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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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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邓四爷磨磨蹭蹭半天,终究没敢违了薛向的意思,历代大队长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儿可比那物件儿厉害一百倍。

    邓四爷半拉屁股坐在石磙上,薛向递了支烟过来,他还没坐实的屁股腾得又站了起来,连连推辞。

    薛向看出来了,老爷子确实被压迫得狠了,对组织的敬畏已经有些扭曲了心理。薛向也就不再客气,将烟狠狠塞在邓四爷手里,令他拿着。

    邓四爷挨了喝叱,这回反倒舒坦了,一句客气话没有,接了烟就塞进了兜,这点小老百姓的狭隘总算还未被磨去。

    “邓四爷…”

    薛向刚喊了个名字,邓四爷又腾得站了起来,“大队长,您叫我老邓头就好,切莫叫什么爷啊!我现在是普通的社员,一颗红心早已交给了党。方才,李副队长那是开玩笑叫的,您可千万别误会啊,下次开会,我一定检讨。”

    薛向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跟李四爷这经历过浩劫而产生心理阴影的人交流,你对他客气,那是让他不痛快。索性,他彻底放开了,道:“老邓头,你方才说只要不烧山,你保证三年之内,金牛山就变成一座金山,是怎么回事?”

    薛向从李拥军的故事里,听出了点味道。显然邓四爷不是第一次见那物件儿,该是熟悉那物件儿习性,不然当初在田字港遭遇时。就不会那般镇定。想来以邓四爷老炮手的身份,该是对这金牛山熟悉无比,定是看出了什么门道。

    众人见薛向竟然把邓四爷这整天挂在嘴边的疯话,当了真,心中齐齐哀叹:大队长莫不是为了兑现那颗“秋收后让全体社员能吃一年饱饭”的卫星,而失心疯了吧,连疯老邓的话也要信!还金子,这金牛山名字前倒是挂着个“金”字,可遍地都是土坷垃。

    就连素来尊重邓四爷的李拥军,也觉得老头子这回是不靠谱了。他虽和邓四爷一道碰上过那物件儿。且也确信五八年的失踪案就是那物件儿所为。可邓四爷居然说能把靠山屯变金山。这不是瞎扯么!

    五八年以前,还没发生那邪性事儿,他李拥军又不是没随屯子里的老炮手们进过山。山里的山鸡、野兔之类的确实不少,野果子、紫葡萄等零嘴儿也遍地都是。可要说有金子,那简直是瞪眼说瞎话。别说金子,就是铁疙瘩,这金牛山也没见一块。

    以彭春为首的小队长们正待出言喝叱邓四爷,生怕这疯老头瞎白话,把这不知道金牛山虚实的彪悍队长给说动了心,毁了烧山造田的大计。可邓四爷却先开了口:“大队长,到底怎么回事,我不能说。但只要等个三五年,便见分晓,那时金牛山就真是一座金牛呐。”

    “老邓头,你是何居心?屡次阻挠咱们响应公社的政策,农业学西晋。这是毛主席的指示,你难道连毛主席的话也敢不听么,你好大的胆子!”彭春终于忍不住喝出声来。

    邓四爷被这天大一顶帽子砸在了头上,黑炭一般的橘皮老脸刷得一下就白了,“毛主席”这仨字对他的威慑太大,唬得他脑子一阵发懵。

    薛向哪里听不出彭春这是话里有话,和一个老头子说话,用得着搬出这些七七八八的政策和毛主席么?还不是说给他这个嘴上没毛的大队长听的。

    薛向倒没有怪彭春的意思,他知道众人急着烧山,生怕自己被邓四爷劝动。其实就是邓四爷不主动跳出来,他也打算进山一探。因为,一开始,他就不信是什么山精鬼魅的,只认为是猛兽。

    薛向对自己的身手向来是信心爆棚,又听拥军描述过那物件的威风,虽然确实厉害,他一枪在手,又有何处去不得?他有信心活着从里面走出来。

    “金山银山的先不去管它,说说,为什么要等三年?”薛向抓住了关键问题,他倒不觉得邓四爷是在发疯,其中说不定还隐着什么。

    此问一出,彭春等人也回过神来:是啊,你疯老邓整天喊着“这金牛山三五年之后便是宝山”,可你总该给出个由头啊,要不然,你就是说疯话。

    “这,这…..”邓四爷吱吱唔唔说不出口。

    彭春见邓四爷哑了火,竟换出副微笑面孔:“老邓头,说不出来了吧?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对金牛山的感情太深,舍不得看它没了,故意编些理由阻止咱们烧山。可我们哪个不是从小在这金牛山里玩大的,谁对它没感情啊?只是现如今,不烧山,咱屯子就没活路啊!所以您老还得想开点,莫要再阻拦了。”

    要不是彭春见薛向待见邓四爷,且隐隐有了被邓四爷说动的迹象,他哪会对邓四爷这般客气。早就一顿喝叱将老头子给赶走了,岂会在乎老头子的感受。

    彭春话罢,邓四爷依旧不出声,直把两个拳头握紧,一双浑浊的眼睛直钩盯着前方的金牛山,山风吹来,飘摇地它满头白发乱飞。

    彭春见了邓四爷这番别致的造型,以为老头子玩儿起了深沉,忍不住就要喝出声来,却被薛向挥手止住。

    终于,邓四爷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右拳狠狠击在左掌上,沉声道:“大队长,要是您不信,我老邓可以带你进金牛山去转转,进去了,您就全明白了。”

    “疯老邓,够了!”

    “邓老四,你狗r的到底要干什么!”

    “邓四爷,你……”

    “………”

    哪知道邓四爷此番话出,竟似往毛厕里扔了颗炸弹,激起了公愤(粪),众人齐齐喝出声来。

    这二十年来,进过金牛山的,有谁活着走出来了?这疯老邓不是将老子们的军么!

    众人正待继续喝骂、批斗。却被薛向挥手拦住,但听他道:“成,就听你老邓头的,我就陪你闯一闯这龙潭虎穴,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金疙瘩。”

    薛向话罢,众人的反应却比方才听邓四爷邀请薛向进山的疯话更甚,几乎是齐声喝出了“不可”二字。

    他们哪里愿意薛向去淌这趟浑水。一来,烧山造田、造田产粮、产粮吃饭的思想早已在诸人脑子里根深蒂固,他们只想早些烧山,压根儿就不愿再多生事端。二来。金牛山中的凶险那可不是一两个人拿命换回的经验。若是让这不知深浅的娃娃队长进去了。多半是有去无回。队长失踪了,公社里震怒还是小事,可蔡高礼重掌大权,谁能抗得住。

    要知道。这会儿,他们早为了民兵连的指标,一边心思的跟着薛向走了。十块钱那可不是小数目,蔡高礼当权时,别说是发钱了,简直就是拿大伙儿当奴才使唤。两相对比,还是跟着这娃娃队长混舒坦,虽然人蛮横了些,却非不讲理。有时还让人亲切。

    在众人全力劝说薛向之际,邓四爷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负气之语,竟让大队长舍身相陪,大队长是什么身份,在靠山屯就是天啊。

    李四爷大半辈子都是挨斗被批过来的。别说是大队长了,就是小毛孩子心情不好了,也可以拿他取乐。他何曾体会过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尤其是被大队长这代表着组织的存在给予的信任。先前满腹的牢骚和拼命搜刮出的劝阻之词,这会儿全化作两行浊泪,斑斑驳驳地挂上了橘皮脸。

    太史公言: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邓四爷虽不知道这句话,此时却是同一种情怀。

    众人正苦口婆心地劝着薛向千万不要听疯老邓的疯话,忽见邓四爷淌起了眼泪,立时齐齐熄了声。

    邓四爷是个啥脾气,除薛向外,诸人无不清楚。虽说老头子这些年来,被整得有些神经过敏,变得谨小慎微。可这么多年来,邓四爷再怎么挨斗,也是只认错检讨,却不会求饶,更别提掉泪了。

    诸人闹不清是什么状况,又不便安抚邓老四,正手足无措间,邓四爷却先开腔了:“大队长,啥也不说了,你能看得起我老邓,我老邓要是再不和你说实话,那就真不是个玩意儿了!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好些年了,眼见得不少人死在那畜生手里,可我,可我……”说到这儿,老爷子竟呜呜哭出声来。

    邓四爷竟是好一阵大哭,直哭得泪如决堤,音渐嘶哑。当真是见着伤人心,闻着动容,真不知道老爷子心中藏了多少酸楚。

    纵是一直不待见邓四爷的彭春等人听得也心中悲戚起来,众人不知道如何劝老爷子,只得任他嚎哭。好一会儿功夫,老爷子才自己收了声,卷着烂了半截的羊皮袖口,擦了擦眼泪,竟说出了段惊心动魄的故事来。

    ps: ps:绝不是拖戏,这个小情节今天结束。说实话,读者的意见对我这种新嫩写手的影响太大。有的要看顽主,说后面的失了味道;有的催着赶紧下乡,在京城混就是拖戏;有的要看知青,叫往血色浪漫发展;有的要赶紧写高层权斗…..诸位亲爱的读者,前面就是按着不少书友的意见,变换二来各种发展方向,和我最初的设定,变化是很大的,现在快收不住了。后面,我就按自己意见搞了,我手写我心,你们就跟着我的笔走,本书会精彩的。毕竟本书的素材就是这活生生的四十年的各种大事儿,那些传奇的野史、秘闻,当然,还有你们最爱的窥某些人的阴私,怎么可能不精彩。所以,大家不要催,也不要急。

    另,本书是爽文啊,不是那种如这般写实的官文,学不到什么办公室争斗,只能给你解乏、放松之用,看过一笑就是我的荣幸。当然,书中的官职和官制在不同年代的变动,我不会弄差。官场级别、明暗潜规则也会照顾。总之,不会是白得一塌糊涂。相信看了这么多,大家也稍稍有些了解了。所以,那些说本书不是严谨官文的朋友就不要多加批评了。

    唯一的短板,就是更得慢,加上我写的细腻,就显得拖沓,这个很麻烦,我会努力的

第十七章 山神

    求月票救命!诸位,先鞠一个躬。这书好歹还上了新书月票榜,每一票都是那么宝贵,下周我裸奔,我会努力更新和存稿的。

    ……………….

    邓四爷哭完,颓然坐回了石磙,便开了腔:“李副队长,你恐怕还不知道,就在你们从山里回来的当天夜里。赵老三家的和郭大嘴家的便悄悄去找了老刀把子,要他带人进山去看看,说是无论死活,总得知道个准信儿,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刀把子人仗义,心也善,听得不忍,便应下了,当夜便来约我,还有王三炮、麻二爷咱这三个最拔尖的炮手,商量一起进山。我们一听,哪还有二话,立时就应了。这金牛山自小就是咱们的后院,闭着眼睛便能摸个来回,哪里信里面有什么山精鬼魅,一准儿是从外面窜进了猛兽。”

    “第二天,天刚发朦,我们四个就出发了。平日里,我们几个进山哪用得着备齐家伙,拎着个棍子进去,就能掀头野猪回来。这回听你们进山的伢子把情况说得凶恶,我们不敢怠慢,便把趁手的家伙全带上了。”

    “我背了两把新制的山炮(土铳),手里提着一把尺长的柴刀;王三炮拖着他看家的撒网,说到这儿,多句嘴,你们可别小瞧这副撒网,这是早先年,王三炮他爷爷传下来的,那可是用晒了三冬的青麻藤和银松根混着黄亚麻丝一点一点绞成的,制成之后,坚韧得惊人,三刀都砍不断,除此之外,这撒网上遍布倒钩,任何猛兽一被罩上,基本就没跑,这金牛山早先的豺狼虎豹不知道有多少,丧在这副撒网下。

    “麻三爷年纪最大。当时已经六十多了,经验最是富,连老刀把子早先都是他带出来的。麻三爷年纪虽大,可精力一点不逊屯子里的小青年,扛着他那把红缨枪就上了路,这把红缨枪早些年可是饮过鬼子血的,枪头和蜡杆都是普通货色,可有两点,就注定了这把枪的不凡。一是,麻三爷长年练枪。枪术惊人。挥枪一扫。说定墙上的蚊子就不会定着苍蝇;二是,这回的枪尖是抹了毒的,临行的当天早上,麻三爷就捏死了两条蝮蛇。用枪尖将毒囊挑破,拔出枪头时已经蓝汪汪一片。”

    “老刀把子的厉害,你们当时年纪虽然不大,但都亲眼见过。你们还记得五五年吧?那年秋收刚结束,有头野猪窜进了咱眼前的稻谷场,那野猪有小牛犊子大小,逢人就顶,撵得满稻场的人乱窜。恰好,老刀把子路过。二话不说,奔上前去,一把就按住了那也猪的獠牙,一人一猪就开始角力。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发了狂的野猪的厉害。那野猪被人按着獠牙能不恼火?可是任凭那畜生怎么用力,也挣不开、抵不动老刀把子分毫。最后,被麻三爷从边上一枪扎穿了野猪的喉咙,却惹得老刀把子抱怨,说没玩儿够。当时,打谷场围满了人,你们应该也在吧?”

    邓四爷说到这儿,顿了下,似在等李拥军等人答“在”,可诸人听了邓四爷描述老一辈炮手的无上风采、奇门兵甲,都入了迷,都在想老刀把子会带什么独门兵刃入山,竟没人回他的问题。

    邓四爷也没接着追问,而是续上了故事:“靠山屯最厉害的四个炮手,我枪法准,一枪下去,说打兔子左眼,绝不打右眼;王三炮祖传的撒网,只要网出,绝不走空;麻三爷阴狠的银枪再配上蛇毒,莫说这金牛山,就是两百里外的神农架,早些年麻三爷也是趟过几回的。可偏偏老刀把子成了靠山屯最厉害的炮手,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邓四爷倒和四九城的顽主候小春一个德性,讲个故事,动不动就好为人师。惜乎邓四爷没候小春那般手段,能让姬长发能人自觉的当捧哏。他一个挨批被斗几十年的老头子,在靠山屯的地位低得惊人,也只有开会之日,方才是老头子刷存在感之时。

    众人沉浸在故事里,不理他,李四爷也不敢拿乔,只有接着自问自答:“要说炮手做到一定的程度,就和两个武术高手差不多,归到根子上,还是看身体的本事,而不是靠器械。我们三个虽然厉害,在金牛山可以横着走,可到了深山老林,就吃不住了。碰上落单的猛兽,费番功夫,还能拿下。可一旦你落了单,碰上群牲口的时候,那就彻底没辙了。”

    “就拿我来说,我手中的土铳又不是机枪,一发下去,你撂不倒牲口,就得被牲口撂倒;王三炮手中的撒网也不是天网,你罩得了一个,罩不住一群,落了单,就是个死;麻三爷的毒枪也一样,野牲口从四面八方攻上来,一把枪无论如何也遮应不过来。”

    “我们三个不成,可老刀把子就有这个能耐,他真是纵横山林如履平地。老刀把子入山,从不带家伙。山中的树木、大石就是他的家伙,碰上野猪狗熊,也从不绕道,上去就干架。碰上狼群,直接倒拔了小树,就做了棍棒,一轮扫下去,再多的狼也得让路。老刀把子是天生的猎人,不,可以说是天生的野人,一双铁脚板进山也从不穿鞋,按说山里荆棘、倒刺遍地,可你就是不见他脚上破皮。”

    “交待这么多,就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四个凑一块儿进山,别说是碰上群狼了,就是撞上群虎也能囫囵着回来。可世事就是他娘的无常,哪知道这回会这么邪性,竟碰上了那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物件儿。”

    “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回众人没用邓四爷发问,竟齐声出言将故事截断,这隐了二十年的邪门儿玩意儿终于要露面了。

    “山神!”邓四爷从牙缝里迸出了俩字。、

    “啥玩意儿!”众人齐齐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还真有鬼魅不成?

    “听名字是怪,可老辈人口中,这物件儿就叫山神。它似蟒非蟒,是蜥非蜥,头粗身长,远观和普通的大蛇没什么两样,待到近处。才能发现,它粗胖的身子下竟长着四只收在腹中的脚掌。”邓四爷一阵短促的话语,将这物件儿的外貌说了出来。

    “不就是条四脚蛇嘛,凭什么敢叫山神?”彭春哂笑一声,似乎觉得邓四爷口中的那物件儿有些浪得虚名。

    “凭什么?呵呵,你接着故事往下听,就知道凭什么了?”邓四爷哂笑一声,卖了个关子,接道:“自五八年上半年开始,大炼钢的风吹遍全国。咱们靠山屯因着二道坡锁住。木材难运出。金牛山才被排到了七八月开砍。结果。别的山林先砍光了,满山的牲口四下逃避,倒有不少逃到了金牛山。这大半年来,我们四个就在林子里撞见过不少厉害的牲口。可没一个能在咱们四个手里活着离开。不过这次,我们知道不比以往,能把人无声无息弄走的猛兽,咱们在金牛山还未撞见过。”

    “这金牛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纵横十数里,我们几个老炮闭着眼睛一天就能跑完。这回咱们径直就去了出事儿的地儿,一到那伐木现场,便见了各色凌乱的木头。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老炮们都会追踪牲口的痕迹,刚围着那片乱木区转了没一袋烟的功夫,经验老辣的麻三爷便觉出不对来。”

    “麻三爷叫过我们围拢,直指了他身边的一颗黄梨树,让我们往上看。我抬眼一看。但见那三人合抱粗细、二十多米高的黄梨木的树身垮了老大一片树皮,这垮掉的地方呈带状,盘旋着上升,约莫有十多米的长度。”

    “看到这儿,我们都愣住了,就是纵横山林,素无禁忌的老刀把子脸上也变了颜色。树皮垮成这种形状,不说是我们这几个老炮手,就是靠山屯的一个娃娃都知道定是大蛇攀沿时、蹭垮的无疑。”

    “可眼前的这条垮带未免也太过恐怖,单从垮皮的地方便能察出那蛇至少有六七米长短、小腿肚子粗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这种大蛇虽说罕见,咱们几个也并非未见过,其实这种程度的蟒较之猛虎、群狼更容易对付,可最最要紧的问题还是出在这树上。”

    “要知道这可是颗老黄花梨树,木质极其坚硬,是作家具的上品,寻常人拿刀锉,许久未必能蹭下一块树皮,可这条蛇攀沿几下,就成了这副形状,这是蛇该有的本事么?”

    “这会儿,连麻三爷也迷瞪了,弄不清到底什么物件儿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是,至少确定了一点,赵老三和郭大嘴必是被这物件儿,从树上凌空含走的。再加上,当时天黑、人荒、树杂,没人想到往天上瞧,是以没人能发现。”

    听到这儿,李拥军猛地一拍大腿,叫道:“着啊,原来是这样。好你个李四爷,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你可知道,我寻思这事儿快二十年了啊 ,今儿个算是解了我心中的谜团,晚上能睡个舒服觉了。”

    李拥军这般作势,众人却没能笑得出来。听李四爷越讲那物件儿的奇异之处,韩东临等人就越心慌。毕竟这厉害玩意儿,离自个儿说远也不远,就在身侧的山里啊。

    薛向也听得入了谜,如此奇闻怪谈,前世只在网上得见,眼下居然就发生在了身边。说不得,还得和那物件儿会上一会。

    薛向急着听事情的发展,起身拉着李拥军坐下,催促李四爷开讲。他一早上没吃饭,竟是连肚子早饿得呱呱直响也不顾了。

    哪知道,接下来,听完李四爷讲述的那场惊天的人蛇大战,他连中饭都没吃上。

    ps:末了,说下,江南发ps一般就是连着正文发的,但我的正文绝对会超过三千字,而不足四千字,因此不会让诸位花冤枉钱。本书的进度会加快的,这个情节结束,京城就会联系上,别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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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恶斗

    见大队长发话了,邓四爷不敢怠慢,不接李拥军的话茬儿,接着讲道:“蛇性喜阴,当时太阳刚刚升起,正挂在东山坡上。老炮手都知道像此种大蟒,最是怕热,多半会避阳而居。我们二话不说,便一路背着太阳,向西方搜寻,各自把手里的家伙也握紧了,这回不比以往进山就是为了取肉那般简单,弄不好就得见血。”

    “没走到一盏茶的功夫,打头的老刀把子便扬起了手,我们三个面上一惊,立时齐齐停了脚步,伏下身来。老刀把子这天生的猎手,对危险的感觉不比野兽差。我们都对以老刀把子预警风险的本事深信不疑,毕竟他这一手本事,几十年来,可没出过岔子。我们伏在一片苇子叶后,拿眼向四周搜寻,却未见有丝毫异样。前方百米开外的位置,倒是有一大片小灌木林,小檗、黄杨、沙地柏、铺地柏密密匝匝,连成一片,四五头野猪正在灌木林里哼哼唧唧地蹭树,哪里有半分那物件儿的影子。”

    “哪知道,就在我准备开口问出升的时候,前方的那头最肥的野猪刚抵倒一颗小黄杨,如海的小灌木林霎时翻起惊天的风浪。但见灌木林正中位置,呼啦啦,陡然射出一道黑线,黑线两边的灌木急速地向两边倒伏。那黑线发射时,距那拱倒小黄杨的野猪尚有小五十米的距离,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后,黑影便冲到了野猪近前,接着,便是一阵让人牙酸的嘶嚎声冲天而起,这时,我们方才看清那黑影的庐山真面目。”

    “但见当空现出一条巨大的蟒身来,蟒身的下半部隐在灌木里,窥不到全貌。可腾空的那部分身子就两米有余,蟒身更是有十岁娃娃的腰身粗细。西瓜大的蟒头因含着半个野猪身子,而急剧摇摆。眨眼间,我们就瞧着那胖大的野猪。被它吞了下去,蟒背鼓起老大一阵波浪,显是入了腹。

    “那蟒吞了头野猪,剩下的四头野猪痴傻地愣在当场,居然不知道逃跑,似乎是认命一般。那蟒半空里摇了摇身子,似在消食,半袋烟的功夫过后,又探下头来,吞了一头。吞完两头硕大野猪过后。那蟒便不再取食。接着竟做出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动作来。”

    “那蟒忽地腾起隐在灌木丛的粗尾。挨个儿在剩下的三头野猪身上轻轻扫了一下,竟似在表扬一般。三头野猪被那蟒这么一扫,就好像忽然活过来一般,拔了蹄子。就跑了个没影儿。”

    “看完那蟒吞猪,我们全傻了,这,这还是蛇么,简直他娘的快成妖怪了。我们三个齐齐拿眼去看麻三爷,论见识,还得是三爷这穿了一辈子老林子的老山客。还未张嘴,但听三爷长叹一声,道出了那蟒的来历。”

    “听完。我们才知道,这家伙原来就是老辈人口中的山神。要知道这山神几乎是百年难出一条,它是王头蟒和银线蟒的杂种。而王头蟒和银线蟒交配几乎就不可能产蛋,就是产了蛋,千百个里面也难孵出一条蛇来。可若是一旦孵出了蛇。那蛇就定是身俱种种怪异,便成虎啸山林,王霸一方的邪门玩意儿。你们刚才知道了,那山神竟似通灵一般,吃完了还拍拍剩下那三头牲口,这是何等的嚣张玩意儿。”

    “麻三爷刚说完山神的种种凶恶,便让我们细瞧那蟒的脊背。我凝神细看,这才发现那蟒漆黑如墨的背上,每隔着尺余的距离,便生着一道淡淡的白圈,这白圈一直蔓延到那蟒的身子正中位置便没了。”

    “看我,未等我们出言询问,麻三爷便说那就是山神的年轮。只听说树有年轮,这蛇还有长年轮的,我们还是头一回听说。我又凝神看去,细细一数,乖乖,足足二十二个年轮,而这年轮方才及至蛇身的一半。可麻三爷先前说等那白圈延至蛇尾的时候,这山神的大限也就到了。这岂不是说,这山神还有二十多年的受限。要知道平常蟒蛇的寿命长的也才二十余年,这山神竟足足多出了一倍。”

    “当时,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正准备回头问麻三爷怎么办?忽地,那蟒西瓜大的脑袋猛地向我这边转了过来,铜钱大小的眼睛攸地睁了开来,血红一片,死死地向我盯来。糟糕,被发现了!”

    “我一声惊呼,他们三个也回过神来,但见那蛇猛地起身,便如箭般地射了过来,宽阔的灌木丛又是一阵惊天风浪。我们四个都是打老了猎的,自然知道蟒蛇再厉害,对敌时不过只有两种手段,一是尾扫,二是身缠,这两般手段用尽,也没了别的能耐。我们自以为山神也就这般本事,拔腿便朝身后的林子撤去,以为有林子作掩护,那山神这一扫一缠的本事就得打折扣。”

    “我们刚退入林子里,一阵呼呼的喧腾,那山神也奔了进来,恰好撞入了我们的伏击圈。我当先就发起了攻击,抬铳就是一枪,啪的一声巨响,那蟒西瓜大的脑袋上爆起一阵血雾。当时,我和王三炮便叫出声来,以为这山神不过如此,一击就要了它的命。哪知道血雾、硝烟过后,才见一大片药子儿竟没能射透,全散落在蛇头外,这一枪就只蹭破了山神的头皮。”

    “山神受了伤,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血红的眼睛死死朝我盯来,我正待举起另一杆土铳。山神一个猛子,便到了我跟前,这时我才发现,它伸出了腹下的四只短脚,速度快得惊人。我来不及出枪,山神粗壮的蛇尾已经扫到,呼啸而来的劲风,刮得我眼珠子生疼。我猛地一个滚翻,避了开来。那尾巴扫在我先前靠着的白杨树上,但听喀嚓一声脆响,大腿粗细的杨树竟生生被扫折了。”

    “山神一击未中,大脑袋一扬,张开血盆大口,便向我扑来。就在这时,满天起了一阵乌云,乌云过后,那蟒竟被罩住了,我定睛一看,那蟒身上的不是撒网又是何物?原来,王三炮趁着我引开山神注意力的时候,瞅准空当,就出了手。”

    “那蟒被罩住身子,便开始就地打滚翻腾,可那撒网是何等坚韧,任它气力惊人,一时半会儿,哪里挣得脱。天降机缘,我们这样的老炮手又怎会错过。王三炮紧走几步,将手中的绳索缠在了树上,打一个结,抽出腰刀便扑了上去。我当空将一把土铳和一包药子扔给了老大把子,拿起另一杆土铳便和老刀把子开了火;麻三爷挺起长枪,也奔上前去,抬枪便刺。”

    “那可是一阵好杀啊,任是那山神皮糙肉厚,神勇盖世,一时间也被我们杀得鲜血淋漓。王三炮的砍刀专劈蛇头,一刀下去,便是一道血印;麻三爷的毒枪最是阴狠,枪枪不离山神颔下三分的年轮,一枪下去,便是一个血洞;我和老刀把子则是飞速地开枪、填药。一时间,整个战场,刀光枪影,硝烟弥漫,血雾横飞。那蟒虽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可仗着皮肤坚硬,我们一时也杀不死它。”

    “终于,麻三爷一枪戳进了山神的左眼,抽出枪时,那眼已成一个空洞,枪尖上带出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子来。霎时间,那蟒发出了凄厉的嚎叫,整副撒网就像破布一般,立时被挣得四分五裂。那蟒终于脱出牢笼,发了疯一般向麻三爷扑去”

    “当时,麻三爷已经连出二十余枪,枪枪都刺破那坚硬的蛇皮,入了肉,早没了气力。麻三爷一个躲避不及,被山神抽中了半边肩膀,立时飞出老远,半空吐出口血来。我甚至来不及呼喊,就听见王三炮惨嚎一声,他的一只胳膊竟被那蟒含在了口中。那蟒扯掉王三炮一只胳膊,犹不解恨,腾起血淋淋的大脑袋,又朝王三炮咬来,看样子,它经打算活吞了王三炮。”

    “那时,我再装药子已经来不及了,眼见三炮就要丧生蛇腹,我急得汗都没了。就在这时,老刀把子终于出手了。但见他一个飞蹬,踹折了一颗胳膊粗的杉树,借着那股巨力,腾空就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蟒蛇星子已经舔到王三炮脸上的时候,却再也动不得分毫,原来它的尾巴竟生生被老刀把子给扯住了,前进不得分毫。”

    “原来,老刀把子腾空之际,便将手中的土炮丢给了我,半空中,从腰间掏出一副铁指套来,戴上。这铁指套的每个指端便是一根细长的钢刺,已经十几年没见老刀把子使它了,我几乎都快忘了老刀把子这独门的兵刃。”

    “十根钢刺深深地刺进了那蟒的尾巴,老刀把子双手一合,大喝一声‘起’,那足有五六百斤的大蟒竟被他生生提了起来。那蟒被扯住了身子,丢下王三炮,掉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便朝老刀把子咬来。这时,我竟看到了我这一辈子最震撼的场面来。

第十九章 宝贝

    “那蟒吃痛,一口吞下王三炮的那只膀子,弃了已昏倒在地的王三炮,。张开血盆大口,半空里一个掉头,就朝老刀把子扑来。我这时已吓得傻了,两把填好药子的土铳竟忘了开枪。但见老刀把子,双手死死掐住那蟒的尾巴,奋起勇力,一声大吼,倒提了蟒尾,半空里就抡了起来。那蟒被老刀把子作了长枪一般耍弄,以蟒尾为圆心,当空划起了圆来。那蟒尾被控,半空里蟒身无处借力,如何还掉得过头来?蟒身登时被老刀把子巨力扯得笔直,几圈抡下去,不知道撞断了多少大树小木。”

    “老刀把子奋起两膀千斤力气,将那蟒扯得如风车一般转起了圆圈,速度转到最快时候,老刀把子大喝一声,半空里,陡然起了一道霹雳,那蟒竟被他脱手掷了出去,飞出老远,压断了数颗小树。那蟒落地后,整个脑袋已是血糊糊一片,如漆的身子也已赤血斑斓。那蟒落地好久,也不见它攻来,只见它摇晃了脑子,似在倒气。好一阵功夫,那蟒才回过气来,拿那仅剩的一颗眼珠子直直地盯着老刀把子。似乎,这山林之王也惧了这势如天神般的老刀把子。”

    “当时,老刀把子身上那件薄薄的麻衣,早已被坟起的肌肉挣烂,上半身就这么赤裸着,满身的腱子肉通红一片,似乎稍动几下,便要滴出血来。老刀把子见那蟒还敢看自己,大步迎着蟒眼,便朝前走去。那蟒见老刀把子又朝自己攻来,这从不退怯的山神竟退缩了。老刀把子进一步,那蟒就退一步,就这么着,一个进,一个退,那蟒竟被老刀把子生生逼退了数十米。忽而,那蟒仰天长吟一声。掉转头颅,飞也似地逃回灌木丛去。”

    “当时,我几乎是看傻了,这一人一蟒,惊天大战,竟是老大把子如天神下凡,硬生生逼退了这百年奇蛇。这,这还是人么?我看得痴痴呆呆,不仅忘了开枪,甚至忘了去查看麻三爷和王三炮的伤情。还是老刀把子一声招呼。我才回过神来。”

    “我和老刀把子奔到麻三爷和王三炮的跟前。细一查看。险些掉下泪来。麻三爷被那蟒抽塌了半边肩膀,当时已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王三炮被扯断了膀子,血流不止。早疼得昏了过去。我赶紧去踩了些止血草药,捣碎了给王三炮和麻三爷敷上。”

    “就这么着,我和老刀把子一人扛着一个,给抗回了靠山屯。当天夜里,麻三爷年时已高,伤重无救,就这么去了。王三炮虽然救了过来,缺了条膀子,又亏了气血。隔年就病死了。最惨的是老刀把子,那日他和那蟒大战后,我只当他毫发未伤。哪知道当天夜里,麻三爷去了,他也未能到场。我去他家一看。但见白天还血气充盈的猛汉,到了夜里,已脸色惨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我赶紧找来村里的老药子给他看病,刚一检查,老刀把子竟是气血崩了。从此以后,莫说使力,就是想站起来,恐怕也是不能。我这才知道,老刀把子和那蟒一场大战,竟然生生地耗去了半条命。”

    “六零年,大饥荒来袭,老刀把子一代豪雄,动弹不得身子,为给家里省粮食,竟砸碎了药碗,割腕自尽了。唉,老刀把子啊老刀把子,生在乱世,未尝不是西楚霸王一般的盖世英雄,奈何生不逢时,竟死在床榻。要说这靠山屯二十年来,未遭那蟒的祸害,咱们都得谢老刀把子啊。那一战,若不是老刀把子让那蟒丧胆,这靠山屯决计存不到今天。”

    邓四爷幼时,跟着洪庙村的一位前清秀才读过几年私塾,一番故事下来虽无文采可言,却也是娓娓道来,听得众人宛若亲见,入戏甚深。这一个故事说了有小半个钟头,竟没人再出言打断。

    故事讲完,邓四爷住了嘴,可满场依旧毫无声息。薛向等人无不沉浸在那场惊天的人蟒大战中,无不为老一辈炮手的风范所倾倒,无不对老刀把子那绝世豪雄的冲天气魄所震撼。众人竟是沉迷其间,久久不能自拔。

    好一会儿功夫,竟是彭春最先回过神来,“疯老…邓四爷,既然你们知道这金牛山中并无鬼魅,只不过是条怪蟒,就是它再厉害,能抵得过县上武装部的枪炮么?怎么不报给老队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五九年开始,三年间,屯子里饿死了多少人啊。要是你们报上去了,县里派下人来,将那蟒除去,这满山的果子、牲口能救多少人啊?”

    彭春言出惊人,众人齐齐回过味儿来,是啊,彭春说得未尝不是正理啊,这蟒蛇纵有山神的凶名,又岂能敌得过人民专政的铁拳。

    邓四爷闻言,立时抽抽噎噎了起来,眼见就要同说故事前那般,再来一阵哭嚎,李拥军把话头接了过去:“老彭,你忘了我们当天从山里撤出来,县里就在屯子里定了调子,说是工伤。你让邓四爷他们再去对上面说是蛇祸,当时是什么政治气氛,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更别提四爷他们几个,有哪个是成分好的,就算说出真情,屯子里能信,社里、区里、县里能信么?”李拥军一语中的。

    其实邓四爷正是这般思想,他们说出去,屯子里信不信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社里指定不会让他们推翻县里领导定下的调子。就算屯子里信了,又有什么用,没了他们这四大炮手,进去多少也是给那蟒送菜,还不如就当时鬼魅山精作怪,少死些人命。

    邓四爷方才哭嚎,一是想起了老刀把子等人的惨死,二是,觉得如果自己将那事儿说出去的话,六零年闹饥荒的时候,屯子里也就不会有人为了活命而冲进山里,就此丧命了。

    薛向起身拍了怕裤子上的尘土,掏出只烟点上,抽了两口,待火旺之后,将它塞给了邓四爷,“老邓头,你方才说还等三五年,就能还我个金山,是不是那山神的命也就剩三五年了?再说,你怎么知道那山神现在是生是死?方才听你们说,那蟒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六三年,你和李队长守夜的那天。至今,也过去了有十四五年了吧,说不定,那蟒早毙命了。”

    邓四爷抖抖索索地猛抽了两口烟,定了定心神,说道:“大队长,五八年见那蟒的时候,他身子的年轮已经有二十二个,长到了身子的正中位置。五八年至今,差不多整整二十年了,那蟒就是再能活,也就剩了三五年的性命。至于您说的那蟒恐怕已死的可能,这个不用我说,大伙儿都知道。您来的前一个月,洪庙村的一头小牛犊子,在田字港饮水时,凭空不见了。这事儿,当时大家都说是金牛山的邪魅作祟,现下听了我的故事,你们都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吧。”

    薛向朝众人看去,李拥军等人皆点了点头,看来真有水牛凭空消失之事。

    “金山又是怎么回事儿?”这才是薛向最关心的问题,至于什么山精鬼魅,巨蟒山神,压根儿就不在他眼里。不说去县里寻武装部武力支援,就是他自己领着这群山民,也能利索地将那所谓的山神收拾了。

    “大队长,我大概知道了四爷的意思。咱们这金牛山虽不生产人参、茯苓之类的名贵药材,貂狐之类皮毛珍贵的野牲口也少,可这山里却真是有一样宝贝,那就是松露。松露这玩意儿,老李他们不知道珍贵,您从京城来,不会不知道吧?”不待邓四爷发话,韩东临竟给出了答案。

    李拥军等人果然不识松露的珍贵,眼中一片迷茫,皆掉了头来看邓四爷,似要他给个答案,却见邓四爷抬手对韩东临,竖了个大拇指,众人这才知韩东临没有发瞎。

    薛向一听“松露”之名,立时喜动颜色。别人不清楚松露的价值,他薛某人又怎会不知?还在四九城时,老莫可是用”黑松露烩鲈鱼”招待外宾的啊。那次江朝天和阴京华不正是为了那盘黑松露烩鲈鱼“起了冲突,结果那道名菜便宜了他薛某人。

    薛某人太知道松露的价值了,那一盘黑松露烩鲈鱼不过用了十来克松露,后来听说竟花去了张胖子三百大元。鲈鱼是个什么价大家都清楚,显然珍贵的便是那十来克松露。这回,竟让他捡着宝了,金牛山里还真是埋着金疙瘩啊!

    就在薛向心中欢喜之际,叮铃铃,不远处竟传来了铃声,接着便有听见有人叫他。薛向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公社食堂的张光柱。薛向上前和张光柱寒暄几句,没想到张光柱竟是马山魁亲自派来接他去公社开会的。

    薛向心中只是纳闷儿,就算通知他开会,也得是马山魁派秘书或办事员来啊,怎么派了个烧火的?这会儿,他还不知道,他这一去公社,竟又凭空生出去多是是非非来。

第二十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 (1)

    ps: 哭求月票,江南熬夜攒稿,为了月底的决战,诸位,别让连参战的资格都没有啊。知道更得慢,对不起了!

    会议室内,劣质烟草燃烧出的烟雾,萦萦绕绕,布满了整个空间,熏得薛向也只得慌忙摸出根翡翠叼上,加入烟囱的行列。

    这方会议室可以算是薛向平生见过最简陋的了,四面墙壁倒是用石灰粉刷过,许是日久年深,这墙壁已经縠纹横生,斑斑驳驳地露出了无数个空洞。地是泥土地,虽未打地平,倒也算光滑平整。室内没有什么别的物件儿,一张长条桌,四把长条凳,十一个人就围坐上面开起了会。

    首先,公社主任马山魁发言,谈了下目前的形式,照着文件念了三月十六日刚刚结束的全国计划会议的文件纲要。许是说得口干了,马山魁端起面前的灰搪瓷缸,正待喝水,话把却被紧挨他坐着的第一副主任蔡高智给截了过去。

    “同志们呐,我们今天迎来的社会主义生活不容易啊,这是成千上万的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想当初……..”蔡高智陡然站了起来,挥手扬眉说了一大串阶级斗争的重要性,听得薛向睡意绵绵,打起了哈欠。

    蔡高智窥见薛向此等情状,眉头微微一皱,又想到这小子来时的那般阵势,到嘴的喝叱便咽了回去,咱犯不着跟一个二世祖一般见识不是?

    蔡高智想喝叱薛向,殊不知,马山魁现下都想把他给生生咬死。马山魁心中不住地腹诽:平日里,老子看着县里郭主任的面子,忍你也就忍了。今儿个,没见有新成员加入班子啊,第一次开会你就这样落老子面子,有你这样干得么?

    在快活铺,马山魁早不是蔡高智的对手了。班子里十一名成员,有一大半是跟他老蔡走的,马山魁这一把手反而成了绝对少数。若不是蔡高智坐上现在的这个位子还没到两年,他早想办法把这个窝囊马给挤走了。不过嘛,现下挤走,那是便宜别人,他老蔡的资历还没熬够呢。

    这会儿,蔡高智才不管马山魁想什么呢。他觉得今天让马山魁先发言,已经算自己照顾他窝囊马名义上一把手的手面子了。没想到,这老小子得了三分颜色。转身就开起了染坊。一套一套地。照着文件念个没完,你说你要是有我老蔡这般理论水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对着稿子念。也不嫌丢人!

    好一会儿工夫,蔡高智的阶级斗争终于在他嘴巴里取得了伟大的胜利。薛向以为终于要说到戏肉——今天会议的议题了,掐灭了烟蒂,凝神,准备细听。由于事发突然,他刚到社里的时候,诸人已经坐进了会议室,是以,他压根儿不知道今天会议的议题。

    哪知道。薛向张大了耳朵,听来的又是蔡高智另一套理论,“下面言归正传,,现在。国内外形势一派大好,美帝国主义、苏修社会帝国主义、tw国m党反动派,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帝修反’一直亡我痴心不死,我们共和国人民应该对人类做出更大贡献,我们一定要打倒美帝!打倒苏修!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现在,腐烂的资本主义就要灭亡了,美帝和tw国m党反动派的地主资本家,残酷剥削压迫那里的贫下中农,美国人民和tw人民,他们现在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吃得是糠菜粥,穿的是破麻袋,我们不但要解放自己,我们还要解放全人类,解放tw同胞……..”

    蔡国庆一番“高深”理论又说了个把钟头,他还待接着说下去,室内突然起了“呼噜、呼噜噜”的鼾声。

    众人循声望去,声源不是那娃娃副主任又是何人?

    原来,薛向听蔡高智说“言归正传”,以为戏肉来了,绷紧了精神聆听。哪知道,蔡高智开头一句就把万里之外的“美帝”、“苏修”给提溜了出来。这是言归正传?正传就正成了这个样子,你说你“言不正传”的时候,是不是该扯到月球上去呀?

    本来,薛向昨个儿夜里整治蔡国庆等村痞社霸就耗去了大半夜功夫,今儿个早上七点不到,又被李拥军等人拽了起来,早饭、午饭都没吃上,又困又饿。好容易才集中了精神准备听正题,哪知道蔡高智跟他这儿说“相声”,紧绷的神经立时就松了,当下就迷迷糊糊的坐着睡着了。

    砰的一声巨响,蔡高智将身前的搪瓷杯狠狠砸在了会议桌上,霎时间,茶飞水溅。几位副主任因着靠近茶杯的落点,遭了池鱼之殃。

    “薛—主—任!”蔡高智几乎是咬着牙缝迸出的这仨字。

    蔡高智几乎快被气疯了,他蔡某人在快活铺讲话,莫说有人敢睡觉,就是眼睛敢东扫西瞄的也从未有过。这小子在这小小会议室内,区区十余人中,众目睽睽之下,就敢闭着眼睛睡大觉,这不是当众打他老蔡的脸么?

    “喔,蔡主任你叫我。”薛向在茶杯碰桌的时候,就被响声惊醒,心中一哂,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脑子就飞快地转开了。这会儿,蔡高智一喝问出,他便接住了话把。

    “你…”见薛向居然还敢充傻装愣,蔡高智深吸一口气,险些没昏过去,强忍着怒气,道:“薛主任,我讲话的时候,你怎么睡着了,你的组织纪律哪里去了,你的党性…..”

    眼见得蔡高智要学他对付靠山屯上层建筑们、搞抢占道德制高点那套,薛向立时出声将蔡高智的话截断:“蔡主任,说什么呢,谁睡着了。喔,我初来乍到,您可能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习惯,就是领导讲话,我听到妙处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闭目沉思,思索着领导话中蕴含的至理。方才您的讲话就有这种水平,让我进到了那种状态。我正思索着呢,就被您给打断了。您要不信,我保管把您方才说的话的主要精神、内涵,给复述一遍?”薛向贼精,又岂能让蔡高礼在他身上玩儿这手。

    薛向话罢,马山魁险些没笑出声来,慌忙拿了桌上的茶杯,假作喝水,掩饰笑意,一张老脸只差埋进杯子里笑抽抽了。

    薛向的话实在是答得妙绝,睡没睡觉,只有人家当事人自己知道。蔡高智要证明薛向方才就是在睡觉,完全可以叫薛向说说他蔡某人方才在讲什么,说不出来,就证明他薛向是在睡觉。可薛向一上来,就主动把要求自证的话给搬了出来,这下,蔡高智彻底没词儿了。

    你道怎么回事儿?完全是因为蔡高智讲的这些个话,几乎是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哪个干部不是闭着眼睛就能说出一大套了。薛向要复述蔡高智方才的讲话精神,完全是易如反掌。

    当薛向说出要复述的时候,满室一大帮子中老年们心中齐齐告饶:蔡主任啊,还是算了吧,听你讲一遍已经耗得俺们腿肚子抽筋。再听这娃娃主任再复述一遍,估计晚饭就不用想了,您二位还是给条活路吧。

    蔡高智闻听薛向要求自证,被噎得一呛,老脸嗖得布满了红霞。薛向未尽之意,谁听不出来啊,就是在说他蔡某人假话、大话、套话多。可人家薛向就是隐在话里,说是复不复述,主动权完全交给你蔡某人。蔡高智能怎么说,真要让薛向复述一遍,传出去,就彻底成了大笑话。

    蔡高智强定心神,嘴角竟向两颊一扯,造出个微笑来。他大手一挥,故作豪爽,笑道:“原来薛主任还有这么个习惯啊,怪我怪我,不用复述啦,我相信薛主任是认真听了的。”说完,蔡高智冲门外喊了几声,叫来公社办公室干事小王,将方才狼藉一片的会议桌给收拾了一遍。

    一段小插曲过后,蔡高智又自顾自地当起了马山魁的家,将会议的议题说了一遍。今天的会议议题有三个,一是集体学习钟主席在年前关于“两个总之”的讲话,二是集体批判“四人团”倒行逆施的罪行,三是响应老人家生前的伟大号召“农业学西晋,全国大造田”。

    待听完会议的主要内容时,薛向的眉头便没松过。

    金牛山看来是在劫难逃啊!不仅社员们要求烧山,社里的这帮子主任们待会儿定也是这个意见,关键还是老人家生前的号召威力太大,薛向想了好久都没想出破解的办法。

    前两个议题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马山魁开始,挨个儿的表决心响应钟主席的号召,狠批“四人团”的罪行。轮到薛向时,他虽是心不在焉,可这种官话、套话,前面一正八副九个主任都说了一遍,轮到他这排名第十的副主任时,照葫芦画瓢,又岂是难事?

    薛向揉碎了七八个人的讲话,跟着说了一遍,心里边念叨着千万别是金牛山的事儿,边飞速地思索着怎么救金牛山的命来。

    哪知道,怕啥来啥,金牛山果然首当其中,一场碰撞势所难免。

第二十一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2)

    “同志们呐,总得来说,社里的‘农业学西晋’还是学得不错的,公社十三个大队都干得不错,开荒的开荒,修渠的修渠,今天年景也不错,一定会大丰收哇。当然,成绩很大,可问题也不少,有些工作还没做到位嘛。比如大王庄和九黎村当时建村的时候,土地就天然不足,眼下,就是要开荒,也没地儿开啊。我就有这么个想法,金牛山面积不小,可供开发的田地也着实不少。反正金牛山是荒山野地一块,干脆就烧了辟田嘛。由于考虑到这开山造田的工程量太过巨大,靠山屯一个大队下功夫,恐怕有些吃力,干脆就请大王庄和九黎村一起参加,人多力量大嘛。”说罢,蔡高智转头,冲薛向笑道:薛主任,你兼着靠山屯的队长,谈谈你的看法嘛?”

    蔡高智说完,捧着小王新上的茶杯,縠纹密布的眼角,轻轻的跳动,若是细瞧,一准儿能发现他眼珠子正往薛向所在的位置划去。

    蔡高智当头就把金牛山给搬了出来,倒不是他刻意针对薛向。实在是快活铺公社内除了金牛山还郁郁葱葱,藏鸟伏兽外,别的山林早在五八年就折腾成秃山野地了,后来学西晋的风潮一起,那些秃山野地也就顺理成章地化作块垒农田。

    因此,这唯一的金牛山自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和下手对象。因为不朝金牛山下手,怎么体现快活铺公社响应中央号召,正在风风火火地大造田?不朝金牛山下手,从哪里来政绩?以前讲斗争,这回四人团倒台,外加全国计划会议的重开,众人哪里还不知道目前的形式还是以不折腾为妙。就是蔡高智方才大谈阶级斗争,也不过是理论落实理论,丝毫没敢定出下一阶段的斗争方向和斗争目标。

    既然不能搞斗争了,那就只有瞄准另一个捞政绩的目标——造田。那位始作俑者能从队长靠造田,一跃而成副执政。这满屋子的虽说官儿小得够呛。好歹也比那位的队长一职来得显赫吧。虽说,人家是首创,他们是跟风,能跟出成绩来,未尝不是升迁的捷径。

    蔡高智说完,便点了薛向的名儿,众人哪里听不出其中的玄机。要大王庄和九黎村一道加入到靠山造田的行当里来,你靠山屯能给大王庄和九黎村什么?是钱钞还是粮食?你靠山屯自己都吃不饱肚子,还倒欠着社里的公粮,给钱给粮。还是省省吧!既然给不了钱粮。你好意思白请人帮忙么。自然要给予报酬,给不了别的,只好匀些荒山出去呗。

    蔡高智这还是委婉的说法,先前被薛向这小刺猬不阴不阳地扎了一下。再加上摸不清这小子的深浅,出言竟留了三分余地。要是在平时,蔡高智开会从不带商量的,上来就用命令的口气将任务分派下去了,谁敢聒噪?

    蔡高智自以为给了薛向天大的面子,你薛主任还不应该投桃报李,主动应承下来?谁又知道,薛大官人这会儿肚子快气炸了。

    “丫的,烧山老子本来就没这想法。现在到好,烧了山,竟还要匀出地去,这是把老子当娃娃耍啊!烧个山,要那么多人帮忙么。一把野火一放,几天几夜就烧成了白地,须得谁帮?就算开荒辟田费力,可咱们靠山屯多的就是闲置劳力,缺的就是地。看着金牛山面积不小,可真正能辟成田的也就五六千亩大小,就是给靠山屯的社员分了,一人才匀不到三亩地,哪里还有多的给别人。”若不是薛向知道自己现在的官儿虽小点儿,可好歹也算是国家干部了,得注意身份,当场就得骂出声去。哪里会躲在一边腹诽,心中骂翻了天,脸上还得作笑模样儿。

    薛向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几声,一张俊脸竟挤出了三分悲痛外加七分感激:“首先,我要代表靠山屯生产大队管委会及全体社员们对马主任和蔡主任的一片深情厚谊表示感谢,感谢蔡主任能调派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们无私的支援地少民疲的靠山屯,真的是谢谢了!蔡主任,您放心,别的,咱们靠山屯没有,烧山造田时,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们喝的水就不用自带了,咱们管够。在这里,我表个态,事成之后,咱们靠山屯一定在村口立个碑,将大王庄和九黎村的深情厚谊,无私奉献发精神,勒石铭记,永生不忘啊。”说完,薛向竟拿袖子蹭了蹭眼角,待袖子拿开之后,眼眶竟一片湿红。

    众人皆被薛向这番表态和泫然欲泣的模样给弄迷糊了,不知道这娃娃主任真的是胸无城府,真心为大王庄和九黎村的“帮助”而感动,还是压根儿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硬话软说,堵蔡主任的嘴。

    要是前一种情况,这娃娃主任终究是太嫩,不足为虑,以后有他没他都无所谓。要是后一种情况,那就扯得大了,年纪轻轻,竟连这种官场的犄角旮旯都摸了个透,再混个几年,还有咱们这帮老头子的活路么?

    薛向话音方落,诸人各自思谋开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后一种情况的可能性较大。毕竟这娃娃主任那次接待宴的表现和方才噎蔡主任的手段,都是积年官场老油子方使得出来的。

    一念至此,众人后脊梁骨都冒出一股冷气来,这,这上级派了个什么物件儿给了咱快活铺,也太妖孽了吧,公社从此多事喽!

    薛大影帝这招如风似闭当真使得妙绝。

    先前,蔡高智前半句话说大王庄和九黎村土地先天不足,后半句马上来个,让大王庄和九黎村的社员去给靠山屯帮忙。很明显,就是要地的意思,诸人心里无不是跟明镜儿似的,薛向自也听得懂。

    可人家薛向就是装不懂,只逮着后半句大王庄和九黎村来帮忙的话,左一句无私,右一句感谢,楞生生地将人家大王庄和九黎村的形象搞成了活雷锋。末了,还要勒石记牌。你说人家靠山屯都已经感激涕零了,给你们竖了碑,勒了名儿,让你们名传四野,十世存芳,你大王庄和九黎村还好意思要地么?你蔡主任还张得开嘴辩解么?

    怪只怪蔡高智非要俗事雅说,明明是张嘴要地,可偏要说成帮忙。结果,碰上薛向这影帝兼厚脸皮,顺水推舟,这么一带,彻底搁进去了。

    薛向这番话弄得蔡高智尴尬之极,平时灵光无比的脑子这会儿跟打了死结似的,乱糟糟一团,抱着那已经喝得干了的茶杯,咕噜咕噜,吸个不停,却未见滴水入唇,浑然没了平日的风度体统。还是分管农林、水利的副主任郭涛故意递过支烟去,方才将蔡高智从先前的杂乱中给拉了出来。

    蔡高智接过烟,抹了抹头上光滑的头发,恢复了先前的气度,大手一挥,笑道:“薛主任,太客气了,感谢就不必了,我的意思是……..”蔡高智打算撕下伪装了。

    哪知道他话说到一半,就被薛向给截断了,但见薛大影帝一脸的义愤填膺:“蔡主任,您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愿咱们靠山屯勒石铭记您和大王庄以及九黎村社员们的浓浓情意么。这个,我坚决不答应,若是那样,咱们靠山屯成什么啦,非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娘不可。就许你们学雷锋做好事,就不许咱们靠山屯感恩戴德,没这个道理嘛?”

    “噗嗤”

    “噗嗤”

    “噗嗤”

    满桌子竟有三个正在喝水掩饰笑意的副主任齐齐喷了出来,这,这薛主任太,太他娘的有才了,以后,谁还敢打的主意,简直是蔫坏到家了!

    薛向说完,也不管蔡高智那张半边青白、半边赤红的方正脸,站起身来,冲马山魁道:“马主任,蔡主任的话真是暖人心窝子啊,我是一刻也忍不住要回靠山屯,向广大社员同志们汇报这个好消息了。我就先请个假,后面还有什么议题,我就不参加了,反正,我那票是要坚决投给蔡主任的。”

    马山魁今天可是遭了大罪了,好些年没这么可乐了,可偏偏是在会场,他想笑,又不能笑,反正肚子这会儿早笑得抽筋了。这薛主任当真是不敢小觑啊,先前我还嫌他没我儿子大,简直是把猛虎当了病猫啊!

    马山魁闻言,立时笑道:“行,这咋不行?咱么薛主任就是真性情啊!你那票我一定给你记在蔡主任身上,你去吧,路上慢点儿啊。”

    老马果真也不是省油的灯,配合得默契无比。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他俩是商量好的,合伙作弄蔡高智呢。

    薛向得令,冲众人笑笑,二话不说,转出门去也。

    一场务实会生生被薛向搅成了务虚会,念了两个文件,喊了若干口号,真正开会要讨论的事儿,到了嘴边儿,却被他薛大官人给塞了回去。

    …………….

    薛向转出会议室,直奔公社食堂,丢下几毛钱钞和一斤粮票,拣了一袋素包子,边走边吃,便出了公社革委会大门。

    薛向刚吞下最后一个包子,就听见有人唤自己,声音似惊似喜。他回过来头,竟看见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遇见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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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3)

    “三哥!”

    薛向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听到这个称呼,他扭过头去,但见两人迎面向他走来。一人高个儿、黑肤,一人嘴唇上粘着两撇醒目的小胡子,不是康桐和先前送他来此的小胡子又是何人?

    薛向再一细看,康桐怀里还抱着个娃娃,不正是自家的小宝贝么?

    今天小家伙穿着一件酱紫色的呢子小风衣,依旧梳着平时的小分头,只是原来可爱的红苹果,短短几天功夫,便成了精致的瓜子脸,原来又大又亮的黑眼睛,这会儿也现出了红肿。

    薛向惊喜交集,快步走上前去,同小胡子握了握手,用力拍拍康桐的肩膀,喜道:“小康,你怎么来了?”说罢,便伸了手要去接小家伙。

    小家伙乍见可恶之极的臭大哥,方才还又惊又喜的眼眸,瞬间光彩又黯淡下来。这会儿,见臭大哥的手伸来,理也不理,反而把脸蛋儿调转过去,不去看他。

    薛向就知道小家伙这关不好过,那晚他偷偷溜走,岂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见面了,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就想囫囵过去,没门!再看小家伙小脸儿尖尖,眼眶桃红,薛向也心疼极了,恐怕小家伙这回是真的恼了吧。

    小家伙岂止是真的恼了,简直是快闹翻天了。

    薛向走的那天半夜,小家伙夜里惊醒,看着身边空无一人,再看看独自缚在自己小胳膊上的红头绳,另一端已经软软地趴在了床上,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下,小家伙从床上跳起来便朝外面奔去,奔至堂屋,半个人影儿也无。

    立时,乌云笼盖了大地,狂风拥抱了海洋。

    “啊,呜呜呜呜,臭大哥。大骗子,人家再也不跟你玩儿了,呜呜呜…….”小家伙当堂便嚎哭了起来,那一哭,真叫个哀婉欲绝,愁云惨淡。

    小晚和小意听见小家伙的哭声,立时就从房里奔了出来,他俩倒是知道大哥一定会走的,只是没想到半夜就走了。

    见小家伙站在堂屋对着大门哭嚎,小晚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若不是要哄妹妹。她也忍不住想掉眼泪。大哥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了遮风避雨的肩膀了。

    小晚到底压抑了悲伤,抱过小家伙就坐上了沙发,说了无数好话。想了无数办法哄她。可小家伙现在满心思都是大哥不要自己了,一念至此,那眼泪跟倾翻三江水、倒转云梦湖一般,哪里止得住?小家伙这一哭,就哭了大半夜,哭到累了,声嘶力竭,躺小晚怀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小家伙还没醒来。薛安远却无恙归来。薛向走前倒是和薛安远说了他下乡之事,既然是老首长定的,薛安远哪里有二话,倒是三小却不知道伯父竟在大哥走的当天就回家了。

    薛安远归来,小晚彻底松了口气。哪知道小家伙醒来。又开始哭着要大哥,昨晚嚎得小嗓子都哑了,这会儿再哭,哪里还哭得出声,但听着嗓子里一抽一吸,听着都可怜。

    薛安远接过小家伙好一阵安抚,小家伙只是要大哥,他这个大伯怎么哄也哄不住。小家伙这一闹又是一整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急得薛安远差点拿脑袋撞墙。连一帮得知他归来、前来拜会的老部下也遭了池鱼之殃,被邪火中烧的薛安远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家伙闹起了绝食绝水,彻底把薛安远给吓住了,眼下,哪里还有别的办法,要么叫老三回来,要么把小乖女送过去。

    前一种办法先不说是违了老首长的意思,就是想叫回来也麻烦啊。薛向的组织关系和户口都挂了过去,岂是说转就转的,当真拿组织纪律当儿戏,除非薛向以后不打算在官场上混了。

    既然前一种办法不成,也只能用后一种办法了。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康桐,一听要送小家伙去薛向那儿,二话不说就接过任务,给小家伙收拾了一箱行礼,揣上薛向给他留的千余钞票和若干票据,抱起小家伙,就上了路。

    康桐和小家伙刚出门没多久,前来送玩意儿和吃食的马永胜到了。他一听小家伙下了江汉,大吃一惊,搁下大包小包,奔回食堂,就给许子干摇了电话,通报消息。

    许子干得到消息,也是哭笑不得,又担心小家伙一路的安全,当下,命令刘勇火速给还未赶回的小胡子摇电话,要小胡子先不着急回来,在火车站接人。人家小胡子这会儿已出了江汉省,正在往京城赶,却被许子干发动庞大的关系网,硬是在火车上把消息递给了他。

    小胡子一听是许部长下的严令,哪敢怠慢,连夜又赶往江汉省。许子干那边早摸清了小家伙乘坐的哪列火车,通知了小胡子。小胡子倒也没误事儿,火车刚到,便抗了中组部的招牌,倒站里一晃。站长哪敢怠慢,立时就开了广播,数十个高音喇叭一喊,还有啥人接不着,就这么着,小胡子和康桐会合了。

    有小胡子这熟门熟路、口衔天宪的家伙引路,一路好吃好住、车接马送,竟是畅通无阻,一天多的功夫就赶到了快活铺。小胡子只待引着康桐二人进了快活铺公社,再由公社派人引路,去寻薛向,哪知道巧而又巧,竟是当街就碰上了。

    ……………….

    薛向见小家伙这般情状,脸泛苦笑,冲康桐使个眼神,伸手便将小家伙抢了过来。小家伙被薛向强行抱进了怀里,小身子用力在他怀里挣来挣去,小脸儿奋力地朝一边扭去,躲避着臭大哥那张讨厌的脸蛋儿,以示人家懒得见你。

    可那双肉乎乎的小胳膊却出卖了真实意图,正牢牢地环着薛向的脖子,勒得他快出不了气了。小家伙的小脸儿躲哪儿,薛向的脸就跟着转向哪儿,小家伙见躲来追去,快被臭大哥弄笑了,这可符合和她预先设定好的见面景象。

    原先小心思想好的,是臭大哥苦苦道歉,泪流满面,自己看他可怜,再让他保证不追扔下自己,才勉强原谅他的,怎么能给臭大哥弄几下,就笑呢。

    当下,小家伙也就不躲了,虎了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薛向,小巧的琼鼻用力骤起,鼻腔里还发出“哼哼”的咆哮声,竟做出了一副凶恶模样。小家伙使力地盯着薛向,看架势,是要用瞪眼神功,将臭大哥狠狠修理一顿。薛向心中好笑,脸上却飞速地做出一副恐惧、惊慌、愧疚的模样。薛大影帝的表演功力日趋化境,自然很好地配合小家伙完成了这次表演。

    哪知道,一边的康桐看得笑出声来,薛向一个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小家伙见臭大哥不思反省,还敢笑,没见人家都瘦了么,也不关心人家。小心思方消了七分的怒气,瞬间满格,一个虎扑,撞进薛向怀里,雪白的虎牙就开始寻觅下口的地方。

    ……………….

    “小康,你不回去,工作怎么办?”薛向看着一脸坚决的康桐,只有拿工作劝他。

    原来,小胡子见任务完成,寒暄几句,就要告辞。薛向原以为康桐就是来送小家伙,哪知道康桐竟不跟小胡子一道返京,也打算赖这儿了。

    “反正我不回去。”康桐倒是保持了一贯的语言风格。

    得,薛向知道再劝也是徒劳,索性就不废话,同小胡子握了握手,目送他远去不提。

    …………….

    靠山屯,蔡家大宅。

    啪的一声脆响,蔡高礼摔碎了第三个茶杯。

    “别摔啦,别摔啦,有能耐,你去找那姓薛的小子出气啊。没本事的窝囊废,只会转挑自家东西糟践。老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看上你这么个窝囊废,连个大队长,混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混上。每回,我回娘家都替你脸红,你看我三弟,四十出头,就当上了承天县的一把手,他…….”一位膀大腰圆的村妇指着蔡高礼破口大骂。

    哪知话没说完,蔡高礼顺手就将身边的桌子给掀了,“别给我提你三弟,郭民家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倒是承天县的一把手,连老子小小的一个队长都弄不下来,这样的一把手,说出去我都替他害臊,你还有脸跟我提他。”骂完,蔡高礼赤红的脸膛像要滴出血来一般,秃了半边的脑袋,汗水涔涔,将不多的毛发浸得湿答答,软软地伏在一边。

    “队长,队长,你就知道一个破队长,先前,老队长在时,这靠山屯不也是你说了算。现在好了,来了个还在吃奶的娃娃,你就怂了?那个杂种把国庆的连长撸了不说,还将人打个半死。我看你回来半天,就知道拿自家娘们儿和这满屋子的东西出气,怎么一句不提收拾那杂种的事儿,蔡高礼,你要是这么软蛋,我就回县里,去找我三弟,我就不信这外来的杂种能翻了这靠山屯的天。”

    一听这老娘们儿要回娘家,蔡高礼霎时就软了,颓然坐回了歪了半边的椅子。先前,他嘴上骂承天县革委会诸人郭民家骂得痛快,可那也不过是在自家快活快活嘴。真要郭民家站他面前,他哪里是郭民家的姐夫,外人见了,准得以为郭民家是他老丈人。

    被家里的老娘们儿骂了几句,蔡高礼反倒开了窍:是啊,你是队长又如何,终归是个外来户,你头上那个代字还没去掉了,这靠山屯哪里轮得着你发号施令,且看我如何炮制你。

    这会儿,蔡高礼彻底回复了精气神儿,打算好好和这个还未谋面、听起来厉害得不得了的娃娃队长较量一番。

第二十三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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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向抱着小家伙,前方带路。康桐提着行礼,后边紧随。一路莺啼鸟鸣入耳,草树幽香入腹,看得小家伙和康桐只觉眼睛有些不够用了。

    转过二道坡,金牛山已遥遥在望时,小家伙在薛向身上实施了无数次核试验后,小心思的火气早消,对军事打击失去了兴趣,这会儿见了眼前的烂漫春花,款款粉蝶,哪里还在薛向身上待得住?两只肉肉的小手扯扯薛向的耳朵,“马儿”立时听话得停了身子。哧溜一下,小家伙从“马儿”身上溜了下了,奔着前方野玫瑰丛上的群蝶,便扑了过去,脸上哪还有丝毫的悲戚。

    越过二道坡便是一大片野桃林,眼下虽不是生桃之日,可粉红的桃花已丛枝头探出头来,勾勾连连,牵牵绊绊,烂漫一片,勾搭着春意,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啊。

    小家伙仿佛回归了大自然的花仙子,酱紫色的小风衣裹得她较小的身子如一枝灿烂的紫百合,傲立花丛,迎风绽放。此时,小家伙头上戴上康桐给编的菊花环,脖子里挂了桑兰枝编织的项链,整个小人儿和一大群粉蝶闹成一团,不知是她在追着胡蝶,还是胡蝶缠着她,反正盈出一道色彩缤纷,热烈烂漫的风景,看得薛向心中一片安宁。

    一路行来,天蓝云白,山青树绿,草碧花红。入眼的尽是颜色,入耳的尽是笑声,游着,走着,两大一小,三人笑笑闹闹便进了靠山屯的外围。

    踏上了村头泥巴路的时候,薛向心中便起了疑惑。早先安排好让三小队负责给麦田除草,这会儿郁郁葱葱的田内,哪里有半个人影。

    薛向揣着好奇,抱起小家伙。便大步朝打谷场行去。果然。未行几步。便听到人声,刚转过一间屋角,便窥见打谷场上围满了人,当中的位置。有一人站在一张立凳上,拿着断了半截的喇叭正声嘶力竭地喊话。

    “我说,你们不要以为来了新队长,我蔡高礼说话就不顶用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靠山屯的天还没有变,依旧是我蔡高礼说了算。你们知道姓薛的今天去哪里了,他是去公社开会去了吗?不是!是社里的蔡主任命令他去的,去干什么?就是去挨批的。一个城里的娃娃,知道个甚。晓得怎么插秧种田?晓得怎么开荒修渠?正经事不搞,来了就给你们放羊!不干活,你们来年吃什么。上面要求今天烧山,你们为啥子不做?你们别为了点子蝇头小利,就给他迷惑住了。看看眼前这些人的下场,你们就该明白,以后听谁的话,跟谁走,跟我蔡高礼……”

    蔡高礼正站在椅子上唾沫横飞,机枪阵阵,正说到爽处,眼见得就要高潮了,一道浑厚的男声,如一枝穿云利箭透空射来,似乎一箭将蔡高礼穿喉而过,他最后半句话,说什么也出不来了。

    “那个谁,站那么高做甚?也不怕掉下来摔死。老子这个大队长都不在,是谁召集的社员大会,组织纪律都不要了?“薛向将小家伙递给了康桐,挤开人群,人未至,声先到。

    “大队长!”

    “队长!”

    “……..”

    无数的招呼声想起,堵在前面的人,立时让出条道来,让薛向进了圈子。

    薛向挤到近前才发现,圈子正中正有四五个人头朝下,双手向后朝天斜插,作喷气式飞机状,胸前还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地主”、“富农”、“右派”等词语,牌子后面还吊着三四块砖头。

    原来,这是在搞批斗啊!

    薛向定睛看去,邓四爷赫然就在最前方。他脖子下的砖头最多,足有五块,吊得老头二面挣青筋,脸色赤红,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嗖嗖直落。

    薛向看得怒极,大步向前,来到邓四爷身边,伸手扯断他脖子里的两道绳索,凌空一脚,将牌子和砖头踢飞了天。那腾空的砖头仿佛长了眼睛,半空里直直地朝正站在立凳上、手足无措的蔡高礼砸去。

    但听啪的一声响,一块砖头直直砸到蔡高礼左肩处,紧接着又是一声“哎哟”,蔡高礼当空从凳子上跌落下来,摔了个屁墩儿。

    “你,你……”蔡高礼爬起身来,鼻子里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薛向,一连串的“你”,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好意思,没控制准头,不过,那是我的位子,找不准位子的人,受点天灾,也无可厚非。”薛向看也不看灰头土脸的蔡高礼,却拿眼神一扫杵在一边的李拥军和韩东临。二人一个激灵,慌忙上前,给几个挨斗的倒霉鬼解套。

    “你就是薛队长吧,自我介绍一下,本人蔡高礼,靠山屯大队副书记、第一副队长。我回来时,你恰好不在,所以就先召集社员们开个会。喔,忘了告诉你,这是我今天在县里,由县革委郭主任请自下的指示精神,召集社员们学习一下,有什么错吗?”蔡高礼不愧是老油子,软中带硬的顶了薛向一下。

    “错!大错特错!第一错,你应该叫老子薛主任,别忘了老子不只是靠山屯的队长,还是快活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第二错,不管是谁的指示精神,没有老子这个大队长发话,谁敢召开,谁配召开。蔡副队长,组织原则都忘了,老子看你要好好学习学习组织章程了。”

    薛向是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社里,招呼蔡高智,他是绵里藏针,谈笑出刀。回到大队,对付蔡高礼,则又换成了原来的丘八模样,蛮横至极。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县里、区里、社里都下指示,要求烧山,你为什么拦着,是不是听了邓疯子几句疯话,就要违抗上级指示,我告诉你……”蔡高礼彻底被激怒了,队长位子飞了不说,儿子还被揍了个半死,回家又被婆娘骂了一顿,积压得火气这会儿全被薛向触发了。

    哪知道薛向比他声音还大,依旧不让他把话说完,扭头就对李拥军吼道:“李队长,你是怎么回事儿,老子叫你安排民兵连,看着需要改造的社员,到南坡修渠,他们怎么全在这儿?还有,那个谁,叫蔡国庆是吧,他哪儿去了,莫不是躲在家里装死吧,给老子拖出来,关进牛棚,这种犯罪分子必须得坚决镇压,等老子闲过来,就组织大伙儿拖了他去游街。”

    薛向扑哧,扑哧说了一大通,听得众人都傻了。还以为,蔡老虎回来了,娃娃队长就是再彪悍也得收敛啊。毕竟蔡老虎的堂弟是社里的实际头头,妹夫是县里的头头,谁见着不得敬三分。哪知道这大队长开会回来,还敢冲着蔡老虎下手不说,竟给蔡国庆戴上了犯罪分子的帽子,打算关进牛棚不说,末了,还游街!游街和要了蔡国庆的小命儿,有啥区别?这,这也太霸道了吧!

    一帮被蔡家人欺负了几十年的山民们,竟也开始同情起蔡家人了,足见薛向有对蛮横。但是同情也只是同情,要他们为蔡家人说话,那是万万不肯,且不敢的,谁知道会不会惹怒这下手无情、翻脸不认人的大队长。

    “你,你说…说什么?”蔡高礼几乎要被气疯了,自己搬出郭民家的字号非但没震住这娃娃队长不说,这娃娃队长竟然扬言要拉自己儿子去游街,这,这他妈的还是靠山屯吗?莫不是老子今天撞上鬼打墙,走错了地方吧?

    “没听清?不过老子也懒得多费口舌。老蔡啊,不是老子说你,咱们身为干部要好好教育子女啊,殊不知,多少老干部都是毁在子女身上啊。”薛大影帝又开始瞪眼说瞎话,他还好意思指责蔡高礼教子无方,也不看他宠小家伙都宠成啥样了。改天小魔头提出要拆天宁门,说不定这厮也得同意。

    蔡高礼被薛向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给敲晕了脑袋。这会儿,蔡高礼见薛向的称呼发生了变化,以为有了缓和的余地,正待开口说几句软话,先糊弄一阵,等熬过了这阵,再想办法狠狠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哪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薛向又说话了:“蔡队长,这次我到社里开会,学习了不少中央的最新指示。文件我都带回来了,社里要求咱们党员要认真学习啊。我看这样吧,先办个学习班,由你当讲师,组织社里的党员们好好学习学习。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我给安排间屋子,好好的准备教材吧。”

    “什么,这是要把老子软禁啊,难到他还想一网打尽不成?”薛向话音方落,蔡高礼立时被惊呆了。

    还未待他出言反对,薛向大手一挥:“李队长,带几个民兵好好保护蔡队长,严禁任何人打扰蔡队长编写教材。地点嘛,就放在我现在住的那个草房,那里最安静,正适合文字工作嘛。这是目前咱们靠山屯的头等大事,组织学习中央精神,这是思想上的问题,半点也放松不得啊。”康桐和小家伙来了,那草屋肯定住不不下。他立时把主意打到了村委会办公社,那里被蔡高礼占着,这回,他寻着由头,正好让蔡高礼腾地方、

    李拥军闻言,一个立正,招呼几个民兵拖着欲言又止的蔡高礼,一道烟去了。

第二十四章 牛刀小试露锋芒(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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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付蔡高智,他薛某人耍的是笑里藏奸,温柔一刀;对付蔡高礼,自然要换了招式,那就是身携大义,明火执仗,先断其羽翼,后自结党羽,以堂堂之阵,滚汤泼雪,便将之击溃。

    之所以差别对待,薛向也自有他的道理、

    前者,虚与委蛇。是因为他薛某人在公社的排名实在靠后,若是摆出副跋扈姿态,显得肤浅不说,也未必有什么实质的作用。毕竟你再蛮横,社里的事,还是班子会议决定。你蛮横到底,也只不过是徒增笑耳。

    后者,摆明车马。是因为薛向本就是靠山屯堂堂正正的一把手,大义傍身,且这时的大队一级的组织几乎都是大队长搞一言堂。他薛某人再蛮横,只要不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别人也说不出个啥。更何况,他在靠山屯要办的事还太多,要搞的动作也太大,没有一言九鼎的威风,还是洗洗睡吧,什么也别指望干成.

    收拾罢蔡高礼,薛向拾起那断了半截的喇叭,喊道:“社员同志们呐,今天我去社里开会,听到了个不好的消息啊。社里的蔡主任要求大王庄和九黎村过来,帮咱们靠山屯烧山、开荒,开完荒后,这田也得匀出两份,分给人家大王庄和九黎村,大家说说看法吧。”

    薛向这厮贼坏,在社里开会时装听不懂,一下到屯子里,立时开始挑逗群众斗群众。若是蔡高智知道薛向转身,又是一套说词。准能气疯了。

    果然,薛向的这番话就好比往水缸里砸大石,立时就缸破水溅,声势滔天。

    “啥玩意儿?分给大王庄和九黎村!谁稀球他们帮忙!”这是抖着花白胡子的老头。

    “狗日的蔡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蔡高智早先不也是屯子里出去的?这会儿竟然干起了吃里扒外的行当!”这是已经气糊涂了的,当真众人的面,高声就骂起了比蔡队长更可怕的蔡主任。

    “谁敢来抢老子的地,老子就和他狗日的拼了。当初建村时,社里就给了俺们三千亩地,还是沙石田。就这样。一户也分不到几亩。咱们靠山屯哪一年不挨饿的。当时,俺们去社里提意见,社里说金牛山划给你们靠山屯,里面果子牲口。要啥有啥,能饿着?当时,俺们一想是这个理儿,也就没闹腾。结果,没过几年,这山里出了,出了…反正这二十年来,谁享过这山的福?再去社里反应,社里干脆就说建村时。田地已经分好了,不能再变!现下倒好,眼见俺们要烧山,开出田来,狗日的。又要来抢?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吧!”这位干脆就把靠山屯的土地史搬了出来。

    “就是,狗r来抢,就跟狗r拼了,这可是关系到咱子孙后代的大事儿啊,大伙儿得绷住了。”这是鼓舞人心,号召团结的。

    “…………”

    “…………”

    眼见下面吵成了一锅粥,薛向非但不劝,时不时的还高呼几声“誓死保卫金牛山,誓死捍卫儿孙田”。这家伙几句一扇呼,底下立时跟着吼了起来,一时间,声势喧天,大有谁来灭谁的架势。

    薛向故意把蔡高智的那番话拿出来点火,并非是他真想烧了山,开出田,让靠山屯独霸了。烧山从来就不在他计划之内,先前,他在社里的那番表态和眼下的四处点火,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理不清这地的归属问题,别说薛向不同意烧,就是靠山屯的这些社员们就得和大王庄、九黎村干仗。要知道,这会儿的土地该是多么敏感的话题,抢个农田用水都能打出人命来,要地和要命有啥区别?

    双方争执一起,自然就给薛向收拾那条臭蛇,腾出了时间。待搞定臭蛇,挖出这山里的松露,卖出了大价钱。就是薛向吆喝着烧山,恐怕这靠山屯的社员们就得集体暴动,将他这不着调的队长给灭喽。至于社里的那帮子主任们,估计考虑的就不是大王庄和九黎村地多地少的问题了,那会儿,该把主意打到这松露上来了吧。

    “社员同志们呐,大伙儿请放心,只要有我这个队长在,谁也夺不走咱们靠山屯生产大队一分地。我虽然还兼着社里的副主任,可我知道自己的屁股要坐哪边儿嘛,大伙儿信不信我?”挑动完群众,薛向又玩起了收买人心的把戏。

    一阵铺天盖地的“信”声下,薛大影帝又完成了一次表演。

    ……………..

    薛向拎着从茅草房取回的行礼,和康桐进了屋,小家伙儿这会儿早满屯子闲逛去了。进得屋来,但见这间二进的靠山屯生产大队管理委员会办公室,墙呈灰白,地铺青砖,百平大小,半墙中分,在靠山屯,大抵是除了蔡高礼那三间大瓦房外,最好的房子了。

    进门这间便是办公室了,成设极其简单,一张大黄木抽屉桌,外加数把椅子,和一张摆了不少文件、资料的深灰立柜,再无余物。隔墙最左端是一方狭窄的空门,绕过,便是卧室了。卧室里竟比办公室摆得物件儿还少,一张土黄色的大木床,一个床头桌,竟是连个衣柜也无。因为薛向这位大队长要抢回山头,早获知消息的办公室通讯员小孙立时知道靠山屯变天了,一个包裹将蔡高礼的一应物品,早打包得没了影儿。

    薛向瞅瞅办公室,再转转卧室,复又摸摸肚子,不禁悲催中来:这物质条件实在是太差啊!青山绿树再好,不饱肚子就不好喽。当下,薛大官人索性也不装什么清贫高古之士,唤来隔壁大队食堂的老姜,扔下一踏钱钞,就让老姜去给他到屯子里买鸡去。到了靠山屯,薛向就吃了两顿饭,昨天夜里一顿清水疙瘩汤,今天中午几个素包子,早把他给素狠了。

    老姜略略一扫票子,乖乖,这不得有二三十块吧,到底是京城人,出手也太阔了吧。老姜死死攥着这一踏钱,嘴上连连应是,脚下却是不挪步,扭捏了好一阵子,方才红脸问薛向,能不能就买他家的鸡,末了,还加一句,保管不比供销社来得贵。

    薛向才懒得管这些针头线脑,大手一挥,让他速速去办,只要求够炖上一大锅的,中午他要请客。

    吃饭的事儿,暂且搞定了,可睡觉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康桐还好说,可小家伙来了,他总不能破铺盖卷一卷,昂了脑袋,就欣赏清风朗月吧,一应物件儿自然要拣好的备下。反正现在靠山屯,他薛某人当家,也不怕人说他生活腐化。谁爱说谁说去,别让他听见就成。

    通讯员小孙刚提着一壶开水进了办公室,就被薛向叫住。薛向照例扔过一踏钱钞和一踏全国通用票据,并写了一张单据,让小孙在民兵连挑几个人,到公社的供销社、食品所、副食店,将单据上的物品一应购齐。末了,还加了句,越多越好。

    小孙接过钱钞和票据,看着清单就傻眼了,莫非这大队长要结婚?就是结婚也用不着买这么多啊,糟践钱事小,关键是糟践这多稀罕的全国通啊。拿这全国通去买东西,非把那忙家伙的狗眼给亮瞎不可。

    小孙飘着出了办公室后,薛向拖了把椅子和康桐坐了,闲聊。说是闲聊也不过是薛向聊,康桐听,反正康桐这木头脸上终年不见表情。直到薛向说到这金牛山的山神,以及老刀把子等四大炮手和山神的惊天一战的时候,康桐脸上才现出惊容来。

    “三哥,听你的意思,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把那山神给灭喽?”猎奇是所有男性动物的兴奋点,康桐也不例外,竟难得说了一个长句子。

    薛向点点头:“是啊,那臭蛇不死,这靠山屯就活不了,大山里多少宝贝啊,都叫那玩意儿给锁死了。”

    “要叫县里的武装部?”

    “这事儿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已知道就得吆喝着烧山,还是咱们自己干。”

    “自己干?三哥,听方才故事里,那蛇可是厉害得吓人,弄不好,就不好收场啊。”康桐生怕薛向自恃用力,硬撼山神。毕竟老刀把子那等英雄也黯然收场,虽不知道三哥较之老刀把子谁更擅胜场,可终究还是太冒险了。

    薛向拍拍康桐肩膀,知他担心何事,笑道:“我不会蛮干,老刀把子他们也是打了场遭遇战,才两败俱伤。若是他们事先知道那物件儿的虚实,以这帮老炮手的本事会奈何不得那条臭蛇?畜牲终归是畜牲,如何干得过咱这万物的灵长?得用这里!”说罢,薛向伸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薛向和康桐正聊着杀蛇的事儿,屋外陡然起了一阵喧腾。二人奔出门去,竟见了一帮穿着军装的国防军战士,约莫有是二三个,肩挑手提地,抗了不少物件儿,再一细看,竟是电话机,电话线。

    领头的大高个儿,直奔办公室所在,上前就问,哪位是薛参谋?

第二十五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1)

    薛向道出身份,来人自我介绍,竟是安在江那个装甲师的工程兵,说是奉军委令,来此地建立观察站,由当地领导每月直接汇报个军区就行。薛向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靠山屯海拔又不高,又在江汉平原腹心,哪里用得着观察站啊,还由当地领导回报,当地领导不就是他自己么,分明是安老爷子特意给他建的临时联络站。

    “方班长,那就行动吧,电话就架我办公室,省得我跑动。”薛向也急着和京城恢复联络,反正方班长也算自己人,出口也不客气。

    大高个儿方班长下来时,已接到师部严令,要他下去听候一位姓薛的参谋指挥就行,说这姓薛的参谋正是军委驻派金牛山的。方参谋倒无暇细究金牛山有啥特别的,竟要军委参谋伪装成当地的队长,反正他是军人,按令行事就行。

    薛向一声领下,方班长立即命令战士们展开了行动。他们下来时,已报备了承天县武装部。武装部闻听军委要在靠山屯设立观察站,虽弄不清原因,倒也没加细究,毕竟有军事机密的说法,反正是子弟兵下乡了,当然要好好配合。

    方班长领着众位战士刚干了没几分钟,武装部那边就把电话线扯了过来,两边同时行动。本来这沟沟坎坎,弯弯道道的靠山屯,两个小时就通上了电话。电话装罢,方班长一个立正,问薛向还由什么指示。薛向哪有啥指示啊,要他们把烦人精带回京城,他们也没这本事不是。当下,就挥手说无事,倒是让老姜加米、加菜,准备犒劳方班长一行。

    孰料,方班长此行甚是匆忙,说是师部有令,必须速去速回,这次行动既是任务。又是演习,争分夺秒,耽搁不得,既然薛参谋无事,他们就告辞。

    见方班长说得郑重,薛向自也不便强留,转身回屋,翻出一条香烟,塞给了方班长,让他给战士们分了。这回方班长倒没推辞。在他看来。薛向也是军中之人。袍泽相赠,自然不算占老百姓便宜。方班长收起香烟,一声喝令,工程班立即整肃了队伍。冲薛向一个敬礼,转身便奔行而去。

    靠山屯的社员们见这帮当兵的来匆匆,去匆匆,自己给子弟兵准备的红鸡蛋还没煮熟呢,人怎么就走了,心中略略不满,倒是对这娃娃队长,越发地敬畏了,没见方才那么多当兵的都给他敬礼?

    方班长走了。武装部带队的徐队长打发完手下,却半推半就地留了下来。这会儿,徐队长对这个快活铺的薛主任好奇到了极点。这阵子,整个承天县谁风头最劲,啥事儿吵得最火。还不都是这位爷是始作俑者啊。

    原来,那日耿福林和陈光明在承天县革委会大楼门口将小胡子、苏星河、洪天发等人截走,直下了快活铺,事情自然不可能瞒住。毕竟那日晚上在快活铺聚餐的人如此之多,人多嘴就杂,要泄密出去,又岂是难事。更何况,蔡高礼和县革委主任郭民家还有着蔡高智这么一层关系粘着,自然要如实禀报。

    蔡高礼刚打电话把消息报给了郭民家,郭民家就听得脑仁儿一阵生疼,对着电话就破口大骂蔡高礼是马后炮,事后诸葛亮,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电话你通知他。未等蔡高礼回话,啪的一下,郭民家就把电话扔了,他真是快被气疯了。耿福林和陈光明背着他搞小动作还是其次,关键是这次的来员规格相当之高啊,从中央、省里到地区那是一级组织都没落下,可偏偏他这个正主任没接上客,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当夜,郭民家就组织革委会开会,声讨耿福林和陈光明这种扇阴风、点鬼火,搞小动作的行为。可耿福林和陈光明又岂是易与之辈,早想好了说词,把责任全往薛向身上一推,说“京城下来挂职的薛同志自己要求第一时间下地方,好方便他尽快参加工作。中央和省里还由地区的同志都是这个意思,我们也没办法啊。” 郭民家被这么一通说词堵得猛拍桌子,却说不出话来,反正当夜县革委都吵成一锅粥了。

    是以,徐队长听说有部队要求武装部配合在靠山屯架设观察站,便起了意,决定会一会那个传说中的从京城下来的小队长。

    ………………..

    中午吃饭的人着实不少,薛向这边三个,外加李拥军、韩东临两个投靠他的班子成员,远道而来的徐队长,伙夫老姜和大采购回来的通讯员小孙,外加被薛向强行拉来的邓四爷。九个人,也是满满一桌子,不过,中午却没上桌子。

    这会儿,山里的天气还显湿冷,薛向干脆就令老姜弄了个大火盆,上边支起个大铁锅,炖上满满一大锅山药烩老母鸡,就餐点就设在他这五十平有余的办公室。

    一大锅鸡肉炖得香气扑鼻的时候,众人便围着火盆坐了。薛向启开小孙方带回来的洋河大曲,每人满满倒上一碗,便吃喝开来。

    小家伙初到靠山屯,对一切都觉好奇,哪里在屋子待得住,捧了薛向给盛了大半碗鸡肉的木碗,便奔出门去,寻小伙伴玩去了。

    先前在外边时,众娃娃看她穿着打扮,都不敢和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亲近,只觉这小妹妹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身上穿得衣服,自己从来都没见过。还是小家伙返身回屋,拖出自己带的大包小包零食,才把交际圈搞活。她是城里的娃娃,哪里有这些山村的娃娃会玩儿,爬树,掏鸟窝,斗蚂蚱,一会儿功夫,早让小家伙看傻了。众娃娃得了她赠的无上美味,又兼小家伙生得精致可爱,事事都顺她,卖弄本领给她看,早让小家伙乐不思蜀了。吃饭时,康桐叫了几回,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进屋了。这会儿,小家伙捧了大碗鸡肉,正好出去给众娃娃尝鲜。

    烦人精去后,薛向便领着诸人喝了开来。这洋河大曲虽是当地小酒厂产的白酒,滋味竟不比茅台差。且这锅里的母鸡,从小在山里放养,骨肉紧凑,配上野山药炖得稀烂,那香味和薛向吃得那道“黑松露烩鲈鱼”也不遑多让了。酒好,菜香,诸人吃得爽快异常,正酒酣耳热之际,薛向却将心中的正经事儿给说了出来。

    “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些事儿我就不背着大伙儿了。相信徐队长是好朋友。不会出去瞎说。”说到这儿。薛向停了下。端着酒碗向徐队长致意。

    徐队长虽不知道薛向接下来要说什么,既然人家不避着自己,还请了吃喝,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来攀关系的,立时就把胸脯子拍得山响,做了保证。末了,还道薛主任和他徐某人是初识,处久了,就知道他徐某人口风是最紧,且最重朋友了。

    徐队长做了保证,老姜和小孙这酱油党哪敢有二话,立时就要起身往外蹿。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却被薛向挥手阻住。

    “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韩书记,你口才好,就和几位说道说道。方便咱们一会儿谈正事儿。”薛向点了正埋头猛嚼的韩东临。

    韩东临闻言,心中一苦,却也不得应下这差事,张嘴就用最快速、最省略的方式,将山神的事儿说了个大概,说完便提了筷子,冲进锅里,补方才练嘴的损失。

    徐队长和老姜、小孙三人被这粗糙的故事给听得傻了,谁能想到金牛山里,一直作祟的不是什么山精邪魅,而是一条四脚蛇啊。

    当下,徐队长便拍了大腿,说吃完饭,便回县里,调集人马,进山将那臭蛇给剿了。薛向和徐队长说这个,哪里是要借助武装部的力量。一旦徐队长回县里一吆喝,动静儿就大了,这可不是薛向所愿意的。他可是打算偷偷将那蛇灭了,把松露取到手再说,自不能让徐队长坏了好事。

    薛向和徐队长碰了一杯,笑道:“徐队长的好意,我代表靠山屯心领了。只是这臭蛇坏了咱屯子不少人的性命,还是咱们屯子自己使力,将他灭了报仇。以前,是不知何物作祟,心中惶恐,现在已知道不过是条四脚蛇,它还能敌得过人民专政的铁拳不成?”

    徐队长此来,一是探探薛向虚实,二是来拉关系的。虚实,方才一群当兵的给薛向敬礼,徐队长已经探清。剩下的,就剩攀交情了,既然薛向另有打算,他自不会强作好人。当下,徐队长便点头应了,只说待会儿入山时,定要算上他一个。

    薛向要的就是徐队长这句话,搞定徐队长,薛向扭头冲正咂着酒的邓四爷道:“老邓头,明天一早,咱们便进山把那畜牲给收拾了。你是老炮手了,和那畜牲也交过手,我想这二十年来,你不会没想过收拾那畜牲的法子吧。今儿个,就当着大伙儿的面显显老炮手的能耐,让咱们也开开眼。”

    邓四爷今天是好一顿享受,几十年都没吃得这么痛快,喝得这般肆意了,酒意微醺,胆气陡壮,出言道:“大队长,你可真是我邓老四肚子里的蛔虫啊!实话跟你说,十年前,我便想到了对付那畜牲的办法。只是这么多年,我邓老四被斗怕了,不敢对人说出真相。要是我早说出真相,且大伙儿都能听我的,那条四脚蛇早完蛋了。”

    薛向闻言,也不理邓四爷言出不敬,倒是对他未道出的杀蛇的手段起了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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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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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邓四爷哑一口酒,在嘴巴里咂吧了半天,方才恋恋不舍地咽了下去,开口道:“要除那四脚蛇,力敌是万万不可取的,二十年前,我们四个老炮手的下场就在眼前。当然,若是大队长招来枪炮,十条山神也得了账。问题是,大队长打算就带着我们这帮人悄悄干,那显然只有走智取这条路了。”老邓头喝了个半嘴,几十年压抑的本性竟露了出来,摇头晃脑个没完,末了,还未点到正题上,说了通废话。

    韩东临见不得邓四爷这般得意忘形的模样,当下,就要出声喝叱,却被薛向拿眼瞪了回去.薛向倒觉得这个放浪形骸的邓四爷,比那个畏畏缩缩的疯老邓瞧着爽利。薛向又开了瓶洋河,起身给邓四爷满上,笑道:“老邓头,照直了说,利索点儿,再给我卖关子,这酒可就没你份儿了。”

    邓四爷闻言一惊,慌忙将酒碗端到面前,拿肘子护了,生怕薛向将这碗酒也要了回去,嘴上却是再没废话:“大队长,说故事都有个前戏哩,您别急嘛,我接着说就是。六三年,我和李队长在田字港和那畜牲遭遇之后,我便起了疑心。因为那五年来,我一直没放下给老刀把子、麻三爷、王三炮报仇的事儿,对那畜牲的一切行踪都好奇。那夜后,我也去了对岸查看。李队长看的是稻田,我这老炮却沿着那畜生的压痕,一路搜索,终于在一片野罂粟林断了那畜生的痕迹,料来这罂粟林便是那畜牲下得金牛山的终点。”

    “罂粟?莫非是制鸦片的玩意儿!不对啊,疯老…邓老四。这玩意儿早被禁绝了,金牛山周围怎会有?再说,那畜牲去寻罂粟林作甚?”老姜听到奇处,便开了口。实在是鸦片这玩意儿太害人,老一辈人对之无不深恶痛绝。

    邓四爷道:“莫急,听我慢慢说,那罂粟林生在一处土坡的背面,再说那地方人迹罕至,离田字港还有老大一段路哩,那畜生闹过几次诡异之后。田字港后面的那百亩田也荒了。没人敢料理。是以,那片罂粟林更难被发现。再说,那是三花罂粟又不是寻常罂粟,不是老山客和老药子。谁认得它来。”

    邓四爷解答完老姜的疑惑,接道:“我当时见那罂粟林起了大片的豁口,猜测定是被那畜牲啃食了,却不敢断定。当天我就在那片罂粟林百米开外的地方寻了处土坡,挖了个深坑,浑身涂满了掩盖气味的罗兰汁。天刚擦黑,我便躺进了坑里,用枝桠覆盖了身子,静等那畜牲到来。好一窥究竟。哪知道等了一夜,太阳都生得老高了,还不见那畜牲的踪影。可我仍不死心,回家灌了两口稀饭,第二天又原地埋伏。哪知道那畜生还是没来。如此六天,那畜生再没现身。我绝望得都快放弃了,心道再等一天,不来拉倒。孰料,当天夜里,月亮刚隐去,我便听见西北方嗖嗖的响动传来,抬眼望去,远处的树木不断的向两边倒伏,那畜生到了……”

    呀的一声,又是啪的声响,小孙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原来小伙子先前听韩东临讲述那蟒吞野猪的故事,心中已然惴惴。这会儿,他又被邓四爷的故事给代入了进去,只觉那可怖的大蟒似乎陡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吓得一个激灵,便把碗丢了。

    碎了一个碗,大小伙子立时满脸通红,先前喝酒尚不见他红脸,这会儿,烟霞横生,显是臊得厉害。薛向笑笑,招呼老姜再给小孙拿个碗。小孙闻言,哪敢劳动老姜,窜进食堂便带了个碗和扫帚、簸箕来,将碎瓷片子除尽。

    这时,小家伙拖着空碗奔了进来,说鸡肉不够吃,要大哥给盛满满一碗。原来,小家伙抱着碗鸡肉出去,一帮子大小娃娃全看得傻眼了,盯着那红亮肥腻的鸡肉,嘴里的口水怎么也止不住。

    原来这帮娃娃各家虽都养了鸡,可那不过十来只,都是用来活命的玩意儿,哪里舍得杀。生的蛋,得拿去供销社卖了,换回针头线脑;或者有亲朋坐月子、来客了、送礼,靠的不都是这些鸡产的蛋;就算鸡老了,不下蛋了,也得拿去供销社卖了,谁舍得吃肉啊。

    有的娃娃自下生就没吃过鸡肉,见了哪能不眼直。小家伙本就是打算分给众娃娃的,这会儿见娃娃们瞧得眼热,立时你一块我一块,分了个精光,她自己却是一块没剩。分到鸡肉的娃娃们哪里舍得一口吞下,抱着那块肉舔了又舔,方才小心地、一点点地咬碎了,咽了下去。小家伙看得心中不忍,只觉这些好有本事的玩伴儿过得比自己还不幸福呢,馋肉都馋成那样了。这不行,还得去弄一碗,好好给他们解解馋。就这么着,片刻功夫,小家伙拖着空碗又杀了回来。

    好在今天中午老姜足足宰了四只大公鸡,顿了满满一大锅,不然,还真应付不下来这些编外食客。这会儿,薛向哪里猜不到小家伙现在的职务是运输大队长,当下,就招呼准备端了簸箕出去的小孙,带个海碗过来。几个呼吸,小孙便抱着海碗奔了进来。薛向接过,给小家伙连着山药和鸡肉,盛了满满一大碗,正准备招呼康桐送她一送。小家伙去拿了条毛巾,包了碗,接过,小身子小心翼翼,一扭一扭地,自己去了。

    打发完烦人精,薛向便招呼邓四爷接着说。邓四爷正卖力地啃着块鸡翅膀,闻言,一口将啃得不见皮肉的鸡翅扔进了嘴里,嚼碎,便咽进了肚里,接道:“你们说邪性不邪性,那天晚上险些没把我吓死,那畜牲从西北方向饶了个圈,竟绕到了我身后。当时我还以为被发现了,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跳动。亏得那畜牲速度极快,三下两下便拖着胖大的身子,从我身上的树桠碾了过去,不然,不吓死也得被压死。那畜生到了罂粟林边上,先是昂着头,探近林子里,似在闻味,半袋烟的功夫,便张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完,那畜牲亢奋极了,甩着尾巴就开始扑打地上的土石,旁边的树木,立时走石飞沙,树折木断,就算我离那罂粟林百米开外,身上还是中了不少石子,断枝,打得老子生疼。那畜生发完疯,再不停留,拖着身子,嗖嗖地去了。好在这回,没从我这边过,而是直接向田字港奔去。”

    “三爷诶,要你说杀蛇的手段,你又开始摆古,有完没完啊。”李拥军对那山神早没了好奇,本来张大耳朵,要听邓四爷说杀蛇的办法,哪知道老头儿喋喋不休地说起了自个儿的奇遇,立时,不满地问出声来。

    邓四爷瞪了李拥军一眼,道:“我这不是在介绍对付那蛇的手段么,不摸清弱点、习性,哪里来的窍门,急个甚?”老爷子在村里谁都怕,就是不怕这个他救过命的李副队长。

    薛向挥手阻住了邓四爷,让李拥军别打岔,他倒是听出了些门道。邓四爷仰头灌了口酒,接道:“一连个把月,我都睡那坑里,终于叫我摸清了那畜牲的习惯。原来,那畜生每七天来罂粟林一遭,吃完了,要么发疯,要么呼呼大睡。这下,我就摸准了它的罩门,也就是它的弱点。你想啊,要是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山神,谁还惧它?别说是老炮了,就是新手也能结果了它。”

    “不对啊,邓四爷,既然你说得这么轻松,当初怎么自个儿不下手将山神解决喽?”韩东临提出来疑问。

    邓四爷道:“你们听我讲完,那山神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我说它呼呼大睡,又不是说它倒在罂粟林边就睡了。那畜生的警觉性高得惊人,它只会在它老巢断水崖下睡觉。”说到这儿,邓四爷挥了挥手:“你们先别问我怎么知道那畜生睡哪儿,我不打自招。”

    众人会心一笑,邓四爷接道:“我想要那畜牲的命又不是一年两年了,自我发现它有吃罂粟的习惯后,便觉抓住了窍门,哪里还会放过。自此,我便罗兰汁不离身,循着那畜牲的压痕,耗时大半年,终于在断水崖下,发现了那畜生的老巢。”

    说到此处,邓四爷停下,仰了脖子,将大半碗酒一倾而下,喝罢,道:“这下,该说除那蛇的具体办法了。一个字:钓!”

    “钓!”邓四爷道出戏肉,众人齐齐大惊。

    “邓老四,你莫不是黄汤灌多了,发酒疯吧。先不说那玩意儿多长多重,你当是钓鱼呢,去哪里找那么长的杆儿,去哪里寻那么粗的弯钩。”老姜率先发难,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邓四爷高深一笑,道:“听我说完嘛!我是这么想的,在别处打遭遇战,不如就在它老巢里打伏击战。钓的方式却是最好!先前讲罂粟是为了啥子,还不是准备香饵嘛。你们先别吃惊,这个方法靠我一个,自是不行。所以头前才说,若是靠山屯的社员能听我的,我早要了那畜生的命。不就是说钓那条大蛇不容易,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嘛。眼下,如果大队长支持,那还不是手拿把攥。”

    说完,邓四爷看向了薛向。薛向笑道:“支持,支持,我怎么会不支持?老邓头,说说具体的步骤,我好像听出点门道了。”

第二十七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3)

    众人正听到妙处,邓四爷端着个空碗,却不言语了。康桐倒似摸清了这老头的脾性,伸手拽过酒瓶,给老爷子满上。邓四爷冲康桐伸了个大拇指,看得众人各样心肠。靠山屯的原住民们都觉得今儿个的疯老邓真是疯得厉害,二两黄汤一灌,居然敢在大队长面前摆谱,真是酒壮怂人胆啊。

    邓四爷得了酒,也不罗嗦,接道:“我是这么想的,现下不到罂粟长成的时候,那畜牲显然不会爬到田字港那边的罂粟林,觅食,在那边打伏击肯定不成,那么伏击地点就得在它的老巢断水崖附近…….”

    “在哪里伏击,容后再说,说说具体的手段吧。”薛向将邓四爷的话打断,他也发现老爷子有酒多话繁的毛病,先前就故意没给老头子续上,哪知道康桐横插了一杠子。

    邓四爷见薛向脸色有些不好看,浑身一个激灵,酒意醒了大半,方才记起自己身在何方,眼前坐的都是何等人物,再不敢啰嗦,痛快道:“具体的方法咱们这么办,分三步走。第一步,寻一头百来斤的家猪,将猪吊死,全身涂满罂粟汁;第二步,打造一杆长约三十余米的铁棒,铁棒的一端,打成又尖又利的弯钩:第三步,将死猪悬挂置铁钩上,注意不得透皮而出,那畜牲精着呢,然后将这长长的铁棒从断水崖上悬挂下去。只等那畜牲咬钩,便大功告成”邓四爷说完,不看众人,闷头喝酒吃菜。

    可此种垂钓之法,破绽甚多,未待薛向问出,远道而来的徐队长打了头阵:“老邓头,你怎么保证那蛇一定会上钩?要是不上钩,岂不是白忙活,山里的活野猪想必那畜牲都吃得腻了,未必会看上这死家猪。再说。就算香饵主要是罂粟汁,你又怎么保证那畜牲能闻见?”

    邓四爷满嘴食物,紧嚼几口,含糊不清道:“徐队长,你不是老山客,对地龙这种爬虫的习性不了解。像蛇这类畜牲,视觉极差,嗅觉却敏锐非常。所以我才敢在身上涂了罗兰汁,追踪那畜牲大半年。同样,打制铁棒。堂而皇之地垂钓。也正是利用那畜生视力几乎退化的弱点。至于你说的能否闻见罂粟汁味道。那更是多虑了。这畜生大半年都没有罂粟过瘾,早馋得疯了,一点罂粟味儿飘出,就能将它引动。”

    老头子解答完。又开始大口吃喝。今天他是主讲人,耽误吃喝的功夫最多,得赶紧把损失补回来。

    韩东临却好似专和邓四爷做对一般,也提出了问题:“老邓头,你叫咱们从断水崖上悬下铁棒,莫不是要我们在上面扶持?可是那蛇吞了猪后,力气奇大,岂是我们几个能对抗得了的。”

    邓四爷无奈,停下了筷子。不敢不理这个一直看自己不爽利的韩大书记,开口道:“放心,那畜牲半空里无法借力,算上身子和扭摆的劲道,上了天也就千把斤。五六个棒小伙子,就能将它挂住。我叫人在上面扶持还有另一层用意,你们不知道,那畜牲各种奇异本领甚多,他能将吞了的野猪再吐出来,复又吞下,恶心得要命。”

    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故意的,一番话下来,连下筷子最猛的李拥军,也被搞得眉头大皱,食欲猛消。见此形状,邓四爷嘴角含笑,接道:“我叫你们在崖上扶持铁棒,就是防着它这一手。待那畜牲吞下肥猪后,崖上的人持了铁棒向上一提,那铁钩刺破猪肚,一准钩上那畜牲的胃道,哪里还有的跑?”

    话到此处,因为碎了碗,一直沉默的小孙提出了问题:“邓四爷,既然是猪已送到那畜牲的肚子里,何必那么麻烦。我看压根儿就不须人在崖上费力倒腾,在那死猪肚子里装上几斤砒霜,待那畜牲吞下去后,上面的人直管松手,静待那畜牲完蛋。叫我说,连铁棒都省了,一根绳子吊着猪,就完事儿。”

    小孙说完,众人齐竖大拇指,都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妙绝,既省力气,又没危险。小孙被众人赞得面红耳赤,方才的尴尬却是尽消。孰料,小孙还没得意几分钟,邓四爷又发话了:“小孙的主意听来可行,其实不然,不过,也不怪你。实在是你们不知道那畜牲的能耐,想当初,麻三爷一根毒枪要了那畜牲一只眼珠子,一截枪尖几乎都插进了脑子里,那可是抹了蝮蛇毒的啊,见血封喉,可那畜生竟是安然无恙。用毒的办法已不可取,而且这种钓蛇的把戏,可一而不可再,那玩意儿邪性着呢,咱们必须一击功成”

    众人听完,又沉默了,实在没想到那山神竟有诸般奇能,刀枪难入,五毒不侵,看来也只有垂钓一途了。

    邓四爷扫平诸人,心头得意,竟微眯着眼睛哼起歌来。这杀蛇的手段,他前后思想了几十年,早已把各种可能都想到,各种破绽都堵上。这会儿,众人的提问,无疑是让他老邓显了把能耐。

    就在老邓意态微醺,得意洋洋之际,一直沉默的薛向发话了:“老邓头,钓蛇的法子倒是个好主意,可你别忘了,那四脚蛇生命力奇强。你们上次将它伤成那样,它尚且不死。这回拿钩子钩住它的肠胃,又不是创在要害,一时半会儿,哪里要得了它的性命。一帮小伙子在崖上扶持铁棒,可没那么悠长的力气和它耗下去,松了铁棒子,说不定那蛇又七拐八弯地将那猪连弯钩一起吐了出来,那就更是糟糕。我看,唯有将他畜牲从崖下,拖到崖上收拾。”

    邓四爷闻言,大吃一惊。他先前只道将铁钩送进那蟒的肚子里,就万事大吉,倒是未想到这细之又细的毫末。薛向向来思虑周全,此种犄角旮旯也被他想到。

    邓四爷无解,薛向却想了个法子:“我看咱们这么办,在铁棒的器型上下功夫。将铁棒非钩的那端打成弧型,用缆绳拴紧,缆绳的另一端拴在一颗大树上,缆绳承重万斤,不信那蛇扯得断。待那蛇咬钩后,七八个小伙子将铁棒向上一提,待那钩刺破猪肚,钩住那蛇的胃肠,就可以松手了。接着,咱们便在崖上倒上半桶汽油,架起柴火,一根火柴下去,大火必起,用来炙烤铁棒,铁棒导热极快,片刻功夫,定叫那蛇成为烤肉。”

    薛向这个法子真是绝了,实乃是邓四爷那法子的改进版,最后一点破绽也被补全了,诸人听罢,无不称善。

    邓四爷虽被挑出了破绽,却也并不着恼,只道“大队长就是大队长,脑子就是灵”。诸人正齐齐赞叹的时候,闷头思想的小孙又挑刺了:“大队长,那个,我说几句,您别见外啊。”说完,小孙小心翼翼地盯着薛向,生怕这个彪悍的大队长着恼。

    薛向笑笑,倒:“但说无妨,办法总是越想越多,有漏洞咱们补全嘛。”他嘴上这般说,其实心中也起了惊疑:莫非我这法子还有漏洞不成?

    小孙闻言,慌忙摇手:“倒不是您这法子有问题,这法子已经是顶好的了。我只是在想,咱们为什么不凌空将汽油浇到那蛇身上,扔个火把下去,保准引着,岂不是更省力气?”

    哪知道小孙的话刚完,还未待薛向解说,邓四爷便接上了话把:“呵呵,小孙到底是年轻,你道断水崖,听名字,崖下就全是水啊,浑不似那么回事儿。崖下倒是真有汪水潭,不过却离着断崖百十来米呢。你半空里扔下火把,先不说引着那畜牲后,火把落下去,会不会点燃山火。倘若那蛇猛然吃痛,发疯撕扯下,脱了钩,那麻烦就大了。那火蛇满山乱窜,立马能将这金牛山给烧个干净。不过那样也好,算是随了乡亲们的意了。”末了,老头子还玩起了反讽。

    小孙二次出言,又铩羽而归,红了脸,低头不语了。薛向倒是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别看小孙两次意见都无功而返,只能说这小子对大环境不熟,但脑子却是活泛,思路也开阔,倒是个好苗子。

    …………..

    众人计较已定,便不再多言,呼啦啦,全朝炖得翻滚的火锅下了手。一餐饭,吃吃喝喝,说说侃侃,直到日隐月出,方才结束。厨房里却仍有小半锅煨在灶上的鸡肉没有灭掉,却叫小家伙发现,让薛向用小汤锅装了,又去了稻场,分发粮草。

    饭罢,薛向便开始安排任务。徐队长本来是准备留宿靠山屯的,却叫薛向委托他和邓四爷出屯子,入公社的振华五金厂,按邓四爷的指点,打造一条钓蛇的铁棒,顺便在社里捎回些汽油或者柴油,以助引火;韩东临则被他打发到大队医疗室,寻野大夫老药子,配罂粟汁,这也是邓四爷指点的,说老药子那货私藏了不少罂粟汁,是偷偷给病人止痛用的;他则和李拥军、康桐出门,召集民兵连,选几个身长力壮的民兵,准备明天随队出发,顺便也把新到的民兵队长康桐,介绍给大家。

第二十八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4)

    对不起啊,晚了,但好在是十二点前,勉强不算失约吧!抱歉!

    .......................

    翌日一早,小家伙奔出门外和小伙伴们玩耍去了,薛向便和老姜打个招呼,招呼他给小家伙准备午饭,顺便照看着点儿。他便带着康桐直奔商定的汇合地点——南坡,之所以在那个地方汇合,是邓四爷指定的。说那地方翻过一道山梁,便是断水崖了,和那蛇遭遇的可能最小。因为那道山梁多是土石,野畜极少,不是觅食之地。

    薛向到的时候,一干人等已经聚齐,只等他这个大队长发号施令了。此次进山的人足有十三个,昨日吃饭的众人,除老姜留守之外,全来了;除此以外,还有老药子这被韩东临拿私藏鸦片的罪名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强行给逼来的;外加五个民兵连的棒小伙子。初始,民兵们被聚齐,一听要进金牛山,跟见了鬼似的,拼了命地摇头,李拥军好说歹说,诸人只是不应。还是薛向这个大队长以身说法,并承诺,走完这一遭,每人奖励二十块钱,才勉强有这么五个棒小伙站了出来。众人不信山中无有鬼魅,却认定京城来的大队长都不惜命,自己的命还能比他的金贵?

    ……………

    薛向近前,同众人寒暄几句,视线却落到了那铁棒上面。但见铁棒拇指粗细,面泛灰光,盈盈三十米有余,一端是尺长的弯钩,弯钩又细又尖,尖端在淡黄的阳光下闪着寒芒,另一端并非按他交待的那样,打成弧形,却是个又粗又大的铁环,正适合拴缆绳。

    薛向正盯着这次钓蛇的主力工具出神。一旁的徐队长发话了:“薛主任,你放心,这铁棒看着难看,材料可是不一般,五金厂造别的不行,车个铁棒还是没得说的。五金厂的厂长老王一听是你薛主任要,问明要求,二话没说,直接上的什么合金,说是韧性惊人。硬度也高。叫你直管放心使。喔。对了,你给的一百块钱,造铁棒和买柴油,才用了八十多。剩下的,在我这儿呢。”说罢,徐队长便待掏荷包,还钱给薛向。

    薛向挥手笑笑,说是请徐老哥抽烟了,徐队长也不矫情,便停了动作。计较已定,邓四爷一声招呼,一脸苦色的老药子从背上卸下一个水壶来。倒出一捧蓝幽幽的水来,那水老远便闻着辛辣,料来就是邓四爷口中掩盖气味的罗兰汁。

    老药子倒出汁后,便把水壶传给了相邻的李拥军,李拥军见老药子在往身上涂抹。立时会意,照着做了一遍,便把水壶传给了下一位。水壶就这么绕了一圈,待众人都涂完后,一壶罗兰汁点滴不剩。

    做好准备工作后,邓四爷再不迟疑,大步向前走去,薛向领着大部队,紧紧跟随。半盏茶的功夫,绕过南坡,便进了金牛山。这是薛向前世今生,第一次进山,见什么都好奇,瞅哪里都新鲜。

    清晨的山林被露水氲起的薄雾轻轻笼罩,热烈的骄阳到了此地,似乎也温柔了起来。柔和的光线透过层层林叶,洒落林间,只赠光明,却收敛了温暖。这金牛山真的是二十年未有人踏足了啊,树上密密匝匝的杨桃可以证明,那垂得快压断枝桠的累累枇杷也可以证明。

    树上的时令硕果已然累累,地上的刚生发的草莓、香菌更是随处可见。一路行来,薛向便觉眼睛不够用了,忽上忽下,东扫西描,瞧个不停。由于入山前,邓四爷交待禁言,以免那畜牲警觉。这会儿,薛向未瞧见松露,却也不便问出,反正闷了头,大步急走。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见开阔,草木渐疏,山石却多了起来。薛向知道这是邓四爷口中的那道山梁,越过,便是断水崖了。行至山梁脚下,邓四爷挥手阻住众人,做手势,召集众人围拢,小声交待:待会儿,上得断水崖,千万噤声。交代完,邓四爷又让各自检查下身上容易弄出响动的物件儿,尤其交待老药子检查盛放罂粟汁的药罐是否密封紧了,说露出点味道,那可是要命的。

    又是一阵折腾,众人检查停当,无甚差漏,邓四爷方才继续头前领路。太阳到达众人头顶的时候,薛向等人攀上了此行的终点——断水崖。一上断水崖,薛向还未站直身子,便被邓四爷拉着趴了下来,众人有样学样,倒了一地。

    薛向伏身,送目望去,但见断水崖距崖底约莫二十五六米,崖底是一片洼地,积水甚多,草木却不丰茂,四周扫遍,却未发现那畜牲的踪影。薛向回头看邓四爷时,但见老爷子竟缓缓直起身来,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望罢,邓四爷长吁口气,叹道:“运气啊,那畜牲果真出去觅食了,正好给咱们留下空当布置。”邓四爷话音方落,十二道目光如电射来,若是光化实质,准在老头子身上刺出无数个细洞来。

    你道怎么回事儿?原来,邓四爷怕众人不敢跟他赴断水崖,出言诓骗说,那畜牲每天正午时分,都得出去觅食,那会儿上断水崖绝对安全。哪知道,老头子一上断水崖便趴了身子,末了,四下张望完毕,又说出上面番话来。

    众人听了,岂能不怒?这老头子是拿老子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尤其是韩东临,他本是个白面书生,这次敢来,纯是和李拥军叫劲儿,又怕被薛向看低了,才硬着头皮来了。临了,却被邓四爷狠涮了一遭。这会儿,韩东临一双眼泡子快鼓出眼眶了,恨不得将邓四爷给瞪死当场。

    韩东临正待高声怒骂,却见邓四爷指指崖下,吓得韩东临连忙捂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邓四爷奸计得逞,团团作了个揖,起身笑道:“诸位,不是我老邓耍滑,要是我说那畜牲就在崖下,诸位还敢上来么?眼下,不是计较这点微末的时候,咱们还是紧着布置吧,要是那畜牲回来了,咱们还没收拾停当,那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众人被邓四爷拿得死死的,却又不敢分辨,实在是那山神被传得邪乎异常。众人哪里敢耽搁半分,慌忙各自行动开来。

    五个民兵连的小伙子从肩上卸下铁棒,康桐也从肩上将装了死猪的麻袋,提溜了下来。邓四爷从腰里解下儿臂粗细的缆绳,直奔崖下西北方向十米左右的一株大榕树,那榕树三人合抱粗细,应付那山神的体重和劲道,料来是绰绰有余。

    邓四爷将缆绳围着大榕树缠绕三圈,打了个死结,拖着缆绳,复又奔上崖来,将另一端绳头,穿进那铁环里,照例缠绕数周,打上死结,伸手扯了扯,觉结实异常,方才放下心来。

    李四爷这边动作迅速,薛向那边自也不慢。但见薛向单手将百多斤的死猪提了起来,打横,将铁棒弯钩的那端从猪嘴处插入,直入腹心,轻轻用力,便钩住了猪腹。挂上“钓饵”后,才算轮着此次行动最关键的一步——抹药。

    照邓四爷的说法,那畜牲嗅觉惊人,这罂粟汁味道奇大,且又是那畜牲的最爱。这会儿,崖高风大,片刻功夫就能将这罂粟汁味儿传得老远,所以动作尤其要迅速。

    老药子辨药查毒,那是行家里手,可要说心理素质,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了。但见他抱着那罐罂粟汁便哆嗦开了,双手跳得似乎能将那陶罐颠落下来。薛向见此情状,辟手夺过陶罐,一把扯开封皮,伸手便进了陶罐,掏出墨黑的汁水,便往猪身上涂抹起来。

    那罂粟汁散发出的气味实在浓烈,一会儿功夫,薛向便觉头晕。薛向强忍着这股困意,三把两把将猪身抹遍,大手一挥,康桐会意,便招呼他新收的手下,将铁棒依着断崖慢慢下放。

    喝了几口山风,薛向才觉心中烦闷稍解,刚掏出烟,准备点上,解解疲乏,却被邓四爷辟手夺过。薛向正待喝问,邓四爷挥手朝断崖前方一指,薛向顺着指向望去,但见千米开外的林间,陡然掀起一阵惊天波浪,那如海的林木不断地倒伏,时不时,还有断木、小兽腾空而起,这是,是那畜牲到了啊!

    薛向猛然一凛,吩咐大伙儿退后,伏身。他和康桐大步上前,前去支应那五名攥着铁棒的民兵。那几位民兵也窥见远方的动静,自是吓得人人色变。当薛向和新连长康桐齐步走到跟前的时候,诸人心中的那份紧张顿时消散,便觉天大的困难,大队长还是和咱们一起的。

    这就和打仗一样,将乃兵之胆,一员猛将往往抵得过千兵,那是镇压士气的大梁。薛向正是这五名民币的胆,有他前来,诸人哪里还有不安,是生是死,一起闯了便是。

    那道波浪来势极快,片刻就到了前方树林的尽头,又一个呼吸的功夫,那蟒便钻出林来,现出真身。薛向一见那蟒,心里就打了个突。他实在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这么大的蛇!据他前世追问度娘,世上最大的蟒不过十米有余,碗口粗细。可眼见的这个物件儿长度倒是堪堪十米左右,可身粗竟有他薛某人的大腿粗细,那岂是寻常。这种粗细的蟒蛇别说吞猪了,吞头小牛犊子也是寻常啊。

    薛向见那蟒此番威势,心中早没了先前那般自信。果然,未几,双方便起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双龙斗!

第二十九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5)

    那蟒探出头来,径直昂了脑袋,向崖上望去。奈何蛇类天生视力就差,这蟒活了四十多年,视力早退化得差不多了。况且,二十年前,它更是被麻三爷一支毒枪,取走了左眼,就剩下了只右眼,眼下,已和睁眼瞎无异。

    那蟒的视力极差,可触觉和嗅觉却敏锐异常。它那粗糙的皮肤甚至能洞彻青萍之末的微弱气流;猩红、尺长的蛇信更是天生的嗅觉利器。方才,那蟒方在十里开外,山风飘来的一缕罂粟分子,立时就被它捕捉到,片刻功夫,就奔到了这味道的源头。

    山下那蟒昂头而望,岿然不动,山上众人却又是各般形状。薛向和康桐并身立在最前端,双手紧持了铁棒,面色刚毅;五位民兵初见那蟒,也是惊得差点魂飞魄散,后来,见了大队长竟抢身挤在了最前端,心中羞愧,惊惧顿消;邓四爷和李拥军则伏在崖后,一人提了壶柴油,一人背着担柴禾,只等薛向那边功成,就放火烧铁;韩东临则抖抖索索地捏着一个硕大的水袋,准备待会儿给拴缆绳的铁环浇水降温,以免缆绳被点着了;徐队长、小孙和老药子则是奔到了大榕树边,只等薛向招呼,便开始拉绳。

    那蟒伫立良久,只觉崖上再无它初到时剧烈的气流波动,再加上,实在抵御不住那许久不曾尝到无上美味,便拖了肥大的身子缓缓向崖下行去。

    那蟒每前进数米,薛向便觉手中的铁棒上移数分,用余光看去,但见康桐脸色如常,只是眉峰骤聚,倒是五位民兵则是一脸的紧张。薛向回眸冲诸人一笑,轻轻点头,民兵们见了,镇定不少。紧张时刻,微笑果然收到了奇效。

    薛向估测那蟒的身长。冲众人打个手势,缓缓地调动着钓饵和地面的距离。直至高度堪堪长过蟒身,方才稳住。谁成想,钓饵这么一动,那蛇以为散发着奇美香味的宝贝要逃,腹中的四只粗壮的脚掌陡然伸了出来,速度爆增,如旋风一般,几个呼吸,就冲到了崖下。

    但见那蟒猛地窜起。巨大的蛇头探至半空。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那涂了罂粟汁的死猪咬住。那蟒咬住罂粟猪的霎那,薛向只觉手中的铁棒猛然一紧,险些拖出手去,幸亏反应及时。复又握紧。

    薛向但觉手下沉重异常,几乎快握之不住,回眼看身边诸人,连同康桐,六人竟齐齐被那蟒猛地一个扑食,给挣脱了手。此刻,就他一个握着铁棒,如何能不沉重?亏得他臂力奇大,兼之这蟒腾空吞食。无处借力,且药猪正慢慢入腹,藏在猪肚的铁钩尚未露出,那蟒并未吃痛,所以没有挣扎。薛向此时承担的不过是一蟒一猪的重量。八百斤有余,勉力倒还能支撑。

    康桐一个激灵,赶紧紧握了双手,正要上提,却被薛向拿眼止住。直到另五人齐齐握住铁棒,薛向大喝一声“提”,众人齐齐使出吃奶的力气,沉臂猛提。尖利的弯钩在这股巨力的驱使下,瞬间划破猪肚,钩上了那蟒的肠胃。

    那蟒凭空吞下药猪,正贪婪地享受着美味,哪顾其它。哪知腾空的蟒身刚要落地,薛向在崖上的喝声便传了过来。那蟒窥见崖上的动静,正待转身向坡上爬去,便觉腹间一股巨大的疼痛传来,刚要动作,身子却被慢慢地朝空中拽去。

    尖利的铁钩划破那蟒的胃囊,钩住了蟒身,被众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崖上拽去。那蟒吃痛,猛地犟起了身子,扯得薛向几人几乎把持不住。铁棒本就光滑,极难着力,薛向见这么僵持,也非办法,出言让众人松开铁棒,去扯棒后的缆绳。

    果然,众人握住缆绳的霎那,便觉着力极易,那蟒身再是如何挣扎,也被一点点地朝崖上拽起。孰料,就在诸人以为大功告成之际,手中的缆绳竟嗖嗖向前脱去,粗糙的缆绳立时将众人的手掌磨得鲜血淋漓。

    原来,崖下的那蟒吃痛不过,一条粗大的尾巴剧烈的拍打着身侧的山石。那山石虽是年深日久,坚固异常,终究敌不过那蟒的怪力,被拍打的扑簌直落。那蟒拍打出一处悬空的立柱,一条粗大的尾巴便缠了上去,有了借力处,这番角力才算正式开始。

    薛向等人初时不明就里,被那蟒打了个突袭,双手被磨得血迹斑斑。这会儿,回过味儿来,料到崖下起了变故,复又使出浑身的力气和那蟒对峙。众人的打算是,就算不能把那蟒在半空吊死,也得用那尖钩,给那畜牲来个开膛破肚。

    孰料,那尖钩已经透蟒背而出,却是再难划动。原来,那怪蟒生来肌肉骨骼就坚固异常,再加上四十年漫长的岁月沉积,骨质、皮肤早已固化,哪里那么容易破开。

    那蟒在崖下猛拽,薛向七人并着榕树后的徐队长三人蹬着土地,死命硬拖,谁也奈何不得谁,那崖边拴着缆绳的铁环竟似拔河比赛的手绢,顿在当场,一动难动。

    薛向见状,大喝一声,呼喊李拥军和邓四爷行动。这二位早看得傻了,一直呆立当场,还是薛向一声喝叱方才将这二人惊醒。李拥军扛起装着干柴的麻包袋,几个跨步就到了崖边,寻好位置,也不将麻包解开,直接塞进了一处铁棒和地面形成的夹角。

    李拥军刚把麻包塞进去,李四爷随后杀到。李四爷拧开柴油壶对着麻包就泼洒开来,待将麻包浸了个透湿,拿着薛向先前塞给他的火机,左打右打,就是打不着火。

    李四爷这番笨拙,看得众人差点吐血,正待喝叱。谁知老头子骂骂咧咧地将火机塞进了兜里,伸手掏出对火石来,靠近柴禾一打,冲天火光瞬间暴涨,将老头子雪白的头发燎去不少。

    火光乍现,通红的火舌贪婪地舔着灰亮的铁棒,片刻功夫就烧得漆黑,又过片刻,那漆黑又化作通红。忽然,崖下传来一阵尖利的嘶吼,众人只觉手上的缆绳瞬间猛紧,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薛向见状,慌忙喝叱邓四爷和李拥军过来帮忙。谁知吓昏了头的韩东临也跟着跑了过来,还是薛向一顿喝叱,才让这小子清醒过来,转身拿了水袋去给铁环降温。

    火焰越来越高,铁棒也越来越红,那道通红从崖上缓缓的游走至崖下。此时,那蟒体内的铁柱虽未被烤红,可温度已然极高,烫得那蟒几乎发了狂。眼见,那通红的火线沿着铁柱就要烧到那蟒的嘴边。忽然,那蟒正张口嘶嚎的嘴巴猛地一合,尖利的獠牙竟将那已炙烤得脆软的铁棒咬成了两半。

    铁棒刚断,和崖上众人对持的巨力猛消,引得众人齐齐跌了个屁墩儿。亏得薛向习武经年,下盘功夫扎实,才未跌到。

    这缆绳猛地一松,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立时大声呼喊正给铁环降温的韩东临回撤。哪知道,薛向话音方落,一颗巨大的蛇头便探出崖来。那蛇头左眼处已是空洞,铜钱大的右眼猩红一片,死死盯住已吓懵了头的韩东临。

    山神今天遭了生平从未遭过的大难,就是二十年前,和四大炮手交锋,也不过是让它眼睛受创。这次却是从内部攻击,一尺钩,一把火,几乎要去了它的大半条命,此刻山神心中的恼怒岂是可以说得清的。

    但见山神仰天一阵嘶吼,便朝最近韩东临奔来,大张的嘴巴戳着半截乌黑的铁棒。这会儿,韩东临早已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哪里知道逃跑、躲避,就这么痴愣愣地立在当地,双眼已然空洞无神。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韩东临就要葬身蟒口,薛向一个蹬地,便蹿出两三米,几个大步便赶到火堆近前,右脚霍然踢出,踹中火堆。立时,四五根柴火棒被他踹得腾空而起,眼见就要落下,薛向复又出脚,将那将落未落的火把,立时踢得倒转了方向,朝奔来的蟒头追去。

    亏得这数根火把一阻山神的来势,薛向抓住空当,撩起根火把烧断了缆绳,辟手抓过被浸的透湿的铁环,持着已烧得通红欲燃的铁棒,迎着蟒头就奔了过去。

    山神刚扫落那几根火把,薛向便闪身到了韩东临的身边。他一把提起韩东临的肩膀,便倒甩出去,扔回了后方人堆里。此时,山神快被气疯了,到嘴的食物飞了不说,居然还有不知死活的敢冲上来。这会儿山神庞大的身子已经全部上了断水崖,但见它用粗大的尾巴,当头就朝薛向打来。

    薛向身形极为灵活,一个跳跃便避了开来。那尾巴没扫中薛向,却打得那崖一阵摇晃。薛向瞅瞅手中的火棒,再不迟疑,竟主动攻了上去。但见他一个前冲,右脚猛地跺地,借着冲力,竟跳起两米有余。那蟒迎着冲天而起的薛向,张开大口,便咬了过来。孰料薛向火棒一挥,那蟒早吃足了这铁棒的苦头,见了,猛然低头躲避。薛向抓住空当,按着蟒头一个借力,便站上了蟒背。

    这下,薛向再不容那蟒做出丝毫动作,高高扬起烧得殷虹如血的铁棒,对准蟒头便插了下去。那铁棒此时已是上千度的高温,一插下去,火铳都打不透的蛇皮,却如腐乳般,被一穿而过,棒尾从蛇头的下方透了出来。

    薛向持着铁环,在蛇头上这么一搅,那仰天而起的蛇头仿佛失去了支撑,立时从半空里摔落下来,扬起漫天灰尘。

    ......................................

    同志们加把力,我要求不高,有昨天的二十五票,我晚上也加班,赶出第三更。现在快十票了,我相信你们能行的!拜托了!

第三十章 屠龙缚虎除三害 (6)

    蟒头落地,薛向升天,喔不,升仙!诸人真正是瞧得傻了,哪知道这洪荒巨兽一般的山神,竟如此轻易地丧在了大队长手里。这一刻,在众人心里,大队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吕布、关羽、赵云同时灵魂附体。不然,大队长哪里来的如此神勇,杀鸡一般将那山神剿灭。

    薛向抽出早已冷却的铁棒,从蟒身上跳了下来,径直走到韩东临身边,向他讨水洗手。哪知道韩东临这会儿还没回过气啦,痴呆地拔开塞子,对着薛向的一双血手,就浇了起来。待薛向把手收回,韩东临这浇水的动作依然保持着,雪白的水流哗哗落地。还是李拥军上前给了他一脚,韩东临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忙着收拾水囊。

    其实此战,看似薛向胜得简单,不过是有备而来,打死老虎,再加上三分运气罢了,和那日老刀把子正面对撼山神,自不可同日而语。要不是先前一尺钩、一把火,将那蟒折腾去了大半条性命。以那蟒满状态时的速度和力量,岂能让薛向如此轻易的避开和跳到它头上?更何况,要不是这“兵刃”选得对路,寻常刀枪如何能伤到那蟒,恐怕连蟒皮也难刺透。

    ………………

    薛向洗罢手,开口道:“老邓头,老药子,你们一个老山客,一个老药客,可知道这四脚蛇的尸身有何用处?我可听说寻常大蟒的尸身尚且珍贵,这百年不遇的山神,浑身上下总不能没点奇异吧?”

    邓四爷张了张口,正待回答,却又闭上了。此间,有老药子这个专业人士,老头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果然,老药子捻了捻稀疏的胡须,便摇头晃脑,滔滔不绝起来:“要说这山神岂止是身有奇异。除了那身酸肉,简直浑身是宝。不过眼前的这条山神实在是可惜了,可惜了。被这铁棒一捣、一炙,满腹的内脏算是毁了;一双眼睛也就剩了一只,单只难入药,也算完了;满身的蛇皮倒是宝贝,只是被大队长您一通搅和,卖不出价钱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四只脚掌还是完好无损。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四只脚掌简直是壮阳的圣药。据说早在明朝时。大太监刘谨要生发阳根。曾大索天下。搜寻此物,可见这玩意儿的不一般。”

    听到此处,李拥军哂笑一声,道:“老药子。就一壮阳的玩意儿,谁稀得用它。我看在场的都是龙精虎猛,只有你和邓四爷需得好好补一补。”调笑完,又道:“说正经的吧,到底值多少钱,这个最实在。要我说,这大蛇是大队长杀的,杀蛇的工具也是大队长自个儿掏的腰包,这蛇身上的物件儿都归大队长。咱们别的不想。只是你大队长若是卖了那张皮和两对掌,可不能全揣自个儿腰包里,至少得请咱们吃一顿嘛。咱要求不高,就昨天中午的大老公鸡炖山药蛋,就成。”

    李拥军话罢。众人齐齐跟着起哄,薛向含笑连连点头。众人正一派喜气洋洋,老药子又发话了:“我说,大队长这次可是发了啊!先前听李队长的口气,似乎对那两对脚掌瞧不上眼。我可告诉你们,这两对脚掌可是宝贝中的宝贝。你们方才也见识了这畜牲的能耐,该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难捉了吧。若是一般人万幸能逮住一条,那肯定也是本领没长成、未成年的小山神。山神这玩意儿性子极傲,寿将尽时,也得钻进土坑里将自己捂死,不愿别人得了它的尸身。所以,老年乃至成年的山神掌,药店里几乎是百年难见。这下,你们该知道它多稀罕了吧。中原大战时,我跟我师傅四处流浪,侥幸在蜀中省的一家药店,见过这山神掌,当时标价是五百大洋一只,那只脚掌比这只可是差得远哩。”

    众人正撺掇着薛向请客,嘴巴里已开始报出了菜名,闻听老药子说“一只脚掌五百大洋”,立时,齐齐住了嘴,脑子里蹿出一大堆大团结来。这帮山民可不似二十一世纪的小青年,对数十年前的大洋购买力一无所知。毕竟,时下解放也不过二十多年,解放前,大洋可是硬通货。康桐和一帮民兵没使过,可李拥军等人却是门儿清啊。虽不知道那时五百大洋相当于现在多少张大团结,可带了个“百”字,料来无论如何是少不了的。

    薛向也没料到这两对蛇掌会这么值钱,他前世是文科生,对历史上大洋的购买力还是略知一二。中原大战时,一块大洋约莫能买六斤猪肉,而现在一斤猪肉需要八毛多,不考虑两个时空的猪肉供应情况,五百块大洋相当于时下的近六百元人民币,这可是了不得啊。况且,老药子方才说,这脚掌可比他曾经见过的那只大多了。虽然,不知现在蛇掌的价格、行情如何,总是一比不菲的收入。

    薛向当然不会卖了钱,独吞,这不是他薛某人的风格,更何况,他也不缺钱。这四只脚掌,他打算拿两只由老药子处理了,他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当然,不是说俺们的薛大官人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可谁还没个老的时候。再说,用来送礼,也是妙绝。其余两只,则变卖出钞票,得给今儿个出力的众人分上一分。

    众人获悉那脚掌的珍贵,却也无人反口,要薛向分润些出来。一来,山民质朴,虽爱钱却不贪占不该自己的,先前若不是大队长将蛇宰了,别说分钱,自个儿有命没有,都是问题呢。二来,谁不惧大队长先前杀蛇的手段,开口找他要钱,还是省省吧。

    李拥军又开始饶舌,要大家伙儿重想菜名,先前的什么花生米、鸡蛋的通通不要了,得换精贵的。众人又说笑了会儿,薛向让老药子将四只脚掌卸了下来,便招呼民兵们扛着蛇身回屯子。今儿个,他薛某人要打散笼罩靠山屯乃至快活铺,近二十年的邪魅传说。

    ………………..

    “铛铛铛……..”

    “社员同志们注意啦,社员同志们注意啦,大队长召开会议,有大事要说,请大家马上集合,椅子和红宝书就不要带了,马上集合,马上集合……”这回喊喇叭的是李拥军,他这破锣嗓子倒是比老好人苏顺民的声音,更具穿透力。

    一袋烟的功夫,打谷场上便聚满了人,众人不知大中午的开什么会。可大队长号召,谁敢不来,没见蔡国庆此刻正脑袋缠着绷带,在牛棚里嘶吼么?对付蔡老虎尚且如此狠辣,收拾自己,还不是吹口气的功夫。

    薛向不管这帮社员是怎么想他,敬也好,畏也好,听话就好。靠山屯的社员们到齐后,薛向站上青石磙,将山神的事儿,从五八年那次说起,直说到今天他们入山,将之剿灭。众社员听罢,有的大哭,有的倒抽冷气,有的不信,顿时,场子里乱糟糟一片,七嘴八舌吵了开来。

    薛向敲了敲树上的挂钟,招呼众人睁大眼睛,又让小子、丫头撤出圈去,方才让李拥军和康桐上前,掀开压在山神死尸上的稻草堆。

    “哗哗哗”

    “啊啊啊”

    “我滴的亲娘诶”

    “…………..”

    各式样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胆小的妇女社员被吓昏过去。实乃是这么大的蟒蛇众人从未见过不说,这蟒独眼、烂头,样子也实在吓人。先前有不信的,这会儿哪里还有丝毫怀疑。这么大的蟒,要凭空摄走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好一阵子闹腾,场子方才静了下来。薛向拍拍手,引来众人注意力,开口道:“社员同志们,这做恶多年的畜牲被咱们除去了,这金牛山又活了。今天早晨,我可是去过山里,里面可是瓜果满地,牲口成群,这可都是宝贝啊。大伙儿说,这金牛山还要不要烧?”

    这帮山民又不是傻子,难为众人多年的大患被除了,谁还跟这祖宗传下的宝山过不去,立时铺天盖地的“不要”声,朝薛向盖去。

    薛向挥手,压下声音,便将进山挖去松露的事儿说了,并要每个小队挑出十名巧手的妇女社员,组队前往,由他亲自带队前往。

    ……………………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薛向大步在前,后边跟着一脸激动的老药子和邓四爷,再后面,便是采掘大军。此刻,薛向的脸上虽无喜无忧,心中却是乐坏了。这回进山,还真是满载而归啊!

    原来,一下午功夫,邓四爷便领着采掘大军,来到西山坳的一片橡树林里。邓四爷当先示范,挖出一块黑松露后,采掘大军立时有样学样,奋战开了。一下午功夫,那片橡树林竟被诸人挖遍,采出黑、白、杂色松露,约莫有十来斤。

    有了这些松露,薛向在靠山屯的诸般计划才能展开。要不,这会儿又没银行贷款给大队一说,他想做点事儿,光钱就能把他困死。

    薛向迎着夕阳,刚踏上打谷场,小队长钟原便奔上前来,向他报告了个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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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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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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