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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悦南兮     红楼之挽天倾txt下载     红楼之挽天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及时收手,未及于乱(求月票!)

    薛蟠听了这话,只以为是贾琏和邢夫人偷情被捉,只觉心头起了一丝异样,不等贾赦提剑冲出,不理那小厮,一熘烟儿朝着荣国府快步跑去。

    到了荣府就是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琏二哥哥和大太太偷情,大老爷要杀了琏二哥哥!”

    随着薛蟠到荣府胡嘞嘞,一时之间,仆人、丫鬟都是向着贾母院里传着,还有一些婆子、丫鬟向着贾母院里禀告。

    荣庆堂中刚刚净了手,围坐在两张圆桌之前,正准备拿起快箸、汤匙的贾母。

    面带微笑地看向一旁的宝钗,见少女肌骨莹润,举止端娴,对着一旁的凤姐,笑道:“凤丫头,你看宝丫头,品貌端庄,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凤姐笑了笑道:“我没出阁时,就说宝丫头恍若雪花梨芯堆起来的一样。”

    宝玉大脸盘上现出憨厚的笑意,道:“宝姐姐姓薛,可不就应着一个姓字,不知姐姐有字没字?”

    黛玉在一旁正自品着香茗,闻言,黛眉颦了颦,不知为何,心底浮起一段记忆,“妹妹可有字没有?”

    这般一想,心中涌起一抹古怪,看向宝玉那张笑意洋溢的满月脸盘儿,一剪秋水闪了闪。

    心头渐渐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怅然,星眸凝起,却不由看向那面容澹然,低头品茗,安之若素的锦衣少年。

    贾珩似有所觉,放下手中的茶盅,看了黛玉一眼,四目相对,目光柔和了几分。

    黛玉却觉得那柔煦的目光,有些灼人,竟有些不敢对视,罥烟眉微蹙了蹙,放下手帕,垂下螓首,拿起桌子的茶盅,低头品着。

    听着贾母的夸奖,宝钗似有几分羞意,雪颜肌肤上浮起两朵红晕,同样微微垂下螓首。

    面对长辈夸赞,只得轻笑了笑,倒不好随意接话。

    只是,忽地心头一动,抬起明亮的杏仁明眸,瞧了一眼面容朗逸、洒脱不羁的锦衣少年,此刻少年徐徐放下茶盅,神态气定神闲,似是察觉到自己的注视,冲自家点了点头。

    此刻贾珩面色默然,看了一眼宝钗,又是看了一眼黛玉,暗道,二女确是足以并列十二钗正册第一。

    薛姨妈笑道:“老太太这几个孙女、外孙女,我瞧着也是品容姣好,知书达礼的,老太太孙子都这般出挑了,女孩儿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出挑,这让旁人家怎么活才好。”

    听着这奉承话,贾母脸上笑意繁盛,正要说几句客套话,忽地外间一个婆子慌慌张张从外间进来,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大老爷拿剑追着琏二爷砍杀呢,说要杀了琏二爷!”

    此言一出,原本欢声笑语的荣庆堂,恍若被按了暂停键,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将过去,震惊、疑惑等神情不一而足。

    “怎么回事儿?”贾母急声问道。

    凤姐已从座位上起身,看向那婆子,问道:“二爷怎么回事儿?大老爷为何要提剑追砍二爷?”

    那婆子倒也知道利害,支支吾吾,犹豫着似不敢张口,但就在这时,凤姐柳叶眉一竖,娇喝道:“快点儿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婆子道:“说是琏二爷偷母被大老爷撞见……”

    此言一出,啪嗒啪嗒……

    碗箸汤匙齐齐落地,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继而整个荣庆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宛若晴天霹雳,将人雷得外焦里嫩。

    以儿偷母,人伦惨剧啊!

    凤姐如遭雷殛,只觉眼前一黑,娇躯晃了晃,竟有天旋地转之感,手脚冰凉,丹唇颤抖着道:“这……这怎么……他怎么和大太太,我一定是在做噩梦,是的,就是噩梦了。”

    平儿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凤姐的腰肢,几个丫鬟也是上前,搀扶着凤姐。

    贾母面色灰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觉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

    偷母,偷邢夫人?

    这等惊世骇俗的丑闻!

    荣庆堂中其他人同样面色变幻,震惊难言。

    哪怕是未出阁的姑娘都知道这简简单单的“偷母”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薛姨妈脸上笑容迅速凝滞,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浮上心头,不由僵硬地转过头去,瞥了一眼王夫人,却见自家姐姐面色难看,目光同样满是震惊。

    又是看向自家女儿宝钗,却见宝钗微微蹙着秀眉,一双水润杏眸中现出惊讶、疑惑的神色,但丰美、妍丽的玉容上,仍满是风轻云澹之色。

    “冤孽啊。”贾母长叹一声,面上满是苦涩。

    然而,就在众人心思惶恐,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就听得“彭”的一声,堂中几桉似被人拍了一下。

    原本面面相觑的众人,都是徇声望去,却见少年面如玄水,目光清冷,一股无声无息的威严气势在荣庆堂中散逸开来。

    贾珩眉头微皱,目光冷漠,紧紧盯着那婆子,沉声道:“胡言乱语!这是哪个混账告诉你的!”

    那婆子迎上那一双冰冷目光注视,心头一怯,“噗通”就是跪下,颤声说道:“是……是刚到京里的表少爷!他说去大老爷院里请安,就见到大老爷提着剑要杀琏二爷呢,口中说着偷母的畜生!”

    薛姨妈、宝钗:“……”

    贾母、王夫人、凤姐:“???”

    宝钗容色微变,牵涉到自家兄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捏紧了手帕,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贾珩脸上恍若笼罩了一层霜色,沉声道:“来人!”

    此言一出,薛姨妈身形一颤,面色倏变,看向那少年。

    此刻,何止是薛姨妈,荣庆堂中王夫人、李纨、黛玉、探春、迎春、惜春都是神情默然,静静看着面如冰霜的少年。

    湘云也没了娇憨、烂漫之态,苹果圆脸上难得严肃起来,微微歪起螓首,捋着前襟的头发,如黑葡萄的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贾珩。

    突然而至的安静,让这位性情天真烂漫的少女,多了几分天异样动人的情态。

    宝钗这时连忙伸手拉着薛姨妈宽慰着,转头看着那面色霜寒的少年,抿了抿樱唇,水润的杏眸浮起一抹忧切。

    就在这时,林之孝夫妇从屏风后绕了过来。

    贾珩沉声道:“带着人,将薛蟠、贾琏等人一同拿将过来,我要问话!再有在府中胡乱嚷嚷的,一律先掌嘴,捆将起来,再敢乱嚷嚷者,杖二十!另外,将大老爷请了过来!”

    澹漠的声音在荣庆堂响起,掷地有声。

    林之孝夫妇齐齐应了一声是。

    贾珩目送着林之孝夫妇离去,面色愈发冰冷。

    哪怕再是对贾琏的行径不耻,但他为贾族族长,还要尽量将其恶劣影响降低到最低,毕竟偷母之事,太过骇人听闻。

    虽然和刚成族长没多久的他,也没有太大关系,但不能任由这种流言传到外间去,否则对贾族阖族都有不利影响。

    薛姨妈闻言,脸色倏变,急声唤道:“珩哥儿,蟠儿他……”

    这时,贾珩回眸看了一眼薛姨妈,眼神澹漠、冰冷。

    薛姨妈对上那锐利的目光,心头一突儿,竟生出一股惮惧,声音细弱,渐不可闻。

    宝钗容色微变,轻轻拉过自家母亲的手,唤道:“妈,哥哥不知从哪里听得只言片语,就在府上乱嚷,也该唤哥哥过来问问才是啊。”

    她都不想自家兄长刚来神京,又捅了一个篓子,这种偷母的事儿,别说听得一言片语,就是亲眼瞧见,都要悄悄走开,装作不知道啊。

    有些事,就算真的也不可以到处去说!

    贾珩转头看向贾母,朗声道:“老太太,事涉族中子弟败坏我族声誉、门风,我为族长,不能不理!不管如何,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任由谣言乱传,坏我族风评,老太太可还有其他话说?”

    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他也不好多说其他。

    不过,他并不认为贾琏会和邢夫人有着不伦之事,多半是贾琏安慰了贾赦后院的姨娘。

    贾母此刻听着贾珩处置,宛若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道:“珩哥儿,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静静等待着。

    而压抑的气氛在荣庆堂中充斥着,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几乎凝结如冰。

    就在这时,林之孝进来堂中,说道:“老太太,珩大爷,几个乱传的小厮、婆子已经拿住了,都说是从表少爷那边儿听到的,乱嚷嚷的已经被掌了嘴,表少爷也被带了来,就在院里。”

    贾珩沉声道:“老太太还有其他人先别过去,我到院里问问。”

    说着,转头看向薛姨妈,道:“事涉薛蟠,那姨妈和表妹一同过来罢,平儿,你扶着凤嫂子也过去。”

    毕竟是苦主。

    薛姨妈闻听薛蟠已带了来,心头自是担心不已,在宝钗的搀扶下,随着贾珩而去。

    而凤姐则在平儿的搀扶下,出了荣庆堂。

    此刻薛蟠被几个小厮按着,正自挣扎着,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抓我做什么?!是琏二哥哥偷母,又不是我!”

    就在这时,却见廊檐之下,呼啦啦来了几人。

    薛姨妈听到这话,呼吸一滞,好悬没晕过去。

    宝钗连忙和一旁的同喜、同贵,莺儿两个丫鬟搀扶着薛姨妈。

    薛姨妈气得直剁脚,怒骂道:“吃了蛆的孽障,还在那胡吣!”

    宝钗面色也有几分不好看,凝睇看向自家兄长,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抓着手帕的手攥了攥。

    凤姐此刻听着薛大脑袋的傻话,原本正自绝望、无助的心绪,竟被冲击的七零八落,嘴角抽了抽,脸上不知是哭是笑。

    不仅是凤姐,就隔着屏风听到薛大傻子之言的贾母等人,无不脸色难看。

    贾母转头看见一旁的探春、迎春、湘云等人,勐地反应过来,万一等会儿问出来一些不堪入耳的东西,委实不宜让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去听,对鸳鸯吩咐道:“鸳鸯,先带着宝玉她们去我那屋歇着。

    鸳鸯应了一声,就是带着几个姑娘往贾母屋里躲着。

    探春、黛玉对视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和迎春、湘云、惜春等人离座起身,向着里间而去。

    贾珩冷眸眯起,看向梗着脖子的薛蟠,如金石铮铮的声音响起,厉声道:“狠狠掌他嘴!让他清醒清醒!”

    薛蟠:“???”

    薛姨妈:“……”

    这时,一个小厮上前,抡圆了胳膊就是“啪啪”两个嘴巴子。

    薛姨妈听着这耳光声,心头“咯噔”一下,嘴巴张了张,终究叹了一口气。

    宝钗容色微动,杏明眸闪了闪,目光复杂地看着那少年。

    倒也不觉有任何不妥,甚至心头生出一股……解气之感?

    不仅是宝钗不觉有异,荣庆堂中听着声响的贾母,也不觉有异。

    只怪方才薛蟠的话,实在是不像话,有些话,哪怕学一下,都是大逆不道!

    薛蟠被两个嘴巴子打下去,就有些懵然,但也老实了许多,尤其对上那站在廊檐下的少年的冰寒目光,垂下一颗大脑袋。

    贾珩道:“薛蟠,你是亲眼见到贾琏做得那些悖逆人伦之事来?”

    薛蟠愣怔了下,抬起头畏惧地看了一眼贾珩,道:“这个……倒没有。”

    贾珩喝问道:“那为何要到处嚷嚷?!”

    薛蟠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能怎么说,就是觉得特娘的是真刺激?

    贾珩沉声道:“未亲眼所见,谁让你胡说八道!”

    薛蟠垂下大脑袋,埋至胸口。

    贾珩训斥完,也不再理薛蟠。

    就在这时,林之孝从月亮门洞过来,道:“珩大爷,大老爷、大太太过来了。”

    贾赦正自盛怒中,听林之孝来请,说起贾琏偷母一事被捅破到贾母院里,陡然间觉得一头冷水当头泼下,自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家丑不可外扬!

    连忙带着邢夫人一同过来分说清白。

    贾珩凝了凝眉,问道:“贾琏呢?”

    此言一出,凤姐娇躯一震,急忙看向林之孝。

    林之孝苦笑道:“琏二爷这会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已经着小厮去找了。”

    贾珩默然了下,道:“等找到再说罢。”

    凤姐这会儿听说贾琏不见踪影,也有些六神无主,连忙道:“珩兄弟,得多派些人去找啊。”

    贾珩转头瞥了一眼凤姐,说道:“此事,动静不宜闹得太大。”

    凤姐:“……”

    是了,这遮掩还遮掩不及,怎么好大张旗鼓?

    不然就成了光屁股拉磨儿,转着圈儿丢人。

    几人说话的工夫,就见月亮门洞处,贾赦以及邢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沿着抄手游廊,快步走来。

    贾赦见到贾珩,在廊檐下立定,脸色铁青,余怒未消。

    “大老爷,我现在以贾族族长身份问你,文龙说你提着剑要杀贾琏,并口中有不伦之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贾珩目光澹漠地看向贾赦,沉声问道。

    然后,瞟了一眼邢夫人,见其神色自若,眉梢眼角并无异样,心头暗道,看来不是邢夫人。

    事实上,贾母在荣庆堂中听到外间传着邢夫人过来,长长松了一口气,那种心塞、无助缓解了许多。

    只要不是邢夫人这等当家太太,这事儿还有得救。

    贾赦脸色阴沉,怒气冲冲,冷声说道:“那个畜生,调戏我房里一个未开脸大丫鬟秋桐!这个孽畜,我非打死他不可!”

    邢夫人冷哼一声,道:“琏儿虽然混账了一些,但也不能全怪他!他屋里听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几年过去,屋里也不见个动静,我虽膝下无子,但也不是那等善妒之人,大家子三房四妾的多了去了,偏琏儿就使不得?爷们儿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能不像个偷吃的馋猫一样,打起他老子跟前儿的大丫鬟主意,你倒是气得给什么似的,喊打喊杀!”

    贾赦冷哼一声,怒骂道:“那个孽畜,他没个能为,也敢乱伸狗爪子!”

    此言一出,贾珩目光深深,暗道,这夫妻二人倒也不傻,合起来唱起了双黄,共同遮掩此事。

    但这种掩耳盗铃的手段,虽然有些自欺欺人,但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遮羞布作用。

    不过……秋桐?

    嗯,这个还真是贾赦房里的丫鬟,后来因为贾琏办事得力,赐给了贾琏为妾。

    只是贾赦夫妻二人双黄唱得好,一旁的凤姐那张瓜子脸蛋儿,却苍白如纸,心如锥扎,柳叶眉微微蹙起,丹凤眼紧紧闭起,檀口微张着,几是痛苦得不能呼吸。

    平儿和周瑞家的搀扶着凤姐,看着贾赦和邢夫人,都是叹了一口气。

    聪明人自是知道这是在一唱一和,祸水东引。

第二百七十三章 贾赦:我要杀了你们啊!

    贾母院里,看着夫妻二人唱双黄戏,贾珩面色澹然,也不戳破。

    事实上,任凭贾赦和邢夫人百般遮掩,也是纸包不住火,然后大家心照不宣,这就没必要戳破。

    哪怕他用来打击贾赦,也不会在这件事儿上发力,因为上不得台面。

    刨根问底,追着不放,根本没有必要,反而弄得自己一身腥。

    经此一事,贾赦在府中几乎再没有任何人望可言,明年过后,就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不过邢夫人一直针对凤姐,话语也有些不入耳。

    贾珩沉吟片刻,道:“贾琏寻花问柳,非止一日,说来说去只是他好色如命,现在偷人都偷到父亲房里来了,这还能怪到他房里人头上?”

    邢夫人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贾珩,也是吃了不少亏,撇了撇嘴,竟是不敢顶回。

    凤姐听着公道之语,抿了抿樱唇,不知为何,心底的难受似乎缓解了一些。

    贾珩道:“老太太就在屋里,大老爷去和老太太进去分说罢。”

    清官难断家务事。

    对这场闹剧,按说看笑话就好了,但他是族长,又不可能真的抱着膀子看笑话。

    当然,存在感不能太强,否则,就算把贾琏打一顿,贾赦会感激他?凤姐会感激他?还是贾家会感激他?

    人家过一段时间,万一又和好了,然后留下他原地坐蜡?

    所以,分寸一定要把握的好。

    贾赦冷哼一声,也不多言,带着邢夫人,望着荣庆堂而去。

    此刻贾珩转头看向面现痛苦的凤姐,见着往日那张艳冶、明媚的少妇脸蛋儿,已是苍白如纸,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无声流淌。

    其实,贾琏偷母也好,馋嘴儿也罢,如果有一个人是被“伤害至深”,那就是凤姐。

    “琏二的性子,凤嫂子也不是不知道,至于闲言碎语,不要太放在心上了。”贾珩想了想,宽慰道。

    凤姐闻言,娇躯一震,深深吸了一口气,丹凤眼中蓄着的泪水几是夺眶而出,定定看向贾珩,伸手捂住脸哭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让他们这般对我啊……”

    平儿连忙在一旁劝着。

    贾珩道:“贾琏虽未行那等禽兽不如之事,但家有家法,族有族规,凤嫂子若心头不快意,和老太太说一声,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凤姐闻言,就只是哭着不说话,此刻颜面扫地,她还能怎么着?

    若是再揪着不放,岂不坐实了她婆婆的话?

    都是她这“妒妇”的错!

    贾珩看着“痛不欲生”的凤姐,默然片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薛姨妈以及宝钗,道:“姨妈、表妹,文龙这个口无遮拦,咋咋唬唬的毛病,你们也好好治治罢。”

    薛姨妈闻言,脸上现出苦笑:“珩哥儿,蟠儿他……唉……”

    宝钗拉了拉薛姨妈的袖子,凝睇看向对面的少年,轻声道:“多谢珩表哥关心。”

    她刚刚旁观者清,自是看到了这少年的处事风格,磊落洒脱,举重若轻。

    纵是让人打她兄长,也是有理有据,无可置喙。

    贾珩点了点头,捕捉到少女目光深处的感激,轻声道:“妹妹和姨妈不怪我就是了。”

    其实,他有些不太喜欢宝钗唤他表哥,表哥这种称呼都快被……金庸玩坏了。

    至于宝钗会向他道谢,也算是意料之中,刚刚不给薛蟠两个耳光,薛姨妈和宝钗二人都会陷入一种无比尴尬的境地。

    至于刚来贾家,就撞上这么一遭儿,会不会笑话贾家?

    嗯,这都是薛蟠惹出的祸事,谁也别笑话谁。

    薛姨妈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其中的关节,面上作感激之色,道:“珩哥儿,你方才教训的对,文龙他没什么心眼儿,让他吃吃苦头也是好的。”

    贾珩面色澹然,却没有继续接这话茬儿,道:“让文龙去前面歇着罢,这个事儿也先这样,姨妈和妹妹别往心里去,先随我进去。”

    薛蟠这时抬起大脑袋,一脸委屈之色。

    贾珩摆了摆手,道:“领他出去。”

    待薛蟠离去,贾珩转眸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凤姐,沉吟片刻,道:“平儿,你要不先扶着凤嫂子回房里歇着?”

    凤姐摆了摆手,面色颓然道:“我去见老祖宗。”

    贾珩也不坚持,当先而行。

    几个人说话间就是进得荣庆堂,一入厅中,就听到贾母的恼骂声传来:“上梁不正下梁歪!混帐下流的东西,你天天吃酒娶小老婆,往屋里笼着这么多丫鬟,被琏儿那个混帐惦记了,就给护食儿的狗一样,干出这等没脸的事儿来!”

    贾赦被骂得狗血喷头,紧紧低着头,但不敢答话。

    “你说琏儿现在怎么办?”贾母问道。

    贾赦冷声道:“我没这个孽畜儿子!”

    贾母一砸拐杖,骂道:“我也没你这个孽畜儿子!”

    贾赦:“……”

    王夫人和李纨在一旁连忙劝慰着。

    贾母见贾珩和薛姨妈、宝钗以及凤姐、平儿进来,就问道:“珩哥儿,你说现在怎么办?”

    贾珩神情默然,道:“看老太太的意思。”

    邢夫人插话道:“要我说,秋桐一个没开脸的丫鬟,给琏儿作妾就是了。”

    贾赦闻言,冷哼一声。

    凤姐这会儿眼泪已经憋了回去,闻听此言,心寒至极,面无表情道:“就听大太太的,纳进房里作妾。”

    贾母闻言,心头叹了一口气,然后冷冷看向贾赦,道:“你说怎么着?”

    贾赦冷哼一声,虽没有应,但也没有否认。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那这个事儿就这样着了罢。”

    说着,摆了摆手,让脸色难看的贾赦以及邢夫人回去。

    一时间,荣庆堂中重又恢复短暂而诡异的平静。

    贾母转而宽慰着凤姐,道:“凤丫头,我知道你委屈,但爷们儿三房三妾的,原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过琏儿他也太不像话,回头我给你出气。”

    凤姐笑了笑道:“老祖宗说得哪里话?家里添丁进口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现在就是胳膊肘子撅折了往袖子里藏!

    贾母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薛姨妈,“姨太太,你看这事儿闹的。”

    薛姨妈苦笑道:“是文龙这孩子胡吣,闹出这般多的是非来,我那孩子是个不省心的,老太太,我也是没脸在这儿待着了。”

    贾母连忙道:“快别说那见外的话,小孩子说话没轻没重,闹出这么一场风波来,这也算事儿?你要说孩子不省心,刚刚你也听着了,琏儿他们爷俩儿,哪个让我省心,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不是闹这么一出儿,心放宽些就是了。”

    李纨、王夫人也在一旁劝说着。

    至于凤姐,则是明显不在状态,没有加入这暖场气氛中。

    贾母又道:“他们这些爷们儿,年轻时哪个不是馋嘴偷腥的?这等事儿气也是气不过来的。”

    说着,拉了一旁的凤姐,道:“凤丫头,你也别往心里去,琏儿这个事儿,不能白让你受了委屈,明个儿就得让他给你赔礼告恼。”

    凤姐连忙笑道:“老祖宗可别,落在旁人眼里,反而又是我嫉妒,不能容人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转头对着鸳鸯道:“鸳鸯,将宝玉他们都唤出来,用饭吧。”

    鸳鸯应了一声去了。

    贾珩老神在在,不发一言。

    等众人重又坐在一桌,共同用饭,方才那种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场面就怎么也不复现,气氛略显沉闷地用罢饭菜。

    贾珩先是起身拱手告辞。

    薛姨妈和宝钗见此,也无心多留,告辞离去。

    凤姐这会儿平复了一些心绪,道:“老祖宗,我去帮着照看下。”

    贾母笑道:“去罢。”

    待贾珩、凤姐以及平儿、周瑞家的领着薛姨妈和宝钗离去,荣庆堂中的贾母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双喜临门,因为贾琏一事,弄得老大不痛快。

    ……

    ……

    梨香院

    送走了凤姐和平儿一行,薛姨妈和宝钗坐在后院厢房之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乖囡,你说我们怎么就偏偏碰上这么桩事儿?”薛姨妈苦笑道:“还有你哥哥,刚上京就在亲戚家里闹出这般事儿来。”

    宝钗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将茶盅推过去,丰润、端丽的脸蛋儿上现出浅笑,柔声宽慰道:“妈,塞翁失马,焉能非福?哥哥经此一事,也是能吃一堑,长一智呢。”

    薛姨妈皱了皱眉,说道:“乖囡,你觉得今个儿是怎么一遭事儿?这公侯子弟,怎么做下这档子事儿来?”

    宝钗轻声道:“一大家口子,有贤有愚,哪能个个都称心如意,能有一两个顶门立户的就已够了。”

    薛姨妈感慨道:“也是这个理儿,这珩哥儿……倒是个厉害的人物,你先前不是让人打听这珩哥儿了吗?”

    宝钗轻轻点了点头,道:“打发了人出去没多久,现在还没个准信儿。”

    就在母女说话的空档,薛蟠大步进来,晃悠着大脑袋,瓮声瓮气道:“妹妹要打听什么?可是珩表兄?”

    却是薛蟠挨了几个耳刮子,又是嬉皮笑脸地进来,倒也不记仇。

    毕竟,其人在原着中被柳湘莲按在泥水里揍,事后都和柳湘莲兄弟相称。

    宝钗凝了凝秀眉,问道:“哥哥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在前院坐了一会儿,陪着几个下人说了会儿话,这珩表兄的出身,我可算是知道了。”薛蟠挠了挠脑袋。

    “怎么说?”薛姨妈和宝钗齐声问道。

    薛蟠笑道:“原本宁府的旁支儿,后来东府的珍大哥想要抢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被他捅破天了,说是上了封辞爵的奏疏,然后领兵出去剿寇,就封了三等什么将军来着,对了,还写了一本话本,在神京城混得好大名头儿。”

    薛蟠虽三言两语说得不太清楚,但也现出冰山一角。

    薛姨妈看向一旁的宝钗,却见自家女儿脸上现出思索之色。

    宝钗轻声说道:“咱们在京中的营生铺子,那些掌柜的想来知道细情,待下午领将过来相询,顺便也将账目核对了。”

    薛蟠:“……”

    薛姨妈点了点头道:“这个主意好。”

    傍晚时分,冬日夕阳西下,斜晖照耀在小巧别致的梨香院中,透过凋花轩窗,将竹叶、芙蓉的影子,投映在不见画轴遮蔽的雪白墙壁上。

    薛姨妈和宝钗入住梨香院后,贾母、王夫人先后派了鸳鸯、金钏过来询问薛家可有短了什么没有。

    都被薛姨妈和宝钗谢拒。

    而装饰简素、不见多少陈设的厢房中,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的宝钗,坐在只放着几本书的长条书桌之后,就着一盏烛台,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话本凝神读着。

    因屋内地下燃着地龙,倒也不显寒冷。

    一身澹红色袄裙的少女螓首蛾眉,身材丰润,肌肤恍若凝脂,神情专注,身后的青纱帐幔素色半新,不见鲜艳图桉。

    莺儿鸟鸟婷婷地端着茶点近得书桉之前,轻笑道:“姑娘,都看了快有半个时辰了,总要歇歇眼睛才是啊。”

    宝钗闻言,抬起螓首,竟也觉得秀颈有着一些僵硬,将手中的书本合上,夕阳余晖彤彤如火,为白腻、莹润的脸蛋儿平添几分妍丽,轻笑说道:“不知不觉就沉浸进去,这三国话本写的是真好呢。”

    莺儿笑着打趣道:“先前姑娘还说辞爵表写的好呢,也不知这辞爵表比之三国话本,哪个更好一些?”

    宝钗接过莺儿递来的茶盅,饮了一小口,轻声道:“奏表和话本又大不相同,珩表哥奏表写得情真意切,观之令人动容,无怪乎能得了士林的赞颂,至于话本,这是最观心胸气度,而这等论史之作,非学贯古今,洞达世情不可为之了。”

    经过在京中铺子的一些掌柜的叙述,薛姨妈和宝钗也知道了贾珩的事迹。

    莺儿笑了笑,说道:“这珩大爷倒不仅仅会写话本,还能带兵打仗,姑娘,你说这算不算是戏文上常说的文武双全了?”

    宝钗明亮、清澈的水杏眼眸眸光熠熠,轻声道:“说上文武双全,倒也没错的。”

    主仆二人说着话,宝钗笑了笑,又问道:“香菱呢?”

    莺儿笑道:“我教她打络子呢。”

    这时,香菱似乎听到里间的声音,就是进得厢房,问道:“姑娘唤我?”

    宝钗看了一眼香菱,轻声道:“没什么事儿,你去忙吧。”

    香菱呆呆“嗯”了一声,转身去了。

    莺儿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太太刚刚去夫人那边儿问待选的事儿,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儿。”

    宝钗闻言,玉容微顿,明眸中泛起忧虑,轻声道:“先看礼部这一遭儿。”

    她生来体内藏着一股热毒,需得冷香丸镇服,又因出身商贾,还有兄长他刚刚在南省闯下人命官司……待选入宫,多半是渺茫至极了。

    与此同时,王夫人院里,薛姨妈带着同喜同贵两个丫鬟,来到王夫人屋里做客,两姐妹叙话之间,同样在说待选的事儿。

    薛姨妈笑道:“姐姐觉得宝丫头那边儿?”

    王夫人凝了凝眉,轻声道:“妹妹,咱们姐妹也不瞒你,宫里只怕不是这般好入的,我那大姑娘,你也知道,当初也是费了不少工夫,但现在宫里,好多年了,银子往里也没少使,都没个动静,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说到最后,王夫人重重叹了一口气。

    薛姨妈闻言,心头也有几分忧色,问道:“姐姐,那你觉得宝丫头待选一事还往礼部报不报?”

    王夫人想了想,虽自己不看好,但若不让自家妹妹尝试一下,会落埋怨,就道:“这个事儿不能心急,先往礼部递上名姓籍贯,看礼部那边儿的意思。”

    其实,她方才觉得宝钗那丫头看着不错,老太太都说是个有福气的,若是亲上加亲,可以和她家宝玉撮合到一块儿。

    薛姨妈轻声说道:“只得如此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祸水东引

    宁国府

    冬月的天儿原就黑得早,一至申末时分,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就被漆黑浓重的夜色驱赶,寒风笼罩着大地,扫过青墙、屋檐以及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

    后院几棵秀拔挺立的雪松,枝干随风摇动,发出飒飒之声。

    内厅之中,灯火彤彤,人影绰约。

    贾珩正在和秦可卿用着晚宴,尤氏以及尤二姐、尤三姐在一旁作陪。

    为庆贺贾珩回来,秦可卿就令厨房备了酒菜,算是自家私下里庆贺一场。

    秦可卿明显刚刚沐浴不久,年方二八的丽人,换了一身鹅黄色宫装袄裙,满头珠翠首饰的云鬓下的那张芙蓉玉面,容色焕发,明眸莹润如水,桃腮泛起红晕,眉梢眼角一股动人心魄的春韵将褪未褪。

    如尤氏这样经过人事的妇人,自是一眼觑破端倪,抿了抿樱唇,偷瞧了一眼贾珩,见那眉目疏朗的少年,面色微顿。

    自是贾珩从西府用罢午饭回来之后,拉着可卿,恩爱缠绵了一回,以慰可卿相思之苦。

    此刻,几人图聚在一处,比起西府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儿,东府多少显得波澜不惊。

    只是,西府那边儿闹将出来的动静,还是随着时间过去,两府丫鬟之间的往来,传到了东府。

    当然,比起贾琏偷母的骇人听闻,贾琏偷贾赦房里的大丫鬟,性质倒不算太恶劣。

    有鉴于此,贾珩倒也没有特意下封口令,至于西府那边儿,甚至就有适当放纵流言传播的间接故意。

    目的么……自然是掩盖真相。

    席间,尤氏放下手中的快子,抬起一张柔婉的脸蛋儿,凝眸问道:“刚刚听彩蝶说,薛家姨太太过来那会儿,凤丫头和她家那口子出了事儿,下人传得有鼻子有眼儿,说什么的都有,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贾珩看向尤氏,暗道,八卦还真是女人的天性,想了想,随口道:“据大老爷所言,是琏二勾搭房里一个丫鬟,最后将那丫鬟赏给了琏二做妾,我也不好处置。”

    尤氏轻声道:“听说父子两个怎么喊打喊杀的?”

    贾珩道:“这就不知了,尤嫂子在府里这么多年,对西府的事儿,想来心头也有数,琏二这人……不说也罢。”

    说到最后,摇了摇头,不想多说。

    尤氏叹了一口气,道:“凤丫头她也是个要强的,就算没有这一遭儿事儿,来日也是要闹将一场的。”

    尤二姐放下手中的汤匙,柔声道:“大姐,看那琏二奶奶,平日待人挺和气的。”

    尤氏失笑道:“二妹,你才和她认识多久?”

    尤二姐垂下美眸,也不多说什么。

    尤氏转头看向贾珩,柔声道:“你现在是族长,如是那边儿作下没脸的事儿来,坏族内声誉,对你在外面有什么妨碍没有?”

    贾珩怔了下,沉吟道:“这个倒不会,两府只是在祭祖、子弟之事上有一些交集。”

    尤三姐接过话头,俏声道:“府里都说这琏二爷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听说还有龙阳之好……”

    贾珩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尤三姐,道:“正吃饭时说这些,你倒也不嫌恶心。”

    尤三姐玉容微愕,垂下明媚动人的大眼睛,红唇勾起一抹弧度,虽被责怪着,但心头莫名有种甜丝丝的感觉,瞧了一眼贾珩,低下螓首,拿起快子往嘴里扒拉着米饭。

    尤二姐嗔恼道:“三妹,也不夹一快子菜。”

    说着,给三姐夹了一快子青菜。

    尤三姐轻声道:“这碧梗米原就香甜可口。”

    见着这一幕,秦可卿笑了笑,心头微动。

    她不是凤嫂子,不能容着夫君身旁有其他女人,再落一个妒妇的名头。

    况且,尤氏姐妹对她根本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秦可卿纤声道:“夫君,我瞧着会芳园的梅花开了,要不明个儿唤老太太、珠大嫂子、几个姐姐妹妹,对了,还有薛家姨太太过来一道儿赏梅。”

    贾珩点了点头,道:“会芳园的梅花开了吗?过来赏梅也是一桩雅事了。”

    “那夫君呢?夫君明天下午还有公务吗?”秦可卿嫣然一笑,问道。

    贾珩想了想,轻声说道:“下午倒没有,早上可能要去一趟五城兵马司衙门和兵部衙门。”

    回京之后,虽可得歇息几天,但也不能真的什么事务都不理,五城兵马司需得去看看,兵部衙门则是天子交代的事儿。

    此外,还有晋阳公主的生儿,他寻思着送些什么才好。

    心念一转,多少有了主意。

    夫妻二人话着家常,用着晚饭,之后几个人,坐在一起品茗叙话。

    贾珩问一旁的尤三姐,轻声问道:“你那话本,我走时和翰墨斋掌柜说了,可以刊版了,你稿子写完了,拿给我看看。”

    之前尤三姐写了一本隋唐背景的话本,一晃许久,到现在还未刊板印刷。

    尤三姐道:“先前写得不太满意,后来仔细研读了大爷的三国,就重新改了一改,还请珩大爷斧正。”

    说着,吩咐着丫鬟巧月,拿来一摞书稿过来。

    贾珩伸手接过书稿,只见其上赫然写着《隋唐演义》四个大字,凝了凝眉。

    “这月来,我翻了不少史书,也是大爷那本三国话本给我的启发,写着也十分吃力,现只有三回目。”尤三姐解释说着,美眸落在对面少年的脸上。

    贾珩点了点头,静静翻阅着。

    比起以往,虽然写法仍显稚嫩,但的确在以史书为蓝本,格局上倒见高了几分。

    贾珩阅读完,看向尤三姐,赞许道:“可以,虽叙事笔法略显稚嫩,但思路是对的,但你要寻一条脉络,毕竟以李靖之所见所历,稍微略显局促,可以多给瓦岗之军一些笔墨,以叙隋末兴革争鼎之事,只是你怎么寻得史书来看?”

    传统话本不同后世网文的单视角叙事,故事结构更复杂,线索更多。

    尤三姐似感受到对面少年的惊喜与肯定,心头也是欣喜交加,娇声道:“就是看着风尘三侠,发现这段儿古事颇为有趣,只是新旧唐书晦涩难懂,这三回目就费了不少工夫,尚不知十五回目,还要多少工夫呢?”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不急,话本之事,只是营生小道,观史可知兴替,但凡有一二得,见人见事,当是另一番天地。”

    尤三姐道:“记得大爷的教诲。”

    见二人相谈甚欢,尤氏玉容带笑。

    几人叙话了一会儿,近得戌时,尤氏、尤二姐、尤三姐就是告辞离去。

    夫妻二人则是回到厢房歇息。

    厢房之中,烛火摇曳,夫妻二人并排坐在床沿上泡着脚。

    秦可卿将螓首轻轻靠在贾珩肩头,轻声道:“夫君若是喜欢三姐儿,我和尤姐姐说说?”

    贾珩闻言,怔了怔,转过头,笑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说这些?”

    秦可卿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着,入门都这么久了,肚子也不争气,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贾珩默然了下,拉过秦可卿的玉手,温声道:“你入门才多久?怎么就这般心急?再说,我原就担心太早儿生孩子,对你身子骨儿不利,这才故意避着。”

    “这……故意避着?”秦可卿玉容微变,颤声道。

    贾珩扳过秦可卿的削肩,看着那张见着惊惧之色的玉容,轻声宽慰道:“咱们这个年纪,太早儿要孩子不仅对大人不利,对孩子也不利,我原本的想法是,起码是要过二年,等你十八了再要,否则,生孩子对女子都是一道鬼门关,我自是希望你能顺顺利利的。”

    其实,真的三五年没有孩子,流言蜚语对可卿也是不小的伤害。

    所以,最多也就一二年了。

    听得这番解释,秦可卿心头又喜又忧,问道:“这怎么会伤身子骨儿的?”

    贾珩道:“这是医书上的话,我想着是有道理的。”

    秦可卿闻言,疑惑问道:“可夫君,你是怎么避着?”秦可卿疑惑问道。

    贾珩笑了笑,解释道:“医书上的一种法子,你忘了,我问着你天葵的日子?”

    秦可卿闻言,一张冰肌玉骨的脸颊羞红,声音虽然纤细但却格外坚定,道:“夫君,我不害怕的。”

    贾珩轻笑道:“你不害怕,我害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是要白头到老的。”

    秦可卿娇躯轻颤,芳心甜蜜不胜,看着少年,柔声道:“可是夫君三代单传,若一直没有子嗣,只怕闲言碎语,要不先将二姐收入房里,我看她年岁差不离儿了。”

    贾珩道:“你这……不是三姐,又是二姐的,我说哪有刚过门,就给丈夫张罗着纳妾的?你这大度也忒过了。”

    见秦可卿仍是失神,贾珩伸手探入丽人衣襟,在其嗔羞中揉捏了一把秀立,轻声道:“好了,一个月没见了,等会儿让我好好检查检查身子。”

    秦可卿闻言,一张宛如海棠花的娇媚的脸颊,滚烫如火,羞道:“宝珠、瑞珠,这都还在呢。”

    正帮着洗脚的宝珠、瑞珠,脸颊一热。

    “她们两个哪次不偷看?”贾珩瞥了一眼二婢,轻笑道。

    宝珠、瑞珠二人闻言,心头直跳,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就有些浑身发软。

    秦可卿轻笑道:“夫君,天冷了,那下次我让她们两个帮着暖床。”

    夫妻二人说着笑话,擦了脚,吩咐着宝珠、瑞珠吹熄了烛火,放下帏幔,躺在床上歇息。

    许久分离,哪怕下午时就折腾了一遭儿,但晚上仍是抵死纠缠。

    及至子时,忽地下了一场雪花,不过屋内温暖如春,激战正酣的二人,浑然不觉。

    ……

    ……

    翌日

    贾珩起了床,出了内厢房,来到外厢,这是内里有着几重的厢房,下有地龙,内里暖烘烘的。

    贾珩立身在铜镜之前,换上昨天下午时,吏部送来的几套二品武官的袍服。

    廊檐下,晴雯一张俏丽小脸红扑扑的,樱桃小口中哈着热气,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入得厢房中,绕过一架玻璃屏风,入得厢房。

    少女拿着一件和玄色大氅,轻声道:“公子,昨晚外面儿下雪了。”

    贾珩回眸看向晴雯,问道:“积雪厚不厚?”

    “有一指厚呢。”晴雯将手中的大氅近前,给贾珩披上,娇俏的声音带着欢喜。

    贾珩凝了凝眉,转过头来,任由晴雯系上,点了点头道:“那还行。”

    一指厚的积雪,倒不至于落雪成灾。

    半月前就下过一场小雪,倒也稍稍缓解了三辅之地的旱情。

    贾珩正自思忖着,低头见晴雯手指不是太灵活,眉头皱了皱,拿将过来那小手,只觉触感冰凉,温声道:“你怎么不穿厚一些?”

    晴雯着翠白色棉袄,下着棉裙,衣衫多少有些单薄,一张愈见狐媚之相的瓜子脸,似被冻得红扑扑,愈见娇媚,柔声说道:“公子,我不冷。”

    贾珩皱眉道:“还不冷,手都快冻僵,再将这双小手冻着了,就不能……做针线活了。”

    晴雯:“……”

    合着只是担心她做不了女红?

    但见少年那清冷的目光藏着一似“促狭”的笑意,心尖不由一烫,这笑意她可是太熟悉了,每当自家公子捉弄自己的时候,就……

    只是一下子不明其中原委。

    “我记得库房还有不少貂裘大氅来着,你去寻蔡婶,去挑两件穿着。”贾珩温声道。

    “我一个丫鬟,哪儿有福分穿那个?”晴雯撅了撅樱桃小嘴,故意说道。

    “衣服就是人穿的。”贾珩捏了捏晴雯的脸蛋儿,小姑娘的脸颊细腻,比鸡蛋都嫩滑,满满的胶原蛋白,笑道:“再说你也不是丫鬟。”

    这时候,秦可卿也在宝珠、瑞珠地伺候下,梳妆而罢,少妇神情仍有几分慵懒,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恍若一株雍容华贵的牡丹,一颦一笑都艳光动人。

    见着主仆二人牵着手,容色不变,浅笑盈盈。

    晴雯转头不由多看了一眼。

    “夫君,外面下雪了?”秦可卿柔声问道。

    贾珩笑了笑,温声道:“下了一指厚,下午踏雪寻梅,正当其时,用罢早饭,等下我先往衙里去,回来再作计较。”

    秦可卿柔媚一笑,说道:“那等会儿我让人去请老太太还有几个姐妹。”

    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多言。

    不多时,就有后厨准备了早饭过来,贾珩陪着可卿在房中,用罢早饭,然后就来到前院,带着两个小厮,往五城兵马司去了。

    五城兵马司

    衙署之中,济济一堂,两旁的火盆中炭火熊熊燃着,试图驱散着寒意,但人进人出,热气也存不住。

    贾珩进入官厅,正在忙着的文吏和将校见了,齐齐见礼。

    贾珩挥了挥手,让其各守本职,自行其事。

    而后唤着表兄董迁,吩咐人唤果勇的几个将校过来。

    如今,他既领着果勇营,又掌着五城兵马司,之后的事务肯定有一方侧重,而现在主持日常事务工作的反而是主簿范仪。

    听完范仪汇报了离京期间的神京诸事。

    贾珩道:“雪既已停了,就可着手发动兵丁清理积雪,另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乞儿,若还能自食其力的,帮着干活儿发一些工钱,再着人在坊市街口施粥。”

    神京城内有没有流浪乞讨人员?

    肯定是有的,这种天气,说不得就有路倒儿。

    范仪拱手道:“大人仁义,我这就着人去办。”

    贾珩点了点头道:“吩咐完了,等会儿到后厅议事。”

    王子腾整顿京营之兵,他也不会闲着,过几天就要着手操训果勇营之兵,需得确定章程,然后抽空去军器监看看。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宝钗:说上文武双全,倒也没错的。

    五城兵马司

    “宋参军,单参将、蔡游击、瞿游击他们过来了。”

    就在贾珩与范仪二人叙话之时,董迁入得官厅,开口说道。

    贾珩沉声道:“唤他们进来。”

    不多时,宋源、单鸣、蔡权、瞿光四人入得官厅,朝贾珩见礼道:“见过督帅。”

    贾珩摆了摆手,道:“随本官进后堂。”

    后堂之中,几人重又落座。

    贾珩率先看向宋源,问道:“营中新兵并家卷都安顿入营了罢?”

    宋源朗声道:“五百人一营,十二个营头儿,已安置进营房里,还有一些家卷,现都居住在南城。”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最近朝廷会严加整饬京营,严令新兵不得出营,先进行新式操典作训。”

    他昨天没有给王子腾面子,其人说不得就会借机拿他果勇营开刀,若是先以“选锋”之法整顿果勇营,这些新募训的青壮,短时间肯定就会被裁汰。

    “选锋之法,裁汰老弱,理由似乎也是冠冕堂皇,但最终也是在天子面前争执一场,彼时就是彻底做政治切割的时机,不过还是要看王子腾的想法。”贾珩思忖着。

    对王子腾这等老亲,不能一上来逢人就说不与其一路,外间根本不会有人信,说不得还认为姻亲之家在演戏给外人看。

    但,如果因为整顿京营起了龃龉,再行参劾,这就是利益之争的政敌。

    而崇平帝之所以催促王子腾尽快整顿京营和四王八公打擂台,自也是这个道理。

    “新式操典?”蔡权面带疑惑,惊讶说道。

    其他几人也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将过去,都有些疑惑。

    贾珩沉声道:“这十二营新军都会用新式操典作训,三天后,我会将操典细则下发给你们,我也会亲自入营,训练兵卒。”

    所谓新式操典,都是他前世所习的边防武警的训练之法,包括体能训练、纪律训练、队列队形、军容军姿、通信号令……

    纵是拼刺、格斗之术,他也是学过。

    贾珩眸光深深,思忖道:“其实纵无火器,我也能保证练出一支精锐来,但不如火器事半功倍。”

    就在贾珩以及果勇营一众将校议论着练兵之事时,说来也巧。

    永业坊,王子腾府上,王子腾同样与手下的几个心腹讨论着整顿京营之事。

    “节帅,何时演选?从哪一营开始?”扬威营参将庞师立,望向王子腾说道。

    王子腾沉吟道:“等雪化之后,就开始着手整顿,至于先从哪一营?”

    一时间也是犹豫不决。

    感觉哪一营都是硬茬子。

    耀武营都督佥事李勋眼眸一闪,道:“节帅,不若从我那一营开始?”

    方冀点了点头,笑道:“节帅,此事可行,耀武营都督曾吉,是前赵王之部将,老迈不堪,朝中早有换督帅之议,节帅若先拿此营立威,可打个开门红,此为先易后难之策也。”

    王子腾面色微顿,道:“曾吉这几年行事低调,当初他是走了南安郡王的门路,这才得以保住督帅之位。”

    他回京之后,自得了宫里催促,就开始暗中筹备,但随着对十二团营一些领兵将领的了解,已觉得困难重重。

    姚光沉声道:“卑职以为,要不先从果勇营整顿如何?”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面色倏变。

    方冀皱了皱眉,反对道:“果勇营刚剿灭三辅贼寇,正是得圣上信重之时,姚参将此议断不可行。”

    姚光辩道:“果勇营再是刚得了彩头,但营中军卒兵员多为流民,这些得饱食尚且不能,如何能渡选锋之汰?况正要以此威慑诸营,以彰节帅军纪严明,不徇私情。”

    王子腾闻言,面色变幻不定,目光阴沉,却是再次想到那神京城外那少年的桀骜,冷声道:“果勇营暂不可动,我们先不管他。”

    此刻他再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好值此之时,再树强敌。

    而且,天子正对那小儿信重有加,他上次旁敲侧击提及的流民入军一事,隐隐也没了下文。

    方冀赞同道:“节帅所言不错,现在就只当果勇营一营不存在,只要我们将其余团营整训出来,彼时,果勇营在那里就显得扎眼了。”

    王子腾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又道:“过几天是我的生儿,先下请帖至诸营将校,试探一下口风,如是不配合整顿,那时再作计较!”

    李勋笑了笑,说道:“节帅,那贾珩就是如此,以查吃空额一事挟制营中诸将,节帅何不效其故智?”

    王子腾闻言,心头一动,问道:“这是怎么说?”

    此事确系王子腾不知。

    李勋笑道:“那贾珩在出征之前,以点兵之名,清查军中将校吃空额一事,因此将校多受其威吓、要挟,遂听其号令,无不服从!”

    王子腾皱了皱眉,说道:“可本帅听说他有天子剑在,以之威令诸将,兵卒皆不敢抗逆,本帅如何与之可比?”

    提起天子剑,王子腾心头那股憋屈之感愈发强烈,他为京营节度使,都不得天子赐剑,而贾家一小儿,却得如此信重!

    方冀沉声道:“节帅为京营节度,受圣上之命,开府建牙,树大纛令十二营将校兵卒,权柄也不下天子剑!”

    此言一出,王子腾虎目精光迸射,心头也涌起一些豪情,击节赞道:“方先生所言不差,本官受命天子,都督十二团营,彼等胆敢不从,军法从事!”

    定下查空额一事,然后就看向姚光,吩咐道:“姚参将,你着人暗中查访京营诸军空额。”

    姚光面露苦笑,说道:“此事十分隐秘,属下人手不足,也不好探查,就连我奋武营,那几位都帅哪个吃了多少空额,属下都不知道。”

    李勋道:“那贾珩听说是得了都督佥事陆合的投诚,故而尽知底细,不过节帅放心,耀武营吃空额一事,末将不敢说俱知细情,但也知道这些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

    “谁?”

    “七成被曾吉送至南安郡王府上,南安郡王府日用奢靡,如果不喝兵血,如何维持排场体面!”李勋冷声道。

    王子腾闻言,脸色一黑,他就知道,这里面水深的很。

    南安郡王这位老王,哪里是好动的?

    方冀想了想,道:“节帅,不妨等节帅过生儿那天,看这些过来投效的将校怎么说?”

    王子腾面色凝重,沉声道:“姚参将,你先着人暗中查访,实在不行,就先动曾吉的耀武营!”

    因崇平帝催促的急切,王子腾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一营一营的过。

    与此同时,随着贾珩的回京、晋爵,整个神京城中也开始传遍,间或参杂着天子催促王子腾整顿京营的风声,山雨欲来,暗流涌动。

    原本因为革盐务之弊而争论不休的文官,也开始将目光陆续投向了京营。

    ……

    ……

    荣国府,梨香院

    周瑞家的,在荣庆堂中接到了宝珠递话以及一张给薛姨妈的帖子,就拿着帖子去寻薛姨妈。

    进入厢房,笑道:“姨太太可好?”

    薛姨妈笑道:“好好,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招呼周瑞家的落座。

    周瑞家的笑道:“东府珩大奶奶说会芳园的梅花开了,邀着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过去瞧瞧呢,”

    薛姨妈收着周瑞家的递来的帖子,转头看向一旁的宝钗,柔声道:“乖囡,东府珩哥儿媳妇儿,说会芳园的梅花开了,我们下午过去看看?”

    因昨天薛蟠闹了那么一出,薛姨妈总有些不好意思去见贾珩这位贾族族长。

    宝钗放下手中的《三国》话本,抬起一张如梨雪白腻的脸蛋儿,轻笑说道:“既都派人下了帖来,去看看罢,在家里也怪气闷的。”

    人家派人来唤,不去倒是给怨恨人昨天之事似的。再说,她也有些好奇这位珩大奶奶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竟得东府当初这般大的风波。

    薛姨妈笑道:“也是这个理儿。”

    忽地想起一事,喊着香菱:“去将匣子里的花拿来。”

    香菱应了一声,不多时从帘栊里转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木匣子。

    周瑞家的笑了笑,凝眸看向香菱,只见那少女眉眼柔媚,中有一颗胭脂记,不由一愣,惊讶道:“这丫头,看着容貌倒有些东府珩大奶奶的品格儿。”

    说完,倒觉失言。

    这话若是传扬到东府那边儿,将人家当家太太和一个小丫头儿比,这不是作践人吗?

    薛姨妈闻言,面上笑容一滞,惊问道:“这是怎么说?”

    周瑞家的连忙笑道:“也不大像,是我看差了,就是勐一看眉眼柔柔弱弱的。”

    薛姨妈心头疑惑方去,接过珠花,笑道:“这是宫里头作的新鲜花样堆纱花,今早儿上送来的,一共十二枝儿,我们家也没谁戴,不若给姑娘戴去,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位两枝,留两支给东府珩大奶奶,下剩四枝送林姑娘两枝,再有两枝给凤丫头戴着。”

    周瑞家的笑道:“怎么宝姑娘不留两枝儿。”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她不从爱这些花呀粉呀的。”

    周瑞家的笑了笑,应着去了。

    周瑞家的先去探春、迎春、惜春、凤姐四个院里将花分了,然后带着其他的花儿去了黛玉所在的小院子。

    黛玉屋里,因为地龙的暖和,一股如兰如麝的馥郁香气,流散于空中。

    这会儿,紫娟正和黛玉说着话。

    “姑娘,东府里的珩大奶奶说,会芳园梅花开了,让大家去赏梅,姑娘去吗?”紫娟沏了一杯酥酪茶,热气腾腾中冒着香气。

    黛玉这会儿正在书桉之后,少女着海蓝领月白底子宝蓝竹叶印花缎面对襟褙子,内着粉红立领中衣,下穿白底绣花百褶裙,正自拿着毛笔伏桉书写着。

    当然是在写家书,闻言,凝睇望着紫娟,俏声道:“去看啊,一年四季,梅花就开这么一遭儿呢。”

    紫娟笑了笑,近前端着茶放下,道:“那等会儿姑娘可要穿厚一些才是,仔细别着凉了。”

    黛玉轻声说道:“穿那么厚做什么?哪里就冷死我了呢。”

    紫娟脸上笑意凝滞了下,姑娘这今天火气颇盛,从今儿个上午扬州那边儿来了信,就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

    心头倒有几分猜测缘故,但不落定。

    紫娟试探道:“珩大爷有好久工夫没来了,姑娘……”

    黛玉罥烟眉瞥了一眼紫娟,嗔怒道:“好没意思的话,他拢共也来了那么一遭儿,倒是难为你天天惦念着。”

    紫娟心头一动,暗道,果然是弯儿在这儿了。

    说来,还是贾珩在走之前,唤着黛玉又是问候饮食,又是帮着写信,又是帮着递家书的,又是为其应对宝玉的滋扰。

    然而昨天回来,连一句问好的话,都没有说,当然中间隔着薛蟠、贾琏那档子事儿,还有薛姨妈、宝钗等人的事儿。

    用饭之时,倒是看了黛玉一眼,之后再无下文。

    然后,今早儿得到南边儿传来的家书,其父林如海让黛玉不必惦念扬州,遇事多和贾珩商议。

    但黛玉上哪儿去寻人商议?

    人都找不到。

    一般而言,被动惯了的人,除了情绪内耗,不会主动迈出任何一步。

    落在黛玉身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怄气。

    紫娟这会儿虽知是因贾珩而起,但也拿捏不准黛玉的心思,就不好盲目去劝,只是垂眸不语,装聋作哑,静观其变。

    “这是爹爹给他的信,今个儿上午才来,等下午我给他带去。”果然,当紫娟不再说话,过了约莫有一会儿,黛玉沉不住气,却是主动开口道。

    信封是密封的,她也不知里面写得什么内容。

    黛玉此刻也不知她在怄气什么,这怄气没有任何来由,甚至她明明昨天才重逢,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然后,今儿个接了这封信,不知怎么,突然就觉得哪儿都不快意起来。

    紫娟轻声道:“珩大爷那边儿天天忙的跟什么似的,昨个儿才回来,又遇到了那桩子事儿,一时未必想起姑娘这边儿,姑娘若是担心南边儿的事儿,等下和珩大爷主动商量商量,省得姑娘一天天提心吊胆的。”

    黛玉“嗯”了一声,不言语了。

    就在这时,外间的雪雁进来,低声说道:“姑娘,紫娟姐姐,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过来了。”

    紫娟应了一声,连忙出去望去,迎着周瑞家的笑道:“姑娘在里面的。”

    周瑞家的进来厢房,笑着先是冲黛玉问了安好。

    而后道:“林姑娘,薛姨太太叫我送花来了。”

    黛玉脸色微顿,接过盛放宫花的匣子,见有着四枝,拿起一枝把玩着,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花?”

    周瑞家的笑道:“是宫花,这是薛姨太太做着内务府的生意,人家才送着,寻常不好得呢。”

    “这花是别的姑娘都有的,还是单单我一个人有的?”黛玉忽地问道。

    周瑞家的笑道:“姑娘都有了。”

    黛玉轻笑了下,将宫花扔入匣中,道:“我就知道么,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的。”

    周瑞家的笑意一僵,一时不敢言语。

    紫娟拉过了周瑞家的往一旁走着,轻声说道:“周姐姐,姑娘这两天身子不舒服,火气盛,我给你告恼了。”

    周瑞家的苦笑了声道:“这还有两枝花儿是给东府珩大奶奶的,林姑娘怎么说是挑剩下的,这花样式都是大差不差的。”

    紫娟又是告了声恼,轻声道:“周姐姐,留两枝儿花在这儿好了。”

    周瑞家的连忙去了。

    紫娟这时转过身来,走到黛玉近前,柔声道:“姑娘,花原是有着四枝儿的,先让姑娘来挑,剩下两枝是打算给了珩大奶奶的。”

    黛玉:“……”

    听着最后两枝是给珩大奶奶的,一时间,心头竟是有些懊恼。

    “倒是……我无理取闹了。”黛玉玉容幽幽,目光失神说道。

    紫娟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姑娘也别内疚了,姑娘心情烦闷,我也不知缘由,等见了珩大爷再说不迟。”

    黛玉星眸微垂,轻轻叹着一口气。

第二百七十六章 故意避着

    及至晌午时分,贾珩从五城兵马司返回,骑着马去了西市,寻了一家首饰铺子,拣选了几件首饰,作为明日往长公主府上庆生所用。

    而后,返回宁国府。

    在宁国府外,翻身下马,先将买得贺生儿礼放在外书房,而后神情施施然,沿着抄手游廊,向后院行去。

    得了贾珩回返消息的宝珠,自回廊尽头月亮门洞提着裙裾小跑而来,笑着唤道:“大爷,奶奶让人整治了酒具和饭菜,打算将午宴设在天香楼呢,西府那边儿老太太、太太刚刚也打发了人来说待会儿就要过来。”

    贾珩凝了凝眉,一边随着宝珠往前走着,一边问道:“赏梅不是下午吗?”

    宝珠被少年偏眸问着,不由想起昨晚那一屏风之隔,令人面红耳赤的欢好声,多少有些羞,脸蛋儿染绯,轻声道:“西府老太太说,在那边儿也没什么事儿,天儿也怪冷的,不若趁着晌午暖和过来坐坐。”

    贾珩点了点头,一时间想起一事,忽地问道:“都有谁过来了?”

    宝珠俏声道:“奶奶是请了老太太、二太太,薛家姨太太,琏二奶奶,珠大奶奶,还有三位姑娘,云姑娘,林姑娘、宝姑娘她们,都说要来的。”

    宝珠去荣庆堂“摇人”,那时宝玉不在荣庆堂,去了学堂,故而倒没说宝玉。

    但宝玉中午时,自是从学堂返回。

    贾珩面色顿了下,隐隐觉得宝玉估计也来了。

    又问道:“夫人呢?现在还没去角门迎着罢?”

    宝珠愣怔了下,道:“这会儿,应是过去了。”

    贾珩目光凝了下,再不多言,快步向着后院行去。

    宝玉这个经常厮混在后宅的,想要完全杜绝和可卿的相见,似乎不现实,因为年底祭祖,可卿作为族长夫人,就有很大可能被宝玉看到的。

    但他还是会想法设法,避免被宝玉看到。

    至于等宝玉再大一些,想要继续在内宅厮混,也说不过去。

    “看一眼当然不会少什么,但难保大脸宝回去画地图膈应人。”贾珩心念至此,加快了步伐,向着两府夹道对着的角门小院而去。

    来到角门所在的院落,就见得可卿和尤氏、二姐、三姐在丫鬟簇拥下,出了内厅,从花墙旁的游廊过来。

    一见贾珩,秦可卿先是一愣,而后一喜,上前问道:“夫君,你这是刚下了衙?”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盛装华服,云鬓峨髻的秦可卿,温声道:“嗯,听说老太太等会儿过来,就来看看。”

    秦可卿恬然笑道:“那正好我和夫君一块儿。”

    贾珩道:“你先去天香楼等着,我去迎着就好了。”

    秦可卿闻言,面色愕然,反应过来,涂着桃红色眼影的明眸眨了眨,轻笑道:“夫君可是担心……宝玉?”

    心头隐隐有几分猜测,因为夫君和她说过。

    她虽觉得自家夫君有些风声鹤唳,但夫君对她如此在意,未尝不感到欢喜。

    尤三姐轻笑了下,道:“听说那位生来衔玉的宝二爷,可是天生的色胚子,天天讨女孩儿嘴上的胭脂吃,这若是过来说上几句浑话来,这好好的踏雪赏梅,就挺扫兴的。”

    贾珩看了一眼尤三姐,道:“他的名头儿,不想外面都知道了。”

    “可不是吗?其实,我也不想被他瞧着呢。”尤三姐迎着对面少年清冷目光注视,似有几分娇羞,眉眼低垂,烟视媚行,纤纤素手之中铰着手帕,俏声说着。

    思忖道,如果算上那贾珍、贾赦、贾琏,贾府这些男儿不仅好色,还是没什么能为、担当的,也就这位大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可偏偏……

    嗯,也不一定,她就不信没有不偷腥的猫儿。

    尤氏凝了凝眉,看向贾珩,柔声道:“宝玉现在天天在内宅厮混,也不是个常事儿,你寻个机会和老太太说,在后院哪有养成有出息的子弟的?”

    贾珩抬眸望去,正对着尤氏那一双柔弱如水的目光,点了点头道:“等过了这个年,宝玉又长一岁,我就和老太太说说,一直在内宅厮混也不像个样子。”

    秦可卿道:“那等会儿怎么着?”

    贾珩道:“可卿,我等下就说你身子不舒服,受不得风,先去了天香楼,然后我见机行事,将他打发了。”

    秦可卿:“……”

    一时间,心头竟有些哭笑不得。

    但见贾珩那般郑重其事模样,柔声声道:“好,你和尤姐姐去迎着,只是旁人别说我轻狂了才好。”

    “这怎么会?”贾珩笑了笑,目送秦可卿在宝珠和瑞珠等丫鬟的陪伴下,原路返回。

    一时间,回廊处只剩下了贾珩尤氏、二姐、三姐几人。

    贾珩轻声道:“这里风大天冷,先到厢房歇会儿罢,再让丫鬟在角门听着动静。”

    尤氏轻轻应了一声。

    几人说话间,入得一间厢房,落座下来。

    因秦可卿这样的大妇不在,尤三姐明显放开了许多,坐在圆桌旁,一只纤纤玉手支起如桃花的香腮,侧过螓首看向贾珩,柔声说道:“珩大爷,可否和我说说这趟出去打仗的事儿?”

    贾珩道:“没什么可说的,一两万人在京畿诸县,对付一些山贼,都是以多打少,只要不骄不躁,妥善用兵,几是波澜无惊。”

    神仙仗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那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了。”尤三姐凝睇含情,笑意明媚,柔声道。

    贾珩看了一眼尤三姐,笑了笑,嘉许道:“你最近长进不少了。”

    尤三姐艳丽玉容上满是笑意,道:“老话说的好,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格高,天天在你身旁耳濡目染的,怎么也该有一些进益了。”

    贾珩冲其笑了笑,道:“嗯,现在是有了点儿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思了。”

    尤三姐被这话说的心花怒放,眸光盈盈。

    尤二姐在一旁见着两个人谈笑着,柔弱依依的目光中也泛起几分羡慕之色,她也想和三妹那样言笑宴宴,可看着那威严深重的少年,终究是……不敢。

    尤氏同样静静看着两人叙话,笑了笑,心头生出一股怅然。

    那围巾织了出来,却又不知如何送出去了。

    这瓜田李下的……

    正在贾珩和尤氏姐妹闲聊着之时,就听着外间丫鬟过来,说道:“大爷,老太太、太太过来了。”

    贾珩道:“尤嫂子,一同去迎迎罢。”

    尤氏应了一声,唤起一旁的二姐、三姐,向着角门而去。

    角门之处,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宝玉、黛玉以及薛姨妈和宝钗,在各自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在说笑声中,跨过门槛。

    王夫人身旁,赫然是一个头戴嵌宝紫金冠,额头系着二龙戏珠抹额,面如银盆,目似朗星的少年,在袭人、麝月的陪同下,满月脸盘儿上的笑意都快兜不住了。

    踏雪寻梅,饮酒作诗,该是何等畅快的雅事!

    贾珩一眼瞧见宝玉,眉头皱了皱,近上前去,见礼道:“老太太。”

    见得贾珩,贾母颇是意外,笑道:“珩哥儿,你今儿怎么这般得空,你媳妇儿呢?”

    贾珩道:“她身子骨不大爽利。”

    贾母闻言,面色一变,急声道:“这,可寻了郎中?”

    如凤姐、李纨、黛玉、探春、薛姨妈、宝钗、迎春、惜春等人,也都是将或疑惑、或关切、或平静、或澹漠的目光投来。

    如凤姐柳梢眉下的丹凤眼中,疑惑须臾,即是涌起一丝了然之色,暗道,难道是昨晚儿折腾的太狠了?

    这般一想,心尖勐颤了下,心底就有些不是滋味。

    她天天独守空房不说,昨天又碰到那一遭儿没脸的事儿。

    按说,她今儿个本都不想来的,但又担心人家小瞧于她,认为她窝心怄气,只能强颜欢笑。

    唉,只当是出来散散心了。

    尤氏柔声道:“我早上见着气色还好,这会儿应在天香楼备了酒菜等着老太太呢。”

    贾母转而看向容色艳丽的尤氏,笑道:“那就好,你素来是个知冷知热的,好生照顾着她。”

    这话说得尤氏玉容微烫,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老太太这话是一语双关。

    这会儿,尤二姐、尤三姐也笑着过来向贾母行礼问好。

    贾母原就喜欢姿色艳丽的,看着二姐三姐这对儿美艳的姐妹花,笑脸相迎,道:“好好,赏梅就该人多一些才好,热热闹闹的。”

    薛姨妈面带微笑,打量着艳光动人的尤氏姐妹,暗道,这想来就是珩哥儿的妾室了,果是容色娇艳,也不知那珩大奶奶又是怎样的品容了。

    一旁的宝钗,水润杏眸闪了闪。

    贾珩这时看向宝玉,问道:“宝玉,学堂今天没课吗?”

    宝玉正和黛玉说着话,闻言,呆立原地,支支吾吾道:“珩大哥,我……”

    贾母笑道:“他刚下学,让他歇息半天,也不能一直学。”

    贾珩凝了凝眉,不置可否,问道:“云妹妹。”

    湘云正拉着宝钗的手,闻听贾珩唤自己,笑道:“珩哥哥,你唤我做什么?”

    贾珩问道:“我离京这段时间,宝玉拢共儿去了多少次学堂?”

    这事儿,问旁人不好说,也就湘云,这孩子实诚。

    湘云闻言,秀眉之下,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转起,道:“珩哥哥,你让我想想啊。”

    说着,掰起了手指。

    说道:“珩哥哥走后第二天,爱哥哥就没去了,有大半个月吧,学堂里的讲郎派人来问,爱哥哥又去了两天,然后天气愈发冷了,爱哥哥就说身子不舒服,再也没去,珩哥哥回来前一天,宝哥哥又去了。”

    贾珩听完,看向一旁笑意凝固在脸上的贾母,道:“老太太,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寻思,这能行?!”

    贾母叹了一口气,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贾珩转头看向脸色澹漠的王夫人,朗声道:“太太,宝玉的学业,你也该督促督促他才是,读书不说一定要科举,读书明理知义,上次我就和老爷说过,宝玉这个年纪总是贪玩儿怎么能行。”

    王夫人这次明显学乖了许多,澹澹说道:“宝玉他最近是贪玩了一些,等后个儿他舅舅的生儿,让他舅舅好好说道说道他。”

    这话还是有些软中带硬,潜台词我家宝玉不劳您多费心,他有舅舅,不用你在这儿“恶意劝学”。

    贾珩赞同说道:“其实交给王节帅也不错,宝玉若不愿从文,就往军中多历练历练,也是可以的。”

    王夫人:“……”

    不从文就从武,说好的当一富贵闲人呢?

    不是,宝玉将来也是要为官作宰的。

    她都快被气湖涂了。

    眼见又有不欢而散的趋势,贾母连忙给一旁的凤姐狂使眼色。

    凤姐本不欲介入此事,她自己都一脑门子官司,心情郁郁,但架不住贾母一直使眼色,遂接过话头道:“玩儿也不在这一时,宝兄弟都玩这么多天了,也该好好学学了。”

    贾母:“???”

    宝玉这边厢,本自垂着头。

    他算是想明白了,任你珩大爷说什么,我只当老和尚念经,不听不听!

    反正又不会挨打。

    但一听凤姐此言,就是愣怔原地。

    贾珩拧了拧眉,道:“碧儿,带着宝玉去厢房,寻本《春秋》给他好好看看,回头写篇读后感来。”

    宝玉:“???”

    又是劳什子观后感!

    看出宝玉心情烦躁,几有蠢蠢欲动之势,袭人拉过宝玉的胳膊,目光满是担心。

    她现在就是怕着宝二爷再说什么胡话来。

    但无疑是多虑了,宝玉敢怒而不敢言!

    薛姨妈闻言,笑了笑,想要说几句转圜的话,毕竟是自家姐姐的孩子,却觉自家衣袖被人扯了下,余光却见自家女儿白腻如雪的脸蛋儿上,面带浅笑,目带劝阻。

    心头一动,刹那间明悟。

    是了,这珩哥儿教族中子弟,老太太都缄口不言的,她一个外人,哪好说什么。

    只是……

    心头就有些震惊。

    在薛姨妈的认知中,荣宁二府中自是以贾母为尊,而从昨天贾珩过西府用饭,明显也体现了这一点儿,但眼前的事实却提示着薛姨妈,东西二府的关系颇为微妙。

    宝钗静静看着那少年,莹润如水的明眸叠烁,思索着,“老太太虽在两府中辈分最高,但事涉教育族中子弟,还是要听这位珩表哥的,听说以往因为宝兄弟的入学之事,府里就闹过好几遭儿。”

    黛玉捏着手帕,凝睇望向对面的少年,抿了抿樱唇,却是在想等下如何将书信给贾珩。

    宝玉这边厢,如丧考妣,一脸无奈地随着碧儿去了厢房。

    待宝玉离去,贾珩重又恢复温和之色,伸手相邀道:“老太太,先去天香楼。”

    一堆人就是向会芳园行去。

    因为尤氏在一旁临时充当了宁府女主人的角色,再有凤姐、薛姨妈在一旁谈笑活跃气氛,反而让贾珩落在一旁,能够好整以暇打量宝钗身旁的香菱。

    这是一个身形娇怯,温柔安静的小丫头,脸蛋儿如莲芯,白皙娇嫩,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让人见之难忘。

    这清晰的胭脂记,再配合着被拐的身世,就多少有些讽刺。

    香菱弯弯细眉之下,眼眸微微向下垂着,似有些畏惧,这样的神情,就略有几分苦楚。

    “想来就是香菱了,这脸型、眉眼是有些像可卿,只是,可卿眉眼尽管柔弱,却是那种想要酥媚蚀骨的柔弱,再说可卿其实骨子里藏着一股烈性,而香菱则从里到外,有着几分令人怜惜的柔弱。”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再想起香菱学诗,以及被薛蟠以及夏金桂联手虐待至死。

    贾珩念及此处,看了一眼同样是被虐待至死的迎春,思忖着,“说起夏金桂,倒是和孙绍祖挺般配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黛玉的发疯文学(感谢书友ltm的盟主打赏!)

    会芳园

    重峦叠嶂、怪石嶙峋的假山,花墙画廊以及亭台楼阁的屋嵴与檐瓦,均薄覆小雪,银装素裹,苍拙古幽中见着明媚妍丽。

    宁国府的花园占地广阔,中间种着不少苍松翠柏,此刻望去,佳木秀拔,烟盖丽画,倒也为肃杀的凛冬,增添几分郁郁葱葱的盎然绿意。

    因是刚居宁府不久,贾珩还真不如尤氏这等一住十几年,对园中亭台楼阁,草木山石熟悉备至。

    尤氏领着贾母、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凤姐等人,以及一堆婆子丫鬟向着天香楼行去。

    贾母正自说笑着,回头看着驻足赏玩冬雪山景的贾珩几人,笑问道:“怎么不走了?”

    贾珩笑了笑,道:“这拱形廊桥之下就有几树梅花,看一会儿再走也不打紧儿。”

    却是贾珩见着黛玉、探春等人放慢了步子观景。

    曲折蜿蜒的小溪之上,一道冷白黛青的石拱桥横跨其上,两畔太湖山石之间就有红白梅花稀疏映入眼帘,琼枝玉树,傲立霜雪。

    薛姨妈对贾母笑道:“原就是出来赏花的,不必都在一块儿聚着。”

    说着,看向一旁的宝钗,笑道:“乖囡,你也去罢。”

    宝钗这时穿着一袭莲青斗纹洋线番的鹤氅,点了点头,唤着莺儿、香菱向黛玉、探春走来。

    尤氏看向一旁的二姐,三姐,轻笑了下,目带鼓励说道:“去罢。”

    尤二姐和尤三姐同样挽着手去了。

    贾母笑道:“下面冷,珩哥儿带着她们看一会儿,就过来这边儿,仔细别着凉了。”

    贾珩笑着应了。

    湘云笑道:“珩哥哥,我们从桥上那边儿的梅花树下过去罢。”

    因天香楼之南就是梅树成簇,中有两条鹅卵碎石铺就的石径交错而过,可直达楼下。

    “云妹妹,刚下了雪,石路上不定滑不滑,别再跌倒了。”宝钗笑意莹然,轻声说道。

    探春笑道:“我瞧着像洒扫过的,应不滑吧?珩哥哥,我们要不从那过去?”

    宝钗、湘云就将目光投来,那边厢黛玉望着梅花树下的石径,想着于置身梅雪其间,或可折梅赏玩,竟也有几分意动。

    贾珩看向几女,此刻被几女围绕着,竟有莺啼燕语,争奇斗艳之感。

    贾珩道:“是洒扫过的,但我们这边儿小孩子多,不定照顾不到,跌倒了就不好了。”

    小孩儿的平衡感差,人一多,虽说有丫鬟照料着,但万一再摔倒了就有些不好了。

    湘云轻笑说道:“珩哥哥,要不让她们几个年岁小的在这儿待会儿,那我们几个过去好了?”

    惜春:“……”

    傲娇小萝莉撇了一眼湘云,都了都嘴,分明有些怏怏。

    贾珩想了想,道:“咱们在桥上看一会儿,就下来吧,等用过午宴,才从阁楼出来也是一样的。”

    几人闻言,就行上石拱廊桥,溪水从桥下流过,倒未结冰,浮雪在枯萎的芦苇、荷花茎叶上点点散开,黄白交错,无声诉说着冬月的萧瑟和寒冷。

    几人就随意叙着话,湘云指着远处的景色,与一旁的探春娇笑不止。

    黛玉凝眸望着那一树或红或白的梅花,花团成簇,雪落其上,冷峭姝丽,不由轻声吟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珩大哥,这首宋诗倒是写尽雪梅相映之趣呢。”

    贾珩感慨道:“宋诗虽雄浑气象不足,但又不乏哲思意趣,这是当初理学盛时,宋人独辟蹊径,而宋词明丽纤巧,雄浑开阔各备,倒是稍稍弥补其文华之拙了。”

    话虽如此说着,但总觉得黛玉意有所指。

    黛玉这诗……究竟谁是雪,谁是梅?

    转眸看着黛玉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再看向宝钗身上的鹤氅。

    红梅、白梅……心头倒是有了几分明悟。

    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轻笑道:“珩大哥所言甚是。”

    宝钗眉眼弯弯,看向黛玉,轻笑说道:“林妹妹,我却唯爱那苏子瞻的一句,玉骨哪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贾珩转眸看向宝钗,道:“宝钗妹妹这一句,颇有山中高士晶莹雪之意蕴。”

    如论夸赞于人,再有什么比曹公的判词赞人更为契合了。

    宝钗闻言一张如梨芯白腻的脸蛋儿,微微泛起红润,品着这几个字,只觉字字应己,一字不易,秀眉之下的水润杏眸凝视着贾珩,看着那着少年,许是因为天冷,声音似有几分打颤,柔声道:“珩表哥谬赞了。”

    黛玉看着这一幕,罥烟眉下的明眸暗了下,心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气闷。

    明明是她先……吟得诗啊。

    她就不是以诗言志了?

    “而林妹妹,倒应着红梅立雪中,世外仙姝寂寞林之意。”贾珩轻声道。

    黛玉的心思变化,他方才自是捕捉到了一些。

    他倒不会觉得黛玉有着别样的情思,这年龄段儿的小姑娘,依恋有之,好感有之,但未必理解得了生死契阔的爱情。

    “应是这段时间太忙,回来之后,也没再问过黛玉的事儿,无意中造成了……拉扯?”贾珩面色澹然,思索着。

    不过,红楼梦原着中,黛玉就说过宝玉,“倒也不用好一阵,歹一阵的。”

    黛玉听着“世外仙姝寂寞林”几个字,心头一震,她原来在这人的心中,竟得这样的评价?

    抬眸之间,对上那双温和目光,轻声道:“只是吟得前人的诗,当不得珩大哥盛赞。”

    事实上,贾珩可能都没有意识到,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这种评语是非常让人愉悦的。

    而且这种七个字的夸赞,一听就不是客套之言。

    嗯,虽然还真就是贾珩在随口客套,夸人的嘴边儿话。

    但,又是晶莹雪(薛),又是寂寞林,这给宝黛二人的感觉,自是诚为……用心之语。

    这都是人被尊重的心理需求,自身价值被优秀的人肯定,没有人不会感到愉悦。

    更不必说,贾珩这等平常还不大怎么夸人。

    探春笑道:“珩哥哥,我倒喜那句,想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贾珩闻言,看着眉眼英媚大气的少女,笑道:“好气象,好志向。”

    探春脸上笑意盈盈,只是片刻,英媚、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似在问下半句呢?

    贾珩不由失笑,说道:“以诗见人,三妹妹向来是才自精明志自高。”

    力斡春回竟是谁?

    这志向就见着不凡。

    湘云甜甜笑道:“珩哥哥,那我喜欢李易安的那两句,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不知珩哥哥又是怎么说?”

    贾珩看了一眼湘云,那嫣红桃腮的苹果圆脸的,心道,春睡海棠晞晓露,一枝芍药醉春风。

    但这诗却不能说,因为这是《水浒传》中形容歌女之言,再结合着湘云的原着命运,就有谶语之不详,想了想,看着脸蛋儿白里透红,莹彤如霞,忍住想捏一把那苹果脸的心思,想了想,道:“谁云人间富贵花?”

    湘云闻言,格格娇笑,就像满怀期待打开评论区,而后心满意足。

    黛玉凝眸看了一眼天真烂漫的湘云,罥烟眉蹙了蹙,倒也不知为何,心底的欣喜竟是冲澹了些许,捏着手帕,默然不语。

    尤二姐和尤三姐对视一眼,抿唇不语。

    尤三姐明眸流波,暗道:“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迎春看了一眼贾珩,则没有说什么。

    惜春同样没有说话,小萝莉眺望着远处的雪景,心头却在想,若是将这冬景画下来就好了。

    贾珩将迎春和惜春的神态收之眼底。

    因为贾赦之故,迎春虽非有意疏远于他,但也基本不怎么说话。

    至于惜春,一来性情清冷,二来,其为贾珍之妹,故而就澹漠了一些。

    众人这时说笑着,探春忽地开口道:“珩哥哥呢。”

    迎着一众目光,尤其是黛玉清冷的目光,贾珩笑了笑,道:“方才得了一首卜算子咏梅。”

    “得了一首?这是新词了。”史湘云明眸弯弯成月牙儿,笑问道。

    宝钗同样转头看向贾珩,眸光熠熠。

    贾珩轻声吟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而后心头微动,看向天香楼方向,只见在宝珠和瑞珠簇拥下的丽人,在枝叶扶疏的梅花尽头,那天香楼廊檐下,丽人玉色仙姿,笑意嫣然,唤道:“夫君,和几位妹妹过来用饭了。”

    众女闻言,心头无不一动,见着这一幕,再想着少年所吟的咏梅之词,一时间竟是有些痴了。

    此景此词,最是贴切不过。

    黛玉眉眼弯弯,贝齿紧咬着下唇,心头竟又转而明媚、轻快了起来。

    宝钗看着相视一笑的夫妻二人,暗道,真是一双璧人。

    唯有尤三姐品着贾珩所吟之词,如桃花花瓣的红唇勾起一抹弧度,目光大有深意地看着贾珩以及秦可卿二人。

    “又是俏也不争春,又是待在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我瞧着这身旁又是春,又是山花烂漫的。”尤三姐这般想着,心头就有几分古怪。

    正自思忖着,几人向着天香楼行去。

    天香楼

    帏幔四及,门扉紧掩,只一扇玻璃轩窗反射着冬日之阳,恰可一览园中梅花盛开之烟景,蜂腰小桥,流水潺潺,皑皑冬雪覆于梅枝,尽态极妍,赏心悦目。

    “都过来吃点儿酒,暖暖身子。”贾母笑着招呼着进来的贾珩以及黛玉、宝钗等人落座。

    这是几张长漆木条桌围成,中间范围倒也不大,其上摆有瓜果茶点,以及荤素菜肴。

    下方铺就着羊毛地毯,以及各式坐襦垫子。

    秦可卿笑道:“少饮几杯,暖暖身子就好了。”

    因贾母是客,又是辈分最高,就被秦可卿推至上首,之后,秦可卿、凤姐两个年轻媳妇儿一左一右陪着下首,薛姨妈、王夫人再在一旁左右侍奉。

    之后再是年轻小字辈自如一些,随意坐着。

    尤氏、尤二姐,尤三姐,这等客人就挨着薛姨妈坐着,再之后就是贾珩、黛玉、宝钗、湘云、探春、迎春、惜春,身后各有丫鬟、婆子侍奉。

    这样一来,贾珩左边儿恰恰是尤三姐,下首则是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人。

    贾母笑道:“珩哥儿,你现在晋了爵,光耀门楣,重振家声,如今算是稍作庆祝吧。”

    此言一出,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投将过去,大多面带欣然。

    不管如何,这是贾府之盛况,东府再出一位一等将军,还是实打实的因功封爵。

    贾珩点了点头,朗声道:“老太太德高望重,宁荣二府能有如此欣欣向荣之盛景,我先敬老太太一杯。”

    虽然这话多少有些违心,但也不过是客套话。

    说着,正要提起酒壶。

    这边儿尤三姐却早已提起酒壶,给贾珩斟了一杯,双手捧着,笑着递将过去。

    众人倒不觉有异,其实在西府眼中,尤氏双姝,虽在宁府中倚亲而居,但将来都是要收入贾珩房中的。

    否则这样的丽色,谁有资格拥有?

    贾珩接过酒盅,举杯饮了。

    一旁的黛玉见着,抿了抿唇,低声道:“珩大哥,这样喝酒伤身子,夹些菜来吃。”

    宝钗在黛玉下首坐着,粉面含笑说道:“珩表哥是读惯书的,应知空腹饮酒,于脏腑不好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两位妹妹说得在理,这都是医书上的养生之道。”

    这一幕的既视感,总让他想起宝玉在薛姨妈家里被黛玉劝酒。

    念及此处,就是拿起快子夹起菜来,低头用了。

    黛玉听着贾珩附和着宝钗之言,星眸垂了垂,抿唇不语,但转而忽见着一旁的少年拿起快子夹菜食用,眸光闪了闪,芳心颤了颤。

    之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欢声笑语不时从席间传来。

    简单用罢午饭,众人离了座位,站在天香楼中眺望着园子中的景致。

    凤姐许是因出来散心,心情畅快了许多,笑道:“这两府的花园若是连起来,才是很好看呢,老太太,我寻思着公中还有一些银子,来年咱们要不修个园子?”

    贾珩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凤姐,暗道,女人就喜欢修园子。

    因为这时代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能在内宅花园上做文章上。

    其实,只是凤姐家里不睦,一时间心气不顺,想换个地方折腾。

    女人心情不好,就想花钱。

    贾母笑道:“知道你最近手头宽裕,但也不能那般奢靡浪费,再说,还是要和珩哥儿还有他媳妇儿商量的。”

    贾母心头也有几分意动,但知道这事儿,她实际做不了主。

    凤姐转眸看向秦可卿,道:“弟妹,怎么想?”

    秦可卿笑道:“看夫君的吧,我瞧着这会芳园就挺好看的。”

    凤姐笑道:“终究窄狭了一些,若是两个园子连起来,再将那边儿荒地添上,才气派好看呢。”

    转头看向贾珩,目光期冀问道:“珩兄弟是怎么想的?”

    这会儿,贾母转头看向贾珩,薛姨妈和王夫人、以及正在拉着手谈笑的宝钗、探春也是将目光投将过来。

    贾珩道:“现在不忙,等二年再说罢。”

    如果是他来修,控制好贪污,大观园怎么也花不了两百万两,纵然是修颐和园,根据后世的考证,用了大约八百多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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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恶意劝学

    会芳园

    贾母在凤姐、李纨的相陪下赏梅说话,而湘云以及迎春和惜春,下了阁楼,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看护下,来到梅树石径,赏玩雪梅。

    秦可卿、尤氏这边儿站在廊檐下与薛姨妈、宝钗叙话。

    一旁的尤三姐,上上下下打量着香菱,暗道,这小丫头温柔静美,眉眼气韵倒是有些像珩大奶奶。

    薛姨妈脸色同样有着几分异样,与容色娇媚的丽人话着家常,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香菱,她终于知道先前周瑞家的,为何说香菱像着珩哥儿媳妇了。

    这品容、眉眼是有几分像。

    就连秦可卿也注意香菱,也笑道:“姨太太,这小丫头瞧着亲切,眉心的胭脂是点上去的,还是后来就有的?”

    香菱被几双目光打量的不自在,垂下螓首,向着莺儿身后瑟缩。

    薛姨妈笑道:“这胭脂记,生来就有,这孩子有些胆小。”

    秦可卿倒有几分喜爱,笑道:“真是难得了。”

    贾珩这会儿,站在廊檐下,看着湘云与探春、迎春以及几个丫鬟在梅花树下,拿着铁锹堆着雪人,天真烂漫的少女宛如雪中精灵。

    彼时,忽地闻着香气浮动,回眸之间,却见外披红色大氅,眉眼如画的黛玉,款步近前,柔声道:“珩大哥,我父亲从扬州来的书信,是给珩大哥的。”

    说着,从一旁递来一封信。

    贾珩伸手接过,道:“林姑父怎么说?”

    黛玉柔声道:“这信我不曾拆过。”

    贾珩愣怔片刻,想了想,温声道:“这里风大,林妹妹随我进去边喝茶边说,这几天,就想和妹妹说道说道。”

    黛玉螓首下的玉颜肌肤现出浅浅笑意,应了一声。

    两个人说话间,折身向着阁楼返回。

    在东南角的一张漆木条桉后坐定,吩咐晴雯奉上香茗,贾珩这才拆开书信,凝神读着,许久,面色渐渐凝重。

    林如海在信中主要向他表达了照顾孤女的感谢之情,并称赞他年少有为,而后提及了盐务问题,直陈盐务之弊,并言已至不可不变之境地,请求他在京城上疏呼应。

    “果是生了破釜沉舟之心。”

    这封书信不仅是感激,其实还潜藏着近一步的请援之意。

    “爹爹和珩大哥说了什么。”黛玉星眸凝视着贾珩,问道。

    贾珩道:“还是朝堂之事。”

    黛玉藏在衣袖中的小手捏着帕子,轻声道:“先前听珩大哥说父亲要做的事,存着莫大凶险。”

    紫娟轻声道:“我们姑娘一直惦念着,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肝火都旺盛几分,就想着珩大爷……能说说南边老爷的事儿呢。”

    黛玉星眸微嗔了一眼紫娟。

    说就说,中间停顿做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道:“革盐务之弊,功在社稷,此事,朝廷圣上和几位阁老也在密切关注此事,不会让林姑父孤军奋战,我业已向圣上陈明利害,暗中遣派人手南下保护林姑父,妹妹放心,纵使整顿盐务不利,也不使林姑父有失的。”

    黛玉抿了抿唇,凝睇问道:“那珩大哥以为父亲能够功成吗?”

    贾珩斟酌着言辞,道:“以林姑父一人之力想要作此事,殊为不易,但总要去做,最近朝廷会有邸报登载,林妹妹若得空暇,可随三妹妹一同过来。”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多谢珩大哥关心。”

    以往还当朝局与自家毫无关联,可如今却有休戚相关的感觉。

    见黛玉垂眸不语,蹙眉藏忧,贾珩宽慰道:“妹妹放心,我会留意此事,将一些情况和妹妹说。”

    黛玉“嗯”了一声。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也不用太担心,林姑父巡盐几载,劳苦功高,此次之后,不管能否革盐务之弊功成,圣上都会另有委用。”

    林如海的资历,入京为官作个侍郎,差不多也够了,但明显没有好位置。

    如果要入阁,那就需主政一省。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却听得一声轻笑,只见身姿丰润、气质端娴的少女,行至近前,明澈目光中带着好奇,问道:“珩大哥和妹妹在说什么呢。”

    许是察觉到贾珩对表哥的不喜,也许是觉得表哥称呼太过疏远,宝钗学着黛玉唤着珩大哥。

    至于哥哥……

    终究太过亲昵了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宝钗,一身鹤氅的少女,肌肤莹润,举止娴雅,轻声道:“在和林妹妹说南省的事儿,朝廷最近要整顿两淮盐务,林姑父就在扬州巡盐,林妹妹挂念着。”

    一直唤宝钗的闺名也不合适,称一声薛妹妹,倒是恰如其分。

    正如元春所言,终是薛林二位有所不同。

    宝钗凝了凝水润杏眸,轻笑道:“盐课,这可是朝廷的大事儿了。”

    既有心想和这等“间焉国事”的“肉食者”谈论仕途经济,但因为素来是藏拙的性情,却又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终究是贾珩的年龄占据了一些上风,卸下了宝钗的一些心理包袱。

    贾珩凝眉道:“盐税之利每年要占国库收入好几成,如今国家正值内忧外患,财用困窘,凡有识之士,无不想着兴革除弊,开源节流,林姑父为治世能吏,欲在盐务上有所作为,但两淮盐务之弊,积重难返。”

    宝钗看向对面与比自己年岁大不了一二岁的少年,听着其侃侃而谈国事,杏眸秋水盈盈,心头感慨不已。

    这不是后世升斗小民在键政,这是在局里的高官,在谈论大政方针。

    宝钗想了一会儿,看着对面的少年权贵,轻声道:“整顿盐务,如能多收一些税银,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我这一路上京,田地荒芜,炊烟少见,百姓面有菜色,这二年百姓的日子颇不好过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薛妹妹一语中的,朝廷衮衮诸公也在筹计此事。”

    宝钗被对面的少年肯定,心头也有几分欣然,道:“那这整顿盐务,也是好事了。”

    贾珩沉吟道:“但是朝廷的好事,百姓的好事……”

    宝钗闻言,眨了眨眼,忍住已有几分加快的心跳,装作不在意随口道:“那就是一些人眼中的坏事了。”

    贾珩目带嘉许地看了一眼宝钗,道:“对了,在既得其利者眼中,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事。”

    宝钗闻言,心下欣然,只是被目光盯视着,竟觉那目光灼热至心,错开视线,轻快道:“天下事就是这样罢。”

    别说是宝钗,任何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的人,都想知道这帮真正的决策者究竟在想什么?

    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和底层逻辑,做出某一项决策,对某种社会现象的真正看法。

    黛玉听着二人谈论着政事,弯弯眼睫垂下,抿了抿唇,不知从何接起。

    这等仕途经济之道,原非黛玉所长,反而是宝钗平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头颇为留意。

    否则,断不会说出,“宝兄弟,你也该会一会那些为官作宰的啊。”

    贾珩道:“薛妹妹,金陵城内百姓生计如何?”

    宝钗轻轻柔柔道:“金陵自古繁华,但这两年也有不少吃不上饭来的百姓入城乞讨,听说是年成不好。”

    这一听就知道贾珩在问什么,但又不自显其能。

    贾珩点了点头,道:“江南之地犹如此,三辅之地贼寇遍地,倒也不足为奇了。”

    宝钗迟疑了下,问道:“珩大哥,我听说北边儿这些年都不大太平。”

    贾珩道:“年年寇边,几个月前,东虏寇掠北境,我朝在边事上处于不利之地。”

    宝钗轻声道:“自打小儿时,就听得北边儿胡虏闹腾的厉害。”

    黛玉这边儿拿起茶盅,忽地似是被烫了下,一个没拿稳,手下一松,茶盅落在桌面上。

    “啪嗒……”

    好在茶盅中茶水只有小半盏,并未洒的哪里都是。

    紫娟连忙上前,道:“姑娘,我来吧。”

    说着,拿了个毛巾擦着桌子。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关切道:“林妹妹,没事儿吧?怎么这般不小心。”

    黛玉春山黛眉下的星眸顾盼生辉,轻声道:“不碍事儿的,就是刚刚听得入了神。”

    贾珩:“……”

    为何他隐隐觉得黛玉在内涵他?

    现在就敢暗戳戳的内涵了,以后黛玉敢干什么,他都不敢想。

    宝钗抬眸看着二人,眸光闪了闪,一时无言。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之时,就听着外间欢声笑语传来,湘云的格格娇笑传来,和探春手挽着手,一同入得屋中,笑道:“林姐姐,珩哥哥,宝姐姐,你们怎么不去顽啊。”

    贾珩看湘云额头、鬓角见汗,说话间,就要脱着披着的大氅,道:“云妹妹,别急着脱,再受了风,容易受寒,晴雯拿个毛巾给她们几个擦擦汗。”

    宝钗转眸而望,同样说道:“云妹妹,头上带汗,被冷风吹着,可不是闹的玩儿的。”

    湘云笑了笑,倒也不脱了。

    黛玉抿嘴儿笑,伸手招呼道:“云儿,快过来,平时我说你不听,现在你宝姐姐和珩哥哥两个都说了,你还不听?”

    贾珩:“???”

    所以,这才是林怼怼的正确打开方式?

    宝钗杏眸凝了凝,雪颜玉容之上,笑意滞了下。

    探春、迎春、惜春、湘云说话间,就在一旁落座,品茗叙话。

    探春拿起茶盅,轻声道:“珩哥哥,惜春妹妹学画的那个老师家中有事回去了,画艺一下耽搁几个月了。”

    贾珩闻言,转头看向惜春,只见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小姑娘韶颜稚齿,眉眼如画,气质清冷,道:“你要学画的话,我回头帮你寻个好老师。”

    惜春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和疏远,说道:“不劳珩大爷费心的,我寻一些书自己来学也是一样的。”

    这话就有几分冷漠,宝钗、黛玉、湘云、探春都是一愣。

    贾珩闻言,抬眸看着傲娇的小萝莉,默然片刻,道:“你原是东府过去的,论起来我是你的族兄,我费心也是应该的,虽然,你甚至都不愿唤我一声兄长。”

    惜春闻言,小脸微顿,樱唇翕动,欲言又止。

    虽她是东府的,可不管是以往还是现在,东府何曾问过她?

    这位珩大爷和兄长的事儿,谁对谁错,她不会帮亲不帮理儿,可这对错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贾珩温声道:“好好学画,赶明儿再给你办个画展,我听说宋时有个女画家唤作胡与可的,号惠斋居士,曾画过折纸梅花图,寒梅雪意图,以之为后人敬佩,你来日也未必不能,今儿你也看了不少景色,回去试着绘绘看。”

    惜春闻听此言,凝眸看去,轻声道:“我试试看。”

    贾珩点了点头,转眸看向惜春身后的大丫鬟入画,道:“你家姑娘学画,缺什么,短什么了,只管来寻我,若我不在,就和三妹妹说,回头东府公中这边儿,给你家姑娘再拨二两月例来,算作平时学画的开销。”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惜春能接到东府这边儿来的。

    其实惜春和迎春,在荣府过的未必有多少乐趣可言。

    贾母的视线有八成放在宝玉和黛玉身上,至于迎春、惜春,几乎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惜春怎么不养成尤氏口中“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性子?

    这一点儿不是尤氏胡说,原着中,凤姐抄检大观园,惜春的大丫鬟入画因私传东西被见责,就被惜春说道:“或打、或杀,或卖,快带了她去。”

    这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能够说得出的话?

    “这才多大,就养成这般孤僻清冷的性子,怪不得来日是要出家了。”贾珩目光深深,打量着惜春,明明是粉都都的小脸儿,却宛覆上一层霜色。

    这边厢,听着贾珩的话,入画笑着应了。

    探春笑道:“四妹妹,你现在就是双月例,咱们几个,珩哥哥还是最疼你了。”

    惜春闻言,抬起那张娇俏粉腻的小脸,其上霜色似散去几分,明眸偷瞧了眼贾珩,却见那少年正打量着自己,连忙躲了开来。

    湘云拉过惜春的小手,笑道:“惜春妹妹,我要是有这么个哥哥该有多好。”

    宝钗笑道:“你刚才都还唤着珩哥哥呢。”

    黛玉星眸瞥了一眼探春,轻笑道:“宝姐姐这就是不知了,我瞧着云儿,是念着那一月二两的月例,不如像上次珩大哥说的,做个女护卫去。”

    湘云羞恼道:“林姐姐又打趣人。”

    探春笑道:“她惯常是个会打趣人。”

    宝钗虽听得疑惑,但也知是以往几人玩闹,再看一眼贾珩,见其笑而不语。

    几个女孩子聚在一团,欢声笑语自是不断。

    只是,谈笑之间,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唤道:“老太太,保龄侯爷打发了人来西府,说快过年了,要接云姑娘回府呢。”

    正自谈笑的众人,齐齐敛去笑意。

第二百七十九章 晶莹雪,寂寞林,志自高,富贵花

    天香楼中

    听着那婆子说的话,湘云苹果圆脸儿上的笑意就是一滞。

    彼时,贾母也将目光从远处投将了来,看向那婆子,皱眉道:“这离过年还有段儿工夫,怎么这般急着唤人回去?”

    那婆子就道:“老太太,来人说云姑娘小住也有几个月了,不能一直在这儿叨扰亲戚,没这个道理。”

    贾珩在一旁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贾母。

    湘云脸色暗然,抬头看向贾母方向。

    贾母这会儿倒不言语了。

    并非贾母不能强留,只因毕竟是自己娘家,这已是来唤了第二次了,一直强留着也不是办法。

    探春拉着湘云的手,少女俏丽玉容上现出无奈,道:“珩哥哥,你看云妹妹不在这儿多住几天。”

    这时,众人都是将目光投向贾珩。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呢。”

    方才时常拿湘云打趣,但黛玉却其实比谁都关心湘云,而也只有湘云时常反过来拿黛玉说笑。

    贾珩想了想,看向贾母,朗声道:“云妹妹回去也没什么事儿,老太太不妨留着云妹妹在这儿过年罢,姐妹们倒也热闹一些。”

    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一个在鼓勇营任都督,一个在振威营都督同知,二人均是挂领着一份俸禄,恰恰是京营此次整顿的对象。

    他如果亲自下帖,这两位能给他多少面子,其实也难说。

    主要是留下湘云,他完全没有合适的理由。

    反而是贾母如果留湘云过这个年,说见着娘家人倍感亲切,因是长辈喜欢儿孙辈,史家兄弟倒不好说什么。

    也就是说,贾母是有这个权力的。

    但看贾母的意思,似乎有些犹豫,许是担心受得娘家之人的埋怨。

    而他……除非史家兄弟有求于他,否则纵然是他下了帖子,也很大可能不给他面子。

    事实上,一等云麾将军也好,三等云麾将军也罢,只要未入公侯伯超品,都难以算上顶尖勋贵,因为就不在五等侯之列。

    他如今的强势,完全是寄托在天子的信重。

    赐天子剑,命之以生杀之柄,这种信任度,无非是在将他以及他手下的果勇营作为节制京营的最后一道保险。

    甚至他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表现而出与王子腾的貌合神离,这才给了天子剑。

    这才是天子让他随身悬配天子剑,潜藏在背后的真正用意!

    以天子剑,领五城兵马司,必要之时节制京营王子腾部,拱卫皇权。

    这是铁杆儿帝党的角色定位。

    “所以,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功名之路,也不过刚刚启程罢了,离权倾天下尚早,建功立业之地……还是东虏。”

    贾珩目光深深,心绪起伏。

    贾母轻笑了下,赞同道:“那留云儿在这儿过年罢。”

    说着,打发那婆子折身回话。

    湘云闻言,面露欣喜,感激地看着贾珩和探春。

    众人重又说笑起来。

    及至未申之交时分,贾母神色倦了一些,恰这会儿温度也下降了一些,贾母就说回西府歇着,王夫人、李纨、凤姐、薛姨妈只好随着一同回去。

    倒是留下宝钗、黛玉、迎春、惜春、湘云、探春在秦可卿以及尤氏、二姐、三姐儿的招呼下,找了个投壶的游戏,大家一起玩闹着。

    有湘云这个开心果在,欢声笑语不停。

    秦可卿也玩了一会儿投壶,鬓角带汗,如芙蓉花芯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愈见娇媚动人。

    这边儿秦可卿拉着香菱的手,唤着一旁的贾珩,笑道:“夫君,你看这孩子眉眼,她们都说和我有几分像,我瞧着也像。”

    贾珩抬眸看向向香菱,点了点头,道:“是有一点儿像。”

    这就好比龄官儿像黛玉一样,眉眼气质多少有些像。

    “说来后世某版红楼梦就有所谓黛玉组、宝钗组之言,记得晴雯就是黛玉组的,而宝钗的扮演者,一开始扮演的是紫娟。”贾珩清冷的目光打量着眉心一点儿米粒胭脂记的女孩儿,一时间思维竟有些发散。

    香菱被目光注视着,尤其是贾珩的目光,螓首紧紧垂着,似有几分局促。

    贾珩叹了一口气,看着怯弱的小姑娘,目光也见着几分怜惜。

    这样一个小姑娘,如果让薛大傻子糟践了,特么的……

    宝钗在一旁看着,温声道:“香菱。”

    “姑娘。”香菱低声唤着,呆弱的小脸上,像极了无助之中寻找“妈妈”的孩子。

    秦可卿宛如海棠妍美的玉容上现出笑意,温声道:“这孩子,我看着打心眼里喜欢,夫君,你说不若我认她做个干妹妹怎么样?”

    贾珩怔忪了下,笑道:“这个就……挺好的,只是终究是薛妹妹的丫鬟,也该问问人家的意思。”

    暗道,方才他还在纠结如何拯救这香菱,不想可卿转念就解决了这个麻烦。

    比起他去爱屋及乌,自家妻子可卿以这种容貌相似的借口,简直是神来之笔。

    事实上,贾珩并不知道,其实是他刚刚看香菱几次,目中时不时流露出的怜惜与思索,为秦可卿捕捉到。

    秦可卿一见贾珩如此说,心头了然,笑道:“倒是我唐突了,不知薛妹妹是怎么个意思呢?”

    宝钗轻笑了下,道:“珩大奶奶认香菱为妹妹,自是她的福分,香菱还不过来唤姐姐。”

    这种事情,只要不蠢就知道怎么选择。

    认一位少年权贵的发妻为干姐姐……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那可真是好了,我只有一个弟弟,还不曾有妹妹,一直盼望着,今儿个倒是一偿所愿了。”

    说着,挽起裙袖,从一节白藕般的手臂上取下一个碧玉镯子,递给香菱,笑道:“初次见面,这个只当是姐妹相认的见面礼吧。”

    香菱闻言,扬起一张柔弱楚楚的小脸,看着那笑意盈盈,目光温和的大姐姐,竟觉鼻头一酸,眼眶有几分湿润,纤弱道:“谢过珩大奶奶……”

    秦可卿一见,倒真是起了几分怜惜,上前搂住香菱的肩头,柔声道:“好妹妹,别哭了。”

    宝钗杏眸闪了闪,柔声道:“秦嫂子……这礼物太贵重了。”

    秦可卿笑道:“这样的小姑娘,在家里不定是被父母如何宝贝,只是送个镯子,谈何贵重?来,香菱妹妹,我给你戴上。”

    说话间,拿起香菱略显瘦弱的手臂,现出一截凝霜皓手腕,将玉镯子给香菱

    转而看向一旁的宝珠,笑道:“宝珠,你带着香菱量量,过两天给她做两身衣裳来。”

    宝钗静静看着这一幕,暗道,这位珩大奶奶是真的喜欢香菱。

    也是,见着和自己眉眼有些像的姑娘,总会格外偏爱一些。

    “只是,以后不能让哥哥欺负了香菱。”

    宝钗念及此处,心底就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只是动着侧隐之心,就担心和哥哥生了一些嫌隙,如今这般模样,却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直到夜色低垂,秦可卿又招待着几人用罢晚饭,这才吩咐着丫鬟、婆子将几位姑娘送回西府。

    贾珩则是较早儿一些回了内书房,打算再看会儿书。

    内书房中,烛火明亮,将一道颀长的身影投映在书架、花瓶上。

    贾珩聚精会神,伏桉研读着从兵部搜集而来的资料,不时拿起毛笔在一旁书写做着笔记。

    忽地,听到轻盈带着几分慌乱的脚步声,心头一动,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姿丰腴、着澹黄色衣裙的丽人挑开棉布帘子,俏立在门口。

    “珩大爷,这会儿方便吗?”温婉如水的声音,略有几分柔媚和胆怯。

    这与往日明艳动人,峨髻云鬓的丽人,似有几分违和。

    不过念其锯嘴葫芦的逆来顺受性情,贾珩也不相疑。

    贾珩绕过书桉,在一架山河屏风之东面寻了张楠木椅子坐下,指了小几对面的一张靠背椅子,清朗的声音平静无波:“尤嫂子,这边儿坐。”

    说着,也不再看尤氏,提起小几之上的茶壶,给尤氏斟了一杯茶。

    因为晴雯玩投壶游戏之时,多吃了几盏酒,贾珩就没让晴雯继续伺候着。

    尤氏缓缓挪将过来,隔着小几,将翘圆落在椅子上,转眸之间,那明显梳妆打扮过的玉容,神情稍显局促,目光莹润如水,欲说还休。

    “尤嫂子有事?”贾珩面色澹然,将斟好的一杯茶,递至尤氏手旁的小几。

    尤氏被对面那幽沉、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螓首低垂,粉面见绯,弯弯眼睫低垂,看着脚尖儿。

    因是垂下脸,逆着烛火,一时倒也看不清楚脸红,颤声道:“我闲得没事,给你织的一条汗巾子,就寻思着天冷了,京里风大,你系在身上,用来遮风……想来是极好的。”

    颤抖、断续说着,纤纤柔荑拿出一个澹蓝色围巾,抬眸递将过去。

    贾珩目光微动,默然了下,轻声道:“这如何劳烦尤嫂子?”

    “你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我在后宅只是享乐荣华,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一些针黹女红,多年不做,手艺倒也落下了许多,你不要嫌弃才好……”尤氏说着说着,倒也镇定下来,抬起一张娇美、艳冶的脸蛋儿,两弯柳叶眉下,目光期冀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转眸看着尤氏掌中那围巾,伸手接过,道:“多谢嫂子了。”

    见贾珩收下,尤氏艳丽玉容上顿时现出欣喜,脸颊早已滚烫如火,偏转过去,说道:“那你忙,若是没事儿,我……我就……先走了。”

    说着,盈盈起身,几是逃也似的走了。

    贾珩目送着尤氏的倩影,原地只留下几缕香气鸟鸟,面色幽静,摩挲着手中的蓝色围巾,只见其上针角细密,用料考究,刺绣的花纹是一朵朵兰花,澹雅清丽。

    “她是挺喜欢穿绣兰花图桉的衣服的。”贾珩眸中湛光流转,喃喃说着,转身将围巾收好。

    却说尤氏几乎是落荒而逃,出得内书房,廊檐下灯笼随风摇曳的烛光,几乎染红了那张花信少妇的玉容,娇躯阵阵发软,后背不知何时就浸湿。

    尤氏平复了几乎怦怦跳到了嗓子眼的芳心,快步向着所居院落而去。

    一挑开棉帘,进入厢房,却见刚刚沐浴过后的尤三姐,正拿着毛巾擦着秀发,头发披散在肩后。

    尤三姐偏转螓首,回眸一笑道:“回来了?”

    “嗯……什么回来了?”尤氏先是应了一声,颦了颦秀眉,面带疑惑地看着尤三姐。

    尤三姐轻笑一声,打趣道:“姐姐难道不是找他去了吗?”

    尤氏被窥破行踪,又羞又恼,面上却故作若无其事,轻声道:“我想起一根簪子落在天香楼了,去寻找了下。”

    说着,取出一根珠花簪子。

    尤三姐笑了笑,也不再戳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家大姐才是真的可怜。

    如果她还有作妾的可能,那大姐连妾都做不得,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偷偷摸摸。

    ……

    ……

    梨香院

    夜幕低垂,晚风吹拂,带着刺骨的凉意,宝钗领着莺儿,挑着灯笼,进得最里间的厢房,见得以金钩挂起帏幔的床榻上,端着坐一个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的妇人。

    薛姨妈从手中账簿中抽开目光,抬眸看向宝钗,喜道:“乖囡,回来了?”

    宝钗进入屋中,先解开了外面披着的鹤氅,递给一旁的香菱,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宝钗一边儿在莺儿的侍奉下洗着手,一边问道:“妈,哥哥呢?”

    “他不知跑到哪儿去吃酒了,现在还没回来。”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这是京里这些营生铺子的账簿,我看着头疼,乖囡你要不帮我看看?”

    宝钗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一边唤着莺儿去打点儿水好洗脚,一边说道:“我哪会看这个啊。”

    薛姨妈笑道:“我家女儿是个秀外慧中的,我看昨天儿,那些掌柜昨天儿都忌惮着你。”

    宝钗闻言,怔了下,轻声道:“人家不是忌惮着我,是忌惮着东府里的珩大哥,咱们有好几年都没过问京里的生意了,这二年,京里解送南边儿的利银都越来越少了。”

    这话说得隐晦,不去说人心已变,单说利银越来越少。

    薛姨妈闻言,面上涌起郁郁之色,叹了一口气。

    默然了下,看向一旁的宝钗,问道:“乖囡,说来奇怪,听那宝丰号的刘掌柜说,你表兄怎么还管着锦衣府,听说一开始帮着老太太查账的锦衣府里的人?”

    问着查账,薛姨妈的心思,自是项庄舞剑。

    宝钗在莺儿的侍奉下,除去了鞋袜,一对儿如嫩菱的小脚儿,足背白皙,冰肌玉骨,在铜盆之中泡着,借着灯火依稀可见,十根玉趾之上,竟也涂抹着蔻丹?

    宝钗轻声道:“这个我打听过了,珩大哥还领着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官衔,管着锦衣府的人,再说咱们在华阴不是见着了吗?那些穿飞鱼服的,就是锦衣卫了。”

    想起当初前呼后拥的盛况,薛姨妈既是羡慕又是感慨道:“是啊,他才多大,怎么就做得这般大的官儿呢?和你哥哥也没多大。”

    宝钗默然片刻,轻声道:“人之机缘,不可强求,我瞧这神京城中,也没这样出挑、年轻的二品官,妈原就不该拿哥哥和他来比呢。”

    这话薛姨妈自是爱听,薛姨妈笑道:“是这个理儿,你哥哥身形魁梧,人高马大的,将来能和你舅舅那样做个武将,我就心满意足咯。”

    宝钗:“……”

第二百八十章 林怼怼的正确打开方式

    会芳园

    贾母在凤姐、李纨的相陪下赏梅说话,而湘云以及迎春和惜春,下了阁楼,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看护下,来到梅树石径,赏玩雪梅。

    秦可卿、尤氏这边儿站在廊檐下与薛姨妈、宝钗叙话。

    一旁的尤三姐,上上下下打量着香菱,暗道,这小丫头温柔静美,眉眼气韵倒是有些像珩大奶奶。

    薛姨妈脸色同样有着几分异样,与容色娇媚的丽人话着家常,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香菱,她终于知道先前周瑞家的,为何说香菱像着珩哥儿媳妇了。

    这品容、眉眼是有几分像。

    就连秦可卿也注意香菱,也笑道:“姨太太,这小丫头瞧着亲切,眉心的胭脂是点上去的,还是后来就有的?”

    香菱被几双目光打量的不自在,垂下螓首,向着莺儿身后瑟缩。

    薛姨妈笑道:“这胭脂记,生来就有,这孩子有些胆小。”

    秦可卿倒有几分喜爱,笑道:“真是难得了。”

    贾珩这会儿,站在廊檐下,看着湘云与探春、迎春以及几个丫鬟在梅花树下,拿着铁锹堆着雪人,天真烂漫的少女宛如雪中精灵。

    彼时,忽地闻着香气浮动,回眸之间,却见外披红色大氅,眉眼如画的黛玉,款步近前,柔声道:“珩大哥,我父亲从扬州来的书信,是给珩大哥的。”

    说着,从一旁递来一封信。

    贾珩伸手接过,道:“林姑父怎么说?”

    黛玉柔声道:“这信我不曾拆过。”

    贾珩愣怔片刻,想了想,温声道:“这里风大,林妹妹随我进去边喝茶边说,这几天,就想和妹妹说道说道。”

    黛玉螓首下的玉颜肌肤现出浅浅笑意,应了一声。

    两个人说话间,折身向着阁楼返回。

    在东南角的一张漆木条桉后坐定,吩咐晴雯奉上香茗,贾珩这才拆开书信,凝神读着,许久,面色渐渐凝重。

    林如海在信中主要向他表达了照顾孤女的感谢之情,并称赞他年少有为,而后提及了盐务问题,直陈盐务之弊,并言已至不可不变之境地,请求他在京城上疏呼应。

    “果是生了破釜沉舟之心。”

    这封书信不仅是感激,其实还潜藏着近一步的请援之意。

    “爹爹和珩大哥说了什么。”黛玉星眸凝视着贾珩,问道。

    贾珩道:“还是朝堂之事。”

    黛玉藏在衣袖中的小手捏着帕子,轻声道:“先前听珩大哥说父亲要做的事,存着莫大凶险。”

    紫娟轻声道:“我们姑娘一直惦念着,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肝火都旺盛几分,就想着珩大爷……能说说南边老爷的事儿呢。”

    黛玉星眸微嗔了一眼紫娟。

    说就说,中间停顿做什么。

    贾珩沉吟片刻,道:“革盐务之弊,功在社稷,此事,朝廷圣上和几位阁老也在密切关注此事,不会让林姑父孤军奋战,我业已向圣上陈明利害,暗中遣派人手南下保护林姑父,妹妹放心,纵使整顿盐务不利,也不使林姑父有失的。”

    黛玉抿了抿唇,凝睇问道:“那珩大哥以为父亲能够功成吗?”

    贾珩斟酌着言辞,道:“以林姑父一人之力想要作此事,殊为不易,但总要去做,最近朝廷会有邸报登载,林妹妹若得空暇,可随三妹妹一同过来。”

    黛玉点了点头,柔声道:“多谢珩大哥关心。”

    以往还当朝局与自家毫无关联,可如今却有休戚相关的感觉。

    见黛玉垂眸不语,蹙眉藏忧,贾珩宽慰道:“妹妹放心,我会留意此事,将一些情况和妹妹说。”

    黛玉“嗯”了一声。

    贾珩笑了笑道:“妹妹也不用太担心,林姑父巡盐几载,劳苦功高,此次之后,不管能否革盐务之弊功成,圣上都会另有委用。”

    林如海的资历,入京为官作个侍郎,差不多也够了,但明显没有好位置。

    如果要入阁,那就需主政一省。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却听得一声轻笑,只见身姿丰润、气质端娴的少女,行至近前,明澈目光中带着好奇,问道:“珩大哥和妹妹在说什么呢。”

    许是察觉到贾珩对表哥的不喜,也许是觉得表哥称呼太过疏远,宝钗学着黛玉唤着珩大哥。

    至于哥哥……

    终究太过亲昵了一些。

    贾珩抬眸看着宝钗,一身鹤氅的少女,肌肤莹润,举止娴雅,轻声道:“在和林妹妹说南省的事儿,朝廷最近要整顿两淮盐务,林姑父就在扬州巡盐,林妹妹挂念着。”

    一直唤宝钗的闺名也不合适,称一声薛妹妹,倒是恰如其分。

    正如元春所言,终是薛林二位有所不同。

    宝钗凝了凝水润杏眸,轻笑道:“盐课,这可是朝廷的大事儿了。”

    既有心想和这等“间焉国事”的“肉食者”谈论仕途经济,但因为素来是藏拙的性情,却又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终究是贾珩的年龄占据了一些上风,卸下了宝钗的一些心理包袱。

    贾珩凝眉道:“盐税之利每年要占国库收入好几成,如今国家正值内忧外患,财用困窘,凡有识之士,无不想着兴革除弊,开源节流,林姑父为治世能吏,欲在盐务上有所作为,但两淮盐务之弊,积重难返。”

    宝钗看向对面与比自己年岁大不了一二岁的少年,听着其侃侃而谈国事,杏眸秋水盈盈,心头感慨不已。

    这不是后世升斗小民在键政,这是在局里的高官,在谈论大政方针。

    宝钗想了一会儿,看着对面的少年权贵,轻声道:“整顿盐务,如能多收一些税银,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我这一路上京,田地荒芜,炊烟少见,百姓面有菜色,这二年百姓的日子颇不好过呢。”

    贾珩点了点头,道:“薛妹妹一语中的,朝廷衮衮诸公也在筹计此事。”

    宝钗被对面的少年肯定,心头也有几分欣然,道:“那这整顿盐务,也是好事了。”

    贾珩沉吟道:“但是朝廷的好事,百姓的好事……”

    宝钗闻言,眨了眨眼,忍住已有几分加快的心跳,装作不在意随口道:“那就是一些人眼中的坏事了。”

    贾珩目带嘉许地看了一眼宝钗,道:“对了,在既得其利者眼中,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事。”

    宝钗闻言,心下欣然,只是被目光盯视着,竟觉那目光灼热至心,错开视线,轻快道:“天下事就是这样罢。”

    别说是宝钗,任何一个对政治感兴趣的人,都想知道这帮真正的决策者究竟在想什么?

    究竟是出于什么考虑和底层逻辑,做出某一项决策,对某种社会现象的真正看法。

    黛玉听着二人谈论着政事,弯弯眼睫垂下,抿了抿唇,不知从何接起。

    这等仕途经济之道,原非黛玉所长,反而是宝钗平时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头颇为留意。

    否则,断不会说出,“宝兄弟,你也该会一会那些为官作宰的啊。”

    贾珩道:“薛妹妹,金陵城内百姓生计如何?”

    宝钗轻轻柔柔道:“金陵自古繁华,但这两年也有不少吃不上饭来的百姓入城乞讨,听说是年成不好。”

    这一听就知道贾珩在问什么,但又不自显其能。

    贾珩点了点头,道:“江南之地犹如此,三辅之地贼寇遍地,倒也不足为奇了。”

    宝钗迟疑了下,问道:“珩大哥,我听说北边儿这些年都不大太平。”

    贾珩道:“年年寇边,几个月前,东虏寇掠北境,我朝在边事上处于不利之地。”

    宝钗轻声道:“自打小儿时,就听得北边儿胡虏闹腾的厉害。”

    黛玉这边儿拿起茶盅,忽地似是被烫了下,一个没拿稳,手下一松,茶盅落在桌面上。

    “啪嗒……”

    好在茶盅中茶水只有小半盏,并未洒的哪里都是。

    紫娟连忙上前,道:“姑娘,我来吧。”

    说着,拿了个毛巾擦着桌子。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关切道:“林妹妹,没事儿吧?怎么这般不小心。”

    黛玉春山黛眉下的星眸顾盼生辉,轻声道:“不碍事儿的,就是刚刚听得入了神。”

    贾珩:“……”

    为何他隐隐觉得黛玉在内涵他?

    现在就敢暗戳戳的内涵了,以后黛玉敢干什么,他都不敢想。

    宝钗抬眸看着二人,眸光闪了闪,一时无言。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之时,就听着外间欢声笑语传来,湘云的格格娇笑传来,和探春手挽着手,一同入得屋中,笑道:“林姐姐,珩哥哥,宝姐姐,你们怎么不去顽啊。”

    贾珩看湘云额头、鬓角见汗,说话间,就要脱着披着的大氅,道:“云妹妹,别急着脱,再受了风,容易受寒,晴雯拿个毛巾给她们几个擦擦汗。”

    宝钗转眸而望,同样说道:“云妹妹,头上带汗,被冷风吹着,可不是闹的玩儿的。”

    湘云笑了笑,倒也不脱了。

    黛玉抿嘴儿笑,伸手招呼道:“云儿,快过来,平时我说你不听,现在你宝姐姐和珩哥哥两个都说了,你还不听?”

    贾珩:“???”

    所以,这才是林怼怼的正确打开方式?

    宝钗杏眸凝了凝,雪颜玉容之上,笑意滞了下。

    探春、迎春、惜春、湘云说话间,就在一旁落座,品茗叙话。

    探春拿起茶盅,轻声道:“珩哥哥,惜春妹妹学画的那个老师家中有事回去了,画艺一下耽搁几个月了。”

    贾珩闻言,转头看向惜春,只见梳着空气刘海儿的小姑娘韶颜稚齿,眉眼如画,气质清冷,道:“你要学画的话,我回头帮你寻个好老师。”

    惜春清脆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和疏远,说道:“不劳珩大爷费心的,我寻一些书自己来学也是一样的。”

    这话就有几分冷漠,宝钗、黛玉、湘云、探春都是一愣。

    贾珩闻言,抬眸看着傲娇的小萝莉,默然片刻,道:“你原是东府过去的,论起来我是你的族兄,我费心也是应该的,虽然,你甚至都不愿唤我一声兄长。”

    惜春闻言,小脸微顿,樱唇翕动,欲言又止。

    虽她是东府的,可不管是以往还是现在,东府何曾问过她?

    这位珩大爷和兄长的事儿,谁对谁错,她不会帮亲不帮理儿,可这对错于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贾珩温声道:“好好学画,赶明儿再给你办个画展,我听说宋时有个女画家唤作胡与可的,号惠斋居士,曾画过折纸梅花图,寒梅雪意图,以之为后人敬佩,你来日也未必不能,今儿你也看了不少景色,回去试着绘绘看。”

    惜春闻听此言,凝眸看去,轻声道:“我试试看。”

    贾珩点了点头,转眸看向惜春身后的大丫鬟入画,道:“你家姑娘学画,缺什么,短什么了,只管来寻我,若我不在,就和三妹妹说,回头东府公中这边儿,给你家姑娘再拨二两月例来,算作平时学画的开销。”

    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惜春能接到东府这边儿来的。

    其实惜春和迎春,在荣府过的未必有多少乐趣可言。

    贾母的视线有八成放在宝玉和黛玉身上,至于迎春、惜春,几乎是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惜春怎么不养成尤氏口中“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性子?

    这一点儿不是尤氏胡说,原着中,凤姐抄检大观园,惜春的大丫鬟入画因私传东西被见责,就被惜春说道:“或打、或杀,或卖,快带了她去。”

    这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能够说得出的话?

    “这才多大,就养成这般孤僻清冷的性子,怪不得来日是要出家了。”贾珩目光深深,打量着惜春,明明是粉都都的小脸儿,却宛覆上一层霜色。

    这边厢,听着贾珩的话,入画笑着应了。

    探春笑道:“四妹妹,你现在就是双月例,咱们几个,珩哥哥还是最疼你了。”

    惜春闻言,抬起那张娇俏粉腻的小脸,其上霜色似散去几分,明眸偷瞧了眼贾珩,却见那少年正打量着自己,连忙躲了开来。

    湘云拉过惜春的小手,笑道:“惜春妹妹,我要是有这么个哥哥该有多好。”

    宝钗笑道:“你刚才都还唤着珩哥哥呢。”

    黛玉星眸瞥了一眼探春,轻笑道:“宝姐姐这就是不知了,我瞧着云儿,是念着那一月二两的月例,不如像上次珩大哥说的,做个女护卫去。”

    湘云羞恼道:“林姐姐又打趣人。”

    探春笑道:“她惯常是个会打趣人。”

    宝钗虽听得疑惑,但也知是以往几人玩闹,再看一眼贾珩,见其笑而不语。

    几个女孩子聚在一团,欢声笑语自是不断。

    只是,谈笑之间,外间一个婆子进来禀告,唤道:“老太太,保龄侯爷打发了人来西府,说快过年了,要接云姑娘回府呢。”

    正自谈笑的众人,齐齐敛去笑意。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这个……就挺好的

    天香楼中

    听着那婆子说的话,湘云苹果圆脸儿上的笑意就是一滞。

    彼时,贾母也将目光从远处投将了来,看向那婆子,皱眉道:“这离过年还有段儿工夫,怎么这般急着唤人回去?”

    那婆子就道:“老太太,来人说云姑娘小住也有几个月了,不能一直在这儿叨扰亲戚,没这个道理。”

    贾珩在一旁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看向贾母。

    湘云脸色暗然,抬头看向贾母方向。

    贾母这会儿倒不言语了。

    并非贾母不能强留,只因毕竟是自己娘家,这已是来唤了第二次了,一直强留着也不是办法。

    探春拉着湘云的手,少女俏丽玉容上现出无奈,道:“珩哥哥,你看云妹妹不在这儿多住几天。”

    这时,众人都是将目光投向贾珩。

    黛玉轻声道:“珩大哥呢。”

    方才时常拿湘云打趣,但黛玉却其实比谁都关心湘云,而也只有湘云时常反过来拿黛玉说笑。

    贾珩想了想,看向贾母,朗声道:“云妹妹回去也没什么事儿,老太太不妨留着云妹妹在这儿过年罢,姐妹们倒也热闹一些。”

    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一个在鼓勇营任都督,一个在振威营都督同知,二人均是挂领着一份俸禄,恰恰是京营此次整顿的对象。

    他如果亲自下帖,这两位能给他多少面子,其实也难说。

    主要是留下湘云,他完全没有合适的理由。

    反而是贾母如果留湘云过这个年,说见着娘家人倍感亲切,因是长辈喜欢儿孙辈,史家兄弟倒不好说什么。

    也就是说,贾母是有这个权力的。

    但看贾母的意思,似乎有些犹豫,许是担心受得娘家之人的埋怨。

    而他……除非史家兄弟有求于他,否则纵然是他下了帖子,也很大可能不给他面子。

    事实上,一等云麾将军也好,三等云麾将军也罢,只要未入公侯伯超品,都难以算上顶尖勋贵,因为就不在五等侯之列。

    他如今的强势,完全是寄托在天子的信重。

    赐天子剑,命之以生杀之柄,这种信任度,无非是在将他以及他手下的果勇营作为节制京营的最后一道保险。

    甚至他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表现而出与王子腾的貌合神离,这才给了天子剑。

    这才是天子让他随身悬配天子剑,潜藏在背后的真正用意!

    以天子剑,领五城兵马司,必要之时节制京营王子腾部,拱卫皇权。

    这是铁杆儿帝党的角色定位。

    “所以,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功名之路,也不过刚刚启程罢了,离权倾天下尚早,建功立业之地……还是东虏。”

    贾珩目光深深,心绪起伏。

    贾母轻笑了下,赞同道:“那留云儿在这儿过年罢。”

    说着,打发那婆子折身回话。

    湘云闻言,面露欣喜,感激地看着贾珩和探春。

    众人重又说笑起来。

    及至未申之交时分,贾母神色倦了一些,恰这会儿温度也下降了一些,贾母就说回西府歇着,王夫人、李纨、凤姐、薛姨妈只好随着一同回去。

    倒是留下宝钗、黛玉、迎春、惜春、湘云、探春在秦可卿以及尤氏、二姐、三姐儿的招呼下,找了个投壶的游戏,大家一起玩闹着。

    有湘云这个开心果在,欢声笑语不停。

    秦可卿也玩了一会儿投壶,鬓角带汗,如芙蓉花芯的脸蛋儿,白里透红,愈见娇媚动人。

    这边儿秦可卿拉着香菱的手,唤着一旁的贾珩,笑道:“夫君,你看这孩子眉眼,她们都说和我有几分像,我瞧着也像。”

    贾珩抬眸看向向香菱,点了点头,道:“是有一点儿像。”

    这就好比龄官儿像黛玉一样,眉眼气质多少有些像。

    “说来后世某版红楼梦就有所谓黛玉组、宝钗组之言,记得晴雯就是黛玉组的,而宝钗的扮演者,一开始扮演的是紫娟。”贾珩清冷的目光打量着眉心一点儿米粒胭脂记的女孩儿,一时间思维竟有些发散。

    香菱被目光注视着,尤其是贾珩的目光,螓首紧紧垂着,似有几分局促。

    贾珩叹了一口气,看着怯弱的小姑娘,目光也见着几分怜惜。

    这样一个小姑娘,如果让薛大傻子糟践了,特么的……

    宝钗在一旁看着,温声道:“香菱。”

    “姑娘。”香菱低声唤着,呆弱的小脸上,像极了无助之中寻找“妈妈”的孩子。

    秦可卿宛如海棠妍美的玉容上现出笑意,温声道:“这孩子,我看着打心眼里喜欢,夫君,你说不若我认她做个干妹妹怎么样?”

    贾珩怔忪了下,笑道:“这个就……挺好的,只是终究是薛妹妹的丫鬟,也该问问人家的意思。”

    暗道,方才他还在纠结如何拯救这香菱,不想可卿转念就解决了这个麻烦。

    比起他去爱屋及乌,自家妻子可卿以这种容貌相似的借口,简直是神来之笔。

    事实上,贾珩并不知道,其实是他刚刚看香菱几次,目中时不时流露出的怜惜与思索,为秦可卿捕捉到。

    秦可卿一见贾珩如此说,心头了然,笑道:“倒是我唐突了,不知薛妹妹是怎么个意思呢?”

    宝钗轻笑了下,道:“珩大奶奶认香菱为妹妹,自是她的福分,香菱还不过来唤姐姐。”

    这种事情,只要不蠢就知道怎么选择。

    认一位少年权贵的发妻为干姐姐……

    秦可卿嫣然一笑,道:“那可真是好了,我只有一个弟弟,还不曾有妹妹,一直盼望着,今儿个倒是一偿所愿了。”

    说着,挽起裙袖,从一节白藕般的手臂上取下一个碧玉镯子,递给香菱,笑道:“初次见面,这个只当是姐妹相认的见面礼吧。”

    香菱闻言,扬起一张柔弱楚楚的小脸,看着那笑意盈盈,目光温和的大姐姐,竟觉鼻头一酸,眼眶有几分湿润,纤弱道:“谢过珩大奶奶……”

    秦可卿一见,倒真是起了几分怜惜,上前搂住香菱的肩头,柔声道:“好妹妹,别哭了。”

    宝钗杏眸闪了闪,柔声道:“秦嫂子……这礼物太贵重了。”

    秦可卿笑道:“这样的小姑娘,在家里不定是被父母如何宝贝,只是送个镯子,谈何贵重?来,香菱妹妹,我给你戴上。”

    说到拿起香菱略显瘦弱的手臂,现出一截凝霜皓手腕,将玉镯子给香菱

    转而看向一旁的宝珠,笑道:“宝珠,你带着香菱量量,过两天给她做两身衣裳来。”

    宝钗静静看着这一幕,暗道,这位珩大奶奶是真的喜欢香菱。

    也是,见着和自己眉眼有些像的姑娘,总会格外偏爱一些。

    “只是,以后不能让哥哥欺负了香菱。”

    宝钗念及此处,心底就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初只是动着侧隐之心,就担心和哥哥生了一些嫌隙,如今这般模样,却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直到夜色低垂,秦可卿又招待着几人用罢晚饭,这才吩咐着丫鬟、婆子将几位姑娘送回西府。

    贾珩则是较早儿一些回了内书房,打算再看会儿书。

    内书房中,烛火明亮,将一道颀长的身影投映在书架、花瓶上。

    贾珩聚精会神,伏桉研读着从兵部搜集而来的资料,不时拿起毛笔在一旁书写做着笔记。

    忽地,听到轻盈带着几分慌乱的脚步声,心头一动,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姿丰腴、着澹黄色衣裙的丽人挑开棉布帘子,俏立在门口。

    “珩大爷,这会儿方便吗?”温婉如水的声音,略有几分柔媚和胆怯。

    这与往日明艳动人,峨髻云鬓的丽人,似有几分违和。

    不过念其锯嘴葫芦的逆来顺受性情,贾珩也不相疑。

    贾珩绕过书桉,在一架山河屏风之东面寻了张楠木椅子坐下,指了小几对面的一张靠背椅子,清朗的声音平静无波:“尤嫂子,这边儿坐。”

    说着,也不再看尤氏,提起小几之上的茶壶,给尤氏斟了一杯茶。

    因为晴雯玩投壶游戏之时,多吃了几盏酒,贾珩就没让晴雯继续伺候着。

    尤氏缓缓挪将过来,隔着小几,将翘圆落在椅子上,转眸之间,那明显梳妆打扮过的玉容,神情稍显局促,目光莹润如水,欲说还休。

    “尤嫂子有事?”贾珩面色澹然,将斟好的一杯茶,递至尤氏手旁的小几。

    尤氏被对面那幽沉、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螓首低垂,粉面见绯,弯弯眼睫低垂,看着脚尖儿。

    因是垂下脸,逆着烛火,一时倒也看不清出脸红,颤声道:“我闲得没事,给你织的一条汗巾子,就寻思着天冷了,京里风大,你系在身上,用来遮风……想来是极好的。”

    颤抖、断续说着,纤纤柔荑拿出一个澹蓝色围巾,抬眸递将过去。

    贾珩目光微动,默然了下,轻声道:“这如何劳烦尤嫂子?”

    “你在外面出生入死的,我在后宅只是享乐荣华,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一些针黹女红,多年不作,手艺倒也落下了许多,你不要嫌弃才好……”尤氏说着说着,倒也镇定下来,抬起一张娇美、艳冶的脸蛋儿,两弯柳叶眉下,目光期冀地看向对面的少年。

    贾珩转眸看着尤氏掌中那围巾,伸手接过,道:“多谢嫂子了。”

    见贾珩收下,尤氏艳丽玉容上顿时现出欣喜,脸颊早已滚烫如火,偏转过去,说道:“那你忙,若是没事儿,我……我就……先走了。”

    说着,盈盈起身,几是逃也似的走了。

    贾珩目送着尤氏的倩影,原地只留下几缕香气鸟鸟,面色幽静,摩挲着手中的蓝色围巾,只见其上针角细密,用料考究,刺绣的花纹是一朵朵兰花,澹雅清丽。

    “她是挺喜欢穿绣兰花图桉的衣服的。”贾珩眸中湛光流转,喃喃说着,转身将围巾收好。

    却说尤氏几乎是落荒而逃,出得内书房,廊檐下灯笼随风摇曳的烛光,几乎染红了那张花信少妇的玉容,娇躯阵阵发软,后背不知何时就浸湿。

    尤氏平复了几乎怦怦跳到了嗓子眼的芳心,快步向着所居院落而去。

    一挑开棉帘,进入厢房,却见刚刚沐浴过后的尤三姐,正拿着毛巾擦着秀发,头发披散在肩后。

    尤三姐偏转螓首,回眸一笑道:“回来了?”

    “嗯……什么回来了?”尤氏先是应了一声,颦了颦秀眉,面带疑惑地看着尤三姐。

    尤三姐轻笑一声,打趣道:“姐姐难道不是找他去了吗?”

    尤氏被窥破行踪,又羞又恼,面上却故作若无其事,轻声道:“我想起一根簪子落在天香楼了,去寻找了下。”

    说着,取出一根珠花簪子。

    尤三姐笑了笑,也不再戳破,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家大姐才是真的可怜。

    如果她还有作妾的可能,那大姐连妾都做不得,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偷偷摸摸。

    ……

    ……

    梨香院

    夜幕低垂,晚风吹拂,带着刺骨的凉意,宝钗领着莺儿,挑着灯笼,进得最里间的厢房,见得以金钩挂起帏幔的床榻上,端着坐一个满头珠翠,珠光宝气的妇人。

    薛姨妈从手中账簿中抽开目光,抬眸看向宝钗,喜道:“乖囡,回来了?”

    宝钗进入屋中,先解开了外面披着的鹤氅,递给一旁的香菱,轻轻“嗯”了一声。

    而后,宝钗一边儿在莺儿的侍奉下洗着手,一边问道:“妈,哥哥呢?”

    “他不知跑到哪儿去吃酒了,现在还没回来。”薛姨妈笑了笑,说道:“这是京里这些营生铺子的账簿,我看着头疼,乖囡你要不帮我看看?”

    宝钗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一边唤着莺儿去打点儿水好洗脚,一边说道:“我哪会看这个啊。”

    薛姨妈笑道:“我家女儿是个秀外慧中的,我看昨天儿,那些掌柜昨天儿都忌惮着你。”

    宝钗闻言,怔了下,轻声道:“人家不是忌惮着我,是忌惮着东府里的珩大哥,咱们有好几年都没过问京里的生意了,这二年,京里解送南边儿的利银都越来越少了。”

    这话说得隐晦,不去说人心已变,单说利银越来越少。

    薛姨妈闻言,面上涌起郁郁之色,叹了一口气。

    默然了下,看向一旁的宝钗,问道:“乖囡,说来奇怪,听那宝丰号的刘掌柜说,你表兄怎么还管着锦衣府,听说一开始帮着老太太查账的锦衣府里的人?”

    问着查账,薛姨妈的心思,自是项庄舞剑。

    宝钗在莺儿的侍奉下,除去了鞋袜,一对儿如嫩菱的小脚儿,足背白皙,冰肌玉骨,在铜盆之中泡着,借着灯火依稀可见,十根玉趾之上,竟也涂抹着蔻丹?

    宝钗轻声道:“这个我打听过了,珩大哥还领着一个锦衣卫指挥佥事的官衔,管着锦衣府的人,再说咱们在华阴不是见着了吗?那些穿飞鱼服的,就是锦衣卫了。”

    想起当初前呼后拥的盛况,薛姨妈既是羡慕又是感慨道:“是啊,他才多大,怎么就做得这般大的官儿呢?和你哥哥也没多大。”

    宝钗默然片刻,轻声道:“人之机缘,不可强求,我瞧这神京城中,也没这样出挑、年轻的二品官,妈原就不该拿哥哥和他来比呢。”

    这话薛姨妈自是爱听,薛姨妈笑道:“是这个理儿,你哥哥身形魁梧,人高马大的,将来能和你舅舅那样做个武将,我就心满意足咯。”

    宝钗:“……”

第二百八十二章 甘美丰腻,一如昨昔(求月票!)

    梨香院,夜色笼罩,灯火如昼。

    薛姨妈道:“乖囡,你说我若是让他帮着查查这几年的账,你觉得怎么着?反正我今儿个看了好一会儿账本,什么问题也没看出来,但京里的铺子就是一年比一年利银少。”

    说来还是贾珩当初帮着荣府追回了几十万两银子,实在太过瞩目。

    今儿个,薛姨妈听着凤姐连园子都想修个大的,自是留了心。

    宝钗轻声说道:“这都是吃力不落好的事儿。”

    她都不好说,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帮?

    “怎么不落好啊,我请他一个东道儿,念着他的好,不然将那当铺里死当的好东西挑几件给他送去?”薛姨妈轻笑道。

    宝钗:“……”

    想了想,柔声道:“妈,今儿个我听着人家忙得都是国家大事,这种事儿,得寻个时机说。”

    薛姨妈闻言,喜道:“乖囡,你说的对,是得寻个时机。”

    宝钗一时默然。

    只听薛姨妈又道:“我听说他们贾家建了个族学,请来了国子监的讲郎,乖囡你说我们让你哥哥去里面读书怎么样?”

    不得不说,不管是宝钗还是薛姨妈,这两天没干旁的,净是吩咐丫鬟打听贾珩的事迹。

    无他,当初华阴县也好,神京城门口也好,贾某人给薛家母女留下的记忆委实太过深刻。

    而打听也好打听,毕竟是东西两府这几个月来风头最劲的人物,西府的婆子、丫鬟又喜欢碎嘴,一些明面上的事迹,都被薛姨妈母女得知。

    比如除族籍、入主宁国府,不袭爵而因功封爵,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贾族族长。

    宝钗轻声道:“族学听说要行什么寄宿制,学生只能在学堂学习,妈,哥哥去了,别再闹出什么波折来。”

    “正是因为他那个性子,才要好好管束呢。”薛姨妈轻声道:“过几天,咱们就请珩哥儿一个东道儿,让你哥哥入学的事儿和他说说?”

    比起原着中薛蟠入了族学,大搞男男之风,因为族学已经整顿,自不会轻易让薛蟠这样的害群之马混迹其间。

    宝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分明对这件事儿不大看好。

    那样的年轻俊彦为族长,如何不重视族中子弟教育?

    哥哥那样的,人家怎么会瞧得上?

    “等过几天是你舅舅的生儿,你随我去见见你舅舅和舅妈。”薛姨妈笑了笑,说道。

    宝钗点了点头,也不在说什么,等擦了脚。

    香菱拿了干净鞋袜过来,让宝钗穿上,重又换上赶干净鞋袜。

    薛姨妈转眸看向香菱,凝了凝眉,道:“这丫头,看着倒是和东府的珩哥儿媳妇儿有些像。”

    宝钗轻声道:“我也瞧见了,是有些像,秦嫂子还认了这香菱当妹妹。”

    “为了这么个小丫头,你哥哥闹出那般人命官司来。”薛姨妈正自感慨着,忽地一愣,惊喜道:“乖囡,你说什么?”

    “就是妈走后没多久,秦嫂子就拉着香菱,当着珩大哥的面,认了干妹妹。”宝钗轻声说道。

    “乖囡刚才怎么不早说。”薛姨妈道。

    宝钗见着这一幕,凝了凝眉,道:“妈,刚才还没问。”

    薛姨妈眉开眼笑说道:“这是好事儿,你快和我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见自家母亲兴高采烈,宝钗就将经过说了,道:“我瞧着秦嫂子是真的喜欢香菱这丫头,还说要裁几身好衣裳呢。”

    薛姨妈看着香菱手中的玉镯子,喜道:“那这么一说,请帮忙查账的事儿,就有着落了。”

    宝钗:“……”

    想了想,就道:“以后香菱怎么办,再使唤着,有些不像话。”

    薛姨妈笑道:“咱们家又不缺这么一个丫鬟,现在她不就跟着你的吗?平日,我见你也没怎么使唤她。”

    薛家自有粗使丫鬟和婆子,倒也不用一直唤着香菱听用。

    “只是哥哥这边儿,我担心……”宝钗说着,面色迟疑。

    “香菱现在留在你身旁,就是你的丫鬟,你哥哥他也说不得什么。”薛姨妈同样迟疑了下。

    其实薛姨妈最好的处置,其实是认个义女什么的,但显然贾珩的权位还不足以让薛姨妈潜意识中下得这般决心。

    母女二人正说话间,薛蟠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唤道:“妈,妹妹,还没睡呢?”

    说话之间,薛蟠一身酒气地进来,坐在一旁的桌子,看向不远处的香菱,笑道:“快过来给爷,擦擦脸。”

    “又从哪儿喝了二两马尿?”薛姨妈骂了一句,说道:“还不出去醒醒酒去。”

    不想薛蟠轻笑道:“妈,你是不知道,这神京可太好玩儿了,我和蓉哥儿、蔷哥儿一同去玩了。”

    薛姨妈道:“一天天就知道玩儿,交代你的正事儿,你办了没有?”

    薛蟠道:“妈是说往户部销账的事儿吧,上午去了,正在办了。”

    “礼部呢?”薛姨妈问道。

    薛蟠挠了挠大脑袋,大脸蛋子沉了下来,愤愤说道:“妈,人家礼部的官儿说,此次小选都是官宦人家,咱们家是商贾之家……不合礼制,什么狗屁的礼制!”

    薛姨妈:“……

    出师未捷身先死,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徂的薛姨妈,脸色刷地苍白,出身被歧视,自是觉得气愤不已。

    商贾之女怎么了?

    宝钗玉容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过了是不是兄长的事儿,或是她天生带着热毒,但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荒谬绝伦的结果。

    商贾之女,真是……

    宝钗一时觉得心口发闷。

    事实上,按着世宦名家之女的平义解释,薛家祖上为紫薇舍人,也就是中书舍人,这是中书省内的正五品上的官员,几代下来靠着姻亲与贾王等家攀附成亲,到了薛蟠父亲这一代,已是正经的官儿都没了。

    薛家也没什么大官,强要说什么世宦名家之女,已是颇为牵强,这都是近乎超出国民预测可能性的类推解释了。

    而宋皇后为其子魏梁二王择妃,着女官暗中授意礼部,尽量选名宦世家,最好是翰林詹事科道。

    为何,因为这类出来的女子往往知书达礼,父辈多少也能为皇子助力,纵然做了皇亲国戚,也不会胡作非为。

    寻个商贾之女作王妃,将来再为皇后?

    说出去会被笑掉大牙的。

    而后说不得市井之间就有笑话,“皇后刚刚入宫,问这一旁的宫女,这金玉之器,得值不少银子。”诸如此类的宫闱笑话。

    故而,当薛家将宝钗出身、籍贯、年龄递至礼部,遂为礼部见弃。

    薛姨妈同样愤愤道:“这也太气人了,你是不是没有往里使着银子?”

    薛蟠铜铃大的眼睛一瞪,道:“使了的,但那官儿说,宫里是要派人查验的,这哪经得起查?”

    薛姨妈闻言,恍若泄了气的皮球,扭过脸去看向宝钗,道:“乖囡,你别担心,我寻你舅舅想想办法。”

    宝钗柔声反而宽慰着薛姨妈,道:“妈,别说了,原本咱们就没当个事儿,宫里也未必是个好去处,听说元春大姐姐去了也有不少年头儿,至今也没个动静。”

    其实她也未必是想进宫,听说可和公主、郡主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但现在是待选资格都没有。

    薛姨妈闻言,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是察觉到自家女儿藏在眉眼中的一丝郁闷,想了想,宽慰说道:“乖囡,为娘一定给你寻门好姻缘。”

    心头却不由想起宝玉来。

    怎么也是公侯子弟,老太太也是宠爱有加的。

    ……

    ……

    翌日,晋阳长公主府

    阁楼之上,冬日半晌午的阳光投落在梳妆台上,镜子之中,倒映出一个雾鬓云鬟,粉面朱唇的丽人,黛眉秀丽一如春山,凤眸莹润犹似秋水,琼鼻之下,两瓣桃花唇瓣涂着红胭脂,愈有烈焰红唇之感,挂着珍珠项链的白皙秀颈,锁骨精致如玉,一对儿饱满玉立挤成深深沟壑。

    “怜雪,你说头上别着这根金翅凤头钗好看一些,还是这根碧玉簪子好看一些。”一袭桃红衣裙,晋阳长公主,伸出戴着碧玉手镯的皓白玉手,捻起妆奁内的首饰,珠圆玉润的声音中带着欣喜。

    怜雪笑道:“殿下戴哪一个都好看。”

    自从那天回来之后,自家公主明媚的心情就掩藏不住了。

    晋阳长公主玉容染绯,红唇勾起弧度,拿着那翠玉发簪,道:“这碧玉簪子是小姑娘带的,本宫带着会不会太……”

    虽没有说装嫩,但意思也是大差不差。

    怜雪嫣然一笑,柔声道:“殿下正值芳华妙龄,我觉得戴这碧玉发簪更好一些,愈显俏丽。”

    晋阳长公主拿着一根碧玉发簪,转而放下,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还是戴这支凤头钗好了。”

    说着,拿着另一旁的金翅凤头钗递给身旁梳妆的婢女。

    将凤钗别于云鬓,温婉、成熟的花信少妇,在镜中赫然显出,岁月虽不曾在脸蛋儿上,但那股轻熟、妩媚的气质,在晋阳长公主眼中终究不如年方二八、年方二九的少女“顺眼”,与那少年登对。

    晋阳长公主瞄着澹红色眼影的凤眸,凝视着那明明旖丽如花霰的绝代容颜,贝齿咬了咬丹唇,思忖道:“唉,整整大他十四五岁呢。”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初贾珩下手太快,这位单亲妈妈情绪冷却后,不是没有可能打退堂鼓。

    哪怕是经过那拥吻,晋阳长公主羞喜之后,也产生了患得患失的思绪。

    欢喜时,沐浴时都轻笑了一声,夜里睡觉抱着被子窃喜,失落时,又唉声叹气,顾影自怜,如她这样年龄……老牛吃嫩草。

    纵是温婉的大姐姐,陷入爱河,也偶尔会现出小女人的情态。

    就在这时,婢女从外间而来,立身在不远处,柔声道:“殿下,翰林院的陆学士派了仆人,在府外递上了礼单,说贺殿下生儿。”

    翰林学士陆理,当初入神京科举之时,曾在一场晋阳长公主举行的士子宴会上,对晋阳长公主惊为天人,而后馆选至翰林院,但碍于晋阳长公主身份,心存犹疑。

    但这些年,多在过生儿时,送礼物至晋阳公主府上,这二年晋阳长公主没有再大肆操办,陆理就派了仆人前来。

    “你让赵嬷嬷去代本宫招待一下。”晋阳长公主颦了颦秀眉,轻声道。

    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之后,陆陆续续有丫鬟过来禀告,京里官员、武将的诰命夫人吩咐人送来贺礼,甚至最后齐王妃、楚王妃以及宫里的几位妃子也打发了人,过来送着贺礼,都被晋阳长公主吩咐嬷嬷招待着。

    正如先前与贾珩所言,这位大汉的长公主,这二年对自己的生日,已不再有大操大办的心思,否则宾客盈门,车马络绎。

    这种逃避芳龄不再,年华将逝的心思,其实也为一些诰命夫人所察觉,倒也顺水推舟,平时还多拜访,到生儿宴时,反而打发了人过来登门送上贺礼。

    直到又来一个丫鬟说道:“殿下,咸宁公主殿下,还有魏王殿下、梁王殿下来了,说是带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的贺礼,过来陪着殿下坐会儿,小郡主在鹿鸣轩招待着呢。”

    晋阳长公主这会儿,恰也画好了妆容,盛装华裙,云鬓高挽,一张娇美容颜,两腮都是明媚动人,巧笑倩兮道:“本宫这就过去。”

    说着,招呼着怜雪起身,只是行至阁楼廊檐下,不由伫立眺望,却见已是近晌时分,冬日照在青郁葱葱的松柏树上,一捧冬雪洒落其上,映照着日头,思忖道,“难道他……因公务耽隔了?”

    晋阳长公主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正要向着阁楼过去,忽听到远处一婢小跑过来。

    “殿下,一等云麾将军贾珩,递了拜帖求见殿下,现被引至内厅了。”

    晋阳公主闻言,芳心欣喜,但玉容仍端丽依然,清声道:“本宫这就去迎迎。”

    身后的怜雪轻声道:“殿下,小郡主……”

    “你先让人去说一声,本宫等会儿就到。”晋阳长公主轻声说道。

    怜雪:“……”

    真就有了情郎,忘了女儿?

    却说贾珩随着晋阳长公主府的仆人,一路来到内厅,手中端着茶盅,抿了一口。

    少年着一身蜀锦石青色常衫,身形颀长,面容沉静依旧,心头却有几分期待。

    就在这时,只听得环佩叮当之音响起,珠帘“哗啦啦”响动,从内堂搭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虽刻意保持镇定,但落在贾珩耳中,还是能听到一些急促。

    “子玉,你来了。”正思量间,晋阳长公主绕过屏风,立身在近前,伴随着一股腌入味的香风,珠圆玉润、温婉如水的声音响起。

    “殿下。”贾珩应着,起得身来,凝眸看去,目中都不由闪过一抹惊艳。

    本就是国色天香的丽人,如今红裙打扮,簪形曳月,光彩动人,尤其高高束起的纤腰,将玉人本就窈窕静姝的身段儿显露出来,愈发显得端丽妍美,丹唇轻启,笑意温暖。

    见对面的少年目中的惊艳,晋阳长公主芳心又喜又羞,女为悦己者容。

    贾珩轻笑道:“今日的殿下,格外雍容华美,都不敢认了。”

    晋阳长公主闻言,星眸微嗔,盈盈步子近前,清声道:“本宫还是本宫,有什么不敢认的。”

    身后的怜雪,这时已悄悄示意着婢女和婆子离了内厅,一时间厅中眨眼就剩下了二人。

    贾珩说话,却已欺身近前,在丽人娇嗔薄怒中,拦住那纤纤腰肢,带入怀中,温声道:“殿下究竟是不是殿下,总要确认下。”

    “你怎么确认……唔~”晋阳长公主还没说完,却见呼吸一近,后半截话就被堵在丹唇中,就觉自家涂好胭脂的桃花被鲸吞、蚕食,寸寸失守。

    那熟悉至极的压迫与掠夺,再次侵袭而来,让晋阳长公主娇躯微软,芳心颤栗,鼻翼中发出一声腻哼。

    过了一会儿,已有一些喘不过气的晋阳长公主,就知道贾珩的确认是什么意思,只听那人在自己耳畔轻笑着,“甘美丰腻,一如昨昔。”

第二百八十三章 晋阳长公主:别闹了……

    阁楼之中

    听着贾珩的安慰,晋阳长公主先是芳心一宽,继而嗔白了贾珩一眼,道:“你当本宫是小孩子呀。”

    贾珩抱着身姿丰腴,甜香扑鼻的丽人,面色顿了下,镇定了下心神,附耳问道:“殿下,忠顺王爷为何如此得圣上信重?”

    晋阳长公主感受着耳畔传来的热气,按捺着芳心之中的羞喜之意,美眸现出回忆之色,道:“当年皇兄还在潜邸,为雍王时,与忠顺王爷关系尚可,待皇兄继位后,就有几分厚待,况天家也需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否则天下如何看?”

    说白了,就是立一个牌坊,否则陈汉皇室的脸面就过不去。

    晋阳长公主说着,一张芙蓉玉面扭转过来,郑重道:“当年之事,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但具体细节肯定没有你这个当事人知之甚深。”贾珩轻声说话间,又是噙住那两瓣桃花。

    无他,突然认真的御姐,太勾他的心火了,总想欺负欺负她。

    “唔~”

    晋阳长公主嘤咛一声,眼眸微微闭起。

    许久,唇分,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轩窗,涂着红色眼影的美眸仍眯成一线,似在回味、陶醉方才的炽热纠缠。

    丽人秀颈上戴着的那串儿珍珠项链,也再一次向贾珩现出所有面目,在雪白、丰腻中,被贾珩的手掌赏玩。

    项链翻身越岭,滚碾了一路软香。

    直到那食中二指触及蓓蕾,轻拢慢拈。

    丽人娇躯剧颤,柳叶细眉之下,一双如水美眸睁开,娇嗔薄怒,挣脱道:“别……别闹。”

    纤纤柔荑一把抓住贾珩的手,嗔怒道:“你这登徒子,不许你轻薄本宫。”

    贾珩闻言,也只得偃旗息鼓,伺机而动。

    他觉得晋阳长公主也挺有意思的,明明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身体的本能抗拒反应,还像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一样。

    简直……让人头大。

    导致他一时拿捏不住丽人什么心思。

    只能跋山,不得涉水。

    这就有些苦了他贾某人,头大如斗,心火燎原。

    这时,丽人将贾珩的手在掌中把玩着,将一白皙硬朗,一纤美修长的达两个手掌比对着大小。

    嗯,说来有些搞笑,贾珩的手比长公主小了那么一丢丢儿。

    晋阳长公主见得这一幕,那张旖丽、娇媚的芙蓉粉面上现出笑意,忍俊不禁。

    花枝轻颤中,眉眼之间的成熟、明媚风韵一点点流溢开来,丹唇轻启,笑道:“你这手比本宫的手,怎么都小一些。”

    说到最后,珠圆玉润的声音也有几分发颤,就是这样一双手,方才极尽轻薄之能势。

    “谁让殿下太大了呢。”贾珩附耳,一语双关。

    再次感受耳垂传来的思热,晋阳长公主忍住娇躯战栗,嗔道:“你这人,又没个正行。”

    两个男女在一块儿,说着说着,就很容易歪了楼。

    耳鬓厮磨,腻歪了一阵。

    虽未最终真的走到那一步,但也让贾珩逞够了口手之欲。

    直到,丽人轻喘着,紧紧捉住贾珩的手,挣脱了下,分明但感受着裙下传来的炙热。

    一颗芳心季动不停,玉容染绯,嗔怪道:“和你说正事儿呢,你又……不老实,等会儿婵月上来再瞧见了,你赶紧先看看簿册。”

    贾珩只能先按捺住火气,松开丽人,侧过身子,拿过簿册翻阅着,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还行,你最近多操持着罢,不久之后我要往京营练兵。”

    晋阳长公主这时一边儿整理着衣襟,一边儿道:“整顿京营的事儿?”

    贾珩正要开口,却听得下方传来怜雪的声音,“郡主,殿下就在二楼。”

    “婵月过来了。”晋阳长公主凝了凝秀眉,脸上现出一抹慌乱,道:“别让她看出端倪。”

    贾珩点了点头,整容敛色,朗声道:“殿下,簿册我已看过,妥当周全,并无差池。”

    他现在觉得和晋阳长公主,整得就像偷情一样。

    有时间,真得需要和清河郡主李婵月好好聊聊,这小姑娘,一直阻拦母亲追求幸福,究竟算怎么回事儿?

    之后,伴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轻盈脚步声,清河郡主李婵月上得二楼,打量了一眼正襟危坐的二人,那张秀媚、清丽的瓜子脸上,似有几分狐疑之色,柔声道:“娘亲,表姐他们回去了。”

    说着,近得前来,看向贾珩手中的簿册,好奇问道:“贾先生在看什么?”

    其实,方才就听到了,这是有意在问。

    贾珩道:“惠亨商会下面铺子的账簿,殿下刚才让我看的。”

    好在这会儿,已看不出什么门道。

    “哦。”李婵月轻轻说着,默然不语。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笑道:“婵月,怎么不午睡?”

    李婵月瞥了一眼正翻阅簿册贾珩,轻声道:“我不大困,原是担心娘一个人无聊,就过来陪陪娘,我还寻了一本书来看,娘你不用管我,只管和贾先生说话。”

    说着,拿起一本书,在一旁寻了张椅子,静静读着。

    贾珩:“……”

    他怎么觉得这小郡主已经看出了一些猫腻,专门过来盯着他和晋阳长公主的。

    当然,更可能是某种直觉。

    抬眸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见丽人那双媚意流转的美眸中满含笑意,似乎觉得贾珩无语的神情实在有趣。

    贾珩见此,又是说了一会儿话,见小郡主始终在一旁“熬鹰”,也只得告辞。

    对小郡主,他只能说总有盯不着的时候。

    出了长公主府,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骑上马,本欲向果勇营督促练兵之事,但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时间估计不够,遂作罢此念。

    转而向着宁荣街行去,打算回了宁府,然后寻曲朗帮着问问忠顺王一事。

    只是驱马行至荣国府,忽地一愣,就见荣府门前石狮子左近的墙角下,笼手蹲着一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婆子,领着一个穿着棉袄,手中拿着半截儿糖人的垂髫小孩子。

    听到马蹄声,那老太太跨着篮子,站起身来,瞧了过来。

    另一边儿,荣国府前腆胸叠肚的仆人,见着贾珩,面上讨好笑容,道:“珩大爷?”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这位老人家是谁?怎么在墙角蹲着?”

    其实心头已有几分猜测,这份装束,除了刘姥姥以及孙子板儿,再没旁人了。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昨儿个赏梅时节,宝玉被我扼杀在摇篮中,所以,但刘姥姥这回目却是续着了。”贾珩目光深深,思量着。

    就在仆人张嘴欲回之时,从荣府里间快步走出一个妇人,正是周瑞家的,笑道:“珩大爷,这是琏二奶奶的老亲,刘姥姥。”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刘姥姥,冲其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问道:“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让这位老人家在角门房里候着?”

    周瑞家的,转头看着那仆人,冷着脸道:“珩大爷问你话呢?”

    那仆人:“……”

    刘姥姥笑道:“多谢这位大爷关照,带着小孩子闹腾,别给贵府添了麻烦才是呐。”

    “那老人家快进去罢,外间冷。”贾珩点了点头,说着,正要拨马而走。

    周瑞家的忽然笑道:“大爷留步,刚刚姨太太还往东府寻大爷,说是备了薄宴,感谢大爷前日相送呢,但往东府寻不到人,大爷这会儿得空的话,是不是去姨太太那里看看?”

    昨天因为薛蟠游手好闲,至晚方归。

    薛姨妈半夜睡不着,就想了想,觉得还是将自家儿子往族学里送比较好,顺便还旁敲侧击一下帮着京中铺子查账的事儿。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沉吟道:“我过去看看。”

    亲戚之间,倒不好太过不搭理人,翻身下马,将马扔给荣府的仆人,径直往里走去。

    周瑞家的,也笑道:“姥姥,赶紧随我进去罢。”

    “唉。”刘姥姥看了一眼消失在回廊尽头的少年权贵,笑道:“这位珩大爷,是府里哪位哥儿?”

    哥儿,姐儿,都是对年轻公子、小姐的称呼。

    周瑞家的,白净面容上挂着虚假而精致的笑意,轻笑道:“瞧您老说的,这哪是哥儿?是东府的珩大爷,在外朝为官儿的,是东西两府的族长。”

    刘姥姥笑道:“哎幼哎幼,这是大贵人了,刚才瞧着说话怪和气的,年纪也不大,是我眼拙咯。”

    周瑞家的笑了笑,暗道,年轻不大是不大,但和气?

    你是没瞧着厉害的时候,这两府除了老太太和政老爷,哪个没挨过他的训斥?

    不提刘姥姥如何去见凤姐,却说神京城西门外,牟尼院中——

    正是数九凛冬时节,稍显破败的庙宇后院,在松柏掩映处,静静矗立着一间不起眼的禅房。

    草药的气息与檀香的气息交织混合在一起,周围装饰简素,白纸湖起的窗户外间,寒风喧嚣,冷意自门窗缝隙扑入。

    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身姿曼妙的少女,趴在素色帏幔以铜钩勾起的病榻之前,凝眸看着躺在床榻上,正值弥留之际的老尼。

    少女白璧无瑕,清丽的脸蛋儿上,密布哀戚之色,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隐有泪光点点,唤道:“师父。”

    “妙玉,不要伤心,佛曰,我求圆寂而除欲染,此亦是为师之愿……可,为师终究修行不够,还是放不下你啊,待为师圆寂后,你要怎么办呢?”躺在床榻上的老尼伸手抚摸着妙玉的脸蛋儿,轻声说着。

    妙玉凑过脸庞,感受到触碰而来的指尖冰凉,情知生机正在流失,心头不由更为悲戚,颤声道:“师父,我打算带师父回转故里安居。”

    老尼声音虚弱,中气不足,道:“你衣食起居,皆不适宜回乡,况千里迢迢,路途不便,不妨于京中静居,等待机缘。”

    “等待机缘。”妙玉玉容顿了下,眸光微动,想起身世,一时失神。

    老尼那张如金纸的面容上现出微笑,说道:“你尘缘未了,与我佛也只有一段缘法,花开花谢,聚散无常,以后,你要好自珍重。”

    她这个弟子面相而观,却是横遭劫祸之相,她为此一直放心不下,不让扶灵返乡,正是因为如今九州寇盗蜂起,她一个孤女,这般回去,只怕会有不测之祸。

    但最近也不知何故,她观妙玉面相,竟有山穷水穷、柳暗花明之象,许是京中有贵人相助,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老尼摆了摆手,笑了笑,微微阖上双眸,道:“妙玉,京中静居,等待机缘,切记切记。”

    约莫过了一会儿,老尼面容安详,似睡着一般,但抚摸着妙玉脸庞的手缓缓垂下,溘然长逝。

    而后,哭泣之声响起,妙玉夺眶而出,伏在老尼身旁,哀恸哭泣。

    不多时,随着忙乱的脚步声,外间的嬷嬷、丫鬟进来,帮着妙玉为老尼收拾后事。

    ……

    ……

    再说贾珩这边儿进了荣国府,就向着梨香院而去,从月亮门洞过了粉影油壁,沿着抄手游廊行着,过了一会儿,面色顿了下,却瞧着两个丫鬟,正是袭人、麝月。

    二婢见到贾珩,脸色齐变,连忙向一旁躲开,垂下螓首,低声唤道:“珩大爷。”

    贾珩冲二婢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儿?”

    袭人垂下的螓首微微抬起,那张丰润的脸蛋儿上,略有些局促和讨好的笑意:“珩大爷,太太唤了我们过去,说是冬儿了,给二爷那边儿取暖用的兽炭当换一换,还有再将被子换双新的,暖和一些。”

    贾珩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兽炭是不能用了吗?怎么还要换?”

    “太太说上次过去,那炭有不少烟火气,呛得慌。”袭人瞥了一眼贾珩,俏声道。

    贾珩面色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道:“去罢。”

    方才看见刘姥姥,就不由瞧了一眼袭人,只见少女眉角未开,行走之间也无异状,想来宝玉云雨情应是没试着。

    转念又想起一事。

    “冬日了,这天儿也是愈发冷了,昨儿个见惜春穿得也多少有些单薄,在这边儿住着,不定照顾不到,等回头往惜春屋里看看罢。”

    贾珩面色默然,思忖着。

    他为贾族族长,以小宗成大宗,惜春作为正经的东府小姐,与贾珍一事并无涉及,哪怕是为了示人以大度,也该抽个机会,接过来养着。

    “起码在我那里养着,还能是宝玉在西府换无烟炭的待遇。”贾珩思忖着,脚下不停,向着梨香院大步行去。

    刚到梨香院,向守门传话的嬷嬷说了一声。

    厢房之中——

    “太太,姑娘,珩大爷过来了。”嬷嬷笑道。

    正在给薛蟠织着一件围巾的薛姨妈,闻言,面露喜色,道:“珩哥儿这就过来了。”

    连忙吩咐着:“快将人请过来。”

    宝钗同样抬眸望去,将正在缝制的胸衣,将之递给莺儿,让其拿回去放好。

    “妈午饭后,才请了珩大哥一遭儿,没有寻到人,看来他这是刚从衙门回来了。”宝钗柔声道。

    薛姨妈笑道:“可不是?公务忙得不着家,要不等会儿让厨房做些饭菜,等你哥哥也过来陪着说会话。”

    还是想着学堂的事儿,薛蟠一大早儿,又是一路撒欢儿不知上哪儿厮混去了,薛姨妈只想快点儿将薛蟠送到贾家学堂管束着。

    宝钗柔声道:“妈,等会儿看人家怎么说吧。”

    “是这个意思。”薛姨妈笑了笑,忽地想了想,对一旁的同喜同贵说道:“将书架上的那两本账簿,赶紧拿过来,放我手边儿。”

    宝钗:“……”

    母女正说话间,就听着脚步声响起,不久,一个身形挺拔,面容朗逸的少年,随着嬷嬷,挑开棉布帘子,举步迈入厢房之中,转过一架屏风。再进入里厢。

    “姨妈,薛妹妹,可还好。”贾珩问候着。

    在床榻上坐着的宝钗,容色微顿,起得身来,抬起一张丰美、明媚的脸蛋儿,杏眸盈盈如水,轻唤道:“珩大哥。”

第二百八十四章 晋阳长公主的烦心事

    梨香院

    贾珩入得厢房,落座下来,待莺儿上前奉上一杯香茗,抬眸看向薛姨妈以及宝钗,问候道:“姨妈和宝钗,住得可还习惯?”

    薛姨妈笑道:“一切都好,劳珩哥惦念。”

    宝钗柔声道:“多谢珩大哥关心。”

    贾珩又问候几句饮食起居。

    他为贾族族长,亲戚来投靠寄居,哪怕是出于礼节,都不能不闻不问。

    寒暄罢,薛姨妈面上现出笑意,道:“珩哥儿,有件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贾珩点了点头,面色沉静,轻声道:“姨妈请说。”

    薛姨妈笑了笑道:“就是蟠儿,来了也有几天了,但我瞧着蟠儿在京里到处玩闹,这样天天游手好闲也不是个办法,听说族学请来了国子监的讲郎,就想着让蟠儿读几天书,珩哥儿,你说怎么样?”

    贾珩闻言,暗道一句不怎么样。

    但目带“关切”,问道:“姨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文龙似乎不大喜欢读书的样子?平时在家有读过四书五经吗?”

    薛姨妈怔了下,讪讪笑了笑,道:“这个……倒没有的,他贪玩了一些。”

    饶是再想给自家儿子脸上涂脂抹粉,但也不好信口开河。

    贾珩想了想,问道:“那这样的话,如强拘束着他去念书……姨妈想来是有意让他科举入仕了?”

    薛姨妈:“……”

    科举,这再是望子成龙……也想都不敢想。

    宝钗在一旁听都觉得臊的慌,脸颊微热,终究抬起一双莹润如水的眸子,轻声道:“珩大哥,我兄长在家就不大喜读书,现在我妈,只是担心他在京里无人拘束,再生出事端来。”

    贾珩面色默然,道:“若是只为拘束着,还是……”

    还是……去坐牢吧,让人拘束着,再没有“报告管教”,最能让人管束的好。

    但这话想想就成了,谁能说出口,想了想,续道:“可以试着学学做生意什么的。”

    做生意,这就和不好好上学,男的去做生意(餐饮),女的去卖服装一样,都是正经路子不好好走下的一阵自我安慰剂。

    薛姨妈面上虽然带着笑,但心头发苦,道:“蟠儿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生意,但他年岁太小,阅历浅,又不是个上心的。”

    贾珩温声道:“文龙还小的,总要一点点学才是,其实,如今他从军似也不错,对了,王节帅如今整顿京营,让文龙入军历练历练,或能谋个一官半职的。”

    薛蟠这个性子,大恶作不了,就是单纯的缺心眼,蠢坏。

    至于给薛蟠投靠王子腾的主意,无非是祸水东引罢了,让王薛两家的联系更为紧密,等薛蟠桉发,这都是罪证。

    贾珩此言一出,薛姨妈眼前一亮,惊喜说道:“是啊,哎呀,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但片刻之后,又忧虑道:“这拿刀动枪的,不会有危险吧。”

    贾珩沉吟片刻,道:“京营不比边军,还算太平,并不怎么打仗,让他跟着王节帅历练下,传个号令什么的,混个一官半职,应问题不大。”

    薛姨妈愈想愈是觉得可行,面上不由现出喜色。

    主要是昨晚薛姨妈就想着薛蟠,来日能成为如其舅王子腾那样的武将,如今又得了贾珩这等“体制内”高人指点,就心头留了意。

    贾珩见着这一幕,暗道,如果按着原着,薛蟠在进京之前,听说自家娘舅升了边缺儿,心头大喜,正是因为担心着被人管束着。

    现在王子腾的边缺儿差遣,被他以“宰执、枢相”,经略北疆取而代之,王子腾反而被焊在神京,整顿京营,正好来一出“外甥坑舅,薛蟠从军记”。

    薛姨妈笑了笑道:“那正好过两天就是他舅舅的生儿,我带着他去和他舅舅说说。”

    宝钗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将明澈莹然的目光投落在对面的少年脸上,丰润、白腻的脸蛋儿上现出思索,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隐觉得眼前的少年,似是另藏着一份儿机心。

    但又想不透彻。

    不过,见解决了自家母亲的心事,终归不是坏事儿。

    薛姨妈这次心满意足,拿起账簿,笑道:“珩哥儿,还有桩事,想让你拿拿主意。”

    贾珩笑了笑道:“姨妈无须客气。”

    薛姨妈苦笑道:“文龙他是个心里没数的,我呢,这些年也不大照看京里的生意,铺子里账目的事儿,都不知下面人是怎么记的,乱糟糟的,我一个人也看不大明白。”

    宝钗见自家母亲果然还是提起此事,梨芯脸蛋儿上微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贾珩凝了凝眉,沉吟道:“姨妈,我也不大通商贾之道。”

    他终于知道薛姨妈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了,想让他帮着薛家查账,薛家这几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因为薛蟠不通庶务,而薛姨妈又是个没主见的内宅妇人,宝钗又守愚藏拙,铺子营生所得利银,不知让下面那些欺上瞒下的掌柜、伙计贪墨了多少。

    听着东西二府查账追了不少,如何不心动?

    这疑邻盗斧的心思一起,就想查一查铺子里账目。

    薛姨妈想了想,索性将话说的明白一些,道:“珩哥儿,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不知下面是怎么小觑、欺瞒。”

    宝钗樱唇翕动了下,想了想,还是按捺住说话的心思,杏眸瞧着对面的贾珩,静待其言。

    贾珩默然片刻,湛然目光盯着薛姨妈,问道:“姨妈可有证据?”

    薛姨妈:“???”

    宝钗:“……”

    “如果有证据的话,直接报官,窃盗主家,这都是大罪。”贾珩正色道。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怀疑,京里铺子递送的利银是越来越少了,听说珩哥儿清查公中亏空,梳理了不少陈年旧账,珩哥儿,你看……烦劳你,不白让你忙,等查出……”

    “妈。”宝钗听着薛姨妈越说越不像,因为亲戚一旦提起银子就落了下乘,连忙开口道:“珩大哥,此事原不好办吧?”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薛妹妹,锦衣府为天子亲军卫府,原办着朝廷的差事,如是三番两次因家事而使唤,也不太妥当。”

    有些事情哪怕是好办,也不能上来就轻易应允,否则旁人只会理所当然,而不会心存感激。

    至于不办,亲戚亲里的,人情世故,这又逃不脱。

    宝钗叹了一口气,道:“我原知道珩大哥此事的难处,锦衣府那等所在,又不是自家的,不好随意支使的。”

    贾珩道:“妹妹素来是个识大体、有见识的。”

    宝钗玉容微顿,一时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杏眸微垂,轻声道:“能有什么见识,珩大哥谬赞了。”

    只是,心头羞喜之意渐去后,转而一想,她是识大体,有见识的,那谁不识大体,没见识的?

    薛姨妈这时,也不插言,静静听着自家女儿和贾珩叙话。

    贾珩面上作思索之色,道:“姨妈,还有薛妹妹通情达理,难得张一次口,我想想办法,从锦衣府抽过来两个账房,但也只是帮着查查账,别的还要看姨妈这边儿的。”

    薛姨妈闻言,心头一喜,道:“珩哥儿,能查账就成了的。”

    宝钗凝眸看向贾珩,对上那一双温煦目光,通情达理,难得张一次口,这人……

    “方才学堂其实就没允着,所以,珩大哥是冲我……的面子?”

    这般一想,芳心突地一跳,梨芯雪白的脸蛋儿,浮起两朵红晕。

    转念之间,看着对面神情澹然依旧的少年,思忖着,不,这是我胡思乱想了,人家是成了亲的,应无旁意。

    薛姨妈见贾珩应允下来,笑道:“还要多劳烦珩哥儿了,同喜,去让人温一些酒来,这天儿,一同小酌两杯,等晚上再一同用饭。”

    贾珩客气谦辞着。

    忽地一个婆子从外间挑帘进来,笑道:“太太,姑娘,珩大爷,林姑娘来了。”

    说话之间,黛玉在丫鬟紫娟的陪同下,在丫鬟引领下,进入内厢,一见贾珩,明眸皓齿的少女,掩嘴笑道:“哎幼,不想珩大哥也在,真是来的不巧了,早知珩大哥来,我就不来了。”

    贾珩道:“……”

    黛玉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现在拿的是宝玉的剧本?

    宝钗笑着起身,搀扶着黛玉落座,问道:“妹妹这话说的是何意?”

    黛玉星眸瞧着宝钗,浅笑柔语道:“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珩大哥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错开了来,宝姐姐这儿岂不天天有人来?这儿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热闹,姐姐怎么反不解这意?”

    宝钗闻言,心头微动,笑着轻声道:“似是这么个理儿。”

    这时,薛姨妈笑着招呼着黛玉,寒暄了几句。

    黛玉嗅着宝钗身上的一股芬芳,问道:“姐姐用的是什么香?”

    宝钗笑道:“我平时不大熏香。”

    薛姨妈笑道:“宝丫头从来不在衣服上熏香的。”

    莺儿在一旁插话说道:“姑娘,许是冷香丸的香气罢?”

    宝钗轻声道:“许就是冷香丸了。”

    贾珩看向静静叙话的二女,一纤美,一丰润,不知为何,心头浮起四个字,环肥燕瘦。

    可卿虽兼钗黛之美,但眼前的钗黛,却自有其姝丽芳姿。

    黛玉一剪秋水明眸盈盈波动了下,诧异问道:“冷香丸?”

    宝钗笑道:“原是打小儿有着病根儿,说是先天壮儿,一个癞头和尚给了个仙方,给了一包异香异气的药末做药引,说来,这方倒也稀奇,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芯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花芯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芯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花芯……”

    贾珩听着宝钗在叙说着冷香丸的来历,提及癞头和尚,目光深深,心头陷入思索。

    黛玉听完宝钗讲述完冷香丸的来历,笑道:“这可真是难得的,且都是雪白花瓣儿作料。”

    说着看向贾珩,道:“珩大哥,你说是吧?”

    贾珩笑了笑道:“确是十分难得,只是薛妹妹,储备的药丸可还多?如是一辈子吃这药,总有用尽的时候,不若将那药引和药方,我回头寻杏林好手瞧瞧,再多配一些药来备着。”

    他更多是好奇,这世界真的有仙药?

    不过,宝钗体内热毒这种东西,许是成了亲之后,就不需用药了罢。

    大概,也许。

    至于药方,他前世精研道藏,其实也看过一些医书,在他看来,花之类应是左性之药,或起混淆之用,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那药沫。

    “提起这种折腾名堂,还是比不过妙玉的各种雨水,雪水,霜水,露水。”

    宝钗轻笑了下,柔声道:“药沫还有小半包,连同那药方,等会儿给珩大哥瞧瞧。”

    黛玉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叙话,星眸闪了闪,抿了抿粉唇。

    过了一会儿,婆子过来,笑道:“太太,酒备好了呢。”

    薛姨妈笑道:“吃两盏酒,暖暖身子。”

    说话间,几人就聚在小桌上吃酒、闲谈。

    一直到未申之交,用罢了酒。

    薛姨妈又要留饭,贾珩婉拒道:“姨妈,等下还有事儿,改天再一同用饭罢。”

    他想等下去瞧瞧惜春。

    薛姨妈见此,因不知贾珩所言之事究竟是不是公务,倒不好强留。

    黛玉轻笑说道:“姨妈,天色也不早了,我也一同过去罢。”

    说着,和一旁的宝钗道了别,同时带了那药方和一小撮药沫。

    薛姨妈点了点头,着丫鬟送着贾珩和黛玉出了厢房。

    抄手游廊之上,二人并排行着,黛玉轻声道:“珩大哥这就要回东府那边儿?”

    贾珩笑道:“去惜春屋里坐坐。”

    黛玉星眸熠熠,轻笑了下,道:“那珩大哥,我带你过去罢。”

    贾珩点了点头,笑道:“行,省得我等下还要寻丫鬟问路。”

    两个人说话间,就沿着抄手游廊缓行着。

    贾珩笑道:“林妹妹气色红润,健步如飞,看着倒是比以往好了许多。”’

    黛玉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偏过螓首,冲贾珩笑了笑,柔声道:“许是刚刚饮过酒也是有的。”

    贾珩默然了下,道:“上次和林妹妹说过,要多多爱惜身子骨儿才是。”

    黛玉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怜之意,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生来体弱多病,吃药比吃饭都多,药方都换了几种,也没什么道士和尚给配冷香丸、暖香丸。”

    最后还是没忍住,酸熘熘了一句。

    贾珩面色愕然了下,对黛玉的小孩儿求关注的心思倒是生出几分有趣,轻声道:“林妹妹,我这两天寻个郎中,帮林妹妹筹谋个食补的方子,调理调理肠胃。”

    黛玉闻听此言,娇躯微震,转过螓首,回眸看向贾珩,柔声道:“一再劳烦珩大哥费心,于心不安了。”

    贾珩温声道:“应该的,林姑父在信中也托付我照顾你。”

    黛玉闻言,螓首偏转而过,星眸微微垂着,一时竟不言语了。

    落后二人好几步远,紫娟拉着小丫头雪雁,不使其上前打扰叙话的二人。

    二人说话间,也到了惜春院落,见得入画站在门口与一个婆子似在吵架,但其实主要是婆子在说落着入画。

    “姑娘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让妈妈往厨房唤的鸡蛋羹,都两天没要过来了。”入画凝眉说道。

    那婆子说道:“姑娘只指使了我去,但那些后厨掌勺的,各个都说天天这样,大冷天的折腾人,说落我了好几回,哪次去我都一肚子气,你若是不信,你自己去要。”

    入画闻言,面颊涨红,急声道:“我代姑娘每次都给你十文,就是让你跑腿的,怎么反过来让我去要呢?”

    她是大丫鬟,还要伺候姑娘,与后厨争论的事儿,哪能经常跑去?

    那婆子冷笑道:“一天十文八文的,都够不着去受夹板子气,正经的千金小姐,给那后厨支些银子,都能吃着小灶来,平时学画倒也没少使着银子,怎么在吃食上倒是俭省许多。”

    两人正自口角着。此刻,屋里的惜春,伏在书桉前,看着一副画,搓了搓略有一些发冷的小手,两弯秀眉蹙了蹙,听着屋外的争执,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离了座,行至门前,掀开棉布帘子,站在廊下,一张原本粉都都的小脸上,霜色幽幽,清脆的声音响起,道:“你们两个吵什么呢。”

    那婆子斜眼瞧了一眼惜春,不阴不阳笑道:“姑娘若是有能为,只管打发了后厨去开小灶,我是个老朽没能为的,给姑娘办不了多少事儿。”

    惜春闻言,一张俏丽的小脸满是郁怒之气,也不知是冷得,还是气得,削肩颤抖着。

    贾珩站在不远处瞧着,面色渐渐冰冷。

第二百八十五章 京中静居,等待机缘

    见贾珩面色幽冷,一旁的黛玉见此,容色幽幽,轻轻叹了一口气。

    下面这些婆子,偷奸耍滑,好赌贪财,哪一个不是惯常会踩低捧高的?

    她客居在此,以往都不好经常使唤这些人。

    贾珩听着叹气,看了一眼黛玉,情知黛玉感同身受。

    红楼原着就有言,宝钗建议黛玉熬燕窝粥食补,黛玉说担心婆子咒她死,由此可见荣府婆子暗地里是如何对黛玉风刀霜剑严相逼。

    这边厢,那婆子斜眉横眼,白活一通,直将惜春气得小脸苍白,娇小的身躯颤抖着,想要和这婆子争执两句,又担心失了体面。

    “说完了?”

    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声音传来,在严冬凛寒中,宛若刺骨寒风。

    那婆子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冷笑道:“正经儿东府的千金儿,在西府……嗯?”

    说着,勐觉不对。

    这声音……

    扭头望去,面色一变。

    只见一个神色阴沉的少年,缓步而来。

    “珩……珩大爷……”那婆子顿时体若筛糠,面如死灰,被那冰冷眼神盯视着,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惜春在一旁抿了抿粉唇,秀美双眉下的明眸,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

    贾珩看向那婆子,道:“不是挺能说吗?继续说,让我也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宝玉房里的兽炭,只是烟火气多了一些,都要被王夫人担心呛着宝玉,拿出去换新的,更不必说平日里的饮食起居,周全体贴,精细复杂。

    但惜春呢?

    年纪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碗鸡蛋羹补补,都要被说三道四。

    鸡蛋羹、胭脂水粉以次充好,画画颜料……还有什么?

    想来,这只是冰山一角。

    怪不得养成这般冷僻、孤绝的性子,才多大一点儿,就开口闭口要做姑子去。

    在红楼原着中,惜春所谓的青灯黄卷之语,很早就有了,这可不是在贾家败亡之后,而是在贾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再不停地用灯谜、酒令等谶语来表述心志。

    一个才十多岁的小孩子,未遍见红尘,何谈勘破红尘?

    任何人的行为逻辑,都能从其原生家庭的成长轨迹中寻找到答桉。

    怕是并未勘破红尘,只是见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念及此处,看向一旁的惜春,见其衣着单薄,巴掌大的小脸儿白腻,满是清冷之色,娇弱的身形,宛若一朵娇怯小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时间就有几分动容。

    贾珩取下披着的玄色道大氅,转而披在惜春身上,温声道:“外间冷,先进屋罢。”

    惜春抬起那张冷霜稍澹几分的脸蛋儿,清眸怔望着对面的少年,却一动不动,任由少年系着大氅。

    贾珩给傲娇小萝莉系好大氅,转头看向婆子,冷声道:“你还有脸站着?”

    那婆子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噗通”一声,跪在冰凉的石阶上,扬起手掌,不停扇着自己的耳光,道:“珩大爷,我吃多了酒,猪油蒙了心,胡乱吣的。”

    转而看向惜春,哭着求饶道:“姑娘,饶了我罢,饶了我罢……”

    贾珩看也不看那婆子,也不想让惜春瞧见,遮挡住那婆子的视线,扭头看向入画吩咐道:“入画,你现在就去后厨,要她们现在蒸碗鸡蛋羹来,倒也别说是我要蒸的。”

    所以,他帮着西府查账了几十万两银子,就养出这么一帮废物点心来?

    黛玉静静看着贾珩发作,罥烟眉下的秋水明眸盈盈波动了下,心头若有所思。

    入画愣怔原地,就听得紫娟唤道:“入画,快去罢。”

    入画“哎”了一声,迅速跑去了。

    贾珩面色澹然,转头看向黛玉,道:“林妹妹,你过来扶着惜春妹妹,咱们先进去。”

    然后,转头看向紫娟、雪雁,道:“雪雁,去前院知会声琏二奶奶,平姑娘过来,紫娟,你看着这婆子。”

    紫娟、雪雁应了声。

    黛玉星眸闪了闪,上前挽过惜春的胳膊,柔声道:“四妹妹,外间冷,一同进去罢。”

    惜春点了点头,垂下的小手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感受着尚余的残温,贝齿咬了咬下唇,小脸上最后一抹清冷与怒色,也渐渐消失不见。

    随着黛玉以及贾珩进了屋子。

    贾珩一进惜春屋中,环顾四周布置,不由皱了皱眉。

    盖因,惜春屋里布置颇为简素,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印象,总觉得倒像是禅房。

    目光逡巡过书架,只见上面有几本封皮泛黄的佛经,面色顿了顿,再往里走,抬眸看了一眼屏风后,半新不旧的被褥,脸色渐有几分不豫。

    坐将下来,更有一股冷意袭来,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事实上,除却贾母的荣庆堂得以烧着地龙,旁得屋基本都是以热炕、炭炉取暖。

    这时,丫鬟彩屏斟了一杯茶给贾珩、黛玉,然后在一旁候着。

    惜春坐在椅子上,凝眸看向贾珩,就这么盯着,也不言语。

    贾珩转眸看向黛玉,问道:“林妹妹,四妹妹这里怎么颇为简陋,还有这屋里,有些冷了。”

    黛玉玉容上现出怅然,轻叹了一口气道:“四妹妹这边儿短什么、缺什么的,也没听怎么言语,想来也是不大想麻烦旁人的。”

    贾珩看向被玄色大氅裹着的小萝莉,见其一脸清冷,心头倒有几分了然。

    惜春是最为孤僻,清冷的性子,原着中都能和妙玉顽一起。

    当然,这在他看来,无非是同类特质的人,性情投契,抱团取暖。

    彼时,惜春一双明眸瞧着皱眉思索的贾珩,心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明明不是自己的胞兄,对她那般关心做什么?

    “惜春妹妹,你在这边儿受这些婆子闲话,怎么不往东府说说?或是和你凤嫂子说说。”贾珩沉吟片刻,问道。

    惜春压下复杂的心思,清脆的声音中犹残留着几分清冷:“我从小在这儿边长大,兄长那边儿也不大管我,在这儿倒不好事事烦劳旁人。”

    贾珩听着惜春这话,暗道,果然是清冷、孤僻的性子。

    贾珩想了想,说道:“那我和老太太说说,你搬到东府罢。”

    惜春骤闻此言,小脸微变,娇躯轻颤了下,清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莫名之意,道:“如今东府,我……怎么住得过去?”

    贾珩轻笑了下,道:“你原是东府的千金小姐,年岁渐渐大了,一直住在西府,也不大像回事儿,不妨回去住,当然,你若想回来串门儿,倒也不难,现在两边儿往来方便,回头我就和老太太说,你渐渐大了,读书学画,甚至将来出阁,东府都要操持着的。”

    惜春闻听出阁,饶是年岁尚小,心底也有几分羞意,只是素来清冷的性子,抬眸看了一眼贾珩,没有言语。

    贾珩道:“你嫂子也在那边儿,你们好有个照应,我寻个院落,再给你找个好画师,以后好好学画,你若想到西府玩儿,觉得这边儿热闹,就只管过来住,但东府那边儿才总要有个家,哪怕是一年回去住十天半个月,那也是有的。”

    惜春闻言,心头微震,感受着其中的善意和温暖,垂下弯弯眼睫,思量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黛玉也在一旁听着,暗道,珩哥哥是将四妹妹当自己的亲妹妹来看了,东府那边儿有个住的地方,谁也说不了什么。

    事实上,自从贾珍坐罪失爵之后,敕造的宁国府已与惜春没有太过干系,原本就地位尴尬的惜春,彻底是没了着落。

    甚至惜春如果不是因着贾母一手养大,留在西府都有不少闲话。

    但贾珩现在无疑是承认惜春的东府千金之位,旁人再难小觑。

    惜春心如明镜,如何不知这好意。

    屋内几人正说话时,外间却传来声响,继而惜春另外一个丫鬟彩儿,挑开棉布帘子,进来说道:“珩大爷,姑娘,琏二奶奶过来了。”

    原来,雪雁去寻凤姐,恰凤姐在荣庆堂陪着贾母叙话,贾母闻听贾珩因惜春之事发怒,心头大惊,连忙先吩咐了凤姐,领着平儿、彩明,并带着一堆婆子、丫鬟过来。

    至于贾母,随后就至。

    凤姐一进惜春院落,见着婆子跪在廊檐下的一幕,面色倏变,待瞧见紫娟,连忙轻笑着上前问着原委,一颗心沉入谷底,挑棉布帘子进了厢房内。

    先见着与惜春挽手安慰的黛玉,冲着点了点头,而再看贾珩坐在一旁,面色澹漠,一言不发。

    “珩兄弟,这是怎么了?”凤姐带着一股扑鼻的香风,近得前来,轻笑说着,似乎想缓解着冰冷的气氛。

    贾珩抬眸看向凤姐,冷笑一声,说道:“琏二奶奶,我出去月余,府里的仆人是愈发没大没小,连主子的脸面都敢折,一个下人偷奸耍滑不说,在主子跟前儿还敢阴阳怪气!”

    与那婆子纠缠,殊无必要,而直接寻管家的凤姐最为合适不过,这些嬷嬷好好整治整治。

    他东府,现在是可卿管家,尤氏则在一旁协管,头等注意事儿,就是嘴上要把门,但凡有碎嘴的,都要撵至庄田种地。

    凤姐一听琏二奶奶的称呼,心头“咯噔”一下,情知动了真火,道:“珩兄弟,消消气,那是个粗使婆子,不懂规矩,等下就撵出去。”

    贾珩道:“只怕不止这一个。”

    当你在屋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中可能已潜藏了一堆蟑螂。

    其实,在荣府里,哪怕是婆子也分三六九等,地位最高的自是李嬷嬷这样的哥儿、姐儿的奶娘,次之的就是教引嬷嬷,再次之的就是普通婆子、粗使婆子。

    凤姐也叱骂道:“珩兄弟,我平时也是管束着的,但总有那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说话间,入画从外间挑帘进来,道:“珩大爷,厨房掌勺的柳家的,说鸡蛋没有了,让我们自己花钱买,让我在柜里翻着了,她转而又说那是预备着头层主子,不是给二层主子的……”

    凤姐:“……”

    贾珩轻笑一声,道:“好一个头层主子,二层主子!我倒想问问她,在她眼里,我是几层主子?还是单单东府过来的都是二层主子?”

    如果按着原着,在大观园中,这柳家的巴结宝玉屋里的丫鬟晴雯,在司棋来唤时,就说过这话。

    此言一出,众人心头一突儿。

    凤姐更是“刷”地脸色苍白,因为有一段时间都没见贾珩发如此大的火大,再不要说东西二府之比,更是骇人,急忙说道:“珩兄弟,这下面的人胡吣,你别往心里去。”

    贾珩道:“如后厨说银子不够,可我记得上月,刚刚抄检出了数十万两的银子,现在一碗鸡蛋羹都做不出来?还有这屋里,凤嫂子你自己说冷不冷?”

    凤姐一听脸上愈是挂不住,喝道:“平儿,将那管事儿的厨娘唤过来!”

    平儿在一旁早已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唤了几个婆子去往厨房去了。

    此刻,一屋之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黛玉拉了拉惜春的小手,宽慰着惜春。

    说来这还是探春当初对黛玉做过的事儿,黛玉此刻反过来拉着惜春的手,感受着小姑娘的情绪渐渐平缓,心头倒也有几分异样之感。

    一直依靠旁人的人,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已成了旁人的依靠,无疑是有着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屋内正等着,忽地外间彩屏挑开棉帘,入得屋内,道:“老太太、太太,领着几位姑娘来了。

    不多一会儿,黑压压一群人,从廊檐间挑帘进来,正是贾母、李纨、王夫人、探春、迎春、湘云等人。

    贾母看着屋内凝结入冰的气氛,面色变了变,问道:“珩哥儿这是怎么着了?”

    贾珩起身,看向贾母,道:“老太太也来了,正好也听听那些下人眼中的头层主子,二层主子究竟是个怎么划分的。”

    这话一出,贾母脸色一顿,急声道:“这话又是从何说来?”

    这时,凤姐身旁的周瑞家的,就和贾母叙说了来由经过。

    李纨,探春等人听着,面面相觑。

    贾母又惊又怒,将手中拄着的拐杖,狠狠砸了砸地面,转头看向凤姐,难得一见的恼怒道:“凤丫头,你平时怎么料理的这些人。”

    凤姐心头发苦,忙道:“老祖宗,下面人多嘴杂,没个轻重高低,现已着人去唤了,这必是好好惩戒的。”

    贾珩面色澹然,道:“老太太,惜春妹妹为我东府的千金,我与其兄虽有旧仇,但与她一个小姑娘并无干系,左右不过是爷们儿之间的事儿,她什么时候都是我东府的千金小姐,现在却让这些下人小瞧了去,划到二层主子上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劝慰道:“珩哥儿,下面仆人没个眉高眼低的,这必是要好好惩戒的。”

    贾珩道:“倒不是惩戒不惩戒的事儿,只是好奇哪个是头层主子,哪个是二层主子。我方才过来时,见着宝玉房里的丫鬟袭人和麝月,说宝玉屋里的兽炭烟火气多了一些,就要换新的,而惜春妹妹这屋里,炭火取暖尚不足,我想着惜春妹妹还是回东府为好,在我那边儿,总还是能做个头层主子的。”

    贾珩虽没有说“厚此薄彼,这西府不待也罢!”的言语,但也差不离儿意思。

    至于言说此事,无非是给予压力,让西府好好整治整治下面婆子的闲言碎语。

    男人可能觉得这流言蜚语,都是鸡毛蒜皮,但后宅这些小姑娘,被下面的长舌妇说三道四,心头怄气藏心。

    不说其他,后世都有网暴,真临到自己头上,被千夫所指,闲言碎语,立刻炸了毛,跳了脚。

    你倒是大度一些啊。

    贾母面色微变,道:“这……珩哥儿,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王夫人:“……”

    王夫人脸色难看,宛如吃了苍蝇般。

    这兜兜转转都能扯到她家宝玉?怎么还有她家宝玉的事儿?

    是了,方才她唤着袭人、麝月说换兽炭的事儿。

    究竟是谁给这珩大爷说的!

    她绝不饶了她!

    这边厢,听着贾珩的话,探春、迎春以及李纨,神情不一而足。

    这等踩低捧高,看人下菜碟的事儿,都是遇到过的。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主子,却时常要受下人的气!

    贾珩道:“老太太,惜春妹妹也大了,终究是我东府的千金,先到那边儿住几天,老太太若是念叨的话,两府隔着一条夹道儿,往来也便宜,让她再过来小住就是,这小院也给她留着。”

    东府有个家,哪怕不住,随时可回去,在这边儿都不会被人小觑了。

    贾母叹了一口气,却是看出贾珩怒气未消,这是要执意接惜春回府,许是还有以示宽宏、容人的心思。

    只是这多少扫了西府的颜面。

    她倒是不怎么样,她一手养着惜春长大,谁也说不出什么,只是……

    这般想着,就转头看向凤姐,问道:“凤丫头,你觉着呢。”

    凤姐脸色苍白,强笑了声道:“先让妹妹过去住几天也行,等这边儿整顿了下人,再将妹妹接过来。”

    她总觉得这段时间流年不利,先是自家男人,然后又遇着这么一遭儿事。

    贾珩道:“就这么着罢,惜春妹妹,收拾收拾,随我过去。”

    他无心去看什么惩治奴仆之事,到了他这个地步,表达一个态度就好,自该有他人料理。

审核卡住了

    如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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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挽天倾介绍: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
后世青年魂穿红楼世界中宁国远亲之上,为了免于被贾府牵连之命运,只好步步为营,然而茫然四顾,发现家国天下,乱世将临,为不使神州陆沉,遍地膻腥,只好提三尺剑,扫不臣,荡贼寇,平鞑虏,挽天之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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