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正是约定换班的时间。
柯林还在烦恼怎么摇一位女士起床，天蓝已经睁开了眼睛，从睡袋中站起身子。
柯林甚至怀疑这人一直没睡。
她走到了柯林身边，挨着柯林坐了下来，目光仍然直视着前方，仿佛在凝视空无一物的虚空。
“嗨，你醒得真早啊。”
“……”
“……要不你再睡一会？”
仍然沉默无言。
柯林挠挠头。他最开始还想过跟对方搞好关系，毕竟同行者中如果有一位萌妹子倒也称得上赏心悦目——但如果对方是位谜语人的话就只剩下折磨。对方沉默寡言，行事古怪，少数的几次沟通中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实在算不上很好的旅伴。
要不是elite确认她是以玩家的身份加入了自己的小队，柯林怕是早就把对方当做触发特殊剧情的NPC了。但既然是玩家，看起来只是个怪人或者电波系而已。
无论哪个都很麻烦。
“我们逃不掉的，他们到处都是。”柯林站起身，正思考怎么安然交班回去睡觉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
这没头没脑的算什么事啊，而且就算逃不掉不就降级吗。柯林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松枝骑士团不是挺厉害的。”
“……你好像觉得有点为难？”
合着你都没感觉到自己话题变得太快了吗？！
事已至此，柯林干脆一屁股坐回去，有些吊儿郎当地说道：“我就是个臭玩游戏的，能逃逃能走走呗，真挂了掉几级的事。反正玩游戏就是图个开心，我原本在苍松森林里练级，每天不是树就是草，然后我在草和树里打亡灵，真的打吐了，换换口味挺好的。就是可惜了E哥，他人挺好的，级别也高，挂了可惜。”
柯林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后来才觉得不太合适，但是天蓝并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听着他说完，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你真有意思。”
“……”
“你先睡吧，接下来是我守夜。”
一拳打到棉花上，柯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只好钻进自己的睡袋里，任由疲惫很快接管了他的身体。
然而他并没有睡很久，天还没有蒙蒙亮，开心小箭就摇醒了自己的死党。没睡醒的柯林只得机械地起床、整理物品。
天蓝则在不远处跟elite谈论着什么。他们两个谈论了许久，似乎终于达成了共识，elite去团队的马群中牵出一匹马，向着开心小箭走来，直接问道：
“你会骑马的吧？”
松枝骑士团里只有拉动马车的是机械马，其余的都是真实马匹，需要骑术才能驾驭。
“额，我有初级的骑术……等等，我跟柯林不一起吗？”
“嗯？他不是跟天蓝商量好了吗，”elite说完转向柯林：“谢啦，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欠你个人情。”
柯林只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开心小箭听到天蓝的名字，脸上竟然挂上了有些淫荡的笑容，忙不迭骑马跟着elite去找松枝骑士团的远程组汇合了。
“准备出发吧，这次我也会帮忙提供魔导力的。”而天蓝则已经爬上的马车的前室，端正地坐着准备出发了。
柯林只好灰溜溜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说好了啥？”
“嗯，我说我们会用马车引开一部分敌人，帮助他们突围。”
“不是，道理我都冻，怎么就要突围了。”
“你可以观察一下周围。”
柯林极力四眺，太阳尚未从地平线上升起，借由清晨的微光，他只能看到看到单调的灰黑色的旷野，一直延伸到鱼肚白般的天边。
……等等，为什么天边有白色的色块在向这个方向扩张。
柯林只感觉一股寒意，极力分辨之后才发现：那哪是什么天光，明明是一层层的骨浪。
“四个尸巫团，160名尸巫，配合上玛达拉的战术级便携魔法阵可以召唤超过一万具骷髅。而它们并不是主攻。”
不需要进一步解释了，柯林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不过这么大的阵仗，我们两个能引开多少呢？”
“我有把握，不过你竟然不生气，当诱饵的事。”
“都是挂回去，能帮朋友保级肯定更好。倒是你，明明是被elite救回来的低级玩家，却好像什么都知道，还有把握……让我都怀疑这些怪是你引的了。”
“嗯。”
“……啊？不是，我跟你开玩笑呢，”柯林冷汗都流下来了，对方委实有点捉摸不透，刚刚看似能够正常交流了，这会又开始说胡话了。
至于玩家操控NPC的可能性，有，但绝对跟当经验宝宝的低级玩家无关。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远处的骨头架子也慢慢朝着营地前进，并最终在约一两公里外停下了脚步。从松枝骑士团的营地上望去，如同涨潮时的白浪连天而来，涌到近前拍打在沙滩之上。
“还蛮……壮观的。”
柯林对于人数的认识来自于高中周一的晨会：两千多人会把学校的操场塞得满满当当。但他并没有什么机会从高处俯瞰长千上万的人，此刻看到超过一万具骷髅在平原上列阵，反倒觉得几分新奇。
整装待发的松枝骑士团众人分成了三部分，占多数的骑士玩家已经在前方列成了锥形阵，掩护着后方的德鲁伊以及猎人，里面还混着一个没有蓝色斗篷的开心小箭。而在所有人之后，才是两个机械师驾驶的马车。
受制于补给难度、势力声望等各种原因，大多数战团都由少数几种职业玩家组成，松枝骑士团的二团就主要由骑士、德鲁伊与猎人组成。
当然，里面至少还有一个当后勤的机械师。
松枝骑士团的众人已经摆好了突围阵型，elite也通过好友频道通知柯林随时准备出发。年轻的机械师看着下面仿佛无穷无尽的白骨，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将要冲击敌阵。
最前方的人动了。他一手擎着松枝骑士团的旗帜吗，一手提着骑枪，缓缓开始了加速。在他的两侧，相交已久的同伴们也跟随着他策马开始加速，步伐甚至分毫不差，
而在这时，太阳也完全摆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升上了天空。这意味着没有黑暗视觉的玩家将不再承受攻击与闪避的减值。
大地在震颤。
前锋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插入了骷髅架子的海洋之中，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最前列的骷髅高高掀起。骑士们身上闪耀着不同颜色的斗气，在行进间隐隐连成一片，任何接触到这一片光幕的骷髅都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柯林这才明白，当初自己看到的如同压路机碾过的战场是如何形成的。
但是白色的浪潮仿佛无穷无尽，骑士们的速度不可避免地减慢了下来。
“爆破矢，前方五十码，覆盖射击，放！”在柯林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队伍中牵鹰带犬的猎人们已经完成了弯弓射箭的动作。掉落的箭矢仿佛一枚枚炸弹，连绵的爆炸在前方形成了一道烟雾与火焰的墙壁，如潮水般的亡灵也为之一滞。
“德鲁伊，给我来堵墙！”
短暂退却的白色潮水又一次涌上前来，却被转瞬之间出现的荆棘丛挡住。而趁着这个空隙，已经脱离了近身战的骑士们却在后退，带动着整个冒险团倒卷回到柯林周围。
“爆破矢，徐行弹幕设计！”
猎人们再次开始输出，爆炸覆盖了荆棘和困于其中的亡灵，并且缓缓想前蔓延而去。在火光清洗之后，战场上短暂出现了一片真空区域。
而又一次列队完成的骑士们将沿着这片区域再次冲锋。
柯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次、两次、三次……前面的景色突然一亮，黑色的旷野迅速取代了仿佛无穷无尽的白骨。柯林随着马车往前走了十多米之后才意识到前方已经没有亡灵的身影了。
他回过头，白骨构成的大军已经吞掉了众人造成的缺口，并缓缓向自己压来，但那些骨头架子再也追不上他们了。
他甚至没有突围成功的实感，好一会才想要欢呼，却发现目之所及，人人都带着忧愁的神色。
“继续前进！还不能减速！坚持住！”松枝骑士团的指挥在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而仿佛为了解答柯林的疑惑一般，一大队黑色的骑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松枝骑士团右后方。他们举着骑枪与旗杆开始加速，仿佛一片黑色的森林。
“马匹已经脱力，败局已定，况且……”天蓝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在这些黑骑士身后，出现了打着另一面旗帜的黑骑士们。
两个黑骑士战团。
原来之前那漫无止境的亡灵海不过是消耗体力的工具罢了。
Elite略带苦涩的声音从好友频道传来：“我们在此分开吧。”
马车载着天蓝与柯林转向南方前进，松枝骑士团分出了两个小队的玩家跟随其后，向着苍松森林中的几个人类营地前进。而剩下的大部分玩家则依然向西疾驰而去——那是雪林城的方向。
两个黑骑士战团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同样分为两部分追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