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并没有离开赫尔多远，他划着船向大海中心航行了三四十公里就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避开从水底前往赫尔的亡灵军队了。
在这个距离上，繁华的城市已经隐没在灰白的地平线下，目之所及只有灰白色的天与海，还有永不止歇的海浪。
“哗啦。”
从平静的海面下突然钻出一个狰狞的鱼头——正是曾经与柯林一同奋战的霜鳞娜迦加洛洛·渊歌。
“地上的盟友，我按照约定前来与你汇合。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我与我的族人将任由你差遣。”
这正是柯林专程绕路去霜鳞氏族的原因——作为一名声望达到了崇拜级别的玩家，他可以在霜鳞氏族出没的水域寻求帮助。
“你带了多少人。”
“两个战团，其中包括两个小队的潮汐祭司，一名神选战士。”
好吧，看起来这个帮助也没有多少。
两个战团的正规军意味着80名35级以上的NPC，一名神选战士则是指的一位大师级职业者。平心而论，娜迦并不算多抠门，这个配置足以解决单人玩家99.9%的需求。
而柯林恰好就是剩下那0.1%。
他的目光向着赫尔城的方向望去，似乎想要越过地平线看到那座港口。亡灵甚至纯粹靠数量优势就能担起天灾之名，两个团的高阶战士在其中连浪花都掀不起来。
这点手牌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你知道赫尔的红宫吗？你的人先到红宫附近水域待命。对了，只能去北边，别去红宫的南边。那名神选战士就跟我一起行动吧。”
加洛洛点了点头，随后钻入水中。过了一会，他又浮了上来，抓着船沿就要翻上来。
“等等等等，你要干什么，”对方还没发力，柯林容身的这一叶孤舟已是翻江倒海，吓得机械师连忙出声阻止：“别动了，再动要翻了！”
加洛洛有些奇怪地停了下来：“你不是让我一起行动吗？”
“我是说那名神选战士……”柯林说到一半愣了一下：“……你晋升大师了？”
“是的，”虽然仍然泡在水里，男性娜迦仍然尽力挺起了他的胸膛：“上次帮助耐普图隆大人之后，我就得到了海洋的认可，晋升为了神选战士。”
这可真是……一路钦定保送啊。
看着晋升之后育发威武雄壮的雄性娜迦，再看看小得可怜的木船，柯林斟酌之后说道：“要不……你就跟在船底？”
加洛洛有心抗争，身上的鱼鳍都竖了起来，看了天蓝一眼之后又退缩了回去，瓮着声回答：“好吧。”
随后一甩蛇尾，溅起一大朵水花之后潜下水面。
……
月亮越过天空的中央，慢慢坠下地平，天空仿佛泥白色的水泥地，然而在边缘却有一簇黄红色的焰光在缓缓升起。
柯林本想让船底的加洛洛帮忙推船，想想自己已经命令对方一直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了，最终还是没忍心下这个命令，开始荡起船桨向赫尔进发。
神话与玛达拉动手了。
这场“意外”的大火近乎清空了本就船只稀少的赫尔港。一艘满载着燃料的货船化为巨大的火球，不仅吞噬了许多同样停靠在恒温魔法停泊区的船只，同时也重创了部分港口基础设施，一部分没有被爆炸波及的船只也只能被迫离开赫尔港，沿着利瓦河前往其他内河港口。
当然，事后证实，这场意外不过是玛达拉精心主导下的一次袭击，目的就是为了掩护将要在此展开的亡灵军队。
而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早已被买通的港口负责人会尽量诱导其他人远离这片区域，除非对方有着充分的理由……例如某个在行将封冻之时才赶到港口的倒霉蛋？
“呼——呼——”
完美符合这个描述的倒霉蛋此刻正在拼了命的划桨，一边划一边发出略显嘶哑的呼吸声。柯林感觉自己的肺如同两个破烂的风箱，徒劳地抽送着空气。
划了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有点太兴奋了。大型任务即将开始的兴奋感驱使着他以远超自己承受上限的速度运动着，最终的结果就是早早到达了自己的极限。
“不行了，我先休息一会。”
“时钟周而复始，机械运动不休。”
就在机械师撑不住放弃的同时，黑发小萝莉轻声吟唱，本来将要罢工的双桨又再度运动起来，维持着均匀而稳定的圆周运动反复进出水面，推动着木船缓缓前行。
“我说，天蓝啊。”
“嗯？”
“既然有这种能力，就早点用出来啊！”
“你又没问。”
并不是嘲讽，也没有丝毫羞愧与生气之意，黑发的小萝莉仿佛在陈述事实一般说出了这句话。在老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中，对方表情平淡而宁静，仿佛一幅涂在羊皮纸上的肖像画。
没由来的，柯林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初见时八九岁的萝莉似乎渐渐长成了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远离城市之后，天蓝终于可以摆脱罩在身上用于隔绝窥视的斗篷，展现出身上此刻穿着的翠绿色连衣裙——那是娜迦们的礼物，一件具有自动防御与精神增幅的魔法装备。
年幼的少女穿着这件长裙，搭配上胸前巨大的蝴蝶结，仿佛一朵含苞的山茶花。作为女王的藏品，这件连衣裙不仅拥有着极高的战斗性能，于外观上也并不逊色，不仅在裙身上有着繁复而又华丽的花纹，还被加上了大量的装饰条带，仿佛簇拥着裙子的主人。
一个奇妙的念头忽然划过柯林心头：如果在水下的话，这条裙子一定能够盛开得更加华丽吧。
“你好像长高了一点。”
“嗯，”天蓝破天荒地露出了微笑：“我好像对于人类稍微了解了一点。”
了解人类就能成长吗，妖精武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机械师在心里嘀咕着。
……
“停船，停下，赶紧停船。赫尔港昨晚发生了事故，现在没办法接受新船入港，你去别的港口吧。”
“老爷，行行好，老爷，我刚出海不久就撞上了暗礁，实在走不了了，就让我临时停泊一下吧。”
仿佛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样，海水又一次重开了小木船底部被勉强堵上的破洞，白色的浪花咕噜咕噜地涌了上来，急得柯林手忙脚乱地进行修补与舀水。
毫无疑问，这是船底的加洛洛捅的。
管事的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旁边的一位侍从明显认出了柯林两人，向对方耳语了几句，一边说着，一边还漏出了低沉的笑声。
“行吧，你先随便停一下，不过港内的工人现在都忙着，你得自己找人修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千恩万谢之后，柯林终于在午后再度进入“阔别”一日之久的港口。原本因为冷清而显得整洁的码头已然换了一幅模样，海面上漂浮着尚未清理干净的碎片，少数船只的残骸淹没在海水中，只露出船首或者桅尖。
主要的打捞工作已经在王室雇佣的巫师帮助下完成，善后工作则需要后延一二了，因为今天是芬多岚王室宴请王国内贵族并接见外国使臣的日子，捉襟见肘的人力已经被安排好了用处。
木船最终在一个已经烧得有些焦黑的码头停下，机械师纵身一跃，走入了已经有些冷清的港口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