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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五章 副省

    然,及至最近一段时间,双方精诚合作,周道虔对薛向的人品、能力又有了新的了解和定位。

    说来也是,人本来就有千面,站在不同的角度看,看到的自然是不同的面相,便是杀人犯,在其亲人眼中,不也是孝子慈父?

    昔年,双方为敌,周道虔看得的自然是薛老三的诡诈,阴险,妄自尊大。

    如今,周道虔和薛老三合作,便不由自主变换了角度,看到的则是薛老三身为领头人的睿智大气,从容不迫,这看法一改变,原来的想法也就发生了改变。

    周道虔之所以忽然想留在蜀中了,道理很简单,留在蜀中虽然危险,但效益惊人。

    一旦他周某人压在薛向身上的重注,也就是薛向在和那位的争斗中,最终胜出,他周某人未来的收获是极其惊人的。

    之所以做此选择,那是身为老牌政客的周道虔政治敏感性惊人,事到如今,他怎会看不出来,那位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说别的,单看那位一反常态,如今的行事,越发没有了章程,完全抛却了政治操守,肆无忌惮地动用手中的权力,对薛向这位低了数级的政治后进,进行全方位的打击,便能知晓那人已然是孤注一掷了。

    然,刚不可久!

    那人到底是一省之尊,手中的权力来源于组织的赋予,然组织也不可能任由谁妄用权力。

    过线越严重,将来的反噬则必然越重。

    如今,蔡行天对薛向的进攻,可谓迅疾酷烈,但注定不可执久,因为已然过线多多,这种滥权的政治反噬必定随后到来。

    只要薛向撑过了这头三板斧,等待那人的只能是黯然收场。

    而一旦薛向撑过去了,那他周某人未来的收获必定十分可观。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位薛衙内在省里的能量,毕竟,若是省里无人替他薛向维持局面,便是薛衙内有通天背景。也被蔡行天利用程序正义干掉了。

    而一旦那位倒下,蜀中将留出极大的权力真空,省里若是再有人肯运作,届时,他周某人岂非是眼前这位薛衙内手中填补这权力真空的最好人选?

    此外,周道虔改变主意,留任蜀中,还有另一重要原因,或者说这个原因才是导致他留下的主要因素,那便是对薛向的感情投资。

    因这两人一直以来的敌对关系。双方虽然合作有些时日,但曾经留存的冲突、芥蒂并不可能迅速化去。

    而如今,他周某人舍他地,而就蜀中,便是在亮明一种姿态。一种和他薛衙内同生共死,共抗风雨的姿态。

    有了这个姿态,且最终薛衙内真的挺过来了,那他周道虔就属于根正苗红那一拨里的了。

    就像当年有过长征经历的红军们,后期都成了政治正确性的代表,即使在那十年,有着长征经历的干部即便挨整。也能受到特殊关照。

    如今,周道虔打得便是这个主意,在他看来,这个感情分一旦赚足,他周某人在薛衙内的阵营中将迅速进行华丽的变身。

    正是有着这番考量,周道虔才决议继续留守蜀中。忍耐那难熬的黎明前的黑暗。

    当然,既要下注,周道虔这种精明的政客,就不可能忘却整场赌注的另一个核心,那便是薛向到底待他周道虔如何?

    若是薛向心中对他周某人芥蒂仍深。即便是最后,他周某人赌胜了,也不过是白忙一场。

    毕竟他和薛向合作日短,虽然合作期间,他对薛向的印象大改,也从其它渠道知晓的,都是对薛向的极佳评价。

    可旁人口中听来,也只能是道听途说,哪有亲历来得直观。

    是以,今番归家,他便对外宣称闭门,其实,等的就是看薛向如何动作。

    归得家来,面虽平静,心却渐忧,以至于长久矗立窗边,观望浮云苍狗,患得患失起来。

    在他想来,若薛老三在今日之内赶来,便证明了他周某人对这位薛衙内重情重义的推断,无措。

    若是这位薛衙内真把他周某人当了破抹布,用过之后便扔掉,根本不来相见,只待在外地寻个地方将他周某人打发了。

    那这样的人,也就不值得他周道虔下如此重注了。

    然而,薛老三根本没让周道虔等上一天,不到中午,他便提着酒瓶,姗姗来迟。

    至此,周道虔彻底放下心来,也毅然将自己的仕途乃至身家性命绑上了薛老三的战车。

    却说,对周道虔的“出尔反尔”,薛老三丝毫不觉惊讶。

    周道虔能看到的,他薛老三早已想到。

    因为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期,双方已然要刺刀见红,分出胜负,也在这一念之间。

    若在不熟悉内情的旁人看来,省里那位要收拾他薛老三乃是轻而易举,双方胜负哪里还有疑议。

    唯有知其内情的人才知晓,眼下的局面非是省里的那位占据优势,而是他薛老三已然一点点地挽回了局面。

    那边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已然在省内外惹下了太多的积怨,他薛老三只需挨过这三板斧,便能完美收官。

    在这个时刻,周道虔若是还不知取舍,要打退堂鼓,那说不得他薛老三就真要看低此人了。

    却说,周道虔一番话罢,薛老三道:“既然道虔书记心意已决,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唯有预祝老书记鹏程万里,大展宏图。老书记是德江的功勋之臣,你要走了,自然不能没些动静儿,就由我代表市委,出面为道虔书记组织一个欢庆会,咱们市委市政府也代表德江四百万人民好好送送咱们的老书记。”

    薛老三从来都会做人,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

    “这话怎么说的,用不着,用不着,我还在蜀中,又没远去,送什么送,省些经费,帮扶困难群众是正经,不闹这些虚礼!”

    嘴上如是说,周大书记脸上那笑得快断裂的纹路,实实在在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大丈夫行事,不就只求名与利,且为官之人,谁不渴求好名声,薛向这是明摆着送他大礼呢。

    薛老三言出必行,果然在数日之后,替周道虔举办了一个隆重而盛大的欢送会。

    市委除了有数的几人没出席外,德江四套班子,各群众团体,工会,妇联全体出动,在一号礼堂,彩灯高悬,鲜花大张,共送周道虔。

    如此隆重的场面,险些没让周道虔激动得掉下泪来,最后的讲话中,数度哽咽,显然也是动了真感情。

    的确,不管德江的飞跃是谁一手促成的,然,德江却是在他周道虔主政期间完成了华丽的转身,这一点是谁也无法抹杀的。

    会上,周道虔回首了他入主德江的这些年,谈到了德江由曾经的衰落到如今的兴盛,整个心中都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愉悦感。

    当然,周道虔没有忘记是谁带来了今天的这一切,当日周道虔讲话的最后,几乎用尽了各种饰美之词来褒赞薛向。

    最后的欢送酒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周道虔足足敬了薛向三大杯。

    无疑,周道虔的这番最后告白,又助薛向将威望拔高了一个台阶。

    与此同时,也向德江释放了一个政治信号,那就是薛市长为人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想当初,周书记和薛市长是何等的水火不容,而走到今天,两人竟能化干戈为玉帛。

    可以说,这个政治信号是极有用的,帮助了许许多多人化解了对薛老三的疑虑和担忧。

    薛老三赤手空拳,在德江打出一片天地,这期间,得罪的人物不在少数。

    而如今,他大势已成,别人不敢明面上和他对抗,可暗里和他保持距离,弄些阴谋狡计,各种不作为。

    无疑,也加大了德江的政治内耗。

    而周道虔在最后的欢送宴上对薛向表现出的无比欣赏和敬重,传播出的积极信号,则极好的抵消了这种政治内耗。

    任谁也会盘算,像周书记这种曾经恨不得食活土匪之肉,寝活土匪之皮的人,都能被活土匪原谅,自己又担心个什么。

    当然,周道虔无心所为,造成的积极意义,也是薛老三始料未及的。

    不过,薛老三组织这个欢送会也是另有深意,抑或是为周道虔献上一份厚礼。

    除了酬周道虔领导德江这些年的功劳,更大的因素是想为周道虔营造一种政治声望,毕竟,周道虔决议留驻蜀中,未来必然遭遇那位的政治绞杀。

    而薛老三这番处心积虑,为周道虔营造政治威望,则是想让那位在下手之余多些顾虑,要考虑清楚,向一位功勋卓越,深受德江政坛认可的功勋元老痛下黑手,会承担怎样的政治后果和舆论风暴。

    果然,薛老三的这招随手闲棋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很快,周道虔的任命便下来了,其职务是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兼水利厅厅长。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任命。

    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明确了周道虔的副部级级别,也就是说,周道虔的官场级别从正厅一下越级到副省,乃是仕途上的极大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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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山雨欲来

    可实际上呢,那位蔡书记玩了出明升暗降,要知道此前周道虔可是全蜀中仅有的三个市委书记之一,且在其任上,德江的经济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讲,周道虔升任省委省政府重量级大员完全是合乎情理的,便是一步跨到省委常委,也绝不算突兀。

    即便进不了常委会,挂一个副省长的衔绝对绰绰有余,可如今倒好,周道虔却是顶着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这个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的养老的职务,跨进了副省级行列。

    其实职更是由煊赫八面的德江市市委书记,转任了水利厅这个事繁权小的边缘衙门。

    总得说来,这是周道虔仕途上的一次重大失利。

    然,也体现了蔡行天精妙的官场斗争手段,因为从明面上讲,周道虔也确实是升格了,做出了成绩,省委没有亏待你,给予你了职级上的提拔,从正厅跨到了副省,成了共和国最高行列中的那数万个干部中的一员,省委并没有亏待做出功勋的同志!

    要说,往日里蔡行天使用这种手法拿捏不听话的下属,那是顺理成章,谁也说不出什么,这是省委领导的权力运使艺术的体现。

    可如今,周道虔在德江之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一意孤行,已经惹起省内外的诸多杂音。

    今次,又对周道虔这等功勋之臣下软刀子,又恰逢薛向在德江导演了一出轰轰烈烈的周书记欢送会,帮着周道虔刷足了声望,便给了许多早已对那位蔡书记心怀不满之人出气的由头。

    一时间,明里暗里,省里多了许多对蔡行天这位南天王的不满之声,认为其因私废公,太过纠结于斗争,失去了掌控大局的风度和气度。

    至于这些不满之声,对蔡行天起没起影响。外人自不得而知。

    但唯一知晓的是,周道虔在水利厅上任之后,倒是再也没受过任何人的刁难。

    当然,周道虔的转任以及欢送会等皆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单说薛老三从周道虔家辞行而出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半,距离一早市府秘书长刘洪到桃林边通知他的下午召开的那个新书记见面会,不过半个钟头。

    是以,薛老三也不耽搁,脚下加快几步,急急朝一号会议室所在的综合楼赶去。

    按照体制内的会场规则,以他薛老三在市委的靠后排名,召开这种级别的会议,他的确应该早些到场。

    然。薛老三之所以行色匆匆,并非是因为担心迟到,谁会给他脸色,而是他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真想知道那位蔡书记又给他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上午。周道虔调令下来时,省里蒋省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履职德江的极有可能是锦官和渝城的重量级首长,因为这两个经济强市皆是那位蔡书记的根基所在,其麾下的精兵强将皆毕集于此,能征善战之辈极多,且还特意点出了几位可能性最大的官员的名姓。

    然。薛老三却不认可蒋省长的判断,他已然思虑的明白,今次的那位蔡书记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石破天惊,因为薛老三自信留给那位蔡书记的时间不多了。

    以那位蔡书记的明豁,自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以想见那位蔡书记最后的几次进攻。必定山呼海啸。

    果然,当省委组织部长向问天宣布,同行进屋的省委秘书长曹力代理德江市委书记的时候,一众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德江上层建筑们。也险些忍不住要惊呼出声了。

    谁都弄不明白省委或者说那位蔡书记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这完全是要逆天的节奏啊。

    不管从那个角度看,这个任命都寻不到丝毫合理的迹象,德江市委书记,竟然由省委秘书长代理,按照官场伦理来讲,简直是乱了章程。

    首先,副省级领导担任市委书记,德江够不上这个规格!

    虽然说眼下德江的经济发展极快,大有赶二争一之势,可相比民国时期的陪都渝城,上千年的蜀中省会锦官市,德江无论从政治底蕴和经济底蕴都还差着不小的距离,渝城的市委一号也不过才进省委常委,排名还在曹力这个省委秘书长之后,而锦官市的市委一号,只挂了个副省长衔,连省委常委班子也没进入。

    如今倒好,德江的这个新晋的老三,在规格上竟然超过了渝城和锦官市,这简直从何说起。

    除此外,这个兼任本身也存在着巨大的问题,省委秘书长曹力掌管的是省委最具份量的办公厅,身为省委大管家的曹力,本身便诸事烦多,忙碌异常,若是再兼任德江市委书记,两边的事由合二为一,便是神仙也理不清头绪。

    省委若是从全盘的大局上考量,无论如何,不该做出这般荒唐的决议。

    毕竟,总不能全省上下,除了这位曹秘书长,就再找不出第二人可以担当德江大局了。

    是以,向问天方宣布完曹力的任命,所有人瞬间都懵了。

    然这所有的模糊之间,却存在着唯一的清醒,这唯一的清醒不是别人,正是薛向。

    的确,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不该由曹力来代理德江的市委书记,可有一条理由,那就是那位蔡书记需要一个绝对的心腹来镇压德江的局面。

    而那位蔡书记主政蜀中这些年,若论心腹,当有不少,为何单单派了曹力这个省委大管家,且派这个大管家的阻力势必极大。

    因为他几乎颠覆了官场的兼职潜规则,而选用渝城,锦官市的地方大员显然阻力就要小得多。

    那位蔡书记明知如此,缘何还要一意孤行?

    原因很简单,他需要一个职位,威望都能稳稳盖住德江众官,压服场面的人,显然,曹力便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身为省委秘书长,不仅在职级上高了场间除黄思文以外众人整整一级。

    官场之上,高半级便是绝对的领导了,高过一级,按照党的组织章程中,下级服从上级的根本原则,作为下级,几乎连反抗的声音都发不出口来。

    毕竟,那位清楚,以如今的德江,换个寻常人物还任书记,根本弹压不住局面,谁叫这德江早已被薛老三经营地风雨不透。

    这个时候,蔡行天能做的也只有是以力破力,用蛮力打破薛老三对德江权力场的千结之网。

    一言蔽之,曹力有千条万条理由不该来此,也不适合来此,但有一条,因为他蔡某人要收拾薛老三这刺头,曹力也就必须来此。

    在众人的震惊的目光之中,曹秘书长,不,曹书记开始了他的就职演说。

    首先,曹书记肯定了德江发展建设的成就,尤其是对他的前任周道虔,给予了极大的褒扬,肯定了周道虔这些年在德江的工作成绩,并代表省委对周道虔为德江这些年所做的一切表示了感谢,最后还号召与会所有人为周道虔献上了掌声。

    走完了例行公事,曹书记话锋一转,开始介绍起自己的履历来。

    其实,他曹书记身为蜀中省委常委,乃是蜀中的有数领导,与会众人,皆是蜀中相当层次的官员,又如何会不知晓他曹书记的履历。

    毕竟,精研上级主要领导的履历,乃是从政为官的必修功课之一。

    曹大书记自也不会蠢到以为场间众人都不知晓他的过往,然,曹大书记还是坚持不懈地搞着自我介绍,其中的意味已然十分清楚了。

    但听曹书记从他在人民公社干会计时说起,一直讲到他辗转蜀中数地担任了两地的行署专员,一任地委书记,直到如今的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一番介绍,足足用了半个钟头,其间更截取了他曹某人从政期间所干下的得意之举,做了重点说明。

    似乎如此一介绍,他曹大书记在众人眼中的的形象立时便能鲜活起来,可事实上,场间众人就没有一位在认真听他曹大书记叨叨这些大家皆已知晓的废话。

    所有人都在品味,咂摸曹书记这番话内里的含义。

    两任行署专员,一任地委书记,嘿嘿,真是扎实而丰满的履历。

    曹大书记不厌其烦地介绍人皆知晓的履历,无非是在炫耀“武力”,广而告之:我曹某人不是好惹的,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今次我来德江主政,你们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不要自找不痛快。否则,我老曹就要降龙伏虎。

    介绍罢履历,忽地,曹书记的话头来了个惊天转折,但见他重重一拍桌子,沉声道:“同志们,我很痛心呀,这一年多的时间,德江的经济建设确实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在政治建设上却是混乱地一塌糊涂。”

    谁也没想到,好端端的,这位曹书记便降下了雷霆霹雳,霎时间,所有人便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听他曹书记说话。

    所有人皆知晓,该来的终归是来了,两边的战斗不倒下一个怕是永远不会休止,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把抓

    果然,曹大书记随后的话便越发疾厉起来。

    “德江的情况我很清楚,我人虽不在德江,可德江的情况,我一直在关注着,我眼睛亮堂得狠,外面都说德江的宗派主义,小山头主义思想严重,我本以为是谣传,可这几个月德江发生的一出接着一出,完全是在证明这不是谣言,而是事实。某些人立山头,搞宗派,拉小圈子,跟市委市政府搞对抗,抢班夺权,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翻执政党的天?”

    说着话,曹力不住地用指节重重地扣着桌面,直敲的啪啪作响。

    疾言厉色,和着这震颤强音,立时让所有人色变。

    曹书记居然不停,接着道:“我奉劝某些人不要以为立了点功劳,做了些事业,就可以骑在党和人民的脖子上作威作福,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同志们都对省委派我下到德江代理这个书记很是不解,是呀,整个蜀中强兵悍将不少,怎么偏偏就你曹某人来代理这个市委书记,少了你曹某人,别人就干不好了?你曹某人还兼着省委秘书长,管着偌大的一个省委办公厅,权力还不够大?事儿还不够烦?你确信你能干好这个市委书记?”

    一连串自问式的排比句之后,曹力低沉了声音:“是的,我确实难以两头兼顾,一身兼着两大职务,我肩头的担子重得能压碎我的脊梁骨,可我不兼着,谁来兼?谁来干?如今德江的政治生活一片混乱,你们以为省委难道就没考虑过我出任德江市委书记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吗?可此刻,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在这里,我可以明白地告诉某些人,有我曹力在德江一天,就收起你曾经的那一套,我不吃这个。全体班子成员,德江市自我一下,所有人都得跟德江市委保持高度一致,凡涉及副处级以上人事调动。五万元以上财政拨款,都需上报市委备案,经由我过目批准,我知道某些人肯定又在嘀咕我曹某人搞一言堂,家长制,在这儿,我可以跟你们交个底,我曹力搞的就是一言堂,家长制,什么时候德江的风气正了。政治生活正常化了,我曹某人不用你们赶,自己拍屁股走人,把位子留给你们,搞你们的民主建设。”

    曹书记话罢。场间久久无声,的确,众人皆被曹书记这般蛮狠,霸气,却又坦诚到了几点的讲话震惊地无以复加。

    令众人震惊的不是曹书记上来就剑指薛向,明讽暗喻,攻击不停。因为场间皆是明眼人,知晓曹书记今次下至德江所为何事。

    他们震惊的是这位曹书记这番讲话竟是如此地蛮狠,霸气,却又坦诚至极。

    毕竟,在这个层次的会议上,从不曾有人敢将一言堂。家长制赤裸裸地端上桌面,这位曹书记可算是开了先河。

    震惊方过,不少人又暗暗皱起眉来。

    这会儿他们皆想明白了,这位曹书记带着这番慷慨陈词完成了就职演说,薛市长今后所面临的局势就险恶了。

    因为曹力直接将家长制。一言堂摆了出来,当众宣讲,也就为他今后的执政方式做了背书,今后这位曹书记即便是凡事一言而决,处处霸道行事,有了今番讲话的背书,他再做出蛮野之举,任谁也不便指摘。

    谁叫人家曹书记有言在先呢!

    当然,不是没有人想到要利用曹力在如此级别的会议上大放厥词来做做文章,趁此机会来早早打消掉这位曹书记的脾气,傲气。

    可存了这般念想的人稍稍一动脑子便又偃旗息鼓了,因为这位曹大书记的确有说这番话的底气,无他,还在这位曹大书记的显赫级别上,省委常委号令德江众官,说些霸气侧露的话,即便是出了格,那也是无伤大雅之举。

    下面的干部若真敢揪着人家曹书记的这几句话大做文章,岂非证明了他曹书记先前所言未错,这德江的确是宗派主义,山头主义严重,他这个省委常委才下德江的第一天就有人敢定着跟他干。

    如此,省委会朝谁身上打板子还用细问吗?

    想通此节,不知多少人心中暗暗震撼于曹力的政治智慧和斗争经验。

    谁能想到人家的一个貌似莽撞的发飙举动,竟轻轻松松地将德江的最高权力掌进手来,还让你连反驳也是不能。

    一场见面会,旁人根本来不及显露场面,就结束了,简直就让这位曹书记办成了完美的个人表演。

    会议方散,整个德江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稍稍有点政治敏感性的人皆知晓一场天地碰撞已然来临。

    在见面会上,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个人表演后,曹大书记便立时进入了角色。

    此后数天内,他频繁地下地方,进工厂,组织召开各式各样的会议,他的身影一时间遍布德江三区四县各个重量级政府机关。

    每日的晚间新闻几乎成了他曹书记的个人政治秀时间,三十分钟的新闻倒有二十分钟得出现他曹书记的镜头。

    没多久,整个德江都知道了,市里来了位爱表现的书记,威风,霸道,脾气惊人。

    一时间,整个德江官场的政治空气也为之一肃。

    曹力下到德江的第五日,德江终于降下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雨水不大,淅淅沥沥,颇似那哀怨美人的惆怅低泣。

    这种雨天最是叫人烦心,若是它畅快淋漓地下,能滋养土地,润泽山河,让人便是淋了雨,心中也能畅快一些,可偏偏,这种淅沥下雨,聚不能成水势,沾衣又湿身,最让人厌恶。

    唯一的作用,恐怕是清洗得窗前的一株一人多高的美人蕉干净清泽了不少,较之以往,爽目了几分,至少站在窗前,安静抽烟的曹大书记是这般想的。

    “首长,喝茶。”

    踌躇了许久的秘书赵刚,捧着一杯茶站到了曹力身侧,关于要不要打断首长的沉思,赵刚在心中犹豫了许久,但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首长这一站快有半个钟头,于是,他再也憋不住,只好出言打断,借着送茶的机会,让首长拉回飘远的思绪。

    “放那儿吧,我现在不喝。”

    曹力重重看了赵刚一眼,看得后者后脊梁骨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我看会儿雨,没事不要叫我,无关紧要的人等一律挡下。”

    曹力吩咐一声,双手扶着窗台,便又向窗外望去。

    如果说调来德江是一场噩梦的话,那眼前这优美的园林式家属区,便是这场噩梦中唯一的亮色。

    澄碧清澈的瘦湖,已凋残的荷花荡,远处玉龙奔腾的玉女山峰,这大自然的绝美风光,瑰丽神奇,只需轻轻一推窗,便能收入眼来。

    这对在省委坐惯了钢筋水泥堆砌的办公大楼的曹力来说,可以算是难得的享受了,不过,景色再好,也难驱走曹力心中的忧郁。

    是的,他把此赴德江比作一场噩梦,因为他知晓今次所干的是件倒霉的差事,胜未必有功,败则在劫难逃。

    一边是权势掀天的衙内,一边是恩义极重的长官,夹在中间,曹力能不烦恼吗?

    如果说,辞官不做,可以躲避眼前的风波,他曹某人定然毫不犹豫地立时写就辞职报告。

    可偏偏他不能,老长官的多年栽培和大力提拔,如今却成了套在他曹某人身上的厚重枷锁,是卸不掉,更不能砸,唯一能干的便是顺着老长官指引的方向一头扎下根去。

    抛除这心中的不乐意,曹力还为眼下的局势担忧,德江的局势也让他深感忧虑。

    这几日的走访,他曹某人看似威风八面,所到之处无不是隆重以待,他更是使出了霹雳手段,拿下了几位被抓住错漏的苍蝇,展现了自己的爪牙,亦对几位颇有学识的青年俊彦,进行了奖励提拔,宣示了手中的无上权威。

    原以为这般恩威并施,能彻底压服局面,收揽人心,从而起到农村包围城市的奇效,最终以外围的变化,彻底影响常委会的势力分化。

    可他不曾想到,经过自家这么一番处心积虑的折腾,眼前的局势却是未见丝毫好转。

    这一点,无需看别的,作为体制内的老人,曹力很清楚,对于一个刚刚履新的领导,门前的喧闹程度,则完全体现了该领导的热度,以及权力场的强度。

    他原以为经过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德江的局势不说彻底被他搅动,至少也该发生稍稍的偏转。

    然,这几日登他曹书记门的,除了黄思文,邱跃进,顾俊明这一支苟延残踹的力量外,便是那些失意的边缘人物,抢上前来烧他曹某人的这口冷灶。

    而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领导和核心单位的负责人竟是一个也未前来见驾,便是那德江有名的政坛墙头草孙明孙副书记,今次也像是在墙上生了根,再不随处摇摆。

    这一切的非同寻常,怎能不引起他曹大书记的密切关注?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敢小看

    说实话,薛向的这一手简直是捅在了他邱跃进的腚眼处,比让他受十个党内严重警告还要痛彻心扉,虽然最后关头蔡行天动用无上权力,硬生生使薛向一手导演的那出调职大剧化为泡影。

    可此事的发生,给他邱跃进的身心打击却是极大的。

    那日只听得黄思文通报的消息的前半部分,他邱跃进便当场昏厥,后续虽然知晓了最后关头被蔡行天力挽狂澜,可邱跃进却还是心颤不已。

    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的余波绝不会就此过去,他最担心的是消息传回京城,引发邱老爷子雷霆震怒。

    毕竟,邱家是老牌家族,这种家族门风最严,虽出纨绔子弟,但其子弟一旦从政,则必然以最严苛的规矩约束。

    像邱跃进这般从政之后,还大肆享受,长期不理政务,包居奢华寓馆,简直是在往邱家脸上抹黑。

    尤其是,还引发了老红军检举,传回京城,就是在往邱老爷子脸上印巴掌。

    邱老爷子脸上若是挨了巴掌,那他邱跃进还能有好果子吃。

    果然,邱跃进方睁开眼睛,黄思文便告知他京中的邱主任给他来过电话,要他醒来第一时间将电话打回去。

    邱跃进惶恐万分,他哪里敢立时去复电话,转瞬便想了许多主意,却根本难有措辞。

    正在他心急火燎之际,邱鹏举竟又将电话打了过来。

    电话中,邱鹏举幷没有像邱跃进想象中的那般暴怒,只在电话中询问了邱跃进几个问题。

    一者,他邱跃进还是不是邱家男儿?出尔反尔,说一套做一套,简直是小人行径,他邱跃进既然愿意过奢华生活,睡豪华大房,不爱理政。那就马上收拾行囊,早早从云锦离开。

    从此后,安静读书,想要过好日子。他邱鹏举的工资能供养地起他邱大少爷。

    邱鹏举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听得邱跃进汗流浃背,危急之中,邱跃进总算想到了主意。

    在电话里,他一边作了沉痛的反省和深刻的检讨,也答应了邱鹏举,稍后就办理手续离开云锦。

    而另一方面,他又摆出了目前德江的实际情况,也就是蔡书记刚否决了市委对他邱跃进的调令,他邱跃进自己办了糊涂事不假。却不能坑了人家蔡书记,他下云锦不过三个月,此番蔡书记为他留任云锦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他邱跃进不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一点颜面也不给蔡书记留。

    是以,他在电话中恳求邱鹏举,再给他三个月时间,这三个月中,他邱跃进保证踏踏实实做些事情,即便不能做事,也绝不会给邱家抹黑。三个月后,不用邱鹏举来赶,他便向上面打辞职报告,主动走人。

    而这三个月时间,正好为填补蔡行天脸面之用。

    总不能人家蔡书记这边刚力排众异,这边帮你邱家人挽回了颜面。那边你邱家人自己便拆了自己的台面,自己又过来拆人家蔡书记的台面,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听了邱跃进这番说辞,邱鹏举沉吟半晌,也不得不应下。

    的确。对邱跃进会不会在云锦安心主政,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蔡行天的面皮,他邱家人无论如何得帮着维持。

    这无关道义,亦无关脸面,而是政治家族的对外形象问题。

    最终,邱鹏举答应了邱跃进的请求,又才有了邱跃进这番生龙活虎的一面。

    的确,在邱跃进的布置之中,三个月的时间也尽够了,届时,只要无声无息地抹杀掉薛向,让德江留出巨大的权力真空,在这巨大的权力真空之下,他不信自家长辈还能阻止他向上攀登。

    不成想,他邱跃进已基本从薛向的打击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然,此刻,曹力一句打趣还是将他心尖抽出得疼。

    邱跃进正心肝震颤,曹力又把皮球踢给了黄思文,“思文市长,你觉得咱们该不该跟跃进吃这顿饭?”

    有邱跃进这个外人在侧,曹力便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极给黄思文这个市长的面子,这便是他的领导艺术的体现。

    私下里,他可以把黄思文训成孙子,让其彻底对己卑服,外人面前,则又体现出一副“兄友弟恭”般的党政一把手大团局面。

    实事求是地说,曹力是个霸道、大气型的官员,但更注重领导艺术,毕竟,到了他这个级别,霸道大气有时候是通往上升之路的高山悬谷。

    毕竟,他再上升半步,就是那主宰一方的封疆大吏,亦或是那柄掌部委的超级大员,这种层面的领导,上级更看重的自然是其领导艺术。

    然,德江的情况不同,他下德江时,德江的权力场已被那位薛市长经营地风雨不透,他若还是讲求什么领导艺术,也许并非撕磨不开局面,可那慢慢撕磨下来,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难尽全功。

    可现如今,对那位薛市长,老长官迫之愈急,他曹某人哪里去弄那一年半载的工夫。

    是以,他唯有以力破巧,运用霸道权术先将德江的至高权力抓进手来再说。

    至于方才在办公室内敲打黄思文,也并非是他曹力要在黄思文面前摆威严,现面子。

    如今的曹大秘书长早已过了这种显威风的境界,况且黄思文在他眼中还未上得了台面,他也用不着在此辈面前彰显官威。

    之所以如此行事,乃是让这黄大市长警醒警醒,摆正位置,别虚图跟他曹某人争夺战线内部统领权,从而造成战线内部的政治损耗。

    然,既已慑服黄思文,他怎么会在邱跃进面前,再下黄思文的脸面。

    果然,他一句思文市长出口,黄思文心中竟莫名地生出感动来,急道:“书记说吃就吃,我听书记的,跃进啊,书记是咱们的老前辈,也是咱们的老上级,政治经验丰富,应急能力突出,咱们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多跟书记讲讲,多听听书记的意见,没有坏处。”

    邱跃进诧异地瞧了黄思文一眼,笑着道:“行,那咱们都听书记的,曹书记,您说,咱这顿饭吃还是不吃?”

    曹力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晃了晃发酸的脖颈,说道:“聚宴总要有聚宴的理由,说是给我接风,大可不必,我都到德江这些天了,还接什么风,再者说,我是老蜀中人,老家就在德江的边上,要尽地主之谊也该是我尽,轮得着跃进你吗?”

    邱跃进怔了怔,不明白曹力这句话里到底存了几个意思。

    吃个饭怎会有这么些个讲究,难道此人对我有意见?

    不至于呀,他新到德江,和我都没打过几次交道,我怎会得罪他?

    邱跃进想不透曹力话里的深意,曹大书记又笑着说话了:“跃进,看你这眉眼闪烁,是不是在想我老曹不给你面子,恐怕对你存了什么歪心眼吧?”

    邱跃进唬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哪儿,哪儿,我怎么会那么想。”

    曹力摆摆手:“用不着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凡事有轻重缓急,饭哪天吃都成,但耽误了大事,我怕以后再想聚着一块儿吃饭就没这么容易了,风波险恶,难道你们二位就还没察觉到那已经刺进骨头里的寒意吗?”

    曹力话越说越冷,听得黄思文,邱跃进脖颈处发寒。

    “书记,情况不至于这般险恶吧,怎么说局势不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吗?我看,那位薛市长也是个耗子扛枪窝里恨的主儿,就敢在德江内部扑哧,如今有您掌握德江,他便是胆子再大,还敢冲您呲牙不成?”

    黄思文用一尽马屁将他心里话说了出来。

    的确,眼前的曹书记已然抓过了德江生杀欲全的大权,单凭这几日,他曹书记罢黜官员,提携青俊,威令所到,顺风顺水,便是明证。

    那位薛市长若还存了跟曹书记掰腕子的想法,他就不该让曹书记顺顺利利地干妥这些事,毕竟别看是几个并不重要的任免提拔,但其却清晰地向德江官场传播着一个信号,这信号便是今后的德江人事提拔,将在曹书记的一手掌握之中。

    官场上,掌握了人事大权,基本也就控稳了局面。

    “跃进,你看呢?”

    曹力笑着望着邱跃进说道。

    邱跃进原本不知晓曹力先前说出那番话想要引出什么,黄思文这一接茬,他反而从黄思文话里的破绽获得了灵感。

    当下便听他道:“我不同意思文市长的意见,不管我以前对这个人的评价如何,但我现在要说的是,薛向绝对是个有勇有谋,思虑深远的家伙,至于说他畏惧曹书记,这就说得有些远了,想当初风景区招商之际,省委省政府都一律主张梅山,银山各占其一,可偏生这位薛市长横空杀出,硬生生截了梅山,银山的胡,为此,负责住持招商的常务副省长李星雨同志大为光火,其后,便又和薛向明里暗里交手数次,最后,李省长的结局如何?就不消我说了吧。”

第三百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李星雨和薛向之争,邱跃进听黄思文讲过,他本想展开来论述,可瞧见一边的黄思文不住朝自己使眼色,才草草收拢了话题。

    邱跃进猛地醒悟过来,他方才这番话分明是在长薛向士气,灭曹书记威风。

    他说常委副省长李星宇都摔倒在了薛向脚下,若曹书记是个心眼儿小的,岂非要理解为连堂堂常务副省长都败倒在了薛向脚下,你区区一个省委秘书长有什么好折腾的。

    话未至,意已到,真是叫人尴尬万分。

    “跃进,你接着说,思文你也不用打眼色,我曹某人还不是听不得别人讲话的人,如果连现实情况都不敢正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肩负党和人民托付的事业?”

    曹力摆摆手道,显露非凡心胸。

    “还是老领导风格高,心胸广。”

    黄思文适时献上马屁。

    邱跃进撇了撇嘴,心下豁然猛地生出警兆,再朝黄思文眉眼看去,心头暗叫不好,这黄市长分明已经被这曹书记拿捏地死死的,这叫他邱某人以后如何筹措局面?

    原来,曹力下德江,邱跃进心中虽表示欢迎,却也暗藏了心思,他想得很远!

    如果把眼下的局面比作国共抗战,薛向是那侵略者的话,邱跃进和曹力便是那抗战双方主力,而这黄思文就是那颇具实力的民盟。

    眼下抗战还未胜利,自诩为正统的邱跃进便想着抗战胜利之后如何接手局面,届时,他和曹力还能否劲儿往一处使,他邱某人并无十足信心。

    而这个时候,民盟这个第三方的力量,也就是这位黄市长的意见和力量,就显得前所未有的重要起来。

    前两日,趁着曹力频频出击地方之际。邱跃进便拉着黄思文计较许久,商量的无非是等彻底稳住局面之后,两人如何合作,从曹书记手中分润权力。

    彼时。黄思文自信满满,要他邱某人放心,大言旦旦说什么他这个市长也不是白给的,总不能什么都让曹某人一个人说了算,叫邱跃进听得心中何等熨帖。

    可如今,再看黄思文一脸的奴才相,拜服在曹力脚下,一口一个书记首长地猛叫,邱跃进哪里还不知晓,自己此前所谋。早被这位精擅权谋的曹大书记随手破去,眼下这位黄大市长已然败服在曹大书记座下,乖乖听用。

    “跃进,我都说了我不介意,你不用多想。接着说,早就听说你跃进是邱老家的千里驹,聪明剔透,肯定有能教我的地方。”

    曹力瞥见邱跃进眉宇深沉,目光不定,原以为邱跃进还在为方才的失当之语积思难遣,遂出言关怀。

    邱跃进猛地回过神来。尴尬一笑,道:“思文市长说得对,是我口没遮拦,言语不当,但我要说的是,薛向此人绝非胆小之辈。他连蔡书记都干硬抗,你说他害怕什么?既然薛向没有被蔡书记吓倒,可这几日,曹书记整肃纲纪,扶正人心。拨乱反z,薛向以及他那个小团体,为何全无反应?难道他们真的甘心就此退出德江的政治舞台?不,这是不可能的,主席说得好,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薛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好容易汲取到的大权拱手相让呢?我认为薛向一定在酝酿着什么,或者说正在积蓄着力量正准备给曹书记献上一份‘厚礼’呢。”

    邱跃进话音方落,曹力厚重的巴掌便落在了他的肩头,拍得他肩膀发酸,但听曹力喜道:“跃进啊,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看你是名副其实的邱家千里驹,邱主席后继有人,我真是由衷地替老领导高兴。。”

    曹力的这番赞叹还真是由衷而发,他完全赞同邱跃进的分析,他先前心神不宁,久久矗立窗前,便是在为德江的局势担忧,也正是在思忖着薛向为何全无动静。

    的确,邱跃进说得不错,没有谁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力,薛向也一样。

    而且,事到如今,他曹某人对薛向已经有了一个清晰而全面的认识,若非处在敌对的位置上,他真想对此人比出大拇指,道一声天纵英才。

    且不说此人干出的那一件件惊世功勋都是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单说此人年方弱冠,便浸淫政治,宛若积年老狐,和老长官这般政治高手争斗起来,亦是拳来脚往,有模有样,丝毫不落下风,还逼得老长官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如此人物,堪称妖孽。

    正因如此,曹力亦不相信就凭自己刚使出的这一招半式就能轻松撂倒此人,此人眼下毫无动静,恐怕真如邱跃进所言,在酝酿着什么,而这一点,也从他曹某人如今的门庭上可以清晰地看出。

    若是他曹某人真的威权已立,掌控德江,可怎么到今天,德江的权力场中核心人物还无一个前来登门拜访呢?

    事实证明,德江的人心还在那位薛市长处,德江的政治核心亦还未曾从那位薛市长处向他曹某人处转移。

    “思文,跃进,你们说下一步我该做些什么?”

    曹力苦思无果,便将难题推了出去。

    他相信这二人一前一后来寻自己,绝非为了吃饭这么简单,且这二人在德江同薛向争斗多时,可谓知己知彼,即便谋略上再是不如那位薛市长,可就算是憋,这些时日也该憋出一肚子坏水来了。

    果然,他话音方落,黄思文和邱跃进竟齐齐开口抢出,两人方一开口,却同时闭了嘴巴。

    邱跃进方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黄思文便毫不客气地接过话茬,说道:“书记,我认为当务之急要中断的是薛向手中的权力,如今,人事权已被您抓到手了,剩下的经济大权咱们也不能放过,先前,您说我这个市长快做成了透明人,的确是实话,他薛向以区区副市长之职,统领全市经济,大大小小部门也因此才被他掌入手中。”

    “毕竟,如今是经济出干部时期,谁都想进步,而要进步则只有向他薛向靠拢,除此外,德江地区的财政一直以来也的确不佳,这也得靠薛向来打理,吃饱饭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德江,财政充裕,按照先前的约定,德江早就过了困难时期,他薛向就应该乖乖识趣,将经济大权让步出来。”

    “此前,有周道虔从中作梗,下面有薛向的小团体代为鼓噪,我便是提议,也定然闹个没脸,索性就憋着一直没说,现如今,周道虔去了人大,换了您当这个德江的家,可再不能任这个薛向胡作非为,他这个副市长就该去干他副市长该干的活儿,越俎代庖成什么体统?我说完啦,跃进你说吧。”

    黄思文话音落定,邱跃进恨不得一记窝心脚踢死这混蛋。

    原来,他要说的与邱跃进一般,毕竟眼下的局势十分明显,一地大权,除了人事权便是财权,人事权现在看来已被曹书记抓入手来,而这财权还未握紧。

    而要阴夺薛向的财权,看着十分容易,毕竟薛向以区区副市长之职掌握全市财权,怎么说也有失大义,这就给了曹力下手的机会。

    再者,早些时候德江的财政困难,不得不依托他薛老三行事,而如今,蜀香王,影城,景区,三大经济发动机先后启动,德江的财政哪里还会有问题。

    而按照市委先前和薛向的约定,于情于理,他薛向都该将财权让渡出来,差的只是一个向他开口的。

    此前周道虔横亘在此,这个口无人敢开。

    而如今,曹力主掌德江,谁来开口,他薛向都得将财权让渡出来,如此简单的一个法门,谁都想得到。

    本来,黄思文说也就说了,可这王八蛋说完竟还把皮球提给他邱跃进。

    这就好比吃饭,一碗饭全被你吃光了,你把空碗递过来,让人家邱大少吃,邱大少难不成还能把碗吃了?

    可再是尴尬,邱跃进也不好在曹力面前露怯,接过黄思文丢过得空碗,闷头猛啃起来,“曹书记,我认为黄思文市长说得有道理,不管他薛向憋着什么坏,只要将他手上的权力掏空,他便是有坏也掏不出来,我看咱们行事还得应用主席他老人家的兵法精髓,采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策略,不管你薛向将来憋什么坏,咱们就打咱们自己的,不相信他不做出反应,我就不信他薛老三还真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好吧,既然你们二位英雄所见略同,就按你们说的办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就等着听信儿。”

    曹力笑着拍板,应准了黄,邱二人的提议。

    ……………………

    天蓝云白,阳光正好,薛老三也难得得了空闲,抱了一本早看过许多遍的射雕英雄传,又倒在床头看了起来。

    窗外竹林松涛,碧湖远山,一派浪漫秋光,薛老三安居高卧,看着书,时而端过搁在近前窗台上的茶水抿一口,时而取过茶杯边的瓜子嗑上一颗,随便又挥手将那瓜子皮精准地弹进一边的垃圾桶内,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哼哼唧唧,整个人闲适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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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输不起

    靠门位置的戴裕彬满脸青气,饱满的嘴唇上一左一右打了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泡,似乎随手一碰便能破裂流水,显是上火之兆。

    然,这戴大秘上火的症状非只从那青滞的脸蛋,嘴角的水泡才能窥察,单看他那愈行愈急的脚步,没完没了地在室内转着圈,便知这位戴大秘定有琐事萦怀。

    一边是得意悠闲,舒爽到了极点的领导,一边是口炙火生,脚下生风,急得乱转的秘术,两人隔着半间办公室,一左一右,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几次,戴裕彬都险些忍不住要张开口来,可每每看到薛向那淡定的模样,已经飙到喉间的话音又被他强行掐断了。

    是啊,人家皇帝不急,自己光急有什么用?岂非上赶着要应验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俚语?

    他戴某人可没贱骨头到上赶着去做那太监!

    你道戴裕彬缘何这般大的火气?

    原来,昨日下午,市委书记曹力亲自约谈了薛向,免去了他全权负责的经济大权。

    如此一来,薛向竟成了空筒子副市长,他这空筒子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空筒子。

    因为别的副市长好歹还有具体的分管工作,而当初划分分管工作时,他薛向已然抓着了财经大权,自然看不上别的全力,就全部分润了出去,如今倒好,他这财经大权一被剥离,他这副市长竟没了一项分管工作。

    要是旁人遭遇如此打击,非急得翻了天不可,少不得也得当面跟市委书记大干一场,毕竟,他薛老三有大干的理由。

    好嘛,这市里的经济刚被我薛某人调理个清楚,弄出了模样,做出了成绩,你市委书记就给老子来个一撸到底。

    这是什么性质?

    这他妈的分明就比狡兔死。走狗烹还要来得激烈,简直将这卸磨杀驴拎到了桌面上。

    都像你曹书记这般对待有功之臣,而今而后,谁还敢卖力气替党和人民干活。往大了说,你曹大书记就是在破坏党和人民的事业。

    只要愿意上纲上线,这场架,他薛市长怎么吵怎么赢。

    况且,以他薛市长素来笑傲德江的嘴皮子,曹书记便是翻脸,也只有闹个没脸的份儿。

    可人家薛市长倒好,被免了职务,就似乖孩子一般,不吵不闹。笑眯眯地从市委书记办公室内退了出来。

    一路上春风满面,倒好似卸去了多大的担子,弄得旁人还真以为他薛市长思想觉悟高得出了境界。

    然,稍微有点政治常识便都认定薛市长定时憋了一肚子火气,不得发泄。

    毕竟。这挨得是记闷棍,要反应过来,需要些时间,兼之,恐怕薛市长还想保持大领导的风度,碍于面子,发作不得。才故作轻松罢了。

    然,存此想法的还真是冤枉了他薛老三!

    实事求是地说,他薛老三真没生出半点火气,被免了职务,这家伙是真有几分卸下一副沉甸甸重担子的松快感。

    昨天晚上连米饭都多吃了二斤,一早起来。还撺掇着苏美人请假,好跟他去郊游踏秋,若非苏美人责任心重,着紧着上课,这会儿人家薛市长哪里会在办公室闲坐。只怕早就去“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了。

    苏美人不肯陪他胡闹,薛老三又无处可去,只好回了办公室继续坐班。

    只不过这家伙身上没了担子,便也懒得管事,进得门来,吃了早饭,便自顾自拆了折叠床,铺上铺盖,倒下便躺了,还吩咐戴裕彬,爱去哪儿去哪,回家休息也无妨,只一点,办公室大门给我关严实了。

    这不,他薛市长往床上一躺,掏起一本射雕英雄传,一看就是个把钟头,戴大秘原以为自家首长乃是故作镇定,定然撑不了许久,便就依他吩咐办了。

    可哪里知道,人家真就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一本早看过无数遍的老书,竟能看得眉飞色舞,时而敛眉,时而怒目,时而会心一笑,分明就是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戴裕彬在一边窥视着是越来越急,他有无数的话想说,无数的劝告想出口来,可待一看,这位的优哉游哉,他说什么的兴趣也没有了,可不说,心里又憋得慌。

    无可奈何,只得在这原地慢慢地绕起圈子来,可哪里知道越绕心里越是焦躁,于是乎,脚下加速,越转越快。

    其实有了前番的经历,戴裕彬心中十分清楚,自家的这个首长肯定是已然又有了定计,就像前番收拾邱跃进一般,看着什么都不管,真到了动手的时候,邱衙内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收拾了个欲仙欲死。

    总之,眼下,自家这位首长定然又在做大局面,看似什么都不关心,实则全盘都装在他心里。

    关键是这全盘装在首长心里,又不装在他戴某人心中,他做不到心中有数,又如何能不为眼下这艰难的局面焦躁?

    戴裕彬正急得没着没落,咚咚两声,有人敲响了办公室大门。

    戴裕彬心中好奇,按着薛向的吩咐,门外都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这会儿是谁来敲门?开门一看,竟是姜方平的通讯员,小陆。

    “戴处长,我们局长有急事儿找您,您看中午有没有时间?”小陆客气地道。

    “既然是急事儿,那就用不着耽搁,我现在就跟你过去。”

    戴裕彬正懒得呆在办公室,除了生闷气还是生闷气,不如出去探探江方平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儿。

    小陆朝市内方向努了努嘴,掐了声道:“现在?您方便吗?”

    意思很明显,提醒戴裕彬别忘了还有首长要伺候。

    戴裕彬摆摆手道:“方便得很,走吧,前面带路。”说着,便伸手将门关死。

    戴裕彬方去,薛向便将书放了下来,嘴角浅笑,暗忖:“还真是一出接一出,刚拿走了财经大权,又想着打财政局的主意呢,真不消停啊。”

    自语一句,他又向远处望了望,换了换心情,便又举起书来,二度翻阅起书本来。

    薛老三再度观书,却较先前快了许多,他甚至一口气跳跃了几十页,径直来到杨康之死那一段。

    古锡名那日偶然讲出的故事,薛老三真是听进了心里。

    就像邱跃进整日研究着怎么干掉他薛老三一样,薛老三也在为如何让邱衙内安安静静地玩完儿,煞费苦心。

    比之邱衙内,他薛老三若真想让其无声无息地消失,方法可有千千万。

    不说别的,就凭他那一身堪比鬼神的国术手段,要让邱跃进挂地自然而然,翻手之间便能做到。

    可他与邱跃进的矛盾在上层已然公开化了,邱跃进便是挂得再自然,他薛老三的头上都得升起一团弄得化不开的乌云。

    而这乌云势必给他薛老三将来的仕途增添如山的阻碍。

    是以,对他薛老三而言,他从没动过要以谋杀的手段终结邱衙内,他的念头皆想着怎么让邱衙内自己把自己玩完儿。

    唯有所有人都认定其实“自作孽不可活”,那他薛老三才能一身清洁。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渴望邱衙内先冲他薛某人出手,为此,他前番甚至不惜动用权术,冒着将邱,薛两大势力再度引入战团的风险,给了邱跃进的一系列打击。

    他的目的始终很是明确,就是寄望于击得邱跃进失去理智,按捺不住,冲他薛某人拔剑相向,做垂死一击。

    眼见着他已经闻到成功的味道了,谁知晓老谋深算的蔡行天不仅硬生生拦下了邱跃进的调令,并且将他薛老三在德江的权力场中最至关重要的一环——周道虔给生生拿掉了。

    还派下了曹力这么个省委常委来德江镇压局面,蔡行天此招一出,薛向便知晓被他撩拨得已到暴走边缘的邱衙内拔出来的剑又收了回去。

    如此局面,真让他苦恼!

    好在那日黄思文打算召开市长办公会,谋夺影城筹备小组领导权之际,在会前,薛老三和邱跃进于会议室楼梯过道口有过一番相遇。

    彼时,他一声招呼,邱跃进险些摔下楼去,待得邱跃进站稳,薛老三来了一句:“你说你小子要是一步踏空,摔倒下去,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有口……”

    自家话至此处,薛老三的眼睛顿时一亮。

    的确,无声无息中,邱跃进莫名的一个举动,已然打开了他灵感的大门。(该细节,参见二百一十八章 薛向要亲自登台)

    今次,他闲极无聊,再度翻阅起射雕英雄传,明着是在看书,暗着不过是在将整套计划左右绸缪,堪磨圆润,不留一丝破绽。

    话说回来,如此大事上,他薛老三也禁不起任何疏忽,因为稍稍一个疏忽,那便是数十上百个人头落地,无数个政治个体终结政治生命。

    往大了说,甚至有可能改变共和国的走向。

    他薛老三两世为人,经历的大风大浪亦如过江之鲫,可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地紧迫感和危机感。

    这一仗,他实在是输之不起!

第三百零二章 破

    至于曹力曹大书记忽然发力,夺了他的财经大权, 他薛老三真无半点失落。

    正如前几日邱跃进在曹力办公室,建议曹书记采取“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战术,对薛向发起政治进攻。

    如今,薛老三采取的同样是这个策略!

    只不过他的策略更加简单有效,薛老三不管对方如何进攻,他要做的是直指问题的核心,也就是那位邱衙内。

    只要解决了邱衙内,什么蔡书记,曹书记,都会在这场风暴之中被摧枯拉朽,尽数毁灭。

    是以,曹力免了他的职权,薛老三正好有了时间去盘算这桩惊世骇俗的大买卖。

    却说有了古溪名关于杨康之死的提醒,以及邱跃进险些跌下楼梯的两番启发,薛老三已然有了整体的思路。

    可思路要化作现实,他还缺少一个契机,一个完美的契机。

    可遍思许久,这契机有些难寻,一时间,薛老三有些挠头!

    的确,这契机他不是不可以人为地创造,可整场计划事关重大,他不愿漏出一丝一毫人工雕琢的痕迹。

    所以,他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这契机的出现,就在薛老三心中焦躁渐生的时候,叮铃铃,桌边的电话响了。

    他叫了一声小戴,猛地察觉到戴大秘已然负气远行,没奈何,薛老三只好自己挣起身来,将那电话接起。

    本来,薛向还懒洋洋的,待那边话音方起,他便提起了兴趣,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有礼,却刚硬至极,隔着千里万里的电波,似乎就能看见说话那人满脸的程序化。

    一听这声音,薛老三便知晓定是那长久搞接待的工作人员。

    果然。那边的后续通报,应证了薛向的想法,待得听清那边说完事由,砰地一声。薛老三重重一巴掌落在了办公桌上,一个控力不稳,竟将办公桌削去了半边。

    电话那边听见声响,追问何故,薛老三搪塞几句,接道:“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当年做下这点事,还让国家给记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按说我是党员干部,深受党的教育多年,做些应当应分的事,完全没必要给我这么大的殊荣嘛。”

    薛老三竟一改往日面目,没口子谦虚起来。听得电话那头负责通报的年轻干部,心中也终于好受了起来。

    当然,之所以说好受,并非是那位年轻干部对薛向存着什么不好的心思,而是纯粹发自内心里的羡慕嫉妒。

    同样是年轻人,这位资料上的薛副市长,年不过二五。官不过副厅,凭什么就能登上那等万众瞩目,惶惶若天的所在。

    他负责通知了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是在五十岁以下的,只此一例,又同是年轻人。怎不叫人心生艳羡?

    若这位薛副市长再是个不知轻重,自高自大的,那岂非更让人咬牙生气?好在对方知晓轻重, 没口子地谦虚,显然是位知进晓退的。

    却说。负责通报的年轻干部正对薛向的谦虚自贬生出那么点儿舒服来,哪里知晓电话那头的薛老三话锋一转,又道:“李同志,这么重要的事儿,上面总不会连一张邀请函也没有吧,你知道我们是小地方上的同志,没见过印着一号印鉴的请柬,如果有,您就给我发一张,如果没有,就赶紧制作一批,也显得郑重其事不是?”

    薛老三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年轻干部险些一头扎在了地上!

    你道怎的,原来,他今番通报薛向之事十分重大,也十分庄严肃穆,甚至国家层面都当了近期一等一的紧要大事来抓,出席这等隆重的场面,受邀之辈自不可能空手而来。

    是以,年轻干部所在的接待办也确实按上面安排,根据受邀人数,各自准备了专门的请柬。

    可偏偏制作工艺太过繁复,所费材料损耗过大,便出了缺漏,少了两张请柬,无论如何不好筹措。

    是以,接待办的领导便想了这么个主意,让下面诸如年轻干部的办事员,挨个儿通知。

    届时,各位受邀个体到了,接待办亲自在门口将人领进来便行,便略去了这麻烦的请柬。

    先前,他已经通知了一位,那位德高望重的科学巨匠二话没说,便答应到场,根本不曾提及什么请柬,年轻干部原以为这回对付的是个小年轻,想来也根本不会知道请柬一事。

    可哪里知晓,对面这家伙嘴上是谦虚到不行,可脸皮却是厚到死硬,且张口就直指那问题的核心,点名索要请柬。

    弄得这年轻干部憋闷不已,而且人家的理由又十分充分,想要一张盖着国家一号大印的请柬,这个理由虽然小家子气,但确实无可指摘。

    别说是薛向,就是这年轻干部自己,何尝不想保存一张那样的请柬以作纪念之用。

    再者,这是改开以后的第一次国家层面的重大活动,上上下下都将其提高到了最隆重的程度。

    不说别的,光是这请柬的制作就繁复至极,请来了国家级的雕刻大师,请柬的材质根本就不是纸张,而是在金丝楠木上镂刻而成,每字每句,皆出自大师的手笔。

    除此外,上面还有国家一号的亲笔签名。

    彼时,制作这么一张繁复而又浪费的请柬,也有不少大领导言有微词,可老首长只拍板说了一句“这些人谁对不起这么一块木头?”

    立时,所有的杂言即刻消散。

    是以,这张请柬珍贵而又隆重,如今,正逢缺货,年轻干部原指望薛老三年幼无知,不识轻重,就此免了这繁复之事,哪里知晓人家张口就索要请柬,一下子就将他逼到了死胡同里。

    他能怎么说?难道能谎报没有请柬不成?那弄不好被这没轻没重的小子挑起事端,就是一场泼天风波。

    无奈之下, 被逼在死胡同里的年轻干部,只好三言两语挂了电话,又仔细查阅起手中的那一张薄纸上个个重逾千斤的名姓,思忖着哪一位老先生最是高风亮节,极好讲话。

    挂了电话,薛老三喃喃自语道:“什么呀,堂堂国字头,办这么大个场面,还这般小气,连张请柬都舍不得发,哪里有点泱泱大国的气象嘛。”

    说来,薛老三倒非知晓那青年干部不想给自己请柬,而是真以为没有请柬。

    当然,他索要请柬,也非是因为知晓那张请柬有如何珍贵,更不是真想要一张有国家一号大印的纸。

    毕竟,他薛老三的家里连数位领袖的亲笔手书都一样不少,何必要一张刻着签印的东西呢?

    他要这张纸,乃是大有用处,眼下,他薛老三还真缺那么点儿可以镇得住场面的玩意儿。

    正暗自得意,忽的,薛老三像是想到了什么,紧走几步,行到门角处,翻了翻墙上的日历,这才发现时间有些仓促。

    而他眼下在蜀中还有一团乱麻,根本不能即刻启程。

    念头到此,他又不禁埋怨起上面那群人不能合理调度,让他薛老三要东奔西顾,实在是太不能替人着想了。

    看来,又得假公济私一回,让老戚罗交通工具了。

    念头到了交通工具上,薛老三整个人像是定住了,这一定,竟是足足五分多钟。

    待得薛老三再有反应时,面上已显出狂喜,大叫一声天助我也,飞起一脚将那缺了半边的办公桌踹得粉碎。

    原来,这无意间想起的交通工具,薛老三打通了最后一处玄关。

    整件困难到极点的杀局,就此布成。

    却说,办公桌被他兴到极处,一脚化作碎末。

    然电话机方跌落地面,便又叮铃铃跳了起来。

    接过电话,里头传来的竟是许子干的声音,“老三,怎么样,现在很简单了吧,放心吧,再忍个把月,我帮老家伙挪挪位置,他不是想着进步么,我帮他进半格就是。说起来,原本,我倒是挺佩服这位西南王,行事老辣大气,现在看来,实在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为了一己私利,就敢弃大局于不顾,尤其敢对老三你频频下手在,真当咱们是泥捏的。”

    电话那头的许子干脾气不好,显然,是对蔡行天动了真火。

    说来也是,薛老三背后站着一排老男人,也不是吃素的。

    只不过,碍于情面,这群老男人不好动手。

    毕竟,你薛老三跟省委一号起了龃龉,本身就是身为下级的不对。

    他们这群老男人若在触手偏帮,没得坏了薛老三的名声。

    如今,蔡行天完全放下所有体统,肆无忌惮地对薛老三进攻起来。

    譬如,出手偏帮邱跃进,调走周道虔,不顾原则的调任省委秘书长出镇德江,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显著过错。

    蔡行天露出的小辫子实在太多了,自然也就怪不得薛向背后的老男人们,抓在手中,对他这位南天王动手了。

    这也正合了周道虔对薛向下注前的判断,蔡行天刚不可久。

    一位省委一号,权力极大,但顾虑也应极大,上面时刻都盯着你这一号。

第三百零三章 永升

    如今,蔡行天做出了许多超出一省一号风度之事,只要薛向能坚持住,蔡行天的败亡指日可待。

    眼下许子干的电话,正是印证了周道虔的判断。

    薛老三笑着道,“许主任,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从小就不是那种打架打不赢,爱喊家长报仇的孩子,我是要打就得打赢,您在一边看着热闹就是,咱们可不能让别人说咱们拉帮结派,以多欺少,咱们要玩就玩那种高难度的,以小欺大,成功逆袭,这才让观众有期待感嘛。”

    眼下,薛老三已然想通最后的关节,那堆人皆已成冢中枯骨。

    他自然不愿意许子干再横插一杠子,有时候,背后的势力只取威慑作用,就如同核武器,动比不动的效果好!

    毕竟,核武器一动,引发的连带反应,难以预测。

    许子干啧啧道,“成成,这回我真要擦亮了眼睛,看看你这被逼得上蹿下跳,已然快丢了裤子的孙猴子,还有什么翻盘的招数,看看是不是我许某人打了眼,肉眼不识圣贤,我等着看你小子表演。”

    说罢,啪的一声,便把电话挂了。

    ………………

    永升农场和这时候的许多国营农场一般,都早早地陷入了经营上的困境,入不敷出,苟延残喘,还是薛向署理德江经济后,发布了一系列拯救国营企业经济的政策, 其中,便兼顾了这国营农场,于此,这些农场才又略略有了些生机。

    在薛老三的经济规划中,这些国营农场皆可因地制宜,辟出屋瓦,土地,整顿园林,组建各等级的旅社。招待所,以待八方游客。

    这项政令一出,德江的各市农场型招待所便如雨后春笋一般遍地开花。

    虽然薛向的这项政令并未从根本上挽救国营农场的命运,但终究为各个农场开辟了一条谋生之道。

    兼之。德江的旅游业蓬勃发展,不仅国内外游客来此渐频,便连德江周边其它兄弟地区也有专人慕名而来。

    是以,大大小小的农场招待所也能从这场旅游盛宴中分润些汤汤水水,日子虽未必彻底改观,但总算不用“三个饱一个倒”发愁。

    当然,同一片树林,永远有极个别的树木能冒出一头,冲得最高。

    同样是国营农场,因为经营者的聪明才智和经营手段的差异化。各个农场的发展亦是不均衡的。

    有些头脑活泛的经营者便将那农场招待所辟作了专用的私密接待站,极类后世的各色会所,只接待特定的人群。

    因着农场招待所大多建在农场内部,树林,山坡。河流,稻田,家畜这些物象,在身居高位的人的眼中,那就成了难得的自然景观。

    并且,农场大多设在偏远所在,极符合官员们聚会对于私密性的较高要求。

    于是乎。有那特定几个农场,专供接待各色干部,发展得最是迅猛蓬勃。

    其中,便属这宝丰近郊的永升农场招待所发展得最有模样。

    这永升农场在一个月前还是唤作永盛农场,而是这招待所的当家人心思活瓣,为讨个好彩头。便将这永盛化作了永升,一字之差,正合了官场中人的心思,永升永升,永远高升。

    得了这大大彩头。再加之招待所的当家人对私密性的保护极好,一座农庄硬生生地被他拆做了八个分区,每个分区皆有一条单独的竹林小道,来此间消费的干部也就不用担心撞见不愿见的同僚同事,而心生尴尬。

    既有好彩头,又有私密性,再加上菜肴做的不差,又靠近宝丰这个全市的政治中心,也就等于接近了权力中心。

    有此三者,永升招待所想要不火也不可能。

    这日上午,临近十一点,永升招待所所长郑有道驾驶着新购的摩托车,闪电一般地冲回了招待所内,下车来,便大声吆喝开了,三下五除二,整个招待所在内,林林总总数十号人,俱被他聚齐。

    作了一番简短的训话后,全体人员立时各自行动开了,有的慌忙打着电话,没口子地跟电话那头解释取消预约的原因,听了一堆的喝骂;有的奔进屋去,劝着各式的客人赶紧离开;更多的人是在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房间屋舍,清洁道路,修剪花草。

    原本有不耐烦就此离开的客人,正大咧咧地骂着郑有道不地道,嚷嚷着要讨个说法。

    待看见农场众人打了鸡血一般,大肆折腾起来,立时所有人都闭口不语,脚下加快,逃也似得离开了先前还流连忘返之地。

    到此消费的,基本都是周边区县的大小干部,这帮人自然都有政治敏感性,眼前的场面,他们入得眼来,再是熟悉不过,显然是有大领导要驾临此间。

    搞不好得是宝丰区委的头头脑脑们要来此地聚餐,没看见郑有道那势利眼,两条短腿儿都快飙成了风火轮。

    果然,中午十一点半,已被清空的永升招待所来了两辆小车,一辆是苏制的吉普,一辆是惹眼的桑塔纳,车还未停稳,郑有道便率领招待所的一众大小干部一道拥上前去,看门的开门,挡顶的挡顶,忙得不亦乐乎。

    当先下车的谢明高左右望了望,摆摆手道:“老郑,让同志们都下去把,该忙什么忙什麽,我们就是寻常客人,听说你这里的啤酒鸭做得不错,过来打打牙祭,用不着大呼小叫,搞这些阵仗。”

    “首长您这么说,我恐怕就庶难从命了,咱们永升招待所能有今天的发展,还不是多亏了市委市政府一直以来的亲切关怀,若不是薛市长的政策好,我郑有道和永升招待所哪里有今天,就是想摆阵仗也摆不出,全招待所上上下下恐怕都又到田里去薅草插秧,拔苗栽果了,老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别人来了我尚且得招待,跟别提你们这些大恩人了,我要是不招待好了,岂不是以后得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迎来送往惯了,郑有道嘴上早就似涂汁抹蜜,甜腻到不行,尽管他永升招待所开得红红火火,德江内外大大小小官员也接待过不少。

    但要数接待级别之高,规格之大,还得属今日。

    看看眼前的这几位吧,有常务副市长谢明高,财政局局长江方平,市委办秘书处处长戴裕彬,副市长陆正宇,公安局长蔡国庆,这几位随便提溜出一位,便是德江了不得的大人物。

    而这几位合在一起,郑有道分明就看见了那个巍峨如山的年轻市长的影子。

    对那年轻市长,郑有道只有深深地崇敬和无限的敬仰。

    如今,这几位大领导在他小小的永升招待所聚齐了,他自然要给予十二万分的礼遇,不为别的,就当是替那位年轻市长了一回服务,谁叫这些人都是那位年轻市长的麾下呢。

    “行了,行了,早听说了,永升的老郑放在招待所真是屈才了,就冲这口才,不去外交部干个新闻发言人,还真对不起你这两片嘴皮子,别啰嗦了,赶紧着给我们安排一间房,再啰嗦,你老郑今年的财政拨款可就别想了,按理说你们永升经营得风生水起,早就应该自强自立了,若是有觉悟,就该自觉给你们宝丰区财政局打报告。”

    江方平自下车来便满脸的青气,听着郑有道这番插科打诨,活跃气氛,他非但没有调节心情,心下反倒愈发不爽了。

    江方平此话一出,真唬得郑有道灰飞魄散,连连挥手,一跌声道:“别别别呀,江局,江局,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您可千万要收回成命,不能当真呀。”

    说罢,又吆五喝六地让人将最大的一间饭厅赶紧腾挪出来,呼喝厨房的掌勺孙四眼赶紧拾掇他那最拿手的啤酒鸭。

    在场众人,郑有道最怕的便是这位江方平局长。

    缘何?因为薛市长为他们这些国营农场操持生计,曾许诺转型期间都给予一定的资金扶持,扶持年限为两年。

    当然,两年之内若有哪个农场经营成功,可以提前向分管单位打报告,不再领取扶持资金,市委市政府会根据实际情况着意给予这些提前扭亏为盈的单位相应的补偿和奖励。

    按理说,永升招待所现在是一众国营农场改革后成功转型的佼佼者,自是早早地扭亏为盈了,完全是够得上市委市政府给予奖励和补偿的标准。

    可这年月,谁不把抓到手里的真金白银当真的,谁乐意傻着拒绝上面拨下来的银子,去要劳什子的书面嘉奖?

    便是给个劳动模范,也不如实实在在的人民币轻啊。

    江方平方才那句话可不就打在他郑有道的腰眼上,若是江大财神爷真要将他的永升招待所竖做典型,那可是大大断了他永升的财路。

    有着此番威慑,郑有道哪里还敢废话,恨不得将嘴皮子缝起来了事。

    郑有道不罗嗦了,场面布置起来,自是极快。

    半支烟的功夫,谢明高,江方平一行,穿田越湖,来到一座木屋前。

    ps:

    感激涕零,我会努力的!

第三百零四章 举义

    木屋设在两株硕大的柚子树中间,金秋时节,柚子虽未熟透,却也颇有规模,一个个肚圆脐满,悬枝高挂,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随风而动,好似一个个金晃晃的灯笼。

    这两颗柚子树不仅硕果累累,亦是枝繁叶茂,两棵树相距五米有余,但繁茂前伸的枝桠竟能相互交叠,远远看去,倒好似一座小型的树林,木屋便建在这树林中间。

    远远看去,木屋被枝桠遮掩,几乎极难被发现存在。

    步进屋来,更能窥察出这间木屋是何等的匠心独运,屋顶上开着天窗,光线从落叶的缝隙直直透入,便是烈日当空,也不会刺眼,幽幽暗暗,倒有一种朦胧之美。

    木屋四周更是布满了各式爬藤植物,坐在里面进餐,便似进了森林野炊。

    木屋不大,七八平见方,几张八仙椅围着凿空中央的大红木桌,便差不多填满了,木桌下边置着一方火炉。

    那炉子极有特点,不似平常家用的煤炉,上边置了口硕大铁锅,下面开着灶膛,填充柴火,烧得正烈,黑锅边上有一根黑色方管,连着炉体,戳出四五米,直直延伸到了窗外。

    有了这跟长长的方管,煤炉的烟气一丝一毫也不会散进屋来。

    如此匠心,怎不叫人拍案叫绝?

    谢明高,江方平几人就坐的时候,菜都上齐了。

    一锅满满当当的啤酒鸭,炖地烟气直冒,漂浮的鲜艳干辣椒,被那气泡顶地围满了锅沿。

    浓浓的肉香直冲人的脑儿门,无时无刻,不再挑逗着众人的食欲。

    今日会餐的菜式极是简单,除了这一锅满满当当的啤酒鸭,竟再未上别的菜,余下的便是香菜。千张,毛竹,豆腐一类的火锅佐菜,外加几个味碟。林林总总,杯杯盘盘,倒也快摆满一桌子。

    众人入席,戴裕彬抓过一瓶五粮液,开了,挨个儿帮众人倒了,方要说些场面话,江方平抬起酒杯,闷头就喝了。

    这一下,戴裕彬便是有话也不好言语了。搁了酒瓶,便坐了下来。

    戴裕彬的尴尬,谢明高瞧在眼里,此间,他地位最尊。打圆场的活计自然得被他承揽下来,但见他端了酒杯道:“说着是同在一杆战旗下,可往日诸事繁杂,不是你忙,就是他忙,今儿聚在一块儿,很是不易。来来来,借着方平约的局,我借花献佛,敬大家一杯。”

    不成想,谢明高话音方落,江方平自己又倒了一杯。一口闷了下去。

    刷的一下,谢明高便变了脸色。

    的确,江方平此举,简直是扫他谢某人的面子,虽然你江某人受薛市长重用。比我谢某人更早靠近薛市长,可我谢某人到底是堂堂德江常务副市长,是你江某人正儿八经的分管领导,我都打圆场了,你还这般不给面子,是不是太也目中无人。

    眼见着场面便要走到冷场与爆发的边缘。

    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蔡国庆怒道:“敲什么敲,不早就交代了吗?没有招呼谁也不要进来,少他娘的给我来事儿。”

    显然,蔡局长以为是郑有道在外敲门,又想进来借着敬酒的机会,大套近乎,可这姓郑的便是整景儿,也不看看时候?

    不成想,他话音方落,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果然,郑有道那张猥琐肥胖的老脸出现在了门外,霎时,蔡国庆便要暴走,郑有道却闪过身来,让出了身后的戚喜,孟俊二人。

    “几位领导,戚书记和孟部长正好也来这儿吃饭,恰巧看见几位的专驾,知晓几位领导在此,便说要过来凑些热闹,几位领导,你们看……”

    郑有道点头哈腰地解释着情况。

    “行了,行了,用不着啰嗦,什么碰巧不碰巧的,我就是来找他们的,去去去,叫人赶紧添两份碗筷,别尽顾着溜须拍马,你老郑有本事就好好把心思放在经营永升招待所上,只要不想那些歪的斜的,以咱们薛市长素来重经济干才的脾气,还能少得了你老郑一份前程?”

    戚喜呵斥道。

    郑有道听得眉开眼笑,一道烟儿去了,转瞬便又送回两套餐具,这才小心地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老谢,今天你这事儿办得可不地道,咱们老兄弟一个班子这些年了,你请客吃饭也不请我和老孟,这是怎么个意思?是心里对老哥我有所不满,还是认为我和孟部长已经落伍了,跟不上你们的行市了?”

    戚喜方在位子上坐了下来,便对谢明高发炮了。

    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是在埋怨谢明高组织薛向圈子的小团体内的聚会,竟然落下了他戚某人。

    当然,这次聚会并非谢明高组织的,可场中众人以他谢明高地位为尊,戚大书记自然旁人不问,只盯着他谢市长开炮。

    的确,戚书记也有开炮的理由!

    如今,谁不知道他戚书记也属于薛老三小圈子里的重要人物,自打常委会上跟着薛老三合作过几把后,人家戚大书记根本就没换过码头,可以说,于大节上,根本无亏。

    如今,他谢明高组织薛系圈子的聚会,竟然将他戚某人排开于外,这岂不是要将他戚某人孤立于薛向的权力场外,如此行径,自然是戚大书记无法忍受的。

    在他想来,定是因为谢明高忌惮他戚某人在常委会上的排名太高,生怕他戚大书记加入圈子,从而取代了他谢某人的领导权。

    天可怜见,他戚某人何曾有过这等想法。

    从一开始,他戚某人认准的就是薛衙内,至于什么权不权的,早已不在他戚书记眼中。

    戚大书记看得很准,只要紧紧抓住这位薛衙内,他戚某人以后的前程定然差不到哪儿去,至于搅乱薛系现有权力架构的蠢事,他戚书记自不会蠢到去做。

    谢明高今次将他排斥于圈子之外,只能说是他谢某人枉作小人。

    却说,戚喜话音方落,孟俊就跟着接茬了:“谢市长,你今天这事儿办得可真不地道,我这人不像戚书记说话那么有水平,懂得措辞委婉,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说中了你老兄多多包涵,要生气也随便。按说,咱们既然都在一个锅里扔勺,就该精诚团结,通力协作,帮着薛市长把这个难关渡过去,以后自有大家的好日子,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上去就要分个一二三来,若是船沉了,分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另外,我相信薛市长是明眼人,谁什么样子,谁重谁轻,在他心里都有个明白的位子,大家不用争也不用夺,一切顺其自然,岂不挺好?”

    上来就被两人炮轰,谢明高却是有苦说不出,他自不能否认今天的场子不是他谢某人组织的,那样没得跌了他薛市长的份儿。

    可要让江方平站起来替自己挡箭,他又说不出口来。

    眼见着场面就要尴尬,一直喝酒的江方平忽然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说道:“戚书记,孟部长,你们误会了,今儿这场子是我约的,跟谢市长没什么关系,之所有没有请二位,是因为我跟二位领导都不太熟,不敢贸然相请,如今二位领导很给我面子,自己到场,方平我自罚三杯,致歉,致谢。”

    说着,江方平抓过酒瓶便朝杯中兑去。

    眼见着便要兑满,却被紧挨着他的陆振宇伸手拦住:“行了,老江,进门就发现你小子不对,既然是你小子约的局,你小子就该有点东道主的模样,你这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猛灌,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将大伙儿聚齐了,是来欣赏你江大局长喝酒的豪气和酒量来的?都这会儿了, 人都聚齐了,大家也都是明白人,知道聚一块不是为了吃饭,有什么事儿趁大伙儿都在,这酒还未入口,脑袋尚且清醒,就摊开了,说白了,商量出个稳妥的办法来,都像你老江这般阴一下阳一下,岂不是要误了薛市长的大事?”

    陆振宇级别不是最高,和薛向走得也非最近,但资格极老,也就是靠近薛向的资格极老。

    想当初,薛向下德江的第一天,这位陆市长就给了薛向不小的帮组。

    其后,在薛向的数次风波中,都坚定不移的站在薛向处。

    虽然,陆振宇卖的是陈道林的面子,也非似死心塌地地倒向薛向。

    可事实就是事实,便是江方平,戴裕彬这最早的从龙之臣,也决计不敢小看这位陆市长的份量,也没资格在陆大市长面前拿大。

    是以,陆大市长一席话罢,江方平便老老实实松了手,在椅子上坐稳了,忽地,双手抱拳,说道,“千错万错,都是我老江的不是,既然大家都是薛市长的好战友,就不用分什么彼此,我今天约这个局,到底是为什么,相信诸位领导,同志,心里极是清楚。不错,眼下德江的局势,已经糜烂到极处,某些人肆无忌惮,要将德江的局面毁于一旦,咱们能无动于衷么?”

第三百零四章 坚强心脏

    江方平终于出言挑破了隔在众人之间的面纱!

    其实,到得场间的众人,对此次聚会到底所为何来,谁不是心知肚明。

    要不然,如今正值德江诸事皆忙的档口,眼前众人又是德江各条战线上的领军人物,江方平一个财政局局长,虽然地位煊赫,要在大中午地就把人聚齐了,那也是不可能。

    正因为众人心中皆有心思,且这心思尽皆一致,才凑成了今朝的聚会。

    果然,江方平将话茬一挑明,场面立时又喧嚣热闹了起来。

    蔡国庆端起酒杯仰头便喝了,重重一拍桌子,骂道:“马勒戈壁的,这德江命里跟蜀中犯冲还是怎么着,怎么就一直有人见不得德江大发展,每每方有点起色,就这个那个,总有人跳出来捣乱,我看这些王八蛋除了争权夺利,脑子里一时一刻都不曾有过德江人民的,更可气的还是省里的那位,枉老子一直把他当作偶像,和蜀中人民的大救星,哪里知晓那老头儿是年纪越大越糊涂,满脑子就是那么点儿早就过去的恩怨情仇,和他那点私人恩怨比起来,蜀中人民是狗屁不如。”

    “老蔡,注意用词,要说事就说事,扯这么远干嘛。”

    谢明高提醒一句。

    场间众人虽然都是决意跟薛向走的,可那人在蜀中经营多年,难免场中有人能牵牵连连,腾腾蔓蔓跟那位扯上关联。

    反正如今大家在德江的主要对手不是那位,何必将那位摆上暗台,没得造成战线内部出现矛盾。。

    “谢市长,你不用拿话点我,我那姨丈早些年,确实在蔡书记手下干过,我也确实没少沾我姨丈的光,可公是公,私是私。因私废公的事儿我孟某人还做不出来。”

    说话的是宣传部长孟俊,他入仕的领路人正是他的姨丈,曾担任过蜀中省政府副秘书长。

    昔年,蔡行天担任过蜀中革委会副主任时。孟俊的姨丈便是对口服务蔡行天的。

    此刻,谢明高要求蔡国庆就事论事,少把蔡行天端上岸来,便是怕孟俊心生龃龉,没得分散了战线内部的力量。

    熟料,人孟部长也不是蠢人,转瞬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直接将那不好端上台来的话,径直端上台来。

    谢明高老脸一红,还待解释。江方平顶着一张不知是涨红还是醉红的大方脸,先开口了:“既然孟部长这样说,那我倒要请教一下,近日来,那位曹大书记走到哪里都有摄制组跟着。曹大书记又不是要进入文艺界,当艺术家,你孟部长的镜头是不是太跟得勤了些,看看现在的德江晚间新闻,三十分钟有二十分钟都是他曹书记的戏,没你孟部长首肯,我相信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长此以往,整个德江的群众,恐怕除了认识他曹书记,别的谁也不认识,难道孟部长就不觉得这里头太不正常了吗?”

    今天江方平召集众人,之所以漏了孟俊。便是因为这个。

    而一直以来,薛向的圈子内又分为三个小圈子,江方平,戴裕彬这两位铁杆的薛向心腹算一个圈子,谢明高、陆正宇是薛向市政府的老搭档。他们是一个圈子,后加入的戚喜,孟俊又是一个圈子。

    而前两个圈子因为靠近薛向的时间较早,便渐渐有了合二为一的趋势,第三个圈子,不可避免地便要受到这前两个圈子的排斥。

    又因着孟俊在曹力上任之后,表现一直不得力,屡屡被曹力作了手中的长枪,屡屡为其张目。

    是以,今次的小圈子聚会,孟俊自然被排除在外,而戚喜和孟俊走得极近,孟俊被排除,自不好单独通知戚书记。

    先前,戚喜,孟俊挟怒而来,大家没将话挑明,是以,不好分说,便由他二人发作一通。

    此刻既然摊开了,江方平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直接将对孟俊的不满摆在了桌面上。

    孟俊冷笑一声:“哟哦,我说怎么处着处着就变味儿了,原来是因为这,果真由头还在我老孟身上,行,既然你们问到了,那我也摊开了说,看着我老孟和那位蔡大书记渊源极深,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说句深刻的,我孟俊这辈子恐怕也忘不了那位蔡书记。”

    “大家都清楚我孟俊的履历吧,老谢还在黑水干镇长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宝丰区区委副书记了,当时,戚书记还在为一个副处级的职位着急吧,这些年下来,情况如何?戚书记,谢市长都窜到我头上来了,我孟某人要把这个宣传部的板凳坐穿了,养老等死都在这上面了。”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你们以为这是什么缘故?若是我孟某人真靠上了那位蔡书记,会有这个境遇?”

    孟俊话至此处,场间众人皆露出沉思的表情。

    的确,孟俊说的是实话,早些年,这位孟部长可是德江的政坛明星,上升的势头极旺,也就是最近七八年,这位孟部长,就好似卸了发动机的汽车,慢慢腾腾,晃晃悠悠地向前挪,挪到现在的位置上,竟一连卡了四五年。

    如今,听孟俊自剖,所有人都在玩味孟俊话里的意思,静待他下文。

    随即,孟部长道出了其中的隐情。

    原来是他那位姨夫因为一篇文章出了纰漏,害得蔡行天在某次中央领导出席的大会上失了脸面,便被打落尘埃,早早退居二线,连带着孟俊也受了牵连,这才失去了上升动力,蜗居德江,不得寸进。

    如此秘辛,孟俊不说,旁人如何能知?

    “孟部长,对不住,是我老江有眼无珠,误会了,没得说,自罚三杯向您请罪。”

    说着,江方平又要去端酒杯。

    这次却被戴裕彬挥手阻住:“江主任,您今儿是跟酒干上了还是怎么着,要喝酒有的是机会,这会儿诸位领导都在,商量正事儿呢,便要赔罪,也不争这一时,还听孟部长把话讲完。”

    孟俊冲戴裕彬点点头,接道:“再说这曹书记频频出现在市台上,老江你拿这事儿说话,那可真是欠考虑了,他曹书记是堂堂德江市一号,他要越过我,让市台派员随从,谁人敢说个不字,不见这几日那位曹大书记耀武扬威,一会儿免这个,一会儿提那个,弄得底下早已是人心惶惶,他发话了,下级干部哪个敢逆他意思?”

    “说句不中听的,就是薛市长手中的财经大权,人家曹书记不是说夺就夺了吗?跟那种浑人你有什么道理可讲?”

    孟俊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愕然。

    的确,孟俊所言乃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如今的曹力简直有那么点儿天下无敌的意思,杀伐决断,动辄弑人,他发出的指示,谁敢抗驳?

    话说回来,便是要抗驳,也得是薛市长,亦或是薛市长这个小团体有人率先反抗,届时,一夫作乱而七庙催,曹力这并不稳固的政权,准得被一风吹散。

    可偏偏眼下,那位薛市长按兵不动,甚至也不能动作,他不能给蔡行天留出出手的余地,也正因如此,才造就了曹力如今在德江的无上权威。

    却说,孟俊一番话罢,场面骤然冷却。

    如今的曹力,的确快成了无解的难题。

    许久,谢明高才又出言问道:“小戴,你是你们首长身边的贴心人,他这几日有什么反应?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咱们的这位薛市长了,换是别人,遭了如此待遇,准得上蹿下跳,暴跳如雷,可他倒好,真就品性高洁,超然外物,任由人家用脚在他身上踹,吭也不吭,啧啧,这境界绝了。”

    和戴裕彬一般,谢明高心上也压着火气,“这几日我去寻他,连面也见不上,真不知道他老先生在忙些什么。”

    戴裕彬苦笑一声,道,“首长忙,忙着咧,这会儿,我来前,人家正支了床,倒了身子,在上边发奋苦睡,寄情于小说,不知道是在寻求精神寄托,还是在找着破局的法门,总之,高深莫测,淡定至极,我这鼠目寸光,自然看不透首长葫芦里到底卖的哪国的药。这不,我们首长是淡定如山,我是急得不行,都快在办公室跟他吵起来了,若不是江局长派小陆来请,我非被急出病来不可。”

    戴裕彬此言一出,满场尽皆哑然。

    在大部分人想来,江方平今次的召集令乃是在薛向的默许下发生的,背后肯定藏了薛向的意思。

    也正因如此,戚喜和孟俊才会如此生气,在他们眼中,这分明是薛向不信任他们的信号。

    而现如今,戴裕彬此话一出,谁都明白,今次的召集令是江方平自己发出的。

    更让人纳罕的是,那位薛市长真就一点也不担心,经济大权,人事大权,尽皆被人抓进手中。

    他赖以立足德江,掌控全局的两大根基,尽皆被曹力破去,局势已危若累卵,这位薛市长竟还能安然稳坐,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心怀,何等坚强的心脏!

第三百零五章 攻其一点,全线动摇

    “首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老蔡有些糊涂了,哪有这样的,人家都兵临城下,刀架在脖子上了,他怎么还敢无动于衷,难不成要弃城投降,拱手认输?这不对呀,遍观各国战史,就没有那在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肯弃城投降,自负请罪的例子,我实在是想不通首长到底是在想什么。”

    接茬的是蔡国庆,他是跟着薛向二度发家的,眼下的局势,令他十分担忧,在他眼里,薛向这位领导一直有些飘忽,换句话说,也就是一直有些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可再是捉摸不透,眼下的情况已经摆明了,那个曹书记是个不出手则以,出手必要尽全力的狠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后退的道理,唯有冲上前去,端起刺刀, 和那位曹书记来上个刺刀见红,玩命儿干一架,才有可能寻见活路。

    “我同意蔡局长的意见,不管薛市长是韬光养晦也好,还是成竹在胸也罢,他有他的打算,也有他的难处,既然他不愿意跟我们讲,我们自己先得动起来,要不然真让那位聚成了大事,可谓后患无穷。”

    陆正宇附和道。

    “老陆说的话挨着边儿了,我猜薛向同志肯定是太有难处了,眼下他曹力凭什么张牙舞爪,横行德江,还不是因为上面有那位肆无忌惮地支持着,咱们的薛市长便是有招,也不好明使,毕竟,被让省里的那位抓着错漏,挨上一闷棍,可就十分地不划算了,而薛市长行事为人方正,便是有心让咱们站出来和曹力抗衡,怕也不方便宣出口外。薛市长是不方便,但咱们自己要先动起来,他曹力不是握着无上权威,要搞一言堂。家长制吗?咱们就让他曹某人把这一言堂,家长制办起来,看看他曹大书记这个一言堂,家长制能够撑多久?”

    谢明高适时插言,一击便打在了问题的核心,令满场陷入了死寂。

    按照正常的组织章程,重大人事问题和经济建设问题都得走党的民主集中制的流程来进行表决。

    而现如今,曹力明言德江的政治生活不正常,他这个一把手要搞一言堂,家长制。帮着德江恢复政治生活的正常化。

    因着他级别极高,又手握市委一号的煌煌大义,且有言在先,市委班子的一众人等便是想指摘他,也寻不着借口。

    而现如今。谢明高放出的招数,则极有针对性。

    你曹书记不是要搞一言堂,家长制吗,那就别光说不练,轰轰烈烈地搞搞试试。

    谢明高的策略很简单,就是不断地提出议题,交由常委会表决。

    时下。薛系力量占着德江市委常委会的绝对多数,若走上表决的议程,曹力必败无疑。

    而一旦曹力成为少数,那就得按照他草某人先前所说,用一言堂,家长制。即一票否决权来定夺最后的决议。

    可关键是,你曹某人定夺了一次两次,乃至三次五次,难道还能定夺十次八次?

    一言堂,家长制也不过是你曹力为震慑局面。呼喊呼喊罢了,若是真敢在常委会上频频用一言堂否决民主集中,那简直是在搞政治自杀。

    有时候念嘴和现实之间,到底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一言堂,家长制,曹力大可顶着这牌子,干些一言而决的举动,可要是在常委会上频频依靠这种一言而决,才能底定局面,那就是他政治上的绝大败笔。

    谢明高看准的就是此点,他曹力既然打着了一言堂,家长制的幌子,那就得干出一言而决的事儿来!

    这就好比曹力是个开餐馆的,招牌上写着有老虎肉贩卖。

    现如今,他谢明高就是要走进他曹力的店里,点上几碗老虎肉,看他曹书记是否敢将这老虎肉端上桌来,即便一次两次端上了,三次五次还敢端上桌来,君不闻常走夜路总要遇上那啥?

    却说,谢明高此言一出,场间众人轰然叫好。

    蔡国庆甚至激动地拍着板凳,嚷嚷道:“对,还是谢市长高招,就这么干,我公安局现在就很有几桩难事让市委拍板,他曹书记不是有本事吗,我就拎出来让他帮我办办,我倒要看看,他曹大书记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届时,几位领导在会上千万要帮我老蔡扇呼扇呼,别让场子太素静,怎么说也得给曹书记点面子,看看他这一言堂能否开的起来,家长制能否贯彻下去,咱们拭目以待。“

    蔡国庆的话再度引爆了场面,众人一顿筹谋,倒是否决了蔡局长的意见。

    的确,这是政治进攻,不可能不注意影响,随便抓住个什么,就丢出墙去,做得跟小孩过家家一般。

    毕竟,要端上常委会桌面,这盘菜总得上得了台面,要不然弄得太过寒碜,搞不好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毕竟常委会上的一切都要形成文字,留存档案。

    是以,众人讨论一番,截取了三五件既严肃,又刻不容缓,且必然让曹力站到对立面和大家打擂台的政经大事,准备端上常委会的台盘。

    要看这位曹书记如何贯彻一言堂,家长制!

    众人计较已定,先前的愁闷一扫而尽,锅中的啤酒鸭早炖得骨缩肉软,辣香扑鼻。

    性豪的蔡局长,早被馋得不行,这会儿见场面稳定,端起酒杯便吆喝着共同举杯,庆祝庆祝。

    戚喜挥挥手道:“不忙,不忙,没看见咱们的江大财神一脸冷静,满腹委屈,定是有话要说。”

    戚喜这一声提醒,众人尽皆回过味儿来!

    情况可不正是如戚喜所言那般,方才的大讨论,这位江大局长只沉了一张脸,一言不发,似在思考极深刻的哲学命题。

    “老江,今儿可是你不对啊,局是你约了,人是你叫的,你这个东家做得可不厚道。”

    “就是,有什么话不能摊开了说?这会儿,同志们都在,该说的也都说开了,天大的麻烦都解决了,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摊开了讲嘛。”

    劝说声中,江方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罢,沉声道,“是我不对,方才想得有一些走神,领导们别见怪,总得来说,今天这个局约得还是很成功的,方才领导们的发言,我也都听了,这种处理方法就目前看来,几乎也就是唯一的法子,我对这处置方法,举双手赞同,但我唯一要强调的一点是,事不宜迟,兵贵神速。”

    “这话怎么讲,难道你老江闻出点儿什么来了?”

    蔡国庆丢了酒杯,瞪着他道。

    江方平道,“不是闻出点儿什么,而是从一开始,那位曹书记便按部就班,极有章法,事已至此,我们不妨来梳理梳理那位曹书记的进攻脉络,他先是运用高超的权谋,成功地实行了政治讹诈,将他一把手的权力放大到了极致,握紧了人事权后,这位曹书记又马不停蹄地巡视整个德江,且兼顾了宣传领域,一时间,整个德江听到的只是他曹书记的声音,这是在干什么?”

    “很明显,这是曹书记在利用他手中的权力,扩张着他曹某人在德江的影响力。紧接着,这位曹书记又拉下脸皮,对薛市长卸磨杀驴,利用手中大义,成功地抢走了首长手里的财经大权。如今,人事,财经两项大权尽操于他曹书记手中,下一阶段,你们说,他曹书记会干什么?”

    “我想答案很简单,也是唯一的,那便是运用手中的大权,开始德江新一番的权力洗牌,如我所料不错,德江范围内的人事,又将开始强烈的震动,不出意外,我这个财政局长将是头一个开刀的对象,因为这两日我已然被他曹大书记叫过去训了两次,姓曹的对我财政局的工作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寻了不少错漏,还让我准备书面检讨,届时,在全市范围内的经济工作会议上当众念出。”

    江方平此话一出,所有人心中都生出险恶来,的确,只需稍加思索,便知江方平分析得极有道理,人家姓曹的已然将人事权和财权尽皆抓入手中,不可能傻站着来等你进攻。

    而且,如今在座众人之所以能安然无恙,不为别的,只因为德江现有的权力格局还没有被打破,大家彼此环绕,团结在以薛向为中心的小圈子内部,彼此形成聚力,才得以临时栖身。

    然,可以想见,那位已大权在握的曹书记是断不会容忍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他腾出手来,下一步绝对是在要害部门大动干戈。

    而这满德江,最过于要害的部门无非是组织部和财政局,无需想,然组织部是副厅级架构,部长乃是市委常委,不是他曹书记说动便能动的。

    相反,财政局局长江方平,只是位正处级领导,要做他的文章,正巧在市委书记权限范围之内。

    显然,相比组织部长,财政局长更方便下手。

    除此外,江方平是德江众所周知的薛向两大心腹之一,打掉江方平,政治意义巨大,极有可能让薛向在德江营建的权力场就此土崩瓦解,可谓起到“攻其一点,全线动摇”的战略效果。

第三百零六章 想简单了

    “首长,您不要我啦?”

    戴裕彬抬起头来,已然泪流满面。

    薛向赶忙抓起一卷纸,塞进他怀里,“你小子,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像个女人?哭哭啼啼,赶紧擦干净了,瞎胡思乱想什么,老子传授你一点经验,让你小子长长教训罢了,又没说赶你小子走。再说了,你小子又不是我私人物品,我还能管你一辈子?迟早要分开的嘛!别胡思乱想了,踏实工作,早晚必成大器。另外,我方才说的话,你小子一定记清楚了,不要把复杂的人想得简单了,没有人是傻瓜。”

    薛老三话音方落,咚咚两声,办公室的大门被敲响了,市委秘书长许卫国着一袭呢子大衣,温文尔雅地站在门外,笑着道:“薛市长,上午九点半,一号会议室,曹书记主持市委常委会议,讨论云锦影城的筹备工作以及一些通报一些人事安排,请准时参会。”

    许卫国方去,抹干眼泪的戴裕彬,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说道,““首长,我敢打赌,这次的会议就是奔着江主任去的,昨天我们聚会时,江主任已经说了,曹书记揪着他的错漏已经一连批评他两次了,还要求他在稍后的全市经济工作大会上当众作检讨,如今又急不可耐地召开常委会议讨论人事问题,摆明了是要速战速决,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不过昨天的聚会上,戚书记和谢市长他们已经做了沟通,有了防范,曹书记想要得逞没那么容易。”

    值此关头,戴裕彬再也顾不上劝说薛向打消离开德江的念头,因为眼下这一仗至关重要,失败了,薛向即便是还留在德江,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权力场上的事就是这样,讲究个运来天地皆同力。时去英雄不自由。

    若有大势在手,即使风急浪高,也定能一帆风顺,反之。若是大势已去,便堆出千军万马,定也一击而溃。

    眼下,人家曹大书记看着是在打江方平,实则是在消自家首长的大势。

    按说,一位市委书记若是掌握了人事权,基本就能左右一地政局,若再控稳了财权,那必能言出法随,威高九天。

    可偏偏德江就出现了例外。如今曹力掌握了人事权和财经大权,却还没有掌握德江的政局。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薛向一直以来的胜利,营造出了一种大势,这种大势吸引着德江政坛上方方面面的头头脑脑。民心士气,拱卫在薛向外围,构成了一个强大的权力场,在对抗着曹力手中的威权。

    而今次一旦让曹大书记得逞,成功拿下了江方平,那薛向掌握的这种大势便自然而然地土崩瓦解。

    后续的结果,不问可知。

    戴裕彬话罢。薛向笑道:“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还跟我说干什么,我静等着看戏就是,想必你和他江大局长导演的这出戏定不会让我失望,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说着,薛老三便朝门外行去。

    薛向方行出门来。戴裕彬追了出来,喊道:“首长,一号会议室从左边走。”

    戴裕彬几乎以为自家首长被气糊涂了,连会议室的方向都弄反了。

    熟料,薛向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扬扬手道:“我去收发室,有我的邮件。”

    戴裕彬纳罕已极,这都什么时候,还顾得上邮件,继而,又生出疑惑,平素的邮件不都是自己代取的吗,这回是怎么啦?

    ………………

    送走前来通知开会的许卫国,黄思文径自折回书架,从一方矮格中掏出一卷宽白的纸来,行到书桌边上,将纸铺开,又从书桌下方的侧柜里,搬出一个绿色的小匣,打开匣子,里边竟整整齐齐躺着文房四宝。

    黄思文先将那宽白的纸在长大的办公桌上铺平展开,用镇纸镇了,又撩起袖子,往那精美的砚台中注水,研墨,拣起笔架上的一支狼毫,沾满墨汁,便在那宽白的纸上挥写起来。

    他下笔极是小心,一只毛笔在他手中,似乎重逾千斤。

    笔锋顿挫,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约莫二十分钟后,那宽白的纸上才不过落了二十来个字,细细看去,那二十来个字,结构各不相同,笔法各异,或斜或躺,或歪或立,或以楷书,或以行书,或以草书,每个字皆各有特色,形意不同,然,精擅书法的见了,少不得得大吃一惊,原来这二十个字,皆是一个汉字,静!

    黄思文演了这么一手,倒像是昔年王羲之书“之”,一百个“之”字,各不相同。

    “好好好,不曾想,思文市长竟还是深藏不露的大书家,清代的宣纸,歙州的名砚,西域的狼毫,都是好东西,更难得的是,这一笔笔的妙字,当真没辱没这套文房,啧啧,这二十个‘静’字,简直可以跟昔年的书圣相较高低了。”

    不知何时,邱跃进行到了书桌近前。

    却说,邱跃进话音响处,黄思文笔锋一抖,第二十一个“静”字的最后一笔弯钩,竟然猛地一斜,划出去老远,一幅好好的《百静书》就此毁去。

    黄思文搁下狼毫,懊恼地看了一眼好整以暇邱跃进,心中只是腻歪到了极点。

    他倒非是因为一幅好好的妙书被邱跃进一个打断,就此毁掉。

    毕竟办公室从来都不是适合练笔的地方。

    他黄思文方才凝心书静,便是为了洗练心思,沉凝神魂,为即将开启的大幕,积蓄最后的精神力量。

    原本,二十个静字写下来,他那因许卫国陡然到来的通知而噪乱起的心思,已然慢慢沉凝,古井无波。

    他自以为修行到了境界,足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可邱跃进突然闯入,轻轻一句话,便叫他笔锋顿折。

    由此看来,他黄某人的境界还是不到,若真到了古之书家的心外无物的高妙境界,又怎会因为邱跃进的突然闯入而顿生波折。

    邱跃进笑道,“思文市长,练字虽然是比较风雅的事,能修身养性,陶冶情操,但对于咱们为官入仕之人,还是少练得好,我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说书法的起源就是因为古时候的文人士大夫,仕途不得意,又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便开始对着各种文件下死力气,就这么着,你练练字,我练练字,书法文化也就诞生了。”

    “我还听说有人专门做过统计研究,一个单位里呀,越是不得志的人,他的字儿就写得越好,为什么啊,因为空闲的时间多,没处打发呀,不练字,能做什么,从这个角度说,练字体现的是咱们为官之人的一种颓废思想,所以呀,这字儿你以后还是不练也罢,加把加把劲儿,努力往上冲嘛,再者说,以眼下的形势看,你思文市长以后怕是忙都,忙不过来,也就没那工夫练字啦。”

    黄思文道,“跃进你这话说得虽然强词夺理,但也有那么一两分意思,我这字儿啊,还真是早些时候在省委办公厅打杂时落下的爱好,既然书法这行不适合我,那我还是踏踏实实做我的官吧。”

    说着,黄思文将那写满静字的宣纸揉捏成一团,投进了纸篓中,端过桌上的茶壶,便引着邱跃进向会客区的沙发坐来,“怎么?跃进,这次会议你也参加?”

    如今的邱跃进可不比往昔,虽然在云锦的雄图不得舒展,可因为上次受了薛老三的两记冷刀,邱跃进痛彻心扉之余,却也再不敢大大咧咧,而是循规蹈矩,老老实实钉在云锦,至少也做一个合格的橡皮图章,不让薛老三揪住差漏,再行炮制。

    是以,若非突发情况,这位邱书记善善再不敢离开辖区。

    今次,见邱跃进到来,再联想到许卫国通知的即将召开的常委会会议,黄思文哪里还猜不到邱衙内的到来多半与那常委会议相关。

    虽然邱衙内不过是正处级干部,并不够资格参加常委会议,但涉及到关于云锦影城的议题,市委一号要邀请邱跃进这个云锦书记列席,以便随时摸清状况,却也顺理成章。

    果然,邱跃进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曹书记大展宏图,底定天下的一局,怎么能缺了我去?”

    “大展宏图,底定天下?”

    黄思文默默咀嚼着这两个词,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邱跃进精准地捕捉到了黄思文的情绪变化,笑着问:“怎么?思文市长,你好像有些信心不足啊。”

    黄思文瞥了邱跃进一眼道:“跃进,甭说我,难道你心里就信心百倍?”

    的确,黄思文心里有些底气不足,即便是曹力占足了上风,且手握市委书记的一票否决权,已是必胜无败的局面,不论从哪个角度想,这次的战役都赢定了,可不知怎的,黄思文心中却还是没底,时不时地闪过几缕阴霾,动摇着他的思绪。

    也正因忧虑难平,心潮起伏,未怕动荡的情绪迷乱了神思,黄思文才不得已在这办公室铺纸挥墨,以笔练神。

第三百零八章 七票?六票?

    可熟料境界不到,被这邱跃进轻松将好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搅得散乱如麻。

    却说,黄思文一句话罢,邱跃进也默然不语了。

    的确,调侃别人容易,事若关己,心魔顿生。

    他如黄思文一般,从内心深处,对那薛老三都有些颤栗了。

    短短三两个月的工夫,他邱跃进使出浑身解数,薛老三交手数词,每每看似紧握了必胜之机,抓住了必赢之局,然到最后,却总逃不过大败亏输,土崩瓦解的局面。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经历的难以置信多了,遭遇的挫折频繁了,任谁的信心都会动摇。

    眼下的局面,无论从哪方面想,己方都赢定了,可邱、黄二人这一互指本心,瞬时都不淡定了。

    沉默许久,邱跃进从兜里掏出烟盒,摘出一支抛给了黄思文,自己点燃一支,猛烈地吸了两口,喷的满室生烟,这才说道:“我前后想过了,这一局赢是赢定了,只不过看赢多少,怎么个赢法,若是非要弄到曹书记动用至高权力,场面虽然有些不好看,但也能底定局面,不过,这样赢,终究落了下乘。最好还是某些人能识时务,紧紧跟上,来个堂堂之阵,七比六,锁定胜局。那样一来,咱们可就大获全胜,场面也就好看的多。”

    黄思文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理,可就怕这时务难识,眼下的德江,你我之辈都被那活土匪折腾得心生魔障,要旁人明天辨时,大胆下注,我怕都没这个胆量。”

    邱跃进摇摇头,笑着道:“思文市长,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你太低估某些人的勇气了。我敢跟你打赌,只要曹大书记放得下身段,舍得出肥肉,在这必胜的局面面前。忠义之辈又有多少呢?更何况这些人又有几个称得上忠义之辈,德江政局几经反复,城头变换大王旗,他们谁不是频繁更换门庭,节操碎了一地,等着看好戏吧。”

    却说,邱跃进和黄思文正争辩地热闹。

    忽的,门被轻轻敲响了,抬眼看去,胡耀华怯生生地站在门边。掐着声道:“首长,邱书记,打不打扰?如果需要,我在外面转转再回来。”

    得了邱跃进的那番分析,黄思文正心中高兴。胡耀华是他放出去的,观他眉眼,便知已然得了消息,正好验证邱跃进方才的这番分析,便连忙招手,道:“回避什么,等得就是你!”

    胡耀华溜进门来。小心地将门关上,快速蹑着步子,到了二人跟前,弓着腰道:“首长,邱书记,打听清楚了。曹书记一上午没干别的,就串了几家门子,分别是白部长,夏书记……”

    胡耀华话至此处,却被黄思文抢断:“还有孙书记。对不对?这个老孙,他还真有脸!”

    胡耀华方要接茬,邱跃进摆摆手道:“定然不会有那位墙头草,是曹伟书记,对不对?”

    胡耀华心中比出个大拇指,为顾忌黄思文面皮,却藏住惊叹,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邱跃进这番分析。

    黄思文还待再问,邱跃进却先解释出声:“老孙是根墙头草不错,可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是顶级的墙头草,极有眼色,关键时刻也敢一搏,前番,这老家伙在我们和薛向之间左右摇摆,屡次改换门庭,倒戈异帜,可谁都没拿他怎么样,便是这老家伙料定双方恶斗焦灼之际,都需要他孙某人的力量。”

    “而先前,薛老三放出胜负手,要置我于死地,老家伙原以为薛老三这必杀一击定然得逞,是以,便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往我这艘破船里丢了好大一块石头,从他侄子孙明处搞来了我在迎仙阁的账单,眼下,我这艘漏船,多亏蔡书记施以援手,给补救了过来,但他孙某人那份消费账单一交,便等于和我交下了私仇。”

    “他孙某人又不是傻瓜,自能想到和我之间已然是不死不休,即便我现在亲自上门劝说,这老家伙定也不会回心转意,如此,他孙某人定会铁定倒进了薛向的怀抱,这一点,我相信做足了功课的曹书记定也早早想透,换言之,曹大书记即便是去游说戚喜,孟俊之流,也决不会再对孙明这老家伙抱有任何希望。”

    黄思文连连点头,认可了邱跃进这番精妙的分析,并笑着道:“那你怎么断定第三个,就是曹伟书记,不是别人?”

    “道理很简单,眼下十三名常委,曹书记若想胜得体面,也就是不动用最高权力,就必须要拿到绝对多数,咱们这边,算上曹书记,你思文市长,俊明书记,卫国秘书长,也不过才四票,而要拿到绝对多数,就必须铁拿七票,剩下的自然还要抓住三票,而余下的九位常委,薛向能拿稳的便已有六票,除了他自己外,计有谢明高,戚喜,孟俊,周国良,孙明,共计六票,也就是说,这六票是曹书记挖之难动的,剩下的也只有白启明,夏卫东,曹伟三票可以争取。”

    邱跃进挥斥方遒,激扬文字,哪里还有半点颓然,丝丝入扣的分析,娓娓道来,俨然政治大家。

    不得不说,邱跃进这些年经由邱鹏举提点,肚里还是藏了真才实学的。

    “哦?为什么说这三票可以争取,据我所知,这一段时间,这三位可是没少对薛向抛飞眼,献谄媚,大有俯首称臣,乖巧伺候的趋势啊,若不是挤不上槽,这会儿,只怕也都打上了薛系的标签了。”

    黄思文喝一口茶,闷声说道。

    嘴上如是说,其实,他黄某人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毕竟,邱跃进话点到此处,他黄某人再不明白,那真该趁早熄了吃政治这碗饭的心思。

    然,他心下虽然有谱儿,但还是愿意听邱跃进梳理一遍。

    受的挫折多了,黄大市长曾经那自高自大的脾性倒是磨了个干净,行起事来,处处不忘小心谨慎。

    邱跃进道:“时移世易,官场上个人的角色变化,岂不是总以政治利益的转变为转移吗,一言以蔽之,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彼时薛向已然掌控了整个德江,他们三位不臣服,难不成还能翻起别的花样?”

    “说重点,我倒要听听你怎么就认定曹书记能将他们三位拉拢过来。”黄思文搁下了茶杯。

    邱跃进摇摇头,“不是拉拢,而是说动,不让这几位看见十足的胜机,想要让他们亮出态度,那是难上加难,你我二人都被薛向一直以来的胜势弄得心生忧惧,又怎么让那三位,被夏书记的两张嘴皮轻易拉拢过来了?然,夏书记如果措辞得当,手腕足够,当能说动此三人,而且,以夏书记的老辣手段,只要能够说动那三位,也足以他成事了,常委会上,我相信以夏书记的能力能轻松地因势利导,将这三人彻底揽入怀中。”

    黄思文道,“那得看夏书记的本事,这三位的态度,待会儿的常委会上,便能见到。现在我好奇的是夏书记该怎样筹谋说辞,去跟那三只老狐狸合纵连横。这么说吧,换作你是曹书记,这个口你怎么开!”

    “很简单,无非是设身处地,摆明利弊!”

    邱跃进耸耸肩,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我是曹书记,我会把其中的利弊跟这三位讲清楚,跟着薛向走,他们能得到什么,跟着曹书记走,他们又能得到什么,讲清楚这个道理,我相信对三位聪明人而言,已经足够了!”

    说着,邱跃进便对着利弊,作了番详细剖析。

    逆境之中,最能磨练人的能力,经过几番惨痛的打击,教训,邱书记亦在飞速地成长,精研利害的他,转瞬便将两番选择的利弊,剖析得分明。

    在邱跃进看来,白启明三位跟着薛向走,乃是迫不得已,因为即便是跟行,他们所能得到的也不过是维持现状。

    即便是薛向真做出一张大饼来,便要分食,这三位得到的也不过是寒羹冷炙。

    为什么?道理很简单,不管怎么排,这三位都挤不进薛向这口大锅的内圈。

    因为这三位和薛向都有过过节,而且是不小的过节。

    早些年,白启明可没少在人事安排上卡薛向的脖子,在薛向主政云锦之际,这位白部长可没少卡薛向的脖子。

    夏耀东就更离谱了,当年蔡京在云锦和薛向搞对抗时,为拍蔡行天马屁,这位夏书记可是只身杀到云锦,拼死命保卫那位蔡衙内。

    当时,薛向可是和夏耀东拍了桌子。

    至于曹伟,那就更不消说了,薛向死挺蔡国庆,曹伟这公安局长之梦恐怕要做到下辈子去了!

    这三人和薛向各有过节,且极其深重,又没在第一时间向薛向靠拢。

    更因为三人的排名远高薛向,难以抹开面子,低声下去的寻薛向说和,三人和薛向的过节,并未抹去。

    既然有解不开的过节,无论这三人怎么往薛向面前凑合,也终究只是外围成员。

第三百零九章 跃进入常

    即便有什么好事儿,紧靠着薛向的谢明高之辈也就早早分摊了,轮也轮不到白启明之流。

    一言蔽之,跟着薛向走,白启明之流没有什么好处,至多也只不过是维持局面。

    反之,跟着曹大书记走,收获会怎样呢。

    很明显,曹力新下德江,夹袋中根本无人。

    而且,注定了,曹力要对德江的权力场动大手术。

    一旦手术成功,则势必有许许多多的权力真空需要填补!

    届时,帮着曹大书记完成这大手术的人,还怕没有天大好处?

    一边是毫无收获,一边是暗藏着巨大的政治利益,要朝哪边选择,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做出明晰的判断!

    唯一阻碍三人做出跟随曹大书记走的障碍,无非是风险,下注失败的风险。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活土匪以往的战绩太过骄人,让任何人希图站到他的对立面,都不得不心肝儿颤地考虑清楚。

    然,邱跃进料定曹力这种政治高手,既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有方略。

    且眼下,他曹书记营造出的声势极旺,又有大义在手,且托付惊天利益,要说服那三位倒戈,可能性极大。

    “照你这么说,咱们这一回是赢定了。”

    黄思文脸上笑开了花。

    的确,他也筹算过局面,知晓若是曹力肯舍下面子前去走访,所获必然不菲,然其中利弊,到底没邱跃进盘算的这般清楚。

    此刻,邱跃进一番剖析,真是字字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当然是赢定了!”

    说着,邱跃进将烟头按进了烟灰缸里,翘起二郎腿,拍拍佝偻着腰的胡耀华的肩膀。冲黄思文道:“你不是早让耀华去听风声了么,瞧瞧耀华这满脸藏不住的欢喜,定时有了好消息。我不问别的,只问耀华你最后看见曹书记从曹伟书记办公室走出来。面上的表情可还好?”

    “一个词儿,春风满面。”

    说着,胡耀华两撇眉毛高高挑起。

    他知晓面前的二位领导,此刻恐怕最想听的便是这个词。

    果然,他话音方落,黄思文,邱跃进二人相视一眼,便哈哈大笑起来。

    ………………………………

    上午九点半,曹力入主德江后第一次市委常委会议在德江市委一号会议室召开。

    出席会议的除了德江市委一十三名常委以外,还有退居二线的政协主席吴拥军。人大主任隋爱民,以及云锦新区管委会书记邱跃进。

    会议一开始,曹力便对吴拥军,隋爱民,邱跃进三人的列席做了个解析说明。

    在曹书记的解释里。吴主席,隋主任的列席是因为云锦影城的上马事关重大,需要德江的四套班子密切配合,方方面面都要贯彻落实好今次市委会议的主要精神。

    且吴主席,隋主任都是德江的老干部,政治经验和治事经验丰富,眼下德江的大动作。正需要两位老领导出谋赞画,多多把关。

    而邱跃进的列席,则是因为云锦影城到底落户在云锦,方方面面的事都需要云锦方面配合落实,邱跃进同志列席,则能更好地方便与会的同志们了解云锦的情况。解决突发的问题。

    介绍罢三位同志的列席原因,曹力又传达了一份政务院《关于进一步放开部分商品的物价管制决议》通知。

    原来,改开距今已有数年,国内经济虽然也出现了这样的和那样的问题,一路跌跌撞撞。但向前的势头不改,经济涨势喜人,方方面面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尤其是经济建设方面,成就尤为显著,贴别是物质生产,快速繁荣,大部分商品供应几乎快要赶上国民的需求,尤其有一部分商品已经到达了供大以求的程度。

    从这个角度上讲,放开这些商品的物价管制,由市场来给予定价,则显得十分重要和必要了,这正是这一次放开物价管制的决议由来的根本原因。

    传达完文件,曹力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约莫半盏茶后,曹力放下了茶杯,沉声道,“传达完文件,咱们就来讨论第一个议题,也就是咱们德江目前重中之重的云锦影城的落实情况,目前呢,云锦影城上马规划,已经获得了国家计委的批复,十月中旬就要举行奠基仪式,但,现在的问题时,和投资商签订好了一系列协,偏偏目前咱们的监管账户上面,还没有任何资金划拨到位,这下问题就严重了啊。”

    “若是资金出现了问题,那这个玩笑可就开大了,我相信没人敢开这个玩笑,是吧,薛向同志!”

    毫无征兆,曹力便将矛头对准了薛向。

    “的确没人敢开这个玩笑,曹书记,你要对我有信心!”薛向淡然道。

    “我自然对你有信心,但我怕德江的四百万群众心底没底,三天之内,我希望看到资金划拨到监管账户!

    曹力比出三根指头。

    “三天恐怕不行。”薛老三依旧不咸不淡。

    “为什么不行,这笔招商是你薛向同志牵的头,就该负责到底!”

    曹力声音骤转疾厉,浓浓的威势,好似啸山猛虎,“这是天的大事,可不是说说就完了的,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三天之内,我要看见资金划拨到账户,否则,就别管组织不讲情面,事关德江四百万人民,在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谁也没这个面子”

    曹力话语之间,杀气扑面而来!

    薛老三好似盘根老树,丝毫不为所动,慢悠悠道:“曹书记,你就是刀架到我脖子上,这个我也实在无能为力,曹书记要是着急,不用催我,去催催外汇管理局那边,这次的投资按照经委的意思,最好全以港币注入,因为金额太过巨大,外汇管理局那边换兑工作还没完成,我总不能横着身子撞进外汇管理局去抢!”

    不软不硬,一根钉子,扎得曹力很是疼痛!

    “活土匪还真是活土匪,名副其实!”

    曹力心中咬牙,面色却是如常,说道:“看来资金问题眼下已经解决了,下一阶段,便是具体的基建工作落实情况,既然咱们德江成立了筹备领导小组,也选出了小组领导,那我就以组长的身份强调几点……”

    周道先调离德江,他那个筹备小组的组长职位,自然被曹力取而代之。

    而曹力此刻要强调几点,待得几点出口,众皆哑然。

    原来,这位曹大书记所强调的,竟又是他下到德江之初的那份霸道宣言的再述。

    一言蔽之,整个筹备领导小组,他曹组长最大,所有的人事,财务皆得报他曹大组长知晓,经他曹大组长拍板,才能成行。

    曹大组长一番话罢,谢明高等人的脸上已然遍布青气,好几次若非薛向以目示之,立时就会有人爆发开来。

    “行了,云锦影城的筹备情况,我先就讲到这里,这是个大课题,稍后,市委会组织专门的研讨会,延请各个口子的同志,和相关领域的专家出席,那时,咱们再做详细的讨论!”

    轻轻松松,曹大书记将云锦影城的议题终结了,所谓讨论,也不过只他曹某人自己发了言。

    且其发言,千言万语归于一点,那便是,云锦影城的事儿还是我一言而决!

    如此看来,曹力曹大书记真不愧他先前所述的履历那般,真个是政治经验丰富,掌控能力惊人。

    若论抓权,这位要说第二,绝对无人敢认第一。

    常委会方开始,会议进程就牢牢进入了他曹书记的预设轨道,但听他接道,“下面,就该进入最后一个环节了吧,讨论一下人事安排。”

    “有鉴于云锦地区目前在德江的经济比重极大,几乎占了整个德江地区的一多半以上,且云锦班子成立以来,做出了极大的成绩,从省委到市委都决议给云锦班子一定的奖励,前几天我向省委提到了这个问题,省委的批复很快,同意了我的提议。”

    “当时,我考虑到云锦在未来的影城建设中,要承担极大的责任,且云锦的班子做出了极大的成绩,这个奖励,自然是以政治上的升格为宜,所以,我提议的是邱跃进同志,作为云锦的班长,应该进德江的常委班子,毕竟影城的落建以及云锦在德江的经济比重,都得给予云锦相应的政治地位,不管从哪个角度讲,邱跃进同志进常委班子是十分必要,也十分充分的。”

    无声无息 ,曹力竟砸下一道惊天霹雳!

    曹力话音方落,瞬间,满场死寂无声!

    谁也没想到,曹力所为的人事动议竟然是奔着邱跃进来了,谢明高一伙子皆以为今次曹力的主要攻击点必落在江方平身上,可哪里知道人家声东击西,愣生生耍了一道漂亮的回马枪。

    他们几乎被这一枪扎得连反应都忘了,更别说愤怒了。

    不提谢明高等人了,便是黄思文亦是云里雾里,彻底凌乱风中了。

    如此大动作,别人不知悉情况,可作为同一门庭,之前,他黄某人根本就一点风声也没听见,这合适么?

第三百一十章 攻防大师

    此时此刻,黄思文死死抱着茶杯,心底竟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孤单和挫败感,不禁感慨暗生,“宦海浮沉,难道就真的没有谁可以交心么,处处诡诈,步步机心啊!”

    念头到此,黄思文又朝薛向的脸上瞟去,见到的依旧是一张挂着淡淡微笑的俊脸,似乎这人永远不会因为什么而惊心动魄,哪怕泰山崩催,这人也能安然淡定。

    瞬间,黄市长心中又生出莫名的惆怅,他忽然很羡慕谢明高之流,至少不管薛向是胜是败,终归会替他们把后路铺好。

    跟着这样的人干,先就没了后顾之忧,何其幸也!

    要说黄思文之所以突发如此感概,而是自觉被邱跃进和曹力涮了。

    当然,邱跃进入不入常,对他黄某人影响不大。

    关键是,作为统一战线的战友,他黄某人连这等大事都不曾事先与闻,由此可见,邱、曹二人分明就没把他黄某人当回事儿么?

    这巨大的失落感,真是让黄大市长伤透了心。

    却说,此番,黄思文却是误会邱跃进了!

    其实,这突发的变故也将邱衙内打懵了!

    他邱衙内同样是半点心理准备也无, 就被这天大的馅饼砸中。

    瞬间,邱衙内就失去了做出任何反应的能力,狂喜之下,他简直不能做出任何表情了!

    满场久久无声,这死寂足足持续了十秒有余。

    忽然,砰地一声想,孙明孙大书记重重一巴掌落在桌上,霍然起身“我反对!曹书记,这是乱命!据我所知,邱跃进同志才刚调任德江不过三个月,其调任德江本就是属于升迁,级别由副处调到了正处。如今,三个月不到,又超拔成为市委常委,我不知道这符合组织人事规章中的哪一条?再者。邱跃进同志刚刚受了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按照规定,党员在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一年之内,不适合任何提拔的。”

    “最重要的是他邱跃进同志下到云锦不过三个月,而这三个月内,他邱跃进同志却连云锦的基本状况都摸不清楚,大部分时间在宝丰区迎仙阁阁内包租豪华寓所,山吃海嚼,这样一个同志凭什么获得此种程度的超拔?即便是省委要奖励德江班子的特殊功勋,也不必要将好处全让邱跃进同志一个人得了。我实在不知道这样一种奖励方式,能让德江班子的其他成员得到哪点实惠?如果说省委非要将云锦的政治升格,为什么不调离邱跃进同志另显贤能,非要往邱跃进同志这待罪之身上,硬扣不适合他的官帽呢。”

    孙明话音落定。满场哗然。

    可以说,孙大书记这陡然拔剑,给场中众人所带来的震撼,简直比邱跃进入常,更来得巨大。

    孙明孙大书记是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他的形象在众人的心里皆是十分稳定。明晰。

    一言蔽之,这是个每次出门都得要反复观摩天气,问晴问雨的谨慎人物,也正是凭着这份罕见的谨慎,他才能将墙头草这份高风险,高回报的职业做到登峰造极。

    一直以来。孙明这根墙头草,每每到临阵交兵之际,永远是冲锋在后,撤退在前,不到底定胜局的最后关头。绝不踢那临门一脚。

    正因他这般谨慎小心,明天辨时,才博得了个德江官场老狐狸的称号。

    然,今次谁也没想到这素以油滑著称的官场老狐狸竟然化作锋刃,死死抵在了对抗曹大书记的最前线,这分明是要逆天的节奏。

    更难得的是这老狐狸不出手则已,出手竟是石破天惊。

    但听他孙大书记的反驳,可谓句句夹枪带棒,字字见血封喉,讲事实,摆道理,逻辑严密,层层推进,一言既出,简直轻轻松松将曹力和邱跃进彻底逼进了死角里。

    “孙明同志,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大家解释一下,跃进同志这个市委常委是怎么一回事。”

    出乎意料,曹力曹大书记并没有疾言厉色,大声呵斥,运用他那市委书记的无上威权来强压孙明。

    的确,这个当口,若是曹力还使用用高压手段,那也就称不上是一个精擅斗争的权术高手了。

    毕竟,孙明这一连串问题都直指核心,若是不解开这些疙瘩,压下一个孙明,自然还有千千万万个孙明。

    他曹某人便是市委书记,威权再大,也不能做出超越体制极限的事。

    这就好比一言九鼎的君王,也不能任用自己宠爱的妃子充任治理国家的宰相,若君王真敢如此,那必定举世滔滔,国家鼎沸。

    眼前的情况也差相仿佛,邱跃进的确身上有太多太多的污点来让人指摘,选他充任市委常委,若没有勉强合理的理由,势必德江鼎沸,蜀中议满。

    却说,曹力一句提纲挈领的话,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后,又接道:“方才我还未将情况解释清楚,就被孙明同志打断,这里我要一一作出解释,首先,邱跃进同志的这个常委,不是市委任命的,而是由我个人推荐,省委通过的,所以呀,邱跃进同志的这个常委名分要不要落实,怎么落实,那是省里的事儿?同志们若是不满,有官司要打,可以去省委打,找省委主要负责人反应,我这里没什么好说的。”

    “当然了,邱跃进同志的提名是经由我口,我个人自然会对这个举荐负责到底。届时,邱跃进同志若是在担任市委常委一职有任何不能胜任之处,亦或违纪违规的地方,我曹力愿意背负连带责任。当然,既然孙明同志问到了,我也不能简单的用省委任用,我个人负责,来草草搪塞,我必须要对这个任命,做一个完整的解释。”

    “首先,我也认为孙明同志的意见是极有道理的,跃进同志才刚刚受了党内处分,这个时候拔高他的规格,于情于理,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我要强调的是,省委考虑问题,绝不会那么片面,肯定会从方方面面,全盘考量,仔细筹谋的,所以,这一次跃进同志虽然出任了市委常委,但在级别上还是正处级,并不存在于孙明同志说的那样一年几迁,非常规超拔的情况。”

    “当然,即便如此,邱跃进同志的政治地位,较之以往,还是拔高了,这个事实我不否认。但我要说的是,这个拔高,完全不是因为邱跃进同志个人的原因,而是因为德江和云锦的实际情况,我这个举荐人,正是从这实际情况出发,才做出的举荐。”

    “那眼下,德江的实际情况如何,无须多言,便是云锦的经济比重,政治比重,在飞速上升,从这个实际情况出发,我认为省委的这个任命还是完全从全局考量,具有相当战略思想的。不管怎么说,以云锦目前的实际情况,的的确确,就要求一位市委常委来镇压局面。于此同时,拔高云锦地区的政治地位,也算是给予这个新建之区干出绝大成绩的政治奖励!”

    “其次,至于孙明同志说的如果一定要提拔云锦一号入常,可不可以换个人选,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替孙明同志回答。因为上次市委调离邱跃进同志离任云锦,省委已经严词拒绝了。如今孙明同志老话重提,我也不知如何作答,但我建议,孙明同志对邱跃进同志留任云锦若还心存余虑,可以直接向省委反应,我相信省委一定会给孙明同志一个完整的回答的。

    “最后,孙明同志又说,给予邱跃进同志政治上的拔升,云锦班子的其他成员并没有享受到具体的实惠,我认为这种提法有些狭隘,咱们执政党人干成绩,做功业,应不应该本着从自身利益的角度出发,毕竟,咱们受党教育这些年,还是该有些思想觉悟的。当然,我这样说,同志们可能认为我在唱高调,但在有些时候,这高调还不能不唱,就算抛除这唱高调的成分,云锦干部做出的成绩市委难道就会忘记吗?”

    “市委给予云锦一号政治上的升格,本来就是对云锦地区全体干部的一种肯定,我相信这种政治实惠的传导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总之,一句话,市委市政府是不会忘记那些为德江人民真真切切做下了实事,立下了功劳的人的。”

    竞技场上,譬如篮球运动,足球运动,进攻的高手往往并不擅长防守,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很难熔多技于一身。

    然,官场上,却决然不会此种情况,擅长政治进攻的必然是精擅防守的!

    因为不管是进攻还是防守,皆取决于政治智慧的运用,不过是一体两面。

    从早先的表现来看,曹书记应该是位进攻端的大高手,招式老道,攻势凌厉,普一出手,便一剑破去万法,其高超的进攻技巧,让德江的一众政治精英们也不由得眼前一亮,轻轻松松便掌控了德江大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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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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