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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全文阅读

作者:邪雪寒嫣     烽华绝代txt下载     烽华绝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叁玖叁·耽耽九虎隔重关

    安楚辰得到了消息就立刻赶往平润班,看着这样相持不下的局面,他看着苏郡格,看着林承,这样的局面就算是高桥圭在手上他们一样不能胜出。

    因为还有更多的日本军队这会儿正在往这里集结,情况只会越来越糟,高桥圭是那种特别强势的人,他被挟持,恐怕只会恼羞成怒。

    “都住手!”安楚辰来不及想那么多,“现在美国使领馆请苏郡格小姐是参加会议,都住手。伤到了她,你们没法交代!”

    然后一个箭步冲到了林承的面前,毫不犹豫的就握住了林承手里的刀柄,努力的压制,可是林承还是不依不饶,苏郡格还自日本兵的枪口包围之下,林承怎么肯轻易放松,于是对着安楚辰也直发狠。

    高桥圭眼看这安楚辰来救场,却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反而是觉得自己丢脸丢回日本去了。

    “林堂主,不要冲动!”安楚辰的坚持最终让林承渐渐的放松下来。

    “高橋将軍、ここは法の租界で、あなたはあなたの軍隊を撤退して下さい、さもなくば他の国家に説明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せん。(高桥将军,这里是法租界,也请您撤离您的军队,否则不太好给其他国家交代。)”转过头,安楚辰接着又给高桥圭施加压力。

    这场面真是前所未有,宪兵,伪军,日军,警察,一言堂汇聚一起,各自为战。各色的军队,各色的制服,看上去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肖存钦真是庆幸有林嫣这么机灵的媳妇,一看到高桥圭的出现就立马去搬救兵。

    现在能治得了日本人的也就只有美国人了,这里又是法租界,日本人不占理当然只有放人。

    艾丽斯更是聪明,她搬来的救兵是和平救援组织的领导人物,德国人比尔。更是声称苏郡格和林承也是和平救援组织的人,来这里是为了帮助疫病救而已。

    高桥这回算是明白了,自己现在如果非要整治苏郡格那就要把所有人给得罪干净了。可是心底里真是佩服苏郡格的本事,能来这么多人为她保驾护航。而她,现在只是淡然的站在那里而已。目光甚至都不曾游移一下,坚定而踏实的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就自然而然的有人为她赴汤蹈火。

    看来中国的那句古话是有道理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而他也真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穿着一身军装就这么跑来自取其辱!

    “小不忍则乱大谋。”安楚辰错了一下肩,在林承身边低语一声。

    林承这才松了刀柄把刀都交到了安楚辰手里,却还不愿意就此离开,怕就怕高桥圭又玩花招。

    安楚辰微笑着把刀放下,端在了高桥圭的手里,“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大家都不要太紧张了。”这么个借口真是天衣无缝。

    “是,真的是一场误会。”小坂治一也立刻转变了态度,借坡下驴。“高桥将军也是前来维护一下社会安全,毕竟这里离高桥将军的府邸也是很近的。”

    “来人!把放火杀人的温婉若给抓起来!”肖存钦一声令下,警察就把还惊魂未定的温婉若给五花大绑。凭着肖存钦曾经在上海滩警界的关系,办这点小事不费吹灰之力。

    温婉若又想去死皮赖脸的求高桥,却被一个眼神给治住了,她只能束手就擒,作所有的罪状现在都背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高桥将军辛苦,这样的小事以后交给宪兵队或者警察局就好。”安楚辰态度特别恭敬而殷勤,甚至有些谄媚,保全了高桥的面子,就是保全了大家的性命。这个时候总不能火上浇油,他安楚辰自知身价不保,可是又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事态发展到完全偏离了苏郡格预想,对于高桥的突然出现,她没有一点点防备,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端着枪围上来,再看着他们退下去,如潮水一般的涌动,苏郡格心头那种滋味是悲凉和凄楚的。

    之后的整整一天她都在反思,自己当时的冲动带来了多大的恶果。她就是太要强,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就学不会收敛锋芒呢?

    “想什么呢?”林承问她。

    “我太过分了是吧?”苏郡格反问。

    “当时的场面,谁都忍不下去,不只是你。”林承现在的习惯是面对苏郡格只捏着烟,在他的手指间来回的倒腾。

    “要是不留下温婉若也可能就没有这么多的事,差点闹出人命,还连累了别人。”苏郡格目光由近及远,看着正月就要过去,看着春天已经来临,甚至似乎能看到柳枝抽出新芽……可是其实什么都没有,冬天还是没有离开。

    “别自责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唯独有一点,真不知道这个温婉若到底是怎么了,就跟杜莲娥过不去,为什么非要整死她不可呢?好在都摆平了,现在准备着去香港吧,船什么的都安排好了。挑个合适的时候,尽快走,要不然高桥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林承忧心忡忡,他其实心里很明白,这件事其实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现在能做的就是惹不起躲得起,本来就计划着逃离上海,现在这个计划要抓紧实行了。

    高桥圭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他心里的那个气啊,简直是要憋炸了!

    颜面尽失这四个字用在他的身上可以说的上恰如其分。

    可是这毕竟是小事,最要命的是华北那边传来的消息,齐昱在北方大胜日本军团,日军领军将领切腹自尽。

    这就是晴天霹雳了!

    高桥圭的佐军刀在办公室里一顿乱砍,将所有的物件打落的七零八落。

    正在这个时候发来电报,高桥圭调任北方,接替原来切腹自杀的那个将领。

    高桥圭目露凶光,上次在南方与齐昱没有好好的一较高下,这回他一定不会再放弃大好的机会。

    再加上在上海的这笔旧账,都一起去北平好好算一算吧!

    ……

    赢了,终于赢了一局!

    齐昱都是这么感觉,甚至似乎还有点不太真实……

    邵震看着齐昱和季文杰也是一脸的傻笑,章戍州激动的握着拳头,不住的颤抖,功夫不负有心人。多少个日夜的不眠不休,他们终于盼来了胜利。

    歼灭日军整整一个加强师的兵力,缴获大量重型武器,甚至还有打下来两架日军飞机。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了,终于取得了一次完完整整的胜利。欢欣鼓舞到想得意忘形,这样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别说齐昱他们亲历战场的人会为这场战役的胜利而欢呼,就连谢景居和燕宗岳身居幕后的人竟然在得到消息以后也是深感兴奋。

    谢景居当时就把手里的电函和文件扬出了手,然后整个特工局里的人都随之欢呼起来。

    燕宗岳带头鼓掌,然后是整个在场的人都掌声雷动。

    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们都日以继夜的熬着,现在终于赢了……

    这样的感觉多少有些奇怪,和有仇的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同仇敌忾?

    谢景居苦笑,时局弄人,他情非得已罢了!

    上级调令,擢升谢景居为上校军衔,调任南京总部,担任保密局主任。照理来说算是平调,可是人在南京,这就居于核心位置,档次自然就提升了。

    这场战役的胜利,不仅仅在中国的国内引起了轰动,就连美国,甚至整个世界上都算得上知名。

    白琳听着管家给翻译了报纸上的内容,说是儿子打了胜仗,激动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这么长时间了,她提心吊胆的日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真不敢回想。

    “一会儿说是得了嘉奖,一会儿说是娶了谭芷檬,这会儿又打了胜仗,真不知道都忙什么呢。”白琳唠唠叨叨的跟邱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大姐,别多想,他们都是大人了,不用担心的。”邱珍宽慰白琳,“咱们啊,年纪大了,就看好孩子们就行了。他们会平安的,放心吧。”

    看着三个孩子玩闹着,哥哥和姐姐一起给弟弟叠纸飞机,白琳想,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叁玖肆·杳冥中万度生灭

    北方战场上的一场胜利之后迎来的是日本人更大规模的反扑,好像疯狗一般的撕咬着中国的每一寸土地。

    从北至南,从南到北,贴着狗皮膏药的日本飞机就像是来去自如的苍蝇,嗡嗡不绝。

    防空警报似乎失控了一般,总是不分昼夜的说响就响,随时随地撕裂天际,冲撞耳膜,听的多了就觉得耳朵发木生茧。

    江孝全在南京有些坐不住了,孙夫明就知道他还是贪生怕死的,于是建议前往重庆避一避,还美其名曰,远离沿海,有利于办公。

    而他,请调最前线的作战部队……

    江孝全这回很是好说话,打点行装很是利索,对于孙夫明的请调更是答应的干脆。

    尾大不掉这样的道理他明白,江孝全也不想拖家带口的一起跑路,轻装简行才是关键。

    所以一开春,整个政府就将全部的核心都迁往了重庆,然后草草开张。

    可是几天素净日子没来得及过,日本人的飞机就闻风而动,飞赴山城,狂轰滥炸的日子又开始了。

    而被中央政府遗留下来的城市们依旧遭受着惨绝人寰的浩劫。

    就像苏郡格等人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准备上船却不得不躲进了防空洞。所有的计划都逼迫一再推迟,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就连刚刚齐昱那边传来的胜仗消息也变得微不足道,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上海,坐船去广州,然后从香港再去美国。

    苏郡格也是被熬的不行,自己感觉都是头昏脑涨的,每天提心吊胆的连睡觉都不敢睡沉了。就这么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眼看着所有的人都急成一团,还是忍忍吧,相互之间宽慰宽慰也许就好些了。

    齐昱在赢了这场战役后历经短暂的欣喜和满足,而后他又要投入到新的战争中,就像是被滚动的雪球,越滚越大。

    深陷战争的泥沼之中,他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这条自己选的,他心甘情愿。

    江孝全发来贺电,表示嘉奖,齐昱回电,不赶走日本人,绝不受奖。

    其实内里,齐昱想的是,他要是为了什么狗屁嘉奖,他会来打仗?!谁会稀罕你江孝全的嘉奖!

    章戍州看着嘉奖令也是觉得哭笑不得,无奈一笑,就跟齐昱一起研究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晚辈有个想法,下一步是不是日本人要改变战争布局了?新任的高桥圭可不是个好东西!”

    “没错。我跟他交过手,知道这个人。”可是齐昱还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华北局势已定,依照江孝全的疑心,这回他又要地方了。

    而高桥圭这个人虽然记仇,可是他也懂得以大局为重,不出意外,他或许会选择两湖之地,而非北上。

    “这么说来,表面上的情报只是个障眼法?”

    “我也不敢断言,不过这次我倒是想主动出击一次,申请调去湖南。”

    章戍州沉默,他其实还是想和齐昱一起的,可是北边也不能没人,自己留下来是当务之急。

    果不其然,所有的战事都被齐昱不幸言中,这里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让人吃惊。

    高桥圭提前部署,再加上日本人最近空袭取得的成绩斐然,长沙一战必然艰苦卓绝。

    齐昱纵然做好了准备,身边还添了孙夫明这个得力干将,可是依旧前途未卜……

    长沙城多年未见,这里依旧是湘江流处风光无限,岳麓山下初春萌绿。

    齐昱硬是挤出时间来欣赏这样的景致,他的祖籍就是湖南。

    齐庚泽过世那年,齐昱回来过一趟,把父亲的骨灰迁入祖坟,牌位供上祠堂。

    而今,齐家的祖坟和祠堂竟然与苏家的命运一样,早就不知所踪了。

    战乱之中,人尚且不能苟全,何况这些身在之物。

    一轮圆月,升在夜幕中央,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硝烟味儿,齐昱现在那里良久,湘江碧波现在只是漆黑一片,偶有三两点渔火在宽阔的江面上跳跃几下跟天上寥寥落落的星子遥相呼应。

    孙夫明一旁静静地陪着,这回总算是舒心多了,他从江孝全的牢笼里逃了出来,连呼吸都觉得顺畅。

    现在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承德的时候他们也曾并肩站立过,看的风景虽然不一样,可是这么多年来,心境似乎没有改变过。

    他其实还是想叫他一声,“少帅”……

    “这城算是毁了……”齐昱感慨一声。

    “真是没想到啊!”孙夫明也一同感慨。

    邵震拿着齐昱刚刚看完的作战计划,不由得无奈,而今作战计划都要先上报重庆,这要是再等批复下来,早就错过了最佳时机。

    都已经什么朝代了,难道还是宋朝的兵不是识将,将不识兵吗?

    “还有多长时间?”齐昱问邵震。

    “还有半个小时发起总攻。”邵震回答。

    “提前!”齐昱拿手里的望远镜看了看远处。

    孙夫明就知道齐昱从来都是出其不意,现在这个非常时候。

    他为打战而来。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突然一个信号弹骤然腾空而起,声音刺耳,随之远处响起轰隆轰隆的炮声,紧接着火光冲天,战役就此拉开帷幕……

    上海这边,林嫣最近抱怨生气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基本上每天都嘟着嘴,皱着眉,她算是个乐观的性子,可是总在上海这边耗着,不能回美国见儿子,也就难免心烦,肖存钦也不是没劝过,却也发现劝了也是没用,时间一长,他自己都难免焦躁烦闷,苏郡格和林承沉稳的多,可内心的焦灼感一天比一天增长,战争让人变的都有些不正常了。

    只是还没有等来去香港的船,却等来了齐昱重伤的消息。

    苏郡格捏着电报,眼里含泪,嘴唇发白,半天没有动作,就连呼吸都透着脆弱和心疼。

    林承知道瞒不住,干脆就顺其自然,她总会从报纸和广播上得来消息的。

    “你先安排林嫣他们回去,我再等等。”苏郡格按下心里的难受,咬着嘴唇出来这几个字。

    “我知道了。”林承答应下来,可是看着苏郡格的样子,他却心疼的恨不得一下打晕她就这么抗到香港去,坐船去了美国,再也别回来。

    林嫣突然闯了进来,慌里慌张的样子一下就让苏郡格看出来不寻常。

    她倒是也很聪明,立刻就调整了表情,眼神却还游移不定,可是明显隐瞒了什么。

    “怎么了?”苏郡格问,她心里能预感到不祥。

    “没什么,船准备好了,咱们走吧?”林嫣目光躲闪了一下,她不敢面对苏郡格,生怕自己被她看穿。

    “好,不知道了,你先去收拾东西吧,你们先回去。”林承背着苏郡格给了林嫣一个眼色。

    林承很是沉得住气,慢慢安抚了苏郡格,后来才找机会问林嫣两口子。

    林嫣还没开始说话,就声泪俱下,肖存钦一脸的悲愤替她回答林承,“其实,齐昱不是受了重伤,是被流弹击中,已经死了……”

叁玖伍·弄晴微雨细丝丝

    林承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当时就懵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空白的就跟一张纸似的。

    跌坐到了椅子上,眨了眨眼镜,抬头再看看林嫣和肖存钦,他们两个的悲伤表情让他相信自己应该没有听错。

    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承握住了拳头,紧张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他自认为一向都是很有主意的,可是齐昱的死事关苏郡格,他这算什么?

    “哥,不能告诉苏姐姐啊,她会伤心死的……”林嫣摇了一下林承的胳膊,“你说是不是啊?”

    “是。不能说,可是她留在国内就会知道,你们一起回美国去,不要再回来了。马上走!”林承能想到的就是让苏郡格对这样的消息避而远之。

    “但是不太好办,她接到的消息是重伤,万一非要见齐昱怎么办?”肖存钦忧心忡忡,苏郡格不好糊弄。

    “对啊,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林嫣更是没有主见。

    “就说……就说……美国那边孩子病了……”林承能想到的借口,唯有这个是能治得了苏郡格的。

    “呸呸呸,哪有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的,诅咒孩子呢!?”林嫣立刻反对。

    “这不是诅咒,就是一个借口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再说了,要是苏郡格知道齐昱没了,你知道后果什么样?还不如她回去了美国,看着三个孩子,那个时候再告诉她,可能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会少伤心一些呢。苏郡格性格倔强,万一在这里想不开,那可怎么办?”肖存钦这一番话立刻点醒了林嫣,“你不要自乱阵脚,还是听大哥的安排,尽快离开。”

    “是,我知道了。那我们就都守口如瓶吧。”林嫣沉下来激动的心情,点头赞成。

    “拟一份电报,就说是从美国发过来,给苏郡格送去。”林承前思后想,琢磨着怎么瞒过苏郡格。

    他真的觉得自己心里是一种说不明白的想法,那时候齐昱让他照顾苏郡格,甚至是托付的意思,可是转眼他就又跑来跟苏郡格告别,引得她念念不忘,现在齐昱没了,自己是不是该……

    这等龌龊的念头,林承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恶心。可是他忍不住会去想,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苏郡格看着收拾了一半的东西,箱子的盖子大敞着,里面就三五件衣服,一包点心,外面是些随身用的,还没有来得及往里装。

    她那么愣愣的看了很久,然后又把里面的衣服给拿了出来。

    不知道齐昱受伤了,这会儿应该在什么地方,伤到了哪里,自己只觉得头疼,闭上眼睛却出现的都是齐昱躺在血泊里的样子,甚至胳膊和腿都断成了两处。

    那天自己突然做梦,梦到齐昱躺在一个像棺材一样的木盒子里面,不停地喊疼,不停地喊着“郡格,我好疼,我好冷……救救我,救救我……”

    她那个时候被吓醒了,一身冷汗的坐起身来,按着突突突乱跳的心脏。

    好半天,自己才安慰自己,精神压力太大了,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现在真的应证了齐昱出事了,她就承受不了了。

    自己当初让他回国打仗,现在看来也是自己把他推进了火坑里。

    十七军在湖南大败,齐将军重伤……

    这样的消息来来回回的在苏郡格的脑子转悠,转悠到最后苏郡格突然相见齐昱,看看他到底伤的怎么样。

    “苏姐姐……忙吗?”乔隽瑾敲了一下门。

    “进来吧。”苏郡格终于回神,去给乔隽瑾开门。

    可是一看到乔隽瑾的样子,苏郡格大吃一惊,她的眼镜肿的跟核桃一样,难怪刚刚听着声音也有点嘶哑。

    “这是怎么了?哭了?”苏郡格把人让进来坐下。

    “嗯,我怕你受不了,所以来看看的。你也哭成这样呢?”乔隽瑾抹了抹眼角,“你呀,还是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三个孩子呢,对吧?”

    “是,我知道,没事的,我能放宽心的。”苏郡格点点头。

    “那就好,我还害怕你受不住呢,想来劝劝你,打仗这样的事情咱们都说不好,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的。”乔隽瑾眼泪一下子又掉了出来。

    “你说什么?”苏郡格一下就激动了起来,“什么要节哀?谁死了?我要节哀?”

    这一连串的反问,叫乔隽瑾当时就蒙了,苏郡格竟然如此的反常,问话的声音都有点失控,声调提高到她的极限。

    “啊……我……我没说什么……我有事先走了,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对不起,我先走了……我……呜呜呜……”乔隽瑾吓得脸色都变了,站起身来,趁着苏郡格不注意就溜出了门,然后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掉眼泪,咬着手绢左顾右盼。

    如果不出所料,她捅娄子了,苏郡格不知道齐昱死了,她还不知道,而她,竟然就这么不知死活的给说了出来。

    林承没有告诉她,林嫣也没有告诉她,乔隽瑾的牙齿松了手绢,就换了一只手不停的拍自己的嘴巴,这可怎么办?林承要是知道了,会活剥了自己的。

    恐惧与担心一起涌上心头,她怕极了……

    安楚辰恰好前来,他们安家也一样需要乘船去美国,都是熟人,林府家丁自然放人进来。

    今天安楚辰过来就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是齐昱战败,要瞒着苏郡格,怕她伤心,第二件是可以出发了,准备上船吧。

    却恰好就看到了这一幕,林承扬起的巴掌不偏不倚的就落在了乔隽瑾的脸颊上,随之而来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乔隽瑾被吓得哭都不敢哭出声音,只是捂着脸低着头,头发被一并打散,遮在半个脸颊上。

    苏郡格冲出来把乔隽瑾护在身后,对林承怒目而视。

    离得有点远,安楚辰听不见她怒气冲冲的在说什么,可是看这个紧张的情形和苏郡格狰狞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估计很是严重。

    最后林嫣,肖存钦和安楚辰一起过来劝慰,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会离开,你们走吧。瞒着我没用,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死了,他母亲还在,孩子还在,我总要找到他的尸骨,带回去,每逢初一十五,过年过节可以上上香,祭拜一下,让孩子也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英雄。”

    这是苏郡格本该说的话,悲情又决绝,可是突然想起来上次因为平润班的事,自己强出头闹出来的事情,这回她不能再任性了。

    看着林嫣一家,还有安楚辰一家,如果她说出来留下的想法,恐怕一定会殃及池鱼。

    跟林承对峙了一阵子,责怪他瞒着自己,却还跑来骂乔隽瑾,自己按下心情,平静又淡然,“准备登船吧,先去美国。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邵震在前线,他会照顾好一切……”眼泪不争气的还是涌了出来,眼眶里泪水包着眼珠,强压着所有的悲愤与伤心。

    林承和安楚辰都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齐昱阵亡的消息,一经传出便是铺天盖地的叹息。

    而更让人觉得心里难受的是,齐昱的尸体现在正躺在高桥圭的指挥部里!

    春末,高桥圭将整个十七军团团包围在岳麓山山谷中,长达一个多月的坚守,日本人终于等到援兵,杀伤爆破弹将整个山谷都要被炸的翻了个。

    弹片四处飞溅,整个山谷里从一开始的喊杀震天,到后来的鬼哭狼嚎……

    齐昱提前将邵震派出,身边只有孙夫明和季文杰。

    在山中兜兜转转的打了那么长时间的游击战,最后齐昱以为可以短兵相接拖死高桥他们,或者是拖到自己的军队赶来支援,可是没有想到,却拖到了日本人的援军来了……

    无独有偶的是,谢景居将齐昱阵亡的消息发布出来的时候也是心情复杂,死对头死了,确实该欢欣鼓舞一番,可是他竟然没有了这样的心境,反而是点了一根雪茄,幽幽然的抽了很久。

    江孝全从南京撤离,他和局里的人就一起就近来了上海。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又从北平转回了上海,他也说不清楚,反正,苏郡格在这里应该是最大的理由和借口。

叁玖陆·雷风唤起双龙舞

    登船的时间到了,所有人都按时上船,看着船舷离岸,就算是前途未卜,可总算是有莫名的踏实和期许。

    只是苏郡格的房间里却空空如也。她本就没什么行李,现在更是只扔了一个箱子在船舱里,里面的衣服用品还很齐全。林嫣来找她闲聊的时候,发现她不在,以为去方便了,可是左等右等,半个多小时下去了,还没见人影,就不能不能着急了。

    苏郡格上了船,却又悄悄溜走了,谁都没有惊动。

    箱子里有她留下的一封信,林嫣看了自然会明白。

    而她,毅然决然要去找齐昱,生同衾,死同穴,现在是她最大的希望,就算是不能如愿,她也要把他的东西带回去,要么是军装,要么是遗物,要么是骨灰……

    邵震还在,艾丽斯还在,联系上他们就可能找到齐昱。

    苏郡格所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高桥圭也非常迫切的想让人来找齐昱。

    躺在那里的那具烧焦了的尸体,面目全非,到底是不是齐昱,他心里没数。

    所以苏郡格找齐昱也不用大费周章,但是有一点他不太能确定到底是该给齐昱的哪位夫人送信更合适,苏郡格还是谭芷檬?

    然而正在高桥圭将齐昱阵亡的消息昭告天下的时候,谭芷檬在重庆被飞机轰炸身亡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毕竟谭家是大户,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会有轩然大波,谭芷檬随着谭家东一起跟着政府去了重庆,之后便又去了尼姑庵里,却不想日军轰炸重庆,连带着尼姑庵一起也给炸了个粉碎。

    谭家东得了消息去收尸的时候都不知道这满地的碎渣,如何才能拼凑出他原原本本的闺女。

    呼天抢地的一番痛哭,谭家东至此就遣散了家里的佣人,开始了闭门谢客。

    五日后,谭家东的大儿子从东北回来,敲门没敲开,最后翻墙进入,才发现他上吊自尽了。

    在这个春日明媚的季节,却过着最凄惨的日子。

    谢景居手里的消息一向都是最快,最准的,他接到这个消息,也只是一时的伤感,本就是远亲,伤心不起来,更何况他还是自己顾命要紧。

    织田御香也不是第一次对他下手了,上海的暗鹰组织已经重新启动,跟踪与反跟踪,暗杀与反暗杀,他们之间不止较量了一次两次了。

    要不是用忙于这样的周旋,苏郡格在上海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

    齐昱阵亡,与谢景居来说,就是天大的喜讯,他与林承不同,他可以丝毫不用良心谴责,更不用掩饰内心的矛盾与纠结,就是想得到她。

    恰好苏郡格最近正在艾丽斯那里,跟着和平救援组织一起住着,她还要等着见邵震,谢景居就有的是机会。

    但是这次,谢景居想换一种方式,北平的时候,他真的是急功近利了,说实话,不该下药伤害她,可是自己那个时候就是猴急,没想到后果,更没想过林承横插一杠子。

    “怎么会是你?”苏郡格被骗出来,见到了西装革履的谢景居,他身后还有两个黑色中山装,带着墨镜的人。

    “你应该不意外才对。”谢景居就这么将苏郡格给堵在了死胡同里,他背靠着墙壁,抱肩斜靠着,“我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送你去找高桥圭,你不走,应该就是想要到齐昱的尸体或者遗物吧。”

    “……”苏郡格实在是不想见到谢景居的德行,把目光瞥向他处,也不回答,反而是一副不屑样子。她到现在都记得谢景居在北平是怎么对待自己的,要不是林承及时赶到,这辈子她都不能面对自己。

    “高桥其实也等着有人能给齐昱验明正身,不过,就怕你真的去了,高桥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说是不是?Susan?”谢景居直起身子,往苏郡格这边走了过来,慢慢靠近她,他以为那股子淡淡的茉莉香会幽然的飘了进来,然后沁人心,只可惜什么都没有。

    “条件是什么?”苏郡格问。她镇定自若,甚至透着绝望。

    “条件……”谢景居突然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竟然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看着她的样子,怎么就提不出来条件了。乘人之危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做过,可是这回怎么就心软了?一个刚刚死了男人还带着孩子的寡妇而已,不过就是姿色上乘,心有七窍,却让自己迷恋不已,现在竟然还起了恻隐之心,谢景居不再说话了,摆了摆手,“你走吧。我安排车,送你去。”

    “那就谢谢了,等你想好了条件再提出来吧,我会履约的。”苏郡格低着头从他的身边经过,也没有放快脚步,就那么的四平八稳。

    谢景居明显感觉到她没有生气,面对齐昱的死亡,她的灵魂已经被抽干了,所以她问条件,也就是不会再去在乎了。

    如果现在提出来要她的身子,她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甚至心甘情愿的就躺在床上予取予求。但是自己怎么就有了这份不一样的心?他就想帮帮她,很单纯的那种。不用她陪笑,不用她陪睡……

    谢景居哑然失笑,自嘲的暗想:只可惜,他现在也没有这样能力了,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却早就是个摆设了。

    见了谢景居之后的第二天,苏郡格就被接到了高桥圭的指挥部外面,谢景居说到做到,还真是守信用。

    苏郡格做好了所有被羞辱的准备,她一身素缟,发间插着三朵白色的茉莉花,戴孝而来。

    高桥圭站在指挥部的外面,亲自迎接,可是那表情轻蔑而挑衅,就等着苏郡格出现,谭芷檬死了,就剩苏郡格了。而且依照他所获取的情报,苏郡格想比谭芷檬对齐昱的感情更深,要不然也不会为他生三个孩子。

    “请问,您是哪位?”高桥圭的汉语能力进步飞快,这样简单的问答他说起来还是顺利的,苏郡格听起来也不费劲。

    “齐昱的妻子。”苏郡格站定脚步,抬头仰视高桥圭的锐利目光。

    “你?是齐昱的妻子?那么谭芷檬是谁?齐昱真的是……”高桥圭突然想不到用什么词更合适了,目光寻求一旁翻译官的帮助。

    “艳福不浅。”翻译官立马心领神会,用词恰当好处,却还带着嘲讽和讥笑,连一旁的人也都跟着起哄嘲笑。

    死者为大,这就是对齐昱的最大不尊重,苏郡格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说齐昱为了军权,休了糟糠之妻,另娶谭家大小姐,背信弃义就成了一张标签贴在了齐昱的脑门上。

    “他只有我这一个妻子,只有苏郡格一个人是他的妻子,看这个,是我们的结婚的登报声明,认识中国字吗?看清楚了吗?”苏郡格一张报纸举在高桥圭的面前,然后又塞在了一边翻译官的手里,“有空翻译给你的主子听,免得他不认识字。”

    翻译官打眼一看,这竟然是苏郡格自己刊登的一个声明:自今日起,原配妻子苏氏与齐昱将军恢复婚姻关系……

    “领我去见齐昱的尸体!”悲愤交加,五味陈杂,苏郡格大踏步往前走,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畏惧的就这么脚步坚实的只身前往指挥部里面走去,一旁本来戒备森严的日本兵居然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

    高桥圭顿时无措,只能被动的跟在苏郡格身后,前面一个日本军官的人着急忙慌的引导着,竟然颇为客气。

    白色的厚布被揭开,这是一张完全看不清的脸,焦黑的五官全都成了黑炭,深褐色的是血液凝结,苏郡格捂住嘴巴,不是因为传出来的恶臭,而是她想抑制住自己过度的伤心。

    如果此刻没有日本人在眼前,她会哭的痛不欲生,瘫倒在地,可是她不是来奔丧的,只是来领走齐昱的尸体,她就一定要撑住。

    “明煊……”苏郡格咬住下嘴唇,念出这两个字来就觉得心里是绞痛的,她能感受到那种灼烧感撕裂皮肉的痛苦。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只是想站在那里哭,却怎么都不愿意再靠近,难道是自己真的坚强过分了?

    “这是遗物,齐将军的怀表还有望远镜……”

    苏郡格还是照旧站在原地,听着一旁翻译官的介绍。然后她慢慢的将脚步靠了过去,那股子恶臭更加的让自己难以忍受,天气渐热,烧焦的尸身搁置久了那种让人作呕的气味充斥在自己的鼻腔里。

    再往下揭开白布,有些黏连,手部还有些没有烧到的地方,皮肤完好,指甲脱落,苏郡格小心翼翼的握住,冰凉凉的,就像是握着一条鱼,些许的滑腻不知道是什么体液留在了上面,这双手很熟悉,却不是齐昱的。

    不,不止这双手,还有这具尸体,应该都不是齐昱的……

叁玖捌·玉局讲残春换劫

    各方势力蓄势待发的样子就像是在草丛里蛰伏了很久的野兽,都在内心里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也都觉得自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能让这些野兽伺机而动的“猎物”,这个时候正享受着短暂的重逢。

    苏郡格看着刚刚转醒的齐昱,所有的情感一起涌上来,这止不住的眼泪流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痛彻心扉。

    “别哭,你一哭我都想跟着哭了,可是我一哭就觉得头疼……”齐昱勉强笑笑,他高烧未退,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知道了,我不哭了,你好好睡会儿,再过半天就到上海了。”苏郡格给自己擦擦眼泪,又给齐昱擦了擦头上的虚汗,“要不要喝水?”

    “好。”齐昱答应。

    服侍齐昱躺下,苏郡格这才放松下来,到上层船舱,依在船窗上看着外面,眼看快夏天了,自己就这么又耗了大半年,就算是美国来电报说孩子病了找妈妈,她都狠心没有回去。

    现在好容易找到了齐昱,她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回到上海,先把他的伤给治好,然后就去美国。

    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自私就自私了……

    孙夫明那个时候把齐昱藏到了山洞里,找几个心腹保护着,他则主动出来投降,背负着汉奸卖国贼的骂名,可谁都没想到被俘虏的路上就服毒自尽了。

    为的也就是保全齐昱,不让他被日本人给抓住。

    就算齐家,苏家对他有恩,这样的报答,也是足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郡格这几天奔波劳碌,也是不得安生一个好眠,趴在那里人都快要睡着了。

    如果有根火柴她真想把眼皮给撑住,可是就算有火柴她这眼皮也是撑不住了。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好在邵震还醒着,有他时时刻刻盯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这艘小船是艾丽斯找来的和平救援组织的船只,里面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全是难民,都是从武汉拉来的,下层就是藏了齐昱的。

    一路上且不说船舱拥挤,齐昱重伤,害怕会感染上疫病或者齐昱伤势加重,怕就怕会遇上日本兵或者伪军。

    就算是写了和平救援组织的标语和旗号,也有些日本兵是不管不顾这些的。

    所以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难得老天爷保佑,这一路过来,都算顺利,就算是有日本军舰用探照灯照了,说是上船检查,可是发现这上面一层的人竟然还有几个是满脸溃脓的天花病人。

    日本兵其实有心想来抓花姑娘的,可是一看这样情形,就再没有了兴致,满嘴骂着脏话就都走了。

    有惊无险,躲过一劫。

    ……

    “少夫人,快到码头了。”邵震不得已推了一下苏郡格,上海到了,该下船了。

    “哦,……我怎么睡着了……明煊没事吧?”苏郡格掩口打了个哈欠,眨眨眼,看看周围,她这一觉睡得,全身酸痛。可还是强打精神,动了动脖子,就去看齐昱的情况。

    难得已经没有那么烫人的高烧了,齐昱额头上的汗也少了很多。

    上船之前军医就说一定要尽力退烧,现在看来应该没大碍了。

    苏郡格放下心来,笑容也就浮上双颊,到了上海就好多了。

    可是现在更要紧的是,还要躲过上海这边的所有稽查,日本人在上海设置的稽查站多如牛毛,真是防不胜防。

    “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还要应付日本人。”邵震交代所有人都要保持警惕。

    苏郡格这时候把头发全都藏进了鸭舌帽里,就她一个女的,太危险了。

    幸好个头高,又是后半夜了,要不然这男人还真不好装。

    所有人员都准备下船,担架抬着的,别人搀扶的,一堆老弱病残下了船准备换卡车去救援医院治疗。

    齐昱和苏郡格当然也混在其中,跟着队伍晃晃荡荡的准备上车。

    人多,就要分三个卡车,苏郡格和齐昱是第一拨上车的人。

    可是这边第二拨才刚刚开始蹬车,就有警报拉响,是日本兵临检。

    第一辆卡车已经启动,开了有十几米远,又被拦了下来。

    一群日本兵打着手电筒,快步跑到了三辆车的周围,连坦克车都给开了过来,直接就堵在了三辆卡车的前面。

    荷枪实弹的将所有人都看的严严实实。

    有孩子已经被吓哭了,顿时乱作一团。

    “这是国际和平救援组织的车队,请你们放行。”艾丽斯和组织里的其他成员一起挡在了最前面。

    “我们只是前来检查一下,车上有没有违禁人员。带走了违禁人员,其余的人就都可以放行。”出来解释的竟然是个女性口音的人,虽然穿着男士军装,但是从身高体型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女的。

    “不好,是金香雪,她怎么跑来了?”苏郡格透过人缝一眼就看了出来。“她认识我们……这可怎么办呢?”

    邵震不由得按住了自己腰间的枪,里面的子弹已经上膛,随时可以拔枪射击。“现在金香雪叫回了她的日本名字——织田御香。少夫人,小心些,暂时让艾丽斯他们抵挡一阵,人多,他们要检查很长时间,咱们可以趁乱逃走。”看着局面越来越混乱,邵震想着是不是要先发制人,可是还有那么多的无辜百姓,如果乱起来,就怕损伤严重,他也就只能观望一下。

    “所有人都下车,要挨个检查。”那边织田御香已经开始让日本兵爬上车来了。

    “砰!”却突然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一下就将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日本兵还没有来得及蹬车就有纷纷下车,端起枪来,一直对着爆炸发生的地方,个个警觉戒备。就连织田御香也被惊吓到了,慌忙转头去寻找爆炸的地方。

    接着就是一阵的枪响,甚至还有机关枪发射子弹的声音,然后是一排日本兵随之倒下,织田御香脸都白了,这是有人要来捣乱?

    坦克车紧接着调头,转了方向,进行回击。就在眼前,一场短兵相接的巷战开始了。

    艾丽斯和其他人员赶忙护着难民趁势躲避在卡车附近,小孩子被吓的哭都不敢大声了。防空警报同时拉响,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苏郡格扶着齐昱从卡车上爬了下来,邵震掏出抢来严阵以待。

    “是我……,跟我走,进那个巷子,弄口有我们的人接应。”林承突然出现,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将嘴上的蒙面摘下来验明正身。

    “多谢。”苏郡格看着林承如救世主一般的下凡,心中油然而生的感激,这么紧张的时候还是不忘了客套。

    齐昱也是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下腹部的伤口已经又裂开了,疼得直冒冷汗,也只能咬紧牙关坚持着。对林承有感谢,也无力寒暄了。

    夜深人静,这么一闹腾,整个码头都跟煮沸了的开水一样,鸡飞狗跳自然是不用多说了,好在林承先一步下手,将苏郡格他们都接了出来。怎么说都远离了日本人,安全确保了。

    林承让邵震背起齐昱,这样行动速度能快很多。苏郡格在一旁扶着齐昱,前面是胡建山和邓松,林承跟几个兄弟则负责押后。

    一路谨慎小心,从里弄穿过再准备换了轿车开去十六铺,毕竟一言堂还是有一定的势力范围,又在法租界,齐昱在那里养伤安全得多。林承考虑的实在是周到。

    “砰”“砰”“砰”又是三声枪响,还没有看到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枪声,林承就一声令下,“趴下,不是自己人。”

    果不其然,来的人虽然同样都是黑色的衣服,但是能感到这帮黑衣人来势汹汹,手里的枪全部清一色的中正式步枪,这样的装配是一言堂所不具备的,但又不是日本兵的标配,那就一定是政府军。

    谢景居?苏郡格能猜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于是立即告知林承,“应该是谢景居,我在上海见过他。”而且也正好,就是他。

    林承一面让胡建山和邓松保护苏郡格等人的安全,一面自己回击谢景居,现在想起来能在日本飞机没有来空袭的时候就动用防空警报的应该就是他了。

    谢景居有这个能耐,林承恨只恨当时在北平的时候就应该对谢景居赶尽杀绝,要不然现在他怎么能还在上海给自己添麻烦。

    子弹毫不留情的见缝插针,直直的从眼前飞过,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从黑暗里传来,还有子弹迸溅到了铁器上飞出来的火花,还有的人躲避不及就血肉开花,痛不欲生。

    “啊!”林承一声惨叫,子弹从肩胛骨穿了过去……

叁玖玖·韶华无限暗中消

    “林承,你怎么了?”苏郡格连滚带爬的摸到了林承身边,却被她一把推开,重心不稳就摔在了地上,连带着一句忍痛的“快走,别啰嗦!我没事!”

    “邓松护送他们走人。”林承坚持着将苏郡格推给了邓松,自己则一个翻身就地找了一个墙角将自己掩护了起来。

    邵震护着齐昱藏在一个铁通后面,密集的子弹就跟雨点一样,让人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这个铁桶眼看就要被射成了筛子,齐昱和邵震都要被暴露出来。

    “别躲了,没意思!”谢景居倒是真的放开了,手里端着机枪,就这么肆意妄为的走了过来,“到真是为难我了,你们两边我应该先送谁去见阎王?”

    “砰!”谢景居话没说完,就直接打在了林承的左腿上,然后又是“砰!”的一枪给邓松,打在了他的大腿上,“一报还一报,该我了。”

    邵震强力的子弹已经打完了,眼睁睁的看着谢景居逞强凌弱,苏郡格在一旁怎么都忍不住了,悄悄的去摸一旁死尸身下的步枪,却被谢景居一脚踩住了手掌,“别动,难得你们聚的这么齐,不要着急自杀啊。”

    苏郡格疼的倒抽凉气,甚至喉咙里都发出了*,怎么都抽不出来压在谢景居军靴底下的手掌。反而越挣扎,越是疼得难以忍受。

    “放了,郡格,我任由你处置。”齐昱艰难的求着谢景居,每一个字都是哆哆嗦嗦的带着颤音。

    “你不用我处置,交给保密局,比给你一枪要让我痛快的多。”谢景居对于齐昱真的失去了兴趣,一个重伤在身的人,真的不需要他浪费时间了。

    林承那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苏郡格在担心是不是人还活着……

    胡建山这个时候猛然跑了过来,脚步没有刹住,一个趔趄,看到了谢景居就赶紧后退隐藏,谢景居却已经看到了他,回身就是一枪,却打在了墙壁上,灰色的石砖沫子一下子就碎了一地。

    “我是乔隽瑾的亲戚,是胡建山。”

    这个时候突然扔出来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乔隽瑾?跟她什么关系?

    谢景居立刻转身过来,还是一把步枪指向了他们,“废话少说!”子弹上膛,谢景居又瞄准了林承的脑袋,然后勾动扳机,刺耳的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连续的。

    苏郡格的手掌虽然从谢景居的军靴底下抽了出来,可是疼得就是想被活活砍了下来,那种痛让整个手掌都不停的发颤。

    枪响震耳欲聋,苏郡格被震的捂住耳朵,闭着眼睛,蜷缩在角落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垂死挣扎。

    人进入了一种盼死的状态,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走啊,走!”不知道谁在拉自己的胳膊,这种感觉就想要被扯断了筋骨,苏郡格疼得已经失去了知觉。

    浑浑噩噩的就这么跟着走了,也不管拉她的人到底是好是坏。

    突然想起来还有齐昱和林承。

    “救人啊,救人……”

    “明煊,林承……”

    眼前事晃来晃去的人影,月光下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苏郡格感觉身体一轻,被抱了起来,至于是谁,她没法去想,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水的声音,很大的水声,可是不是她落到了水里,接着是颠簸,颠的自己心肝肺都要出来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色,她在哪里,自己也不知道。

    “明煊……林承……”苏郡格转动了一下脖子,像是生锈了的螺丝钉,很费力。一旁是齐昱,就在她对面的病床上,沉沉的睡着,身上盖着干净的白色被子,跟她自己身上的一样。

    “苏小姐,你醒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带着惊喜和温暖。“我是平润班的人,是杜老板的人。您放心,这里是法租界,安全的。”

    “谢谢。”苏郡格勉强的坐起身子,看着周围人,也不多就一个灰色长袍的老先生还有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女的是杜莲娥,男的是胡建山。

    “苏小姐,您醒了。”杜莲娥很是热络的坐在了苏郡格的身边,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不是假的。“齐将军,还在昏迷,大夫说没有大碍……邵参谋长伤口也被包扎好了,过几天就没事了。”

    “林承呢?”

    没人回答,杜莲娥低下了头,胡建山也把脸别了过去,一时苏郡格遭受了冷落,人如坠冰窖。

    “邓松呢?”

    还是没有人回答,杜莲娥还是保持着她的姿势,胡建山悄无声息的就要蹑手蹑脚的出门去,苏郡格只觉得全身冷透了。

    “他们死了?是不是死了?说话啊?”苏郡格激动的声音都变了,手里攥着病床上的床单都给要给攥烂了,“放心,我承受的住,给我一句实话,好不好?”

    “怎么了?”齐昱悠悠转醒,看着苏郡格在一旁痛苦的表现,“郡格,你怎么了?”

    苏郡格一下泄了气,她不再说话,愣愣的看着齐昱,木木呆呆就像是三魂去了六魄,“明煊,你还记得我们在那个护城河边上的小里弄发生的事吗?”她问的小心翼翼,沉静的叫人不安。

    “我不记得了,当时疼晕了过去。郡格……你的手还没有好……”齐昱只有实话实话再加上转移话题。

    苏郡格看着自己另一只手,这是被谢景居踩住的那一只手,上面还包扎白色的纱布,一股浓浓的药味从中间透了出来。手背上灼灼的疼痛感,就像是被火燎了一样。试探着动了动手指,疼的更是钻心。

    这手掌的正是自己在北平时候被下药之后,咬了林承的那只手的位置。

    苏郡格潸然泪下,只是默默流泪,没有一句给齐昱的回话。

    “苏小姐,别伤心,林堂主只是掉进了护城河里,现在正着人去捞了,会找到的,我们平润班的人和一言堂的人都去了,您放心,一定会找到的……”独恋的话说的实在是没有底气。

    苏郡格清醒的时候,知道林承身中两枪,现在又告诉她,人落入水中找不到了,完全是没有胜算……

    是因为救她,他才前来,如果这样的一份情谊她还装聋作哑体会不到,她苏郡格还是人吗?

    “郡格……”齐昱看着她伤心欲绝的表情,不是为了自己却为了别的男人,照理来说,他应该生气的。

    可是林承是为了救他们,不管他的初衷是不是因为对苏郡格的爱慕,齐昱都要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自己因林承而活,林承因自己而伤……

    “你要是再这样哭下去,我就要吃醋了。”

    这个时候欧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苏郡格舒心些,半开玩笑的态度,可是齐昱自己都笑不出来。一条人命到现在重伤而不知所踪,怎么能不让人难过唏嘘。

    纵然是情敌,可是他们毕竟有交情,说不难受是假的。

    “我真的难受极了,明煊,我好难受……”苏郡格下了床,坐在齐昱旁边,头枕靠在他的病床床沿上,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痛哭。

    齐昱叹了一口气,抚上她的发丝。这会儿他安慰什么都不合适,就只能这么静静的陪着她伤心。

    杜莲娥忍不住也跟着不停的掉眼泪,可是又怕悲伤过度,再引得苏郡格遭罪,也就能默默的哭着。她的心里,对林承总有着别样的感情,可是总觉得自己高不可攀。

    若是将当时的情况都一一说明给苏郡格,恐怕她会更承受不了。

    胡建山故意吆喝了一嗓子,主要是想给林承报信,谢景居能全然得知齐昱的行踪都是乔隽瑾从中作梗。

    她平时看似安静,心中却因为林承营救展华庭不利而满腹怨恨

    可她却不知道,林承并没有不尽心,只是因为展华庭把出狱的机会让给了王岚。有人提展华庭出狱,他因为王岚伤重,就谎报了名字,把自己跟王岚的名字对调。后果自然就是王岚被救,而真的展华庭则被斩首示众。

    后来,林承对苏郡格和杜莲娥都不遗余力的出手相救,更是让乔隽瑾满心妒忌与仇恨,她向保密局举报揭发了苏郡格和林承,恰好是谢景居受理,自然而然就有了接触。

    有几次乔隽瑾还靠着亲戚关系让胡建山给谢景居送去消息,只可惜胡建山良心不安,就总是阳奉阴违。

    平润班的热就是胡建山给请来的救兵,班里的人都感念林承和苏郡格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就会鼎力相助。

    赶到了事发地区,就看着谢景居对曾经的恩人要赶尽杀绝,纵然手上的武器都是平时戏班子里的戏台上用的刀枪剑戟,可是跟保密局的人拼起命来也是丝毫不含糊,一场力量悬殊的混战就此开始。

    林承缓过来一口气,看着他们以卵击石,心里过意不去,又见谢景居霎那分神。

    他摸了一块碎铁皮拼尽全力扑向谢景居,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再腾出手来一举把铁皮插进了谢景居的脖子里。他就只剩下出来的气,再没还手之力了。

    之后王岚和陆樵又领了一群人来,有重武器加身,情势这才扭转。

    这场混乱引起了日本宪兵队的注意,织田御香也一起赶到。

    日本人不分青红皂白举枪就射,林承反应快,一转身就把谢景居堵在了前面挡子弹。谢景居毫无招架之力,就被打成了筛子。

    日本兵蜂拥而至,林承退无可退,一回身就跳进了护城河里。

    幸好夜深无月,水面压根看不清楚,日本人的子弹射进水里也分不清目标,水流湍急,人眨眼间就不见了。

    王岚和陆樵两个人到底有经验些,领着平润班的人与日本人周旋以后全身而退,除了一些皮外伤,都无性命之虞。

    唯独不见了林承……

肆零零·祥烟轻韵罩清楼

    照片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每看一次都觉得欣慰又怀念,可是这眼神总是越来越不好,摘下老花镜,再用手绢擦擦镜片。

    戴上之后还是觉得模糊,可能是度数又不够了,该换镜片了。

    苏郡格抬起头来,望望那边的齐昱,他又再打盹儿了,身上披的衣服滑了下来也浑然不知。

    这老头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己,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明煊,明煊,衣服掉了。去床上躺着睡,别感冒了。”

    “哦,我又睡着了?”

    苏郡格稍显嫌弃的一笑,齐昱揉了揉眼睛,打了打哈欠,又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披在身上,站起身来问苏郡格看的什么。

    “是照片。”

    “又看照片,想他们就给他们打电话,光看照片有什么用。佑申最近了,打电话让他过来,包饺子吃。”

    “都要上班,忙着呢。”

    “再忙也要吃饭,我给打电话!”

    “我看你是越看越霸道了,都六十的人了,怎么就脾气越来越大。”

    “我是老子,他们是儿子,就要听我的。”

    “你当你还是沪军少帅呢?说一不二的霸道,打电话就打电话,说话别那么冲。”

    “嘿嘿……行,听你的。”

    “让孩子们也一起来,蒸了好几种发糕呢。”

    “好。”

    ……

    当春去秋来成为人生的一种习惯,万物生长与此消彼长也成为一种特性。

    时间的流逝如水,如沙,光阴转眼似箭。

    他们终于一路白头。

    在美国的时候,苏郡格和齐昱送走了白琳和邱珍,看着三个孩子成人,成家,再有了自己的孩子。

    苏郡格挨在窗边听着外面微雨敲打的清脆,春天又来了。

    “姐,我姐夫呢?”齐佑申端着饺子问正在倒醋的齐诺。

    “去美国了,我婆婆病重。”齐诺回答的时候看着外面苏郡格正在跟几个小孩子一起看电视。

    深知这姐妹俩之间的情意,齐诺也是不敢告诉苏郡格。

    “啊?怎么这么突然啊?”齐佑申吃惊。

    “是脑梗,幸好我公公在家,要不然就吓死了啊,差点人都没有了。过几天我也要回去看看。”齐诺叹了一口气,又交代弟弟,“可别让咱妈知道了,怕她伤心。”

    “放心,放心。”齐佑申保证。

    “有件事,想告诉你俩,你们要保密。”齐赫突然进来,对妹妹赫弟弟神神秘秘的说。

    “什么事?”齐诺问。

    “我找到了一个人,给你们看看。”齐赫给他们两递过来一张照片。

    “是林舅舅?”

    “是。”

    可是在看这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三个人同时沉默了。

    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当年的林承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是现在再看看这张照片上的老人,同样都是跟苏郡格,齐昱差不多的六十来岁,他却更显老了。

    看着这张照片上的景物,应该是在一个养老院的地方,背后还有其他的老人,至于现在林承身后的这个中年女人,看着也觉得面熟,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了。

    到底要不要告诉苏郡格和齐昱这真的成了难题,深知父母对于当年的事情,很是介怀,可是毕竟父亲还在,要是说出来了,恐怕这三个人之间的纠结又要重新提起。

    关键是齐昱。

    这些事情,原来三个孩子并不知道,后来林嫣给齐诺聊天的时候才无意说了出来。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可是看着原来的旧照片,他们也能想得到这三个人之间纠葛。

    那个年代的人,到底是怎么过下来的,也真是难以想象,谁都有过的青春年华,谁都留不住,可是他们之间的情意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不能磨灭的。

    都知道齐昱跟林承是因为苏郡格有过节,可是却不知道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现在和苏郡格的心情是一样的,对林承早就从戒备换成了愧疚。

    人,年纪一大不单单是总会忘事,还会忘仇。

    然而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三个人最终还是想把这件事给瞒下来。

    不过他们却不仅仅就这么瞒着,而是找个一个更好的地方给林承换了更好的环境。

    本想着把身边照顾的人也给换了,却没有想到,那个总在林承身边的中年妇女就是当年的大英子。

    她全心全意的照顾着林承,几乎寸步不离,最苦最难的时候甚至去要饭,甚至偷东西,都不曾将林承扔下。

    至于林承,现在的他早就不认识任何人,每天就是木木呆呆的坐在轮椅上,不说不笑,如果没人管他,恐怕饿死了渴死了也不会出声。

    大英子有的时候也是着急,摇晃着林承哭诉:“林叔,你就说句话啊。你别这样好不好,医生说,你是可以说话的,你为什么不吱声呢?你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你说话吧,你动一动手也行的……”

    “郡格……郡格……”林承终于动了动嘴唇,就好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四个字。

    可是在大英子的耳朵里听着就像是皇帝下了圣旨。

    “林叔,我会去找她的,我把她找来,您就好起来,行不行?”大英子激动的恨不能跳起来,可是转念又想,这么多年了,到底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苏郡格人不在了,该怎么办?顿时转喜为悲,她心里没底,可是总要让他有个期盼,这样人才能活下去。

    当年,他收养自己,让自己衣食无忧,就跟对待亲闺女一样对待自己,现在他伤了病了老了,自己就不能不管不问不理,做人都是要有良心的。

    回想那个时候,林承整个人被水冲到了河堤边,全身都被水草缠着,伤口也被污水浸泡的发白,幸好没有伤及大动脉。

    大英子听说林承不见了,就天天到处跑着找他,原来一起在济民会里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寻找,苍天不负有心人,可算是找到了。

    那时候,大英子就想,她的林叔是个大好人,要不然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却还能活下来。

    日本兵封了一言堂,还到处抓人,苏郡格他们也是自身难保,就跟林承断了联系。

    大英子要不是在王岚和陆樵的帮助下是怎么都到不了香港给林承看病养伤的。

    日子虽难,但是总是两个人报团取暖,她的林叔跟亲爹是一样的。

    纵然总是昏迷不行,毫无精神,可是只要有一口气在,大英子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亲人的,还是有归属感的。

    再苦再累,也总有一个家。

    林承终于说出来他埋在心里的期望,见到苏郡格,大英子就全力以赴,拍了自己跟林承的照片,到处的张贴,还花钱找人给送到美国去贴着,就是期望还能见到苏郡格。

    这些年,她在找他们,她其实也在找她们。

    林嫣一家在美国,苏郡格一家滞留香港,这些年就都没有停止过打听着林承的消息。

    可是最终,林承的照片被齐家拿到却还是多亏了安家。

    安楚辰一家在美国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特别安楚宏,他一到美国就感染上了百年不遇的感冒病毒,还没有撑够三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好在慕容秀和安朵颜防护措施做的及时,没有被感染,安朵颜后来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发现了校园里贴的大英子做的寻人启事的照片,拿回家来,被安楚辰看到就给送到到了林嫣手里。

    安楚辰却没想到,遇见了在林嫣家里做客的齐眉。多年未见,各自成家,齐眉嫁给了一个亚裔的开画廊商人,他颇为欣赏齐眉的画作,慢慢就相互送去了生活,之后结婚生子,邱珍的一桩心事也就了了。

    只是安楚辰现在的他还是孤身一人,当着大学里经济学的教授,生活安逸却总是一个人,陪着他的是厚厚的书本和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这一来二去的再到齐家也就简单了。

    故事并不复杂,就是曲折太多,很多时候机缘巧合比什么都重要。

    而苏郡格做梦都没想到,一直寻找的人也在香港。

    ……

    一年后,齐昱因为心脏病发而过世,苏郡格的精神也日渐萎靡。终日总是长吁短叹,云嫂倒是身体不错,还能陪着她聊天,就是总担心苏郡格再这样下去身体不垮,精神也要完了,于是给三个孩子商量给苏郡格换个地方住住,要不然睹物思人,她怎么能好过?

    这时候齐诺想到林承,就把苏郡格也给送去了林承所在的养老院,就差一场偶遇……

    “林承……是你吗?我是苏郡格啊!林承……”

    当年齐昱曾经问过她这样一句话,“郡格,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最爱的人是林承?”

    她回答:“没有如果,只有你。”

    齐昱微笑说:“要是跟着林承或者安楚辰,也许你就不会受这么多的罪了……抱歉……”

    她回答:“不用抱歉,我愿意跟着你,就算是受罪也值了。”

    爱情与恩情是两码事,可是,现在的苏郡格不想再区分的那么明显,不管什么原因,林承剩下的日子里,她都在。

    “郡格……是你……真的是你!”林承抬头,看到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穿着一件有些长银朱色的旗袍就站在他的面前,微笑的看着他。

    可是他记得那个时候她给自己的背影,是深灰色的,冬日的残阳把她装饰的有些冰冷和严肃,但是现在她却如此艳丽,纵然老去,可仍是当年那个让人惊艳,风华绝代的苏郡格。

碧玉萧·怕见春归

    乔隽瑾篇

    “怕见春归,枝上柳绵飞。静掩香闺,帘外晓莺啼。恨天涯锦字稀,梦才郎翠被知。宽尽衣,一搦腰肢细;痴,暗暗添憔悴。”

    初见这首词的时候,乔隽瑾看着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苦,广州那时人群里得见展华庭,只此一眼,她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儿时心境,少时懵懂,情窦初开的年纪里都将所有的美好给了他。

    她的母亲是个裹着小脚的四川女人。天生漂亮,性格温婉,被买到了乔家,就做了小妾,本想着能给乔家添丁进口,却不想,生了她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母亲难产,她也羸弱,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不算清苦,可是白眼没有少受。

    难得乔家自诩书香门第,颜面还是要的,于是家中的几个孩子都要学习,家中请了先生来开蒙。

    后来社会变了,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寒门子弟都要进洋学堂,于是乔隽瑾也沾了点便宜,跟着去学校里混了一个脸熟。

    她出生时因为是傍晚,恰好晚霞满天,她那个没有文化的母亲能想到的名字就是霞儿,可是听到父亲的耳朵里就成了瞎字。

    看看这孩子也算眉清目秀,于是给改了名字,叫瑾。依着乔家族谱中女子的辈分,她的名字也就叫乔隽瑾了。

    这么一来,整个人也就雅致了起来。只可惜在学校里,有很多同学都说,她这个人真是配不上这么好的名字。

    那年,见到展华庭的时候,是乔隽瑾正是抱着一本书从学校的操场路过,就听到主席台上有人演讲,还四处扔着传单。

    人围的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她个子矮,也挤不进去,就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上看。

    缝隙中,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孩子热的满头大汗,脸都被太阳晒红了,却还声嘶力竭的拿着手里纸筒卷成的喇叭喊着什么什么主义万岁,要打破什么什么……

    星眉剑目的男孩子让她觉得实在是很好看,忍不住抿嘴泛起笑意。人被挤得东倒西歪,也不介意。

    然后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喊,“不许随便喧哗!都回去上课!”

    男孩子停止呐喊,弯腰就抓起一大把的传单,向他前面的人群里撒了出去。

    乔隽瑾就看到雪片一样的传单在风中飞舞,春天的风,将它们带向任何一个可以畅游的地方。

    那么的自由,那么的惬意……

    乔隽瑾向往的生活似乎都可以随之飘远,慢慢实现。

    一面之缘而已,她的心里就起了波澜,少女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琢磨不定,她自己也不明白。

    每天都想着能在同一个地方遇见他,就连怎么跟他打招呼自己都暗自练习好几遍,生怕吓到人家。

    可是他却再没有出现过。……

    “展华庭被开除了?”

    这个消息突然闯进自己的耳朵里,同学们都在议论,乔隽瑾当然也好奇。

    “走走走,去看墙上贴的大字报吧。”

    乔隽瑾也跟着一起挤到黑板的前面,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

    她看的分外明白,她与他做同学的缘分才刚刚开始呢,他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不过也好,能知道他叫什么,总算是留个念想。

    再后来……

    她就这么出其不意的嫁做人妇,嫁给林承,那个总是带着心高气傲表情的男人,自己看着多少都是有些望而生畏的。

    后来听说他其实有了喜欢的人不过就是因为他爹要求他娶自己,他才答应下来这件婚事的。

    这样的联姻,多少还是让自己心里有些埋怨,只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多想也是无意义,干脆就这么听天由命吧。

    乔隽瑾也是逆来顺受惯了的,既来之则安之。

    听说他有喜欢的人,而且就是沪军少帅的前妻——苏郡格。

    乔隽瑾心里总算是有了数,自己嫁给林承不过就是个挡箭牌的角色。

    记忆里看过苏郡格的照片,在报纸上,印的也不清楚,但是能感觉到是个美人。

    后来见到她,才知道这女人真是叫自己羡慕不来的。

    那时候在仙桥镇,苏郡格因为怀孕就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慵懒,却别有风韵。

    难怪林承会喜欢她,这么美的女人,自己是个男人也会喜欢上的。

    后来她将那对簪子交到自己的手上,笑意温柔,大方得体的让自己对她满怀感激。

    再后来,美国见她,已经显怀了,挺着大肚子,可整个人还是光彩明艳的。

    林承看自己的眼神,林承看苏郡格的眼神,是决然的不同。

    他给她做饭,给她布菜,吃她吃不下的辣椒……

    一桩桩一件件都看在了乔隽瑾的眼里,她不是瞎子,明白的就这么羡慕着,甚至祝福着。

    要是苏郡格没有先一步嫁给齐昱,跟着林承,或许会更幸福。

    而自己若是没有这么样的胆小怯懦,能给展华庭表明心里的想法,是不是他也能像林承对待苏郡格一样的这么疼爱自己?

    一切未可知,但是那时候她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的。

    可是这种期待和希望是什么?

    乔隽瑾自己也说不好,自己已经嫁为他人妇,难道还想着再续前缘?前缘……展华庭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哪里来的前缘……

    慢慢的乔隽瑾才明白,展华庭与她来说就是个念想和盼头,与真实的生活,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她为了自己哄自己编出来的故事罢了。

    安分守己的过着每天的日子,胡思乱想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对于乔隽瑾来说也算是最好的安排了。乱世中的苟全,此种方式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小世界里就此安生,只是却没有想到那天在街上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展华庭,一身是血,跟着其他人被推搡上了大卡车,就这么从自己的面前被车拉走了。

    那个时候自己愣住了,多年前,广州偶遇,而今上海再逢,却为何,每次都是这样的擦肩而过,匆匆一瞥……

    他不是在广州当兵了吗?怎么又来到了上海,又为什么会被绑?一切不得而知,其实,她对他的了解从来都是自己臆想。

    “又抓了一批啊,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听说监狱里都要满员了,要枪毙一批呢。”

    “咱们不懂,这些人都是要什么革命的,咱们啊还是别看热闹了。走走走……”

    听着一旁人的议论,乔隽瑾的心都要揪到一起了,能想到的解救方法也就是去求林承,她没有给他张过口,不知道这次他能不能答应。

    人命关天,说什么都要试一下。

    乔隽瑾虽然忐忑,可是到底还是张口了,难得林承心情好,也就一口应了下来。只是林承忙的要命,不可能试试亲自过问,也就交代了邓松去办,邓松也只是按照林承说的名字去牢房里救人,至于哪个是真的展华庭,他也没细问。

    后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乔隽瑾再见展华庭却是人在铡刀下,刀起头落,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她的念想也就这么断了……

    林承,你答应好的,你说了要救他的,可是人呢?为什么会身首异处?

    她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却又无可奈何,以她的能耐,又能做的了什么,不过就是每每想起来哭成泪人罢了。

    至于林承,他的心思全放在了苏郡格身上,而且又要安排全家人去国外,那里有心思管乔隽瑾的事情。

    这一耽搁,就有了足够的时间让乔隽瑾安排对他的全部报复,可惜的是,一切没有尘埃落定,林忠熙过世。

    她出其不意的被林承揽在怀里,这应该算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林承身上的烟味充斥着鼻腔,味道不好闻,但是她却莫名的踏实,似乎是飞了很长的时间鸟儿,这一刻倦鸟归林。

    却为何是林承?

    她心中所起的波澜竟在是在这一刻,为了林承?

    难道不应该是展华庭?

    乔隽瑾自己都把自己给吓住了,到底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的念头这样的情感是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心里横生出来的。算爱情吗?

    外面就是林承的书房,琉璃窗上整好映出来他整个侧脸的轮廓,乔隽瑾的手指就这样的从额头沿着他的侧影一根线条慢慢下滑,来到鼻翼,触及唇畔,不由得轻点了很久,指尖冰凉,却直通心弦,撩人难安。

    下一刻,乔隽瑾双唇贴近,以唇瓣代替指尖,轻轻贴在琉璃上,这个位置与林承的唇是一样的位置。

    眼角酸涩,泪水陡然滑落,他爱的人不是自己,而自己爱的应该也不是他啊!

    转身落荒而逃,狼狈的叫自己都嫌弃的要命,可是乔隽瑾还是要承认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她就是这样的卑微,卑微到自己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的第一个人其实是林承啊。

    那么展华庭呢?

    那是一个梦啊,似有似无,触不可及但是陪伴了她那么长时间的年少懵懂,青春华年。

    而今的独守空闺,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羁绊与牵挂,最好的情感都已经错过,错付了……

    就这么明了了自己的心事,纵然乔隽瑾自己觉得匪夷所思,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对林承的心,看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

    于是再次面对苏郡格,她从当初埋怨展华庭的营救不力,到后来就成了单纯的醋劲,林承的心放在苏郡格的身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自己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真的太晚了?

    特别是知道齐昱的阵亡,齐昱死了,苏郡格归属……

    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的各种矛盾一起涌了上来,已经失去了展华庭,这次还要失去林承吗?

    何以她乔隽瑾的人生总是在错过中过度!

    一错再错,错上加错,反正都是一样的结局,为什么不拼上一把。林承对苏郡格一向是保护周到,可能也不会告诉苏郡格齐昱的死讯。

    而依照苏郡格跟齐昱的情深笃定,若果苏郡格知道了齐昱已死,会不会殉情?

    果不其然,苏郡格并不知道齐昱阵亡,她的目的达到了。可是林承竟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始料未及,当初他将自己揽在怀里的时候和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的时候,天壤之别。这笔账是不是应该算在苏郡格的头上?

    如果没有她,自己跟林承今后的生活应该会更加的简单,天长日久他可能也会爱上自己吧!

    只是没有如果,她的不想重蹈覆辙,今后的生活中苏郡格这个名字不应该再出现了。

    苏郡格的性格,骨子的倔强要强,认准的人或者事,她就不撞南墙不回头,说是上船一同去美国,却在船开动之前就已经下了船,同生共死正是苏郡格与齐昱的深情厚谊。

    可是乔隽瑾却没有想到林承也没上船,为了苏郡格他真的什么都做出来了,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国内乱成一锅粥,日本人又猖狂,躲到美国去是最好的计策,可是为了苏郡格他连命都不要了。

    这种伤心却可以让乔隽瑾整个人都被掏空了,站在船头,看着这波涛涌汹的大海,深不可测,乔隽瑾莫名的害怕,自己就这么到了美国,没有任何依靠,林承不在,她算什么?

    乔隽瑾跳下海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因为机械的轰隆声把她的落水的声音给全然盖住。

    就像是没有发现苏郡格半路下船一样,林嫣也没有发现乔隽瑾跳海,本来就觉得她是个安静的性格,应该是在自己的船舱里安分守己,却没有想到满船上都找不到人了。

    后来是因为在船舷上发现了乔隽瑾的衣服被挂住留下来的一块碎布才猜测到是不是人跳了海。

    绝望与悲愤,苦楚与凄惨,乔隽瑾在入水的那一刻都满含抱怨,她感慨这一生何以如此的难捱。现在终于解脱了……

沉醉东风·信笔

    谢斐媛篇

    有待江山信美,无情岁月相催。东里来,西邻醉,听渔樵讲些兴废。依旧中原一布衣,更休想麒麟画里。

    那个时候,北平还很冷,说是立春了可是丝毫没有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只不过是晴天的时候风吹在脸上没有那么的疼了。

    谢斐媛下火车的时候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围紧了脖子上的围巾,可还是觉得冷了很多,一旁的丫鬟把暖手的汤婆子递到她的手上,揣进了袖子里,这才觉得手不再冷了。

    舅舅跟在谢斐媛的身后也走下火车,风灌进了脖子里还是觉得寒意袭人,抬头看看这北平的天气,阴沉着看着是要下雨了的。

    “这鬼天气,真是比不上南京。”忍不住发些牢骚,舅舅把手套又戴回了手上。

    “是不如南京。”谢斐媛跟着附和了一句,她的心里这里是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跟对了人就好。

    以后她和苏淳严的生活应该定在南京吧,北平这里总是觉得没有那么亲切。就算是要下雨了,也是干冷干冷的,比着南京的温润差了很多。

    落脚的地方是恭亲王府,当年皇帝还没有被废黜的时候,这里可是众星捧月之处,只是如今的天下,没有了皇帝老子的一言九鼎,取而代之的是群雄并起,鹰视狼顾。这“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喊了好几千年终于又再次重新实现了。

    谢斐媛望着这里的雕梁画栋和曲径通幽,不免也是感慨世易时移,只是纵然已经转移到了现在的共和政府手里,这恭亲王府的气势和气质仍是不一般的。

    此次,谢家把加官进爵的庆功宴放在这里,一是总统想彰显对于谢家的感恩戴德还有就是倚靠重用,二是谢家也想扩大自己的实力,拉拢正当年的苏淳严。

    谢斐媛不止一次听舅舅说过,苏淳严自从脱离了自己之后那是声誉日隆,现在就连总统都对他刮目相看,说他是难得的帅才。

    “舅舅,可是这样的人物你怎么就舍得放走?”谢斐媛疑惑。

    “他岂是池中物。我有心压制了一些时日,去了他的心腹,却不想竟然没有斩草除根,让他逃了,后来在山东又白手起家,今日已经不能与当时同日而语了。”迟汉光无奈之中又多了些阴鸷。

    他自然不会放过苏淳严就这么从自己的手下东山再起,依靠上了谢家,就不用再瞻前顾后了。

    他带着谢斐媛来北平也就这个意思,要么就是结了姻亲,从此干戈化玉帛,要么他再将苏淳严手里的兵权夺过来。

    “苏淳严今天也在邀请之列,只是他会来吗?”谢斐媛放眼满屋子的人,一个个都对自己想入非非的眼神恨不能立即与之攀上关系。

    “总统亲自发的邀请函,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错过。”迟汉光言辞笃定。

    谢家长子谢铮被新任总统极力邀请担任了总理一职。

    而苏淳严这一年才二十出头,因为作战勇猛,又在关键时刻将共和军主力将领救出危难。

    至此之后,苏淳严一战成名,迟汉光也始料未及。

    人红眼热,这似乎是必然的规矩,迟汉光这么一看当年把苏淳严逼走无异于放虎归山。

    猛虎,还是关在笼子里比较安全。

    谢斐媛坐了许久,也就觉得无聊了,想见的人没到,不想理的人很苍蝇似的。

    她也有点没耐心了……

    刚开始对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们还有个好脸色,一问一答还算是沉住气了,慢慢的就变成了爱理不搭。

    毕竟是谢家的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脸色也就不好看,王孙公子们很是识趣立刻也就敬而远之。

    百无聊赖的看着满园的苍松翠柏,水榭歌台,初融冰雪的碧园到底还是有了春的意思,看纤柳的枝头还是冒出了嫩芽,抽一丝萌绿。

    第一次见到苏淳严那个时候在南京,大约也是这样的时候,或者江南春来早些,没有这样的阴冷。

    她跑到了舅舅的营部,恰逢正开会,冒冒失失的闯的进去,当时傻了眼。

    一个英姿挺拔的人着了军装刚好这个时候站起来,应是准备发言的,就这么被她打断,回头也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舅父不以为然,“媛媛你先去我办公室”,接着目光回到青年身上,“苏淳严你说你的。”

    谢斐媛那一刻竟然手足无措,不经意间还脸红了一下,就这么缩手缩脚的退了出来。

    至此记住了这个青年人的名字——苏淳严。

    他的器宇轩昂,他的眉清目秀,他的目光如炬……

    这惊鸿一瞥就像烙印一般,深深烙进了自己的心里,想忘也忘不掉。

    可谁都没想到,就因为军政上的关系,舅舅竟然逼走了他,那是第一面,那也是在南京的最后一面。

    其实当初谢斐媛就对自己太有信心了,她觉得凭着自己的美貌,苏淳严只要是看上这一眼是绝对不会忘掉的,要不是因为舅舅的原因,或许苏淳严就会上门提亲了。

    可女儿家的心事,总是深埋心底,男人不主动,莫不是要她上赶着?

    毕竟身份地位都在,她就算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也总是要周全舅舅和谢家的面子。

    而这次,不远千里奔赴北平,这次谢斐媛是主动的,她真的怕去苏淳严就这么忘了自己。

    从母亲那里听说了舅舅的心思,想把苏淳严重新收归麾下。灵机一动,还有什么比结为婚姻更加牢固的关系吗?

    答案一目了然。

    所以谢斐媛来了,她信心满满。

    “恪深兄,来晚了,自罚一杯。”

    有人大呼小叫,谢斐媛随之回头,恰好看到苏淳严进门,就这么规矩礼貌又不失风度的跟在座诸位打招呼,他现在是红人,谁都要敬畏三分。

    “抱歉,抱歉,公务缠身,来迟了,来迟了。”苏淳严解释的很是自然,借口更是冠冕堂皇。

    “这位是……”

    “内子,还有小女。”

    苏淳严介绍的时候目光里全是柔情,甜蜜的叫人羡慕。

    谢斐媛五雷轰顶的只觉得头上一懵。苏淳严是何时结了婚,又是何时有了孩子?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谢斐媛脑子里全然空白,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到眼前的模糊被擦拭干净,才看到了苏淳严的一家三口,女子清雅,男子英俊,孩子可爱,当真是配极了。

    谢斐媛失落到了极点,一个错过便是一年,这一年里……多少事情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发生,而她却还固守陈规,对苏淳严总是抱以期待,可是他早就把自己忘到了九霄云外。

    殊不知,哪里是忘记,苏淳严是根本没有留意过谢斐媛,会议室的第一次见面,对于谢斐媛来说是惊鸿一瞥,对于苏淳严来说是毫无印象。

    以至于,现在的重逢,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苏淳严与其他宾客虚与委蛇,自己却一旁默默地哭鼻子,可这其中的缘由却没有办法向外人诉说。舅舅看到自己的样子,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当然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他不仅仅有了妻子,甚至连孩子都有了,自己这谢家大小姐的身份怎么可能给他做小……

    到底是因为什么就这样让他对自己心灰意冷,娶了别人,生了孩子,就因为自己的舅舅当年与他的恩恩怨怨,于是他连带着自己也放弃了。

    再看看他的手里,一边牵着女儿的手,一边揽着妻子的腰,这样的举动可是在做给自己看?为了让自己吃醋还是让自己后悔?

    苏淳严,你都做到了,我谢斐媛输了,一败涂地。

    “舅舅我想先回去休息了。”谢斐媛强打精神,与舅舅告别。不等迟汉光回答,她就低头掩面从众人的眼前的小的干净。

    “可……”迟汉光还想说的是,这么多的人,总不能在苏淳严一个人的身上吊死吧。

    但是谢斐媛的为人,他也不能多说什么了,这一切就算是错,那就错的彻底吧。

    反观苏淳严,他整个人对于谢斐媛的所有举动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有人跟自己说话就说话,没有人跟自己说话那就跟妻子孩子说话,,一场聚会本来说是谢家的庆功宴,而今却变成了他们苏家的亲子宴。

    其实也不是苏淳严真的是在针对谢斐媛就要把静恬和苏郡格都给带来,而是他已经被相亲这样的事情不胜其扰,于是纵然静恬是那种不爱社交的人,可是总也要让他给拉出来当了挡箭牌。

    给苏淳严提及婚配的时候他总是说家里已经娶了娇妻,可是谁都不没有见过,佟佳氏·静恬虽然性格外向,但是她并不爱抛头露面,也不爱这些宴请交往,苏淳严也是再三请求这才把这母女两个给带了出来。

    那边苏郡格才一岁多些,才会迈出步子,看着周遭的热闹还有些应接不暇。但是天生就随了苏淳严和静恬的优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往四处张望。吃东西的时候小心翼翼,小小的舌头先试探着舔一下,才长大了嘴巴咬上一口。

    几个要员带着夫人前来,看见这么可爱的孩子也忍不住上前逗一逗,可是苏郡格总是腼腆一笑,然后就往静恬怀里钻,引得众人更是哈哈大笑。

    再后来的事情,就要说到苏淳严跟迟汉光的关系了。

    借助着谢铮的关系,迟汉光终于彻底摆脱了当年土匪的黑暗历史,一跃成为了总理手下的心腹军队,总理和总统之间就这么看似平衡却总要背后的军队撑腰着,就像是一杆天平,就看谁的军权多,谁的砝码就重。

    各帮各派为了自己的利益大行拉拢之策,苏淳严这个时候又被推到了前台,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恐怕听命于人那是必然。

    却没有想到,此时迟汉光占尽先机,竟然按照编制将自己的军队收归旗下,这回他终于又成了他的走狗。

    可想而知,苏淳严心里是多么的难受,好在他沉得住气,本来就没有跟迟汉光撕破脸皮,所以重新回归之后,一笑泯恩仇算不上,但是也没有太大的矛盾冲突。

    苏淳严心里都记得,当初怎么逼死了自己的副官,遣散了自己的连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现在还不到十年呢,好事多磨不着急。磨刀不误砍柴功,苏淳严的韬光隐晦换来了拨云见日,一次战役的乘虚而入,终于翻盘,苏淳严又把原来的旧部给从迟汉光的手下拎了出来。

    而迟汉光,则是督战不利,差点就给降级处理,至此就再没有了风光无限的迟汉光。

    至于谢斐媛,这五年中她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回了南京之后就躲在自己的闺房里不出来,或者就是成天抱着书本发呆,任谁也不愿理会。

    还出了一趟国,至于去的哪里也没人知道。

    等到家人不断催促谢斐媛成亲的时候,她才哭着给父亲说,自己心里的人就是苏淳严。

    二十三岁了,谢斐媛这五年来白白浪费的时间都在苏淳严身上,空度了自己最好的年华。

    知道自己女儿的这一心思,再想想现在的时局,还有苏淳严的妻女,真是难办啊。

    左右为难,女儿又任性,谢家这次真的头大了。

    九月份的时候传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的是佟佳氏·静恬坠马身亡,坏的是迟汉光被苏淳严枪毙在了冀州。

    这叫她谢斐媛该怎么面对?谢家苏家这梁子结下了,自己不死心还跑来北平,得到的消息是苏淳严要娶傅含秋了。

    远远的看着苏家大门口张贴的喜字,悬挂的灯笼,她还不死心吗?

    第二年一开春,谢斐媛去了美国,嫁给了米勒,这个高鼻梁蓝眼睛黄头发的高大美国男人,为的不是别的,她谢斐媛成全不了自己,就只能成全谢家的颜面了。

    岁月无情,世事弄人,谢家的大小姐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终于嫁人了……

    可悲可叹的是,五十四岁的时候,谢景居死在了中国,她这一生唯一觉得还可以依靠的儿子也没有了。

    三十几年,弹指一挥间,谢斐媛自己把自己给熬了进去,如果可以再活一回,可不可以不论对错,只论生死。

    春寒,美国的雪还没有融化干净,谢斐媛坐在椅子上将自己的遗嘱都想一一落笔纸上,可是眼皮觉得好沉,视线也慢慢模糊,而后一黑,钢笔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有深黑的墨水飞溅出来,那么冗长的一梦就再也不愿意醒过来了……

贰零壹·满城钟鼓夜初寒

    黄浦江的水永远都这样的静默流淌,深秋寒意更浓,残叶浮于江上,凄惨如此。江边一个不起眼的二层小楼上,原来是一个渡口公司的旧仓库。

    苏郡格此时正在这里。

    屋子里散发着霉味,铁锈味,血腥味,充斥着苏郡格的呼吸,熏得脑仁疼。在朦朦胧胧中醒来,眼前的光景让她本就有点虚脱的身体这下根本就是更支撑不住。

    藤原慕武幽幽然的坐在一旁,看着被吊在铁架子上面的苏郡格慢慢转醒。逞强的后果就是这么的叫人这么的欲哭无泪,要说苏郡格到底后悔不后悔,多少也是有的。可是走到了这一步,说后悔还有用吗?

    身体上摇摇欲坠的感觉,苏郡格很是气恼,这样的时候再来校场上的硬碰硬是绝对不行了。然而奋力搏一搏到也不见得就会输,关键蛇打七寸,把握机会最重要。

    似乎是不经意间的对着周围的环境来了一番打量,观察了一下,心里寻思着是不是能有什么自救的办法。

    藤原慕武走到苏郡格的眼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然后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看起来实在轻佻。“少帅夫人,真是绝色佳人……”

    苏郡格轻蔑的一眼,却又饱含深意,“多谢大佐对我的夸奖……不胜感激。”而后垂下眼睑,好似不在意,却又特别难释怀。

    藤原慕武这会儿倒是被苏郡格给弄的不知所措了,他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特别还是这么漂亮的女人。

    如此的环境最需要用的就是心里战术,苏郡格知道藤原慕武对自己调查绝对不少,比如她跟齐昱,林承之间的纠葛,知道内幕的人总会大做文章,可是毕竟她苏郡格才是这事的主角儿,如果可以利用,自然特别合适。

    再者,苏郡格对于男人的了解虽然不多,但也知道,好色,是他们共同的本性。虽然铤而走险,可是还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吗?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藤原慕武自然也不是傻的,他伸手捏住苏郡格的下巴,抬起来,自己凑近不停的打量。听说她喜欢茉莉花,果然那样的淡雅,那样的清冷,真的和她的气质太符合了。跟一些低眉顺眼的日本女人相比,她未免另类,但是透在骨子里的桀骜,总是让人会感到这是一种无声的挑衅,恰好,藤原慕武也是这样的拧脾气。

    恰又难得的是苏郡格那双翦水秋瞳,此时露出了一点点的不甘心和难过。藤原慕武顿时愣住,凝视良久,竟然有点走神。苏郡格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而后又默默转到了其他地方。眼眶里那一抹水色,陡然出现把藤原的一颗心登时给搅乱了。

    松了她的下巴然后抬手抹去那点点泪光,藤原慕武这才觉出自己的不对劲。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少夫人在我这里真的是受了千般委屈啊,深感抱歉。”

    苏郡格嘴角浅笑,转回目光,轻启贝齿:“委屈?大佐原来也是会怜香惜玉的?”而后冷笑一声,“既然深感抱歉那就给我来个痛快的?也算是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

    “看透内心,难道不是吗?”

    这么一个反问,虽然没有确定的回答,其实已然是一种肯定。

    苏郡格闭上眼睛,那种决然的态度,大可以用慷慨赴死来形容了。

    其实这完全都是没有来由的一种回答,所谓的看透内心,不过就是苏郡格笃定的相信,女人越是这样的似是而非,男人越是会猜测,至于这个猜测的方向,苏郡格也是尽量引领。

    果然,下一步,藤原慕武一把揽过她的身子,迎头就吻了上去。苏郡格却不多做反应,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种冷漠,因为双手被吊着,所以整个身子都有些被动。

    此刻的内心百感交集,苏郡格知道自己这是正在玩火,可是总要赌一把,她的心思游弋,正在考虑这怎么才能摆脱这样的窘境。藤原慕武这一刻却有点深陷不能自拔的境地,毕竟美色当前,就怕把持不住,擦枪走火。

    在到底要不要动她,这件事藤原纠结了很长时间,按耐不住,到底要用她换取多大利益,或者说,得到这个女人,其余的事情都从长计议。

    是应该爱江山不爱美人,还是应该不爱江山爱美人?

    总是需要面对这样两难的选择。

    中国人对于贞洁观念的强烈,齐昱要是知道自己媳妇委身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苏郡格奋力的侧过头去,摆脱他的吻,忍住那种想作呕的感觉,这样一个欲拒还迎的动作恰好让自己手上的铐链响动了一下。到底该怎么摆脱这样的处境,苏郡格想不周全,双手触碰的时候就摸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是结婚的时候白琳给自己的,齐家祖传的。

    心念一动,她还需要一些时间。

    “呵呵呵……”藤原慕武大笑起来,然后捏过她的下巴正视自己,苏郡格却别过去目光,“你有什么不满意?”恶狠狠的发问,然后充满挑衅的表情,以激起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特殊感受。刚刚的一吻,藤原有点胜券在握的感觉。

    苏郡格目光回转,波光滟潋,轻蔑的一眼,“大佐,吻技太差……”如此从容的说出这样的言辞。她手上的戒指环已经被取下掰直,正在吃力的插进手铐锁孔中。

    再次跟他吻在一起,苏郡格早就知道自己这次是豁出去了,一定要让他痴迷自己不能自拔。苏郡格迫于无奈的跟他的唇舌纠缠,时不时的勾住他的舌尖,稍稍一带,就让藤原有些心满意足。

    与此同时,两个人下身紧紧的贴在一起,苏郡格知道藤原特别的自负,他觉得自己现在把苏郡格困于此地,一面讨得便宜,一面还能征服她的心,自己绝对的稳操胜券。苏郡格不经意的蹭着藤原的下身,恰当好处的挑起他的欲望,然而,却不能做得太明显。这一刻她的心里简直就是煎熬,曲意迎逢的伪装再加上逃出生天的渴望,苏郡格矛盾极了,现实逼着自己要放弃,可是哪怕一点点的希望都不能让自己就这样错失。

    处境艰难,身心俱疲,那种迫不得已的痛苦,苏郡格感觉自己就像被凌迟一样,那种感觉就是在遭受一刀一刀从自己的身上片下肉来,鲜血淋漓,痛苦难耐……

贰零贰·西风吹断回文锦

    手里的小动作不断,能让他不注意到自己的就是与他吻在一起,这个时候什么样的手段无非都是为了求得生存。所有的一切在生死面前不过就是尔尔,苏郡格个不是没有壮士断腕的精神,不过就这样的死在此处,未免也太窝囊了点。

    人,与生死面前,大义能存,则死,大义无关,则生。苏郡格此时就是这样的想法,委屈受的,何如不拼上一把?

    难得,锁并不算难开,苏郡格瞎猫撞见了死耗子,真的就给打开了。可是现在还不是急于求成的时候。

    那时与齐昱一起的时候就知道,女人不管是再厉害,也没有男人的力气大,更何况还是藤原慕武这样的人。

    他的下身已然情动,能感觉到自己被不断的摩擦着,可是还不急与一时,苏郡格的额头上已经是薄汗满满,紧张到不能自已。于是不知不觉间就要放松,藤原却不愿就此罢休,伸手去解她上衣的扣子,苏郡格难为情的动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难过,一下咬住了藤原的舌尖,不停的吮吸,此刻的藤原才是意乱情迷不知其所以然,苏郡格由一开始吮吸,突然猛咬一口他的嘴唇,藤原疼的赶紧松开了她。

    这正是好的机会,苏郡格虽然已经有一只手从手铐挣脱了出来,可是她也不急于就这样显示自己挣脱了禁锢,于是整个人抓紧铁链,身子吊在上面,蜷起双腿,骤然发力,整个踢在了藤原的要害部位。

    男子情动,部位恰好敏感,这一踢简直致命。藤原被这一脚踢得疼的半天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张着大嘴,痛苦难当。

    苏郡格这个时候才开始挣脱另一只手,一把将铁链子拽了下来,紧接着就勒到了藤原的脖子上,一个反背就死死捆住他咽喉。

    到了这样的时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苏郡格何须再手软,她一个弱女子要制服这样的男子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做人就的有脑子,苏郡格可不会白白的就这样便宜了藤原。想起来那时自己坐以待毙差点让简奉仪害了性命,这回她可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当然藤原也不会束手就擒,他双手拉着铁链往后面死命的拖拽,苏郡格本就是身体虚弱,可是为了活命,她也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劲来,眼看着前面有一个铁架子,怎么说的也要奋力一搏,他挂过铁架子,就可以以逸待劳了。

    苏郡格拖着藤原在地上奋力的往前挪动脚步,每一步都竭尽全力,生死博弈,就看谁能支撑的更久,藤原下身疼痛还没有清除,脖子被勒住,呼吸基本都是微弱,隔着厚重的铁门,外面的人绝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幻想着藤原与这个貌美的少夫人会怎么风流快活呢,怎么能料想到里面早就已经是命悬一线。

    藤原慕武被勒的整个人都已经喘不过气来,脸色发青,额角上的青筋暴起,他想用脚尖去蹬墙缓解一下,以防止自己的身体被往后拖拽。可是他却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个举动恰恰正好断送了自己性命……

    苏郡格的双手已经磨破了皮,甚至手腕上都已经被勒的出了血。再猛然发力,借力打力的终于把他给挂在了那个铁架子上,然而并不敢松手,还是死死的把人给勒住,听着他在身后手脚并用的挣命扑腾。

    不是第一次杀人,承德战场上她的枪瞄准过的人举不胜举,然而那是自己的心境还没有这样的绝望,这样的悲凉,这样的凄惨。

    知道身子麻木,整个仓库里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苏郡格瘫在了地上,她力气用尽,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一滩烂泥。然而现在还不是可以松懈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出了这个牢笼,门外应该还有的人,一切还没有结束……

    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苏郡格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手腕上的痛,全身都在痛,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每一寸肌肤都布满灼烧感,甚至骨髓里都好像有蛊虫在噬咬。

    双腿就想是被缠住了一样,费劲的爬起身来,回头看了一下那边躺在地上的藤原,目光呆滞,真的生怕他再次坐起身来一样。

    不敢有大的动静,害怕惊动了门外的人,随手找了一块玻璃,提心吊胆的走到他身边,发狠的再往他的胸膛刺过去,也不知道到底刺了多少下,直到整个尸体血肉模糊,用手探了一下鼻息全无了,这才放下心来。

    到底是把他给弄死了!

    剩下的就是看看自己的怎么逃命了。环顾四周,唯有那边的通风口处可以出去,上面还有一个风扇,还要拆除了它。

    好在并不高,苏郡格的身量爬上去也算是轻松,要不是她现在身上有伤,应该会比平时爬的更利索些……

    外面就是黄浦江的水,深秋的夜晚,北风刮过,河水上面漂浮着青苔,水葫芦,还有倾倒的垃圾,各种的腥臭,扑面而来。

    “就是把上海滩给我翻过来,也要找到苏郡格!”齐昱的桌子拍得咣咣响,自从她失踪了,他整个人都像堕进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寝食难安,脾气暴躁,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大发雷霆或者失魂落魄。

    邵震一边看着,跟着揪心,跟着坐立不定,跟着大喜大悲。

    “再这样下去少帅都要精神错乱了,你们几个倒是也上上心,不知道少夫人是他的命啊!”邵震也是急了,对着下面几个办事不利的人就是一顿乱吼。这样的事情又不能张扬,搜索的力度却还要达到,也是难为人。

    齐昱不能明目张胆的找人,林承对面这苏郡格的失踪比起齐昱的反应,他似乎更多的是恼怒和愧疚,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找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这个时候才是正确的,要不是他,苏郡格不会失踪。

    那种痛不欲生,这样的苦酒只有林承自己能体会,他对她来说真的就是负累。

叁贰玖·内家春色少人知

    齐昱将苏郡格困在浴室中,多日以来这两个人的一出戏,瞒过全家人,却瞒不过彼此。

    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个人免不了的接触,这其中分寸还要掌握得当,特别是齐昱,演得不好怕有破绽,演得太好怕伤了苏郡格,纵然她聪慧过人,可谁又能保证她不会也跟着演过了头。万一一发不可收拾,齐昱自然是得不偿失的。

    “明天我要去参加马场聚会,你就不吃个醋?”齐昱哑着嗓子在苏郡格耳边消磨她的意志,人早就被抱在了腰上。

    “呃……有什么好吃醋的……”苏郡格被撩拨的喘息不止,呼吸都乱了分寸,心跳也慌了节奏,双手拦在齐昱的脖子上,生怕他一松手自己就掉了下去,这一刻,她亦是自控不能,白白把便宜都给他了,怎么都浇不灭不了心中的这团火,也解不了这身子上的渴求。

    “你再忍着我就松手。”每次这个时候,齐昱都是完全掌握主动,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你人都是我的,我有什么好吃醋的。”苏郡格眯起眼睛,咬牙坚持,却怎么都抵不过他这个老手,最后唯有乖乖投降,任他予取予求,可嘴上还是要逞强,“是不是因为我去见了约翰·李,你也要报复一下?”

    齐昱的吻稍稍一滞,然后就要在苏郡格的下巴上发狠一咬。

    “这里不行!”苏郡格脑子还是清楚的,他们的戏还要继续演下去,怎么可能现在就暴露。

    “这里可以……”齐昱低下头去,于峰峦中择一突兀高出浅咬深含,挑弄的苏郡格面色绯红,却还不肯罢休。

    他有心惩罚,却不忍用力,那时看着她与约翰·李在一起的时候就怒不可遏,后来约翰·李邮寄过来的信件,苏郡格还是去赴约了,拖延一时是一时,拖延一日是一日,为的就是把胶卷给弄到手,可是约翰·李却对苏郡格势在必得,多次试探都还是无功而返。

    她去赴约,约在一家咖啡店内,人多眼杂,就怕约翰·李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行为,齐昱没有跟着,但是已经找了安楚辰给的那张名片上的人,杰弗逊是与米勒可以有相当地位的人物,而且在美国的黑道上也颇有势力,所以苏郡格的安全绝对保障。

    各方利益牵制,又杀不了约翰·李,下下之策也只有与之虚与委蛇了。

    “Susan,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约翰·李搅动着杯子里面的咖啡,不加糖的咖啡,一样散发出浓浓的香气。

    “我……总觉得不合适……”苏郡格愣愣的看着对面他给自己点的咖啡,早就没有了热气,也没有被喝上一口,就这么冷落在一旁。“早就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就这么被拆散了,难道就是您想看到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别的条件来交换。”

    “什么条件?”约翰·李颇有玩味的笑意坠在唇角,“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谈的?如果胶卷一旦交出,你们一样是家破人亡,有什么不同吗?要是跟了我,起码不会落个家破人亡,顶多是各自两散。”约翰·李转换了一下坐姿,从刚开始的双腿交叠到双手放在膝盖,身子前倾直接逼迫到了苏郡格的面前,目光里面透出来的阴鸷和狠毒。

    “苏家的地库,你应该知道吧?我想这个其实作为交换条件应该是比较合适的。”苏郡格不想跟他对视,低下头来,更何况她不是一个特别擅长说谎的人。

    在约翰·李的面前,苏郡格不得不有些小女人的娇弱姿态,毕竟,她曾经跟他打过交道,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怎么待见自己的强势和冷清的气质,更何况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里,不服软也不行,只是这个分寸却要拿捏得当,委曲求全中还有不卑不亢,情非得已却还要被动无奈,约翰·李是一个习惯于掌控别人的人,那就给他这样一个错觉,然后自己伺机而动。

    “呵呵,”约翰·李笑的莫名其妙,苏郡格一时之间竟然看不透他为何发笑,心中难免慌乱一些,于是闭口不言,静待下文,她自认还是有些耐心的,可怎么就这会儿已经被消磨干净。“地库?还有那所谓的龙脉?我一不要当皇帝二不要总统,既不缺衣又不少食,要它干什么?”

    “……”苏郡格登时被堵的一句话都没有了,确实,约翰·李真是不好收买的人,地库被传的神乎其神,他竟然说不要,自己的瞎话编的不错,却给错了人。

    “Susan,你可曾想过,我们之间其实应该也是有爱情的……”约翰·李的话脱口而出,这次他看着苏郡格的眼神突然温柔,深邃到勾人魂魄,苏郡格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温情脉脉的感觉,自己不是没有体会过,齐昱,林承,安楚辰都有过对她这样的感觉,可是她能照单全收的唯有齐昱的,心中坦然也就不必忐忑,可是现在面对约翰·李的这般态度,自己没有感受到爱情反而是恐惧。

    她想过约翰·李对自己的龌龊念头不过就是为了羞辱自己和齐昱,却万万没有想到他所谓的爱情,他爱上自己?简直是匪夷所思。

    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可以被他看上的,到底什么地方与他有了契合点?就这么片刻的时间,苏郡格脑子里与约翰·李的所有交集与过往,哪里来的所谓爱情……

    “我……”苏郡格一时慌乱,丝毫没有做作,她只是想不明白,所以回答不了,爱情和这个东西,她唯有在与齐昱一同时才会感受的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纵然是两人有了嫌隙,隔着大洋彼岸,心中带着怨恨或惆怅,却总还会想着能见他一面,仇怨纠结还带着万般牵挂,更不消说两个孩子是他们的感情结晶。

    “抱歉,我还没有想的这么深远……之前可能会错了阁下的意思,请给我一些时间,接受这件事情,今天多谢你的咖啡。”苏郡格扔下这些话,抓起手袋逃的痛快。

    世事难料,苏郡格竟然被约翰·李的一句话吓得落荒而逃,事后想想,自己都要嘲笑自己的懦弱,原来不能得心应手的猜透别人的心思确实很是麻烦,到时候弄巧成拙就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苏郡格将这件事告诉齐昱,齐昱一脸不解的看着苏郡格,审视了半天就说两个字——“稀罕。”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郡格转头问他。

    “他不配!”齐昱头也不回的就这么出了门。

    原来是芭芭拉这会儿又站在恰好的位置正巧看着他们两个,齐昱与苏郡格都看的清清楚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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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华绝代介绍:
她是系出名门的北洋府千金,远嫁上海,却成了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他是雄霸一方的沪军少帅,风流倜傥,却意外的为她神魂颠倒;

游走在北平城与上海滩之间的两个人,被荒唐的政治联姻捆绑在了一起。

风雨如晦的年代,林林总总的人们,是驻足停留,还是擦肩而过,她与他又该如何选择,何去何从……

这样一段娓娓道来的故事,书写在昏黄的纸页上,还散发着那种旧报纸特有的霉味。烽华绝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烽华绝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烽华绝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