣上,问题不在这里,是他们说不公平。”

    “我们择优而仕,怎么就不公平了?”

    “考题。”杨恭仁口吐二字,直指问题核心,然后再将事情的缘由一一道来。

    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现在杨侗身上。他以前在批阅奏疏的时候,总是看到稀奇古怪、不知所以然的典故,最开始,还津津有味的让人讲解,可是后来地盘大了、奏疏多了,他不懂得的典故自然也就多了,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利用脑海中的典故构思一份奏疏容易,如果说不通,大不了用花团锦簇的东西来凑,而他杨侗每天要批阅那么多奏疏,哪有时间去研究各地都送上来的‘典故’?

    恼火之下,便推出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文以载道’的观点,要是再有人上疏时卖弄深奥文采,一律受罚。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一时之间,大隋文坛便掘弃了词藻华丽、晦涩深奥的写作之风,写文章之时力求一针见血。

    至于科考是为国家选拔人才的平台,不是让你写天花乱坠文章的地方,所出之题是实实在在、能够解决问题的题目;只要考生观点好、立意新颖、确实可行,便是文笔再差,杨侗也要这个人;如果有人把庄稼长势写成类似‘白发三千丈’、‘桃花潭水深千尺’这种句子,面临他必然是被淘汰的命运。

    北方士人知道朝廷注重事实的套路,在这方面下了功夫,全力以赴的打磨着自己的文笔,比起初来乍到的南方士子有先发之势。

    但荆、扬二州是宫体诗的诞生之地,宫体诗这类体裁的诗文用词华藻、绮丽空洞,诗风文风浮艳华靡,以绮错婉媚为本,讲究形式和技巧,追求辞藻华美,但内容和题材十分狭窄,诗作大多是骨气都尽、刚健不闻。南方士子自小受到这种体裁文章熏陶,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也是如此,当他们面对隋朝的考题以及要求,结果自然就悲剧了。

    不公平之说,就是缘自于此。

    北方士子受杨侗恩惠极多,尤其是寒士,因为杨侗的缘故,不用在士族、权贵面前低声下气,也照样能够凭借胸中所学,登上九重天,个个视他为改变自己命运的圣明天子、恩人,一听南方士子在大隋地盘上公然诋毁圣上,差点被周围唾沫星子给淹死。

    南方士子也不是怕事的人,这样就对骂了起来,最终演变成了全武行,参与械斗的士子高达三四千人,若非城中士兵反应及时,恐怕会搞死很多人。

    “朕明白了…但是朕不会改。”杨侗说道。

    杨恭仁就知道杨侗会这么说,苦笑道:“诗琴书画是以陶冶情操之艺,怎么来都无所谓,但是治国之时需要实事求是,浮夸之风要不得。文以载道、大道至简之文风,乃是我们多年来的心血之一,也为文武百官处理事务时,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万万不能抛弃。可是这些考生被押了来,他们箭张拔弩的在端门外广场对峙,要不是有军队看管,早就大打出手了。”

    “叫上两千名玄甲军,跟朕去看看吧。”

    “圣上要杀人啊?”杨恭仁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挑起地域之争的天赐良机,唐军细作不加利用,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

    杨侗说完,大踏步而去。

    。。。。。。。

    紫微城端门警戒线外,聚集了四五千名考生,他们以大门为中心,一分为二,出现了泾渭分明之势。在靠城方向,有近五千多名士兵手执长矛战刀,杀气腾腾的将两群考生严密监视。

    端门此时已经关闭,三千披挂整齐的隋军手持强弩站在宫墙之上,冰冷的弩箭对准下方,这是大隋王朝的核心重地,不容任何一人擅自闯入规定黄线,一旦有人违规,便会遭到城上城下的士兵击杀。

    城下。

    南方考生阵营之中,有名书生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神情激烈的振臂高呼,言语之间极尽挑拨之能事,下面许多人都在高喊口号……

    不少老成持重的书生摇头叹息,也有人在出言劝阻,但哪能制止得了数千名考生已经燃烧起来的情绪?

    “我们大隋王朝,乃是堂堂正正的国度,既然开科取士,就应该公平公正。难道南方人所交赋税比北方人少不成?”

    “同为大隋子民,朝廷为何要歧视南方人?”

    “难道朝廷,就不能给我们南方人一个说法?”

    “我们所写文章之文风,便是先帝也倍加推崇,并有诸多宫廷诗人承袭创作,同是大隋王朝,到现在怎么就不行了?既然说择优而仕、量才录用,就应该早一点将要求公诸于世,为何考出结果了才说不行。这就是所谓的公平?”

    “我们希望得到真正的公平、真正的一视同仁,而不是傲慢的偏见。”

    “……”

    无数冠冕堂皇的话,从这些人口中慷慨激昂地吼了出来。这些人或许手无缚鸡之力,但说起煽动人心,却都是个中高手!

    在他们嘴里,南方人、北方人成了两个国家的人,其核心思想便是挑起双方的对立。

    这时,端门开启。

    两千余玄甲军如同排山倒海急速而至,迅速将这群人围了起来,浓郁的杀伐之气,令这伙人的神色隐透露出隐恐惧与不安之色。

    杨侗站在城楼之上,目光森然地看向下方那伙煽风点火的书生。为首那名书生居然毫不示弱、全无惧色的直视杨侗。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杨侗语声中的杀机毫不掩饰。

    南北分裂数百年之久,也打了数百年,双方隔阂极深,虽然大隋一统南北数十年,但人心尚未统一,杨坚为了实现人心上的大统一,让杨广在南方经营了足足十年,杨广登基以后开掘大运河沟通南北、提高江都地位、重用南方士族、迎娶萧梁和南陈亡国公主为妻妾、让利于江南百姓,这都是为了抚平南北双方隔阂的举措。经过两代帝王数十年的努力,这才稍微好了一些,如今这伙人却在这里极尽能事的煽动破坏。要是处置不当,落榜的南方考生心怀怨言之下,不但会信他们鬼话,恐怕回去之后还会尽情宣扬朝廷之‘不公’,到时候,南北双方的人心又会再次分裂。其用心之险恶,真是罪该万死。

    “回圣上,草民余玄。敢问圣上出动大军,杀气腾腾包围我等南方考生,又是意欲何为?难道想我尽我等不成?”自称是余玄的书生竟然反问了一句。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隋子民,却又刻意划分什么南方人、北方人,明显是让南北考生相互敌视。真以为大家是傻子吗?”

    “回禀圣上。”余玄昂然道:“草民挑拨离间之意,事实就是朝廷对南方不公。草民虽是一介书生,却也希望朝廷能够一视同仁,要是目的达成,哪怕血染当场,亦再所不惜。”

    众多书生群起应和。

    不少明白人心下冷笑:这么毫无依据之事,居然也说得大仁大义,这人的脸皮厚比端门。真以为杀伐果决的圣武帝不敢拿你如何?

    杨侗眼中,余玄已是一具尸体,他没有和尸体说话的习惯。

    旁边的杨恭仁高声说道:“我是尚书左仆射杨温,想必你们也听过我的名字,你们报效国家、造福一方百姓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一名地方官员,首先要有分辩是非、分清对错的能力,这样才能在破案时找出真凶,免得冤枉好人。可你们一听谣言,就头脑发热的闹事,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官吏。”

    “其次、科举已经举行多年,每年的考试题目都以实实在在的内容为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年年如此,何来针对南方人之说?”

    “第三、今年开科取士的时间,朝廷早在年前就已经公布,那时候的徐扬二州还在李密之手,朝廷甚至没有将此二州的士子纳入科考范围来考虑,这又何来针对南方人之说?”

    “我来补充一下。”这时,孔颖达拿着一本厚厚的名册跑到城上,也走上前来说道:“截至朝廷规定的最后报名时间,只有三百二十多名徐扬二州籍考生报名,但是考前三天,人数暴增六千六百余人。要是朝廷严格按照制度执行的话,这六千余人是不能参与考试的,可圣上知道大家舟车劳顿,来一趟洛阳不容易,不忍心大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才破例一次,圣上和朝廷如果真有地域偏见,一句‘报名时间已过’就将这六千余人打发干净,这群人连进入考场的资格都没有。可圣上的浩荡皇恩,不仅没人感激,还听从小人蛊惑闹事,我认为‘狼心狗肺’这个词,指的便是这些人,我孔颖达这个学部尚书都替你们感到羞耻。”

    “这六千六百余人为何突然到来?”孔颖达冷冷的说道:“无非就是想当官罢了。你们见到洛阳水陆交通便利,乘船的话,可以十二个时辰行走,所以你们不愿错过一个能够当官的机会。但录取名额有限、才学却高低不齐,所以落榜居多,而一部份落榜之士,不但没有自省己身,没有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反而对朝廷充满了怨气,于是在小人怂恿之下,便一起示威。说到底,是你们怀着不轨之心,自以为法不责众,又觉得南北纷争这个话题极为沉重,或许能够逼迫朝廷妥协,从而达成你们获得官位的目的,这才遂了小人之愿。你们用心不良、动机不纯,即便当了官,也一定是自私自利、为害地方的贪官污吏。”

    孔颖达这番犀利冷峭之言,直指问题根本,揭开了这些考生的遮羞布,致使这些人面红过耳,纷纷羞愧低头。

    对老孔再次刮目相看的杨侗冷冷的说道:“朕也不妨告诉你们,这些搬弄是非的人,乃是伪唐细作,目的是挑起大隋内乱,从而给予李渊喘息之机。其心可诛,其人该死!立即斩首示众。”

    主动权已经挪到朝廷之手,杨侗哪会再给这伙人说话的机会?

    随着杨侗一声令下,早已瞅准目标的玄甲军冲进人群之中,将余玄和那些帮衬他的书生一律扭了出来,刀子如魔鬼勾命的利器,一片刀光闪烁,满目尽是血流成河。

    感谢书友——‘初话’大赏。。

第696章:圣武三十六天罡

    这一场考生示威风波来得猛烈,去得迅捷,不过它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洛阳城各处都在议论此事,各种阴谋论、野心论和权力论在大街小巷之中散布着。

    而杨侗这一次,对教唆考生闹事的人杀得毫不手软,此后若有类似的际遇,只会下手更狠更毒。正如孔颖达所说,‘学得文武事卖与帝王家’乃是千古以来,文人武士共同的向往,学习的目的是报效国家、一展胸中所学也好,是避免与草木同朽、屈于市井也罢,只要才华出众、只要以己之所学考取到功名,每个人都没错……但如果一点分清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就人云亦云集结于帝都、大闹宫城,肯定不可原谅,要是杨侗今天容忍了,以后他们受点委屈了,是不是会光明正大的刺王杀驾?若不严加惩治,不足以儆宵小;若不严加惩治,只会助长读书人的嚣张气焰,慢慢形成一个以‘士大夫’为首的利益群体,嚣张跋扈,排斥异己,架空皇权,日后国将不国……

    处置这伙为首之士后,杨侗的诏令就在当天,昭示天下。

    “文人饱读诗书,理应明白是非,为国分忧,为百姓张目;如今却为一己之私,企图挑起南北纷争,此罪责与图谋分裂国家有何异?朕常闻‘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今大隋数千士子不分青红皂白,与敌方细作抹黑朝廷,歪曲是实、信口雌黄,并于帝都发动暴乱…如此做法与乱臣贼子何异?此行此举,不惩戒不足以平民愤,不惩戒不足以正视听…即日起,若有人再持此言论者,九族尽诛!”

    杨侗此次所下圣旨,超乎寻常的严厉。透着圣旨,都能够可以清晰察觉到皇帝冲天杀气!随着圣旨颁布,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然而杨侗的追究,令参与这起件事的读书人,集体倒了大霉。

    “身死受伤者,实为罪有应得,尤须追究其家人连带罪责,三代不得录用;参与打架斗殴者,吏部、御部、学部亦记录在册,罪责严重者,终其一生不能参与科考;余者视罪责轻重,禁考十年、九年、八年不等……律法之尊严不容挑衅,大隋文人当引以为戒。”

    许多人一心苦读,甚至动用各种关系扬名,以获取名望,目的便是能够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直上九重云天。

    但是随着杨侗这道追责令一出,许多人的仕途前路等于至此中断,顿时哀叹之声络绎不绝。

    说好的法不责众在哪儿?

    无数被煽动的文人痛哭流涕,也有人愤愤不平,不就是误会吗?我们都知道错了,朝廷还想如何……然而杨侗哪会给他们幡然悔悟的机会?若不严惩,日后还会再犯,只有绝了这些一心想当官的人的最大心愿,才能让他们长记性。

    ……

    宣政殿内,杨侗和一干重臣坐在一起议事。

    孔颖达求情道:“圣上,这些文士皆是朝廷急须的人,大多数人是盲从大众者,这番惩戒,包括了所有人…这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吧…”

    杨侗笑道:“孔尚书,这可不是你应该说的话啊。”

    “臣觉得学子成才不易,一下子处罚了这么多人,心有不忍。”孔颖达是杨侗的坚定支持者,见到那些文士闹事,心中怒火万丈,是以指出后来报名的那六千多名南方文士的真实用心是为了当官。但头脑发热过后,却又不忍心了起来。

    “自从圣上起家至今,从未发生如此恶劣之事。而这伙人触犯的是国法,自古法不容情。不管有何道理,都无法改变他们犯错的事实。若今天因为爱惜他们的才华法外开恩,以后有人不满足的时候,肯定都会拉帮结派在帝都横行自如,逼迫朝廷妥协,以达成不可告人的险恶用心,到那一步,国法何在,大隋纪律何在?朝廷又拿什么来约束天下人?”魏征冷酷的说道:“照他们今日集结的人数,已经到了非法集会、图谋造反的标准,我还觉得处罚轻了呢。”

    杨侗笑着说道:“朕当初开科取士,一是急需人才,二是给寒士一个机会,动摇士族把持地方官场的定律,三是动摇各方势力的政局,将各地寒门人才吸引过来为大隋所用。而不允士族子弟参与科考,是因为士族有太多杰出人才,要是他们也来考试,寒士肯定竞争不过,十个名额之中,士族子弟能通过真实水平拿下七八个名额,一旦这么做了,七八成官员会是士族的人,然则他们他通过联姻等手段,蚕食掉另外三成官员,一步步的形成一个巨大的政治势力网络,只有寒士官员占到八成标准,士族就算再想搞风搞雨,朕也丝毫不担心了。”

    杨侗这话让众人深以为然。

    名门士族子弟并不全是各族人,大部分都不是他们的本族,他们只是在各族的私学里读书,打上各族的烙印,这对他们仕途大有好处,各族需要这些人壮大他们的派系和声势,对于送上门来的人才,自然是欣然接纳,而一些妖孽之才也被他们以联姻的手段牢牢掌控,日后想要脱离很难。世世代代如此,便成了一个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各族联起手来,皇权优势荡然无存,为了打破这个定律,科举这才在大隋王朝应运而生。

    “可是圣上。”孔颖达有些不解的说道:“这数千人中,几乎都是寒士啊。”

    “寒士也可以结合成关中派、并州派、荆州派、扬州派……然后因利形成北方派、南方派,今天就有这个苗头,这一次若不严加惩戒,南北二派很快就会自发形成,然后排斥异己,纷争不断,这比数十个士族派系还要恐怖。”杨恭仁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南方人士在南方为了自保而接党可以理解,但南方已经被朝廷收复,朝廷在科举之上,也是择优录取,就不应该有北派、南派的说法,更不能有领袖,不能聚会,若不然,会渐渐演变成第二、第三个关陇贵族,稍有不满意便会霍乱地方,挑起百姓对朝廷不满,从而令生灵涂炭,最终达成改朝换代的目的。”

    孔颖达苦笑道:“卑职明白了。”

    他知道杨侗就像不喜欢关陇贵族一样,憎恨一切士族和利益团体,想要彻底打碎他们,要是这些寒士今天针对的是某个利益集团,杨侗顶多只会诛灭起哄的那些人,但他们错就错在对大隋朝廷发难、对皇权发难。杨侗没有全部诛杀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杨侗笑了一笑,其实他知道‘官场派系’到了二十一世纪也避免不了,连各个城市都有各个地方的老乡会,他们自保之余,目的就是结合在一起,通过各种人脉关系谋取更多利益,但只要在律法之内行事,没有威胁到国家的稳定,也不会有人计较什么。所以派系彻底灭亡之说纯粹就是说说而已,除非没有人类的存在。

    他说道:“好了,这件事翻篇了,我们不用再谈此事,这几天还有什么事情?”

    “圣上,民间确实有一种自发形成的风声。”凌敬这时候说道,“微臣觉得不加以阻止的话,恐怕会给朝廷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何事?”

    “圣上为了彰显立功将士荣耀,让各郡县宣扬诸多将军的功绩,然则问题就在这里产生了。”凌敬说道:“民间百姓倒是没什么,热闹过后就过了,一些闲人见得圣上将杜伏威将军晋升为谭国公,便拿他和李靖尚书,秦琼、罗士信、裴行俨等将作比较,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说秦大将军身经百战,参与了圣上主导的所有战争,独自统兵后,歼灭突厥二十万精锐,如今又灭了林士弘,当为大隋第一帅。”

    “意思是说,朕应该着重封赏,以示区别?”杨侗笑问。

    凌敬道:“正是如此。”

    杨侗敲了敲桌子,“仔细一想,药师的功劳其实才是最最大,不过他这个幕后大功臣,都被诸将万丈光芒给压得暗淡无光。除开他之后,叔宝确实是最耀眼那个,民间不知药师之功,他们的论断确实没错,但朕如果单独拿叔宝出来,好像对他本人不是好事吧……”

    众人纷纷点头。

    如果秦琼真被推上军方第一人,就会成为箭靶子,以大家对他的了解,秦琼虽然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单打独斗,都是一流好手;但是在政治方面,秦琼真没什么出彩表现,要是把他推出去,肯定招架不住各种冷箭。

    这也是杨侗担忧的所在。

    在歼灭林士弘一仗之内,是秦琼窥得战机,联合裴仁基出兵,将林士弘主力歼灭于九江,是当之无愧的首功之将,他灭了为祸南方十余载的林士弘,于情于理都该大加封赏,但是秦琼如今已是国公了,爵位方面已经封无可封了,实职方面,他是左卫大将军也到顶了,让他入朝执掌某一部政务,对他来说,还不如当个小兵舒坦。至于武散官、武勋、虚职远不如实职和爵位耀眼,怎么升都不能让百姓心服。

    杨侗靠在椅背上,揉着脑门道:“叔宝立下的功劳确实不小,朕也在武散官和武勋方面补充了。但是百姓们都觉得不够,难道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这肯定不行。”杨恭仁摇头道:“天下兵马大元帅权柄实在太重了,此职一旦设定,以后也会遵行,最重要的是此职导致军方出现严重失衡,无从制约。叔宝倒是无所谓;但继承此位者,未必就忠心耿耿。”

    杨侗点了点头,秦之太尉、汉之大将军的权柄和‘天下兵马大元帅’一样,历朝历代鉴于该职太重,才慢慢的废除,如果大隋再设‘天下兵马大元帅’,完全是开历史倒车。

    杜如晦说道:“左仆射言之极是,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万万不能设。而且百姓图的就只是一个热闹,他们希望看到的,不外乎是尊荣的秦大将军,至于秦大将军执掌多少兵马,其实并不关心。”

    “臣赞成。”

    这时,韦云起拱手道:“汉明帝刘庄追思他父亲光武帝的诸位功臣,就把二十八位功劳最大、能力最强的大将的画像放在南宫云台,后人称之为‘云台二十八将’,圣上不妨仿效汉明帝。”

    “五虎上将?”杨侗几乎是脱口而出。

    “看来圣上心中早有思量,这个名字确实不名,但臣觉得不够响亮。”杜如晦看了杨侗一眼,笑着说道:“而且我大隋王朝上将、名将着实不少,要是全部纳入进去,那跟现在没有任何区别,体现不出尊荣。”

    “朕铸‘圣武三十六势’,赐予有功将臣,这辈子也只用‘圣武’这个年号,设立‘圣武三十六天罡’文武皆可入列。”杨侗眼中闪烁着一抹精光:“但是汉明帝的‘云台二十八将’,为了避嫌的缘故,凡是和皇室有亲的人都被他撇开了,比如说伏波将军马援立有大功,但因为女儿为明帝皇后,明帝避嫌未将其列入;还有光武帝表兄来歙,功劳也很大,最后也未被列入。从某种程度上说,对一种不公正的表现,既然民间在意此事,我们的‘圣武三十六天罡’干脆由民间百姓来评选好了,等民间从文武百官之中筛选出大致人选,朝廷再来决定。功勋不足者则不纳入,并将位子暂时空悬,待平定天下再把功劳大的将臣列入其中。”

    众人深表赞同。

    接着又再商议了一些具体细节,还有具体规划之后,这件事算是拟定下来,还需要在朝堂之上确认才会最终落实

    眼下的首要任务是随着地盘猛增,重点是在官员任命之上,杨侗还是像以前那样,一律启用预备官员,这些在培训班的人足己将各地的架子给撑起来。

第697章:唐朝议科举

    隋朝士子闹事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襄阳,这让李渊动了开科取士之念,并在政事堂和李建成、诸位相国商议。

    这时李渊说道:“诸位,杨侗能够开科取士,我大唐却迟迟没有动静,导致天下人才皆归隋朝所有,朕就想,我大唐难道就不行吗?”

    自从杨侗扬威域外,收复并州,大隋王朝逐步强盛,各方势力对寒门人才的吸引力就大不如前,也就是因为杨侗与天下士族为敌,关东士族和南方士族才陆陆续续前来投奔,这些人的到来确实壮大了李唐王朝的声势。糟糕的是,这些士族显然也担心李渊如同杨侗一般,打压士族。随着士族占据的官位增多,他们便联合关陇贵族排挤和打压寒士。

    他现在有些明白李建成当初为何说要不能一战拿下薛举,便休战推科举的原因了,若寒士之官不到四成,李唐不仅是在军事上难以抗衡隋朝,在自主权上也不断被削弱,就拿如今的李唐王朝来说,就算他李渊想要归顺隋朝,这些大员也没几个人愿意。

    就拿突氏来说,有很多杰出子弟死在隋朝之手,如今更是捐献九成以上的财产,为何?自然是希望李唐王朝打败隋朝,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获得高回报。

    这样的家族在李唐极多,尤其是杨侗当初暗杀李密官员,顺带收拾很多谩骂他的很多士族子弟之后,抱着这样心思的人就更多了,所以就算李渊真的想要归顺,也已不可能,原以为诸多士族归唐是好事,如今看来,李建成当年就已经料到了。

    所以,李渊的想法是借关陇贵族受到清洗之机,将空出来的职位分配给寒士,使朝堂得以平衡。关键是李渊李唐王朝遭到沉重打击,他希望地方百姓安定,想让治下文人在各地宣扬李唐王朝的好,科举便成了李渊最佳之选,只要放出开科取士风声,就能够笼络文人,收买人心。

    “父皇万万不可。”不等大家发给意见,李建成便出声反对:“父皇,杨侗这些年让科举深入人心,且有万千士子闹事,可见科举处理不好,轻则激起众怒,重则天下动荡,可见科举不是想开就开的。”

    李建成以前的的确确主张开科取士。他认为杨广当初能够让太原王氏、荥阳郑氏等士族不得不低头,关键就在科举。

    寒士视科举为踏上青云之路,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利,自然而然的团结起来和名门世家对抗,完全不用杨广去苦口婆心说服名门士族让步,他也没必要为关东士族而操心,他知道能和名门士族们对抗的人,不是他杨广,而是大隋万万千千名寒子。要不是他紧接着收拾关陇贵族,且到处搞大工程,失去民心,哪有什么乱世?

    当初眼见大唐王朝在走杨坚的老路,李建成心急如焚,建议他的父皇一边争霸天下,借战争降低关陇贵族对军队的把控;一边仿效杨侗,以科举来平衡关东士族对官位的大量占据,反正有杨侗拉仇恨,唐朝的开科取士哪怕有一定的动荡,却也不会太过严重。

    父皇却担心惹恼支持他的关陇贵族和诸多关东士族,打算平定天下后再举动科举考试,收拢天下人才,可李唐王朝不仅没有平定天下,反把地盘越打越小,甚至连生存都困难。但是李渊在关陇贵族之军还没有收拾的情况下,却想搞科举,这简直把李建成惊得不行。

    连一个安定的大隋王朝都不够杨广这么折腾,岌岌可危的李唐要是一边搞关陇贵族、一边用科举搞若即若离的关东士族,立马就会完蛋。所以,李建成一听父皇这话,差点没被吓晕。

    “你以前不是主张开科取士吗?现在为何反对?”李渊很有些不解。

    “父皇,这怎么能一样呢?以前我大唐江山根基稳固,声势一时无二,便是杨侗也大有不如,如今我大唐王朝比起当初是天地之别。这时要是开科取士,而动各地官员利益,这对我大唐王朝的稳定不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造成巨大动荡。”

    “圣上,微臣赞同太子殿下。”萧瑀这时起身行礼道:“科举不是一件事容易的事,它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杨侗这一次显然是没有处理好利益纠葛,才导致士子大暴动。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我大唐从未开科取士,要是贸然开启,恐怕会有更多纠葛察觉不到。圣上要是有心举行科举,那现在就要着手准备,反复商议再举办,只有准备充分,才能做到有利无害。”

    “罢了,科举之事暂且放一放吧。”尽管李渊心中极不舒服,但隋朝发生的事情,也让他意识到仓促开科取士只会带来无穷麻烦,稍有不慎,科举便会成为压倒大唐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让感到压抑的是被他倚重的人,个个表现得出了沮丧、颓废之势,个个都失去了入主关中时那种‘朝气’,他现在其实最需要的是用一场大捷来提振大唐低迷的时局,甚至还想答应李世民的要求,放弃汉水防线,举李唐王朝之兵,主动对隋朝发动一场大战。但是襄阳还有北镇军这个大麻烦,平叛一直处于一种僵局之中。

    李渊也明白负责歼灭北镇军的李世民所面临的难处,去年的东征惨败使唐军士气低迷,如果李世民贸然对堪比骁果军的北镇军作战,一旦再失败,唐军或许因此崩溃,更让李世民为难的是,不但要歼灭北镇军,还要轻易获胜,大一点的损失,大唐王朝都承受不起,在没有六七成把握的前提下,李世民不敢放手一搏,而且北镇军是一支无援之孤军,这个时候最好是派小股部队骚扰,设法毁其粮草,待其陷入无粮可食时,其内部就会自我溃败。所以李渊同意李世民建议,不急于决战,朝堂这种无能为力、听天由命的颓废局势也让李渊差点发疯。

    好不容易想到用科举扭转颓势,但洛阳士子大暴动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李渊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转移话题的问道:“杨侗最近有何动向?”

    “杨侗已经回洛阳了,除了留下必要兵马,其他军队都开始撤出淮阳,其中就有很多军队向南阳和南郡方向开进。而秦琼和张镇周歼灭林士弘以后,便率十万大军在东阳集结,准备和孟海公、冯盎联军决战。看起来,似乎是打算统一南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发动隋唐之战。”刘文静答道。

    李渊苦涩一笑,孟海公和冯盎的联军高达二十五万,秦琼和张镇周只有十万人,可是杨侗却稳如泰山,没有派兵南下,反而不断向隋唐边境派兵,可见杨侗并没有将联军放在眼里,等他再次出洛阳时,恐怕就是隋唐大战爆发的时候了。

    “圣上,荆北数郡占了我们太多兵力,处处防御,防御却显得处处薄弱,要是隋军布局完毕,从各段发起进攻,我们守是守不住的。房玄龄出使襄阳的时候,不是要我们以荆北换取一年的休战时间吗?依微臣之见,干脆答应他们好了,尽快迁都、迁民入益州,凭借山川之险抵御隋军。”窦轨以前他和独孤整生怕战火殃及他们在益州的利益,反对迁都,可在他决定彻底效忠李唐王朝的时候,心态也就变了,希望李唐保存有生之力,据险而守,再与隋军博弈。

    李渊闻言默然无语,对他来说,此刻想迁都也不太容易了啊。

    迁都倒是还好说,迁民却不是一件小事,迁民耗费粮草不说,途中又有多少百姓罹难?而且这样种孤注一掷的做法,一旦山川之险也难以抵御隋军的时候,他连一个纵深之地都没有了,只能跟杨侗硬抗。何况襄阳境内还有三万叛军,在其未灭之时,迁都不是给了他们突袭的机会吗?另外,汉水防线上的兵力众多,若是一撤,全都乱了,隋军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呢?还有即将到来的吐蕃骑军,擅长在平原作战,到了山川纵横的益州,十成战力少说也要对半砍,难道只让他们保卫天府之国平原?

    说起来,还是窦轨当初不明事理,上了独孤整的当,反对迁都,要是以前只有独孤派反对,他现在已经身在成都了。

    看了窦轨一眼,李渊摇了摇头道:“今非昔比啊,以前杨侗要和李密作战,生怕两面受敌,这才要和我们休战,然而李密没有给他造成什么麻烦,这么快就被歼灭了。我大唐已经成为杨侗为数不多的敌人,战事迟早会发生,他这时候又怎么可能重提休战之事?”

    窦轨闻言,没再多说什么。

    李渊将话题转移道:“如今之势,杨侗已非我大唐难匹敌,不若……”

    一名侍卫疾步飞奔而来,面色凝重道:“圣上,大事不好!北镇军出兵了!”

    “究竟何事?”李渊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回圣上,今日清晨,北镇军借着大雾悄然率军摸至谷城县。守军准备不及,被独孤彦云破了县城,我军屯于谷城县的驻军死伤惨重,李孝同拼死杀出重围,借着雾气逃到了阴城县,如今独孤彦云已经率军威逼阴城县,刘弘基将军连续派人送信,请圣上速速定夺。”侍卫一口气将话说完,狠狠地喘了口气。

    “好个奸诈的独孤彦云,这等时候,竟然还要与隋军里应外合么?”李渊又惊又怒,一拍桌案站起来。

    隋军如今已经是横扫之势,李渊这才以重兵打造出了汉水防线,刘弘基镇守的阴城县则是一个重要的节点,要是北镇军破了刘弘基,对岸隋军便会源源不断的渡过汉水,围困襄阳城,一旦襄阳危机,汉水防线不敌而破。

    “圣上!”刘文静皱眉道:“那独孤彦云,怕是想要趁着朝廷如今重心放在安抚乱民,无力征伐之际,抢先一步,占领阴城县,据此地迫使朝廷让步。若不然便会与隋军里应外合。”

    “本事不大,胃口倒是不小。既然他们胆敢撕破脸皮,向朝廷出手,那朕也不想与关陇贵族拖下去了。”李渊冷哼一声:“传我军令,命刘弘基择机进攻北镇军,命窦琮率军自襄阳出兵,命令张士贵自均阳出兵,合击北镇军,无需顾忌,给朕狠狠地打!”

    “喏!”侍卫点头答应一声,前去传令。

    刘文静心中一动,微笑道:“圣上,隋军尚未达成合围之势,此战我们要是能够重创北镇军,我军不但可歼灭内贼,更可借此机会杀向南阳,若能趁此机会,将南阳郡一举占据,这三路大军则能和舂陵军联合,左右夹攻新野隋军。与此同时,可让晋王进军南郡,胜算极大啊。”

    李渊目光闪烁不言,这也是当初李世民给他定下的战略,原本他担心隋军威势,所以最终拿关陇贵族开刀,眼见隋朝灭了李密,又有北镇军谋反,便不敢再动。既然刘文静也有此意,而且汉水防线上的军队很难退回,那自己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若能借机吃下杨善会的新野隋军,并占据了南郡,他不但有与隋军有了谈判筹码,还能振奋士气,以一种胜利的姿势迁都,这样也能走得让人心服。当然了,此战的关键是要迅速解决北镇军,然后给坐山观虎斗的隋军来他个重重一击。

    “传令下去,让孝恭做好配合作战的准备,让世民准备军队,一旦北镇军歼灭,立刻杀向南郡。”这一刻,李渊终于拿出了帝王的魄力,继续说道:“诸位相国,各司其职,让朝廷做好迁都的准备,同时将一干物资运入巴东,给隋朝一种迁都之势,让隋朝以为我们不敢与隋军作战,被迫迁都。”

    “喏。”诸相应声而退。

    等到诸相退下,李建成行礼道:“父皇,儿臣对科举之事有一点想法。”

    “你说吧!”

    “父皇,儿臣认为科举的风险确实比较大,它必然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父皇难道没有发现,除了刘相之外,其实他都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吗?”李建成指自然是窦轨等人。

    “科举的目的是为朝廷选官,这是最根本的利益,而我大唐王朝势力多如牛毛,不像杨侗那边纯粹,开科取士必然大抵触,所以朕当初否定了你的设想,并说是统一天下之前,不实施科举,以保证关陇贵族、关东士族、南方士族的利益,以获取他们的全力支持。但如今,关陇贵族这个最大的反对团伙已经与朝廷反目,他们是否反对已经不重要了。这才有了开科取士之念。”李渊叹了口气道:“不曾想,大唐王朝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还与朝廷斤斤计较。”

    李建成不希望父皇在这个时候,对诸相心生芥蒂,引起君臣相疑,便如是说道:“父皇,诸相反对,并不能说他们有私心,而是我大唐如今国势不振,要是再闹出士子暴动,将会大失人心。只是他们没有深入去思考科举所存在的问题,这人给人私心重之感。”

    “皇儿言之有理。”李渊被儿子说动了,建成这话直指问题根源,这使李渊豁然开朗,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你打算怎么开科取士?”

    李建成拱手道:“杨侗的科举,虽然每一次都有无数人参与,但他每次直接任用的官员不过是百人而已;还有一些人,可以选择去军中担任文职官员,帮助军队统计账目,发放军饷;而绝大多数士子都会进入隋朝学宫读书。士子读书的三年时间内,不但是食宿全免,而且每月另有四斗米、三贯钱的补偿。这对贫寒人家子弟来说,读书求学不但不花钱,还能养家糊口,省吃俭用的话,有一半以上的钱粮拿回家,这便有了巨大的吸引力。”

    李渊明白了李建成的意思,笑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出仕的人不多,只是担任一些没有实际权力的佐官,这就没有触动他们的利益,自然不会有人反对科举了,是不是这样?”

    “正是如此。”李建成道:“前不久,世民和孝恭来信,说是许多原本在军供职的世家子弟怕死,吃不了苦,以各种理由辞去了职务,使军中文职人员严重不足。于是纷纷向儿臣讨要文职人员。世家看不上军中文职,却又不能没人任职,我们任用寒士供职军中,他们有什么理由反对?要是反对,那就让他们的子弟去当好了。”

    “皇儿这个办法不错。”李渊赞许的说道,他要开科举的目的,是让治下文人宣扬他、歌颂他,至于让寒士担任什么职务,并不在他考虑范围。

    李建成给他想出的用人之处,在满足他的意愿之前,既没有让他出尔反尔,也没有触动各个世家门阀的利益,还能解决军中无文职的麻烦,可谓是一举多得。

    李建成笑着说道:“只要保证大家的利益,儿臣以为科举完全可以举行。不过事先要和他们进行沟通好,免得他们畏科举如虎,与朝廷离心离德。”

    “皇儿建议得很好,就这么办吧。”李建成解开了李渊一个心结,令他的心情变好了很多。李渊看着谦卑恭敬的长子,颇为感慨的说道:“朕年纪大了,且这些年诸事不顺,心力交瘁,朕没有面面兼顾的精力,皇儿以后主动一点,别老是这样没有自己的主张。”

    作为李唐王朝的太子,李建成处于一个父皇担忧怀疑、兄弟眼中钉的尴尬处境,所以他这些年一直掩饰个性、处处顺从。大多是执行父亲的指示,即使有争论也是就事论事,很少主动有自己的主张,为人处世,点滴不漏。也因如此,获得李渊的信任。

    “喏。”李建成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

第698章:李元吉职权扩大

    “父皇,歼灭北镇军儿臣并不反对,但是与主动进攻隋朝一事。父皇做好准备了吗?”这时,李建成又问道。

    “这……”好不容易硬了一回的李渊一听李建成这么说,又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沉吟半晌,便问道:“皇儿有何想法?”

    “儿臣认为主动进攻隋朝的时机尚未成熟。”李建成抛出了自己的观点,接着说出‘时机尚未成熟’的理由:“我们现在没有跟隋军作战的准备,甚至连最基本的大方略都没有,各军之间也没有多大的联系,各军将领缺少最基本的战前沟通;要是某支军队战败,其他军队既支援不及,也不敢放下自己职责,而大胆支援;而要是赢了,其他军队也会因为缺乏准备,不敢贸然进兵,导致良机白白错失。东征失败,不就是因为各自为战的原因吗?”

    李渊神情凝重难看,‘东征’让李唐王朝失去了与隋朝夺中原的最后一次机会,几乎成为李渊心中的一个禁忌,他除了把李孝恭甩出来当替死鬼之外,连最基本的战后总结都没有。因为他知道一旦总结原因,所有问题都将由他来承担。

    “父皇。”李建成语重心长的说道:“东征惨败的原因完全是我们战略出现了重大的失误,或者干脆说我们战略不清晰。到底是要东进中原,还是占领河洛地区,我们自己都没弄清楚。如果我们当时只是为了占据李密南下而空出来的地盘,那就不该让世民攻打王世充,正因为世民占了弘农,威胁到关中和并州的安全,杨侗才将目光从李密转向了大唐。如果我们的目的是消灭王世充,以河洛为楔子,将隋军死死钉在关中、并州,那就不该让孝恭带走一半军队,而是应该将大军交给世民,以雷霆万钧之势消灭王世充,然后与南下隋军作战,实现彻底占领河洛的目的;而孝恭这边,事实上只须一两万军队,即可占领李密退走的襄城等郡。但我们主次不分,既让世民威胁到了关中、并州,又让孝恭威胁到荥阳,这才致使杨侗发了疯。父皇,没把隋朝纳入东征考虑,以及主次不分的模糊战略,就是我们东征失败的根本原因。”

    关于东征,李建成老早就都想提出来了,但东征惨败的核心问题是李渊战前的战略思路不清晰,另一方面是李渊在襄阳遥控前方作战的军队,前方将领任何一个大调整都需要通报,只有征得他的同意才能执行,这种僵化指挥方式的后果是李孝恭全军覆没,导致李世民成为一支孤军,最终以惨败收场。正因失败原因是李渊,所以李建成、李世民、李孝恭等人根本不敢再提‘东征’半句。

    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征惨败的阴影已经淡化,又因李渊头脑发热的要去攻打隋朝,李建成生怕旧事重演,便趁这机会提了出来。

    “朕也知道东征之败是主次不分、四周竖敌、分兵分散所致。”李渊声音显得十分低沉、阴郁,虽然他从来不承认是自己失误,但心中却知道,正是他的战略失误导致东征惨败,终使大唐落到这步绝境。

    “父皇,隋唐之战迟早要打,眼下也确实是个机会,但我们至少要与各军将领进行战前沟通,分派任务,好让大家有一个明确的作战思路。”

    “皇儿言之有理,以前的错误不能再犯。”李建成适时的转移话题,免去了李渊的尴尬,使他心情稍微好转,又问道:“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敌我双方的实力,我们要有明确的认识。首先、朝廷离前线不足两百里路,要是我军作战不利,隋军很快就会兵临城下,三峡道中任何一县失守,朝廷都没办法撤入益州,所以儿臣认为朝廷要迅速离开襄阳。其次、由于各个家族交出私军的缘故,我们多出四万多名军队,可不管是这些兵,还是之前的兵,多数是新兵;虽不至于人人畏隋如虎,但良莠不齐、号令不统是不容回避的事实,也许他们会成为我大唐王朝的精锐,但绝不是现在。第三、我们武器装备不足,要是没有足够的缴获,几场战战下来,我军现有武器装备会出现大损伤,很多士兵将陷入无装备可用的窘境。第四、我大唐一片混乱,而隋朝却天下承平,儿臣担心战事一起,军民崩溃。”李建成看了李渊一眼,接着说道:“迁都好理解。另外三个问题,则是说明我们无法持久作战。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要是没有把这些问题考虑清楚,我大唐王朝基业将会因这一战而毁之一旦。”

    李渊明白李建成意思了,那就是唐朝处处不如隋朝,就算消灭了杨善会,如愿夺回南阳;就算消灭段德操,占领南郡,也因为孱弱的国力,坚守不了许久,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撤离,既然夺到下守不了,又何必白白牺牲无数大唐将士?与其劳心费神做无用功,倒不如光棍的撤入益州,集中精力处理内政,训练强兵。

    “可是我们的军队和隋朝处于犬牙交错之状,尤其是汉水防线上的军队被隋军盯得死死的,要是我们一退,隋军就会趁机进军,我军军纪不严,一定会出现大溃逃。”归根到底,李渊也没信心,之所以硬气的下达主动进攻隋军之令,完全是逼不得已。现如今听了李建成的分析,好不容易生出来的背水一战之雄心,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李建成见到父皇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还能够全神贯注听取自己的建议,便松了口气道:“父皇,窦相也刚才也主张迁都,说明大唐王朝再也没人反对,迁都时机已经成熟,唯一所虑的便是隋朝了。儿臣主张和隋朝和谈,以荆州诸郡换取休战时间,只要协议达成,我们的军队便能安然撤出。”

    “可是……杨侗已经占有绝对优势,他能答应吗?”

    “父皇,这其实是一个临时的停战协定,并不是什么盟约,只要时机成熟,我们就能丢掉这个协定。事实上,杨侗消灭孟海公和冯盎联军以后,同样会集中全力来对付我们。而这个停战协定对我们来说,是以荆北数郡换取军队的安然回归,只要军队在手,我们还能卷土重来,要是失去军队,纵然给我们整个天下,我们也守不住。而对杨侗来说,则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荆北。所以这个临时休战协定对双方都有好处,杨侗没理由不答应。”

    李渊沉思了许久,才叹息一声,苦涩的说道:“皇儿说得对,实力不如人,我们得认。东征一役对我们打击实在太大了,重要是我们内部大乱,我们确确实实需要时间修养,集中精力处理内部问题。这样吧!派人去洛阳和杨侗接触一下,先看对方态度,然后再确定是否能够临时休战。”

    说到这,李渊又问道:“你认为谁去合适?”

    李建成说道:“朝中大臣去了无法做主,甚至连杨侗都见不到。而对方一旦开出多余条件,出使大臣只能回馈朝廷,请父皇定夺,一来一回耗时极多不说。关键是隋军在这期间有可能发动战争,这样就麻烦了。儿臣认为儿臣自己是最佳人选,一是能够见到杨侗,代表父皇全权处理这事,二来也能表示父皇对此事重视和诚意……”

    李渊点了点头,李建成确实最为合适,但他又有些担心的说道:“你是大唐太子,要是杨侗将你扣留怎么办?”

    “他不会的。”

    “何以见得?”

    李建成当然不能说自己在唐朝的话,大唐王朝处于太子和晋王夺嫡的利于隋朝之局,而是说道:“自晋阳起兵以来,儿臣与杨侗有过多次接触,他要是想扣留儿臣,哪会等到现在啊?何况隋朝处于绝对的优势,杨侗断不会让自己有一个扣留使臣的恶名。”

    李渊想了想,便点头同意:“既然皇儿坚持,那皇儿就当正使,想要什么人随行,你自己决定。”

    “儿臣遵命。”李建成拱手应命。

    李渊紧急召回诸相,让大家针对他和李建成设定的‘伪科举’进行了探讨,诸相几经商议,一律赞同。李渊心情大好,然后又十分尴尬的说了和隋朝休战的决定,收回了之前的命令,对于这一点,同样没底气的诸位相国高赞是英明的决断,认为当务之急还是以歼灭北镇军为重。

    众人行了一礼,纷纷离开政事堂,李建成与诸相一一告别,便匆匆忙忙的从侧门离开,打算回东宫与幕僚商议谈判方法。

    他刚到殿门外,却迎面遇到了风尘仆仆的李元吉,从他这番模样来看,应该是刚从到襄阳,李建成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疑惑。要知道李元吉身为益州行台尚书,不但监管益州军政大权,还负责修建行宫,说是日里万机毫不为过,怎么无声无息就忽然就回襄阳了呢?

    步履匆匆的李元吉看到李建成,也怔了一下,继而笑着快步上前,行礼道:“小弟见过大哥。”

    “四弟怎么回来了?”看到四弟越发沉稳,李建成感到十分欣慰,热情的招呼道。

    李元吉笑道:“是父皇让小弟回来的。大哥行色匆匆,却是为何?”

    李建成心中狐疑,可他现在在意的是出使一事,也没多想,微笑道:“为兄奉父皇之命出使洛阳,正打算回去准备呢。”

    “出使洛阳?”李元吉问道。

    “是啊。”李建成笑了笑:“我大唐内部危机重重,关陇贵族联兵造反,着实不宜与隋军作战。所以父皇决定以荆北数郡与隋朝达成休战协定。四弟回来,正好可以辅佐父皇平定叛军,尽快使大唐内部稳定下来。”

    “小弟绝不让父皇和大哥失望,我们兄弟二人携手合作,社稷不稳都不行。”李元吉笑道。

    这话让李建成听得有些刺耳,肃然道:“四弟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大唐江山社稷不能只靠我们兄弟;对外要靠大唐将士奋勇杀敌,对内则以朝中大臣为主。今我大唐局势不妙,我们兄弟绝不能妄自尊大,令文武百官离心。”

    “大哥金玉之言,小弟时刻铭记于心,小弟要去听从父皇安全,先行一步了。”李元吉向兄长行了一礼,让过李建成,径直向宫中而去。

    李建成回头望着四弟的背影,心中十分担忧,那么多关陇贵族之所以跟随独孤氏谋反,很多程度是因为武川司有些事情做得十分过份。但李建成知道四弟兼管的武川司不过是忠心执行父皇的旨意,如果真说过份,那也是父皇过份。不过事已至此,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他摇了摇头,转向离开。

    却说李元吉来到殿前,只是稍等片刻,一名宦官便带回了李渊的旨意:“殿下,圣上让您进去!”

    “多谢!”李元吉拱手一笑,借机塞给宦官一样东西,便走了进去。

    这名老宦官因为知书懂礼,被李渊一步步升为御书房执事,职务不高却能接触到很多人所未知的机密,以前是李建成和李世民争相拉拢的对象。

    他等到李元吉进了御书房,这才偷看一下手中之物,赫然枚鸽蛋大小的珍珠,晶莹剔透的珠子闪着柔和光泽,虽非夜明珠,却也是异常稀罕的无价之宝。

    他昨天跟几名宦官闲聊之时,说自己攒够了钱,会买一颗稀罕的珍珠陪葬,等他要死的时候,便含在嘴里。万没想到刚回襄阳的齐王今天便送他一颗珍珠,心中感到异常吃惊,自己一点念想,李元吉便能这么快知道,说明他在宫中的耳目极多。但是李元吉这么直接了断的拉拢,让他心中十分不安,也不知对自己来说是福还是祸。

    宦官的心思李元吉自然不会在意,对于他来说,这名宦官既然‘收’了他的礼物,那么日后就得给予相应的回报,否则的话,就是和他李元吉为敌。他走进了御书房,行礼道:“儿臣元吉参见父皇!”

    “元吉回来啦?”李渊看了儿子一眼,喜上眉梢的说道:“起来说话!”

    “儿臣多谢父皇!”李元吉垂手站在一旁,一副人畜无害的小乖乖模样。

    “朕让你回来,是想了解一下益州的情况,你在益州准备得如何了?”李渊现在对这个忽然‘顿悟’了的儿子十分满意,他为了忠心贯彻自己一切意图,毫无怨言的背负了各种骂名,这才是自己最贴心的好儿子,不像长子、次子,整天只会报忧不报喜,让自己食宿不安。

    “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所有关陇贵族的资料都已经收集完毕,凡事与独孤派沾亲带故的人家,儿臣都以顺藤摸瓜的方式一一搜集到了,计有两千五百余户。只要父皇一声令下,儿臣便能以雷霆万钧之势清剿,一定能在最短时间内筹集到父皇所需钱粮,一定能在暴动发生之前将之歼灭,绝不会给予他们集中谋反的机会。”最后这句话,李元吉是针对‘北镇军’一事,给予父皇的承诺,同时,也在暗示李建成、李世民做事不够果断。

    李渊缓缓点头:“关于查抄关陇贵族一事,朕有四个原则,你要记牢了。”

    “请父皇稍等。”李元吉煞有介事的坐到一张方案之后,准备笔墨纸砚,这才作出认真倾听之状。

    李渊哑然失笑,虽觉他有些过度重视,但心中其实十分高兴,说道:“第一、朕不仅要剥夺他们的土地,还要本宅之外的一切财物,他们所有的佃农、家奴都要转为大唐百姓,然后选青壮从军,为了避免叛军再现,手段狠辣一点也无所谓,总之,不能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儿臣明白!”李元吉郑重的记录下来

    待他写完,李渊又说道:“第二、田地和钱粮、生铁一律交给朝廷,兵甲和青壮奴隶则交给兵部,金银珠宝以及铜钱则进朕内库;第三、为免朝廷名声败坏,你要对军队加以约束,不能淫辱各家各户的妇女,还要保障各家老小的安全,让益州百姓觉得朕仁慈。第四、朕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跪在朕的面前求饶,所以你要让他们穷困潦倒,像狗一样的活着。”

    李渊阴森森的声音,充满了浓浓毒恨,便是李元吉也有毛骨悚然之感,记录完毕,便起身行礼道:“父皇每个字,儿臣都如数记录。”

    李渊点了点头,“朕已经决定让淮安王、永安王、新兴王入蜀,善后之事由永安王、新兴王负责,而淮安王负责整训关陇贵族各户人家的青壮佃户、家奴。他们三人异常贪婪,由你负责监督。”

    李元吉有些傻眼了,这样一来,自己还有屁的好处可捞啊?

    李渊问道:“你想说什么话?”

    “父皇,为免消息泄漏,一些人集中谋反,儿臣希望同时镇压。但问题是关陇贵族庄园遍布益州,儿臣手中的军队根本不能同时对各群庄园下手,父皇能否增加一点人马?”

    增加人马才是李元吉的终极目的,他要借机扩大自己的军队,并在父皇入蜀之下,将这支军队训练成忠于自己的军队。但是父皇审视的目光,也令他紧张到了极点,故作不在乎的笑着说:“若是准备时间不足,父皇也可以让二哥调一部分兵马帮助儿臣,等到儿臣任务完成,就会归尽数归还。”

    李元吉漫不在意的模样,让李渊放下了心中戒备,他沉思良久,觉得益州乃是他最后的归属之地,准许青壮全部交给李神通由训练是十分不妥之举,分权制衡才是帝王之道,便对李元吉说道:“这样吧!你从窦琮大将军手中领一万五千名士兵入蜀,朕会交代他的。”

    李元吉大喜过望,不动声色的拱手道:“多谢父皇体谅,有这支军队在手,儿臣绝对可以做到万无一失。等到事情处理安,父皇随时可以调回部署。”

    “不必如此!”李渊满意的笑着说道:“益州境内的太和军不断破坏、掠夺眉山矿场,无兵镇守不行。等你三位王叔到位,你负责歼灭此军。”

    “儿臣多谢父皇,一定能够歼灭太和军。”李元吉异常欣喜的拱手道谢。

    “好。”李渊点了点头,不太放心的交待:“事关大唐生死,你可不能旧态重萌。要是再犯了以前的大错,朕一定要治罪的。”

    “父皇大可放心。”

第699章:杨侗谋北镇军

    唐军和北镇军在襄阳阴城一带作战之事,还没开启,黑冰台就已经把情报送到了杨侗手中,不过杨侗并没有太过在意,唐军和北镇军的殊死搏斗只会成全大隋,谁胜谁负都一样,他只要充当看客即可。在他看来,李渊现在任何决定,都挽回不了李唐国力不如大隋的事实,任何决定都是作死的节奏,要不是为了让吐蕃军入局,早就以四面开花之势攻打李唐所占江山了。

    至于他的那个‘圣武三十六天罡’听起来很二,但也很响亮,还十分受欢迎。毕竟追名逐利是大多数人一生追求的目标,真正淡泊名利的又有几个?大家寒窗苦读、苦练武艺,所求的不就是辅佐英主、报国扬名、执掌大权吗?若是成为‘圣武三十六天罡’之一,不仅名气、权势会接踵而来,还能和‘云台二十八将’一样名留青史,当后世说到圣武王朝、研究圣武王朝的时候,‘圣武三十六天罡’是避开不了的人物,这不是名留青史、记载史册是什么?这不正是自己一生之求么?

    当杨侗在早朝宣布时,一个个都红起了眼睛,上至各部重臣,下至各部佐官,一个个眼泛绿光的大赞杨侗英明,夸他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明君圣主。大家更兴奋的是‘三十六天罡’入选之人由民间评定,再由朝廷一一历数其功,然后再将人选公布出去,百姓说不行,就会打回重审,反过来说,只要你功绩足够多、口碑足够好、百姓足够爱戴,就有机会成为一名天罡。

    当然了,大家也知道一些人是雷打不动的天罡,比如说杨恭仁、杨善会、韦云起、房玄龄,比如说李靖、秦琼、罗士信……但是二十六名国公中的一些人是追随杨侗久,才被赐国公之爵位的,本身没有多大功劳,他们的名气或许还不如一名普通武将高,意味着一些国公的竞争力很低。

    不过杨侗当然也考虑到这一点,要是送来的初榜没有默默付出,却有大功的文武,他自然要把对方的功劳公诸于众,再由民间品评,这说到底,决定权还是在杨侗手中,之所以搞出民间选天罡的声势,无非是把‘圣武三十六天罡’炒热,当全民关注的时候,‘圣武三十六天罡’想不尊荣都难。

    对于满朝文武的热议与兴奋,杨侗不但没有感到担忧不爽,反而乐见其成。

    因为名与利,特别是名,一直以来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十年寒窗为什么?不就为了“一举成名天下闻”吗?而且好名未必不好,要是人人谨守‘生死事小名节事大’这句格言做人,那么个人名利观与国家利益相一致的。要是人人具有与国家利益同步的名利观,不仅会使个人能力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也会使整个国家充满活力,使民族获得更全面更迅猛的发展。所以只要不是以损人利己的手段获取名利,都应当赞赏和鼓励。

    但是‘圣武三十六天罡’引发的后果,是前方大将请战书不断往洛阳飘来,搞谁?自然是李渊。

    尤其是罗士信、裴行俨、尉迟恭三人,也知是觉得自己的天罡之位不太保险,还是为了争取排在前头,几乎每天都会发来一封信。

    “这些家伙。”又一次收到新野方面的联名信,杨侗啼笑皆非的将请战书交给了杨恭仁,摇头笑道:“一个个都疯了。”

    “伪唐暂不可图。”杨恭仁大致扫了一遍,便交给了韦云起:“伪唐眼下内乱不休,李渊又与北镇军开战,要是我们过早插手伪唐内战,北镇军一定能够存活下来,既没达到消灭关陇势力的目的,也没有消弱李渊,反而还损兵折将,这又何必?依微臣之见,坐山观虎斗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韦云起看到‘请战书’三字,都懒得看里边的内容,就递给了杨师道,皱着眉头道:“虽然这是一个战机,但如果进去太早的话,只会让李渊提前退入益州,我们不但无法将唐军歼灭于荆州,还有可能吓退吐蕃人,他们一旦跑回草原之上,歼灭起来要比现在困难百倍,要是我们将其有生之力歼灭于益州,亦或是荆州,朗日赞普就没有威慑各部的实力,吐蕃终将如突厥一般,陷入四分五裂之状,这才符合我大唐的利益。”

    “我大隋当初只有冀州、冀州、并州北部,就能将拥百万控弦之士的突厥打得落花流水、四分五裂。如今除了益州、交州以及荆扬数郡以外,天下尽在大隋之手,只须圣上一声号令,百万雄师便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唐军碾碎成粉末。而区区吐蕃于我大隋而言,不过是小小的麻烦罢了,但是对益州百姓来说,或许会是一个巨大灾难。引异族荼毒治下百姓,李渊实乃国之罪人。”杨师道面色难看的叹了口气,身为民部尚书,他自然不希望益州、荆州经历太多战乱,若能和平收复自是最好,只是从李渊联盟吐蕃一事来看,李渊是铁了心要负隅顽抗,已经到了引异族入境的地步,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只是战火之下益州和荆北百姓怕是难以保全。

    “不破不立,杨尚书也不必过于心急,朕已命各地官员开放关卡,让荆州百姓入境生存,只盼能够少死一些人吧。”

    对于李渊的无奈,处于同等地位的杨侗其实也能理解,事实上,但凡有一点办法,估计李渊也不想迈出引异族入境这一步,更不希望自己的地盘经历战乱,但争霸是一条不归路,李渊想退也退不成了,而且这乱世之中哪有真正的乐土?要说天下十三州之中,最安定的要数益州了。但只要李渊迁都,战火也会席卷到益州;而且就算李渊没有迁都,益州的国力也被李渊倾空至襄阳,所以不论如何,益州国力疲惫、民生凋零的局面都避免不了。他看向默不作声的杜如晦,问道:“克明,那年你高中状元,朕接见了你和张宣、许敬宗等人,你还记得见面时,你说的那番话么?”

    “原话微臣已经回忆不起,不过其中的意思却十分清楚。”杜如晦想了想,又说道:“微臣当时说以圣上之声势、兵马之雄壮、器械之精良,若想一统天下,当无一点问题,但圣上从大业十三年就开始下一盘大棋,整个天下格局随着圣上壮大而发生变化,士族地位受到自汉朝以来最严重的冲击。若圣上急于出兵,各路诸侯会和士人同仇敌忾,就算圣上扫平了天下,士族根基犹在,之后治理又要耗费不少时间,甚至还需一两代人,才能彻底削弱士族根基。若是一统天下过早,士族就会降隋,而圣上为了天下安宁,不得不接纳,那时要是再次大开杀戒,难免再起波澜,还会失去大义。要是缓上一缓,士族要么在天下争霸中覆灭,要么被各路势力消弱到极致,届时统一天下不但容易得多,而且因为寒士占满各级职务,不会再出现士族把控朝廷的问题。”

    “难得克明还记得如此清楚。”杨侗笑了一笑,又向杨师道说道:“江南士族被李密铲除,关东士族一部分被陈智略歼灭于宋城,关陇贵族正被李渊收拾,但伪唐治下,还有裴寂、郑善果等人为首的关东士族,还有萧瑀、陈叔达为首的南方士族,实力不谓不雄厚……李渊夺取他们家兵为己用,是在削弱他们,关陇贵族打出清君侧旗号,目的也是在消灭他们。等伪唐内乱结束,各方士族的力量会弱到极致,到时候我们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一百步,我们只剩九十九,要是急着踏出最后一步,前面的九十九步将于功亏一篑。”

    “微臣知道‘灭士’乃是既定国策,只是想到那些百姓,有些不忍罢了。”杨师道苦涩道。

    “死伤再所难免,但只要这什么贵族、士族在,百年一次的改朝换代之战就会发生,席卷全天下所带来的战损,将比现在多得多。”杨侗说道。

    “圣上说笑了,我大隋一定可以千秋万代。”杨恭仁郑重其事的说道。

    “千秋万代就好比‘万岁万岁万万岁’,既是美好心愿也是唬人鬼话。人不会活到万岁,大隋也不可能千秋万代。”杨侗失笑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才合情合理。”

    众人尽皆无语,虽然都知道杨侗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这是一个要人命的话题,根本没人敢接腔。

    杨侗自然知道大家的顾虑,突发其想的转了一个话题:“我们虽然暂时不能出兵,可也不能干坐着,据朕所知,北镇军诸多将领大多不经战阵,我们是不是应该派出几名久经沙场的将军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好像没必要吧,要是我们的将军折在那里,损失可就大了。”杨恭仁皱了皱眉

    “我倒觉得可以一试。”韦云起躬身道:“北镇军早就应该到了襄阳,可他们却首鼠两端、畏手畏脚,可见他们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颇有一种头脑发热就起兵之状,若有我军大将帮他们规划战局,助他们脱离窘境。想必大受欢迎,而且我们的敌人都是李渊,他们没有理由扣押我们的人。”

    这时,杜如晦忽然想到一个办法,笑着说道:“要是有独孤澄的推荐信,一切问题就不是问题。”

    “这个可以交给001来办。”杨侗看向凌敬,“弄到独孤澄的信件之后,直接发往新野,让苏定方带着五名很能打的将军去帮一帮北镇军,也让他们小心一点,别把自己搞了进去。”

    凌敬拿这个一心一意、想方设法吭丈老的皇帝法办法,闻言苦笑道:“微臣这就前去发布命令。”

    “此事由凌尚书安排。”杨侗点了点头。

    “微臣告退。”凌敬行礼退下。

    “圣上。”凌敬离开不久,阴明月疾步而入,躬身道:“有洛阳学宫学子入宫求见,太傅刘炫先生病危,希望能见圣上一面。”

    众人闻言骇然,脸色都僵住了。

    杨侗呆了呆,起身道:“走,大家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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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0章:百花争鸣才是春

    洛阳学宫修在西苑之南滨,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县城,农学院、文学院、法学院、武学院、工学院、算学院、医学院、天文学院等学院各具一方。

    随着朝廷从邺城南迁,最顶尖的师资力量尽皆入驻,当然了,邺城清华学宫、大兴大兴学宫亦在开门援课,只不过同为顶尖大学,帝都这边的老师肯定都是当世最强的人物。时至今日,洛阳学宫堪称是三大学府之首,除了师资力量,不管是建筑群之规模,还是学子数量之多,都比另外两座学府强。

    学宫学子一部份源自郡学,只要通过考核,便可进入三大学宫;另外一部分,是源自每年的科举,除了得授官职的人之外,另取数千人入内读书,每年人数不等。正式入学的学子们可以自由选择喜爱学院读书,当然了,要是有人想要全面发展,也可于闲暇之际,到其他学院听课。

    文学院主修儒学,因为有着数百年独尊天下的地位,历来是人数最多的学院,哪怕杨侗提倡以法治国、以儒治德、以兵强国、以墨强兵、以医惠民等理念,但代表儒家的文学院学子不管数量还是质量,都足矣跟法学院齐平,甚至压其一头。

    再加上农学院、武学院、工学院、算学院、医学院、天文学院这些各自代表一个主流学派的学院的存在,使大隋三大学宫处于一种相互较劲的百家争鸣之相,说是文风鼎盛毫不为过,如今哪怕不怎么重视文化素养的工、农、商、武等学院弟子,也都能跟人拽上两句文辞。可见,儒学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本事,实非其他学派可及。

    刘炫居位位在洛阳学宫教师宿舍群落中间,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在他的卧室外面,一大群学子默默地跪拜在地,刘炫不仅是文学院的支柱,文学院之所以能够在推崇法制的大隋与法学院并驾齐驱,还隐隐盖过一头,刘炫这尊大儒堪称是居功至伟,不过他除了是当代大儒,还是学宫事实上的‘宫’主,不但没有做出打压其他学派这种没品的事,还对医、算、天文这种比较冷门的学院大力扶持,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跳出了诸子百家之争,升华到了另外一个高度,也因此,深得各家各派的敬重

    刘炫的病情就连孙思邈都束手无策,说是回天无力亦不为过,跪拜在外的教师、学子,不全是刘炫的门生子弟,但他们却是发自内心尊重刘炫,听闻他病危,便都自发前来,送最后一程。

    商部尚书凌敬是刘炫的亲传弟子,他在离开宣政殿发鹰信时,恰巧遇到送信的学子,一听恩师病危,便放下一切的跑了来,所以早一步来到这里。跪在恩师床榻之前,望着几与死人无异的恩师,只感到心如刀割一般。

    “敬之,圣上还未到吗?”床榻上,刘炫微微睁开双眼,虚弱的询问道。

    “恩师,圣上已经来了,弟子再去看看。”

    凌敬声音有些哽咽,正要走向离开,却见光线一暗,杨侗和杨恭仁、韦云起、李景、皇甫无逸、杜如晦、杨师道、魏征、刘政会、孔颖达等人已经快步进入。

    “太傅,朕来了。”杨侗看着榻上骨瘦如柴的老人,心中有些发堵。

    自从得到‘车同轨’的图纸,并让工部修建之后,一直奔波的杨侗便很少见到刘炫了,想不到这位充满活力的老人,就这样到了生命尽头。

    在这大隋天下,只要孙思邈说哪个人救不活,几乎是等于阎罗王宣判死刑。

    “敬之,扶老夫一把。”刘炫精神徒振,给人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

    有师生之谊的魏征上前帮助,和凌敬一起将刘炫扶坐起来。

    “圣上日里万机,却因为老朽一人,浪费大好时光,罪过啊。”刘炫似乎有了一些力气,说话不再那么虚弱。

    “您老是我大隋王朝镇国之宝,天大的事情到您这儿,也是小事。”杨侗尽量让气氛轻松一些。

    “嘿。”刘炫笑了下,缓缓的摇了摇头,十分洒脱的说道:“与老朽同一时代出生的人,九成九都成了冢中枯骨,而老朽却活了七十七,还当了大隋太傅,这么一算,比同辈所有人都强。等老朽到了黄泉,旧朋故友一定会妒忌得再死一回。嘿嘿……”

    说语之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得意。

    “老朽现在回光返照,一呼一吸都是无价之宝,就不跟你们废话了。”

    众人啼笑皆非,都觉得此老童心未泯……这般一来,悲伤的气氛倒是淡了不少。

    刘炫长长叹息一声,“老朽浮浮沉沉一辈子,按道理说,不应该有遗憾的,可这东西还真有。要是我刘炫再活十年,不,要是老天假我三年,即可坐上马拉车,观看大隋王朝的太平盛世,只可惜苍天也是一个法不容情的主……不过我刘炫得以辅助圣上数年,这又是最引以为傲之事。”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杨侗叹息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刘炫怔了怔,道:“醒世佳句张口就来,圣上还是这么有才。你和先帝,是老朽这辈子所见过的最不务正业的文人,这么有才,还当什么皇帝啊。”

    “不瞒您说,我本来是想当逃兵的,但实力它不允许啊,这打着打着就成了皇帝,其实我也相当郁闷……”杨侗感到十分委屈。

    “噗”

    “噗”

    众人都喷笑出声。

    “圣上,你就狂吧。”

    “不是的太傅。”杨恭仁忍笑道:“圣上他当初真是想当逃兵的……”

    “连死人都骗,难怪你能当尚书左仆射。”刘炫没好气的瞪了杨恭仁一眼,气派十足的说道。

    “噗”

    “噗”

    众人再次喷笑。

    杨恭仁脸色一黑,苦笑道:“讲真话,咋就这么难呢。”

    “我要死了,懒得跟你计较。”

    杨恭仁无奈道:“行吧,天大地大,如今也不如您老大。”

    “老朽还没交待后事呢,你咒我死干嘛?”

    “……”众人无语。

    杨侗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您老有何交待,晚辈等人都会谨记在心。”

    刘炫望着杨侗许久,才叹息一声:“世人尊我为大儒,以前我也以此为傲,不过后来我想通了。因为我这辈子对各家学说都有射猎,不管是与人辩论,还是开门授课,莫不是旁征博引,所以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儒生。”

    “关于儒学,我也有一点浅见。以前研读的时候,就感到儒学不对劲,独尊数百年下来,不但没有进步,反而把孔孟二圣的风骨都没了。大多数儒生读书,也是抱着功利之心读书,这种一旦成为官员会如何?一个个看似一脸正气,实则阿谀奉承、结党钻营,一有机会就会陷害别人……老夫就在想,儒家傲骨究竟丢失到哪去了?究竟在哪里出错,也跟人探讨着,如何将儒家风骨拉到正道。”

    “后来圣上崇尚法治,以律法为所有人建立一道不可以逾越的规则。我就发现儒学本身是一门修身养性的学问,但是独尊儒术以来,儒学却变成追求富贵的学问,很多人觉得学儒学能够让自己仕途一片大好,于是以儒士之名,谋一己之利。这也导致本来讲做人道理的儒学成为不轨之辈的谋利武器,久而久之,自然就面目全非了。我认为要是没有规则约束,失去本色的儒学只会在歧途之上越走越远,终至死亡。而这规则其实就是法,有了法的约束,儒士才不会偏离正道。”

    “但是圣上,儒学这门导人向善的学问没有多大的过失,错的是御儒学谋一己之利的不轨之辈。希望圣上能给儒学一条生路。”

    前不久,杨侗杀掉的那一大批贪官污吏,几乎都是儒生,刘炫担心杨侗迁怒儒家,有朝一日来他一个‘焚书坑儒’,所以要见杨侗最后一面。

    “儒学推崇的理念,能构起正确的价值观,朕当然不会灭儒。朕反感的是挟持各家学说,败坏秩序、动摇天下安定的人。太傅您多虑了。”杨侗苦笑道:“朕既不会打压任何一家,也不会过度的扶持某家学说,以法治国、以儒治德、以兵强国、以墨强兵、以医惠民等等治国理念并非是说说而已。朕要用法学、也要用儒学。法学是规范百姓行为的标准,而儒学则是提高人们的道德意识。儒学的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等理念,是父母长辈用来教育孩子最基本的知识,孩子们因此才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儒学这些理念其实才是最人类社会最基本的律法,要是人人忠孝、仁义、诚信、善良,再严峻的律法也是形同于无。”

    可怜的刘炫目瞪口呆……

    他活到现在,毕生都在研究儒学,反感严酷的刑法,可杨侗现在却说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是人类社会基本律法,这让他脑子一片大乱。但是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杨侗又说道:“各家各派莫不短长补短,兼容诸子百家之所长,经过千多年吸收,百家学说浑然一体,彼此之间的界线模糊不清,很难摘出一种与其他学派毫无瓜葛的理念。就拿九章算术来说,它不仅是算学,还囊括了天文、地理、星象等学问;还有工学,要是离开算学、杂学,似乎也是一团乱麻。而约束人们行为法学,惩治不法分子不过是一个手段罢了,它的最终目的还是导人向善,这跟儒学又有什么区别呢?”

    众人细想,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刘炫傻傻的问道:“那几千来,大家到底争的是什么?”

    “名利、权势……”杨侗一语道破天机。

    “百家争鸣,何尝不是百家争名?”刘炫呵呵一笑,“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老朽用了一辈子研究,也不清不楚,如今事到临头,才在圣上帮助下悟通这个道理,幸甚……。”

    刘炫说完,溘然长逝。

    “恩师。”凌敬失声痛哭。

    “太傅好走。”杨侗叹息一声,亦是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

    ………

    昔日‘二刘’皆已作古,当今天下,称得上儒道宗师的人,已经没有一个,对儒家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但是对各家各派来说,则是一个朝气蓬勃、百花争艳的大好年代。

    一代宗师的辞世,也表示儒家在大隋王朝的最后一面旗帜倒下了。让洛阳城不少人家自发自愿的挂起了白绫,各大学宫的学子也无心就学。

    还有一些儒士联合倡议,希望朝廷恢复儒家独尊的局面。他们一方面是希望借机保持儒家在学术界高人一等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儒家在学术界安逸了这么久,但随着刘炫一死,儒家再也没有一面大旗,诸多儒生目前还没有迎接‘百家争鸣’的气魄。所以他们像以前那样,希望朝廷顶呵护他们。

    百花争鸣才是春,杨侗自然不会动用朝廷的力量干涉学术界的健康发展,只是淡淡的回了句:“世上从来没有万古不易之术法,‘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才是亘古不变的定律,遵行这个定律的学说、思想才能与时俱进、永葆青春,墨守陈规迟早被抛弃。”

    消息传出。

    儒学界一片哀鸿。

第701章:裂士科举,文帝之远见

    杨侗对儒士的回应,引起了一些争论,但儒生也知道圣武帝是一个狠人,惹恼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佛家从香火鼎盛沦落到半死不活、人人喊打的地步,不单是杨侗的手笔,还是儒家的前车之鉴。关键是考生暴动事件结束不了几天,要是大家集会闹事,恐怕不仅是禁考这么简单了。不过大隋从来不禁言论,所以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议论还是可以的。

    杨侗和卫凤舞带着杨蕙、杨峥这对龙凤胎乔装逛街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三五成群的儒生在议论纷纷,从他们的议论之中,颇有一种天柱折的悲观情绪蕴含其中,话语之间还有浓重的茫然无措之感。

    这些人的心情就和毕业无分配、下岗再就业思潮极为类似,但毕竟没有动到儒生实实在在的利益,所以对于国家和个人的影响,远不如毕业无分配、下岗再就业,只要他们发现日子和以前一样的时候,自然就会冷静下来。所以杨侗并不担心。只不过茫然中的人最是不理智的,因此杨侗带着两个老婆、两个儿子避开了儒生们。

    “父,父亲,您为何怕他们啊?”作为杨侗的儿子,杨峥几乎是听着父皇的故事长大的,十分崇拜自己的父皇,可如今见父皇这个堂堂正正的天下之主、九五至尊,竟然避开儒生,他不仅大失所望,还觉得没面子。

    “要是他们认出了我,团团围着要求独尊儒家,你认为我该怎么办?”杨侗问道。

    “要是他们围上来,母亲保护我和姐姐撤退,您这个天下第一军神、天下第一战神,可以放开手脚一顿揍。”杨峥年纪不大、傲气不小,他和那些官二代在军营时不时分帮打仗,也懂得弱者先逃的打仗之术。

    杨侗不禁摇了摇头:“傻小子,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仇恨进一步加深。”

    “李密不就是被父亲打爬了吗?”啃着糖葫芦的杨蕙说了一句。

    杨峥狠狠一点头,赞同道:“没错。”

    “李密是要杀我们的敌人,自然要以武力压制。这些人不一样的。”杨侗也有些头疼,解释道:“这些人和我们,就好比是你和姐姐,你们姐弟平时有争执,可争执过后,照样开开心心一起吃饭,要是姐姐受人欺负,你会不会帮她?”

    “当然要帮。”杨峥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们和姐姐吵架的时候,想过要打她吗?”杨侗给儿子挖了个坑。

    见到父皇母后、姐姐一起盯着自己,杨峥求生欲大增,忙不迭道:“肯定不会。”

    “这就对了。”杨侗笑着说道:“你们你记住,打服敌人叫本事,对自己人动粗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哦。”姐弟二人似懂非懂的点头,杨蕙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父亲,那你和母亲争执的时候,打她吗?”

    “胡说八道!”杨侗顿时面容一整,义正辞严道:“小舞是我心头肉,我怎么可能打她,哪舍得打?”

    卫凤舞本是好笑的看着相互挖坑的父子、父女,谁想到祸从天降,一听杨侗这么说,脸儿羞红,心下甜蜜的嗔道:“鬼才信你。”

    “切,心里明明高兴得要死,还死不承认。”杨峥摇了摇头,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女人呐,真虚伪。”

    心思被儿子道破,又见丈夫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卫凤舞又羞又恼,转了话题道:“这些儒生,夫君难道就放任不管了?”

    “只要他们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做事、谈论,朝廷最好还是不要管。禁止言论不但是件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还会扼杀不同的思想。要是各家学派时不时的开论辩,那才是大隋幸事。”

    “夫君的想法总是与别人不同。”卫凤舞笑着摇摇头道。

    杨侗出行,虽不至于前呼后拥,但明处暗中也有很多玄甲军、修罗卫在保护,一大群人这么走,难免惹人注目,见到有些儒生往这边张望,杨侗将女儿抱了起来,带着他们向另外一个方向行走,笑着说道:“今天我请你们在外头吃饭,蕙儿想吃什么只管开口。”

    “好啊好啊。”杨蕙兴奋的说道。她是女孩,很少出宫,外面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父皇重女轻男不是啥秘密,杨峥早已习惯了,不争不抢也不妒忌,迈开小短腿跟着父皇和姐姐向酒坊走去,卫凤舞落在最后。

    一家四口进了酒坊,便有酒保招呼他们到靠门窗坐下,数十名玄甲军士兵则站在门窗之外,另有数人跟入。

    杨侗他们还没点菜,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姑奶奶,我饿了,咱们吃完饭再逛好了。”

    杨侗的亲兵一下子全都躲到了门后,杨蕙、杨峥眼睛一亮,心有灵犀的缩到桌子底下。

    只见外面走进两名少女,年长少女身材高挑,一身华贵白袍显得潇洒飘逸,容光照人,腰间还佩一把古朴的宝剑,给人英姿飒爽、女中英杰的感觉。

    而另一个肌肤晶莹粉嫩,秀美可爱之极,虽也长得很高,可明显是个小丫头,也就十岁左右,这两人正是庐江公主杨沁芳和杨侗长女杨袭芳。

    杨袭芳是杨侗和卢清华在袭芳殿弄出来的孩子,今年只有七岁,受封为江夏长公主。今天母后不在,母亲和长孙姨娘、李姨娘怀孕贪睡,水姨娘和阴姨娘又在带兵,没人管的杨袭芳便央求杨沁芳带她出来玩。

    时值正午,杨袭芳肚子饿得咕咕叫,便想先吃了午饭再逛,她们一进酒坊,迎面便看到杨侗和卫凤舞。

    杨袭芳看了一眼,低声道:“姑奶奶,这人长得好像我父亲啊。”

    玄甲军看到她们,早就躲了起来,杨蕙、杨峥缩在桌底,而卫凤舞背对着她们,所以杨袭芳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眼熟男子是她的父皇。

    杨沁芳也觉得有点像,但是她扫了一眼便不屑的说道:“衣品虽好,可没点气质,明显就是一个暴发户,他怎么可能是你父亲。”

    “噗”卫凤舞一下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在杨侗脸上。

    她本就听力过人,又刻意偷听,公主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杨侗挥袖擦去脸上的水渍,苦笑道:“看样子是非要我说话,你们才知道真假。”

    “父亲……”

    杨袭芳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她惊喜地大喊一声,便如一头小鹿似的跳上来,激动的抓住父皇的胳膊使劲摇晃,眉开眼笑的撒娇道:“父亲,您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抓你这丫头!”卫凤舞的声音不大,也不严厉,却有一种让人敬畏的威严。

    “母,母亲……”杨袭芳不怕父皇和母妃,最怕母后和长孙姨娘,真以为母后是来抓她的,一时间只吓得差点哭出声来。

    卫凤舞见她吓得脸都白了,眼中泪水滚来滚去,心头一软,怜爱道:“好啦,下不为例。”

    杨袭芳知道逃过一劫,上前搂住卫凤舞的脖子撒娇道:“母亲真好。”

    卫凤舞也拿她没办法,只好道:“帝都这些天颇为不安,要是遇到歹人怎么办?”

    “我又不是一个人,不是还有姑奶奶嘛?”

    “大姐。”这时,杨蕙和杨峥嘻嘻哈哈的从桌底下钻了出来,与大姐闹成一团。

    杨侗瞪着杨沁芳,“我很像暴发户吗?哪像了……”

    杨沁芳用那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杨侗,“你这身打扮本来就跟暴发商人一样,怪得了谁啊。”

    卫凤舞好笑道:“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懒得理你们。”杨侗见桌子不够大了,便站了起来,一把扛起杨蕙,“走吧,去二楼雅间。”

    到了二楼,要了一个雅间,等到他们入座,酒保躬身问道:“诸位客人想吃点什么?”

    杨侗看向杨袭芳,笑着说道:“早在门外就说饿了,你芳儿想吃什么,你自己说。”

    “我要吃清蒸白鳝,荷包里脊,要是有海参汤就好了。”杨袭芳报着吃大户之心,点了三样自己喜欢的菜。

    “姑娘真会挑选,白鳝是今晨才捞上来,新鲜之极;另外小店昨天才进了一些海参,但是到了这里,很多已经死了。只有极少存活,但也够你们一家人食用,不过价格极为昂贵,得要五贯钱。”

    海参一般会钻入礁石缝隙之中,想要捞取可谓是千难万难,即便是皇宫之中,亦是极其难得。

    杨侗知道妻子提倡节俭,海参这种东西在宫中反而吃不到,他心疼女儿,便说道:“海参都弄好端来。”

    他又看了眼卫凤舞,微笑道:“再来一盘烤驼峰、三条火爆鹿舌、一份鹿脯肉、一份锦缠鹅,再来一份红绫饼餤,可以了。”

    “客人,您确定?”酒保有些结巴了起来。

    鹿舌是极为名贵之菜,这里指的鹿舌自然是草原马鹿,由于长期吃新鲜牧草,十分劲脆。而驼峰乃是骆驼背上隆起的肉鞍,因丰硕膏腴、细嫩甘肥,烤驼峰最为美味,为古八珍之一,这两道菜一直是宫廷贡品,到了乱世才会流入民间,只有高级酒坊才会在冰窖里备上一些,以作镇店之菜,价格之高不亚于海参。

    “您稍等。”酒保见一个小姑娘都会吃海参,便知道他们不差钱,不过驼峰、鹿舌非同一般,他犹豫一下便去把掌柜叫来。

    掌柜施礼道:“客人,野鹿舌小店只有两条,一条三贯,还有烤驼峰亦是极为昂贵…”

    “不要了,不要了。”卫凤舞知道丈夫是为自己所点,一听这么高的价格,便连连拒绝。

    “爷像是没钱的人吗?”杨侗掏出一把金币,铺在桌面上,暴发户之状毕露的说道,“给我弄来便是。”

    掌柜一见金光闪烁,顿时就放心了,吩咐道:“还不快准备?”

    “是,是,是。”酒保忙不迭的离开。

    “庐江你是暴发户,半点不假。”卫凤舞似笑非笑的看着杨侗,作为大隋皇帝,这些菜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也没矫情。

    “我才搞不懂你呢。”杨侗摇了摇头。

    卫凤舞明白他指的是自己节俭一事,不过她也懒得争辩,否则又会说出‘财富面要流通才能产生社会价值……’等奢侈有理、勤俭有错的歪理,把孩子们带歪可就不好了。

    “夫君,大姐。”然而菜还没上,阴明月便找了来。

    “明月,你咋也来了?”卫凤舞乐了,“坐下一起吃吧。”

    “多谢大姐,不过恐怕不行。”阴明月摸了摸迎接她的杨蕙的脑袋,低声说道:“杨仆射他们有要紧之事找夫君商议。”

    “这顿饭我是吃不上了。”杨侗摇了摇头,有些苦笑着揉了揉眉心,本打算抽一天时间陪老婆孩子,谁想到这么快就中断了。

    “夫君当以国事为重。”卫凤舞乖巧的点点头,不过丈夫是皇帝,还是尚未统一天下的皇帝,她知道许多战机一旦耽搁,就会一去不复返,万万不能耽搁,所以就算不能帮到丈夫,也不该让他操心,在这方面,卫凤舞一直是个很懂得很大气的女人。其实丈夫放下国事来陪她们母子的这番心意,她就已经十分满足了。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重要。”杨侗摇了摇头,向杨沁芳吩咐道:“饭后,你带大家逛一逛,务必要小心。”

    “知道了。”杨沁芳显得有气无力,这家伙,也不点她爱吃的菜,她生气了。

    杨侗现要两张烙饼,和阴明月一人一张,两人边走边啃,直让卫凤舞好笑又心疼,她虽也是将门女子,可她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比起一直和杨侗东奔西跑的水天姬、阴明月都要幸福。

    回到专门跟个别大臣谈话的同明殿,杨恭仁、韦云起、李景、皇甫无逸和杜如晦已经等候多时,杨侗劈头就问:“发生了何事?”

    “圣上,零零壹通过襄阳潇洒馆发来急件。”韦云起将一封书信交给了杨侗,自从兼管黑冰台的商部尚书凌敬为恩师刘炫守孝以后,中仆射韦云起代为掌管黑冰台,由于他主要负责民部、工部、商部三部,对黑冰台事务并不陌生,说是无缝接恰亦不为过。

    杨侗展开书信,一行行娟秀小字跃然纸上,一目十行的看完以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开科取士?李渊莫不是嫌伪唐王朝亡得不够彻底吗?而政治能力、见识比李渊还强的李建成竟然也答应了。

    可如今的伪唐王朝和大业中后期极为类似,不但有关陇贵族作乱,还有关东士族、南方士族,士族数百年来互相联姻,各个地域之间的士族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士族集团,他们虽然不是最强大的南北时之士族,也不是隋之文武的士族,可对于偏安一隅、动荡不安的伪唐王朝来说,依旧强大。

    隋朝大乱,就是因为科举触动了关陇贵族和士族的利益,然而李渊在没有平定关陇贵族之时,又用科举来搞士族,完全是在走杨广急于求成的老路,这作死的节奏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百思不得其解。

    杨侗便一扬书信,问道:“李渊蠢是不假,难到李建成也变傻了?竟然同意在在生死关头作死。”

    杨恭仁苦笑道:“圣上,微臣可不觉得李渊蠢,他的心机一向很深。”

    “左仆射为何这么说?”听到杨恭仁这么一说,杨侗顿时来了兴致,感到他似乎明白李渊开科取士的真实用意。

    “圣上。”杨恭仁说道:“房杜二位尚书出使襄阳的真正目的,是挑唆关陇贵族与李渊反目成仇,最后借李渊之手除掉关陇贵族。目前来看,当初洒下的种子如今已经开花。了。”

    杨侗问道:“这和开科取士有何关联?”

    “关陇贵族全力支持李渊反隋,事后也得到了丰厚回报,七八成朝堂官员和郡守、县令都是关陇贵族子弟门生,而李渊接下来肯定要以伪唐官场大清洗,这七八成官位自然就空了出来。开科取士既能得到他急需的人才,还能让治下文人大唱赞歌,为李渊扬美名,这么一来,治下便会安定不少。”

    杨侗沉吟一下,又问:“可推行科举无疑是侵犯士子的利益,李渊难道不怕士族也反?”

    “圣上还小,不知科举有三个阶段也能理解。”杨恭仁笑道。

    “这……”杨侗嘴角抽搐了几下,张了张嘴道:“朕确实不知还有另外的科举。”

    “最初的科举是先帝与士族妥协产生的一种选官制度,将推举和考试相结合起来,各郡可推荐多人,上郡推荐两百五十人、中郡推荐两百人、下郡推荐一百五十人,然后将这些士子集中到京都考试。这是文帝时期执行的第一个阶段,当时被人们称之为‘中正科举制’……嘿嘿,这说白了,就是士族之间的较量。对了,杜尚书和房尚书就是在那时候成为候补官员的,时为吏部尚书的高孝基对二人说:‘二贤当为兴王佐命,位极人臣’。”杨恭仁说得十分介绍。

    杨侗会意一笑,老谋深算的杨坚实在厉害,这个‘中正科举制’明显就是用来分化各个士族阵营的阳谋,要是连续搞上十几二十次,一个个看似牢不可破士族集团,一定会因为争夺高位出现裂痕。杨坚这路子铺得相当好,但谁让继承人是急功近利的杨广呢?

    杨恭仁双说道:“第二个阶段是大业年间开始,有变化的是,武帝要求各郡推荐上来的学子之中,必须有三成是寒士;第三个阶段,便是现行的科举。”

    杨侗恍然道:“左仆射是说李渊的科举要么是第一阶段,要么是第二阶段?”

    杨恭仁点头道:“益州是李渊最后的领地,他需要当地豪强支持拥护,所以微臣认为是第二阶段的科举,不过寒士占据的比例应该比三成低得多,或许连一成都不到。说到底,他的科举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噱头。”

    “和我们有何关系?”

    “房杜二位尚书出使襄阳的真正目的,应该是被李渊看穿了。”杨恭仁笑着说道:“从这里面,李渊能够推断出圣上与士族和解为假,真正的用意是让士族背叛伪唐,然后再借李渊之手除掉他们。于是他将计就计的推出伪科举,让圣上误以为士族会和李渊反目,从而继续坐山观虎斗,最终给予李渊喘息之机。”

    杨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话,好半晌才说道:“为了苟延残喘,李渊也是拼了。”

    “不拼的话,他得死啊。”

    “这倒也是。”杨侗理解的点头道:“李建成明天就到,朕倒是要看他搞什么名堂。”

第702章:天朝气魄

    次日卯时一刻,天还没有完全大亮,东天空染红了朝霞,一道道曙光透过云层,将整个洛阳抹上一层金色光芒。一队隋军骑兵从新野出发,终于将唐使护送到了洛阳。

    作为唐使,李建成也是带了一千名士兵,不过没能入境,而是改由隋军护送。

    放眼天下,勉强有资格与隋朝为敌的,只有李唐王朝,但是他们不但内乱频发,连军队都在汉水防线上被隋军牵制得动弹不得,北镇军如此嚣张,固然是父皇算准了他们不能肆无忌惮,但反过来,也证明唐朝没有过多的军队,若不然,哪能容许叛军在眼皮底下作乱?要是换成隋军,要是隋军将汉水防线某个接点攻破,隋军下一步就如同北镇军一般,杀到襄阳城下。可以说,北镇军和唐军的僵局,是隋唐的一个预演,但隋军和北镇军能一样吗?

    出于此虑,李建成便有了休战之想,与隋朝休战,以抽出犬牙交错的军队。可他同时也知道,唐朝没任何让杨侗动心的资本,杨侗真心想拿荆北数郡的话,纸糊一般的汉水防线早在去年就破了,哪还等到今天?就算现在想破,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说实话,要是让他李建成与杨侗易地而置,他肯定不会答应休战,因为益州本就有山川之险,要是唐军可以完整的退入益州,那样只会给带来极大的安排,将之消灭在荆北才是王道。

    这么浅显的道理,杨侗不可能不清楚,这也意味着休战协定只是唐朝一头热,不拿出一点让杨侗动心的东西,根本不足以将之打动。而让杨侗心动的是什么?李建成开始也不知道,直到父皇提起科举的时候,李建成才想到房玄龄出使的真实用心,由此推断出能让杨侗动心的东西其实就是士族。因为他知道杨侗并不喜欢士族,就像他不喜欢关陇贵族一样,他憎恨一切作威作福数百年的世家门阀,他想打碎一切旧势力,但他担心天下统一过早,使这些人成为隋朝的降臣,到那时候再动手,只会徒生波折,所以他需要在战争中将之屠杀干净,最好是李唐充当这个刽子手。而这,便是他向父皇提伪科举、提休战协议的底气所在,要是杨侗还是不答应,那他真就束手无策了。

    走到城门处,只见城门旁等候着一群文官,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王袍的翩翩美少年。

    大隋王爵稀少,成年亲王只有杨侑一个,不像他们李唐王朝,李氏宗亲郡王满天飞,有了王爵就得有封地、有私军、有效忠幕僚,哪怕无才无德也要占据要职,没事也能给你搞出事了,还有很多毫无功绩、才华平平的宗亲自以为自己有多么多么的厉害,明目张胆的‘自污’,导致主管唐朝政务的李建成很头疼……看看人家隋朝,亲王只有杨侑、杨嵘两个叔侄,郡王就一个杨恭仁。眼前这个,不用猜也是被他们李家夺了关中的杨侑。

    “尊驾可是唐使?”这时,杨侑踱步上前。

    “在下李建成,正是唐使。”

    杨侑笑着拱手道:“在下杨侑,奉皇兄之命特有相迎,建成兄辛苦了。”

    “有劳仁铺了。”还了一礼的李建成受宠若惊之余,还有一种感动在心底洋溢着。

    他现在的身份是使臣,按照惯例,顶多是礼部尚书迎接,而旁边也确实有礼部尚书杜如晦在,可见杨侑如今与两国来往无关,而是杨侗情谊的展现所在。

    就在这时,李建成听到城内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呼,他为之一怔,这一大清早的,城里有什么大喜事不成?

    一旁的杜如晦笑道:“前天是科举张榜之日,而今日是中举学子游街夸官;不管是文科、还是武科,都会这般隆重,一是让有才之士感到荣耀,二是激励我族子民攻读诗书、勤练武艺,所以每逢游街夸官,城内都很热闹。”

    “这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李建成恍然大悟,十分好奇的说道:“能否好生一观?”

    “当然可以,请!”

    “请。”

    一行人策马入城,只见天街人山人海,仿佛逢年过节一般,一眼望不到边际,足有数十万人聚集在大街两旁,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维持秩序。

    不一会儿功夫,一大队人马出现在了御道之上,前方是千名开道骑兵,敲锣打鼓、唢呐声声的鼓乐队紧随其后,最后才是约有两百人的年轻士子。

    他们骑着一匹匹雪白无杂色的高头大马在街上出现。他们身着朱红色锦袍,头戴双翅纱帽,胸挂一朵簇锦红花,如若一群娶亲的新郎官,他们红光满面,喜悦之情溢于颜表。为了防止马匹受惊,士子之马各有一名异族马夫牵着,一群人鱼贯走来,引来两边民众大声喝彩。

    李建成心中感触万分,唐朝还在为开科取士激烈争论,科举却已经在隋朝付诸实现多年,收拢了天下寒士之心,并以荣耀和官职吸纳寒士为己用。而唐朝上下讨论最多的是洛阳学子大暴动事件,很多臣子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小人得志的幸灾乐祸之感,好像大隋科举真的遭到重挫一般。但实际上,所谓的大暴动在隋朝不过是汇入大海的涓涓细流,掀不起一丝涟漪。

    这让李建成心中涌起一种浓浓的危机感,他们唐朝已经落后得太多太多。隋朝不仅在军事上取得一次次重大胜利,其他各方面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

    一路上,他看到官府组织百姓兴修水利,也看到很多很多青壮在田间地头劳作,而不是披甲持戈当兵,这既是国力的体现,也是隋朝精兵路线的实施,导致大量青壮脱离战争,以保证朝廷赋税收入,从而让军队无粮食之忧、无军饷之患。

    “这支军队好像与众不同啊。”这时,副使陈叔达发现一队锦衣卫士在街上巡视,他们一律冷着一张脸,给他的感觉是隋朝的‘武川卫’。

    “这是洛阳城卫军,他们身系帝都安危,在执行公务期间,他们是冰冷的武器,不能和任何一人闲聊,哪怕多年不见的父母亲眷就在眼前,城卫军也不会交流半句。”杜如晦笑着说道。

    “久闻圣武帝推崇法家,如今看来果有成效,只是城卫军长期压抑自己的情感,迟早会出问题吧?”陈叔达笑着说道。儒家讲究德治,推崇忠、孝、仁、义、礼等情感,而法家则以律法约束个人行为和情感,但凡是有一点见识的人都知道人一旦压抑久了,各种负面情绪,有朝一日终如火山一般喷涌出来。

    “不会的。”杜如晦摇头道:“城卫军共有三万人,每月轮换一次,换下的士兵可以回家耕田、可以做生意,三月之后再回来执勤。当然了,为了保证他们的战斗力,回来之后都会考核他们的武艺、体力,要是不合格,便被踢出城卫军,由其他强者补上,被取代的人只能回地方当郡兵,要是在郡兵考核中也没通过,那只能离开军队,想要继续从军,只能等到扩军之时,参与选拔。”

    李建成和陈叔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目中惊骇之色,要是杨侗的军队都是这么层层淘汰,那隋军的战斗得强到何等恐怖的地步啊?

    “军队一旦出去了,被人收买了怎么办?难道你们一点也不担心?”李建成勉强一笑。

    “军人子女得到免费教育、家人可以享受荣誉,同村百姓为军属之家收割粮食;每一年,同村农户要给军属之家送干柴三百斤…总之,官府的任何惠民政策都以军属优先。最重要的是大隋最重军功,渴望开疆扩土的人比比皆是,军人要是战死,地方烈士陵园铭刻其名,每到清明时节,地方官府组织百姓集体膜拜,说是流芳百世亦不为过。若是换作陈先生,会做如何选择?”杜如晦反问道。

    陈叔达无言作答,这人活一世,所需所求莫过‘名利’二字,不说流芳百世乃是多数人的追求,单是对将士家属的种种优待,隋军将士都没法拒绝,与隋朝为敌的唐朝根本给不了这些,将士们怎么可能退居其次的被收买?

    陈叔达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杨侑,目光忽然一动,撇开了这个话题,笑眯眯的说道:“杜尚书泄露这么贵军军事机密,就不怕祸从口出?”

    “大隋王朝行事堂堂正正,没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也不会像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杜尚书所说的每句话,任何人都知道,这算什么机密?”杨侑当了那么多年大兴留守,天天和一干关陇贵族打交道、天天看着卫玄化解各种阴谋诡计,当然不是政治白痴,哪能不知陈叔达挑拨离间的险恶用心?

    杨侑知道陈叔达才华横溢,也能理解南陈子弟的反隋之心,但他就是瞧不起这个人,这个陈叔达明明很厉害,却以帝胄子弟之身,屈居李渊之下,当了走狗。再看人家萧铣,那也是被隋朝灭了国的帝胄子弟,但人家却旗帜鲜明的打出反隋复梁的旗号,哪怕最后失败了,也不负帝胄子弟之荣耀,这才是帝胄子弟、真男人应该干的事情。

    他瞧不起陈叔达,所以不但解释了一句,还狠狠的刺了陈叔达一记,将陈后主这个弟弟称之为‘躲躲藏藏老鼠’,一有机会就出来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陈叔达呼吸为之一滞,心中既尴尬,又恼怒。

    “驿馆到了。”杜如晦心中暗笑,适时出声,化解了尴尬的气氛,带着他们走向一排类似宫殿的建筑群落。

    李建成抬头看去,却见足有五丈高的主建筑上方,写着‘大使馆’三个大字,一笔一划如刀削斧凿,大气磅礴,不禁出场赞道:“好字。”

    “皇兄写的。”杨侑说道。

    李建成也认得杨侗的字,感慨道:“仁谨所学博大精深,每一项成就都是冠绝当代;上天待仁谨是何其之厚?”

    “谁让人家是时代之子呢,我辈俗人没法比。”杨侑笑道。

    李建成为之错愕,杨侑这十分随意的话,让他察觉到杨侗和杨侑感情极好,再想自己那些不省心的兄弟…感觉都是泪。

    “那些是什么人?”这时,李建成又看到一排排胡人,这些人虽然穿得珠光宝气,但面却隋人却卑躬屈膝,哪怕普普通通的侍卫都受到这些人礼遇。

    “有些是丝路上番邦小国的使臣、有些是西突厥各部落首领使节。近的西域附近的小国,远的可达波斯一带。要么是想对大隋称臣,加入丝路联盟,以寻求庇佑;要么是希望开辟新丝路,为他们带去致富商机。”杜如晦十分随意的说道。

    李建成和出陈叔达只感到苦涩万分,他们也有礼部,不过礼部官衙门可罗雀,说难听,礼部就是他们养闲人的地方,再看隋朝的礼部官衙,异域使臣不远千里前来送礼,居然还得排队等候,礼部到了隋朝,分明就是实权在握的衙门。

    李建成还敏锐这里的侍女,也带着一股看似亲切,实则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这种泱泱气度的女子,在襄阳也只有那么大家闺秀才具备。

    那些番邦使者面对这些侍女相当客气有礼,但是从不少使者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猥亵目光,可知这些番邦使者并非善类,只是他们不敢对这些侍女有不轨之心,理由为何?自然是强大的大隋王朝、强大的军威令他们不得不收起心中邪念。

    再回头来看即将要和吐蕃和亲的大唐王朝,李建成想不丧气都难。

    “诸位,到了。”杨侑和杜如晦带着李建成一干人等,到了一个独立院子。

    “这里好像比其他院子大了一倍,不知是何缘故?”李建成笑问。

    “那些番邦小国,能进来就不错了,哪有资格享受最好的待遇。”杜如晦平淡的话语中,充满了睥睨的傲气。

    李建成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他怕自己知道越多,与隋朝争胜之心越小,索性就不说话了。

    众人分宾主入座,待到侍女奉茶退走,杜如晦开口问道:“唐使此次前来,一定有要事,如果我们连你们来意都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商谈,还请明示,以便我们回复对上。”

    说到正事,李建成神情一肃,欠身道:“建成奉父皇之命前来,一是回应房尚书、杜尚书年前之访。二是两位尚书受贵朝皇帝之托,提出了结束敌视、和平共处的倡议,对此,我方态度很明确,十分欢迎这样的和解。经过再三考虑,同意贵朝当初的和解协议,具体就是用襄阳、舂陵、竞陵、夷陵、清江这五个荆州之郡达成和解。”

    杜如晦心下冷笑不已。

    什么叫答应?

    要是真心答应的话,早先就签订好了。李渊明显是看到李密灭了,觉得守不住荆北五郡,索性用来换一年喘息之机,并能让汉水防线上的唐军完整撤离。

    主意倒是打得不错,难道就不知什么叫‘今非昔比’、什么叫‘世态变迁’吗?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除此以外,还有别的目的吗?”

    “还有就是为了防止冲突发生,双方各派使臣长驻对方都城,以便及时沟通。”

    “在下明白了。”杜如晦点头道:“一定会如实上报圣上。”

    说完了公事,李建成便向杨侑说道:“我有一个私人请求,请仁铺代为通报。”

    “建成兄请说,只能小弟能为到,绝不为难。”杨侑很是客气。

    “我和三妹一别多年,我想见她一见,也想看看我的外甥女。”

    李建成和李秀宁兄妹情深,经过多年分别,想念之情如陈年老酒一般,越陈越香,虽知她在大隋过得很好,但是到了洛阳之后,团聚之心更加殷切。

    杨侑听说是这件事,不由笑了起来,“这个简单,小弟一定向皇兄汇报。你的外甥女大名杨露,小名小鹿,那丫头古灵精怪、十分可爱,兄长见了,想必喜欢得很。”

    “是吗?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李建成心下喜欢,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另外,长孙无忌也来了,他的心情和我一样,能否……”

    “我明白了,一起通报。”杨侑应了下来。

    “诸位一路劳累,且先休息休息。容在下前去通禀。”眼见差不多了,杜如晦便告辞离开。

    “有劳二位。”

    李建成和陈叔达起身相送,看着门卫离去,李建成突然苦笑一声。

    “殿下何故发笑?”陈叔达不解的看向李建成。

    “今日我才知道何为坐井观天,不知天地之地。”李建成看着杨侑和杜如晦离开的方向,叹息道:“想当初,世人皆说杨侗凶残粗俗、无法无天横行无忌。士族更是抨击隋朝法制,说是第二个暴秦,并鼓动天下儒生与之为敌,但看看今日的洛阳,再比比士族横行的襄阳,当真是可笑之极。”

    陈叔达点了点头,今天在街上的百姓,少说也有数十万之众,可这些人虽然情绪激动,但他始终没有发现一人破坏规矩,人们之所以这般守规矩,恐怕跟杨侗大力推行的法制不无关系,正因为有了一套严密的律法来约束,数十名百姓才这么安分守己。

    德治和法制看似背道而驰,但相通之处极多,德治要求每个人当圣人,当所有人都成了道德圣人,也就没有作奸犯科之事上演,

    但这可能吗?当然不。

    只要是人就有私心杂念,单纯在道德上要求百姓如何如何,根本是行不通的。实际上,推崇德治的士族都知道这个道理,因为各个士族本身就存在很多勾心斗角之处,而各家的家规,分明就是律法,如此现状居然还要以德治取代法制,纯粹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而法制则是在人性本恶的前提下,用一套规章制度来规范人们的底线,强迫人们去做‘道德圣上’。世人虽然都说法治残暴,但自汉以来,大大小小正统政权都在执行法制,只是因为利益妥协,使法治无法执行彻底,大业之乱,又何尝不是法治崩溃所致?

    杨侗多年坚持以法治国、完善律法,方能有今日气象,洛阳被他收复的时间虽然不久,但因为法治深入人心,所以占领的时间虽不如李唐都城襄阳时间长,却比襄阳更加井然有序无数倍。

    “殿下,我们回到襄阳,当力荐圣上。在准备不足之前,切不可头脑发热的贸然与隋军开战。”陈叔达肃然道,

    杨侗眼下实在太可怕了,单就杜如晦门前所说的话,就足以证明隋军是一支闻战则喜、敢打敢拼的凶悍之师,单就这份气势,隋军已经凌驾天下,再想到一层接一层的淘汰方式,隋军的战力想想都令人生寒。

    “我明白的。”李建成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703章:两对兄妹,不同情怀

    李秀宁腹中孩儿已经七个多月了,肚子高高隆起,这是她怀的第三个孩子,长女杨潞今年三岁,封号是武安公主,第二胎随军远征高句丽时怀上的,因路途劳累而不幸流产,这事件让李秀宁伤心了很久,但在去年又怀了身孕,这一次她小心保养,哪怕练养生太极也小心翼翼的。但今天她听到长兄来洛阳了,高兴激动之下,又恢复以往的豪迈,风风火火的从风仪殿跑了出来,直奔乾阳殿以东的文思殿而来。文思殿是妃嫔接待亲属的地方,正前方的文成殿乃是皇后用来接待朝廷命妇之所,关于大隋官员女眷的各种活动都在那里进行。

    文思殿正殿,李建成正在悠闲喝茶,俨然是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但如果细心,会发现他时不时抬头张望,可见他的内心并非这般淡定。

    这时,他听到一阵环佩声响,只见十几名侍女簇拥着容光焕发的妹妹走了进来,连忙起身相迎,一声‘三妹’才刚出口,眼睛都红了。

    李秀宁也是激动得眼眶通红,凤眸含泪的叫了一声“大哥”,便挺着大肚子疾步奔向前方。

    李建成吓得汗都流了出来,也气得直想骂人,可话到嘴边,全都变成“小心,小心。”

    眼见素来稳重的兄长吓得脸都变了,李秀宁‘噗嗤’一笑的止住了步子。

    李秀宁嫁给杨侗也快五年了,她年豪迈刚健的性格也收敛了很多,虽然骨子里依然率真爽气,但是在外人面前,却始终具备皇妃的雍容华贵气度,她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代表杨侗、代表皇族威严,所以要讲究一些仪礼,多年熏陶下来,性子倒是恬静了不少。所以经过最初的激动,很快就恢复了。

    李建成见她终于安静,这才大出一口长气,佯怒道:“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是这么毛躁,你何时才能长进一些。”

    “这不是大哥来了嘛。”李秀宁笑着说道,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之上。

    拿她没办法的李建成摇了摇头,仔细一看,却发觉自己最珍爱的妹妹,竟然穿着一件细麻短襦,系着的长裙也是细麻织成,头上没有华丽首饰,只用一枝紫竹凤钗穿过,一身打扮和百姓家的妇人没啥两样,但她举止从容、带着一股威严,令人油然生敬。

    作为崇尚节俭的人,李建成自然不会在意妹妹衣着是否华贵,他心中只感到由衷的欣慰,用简洁朴素的布衣竹钗,饰出世所罕见的华贵气质,才是他们李氏最瑰丽、最高贵的公主,随口笑问:“仁谨富有天下,三妹怎么穿成这样?”

    李秀宁绝美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我这身衣服啊,先由皇后、贤妃、淑妃织成布,再由皇祖母和母后裁剪缝制成衣,竹钗则是仁谨亲手雕刻……”

    “你这一身堪称是有市无价,难怪我觉得华贵。”李建成哑然失笑。

    “主要是绫罗绸缎不透气,我不太喜欢。”李秀宁见到宫女上好茶,令其退下,这才问道:“大哥是大唐太子,怎么当起了使臣?”

    “父皇打算跟隋朝休战,但有些细节需要和仁谨面谈。你也知道,能够见到仁谨的大唐重臣多为隋朝旧臣,还与杨氏沾亲带故,而仁谨又讨厌这些人,自然不会接见……事情也就谈不成了,这是次要的。”李建成故作轻松的笑道:“主要是想见见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所以因公循私了一回。对了,我听仁铺说小鹿古灵精怪,十分可爱,人呢?怎么不带来见我这大舅?”

    “那个小丫头和她姐姐玩了一个上午,正睡午觉。”说到女儿,李秀宁的笑容也温柔起来,增添几分母性光辉,“我让人将她唤醒。”

    “不用,不用。”李建成连连摇头,很有经验的说道:“小孩子有床气,睡不饱就会大吵大闹,很伤身子,等她醒来再见也未迟。”

    李秀宁闻言,望着兄长的目光也洋溢着浓浓敬意和感恩之情,兄长的孩子经,是带她们这些弟妹多了所得。

    早夭弟弟李玄霸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父母又长年不在家,李建成这个大哥是当爹又当娘,没日没夜的照看,可李玄霸最终还是死在大哥怀抱里,这是李建成难以抚平的痛,他一直谴责自己、责怪自己,后来为了避免这种惨事在其他弟妹身上发生,还苦心孤诣的学了一身精湛医术。正因为李建成全心全意付出,那些在老家长大的弟妹都很敬重爱戴他。

    沉默片刻,李秀宁开口问道:“就大哥一个人来么?。”

    “除了我,还有副使陈相国,对了,还有铺机,他也来了,”李建成忍俊不禁的说道:“我俩一起进的紫微城,他应该也去见他妹妹了。”

    “难怪贤妃也往这边来。”李秀宁恍然而悟道:“他们要么在东边的大仪殿。”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李建成以一种古怪目光看着妹妹,意味深长的问道:“三妹,你俩,那个,有没有打起来啊。”

    李秀宁俏脸微微一红,不过却没有别家女子忸怩作态,反而挺了挺修长白皙脖颈,理所当然道:“入了杨氏门,就是一家人,她那么温柔,我们怎么可能打架,大哥你太小瞧人了。”

    李建成尴尬道:“你当我没问好了,我就是有些好奇罢了,你俩毕竟……”

    李秀宁大发雌威:“那你还说。”

    “不说了,不说了。我才懒得管你们。”

    “……”李秀宁俏脸通红得快要滴出血来,说起来,她和长孙无垢这一胎貌似是同一个晚上、同一铺床上怀上的,过了好半晌,才又问道:“父皇最近身体如何?”

    “父皇年纪渐长,精力确实不如往年,不过父皇这些年尽量避免应酬,注重养生之道,长此以往也是长寿之相。三妹大可放心,兄弟姐妹一起都好!”

    李秀宁问道:“我听说父皇要与吐蕃和亲,和亲公主是临海妹妹?”

    李建成故作淡然的说道:“律师死后,临海妹子寡居至今,她还那么年轻,又无一儿半女,若不再嫁人生子,老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要是我们这一代都不在了,恐怕连香火都享受不到。朗日赞普是一代人杰,承诺以临海为后,这也没有辱没她。”

    古代重男轻女心思极为严重,认为死后如果没有足够香火,就会成为孤魂野鬼,永世难以投胎。临海公主无子无女,孤零零的守着她的公主府,一旦她死了,且在意她的亲人一一百年之后,那就享受不到香火了。

    李秀宁虽然也有点相信这套迷信,不过不表示她赞成这门亲事,忧心忡忡的说道:“即便要嫁人,也用不着远嫁吐蕃吧。吐蕃穷山恶水,常年冰天雪地,连吸口气都很困难,能要人命水土不服,各式各样、五花八门。薛将军、尉迟将军他们去年率领‘丝路联军’征伐吐谷浑的时候,损失极重,而六七成将士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恶劣天气要去了命,据说很多将士头一天还好端端,可一头睡下,第二天就再也醒不来了。身体强壮的异族士兵尚且如此,临海妹妹一个弱女子嫁到那里,不是送死吗?”

    “真有此事?”李建成动容道,他也知道去年年底那一仗,联军士兵惨重极大,想不到竟是天气的原因。

    李秀宁说道:“反正蜀地离吐蕃又不远,大哥实在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去打听嘛。”

    “我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回头跟父皇说说。”李建成慎重点头,望着李秀宁道:“临海之事暂且不谈,咱们说说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你自己知道。”

    “我怎么了我?”李秀宁有点莫名其妙。

    “三妹,我知道你很孝顺,也知道你夹在隋唐中间很为难……”李建成加重了语气,肃然道:“但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一旦嫁到杨家,你就是杨家人了,一切以自己为重、一切夫家为重,就算你帮不了仁谨,但也不要参与到隋唐之间的纷争,这是男人间的事情,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不等李建成说完,李秀宁便打断了大哥,一脸懵然的说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也知道大哥是为我好,我也始终没有参与到隋唐纷争。要是夫君爱惜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关照大唐,那也是他的心意,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信……”李建成说了一字,徒然觉得这不是拆穿妹妹‘偷’独孤整信件地方,这话若是让人偷听到,妹妹就惨了。

    “信什么?”李秀宁疑惑道。

    “你真是气死我了……”妹妹那无辜模样气得李建成直想撞墙,过了一会儿,才忍下心头火气,痛心疾首道:“总之,你只要安分守己、相夫教子就够了…隋唐之间乱七八糟的事情你都甭管,更不能插手,懂了吗?”

    “大哥,我本来就这样的啊。”李秀宁好笑的看着眼前差点抓狂的大哥,水灵无比的大眼睛当中充满无辜之色。

    “三妹,我太了解你了,你从小就这样,谎言一旦被人拆穿,就装无辜可怜,博人同情,让我舍不得处罚……”李建成想把话挑明,地方不适合,想骂人,可她大着肚子,动了胎气也不好。

    “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自己做了何事,难道不知?”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信你才有鬼。”李建成叹息一声,既然妹妹不想提,那就算了吧。

    “母妃……”陡然响起的奶声奶气的娇呼,打断了李秀宁将要说的话。

    李建成迎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宫裙的小女孩,像是一只蝴蝶一般奔来,小丫头那一张瓷娃娃一般精致的脸蛋儿,带着些许婴儿肥,李建成温和的问着小丫头:“你是小鹿吗?”

    小丫头闻言抬起头,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了瞅李建成,说道:“我是小鹿,伯伯怎么称呼呀。”

    李建成小心翼翼的接近,笑道:“我是你大舅。”

    杨潞奶声奶气的说道:“大舅好!”

    李建成一颗心都化了,眉开眼笑道:“再叫一声。”

    “大舅!”杨潞又叫一声。

    “真乖,大舅有礼物给小鹿……”

    “谢谢……”

    李建成高兴之极,一下子把屡教不改的妹妹给忘了。

    。。。。。。。。

    与此同时,长孙氏兄妹也在大仪殿正殿叙话,跟李氏兄妹不同的是,这边始终很安静,一问一答有礼有节,却又有一种隔阂生分之感。

    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性格使然。长孙无垢品貌端庄、理性重礼,说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就仿佛娓娓道来一般,不熟悉的人与她谈话,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安详,但又有一种无形距离。兄长的到来,她固然也很欣喜,可性格如此,不会有李秀宁那般激动的表现。

    长孙无忌精明能干,现任唐朝东宫长史一职,是李建成最得力的助手,才华模溢却非健谈之人,这也导致兄妹二人的谈话显得有些公式化。

    “看来兄长在李大哥麾下还不错。”长孙无垢和李氏家族的恩恩怨怨,已是过眼云烟,李氏上下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不过回顾起来,终是有几分感慨…其他人估且不论,但李建成这个始终身兼父兄两重身份的人,令人钦佩,称一声‘李大哥’并不为过。

    而杨侗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她从一开始的抱着认命的态度来接受,但是他自己的好,以及经过这些年聚少离多的生活,让并不深刻的感情,沉淀升华到了死心塌地。她这心态,完全是应了某位女作家所言,征服一个女人,先从她的身体开始。

    “殿下和其父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仁慈宽厚,待人以诚,气度斐然。为兄在他麾下,如鱼得水。”长孙无忌满足的笑道。

    “这我知道。”长孙无垢沉默半晌,凝视兄长道:“但是十分天下大隋独占八九,大势已经十分明朗,无论如何,李唐都不会有一统天下的机会了……李大哥虽然贤明,可他毕竟不是李唐之主,只要他还是储君,就算是白起、李牧、张良、韩信起死回生,倾力帮他,他也左右不了李唐的朝廷,决断李唐命运更是无从谈起。他是救不了李唐的。兄长才华横溢,正值有为之年,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没了吧?”

    长孙无忌怒哼一声,厉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圣武帝的意思?”

    “我们兄妹少年丧父,与母亲被异母兄长赶出家门,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母亲病逝以后,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如今眼见兄长要为一个将亡之朝殉葬,小妹实在不忍……”长孙无垢美眸中,泪水不住打转:“大哥素有雄心,难道就甘心带着满腔未酬壮志而去?”

    “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长孙无忌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正如小妹所想这般,我确确实实想成为人上人,更想以人上人的势态回归家族,让昔日瞧不起我们的族人知道,我长孙无忌才是长孙氏最出色的子弟,让他们意识到长孙安业、长孙恒业在我面前,连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在大隋不更好让你成为人上人吗?”

    “今之大隋,人才济济,文武百官皆是年轻有力的廉洁之臣,哪有为兄的位置?而在大唐,太子殿下一旦登基为帝,我怎么也是二品大臣,虽不至于大权独揽,但至少,我的主张能够得到重视。”

    “圣上用人,不拘一格,推崇法家,而刑名之道恰好是大哥之所长精擅,依法治国的大隋王朝不正是大哥大施宏图之地吗?迟早能够在大隋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长孙无垢劝道。

    “我的雄心壮志,与忠义之心并不冲突。这叫有所为、有所不为。”长孙无忌笑着说道:“小妹素来崇拜豪情万丈、忠心耿耿的父亲,你总不会想让我当个叛国奸臣吧?”

    “……”长孙无垢完败。

    “好了,哪怕咱们是亲兄妹,但人各有志、政见不同,小妹就不必劝说了。”长孙无忌笑了一笑,他说了这么多,其实最关键的一点被他隐藏了,那就是隋朝难以实现他之所愿。

    他最大的心愿是要将长孙氏经营皇族之下第一世家,而憎恨世家门阀的杨侗显然是不会答应,识人用人之道,天下无人能敌,要是他长孙无忌偷悄做点什么,对方立即就灭了他。

    另外,杨侗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怎么说也不可能比他长孙无忌早死,而李唐虽然风险大,但李建成耳根子软,容易被情感左右,所以效忠李唐的话,他的心愿还有一线机会。

    “或许现在说这些,有点言之过早,大哥一时间也接受不了。但小妹希望大哥能够正视明朗的天下大势,关键时刻做出正确选择。”长孙无垢叹息道。

    “行,为兄会考虑的。小妹有孕在身,就不用为我操心了。”长孙无忌这回倒是答应得快,转了话题道:“我的外甥女呢?”

    “还在午睡。”长孙无垢聪明过人,何曾听不到兄长在敷衍?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言,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

    当夜。

    杨侗宿于李秀宁的寝宫,将手放在她的大肚皮上,轻轻按了一下,腹中孩儿仿佛回应一般,骨碌碌的动了起来,兴奋道:“宁儿,这孩子真聪明。”

    李秀宁轻笑一声,柔声道:“我觉得这个小家伙是男孩,动得比小鹿有力,而且最近我特别喜欢荤菜。

    杨侗失笑:“这和荤素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怀小鹿的时候,我喜素厌荤,看到肉食就想吐,无垢姐、清华姐也是—样。武妃那家伙就不同了。”同为女中豪杰,李秀宁和水天姬关系很好,说到她的时候也显得随意一些。

    “哪不同?”

    “他怀嵘儿时候,天天大鱼大肉,无肉不欢。”

    “确实有道理。”杨侗其实很想说水天姬本身就是一个无肉不欢的异类,但他理解这时代人们‘有子万事足’的思想,倒也没打击李秀宁的信心。

    “夫君,今天大哥来看我了。”黑夜中,李秀宁幽幽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了,还是我让人通知你的。”

    李秀宁在他胳膊拧了一下,娇嗔说:“能不能顺着我的口气说。”

    杨侗笑道:“太能了。”

    李秀宁叹了口气,“大哥和我说了一点娘家事儿,大哥说的虽然含糊其辞,可我知道夹在那个位置,他这些年一点都不轻松,每天都活得如履薄冰。这让我忽然觉得女儿比男孩省心…”

    说到这里,她轻轻的按着丈夫的手:“我想有个儿子,但我又希望这孩子是个女儿,很矛盾。要是女儿的话,我会把她和小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会教她们姐妹读书识字,然后请清华姐教琴棋书画。”

    “我还以为你要教他们兵书战策、沙场战技呢。”杨侗笑着接口道。

    “一个都不教,坚决不教。”李秀宁干脆果决的表明了态度,然后才温柔似水的说道:“因为这个天下,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像我丈夫这样,宠爱疼爱一个成天只知道持刀弄棒、张扬跋扈的女人。”

    “我们的女儿,一定亦刚亦柔。”一种难言感动自杨侗心中涌起。

    “夫君,你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因私废公,对大唐施以大恩。”李秀宁忽然严肃的问道。

    “没有。我堂堂一个皇帝,怎么可能通敌?”杨侗矢口否认。

    “一定有。若不然,大哥也不能把我臭骂了一通。”

    “他说什么了?”杨侗有些尴尬。

    “他啥也没说,只管收拾我,说我不能插手隋唐纷争,可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做。”

    “这我知道。”

    “但是大哥不可能无缘无故骂我,他那么生气,说明事情相当大。也只能是你这个皇帝,才能命令将军们做出什么不利大隋的改变。”李秀宁将脸依偎在丈夫肩头,泪水涟涟的说道:“我知道夫君疼我爱我,可我不想夫君为我做出类似‘烽火戏诸侯’这种傻事。”

    “……”杨侗。。。

    “夫君要是败了,我父亲一定容不上你,你一定会死。我不想夫君失败。”李秀宁看到窦建德、萧铣就活得好好的,还当了大官,情知大隋若胜,父兄得存,反之,则不然。

    “……”杨侗大有啼笑皆非之感,这一堆书信出手,不但吭了李渊、谋了关陇贵族,还阴差阳错的博得美人一片深情。

    明明是当坏人的,可结果,李秀宁却好人卡大派送。

    他低头看了看,却发现李秀宁已经睡着了,便小心将她放平,吻了吻她的湿漉漉的脸庞,不多时,也沉沉入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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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第三世介绍:
隋朝纲常败、乱象渐丛生。
在这即将拉开的历史帷幕,杨侗披甲跨马,举起屠刀,用皇室子弟的名义和尊严,维护与拯救这一个天下哭泣的时代。
大隋的辉煌,不会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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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大隋主沉浮》已上传大隋第三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隋第三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隋第三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