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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红色王座txt下载     红色王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九章 乱子?

    “不邪性,一点儿都不邪性!”

    严宽冷声接口,道:“是我们太小看咱们的薛书记了,谁能想到当初刁民们组建的施工队,竟能让他发挥出这般作用,简直是再造基层政权嘛,这些日子,咱们的人占领了新区的七大办公室,可真到办事儿的时候,没有咱们的薛书记点头,哪件事儿办利索过,每次下到村里面,简直就是处处荆棘,现在我算看明白了,咱们薛书记那些天的力巴没白当!”

    “说这风凉话,有球用啊,关键是怎么能让这局面乱起来!”

    蔡京恶狠狠地瞪着严宽,随手将方点燃的香烟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进雪泥里。

    严宽毫不着恼,笑道:“蔡主任别恼,听我把话讲完,咱们的薛书记再造基层政权是好,可原来的老顽固们能答应?就凭他那个施工队能对抗老顽固们,您瞧好了吧,这会儿乱子没乱起来,是各个村的头面人物没赶到,您听,老石头吼了让领头的出来讲话,半天也没人接腔!”

    严宽话音方落,西北方,又有一人飞奔而来,“主任,主任,各个村领头的到了……”

    众人抬眼看去,四面八方,果然又有火把长龙,迅速朝着当心的石碣村围拢而来。

    “这下可好了,看你姓薛的怎么蹦达,难不成那个仓促结成的破施工队,能敌过老顽固们数十年积威!”

    蔡京等人心头齐齐浮出这个念头,紧接着心头一轻,尽皆迈步朝人群中央挤去,显是想亲眼近距离瞧瞧这出他们亲手导演的精彩大剧。

    ……………………

    薛向是十点差五分走的,上次为载张彻四人回云锦,用了老蒋的车,到得云锦后,老蒋的车就被他留在云锦了,今次返程,他便独自驾了车。快速奔驰。

    尽管知道周、孔二人玩得什么把戏,薛向还是不得不把周道虔电话里的那“一个小时”当真。

    没办法,姓周的拿着书记的帽子发的话,作为下属,他薛老三就不得不听真。

    石碣村那边正闹腾得热闹的时候,薛向的车已经驶到了黑水县界碑处,刚转上三零三省道,便瞧见迎面数辆车驶来,路灯照得晃眼,可薛老三还是看清了头前那辆桑塔纳的车牌。正是周道虔的。

    “薛向。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把云锦交给你,是让你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不是让你搅风搅雨的,自从你到了云锦后。三天两头的出乱子,这回你又惹出什么事儿了……”

    桑塔纳还没完全停稳,周道虔就急速下车,直奔薛向而来,走路恨不得能飘飞起来。

    “周书记,不知道我在云锦又惹出什么乱子了?”

    薛老三旁若无人地点燃了香烟,目光却看向了尾随周道虔而来的那七八人。

    他瞧见了孔凡高,古锡铭,宋昆。剩下三个尤其瞩目,其中两个年轻些的,俱是一张扑克牌脸,薛向不认识,可他们紧紧跟随的中年。薛向就熟悉极了,正是纪委书记夏耀东,显然那俩扑克牌是纪委来员。

    “二十分钟前,我们接到张彻同志的电话,石碣村发生重大流血冲突,数千人啸聚,怎么?你薛向同志还不愿负责任?”

    接茬儿的正是夏耀东,说话当口,小得异于常人的蚕豆眼,死死锁住薛老三,好似盯着坠入自己网中的猎物。

    “噢,云锦又出乱子了,嗨,真是麻烦。”

    薛老三嘴上说着麻烦,却风清云淡抽出香烟,点燃叼上,慢条斯理道:“夏书记,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地委大院!”夏耀东随口就答,答罢,又觉薛老三太过嚣张,方要呵斥,便听薛老三道:“那夏书记的专座估计能赶上火箭了,要么就是车上装了电报机。”

    夏耀东随口接茬儿时,周道虔就知道坏了,薛老三的这招“抽冷子”,他可是领教过。

    试想,地委到黑水,无论如何,不是二十分钟能赶到的,哪怕四十分钟也不能,可夏耀东随口就说二十分钟前,接到电话,显然是谎话。

    而云锦的乱子,的确是二十分钟前,才爆发的。

    如此,问题就出来了,要么云锦没出现乱子,要么是他们这帮人早就预先知道了乱子要发生,提前出发了。

    可他们这伙人又不是神仙,如何能预料乱子发生,进而推理,这乱子如何而来,不是呼之欲出么?

    在场的,谁都不是笨蛋,薛老三话方问出,夏耀东立时红了脸,恼羞成怒之下,怒声喝道:“张进,陈超,把薛向带上我的车,你们先带他回纪委!”

    “怎么?要玩儿硬的?对了,我貌似还是省管干部,不知道纪委拿我,有没有给省纪委报备。”

    薛老三脸上笑容不减,不看夏耀东,却盯着周道虔道:“周书记,你就这么信张彻同志的话,我可记得前番也是某些同志,给你和孔专员报信,说云锦出了无法收拾的乱子,让二位过来收拾乱局,可当时的结果如何,还用我再说么?所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

    薛向这番话,听得夏耀东和两位扑克脸目瞪口呆,早听说过活土匪大名儿了,可今次一见,顿生见面远胜闻名的感概,这哪里是活土匪,简直就是疯子嘛。

    夏耀东三人从事纪检工作许多年,什么样的霸道干部没见过,可就没有一位再收到纪委邀请时,还能挺住身子的。

    可这位活土匪简直狂得没边儿了,眼里压根儿就没他们,风清云淡地劝告起地委书记来。

    “薛向,没你猖狂的份儿,这次请你回纪委,只是协助调查,没旁的意思,自然无须向省纪委报备。”

    夏耀东高声怒喝,“现在请你马上随纪委同志返回,否则,我将采取强制措……”

    “夏书记,既然是协助工作,不急在一时,云锦这块儿条件特殊,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得薛向同志。”

    谁也没想到,竟是周道虔站出来替薛老三说话了。

    夏耀东听得眉毛差点儿没从当中折断了!

    “耀东书记,还是先缓缓,云锦那边,刻不容缓!”

    孔凡高语带双关,提醒了夏耀东一句。

    他很清楚周道虔的顾虑,其实,他同意有这个顾虑。

    因为活土匪的话,虽然说得猖狂,却是满满的道理。

    的确,今次的布局,几乎是万全的,行动前,张彻几乎是将全部细节,都向他孔某人道将出来,无论怎么推演,都是死局。

    若是对旁人,孔某人才不会想那许多,直接就令夏耀东拿人,管他那么多。

    可对上活土匪,所谓的万全之策和死局,已经弄出太多太多了,可哪次万全都是不全,死局处处漏洞,谁能保证今次不是这样。

    抓活土匪容易,可真到云锦,不是脑中预想的结局,再想放,可就难了。

    如此权衡,周道虔冒不起风险,他孔凡高同样冒不起。

    “上车,去云锦!”

    周道虔冷哼一声,当先上车,心头冷笑不停,脑子里更是不由自主地展开了关于云锦那边惊天乱局的联想。

    桑塔纳轰鸣一声,飙射而去,随后几辆车紧紧跟随,夏耀东似乎怕薛老三会逃跑,那两张扑克脸临时被塞进了薛老三的车里。

    夜色如墨,鹅毛翻飞,一行车穿越在黑暗里,风驰电挚。

    四十分钟后,车队终于艰难地到达云锦村村口,想要再进,却是困难,乡间小路,早已泥泞不堪。

    “书记,您看?”

    古锡铭拿了硕大的手提电灯,在地上一晃,便伸手朝前方的泥泞指去。

    此刻,天上的鹅毛已经飞了数个小时,天地间都只余这浩浩之白,地上的积雪堆积得足有数寸,又没陡降暴雨,如何地上会来泥泞?

    不难猜,走过雪地都知道,这是无数只脚踏出来的,能将数寸厚的积雪踏成泥泞的,那得多少只脚,可想而知。

    瞧见地上的泥泞,周道虔一伙儿精神一震,夏耀东更是冲薛向冷笑数声,出言招呼俩扑克脸看紧人,别丢了,显然是将薛老三作了瓮中之鳖。

    周道虔当先朝村中行去,越走越觉不对劲儿,夜幕下的石碣村,仿佛死尸,没有半点儿生气,更别谈什么动静儿。

    大雪茫茫,十数只硕大的手提点灯刺破夜幕,在石碣村这睡死的巨人身上搜寻着生机。

    “书记,没有人!”

    “专员,村头我都跑遍了,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我还敲开了一家,挨了骂,人家都睡了!”

    宋昆,古锡铭见机极快,瞧见情况不对,就提了电灯,急速奔寻了一圈,此刻,折返,将搜寻的结果汇报给了周,孔二人。

    其实,压根儿就不用二人折腾,谁都知道这回又让薛向说对了。

    毕竟,若真是啸聚,数千人汇集一处,即便是没有电灯,那巨大的喧嚣,隔得老远就能听见,何须细细搜寻。

    “周书记,不知道您说的乱子,在哪里呢?”

    薛老三抱着膀子,冷笑道。

第三百二十章 捕蔡

    周道虔白脸铁青,冷哼一声,转身上了车,轰隆一声发动机响,转瞬就去得远了。

    周道虔上车的当口,孔凡高对着苍茫夜色,怔怔出神,忽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沉闷的感觉,便是用鼻子也能嗅到。

    是呵,此时,孔专员心头就剩了无力,漫无边际的无力!

    “夏书记,别急着走啊,我还得随您回纪委协助调查呢。”

    薛老三叫住方要踏上车门的夏耀东。

    夏耀东脸上一热,瞪眼道,“你别得意,这事儿还没完呢。”说话儿,绿皮吉普屁股腾起一道尾气,飙射而去。

    “是还没完呢,这么就完了,那多没意思。”

    盯着远去的车队,薛老三自语出声。

    ……………………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张彻,你给我完完本本地说清楚,废物,简直就是废物,这么简单的事儿,竟让你办成这样……”

    属于张彻的木屋内,孔凡高咆哮如雷,张彻,苏全,蔡京,赵明亮四人,尽皆在内。

    孔凡高当然没有直接回地委,巨大的挫败感,和心头巨大的疑云,让他如何能安下心来,当即就赶到了云锦管委会大院不远处,住了车,借着夜幕和风雪,潜进了张彻的木屋。

    他进门时,从不饮酒,性好整洁的张彻的办公室兼居所,酒瓶子倒了一地,张彻,蔡京,苏全,赵明亮几人竟在对着火炉,喝着小酒。

    见得此景,霎时,孔凡高心头无明业火烧起三万丈,一脚就踹飞了炉子,喝骂开了。

    张彻几人哪里是在喝酒,分明是在借酒浇愁。这会儿孔凡高心气不顺,他们一伙儿亦没一个心气儿顺的。

    今夜的事,发生得实在是太诡异了,到现在,他们这帮人也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来,彼时,各村领头的带领后续大部队赶到时,蔡京一伙儿已经挤进了人群,憋着劲儿要看大戏。

    可让人惊掉眼珠子的一幕发生了,各村领头的口调。竟惊人得一致。这群野惯了的山大王。出口就是呵斥众村民务必遵纪守法,谁也不准妄为,等候管委会的调查。

    文绉绉的词儿没说几句,便又扯着嗓子开骂了。立时就各自带着自己的村的一波人,四分五裂地退散了。

    如此反转性的一幕,简直挑战了蔡京等人的思考极限,直到这会儿孔凡高喝问,还是浑浑噩噩,不明就里。

    “骗鬼呢,怎么就这么邪乎?你们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是你们办事不力,给弄砸了。还是在这扯鬼话蒙我,那群老顽固连枪都不怕,能被薛向降伏……”

    听罢经过,孔凡高是半个字也不信,又厉喝出声来。

    “爱信不信。谁求你信的,真他娘的憋气,天寒地冻的,老子先回去睡了!”

    不须猜,敢直呛孔凡高的,除了蔡京没别人。

    使了老鼻子力气,憋了劲儿要看大戏的蔡衙内,却看了出乌龙大戏,心里头的憋闷可是到了高峰。

    这会儿,再听孔凡高骂词锵锵,一脸的怀疑,蔡衙内心头的怒火哪里还压得住,硬顶一句,一脚踢开大门,闪身就去了。

    霎时,孔凡高胀红的老脸转黑,指着蔡京的背影,直喘粗气,口中再吐不出言语。

    ……………………

    “首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戏法到底是怎么变的,简直神了!”

    “是啊,当时听说石碣村弄出那等鬼事儿,被人围了,我头皮都炸了,这可不是谁抢鱼没抢着,谁多抢了三五条,谁少抢了半斤的事儿,石碣村的那帮家伙,可是耍了人家好几年,人家这口气能咽下?就是待选小组和人大代表们恐怕都窝着火儿呢,他们再是拼命,也拦不住,可没想到那帮老顽固竟似转了性子一般,没趁机挑事儿不说,还愣帮着把火儿给熄了,这岂不是奇了,怪了!”

    薛向办公室内,江方平,戴裕彬好似吃了鸦片果子的猴子,上窜下跳,围着薛老三问个不停。

    无怪二人兴奋,实在是这惊天翻转,太叫人莫名其妙了。

    薛向也不卖关子,抽口烟道:“裕彬,前一阵子,德江军分区兵役科和德江武装部的同志,来咱们云锦,你还记得不?”

    戴裕彬急道:“这怎么能不记得,好家伙,那几天,全云锦,四十八个村庄,我好一阵跑,腿都快溜细了……”

    “小戴,赶紧说重点,你这儿到底是叫苦,还是表功呢?”

    见戴裕彬半天扯不上正题,江方平连声催促。

    戴裕彬兴奋道,“是征兵,征的还都是各村村霸,村长,恶名在外人家里的小子,当时,我还纳闷儿,今年的征兵的工作早就结束了,怎么又开始了,我还跟首长抱怨怎么能净把好事儿,给那些老顽固们(此段情节详见304章腊八),到这会儿,我才明白,首长是布局在先,早有预谋,施恩感化了那帮老顽固,这不,这回,还真就靠那帮老顽固救了咱的急。”

    “感化?只怕那帮老顽固没那么容易受感化吧!”

    江方平较戴裕彬多的十来岁,到底不是痴长,对云锦一带的民风也认识更深刻。

    薛向点头道:“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实话说,我在军队有些关系,那次定向征兵,也是我走了关系,让部队开了后门,让那些村霸,村长的小子们,进了我的掌心,后边的事儿,自然就简单了!”

    说来,优良的军方背景,算是薛老三的一个极大臂助,前番,在萧山,他能迅速收服廖国友,也是托了军方的关系,让廖家小子进了特战师的缘故。

    今次,薛老三考虑如何稳定云锦大局,几乎是抓破了头皮,好在在收服了施工队,重建了人代会后,云锦最大的变数,就剩了基层的那些老顽固了。

    目标明确了,这脑子就好开动了,转瞬,薛老三就想到了当初收服廖国友的一招。

    这年月当兵,可不比后世,还得搞什么动员,如今当兵可是热门行当,寻常人家想当兵,还得走关系。

    所以,薛老三这招使出,就是阳谋,那帮老顽固欢喜还来不及,自然避无可避,坠入彀中。

    老顽固们的小子,进了兵营,就跟落入薛老三掌中没啥两样。

    这不,新兵连的连部挨个儿寻了云锦那批新兵训话,严肃申明了凡是有家长为祸地方,啸聚闹事儿的,一律遣退,并取消提干资格。

    谈话方一结束,云锦这批新兵一个个电话往村里打得飞快,往死了跟老头子打预防针。

    如此,为了自家小子前途计,哪个老顽固也提不起气来。

    正是有着这个后备手段,接到周道虔,孔凡高的电话,薛老三才不顾戴裕彬的阻拦,走得干净利索。

    因为,施工队的青壮和人大代表抓进手中,再补齐了地方顽固势力这块短板,整个云锦新区的基层,几乎完全纳入了掌中。

    无论周、孔利用党校,调走他薛某人的人马,还是四处撩拨风雨,他薛老三都能稳坐钓台,甚至不用自己出手,自有人着急着让这漫天风雨,烟消云散。

    这不,昨晚的石碣村多大阵仗,他薛某人都不带挂心的,不照样消得干干净净。

    “这下可好了,那些老顽固不敢捣乱了,新区的基层组织建设,就有戏唱了!”

    弄清究竟,江方平乐得直跳脚。

    这些日子,他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担心云锦的乱局,把自家领导陷进去。

    这下好了,扫平了基层势力,云锦已然全在首长手中,这大好云锦江山不就成了首长手里的画板,随意涂抹了么?

    戴裕彬笑道,“江主任,您说这话,可小瞧咱们首长了,这回,恐怕是不止那些老顽固不敢捣乱了,就是那伙儿总和首长过不去的家伙,这回也不敢捣乱了,不对,是没法儿捣乱了!”

    …………………………

    “咚咚,咚咚……”

    “开门,开门,里面的人赶紧把门打开!”

    巨大的敲门声伴随着响亮的吆喝,顷刻,将这沉甸甸的黎明彻底划破。

    哗啦一声,大门被拉开了,巨大的力量使得木门被重重摔在墙壁上,身着厚实棉裤,毛衣的蔡京用力揉搓着猩红的睡眼,眼睛还没来得及外看,便厉声高喝道,“草泥马的,作死啊,大早晨的,才几点钟,喊丧呢!”

    昨日所谋大事不成,紧接着,又挨了孔凡高的喝骂,憋了一肚子气,凌成两三点才睡着,恨不能被子刚有点热气儿,这边就被人咣咣砸门,蔡京心中的不满,简直到了极点。

    “蔡京同志,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云锦新区纪委书记陈爱红标枪一般立在门外,声音清清朗朗,不含半点情绪。

    蔡京这才定住眼睛,朝门外看来,十几个手提电灯亮着,将门外照得近乎纤毫毕现,除了陈爱红带领着纪委干事出动外,陈道宽,曹伟带领着十多名治安大队的民警,全副武装,虎视眈眈,立在一侧。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是事儿

    “哟呵,好大的阵势,薛向这是要干什么,反攻倒算啊!”

    见了门外的大场面,蔡京似乎陡然来了精神,“滚,都他妈滚,要老子去纪委不难,让薛向亲自来请,老子倒要看看他能耐老子何,不是老子吹牛,老子是真想跟你们进去,就怕这一进去,你们得操心怎么把老子送出来!”

    “蔡主任,薛书记的名姓也是你能直呼的!”

    陈道宽冷喝一声,大手一挥,“把蔡主任带走,纪委有些问题要找蔡主任协助调查。”

    “是!”

    四位民警沉声爆喝,转瞬就朝蔡京逼来。

    蔡衙内万万没想到这帮人竟敢玩儿真的,仓惶后退几步,骂声愈发高昂,双手挥舞阻拦,奈何战斗力实在太差,转瞬就被人拿住,不得动弹。

    陈爱红,陈道宽一伙儿拿了蔡京,便转到后山新建的纪委一号审讯室。

    一路上,蔡京呼喝不停,真到了地头,这家伙反倒平静了。

    待四位民警松开手,他优哉游哉朝审讯桌走去,端了一杯茶,自顾自地朝受审座行去。

    坐稳了屁股,翘起二郎腿,品一口茶,舌头啧啧出声,蔡京这才冲审讯桌中央的陈爱红,高声放言,“陈大书记,我进来了,这回再想放我出去,是真不容易,有什么屁就放吧,估计最多个把小时,地委纪委的老夏就得到了,嘿嘿,你小子这瓶底子厚的眼镜儿,是真没白戴,整个儿一睁眼瞎子,跟谁混不好,非给薛向舔p股……”

    “蔡京同志,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些!“陈爱红瞪了眼。

    严格算来,陈爱红并非是薛向这条线的,在地委他也没什么根脚。这次调任云锦,是省里某位大佬运作的。

    是以,薛向要收拾蔡京,他无所谓好与不好,只不过身被纪委书记一职,接了薛向的命令,不得不对蔡京走例行程序。

    没想到姓蔡的简直是疯狗一条,逮着自己就咬,他再是好脾性,也忍不住了。“你别猖狂。希望你见完这几个人。还能坐得住。”

    说话儿,他大手一挥,左侧小门被打了开来,十多个青色制服青年。押着五个汉子入场,其中两个身着治安大队的警服,三个裹着各色破棉袄,五人一脸颓败,各自耷拉着脑袋,不敢与蔡京对视。

    这五人甫一入场,蔡京就愣住了,因为这五人,他尽皆认识。

    两个身着治安大队警服的。正是昨晚在石碣村,先后向他传递消息的治安大队里的腹心,也是被他埋伏在人群中,随时伺机制造混乱的家伙。

    三个裹着各色破棉袄的,是石碣村周边三个村有名的地赖。

    彼时。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抢鱼大战,蔡京特意吩咐他在治安大队的心腹,下到村落,买通一些人,准备在即将到来的抢鱼大战中推波助澜。

    为鼓舞军心,蔡京还特意接见过这帮被买通的地赖,并许下了事成之后,酬之以治安大队队员的帽子。

    “带下去!”

    陈爱红一挥手,那五人又被带了下去,“蔡京同志,现在知道纪委为什么找你谈话了吧,行了,你爱说不说,不愿开口,等地委来人也成。”

    陈爱红话音方落,陪审的陈道宽脸色就变了,哪有这样审案的,摆明了是犯人招不招都成啊,这天下,除非人犯失了心疯,谁会招供?

    陈道宽自然不了解陈爱红心中的小九九。

    毕竟,他陈某人和蔡衙内又无死仇,犯不着为薛向,一棍子将蔡衙内打死,蔡衙内身后可是立着蔡行天呢。

    为不怎么亲近的薛向,得罪西南一号,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亏本。

    今次若不是因为纪委书记职责所系,陈爱红才不会将这热山药捧进自个儿手里。

    他这会儿暗示蔡京可以纳口不言,等地委来人接他,也算是卖蔡衙内个人情。

    熟料,蔡衙内毫不领情,见陈爱红气势不张,反倒蹬鼻子上脸,边喝着茶水,边对陈爱红破口大骂,完全没把这纪委当回事儿。

    陈爱红又羞又恼,恨不得一砖头拍死蔡京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可心头再是不顺,他也实在不愿趟这汪浑水。

    双方正对峙无着,开着的大门被敲响了,室内几人循声瞧去,却是薛老三披着军大衣,含笑走了进来。

    “薛向,我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蔡京提着茶杯就冲了上来。

    事到如今,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了,蔡衙内新仇旧恨,一道涌上心头,上来就要对薛老三下手。

    蔡京冲得甚急,眨眼就到近前,陈道宽甚至来不及阻止,眼见着就是一出惨剧。

    熟料,薛老三定住脚,双目一瞪,蔡京就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急冲的身子立时愣在当场,动弹不得。

    没奈何,蔡衙内对薛老三是恨之欲狂,却也畏之欲死!

    从最初的,磨山乡卫生院惨遭围攻,被薛向捏晕,再到后来,被当众掌掴,蔡衙内最悲惨,恐惧的回忆,几乎都是薛老三制造。

    薛老三进门霎那,他怒火万丈,不管不顾冲了上来,真当薛老三瞪了眼睛,蔡衙内那骨子里的寒意,立时占领了制高点,哪里还敢动作?

    “蔡京同志,好好配合纪委同志调查问题,咱们组织的一贯原则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相信纪委同志,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同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出人意料,薛老三竟含笑打了一通老掉牙的官腔。

    砰的一下,蔡衙内抬手便将水杯掼在了地上,“薛向,牛气什么,你以为就靠那几个被抓的地痞无赖,就能把老子怎么样?你不是想要证据么,用不着那么麻烦,不用他们什么证词,老子就当你的面儿说,不错,那几个人就是老子派下去的,又能怎的?空口无凭,你能把老子怎的,实话告诉你,云锦这鬼地方,老子呆腻了,老子要回省城了,你自个儿在这儿和泥巴玩儿吧!”

    不敢对薛老三动手,已经让蔡衙内觉得丢脸了,这会儿再听薛老三似劝实讽的风凉话,蔡衙内如何搂得住火,当即吐口狂喷起来。

    的确,他蔡某人当众承认是自己干的,有些愚蠢,可只要不落在白纸黑字上,谁能奈他何?

    至于先前那五人的招供,他蔡某人完全可以一推六二五,相信德江有无数人愿意配合他蔡衙内。

    作为阶下囚,他自认此时唯一能气着薛老三法子的就是,当众讲出实情,看着薛老三又拿自己没辙的无可奈何模样。

    可是,蔡京失望了,薛老三脸上依旧挂着那该死的淡淡笑容,募地,冲他比出个莫名其妙的大拇指,未几,那大拇指竟调头朝下,做出个蔡京从没见过,但入眼就知是带有嘲讽一味的动作。

    蔡京方要喝骂,但听咔嚓一下,一道按键声响起,紧接着,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大书记,我进来了,这回再想放我出去,是真不容易……”

    “………………”

    “薛向,牛气什么,你以为……老子就当你的面儿说,不错,那几个人就是老子派下去的,怎么呢,空口无凭,你能把老子怎的……老子要回省城了,你自个儿在这儿和泥巴玩儿吧!”

    不错,这些声音,正是自打蔡京进门以后,这个房间里发出的所有的声音。

    蔡京正目瞪口呆间,陈道宽从荷包里,掏出个书本大小的小型录音机来。

    说来,此招老套至极,在明珠,薛老三就用过。

    当然,这招也不是万试万灵的,对上张彻,严宽这种城府深沉的,就是铁证摆在面前,这些人也绝对满嘴的忠于人民,忠于党。

    也只有明珠那帮衙内和蔡京这种骄狂惯了的,自觉无法无天,才会口无遮拦,想什么吐什么。

    “姓薛的,你跟老子玩儿阴的!”

    蔡京满面狰狞,死死瞪着薛老三,恨不得将之生吃了。

    蔡京已然是疯狗,薛老三理也懒得理他,笑着对呆愣在场的陈爱红道:“陈书记,蔡京同志就麻烦你了,不过,我估计不会太久,天一亮差不多就完事儿了。”

    说来,薛向今次来,原本就不是为了蔡京,在他眼里,蔡衙内已然是死狗,别说还被录了音,就算没被录音,有那些口供,办他也尽够了。

    毕竟,蔡衙内有蔡行天,他薛某人在蜀中也有张王牌呢。

    薛老三之所以到此,为的正是这位陈书记,想看看这位陈书记如何处置这烫手山药。

    结果,和他想象的差不离,这位陈书记无意得罪蔡衙内,显然也不是蔡衙内线上的。

    弄清此点,薛老三就满足了。

    “姓薛的,就算录了音,你又能拿老子咋样,别忘了,这里是蜀中,不是京城!敢不敢跟老子打赌,天一亮,老子就得大摇大摆地出去……”

    蔡衙内的确是半点也不惧,想当初,他蔡某人把国务院外事办的领导气得晕厥,不过个把星期,不照样重新穿上了官衣?

    只要是在蜀中,眼前的这泼天大事儿,在他蔡某人眼里,就不是个事儿!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不信

    薛向压根儿不理蔡衙内的叫嚣,冲陈爱红点点头,道:“就按蔡京同志的要求办,等天亮了,看是谁来接他!”说话儿,大步行出门去。

    蔡衙内说得不错,天色还没亮透,夏耀东就带着地委纪委的大部队匆匆闯了进来。

    “胡闹台,陈爱红,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丁点组织纪律性,蔡京同志是地管干部,是新区管委会常委,什么时候,是你这个平级干部能抓的……”

    进得门来,夏耀东先冲到蔡衙内身侧,小意宽慰了几句,转瞬,调转枪口,就冲陈爱红喷射起来。

    说来,接到蔡衙内被薛向拿下的消息,夏耀东不惊反喜,薛老三倒霉不倒霉,和他关系不大,重要的是,这可是天赐和蔡衙内搞好关系的机会。

    众所周知,蔡衙内脾气臭,眼界高,德江几乎就没人能入他青眼,今次,若是他夏某人将蔡衙内从火坑捞了出来,这人情可就结大发了。

    “夏书记,您误会了,我是奉薛书记之命,请蔡主任过来了解下情况,并不是拘留,也不是调查。”陈爱红分辨道。

    “夏书记,我被姓薛的阴了,录音在那王八蛋手里。”

    蔡衙内骤然发话,说话儿,朝坐在陈爱红身侧的陈道宽一指。

    他到底识得轻重,就算他有蔡行天做庇护,有些事儿,纵是蔡行天有意庇护,也不好做得太直接,至少面子上得过得去。

    显然,那份录音就是叫人面子上过不去的玩意儿!

    “我现在宣布,所有有关蔡京同志的案件,都由地委纪委接手,所有材料,档案,涉案人员,一律转交地委纪委,执行吧。陈爱虹同志!”

    老谋深算的夏耀东,立时就抓住机会,下了命令。

    “夏书记,我们纪委没什么材料,档案,刚才说了,云锦新区纪委就是奉薛书记之命,请蔡京同志协助下调查,并没旁的事儿。”

    陈爱红算是看出来了,蔡衙内这是要脱难了。可就凭这疯狗的记仇性。得脱后。肯定没自己的好,反正人已然是得罪了,他没必要上赶着卖好。

    “东西都在治安大队,夏书记。先把录音弄到手,别的都是虚的,老子完全可以不认!”

    夏耀东杀到,蔡衙内嚣张再发

    殊不知,他这话说得多不合时宜,听得夏耀东和一众地委纪委来员,齐齐红了脸。

    夏耀东真是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暗里直骂蔡衙内二百五。

    就算你蔡衙内骄狂,嚣张。有天大背景,闯了多大篓子都没事儿,可你就是不能低调,也别在当我面儿的时候说这个啊,我夏某人好歹是纪委书记。党风和党纪的维护者,你这样搞,不是在人前往老子身上泼粪么?

    不爽归不爽,再不爽,蔡衙内的那瓢臭粪已然浇上身来,夏耀东再难受,也只有捂着鼻子受了。

    “我再重复一遍,现在和蔡京同志有关的案子,已经被地委纪委接手,不管是哪个部门,哪个单位,请立刻把相关材料,档案,涉案人员交出来。”

    说话儿,夏耀东大手一挥,他身后立时闪出四张扑克脸,大步朝陈道宽逼来。

    未等四人近前,守护在侧的云锦治安大队的七八名全副武装的民警,在曹伟的带领下,封堵住了四张扑克脸的去路。

    “大胆!”

    夏耀东爆呵一声,喊道:“都吃了豹子胆了,纪委办案,你们也敢阻拦!”

    他是真被惊着了,执掌德江纪委这些年来,还就没遇上敢跟他的兵对垒的,今次算是开了眼了的,小小的治安大队,区区科级单位,不入流的臭虫,竟然敢横在他夏某人身前。

    陈道宽道:“夏书记,纪委办案,我们自然管不着,也一定配合,但在配合之前,还请夏书记先通知我们薛书记,有薛书记首肯,纪委要治安大队怎么配合都没问题。”

    他如今已然上了薛书记的船,自然知晓手中紧握的这份录音,对薛书记的重要性,如何肯交出去。

    至于治安大队的一众队员,这些时日,早被他和曹伟驯服,没有他二人命令,别说纪委书记了,就是地委书记也指挥不动。

    “打电话,马上打电话,给德江公安局打电话,让他们调兵,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夏耀东咆哮欲狂。

    熟料,夏耀东话音方落,门外旧传来了踢踏声,未几,大队的警服大汉涌进门来。

    “曹局长,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

    夏耀东一眼就认出带队的那中年警汉,正是德江公安局副局长曹红兵。

    想什么来什么,夏耀东的心顿时安了。

    熟料,领队的曹局长一脸便秘状,冲夏耀东敬个礼,道:“夏书记,我奉公安部驻蜀中严打办公室的命令,押送蔡京同志赴省城,接受调查。”

    曹红兵话音方落,满场皆惊!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会闹到如此程度,竞整到了公安部驻蜀中的严打办公室去了。

    这公安部驻蜀中严打办公室是什么单位?在当下,几乎就是蜀中警力最高领导部门,统筹蜀中全省严打工作,不是大案要案,根本没资格往那里报,且只要涉案人进了那里,根本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正因如此恐怖,所有人才震住了,且曹红兵说的可是“押送”,摆明了将蔡衙内作了嫌犯。

    满场寂寂,不知许久,忽地,蔡京一跳三尺高,踢翻了椅子,嚷道:“我不信,我不信,我又没犯法,姓曹的,你敢抓我?”

    蔡京这一叫嚷,夏耀东也醒过神来,急道:“曹红兵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从哪里接的命令,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了,我倒希望是弄错了。”

    曹红兵心头嘀咕,他焉能不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药,逮捕西南一号的侄子,真是那么好玩儿的,可命令是严打办直接下达的,他要敢违令,立时就得被扒去这身警服。

    曹红兵心中骂娘,嘴上却是不慢,“没弄错,这是逮捕令!”

    说话儿,从警服口袋里掏出张手令,手令上钢印如铁,国徽似血,还龙飞凤舞地签着一个大名儿。

    夏耀东平素喜好舞文弄墨,眼力极佳,抬眼就认出了“李天明”三字,脑子里立时就浮出个人来,心头震怖已极:这下蔡衙内怕是真危险了!

    认出李天明的,不止夏耀东,陈爱红也瞧得分明,募地,脑海里浮现薛向离开前丢下的那句话“就按蔡京同志的要求办,等天亮了,看是谁来接他!”

    现在想来,人家薛书记这哪里是斗气啊,分明是成竹在胸啊。

    一念至此,陈爱红心生震撼,薛书记连这位大佛都能使动,背后的根子只怕不比蔡衙内浅啊!

    “行了,蔡京同志,逮捕令你也看到了,请跟我们走吧,别让我难做。”曹红兵催促道。

    “我不去,我他妈哪儿也不去……对,我要和我大伯通电话,我要通电话……”

    嘶喊几声,蔡京张牙舞爪地朝审讯桌的电话奔来。

    曹红兵叹口气,冲左右使个眼色,立时,数条大汉扑上前来,将蔡衙内死死拿住。

    “蔡京同志,放心吧,到了省城,很快你就能打电话了,但现在不能,职责所系,还请见谅!”

    说话儿,曹红兵大手一挥,冲夏耀东点点头,当先迈出门去。

    ………………

    “什么,首长,不,蔡京被捉了,谁干了,在蜀中还有人敢抓他,这是吃了豹子胆啊!”

    一声喊出,砰的一下,赵明亮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跌了个粉碎。

    “千真万确,是我亲眼看见的,行署公安局的曹红兵局长带队,蔡主任被四个大兵把着膀子,动弹不得……主任,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蔡主任是蔡,蔡,蔡书记的侄子么,在蜀中,怎么敢有人动他……”

    来给赵明亮报信的,是新区管委会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小高,他是新近才贴上赵明亮的,还以为赵明亮紧靠蔡京,等于自己间接上了蔡衙内的大船,哪里知道,现在大船的质量是这般粗制滥造,说翻就翻,急得他早饭都没顾得上吃,火急火燎,来寻赵明亮报信。

    “我不信,我不信……”

    赵明亮一把推开小高,就摇起了严宽的电话。

    五分钟后。

    “主任,主任,您这是怎么了,主任,主任……”

    小高摇着赵明亮的身子,急叫连连。

    小高原也是不敢这么推搡官威素重的赵大主任的,可是赵明亮接完电话,一动不动,保持着手握电话的姿势足足一分多钟了,他真是生怕这位赵主任有个三张两短。

    小高正推搡间,赵明亮悠地转醒,蹭地站起身来,双脚抓地,一个借力,霍地一下,蹿了出去。

    赵明亮如神行太保一般,冲出办公室,一路飞速向西,百米加速跑,眨眼就冲到薛向办公室门前,闯了进来。

    薛老三正坐在办公桌后,阅览文件,戴裕彬在大门外置的办公桌边,整理着资料,赵明亮撞进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投诚

    噗通一声闷响,赵明亮双腿直挺挺地在地上跪了,继而,双腿做脚,竟飞速朝薛老三办公桌膝行而去,到得近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薛书记,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大量,就饶过我这回,都是蔡京那王八蛋在背后害您啊……”

    说来,赵明亮也是堂堂副处级干部,云锦新区管委会的赫赫常委,焉能做出这种近乎无耻的举动?

    单看身份,的确如此,可换在赵明亮身上,实属平常,他原本就是官场投机分子,墙头草一般的人物,平素以溜须拍马,逢迎上官为己任,节操早就粉碎性骨折。

    再者,今次蔡京的悲惨结局,实在是吓着他了,那不止是做不成官了,恐怕连小命都得丢掉。

    赵明亮真个是吓破苦胆了,哪里还提得起反抗的勇气,唯一的念头就是,找薛向求饶,希图能躲过此次灾劫,至于面子,尊严什么的,早就被他一脚踢进了大西洋。

    “明亮同志,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薛老三真是被赵明亮的疯狂给吓住了,赶紧抢上前来,一把将他搀扶起来。

    这一幕若是让别人瞧去,不管对错,外面不知道又该怎么传他活土匪的霸道跋扈了。

    戴裕彬慌忙退出门去,将大门关紧,死死把守在外。

    薛向伸手来扶,赵明亮只赖在地上,死活不起,哀声哭诉。

    僵持半晌,薛老三恼了,“明亮同志,有事儿说事儿,你在这样。我可就走了!”说话儿,作势欲走。

    赵明亮赶忙扑腾过去,一把将薛老三小腿抱住。“薛书记,我有罪。我有罪,我向您检讨,我愿意揭发,我,我要立功……”

    “起来说,起来说,明亮同志。你是不是一早晨起来,就喝酒啦,进门来,竟是醉话。来来,坐坐,有什么事儿,坐下说,坐下说……”

    薛老三扶起赵明亮。朝会客区行去。

    细说来,对赵明亮的到来,薛老三是心怀喜悦的。

    这种喜悦,远较蔡京倒台更甚,因为在他薛某人完成基层势力掌握后。不管蔡衙内一伙儿如何折腾,都翻不了天。

    就拿此次石碣村之变来说,蔡衙内哪些看似高明的布局,早落在他眼中了,掌握基层势力后,各个村子何处不是他的眼线?

    明知道蔡京一伙儿,会在抢鱼之乱上做文章,薛老三自不可能不防范。

    可以说,蔡衙内把主意打到抢鱼之乱的刹那,命运就注定了。

    对蔡衙内,薛老三早就忍无可忍了,这绝对是个搅屎棍,自以为有蔡行天撑腰,就能无法无天,无所顾忌的家伙,远比张彻这等城府深沉的政客,更让人讨厌。

    如果不彻底打倒这家伙,任其一次又一次挑战,别说无法立威那他薛某人烦也烦死了。

    今次拿着姓蔡的把柄,恰逢李天明掌舵蜀中的严打工作,薛老三自然要借此机会,让蔡衙内彻底在自己眼前消失。

    消除蔡衙内,已然是既定事实了,薛老三自然不会再蔡衙内身上多做瞩目,即便是蔡衙内被捕,他方才去探视,也不过是看陈爱红的立场。

    而既然能消灭蔡京,就冲蔡衙内底下那帮臭虫攀咬出的脏事儿,只要他薛老三愿意,复仇者联盟可以说一个没跑儿,得被一锅端了。

    可薛老三纵使再愿意一锅端,却偏偏不能,还是因为那道“身为一把手不得不维护大局稳定”的紧箍咒。

    毕竟,新区成立不过几个月,纵使复仇者联盟原本就是周,孔强加过来,跟他薛老三为难的,可他薛老三身为新区一号,就不能斩尽杀绝。

    要不然,这一锅端了,云锦班子空了一大半,新区非全省瞩目不可,他这个新区书记只怕也别想干了。

    作为领导同志,首先一点,维护团结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政治素养。

    可不能一锅端,不代表薛老三没别的想头,他就引剑不发,静观敌变,无非是等待那软骨头自动投诚。

    反正他已经射出一颗原子弹了,威力惊人,将蔡衙内灰灰掉了。

    剩下的安装在发射架上的原子弹,自然威慑无比,相信复仇者联盟那帮人知晓轻重。

    果然,蔡京方玩玩儿,赵明亮就顶不住了,哭着喊着来缴械了。

    却说,薛向扶着赵明亮在椅子上坐了,后者死活把着薛向的大手不丢,不住哀求。

    薛老三实在受不了这个,只好表态道:“明亮同志,你的情况,我差不多清楚,应该是属于被蒙蔽的……”

    赵明亮赶紧打断,“对对对,我绝对是被蒙蔽,是被蒙蔽的……”

    “明亮同志,我是相信你的,不过,治安科审讯的那几个犯罪分子的供词,对你可是很不利啊。”

    赵明亮也算作恶多端之辈,这次撞进手中,薛老三自不可能轻易放过,“实在是这次的乱子惹得太大,省严打办又在抓典型,刚才严打办的李专员还给我电话,点名问了你在这次风波中的表现呢。”

    “我……这……”

    噗通一声,赵明亮又在地上跪了,未几,裤裆处都印出湿渍来了。

    薛向再度扶起他,含笑道,“行了,明亮同志,你的情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这样吧,你写个检查,认真剖析思想根源,讲清这次事件的经过,前前后后,都不要落下,如果耍滑头态度不端正,恐怕我也保不了你啊!”

    “这……”

    赵明亮不是傻子,知道薛向要他写什么,这一写,生死完全就操之人手了。

    “怎么,你不愿意,那好吧,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说罢,薛老三转身就走。

    脑海里似乎一道电光劈过,赵明亮霍然警醒,一叠声道,“愿意,愿意,我马上写,马上写,直到书记您满意为止……”

    人为刀俎,己为鱼肉,赵明亮很快就拎清了轻重,知晓自己压根儿就无选择的余地,反过来想,薛向肯要这“悔过书”,摆明了是要拿把柄在手,并非要下死手收拾自己,说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在赵明亮看来,只要有利用价值,此事就还有希望,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本事,很快能收获薛书记的好感的,不过是转换门庭,再转一次又何妨。

    话说回来,自己不转,姓张的,姓严的,姓苏的能保证不转么?

    与其被人卖,不如先把人卖喽。

    一念至此,赵明亮心中再无滞碍,拿过一边的纸笔,刷刷地书写起来。

    这家伙算是一条好狗,知晓这回肯定得死在薛向的线上,简直就死心塌地了,什么猛料都敢爆,只把复仇者联盟这些时日的龌龊,倒了个干净。

    足足十多页,直写到下午一点多,甚至午饭时分,薛老三吩咐吃完再“创作”,却被新时期的劳模赵明亮同志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下午两点半,薛向办公室内,赵明亮恭敬地望着正看着他“作品”的薛向,小意道:“书记,您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么,如果需要,我马上改!”

    薛老三微笑道:“很好,明亮同志的态度很端正吗,没什么需要改的了,你先下去工作吧,这一阶段的,办公室的担子可是不轻,你可要挑稳了。”

    “是是,我一定不辜负书记的期望,您就瞧好吧……”

    一叠声保证中,赵明亮后退着出了门。

    熟料赵明亮方溜出去的,薛老三的大门再度被小心推开了,门缝里探进一颗大肥头,正是严宽。

    瞧见来人,薛老三心里就笑了。

    因为事情的进展,和他预想地一般,完全按照预设轨道在行进。

    严格算来,他薛老三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尤其是对这些个屡次跟他作对的小人。

    可相比云锦的大局,这些跳蚤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真弄倒了这些人,周,孔依旧能拉出别人,来填补空子,反而风波再起。

    只要把柄握在手里,这些人就是提线木偶,云锦自此迎来太平,能让他薛某人大展拳脚,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送走严宽,又来了苏全,一直忙活到傍晚,手里捏了数十张稿子,薛老三的办公室放得消停。

    “首长,就张主任没来了吧?”

    不知何时,戴裕彬提着食盒,忽然窜到了近前。

    薛向摆摆手,“老张到底还能算是政客,比那几位强了可不止一线。”

    “既然张主任宁折不弯,首长不如成人之美!”

    对复仇者联盟,他是半点好感也无,少一个祸害是一个。

    “张彻不比他人,行了,这摊子事儿,不管了,提溜着食盒作甚,赶紧给我呀,我这肚里早没食了。”

    说话儿,薛老三拎过食盒,端起碗筷,便大快朵颐起来。

    张彻的确不比他人,若是赵明亮之流,敢不来投诚,薛老三定不会客气,可张彻可是新区的副书记,常务副主任,弄倒他,无疑是新区官场大地震。

    更何况,有了手里这厚厚一沓“自白书”,张彻就是死老虎一只,用不着再打。

第三百二十四章 表谢

    薛老三吃饭极快,三五分钟,满满当当一盒干货,就塞进了肚里。

    戴裕彬收捡好食盒,忽道:“首长,您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我多个嘴,您要那些干嘛,咱这很快就通电了,用这么多电瓶没必要啊,还有那些匠人工具,真不知道您要干嘛?”

    “你小子别管了,还不许我有点儿个人隐私?得了,快到年关了,我提前给你放假,回去好好陪老婆孩子吧,到新年了,我去给伯父,伯母拜年!”

    “这话我爱听,不瞒您说,我还真想我家小子了,首长,那咱可说好了,日子就定在正月初七八,到时候,您就是忙也忙完了,乐呵也乐呵够了,就带着嫂子,弟弟妹妹,去我家喝杯薄酒……”

    戴裕彬嘱咐半晌,生怕薛老三不至,竟有些没完没了的架势。

    “滚滚,赶紧滚,年纪轻轻,哪儿学的毛病,啰嗦个没完。”

    “说好了啊,正月初七或者初八……”

    戴裕彬简直涎了脸,边提了食盒往外跑,边作最后的嘱咐。

    瞧着戴裕彬那惫懒模样,薛老三正苦笑着摇头,叮铃铃,电话响了,接起来,自报了名姓,电话里立时传来道威严的声音,“薛向,我是蔡行天!”

    “蔡书记,您好!”

    薛老三规规矩矩走着程序。

    说来,这个电话早在薛老三的预料之中,今天一天,他可不止光和赵明亮,严宽,苏全四人纠缠,还要应付那从天南海北打来的十多个求情的电话。

    毕竟是西南一号,党内老同志了。亲朋故旧,几乎遍布天下,薛老三想消消停停将蔡衙内拿下。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薛老三费尽周折。才把蔡衙内装进口袋,不可能是随便什么人来说情,就能行的。

    凡是来电的,薛老三也不拉下脸,太极拳却使得妙到毫巅,只推说是严打办办案,他这边只能帮着问问。

    蔡衙内要救。薛衙内更是不好惹,薛老三几句不软不硬的话易回,谁也不敢翻脸,怏怏挂了电话。

    “蔡京犯了错误。我不护短儿,弄到严打办,就有些过了,还是让地方纪委依法处理吧。”

    蔡行天到底是天南巨擘,即便是来说情。尊严依旧。

    “我会跟李专员讲的!”

    “知道了!”

    至此,两人的对话便结束了。

    对蔡行天,薛老三不会打哈哈,到那个层次,谁是谁的谁。彼此都清楚。

    而蔡行天的话,薛老三也信得过,短短几句话,薛老三相信蔡京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甚至不会再披上官衣。

    且今次,他卖了蔡行天个面子,蔡行天不说念恩,以蔡书记的气度,至少不会如周道虔,孔凡高之流,在背后对他薛某人使手段。

    至此,薛老三也算心满意足。

    毕竟,蔡衙内的背景摆在这儿,能在己方无损的情况下,做成这样,薛老三无憾。

    谁叫他还要在云锦大展宏图,还要在蜀中为官呢,若无官一身轻,尽管耍衙内脾气,十个蔡衙内也轰轰烈烈了账了。

    ………………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别的行政区,机关大院,或许还在上演着文山会海,可云锦这新建之区,官僚主义还没进化到那种程度。

    前日,薛向易宣布完放假,整个云锦新区管委会几乎空了,就剩了治安大队的几十号队员,在治安办坚守岗位。

    昨个儿,薛老三奔赴德江管委会,参加完新春团拜会,便也算结束了在行署的差事。

    团拜会上,薛老三原以为得瞧见不少冷眉冷眼,毕竟,最近在云锦闹的这出,在外人看来,肯定被蔡书记给记恨死了。

    没成想遇见搭话的新老同志不少,便连周,孔二人瞧见自己,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模样。

    薛老三瞬间明悟,自己收拾完蔡衙内,还能安然无恙地参加新春团拜,在某些人眼里,本就是奇迹,乃至实力的证明。

    官场好似杀斗场,从来只有强弱,无有对错。

    这日一早起来,薛老三吃罢早饭,便奔着云锦湖去了。

    今年的南国,冷得邪乎,听老人讲,只四十多年前,这般冷过,十多年不曾上冻的云锦湖,竟然冻了尺余厚。

    这上冻的云锦湖立时成了十里八村孩子们的游乐场,一个个不知从哪儿弄来山寨版的冰刀鞋,在冰面上漂移如飞。

    细说来,薛老三来这云锦湖,自然不是童趣发了,而是肩负任务。

    八千亩云锦湖的确算得上广阔无边,一路向西,绕到湖心,再也没了孩童的身影,薛老三便又在那处忙活开了。

    细细算来,这已经是戴裕彬弄来工具后,他在此处忙活的第三天了。

    一通忙活,一直干到下午四点多,这才折身返回。

    冬日昼短夜长,虽方四点,天边便起了暮色,薛老三来时优哉游哉,闲观小童嘻戏,去则风驰电掣,犹如太保神行。

    但见他双足勃发暗劲,在平滑如镜的冰面上,硬生生借来了力道,双腿飞速迈动,竟在冰面上奔驰了起来。

    一奔数百米,待速度飙到几乎常人快看不清影子的时候,骤然止步,双腿并拢而立,强大的惯性,和近乎为零的摩擦力,让薛老三无力自行,迅如电光,飘渺处,好似遗世独立,御风而行的神仙人物。

    十来里的路程片刻即过,眨眼,新建的云锦新区管委会便遥遥在望了。

    薄薄苍色下,炊烟袅袅,候鸟徐飞,间或有老农驱犊,儿童踢毽,时不时耳边还传来一两道炮仗声,告诉这神州大地,新年要到了。

    果然,薛老三方上得岸来,便闻到浓浓的甜香和肉香,隐约还听见有孩童在朝大人痴缠着要年糕的声音。

    他一拍额头,心中哑然,自己竟忘了今朝已是小年。

    一个人的小年,那也是年,是年就得过!

    一念至此,薛老三便打算自己忙活一餐好的,以飨自己一年来的操劳,也顺带着自娱自乐。

    可真当要忙活的当口,薛老三这才发现,木屋内是要啥没啥,别说食材了,便是锅炉都寻不着。

    说来也是,他做官久了,琐碎有戴裕彬操持,生活也不可避免的弱智化。

    这戴裕彬走了,暂时把他的伙食问题,交付给了治安大队的小厨房。

    如今,他寻了半天,除了一口平素在篝火盆上架了炖火锅的大黑锅,啥玩意儿没有。

    薛老三哀叹一声,正待偃旗息鼓,忽地,门外咚咚咚几声闷响,开门一看,一堆人堵在门前。

    “薛书记,新年好,我们给您拜个早年……”

    “薛书记,这是俺堂客,新打的年糕,搁了不少大料,您尝尝……”

    “薛大官,谢谢你帮我们招道厂里去,没得啥子谢你的,这是我前年风干的火腿,用的是页岩盐腌,有钱都买不到,你赶紧尝尝,烧制方法,我都叫堂客写好了,一定要用冬笋整……”

    “………………”

    门外站着的这帮人,薛老三认识不少,多是施工队的青壮,且多是第一期招工被招进“蜀香王”的幸运儿。

    说来,蜀香王第一期招工,已经在一周前圆满结束了,但薛老三熟知人性,知晓这人若没了念想,就容易没了动力,同样也极有可能没了约束。

    所以,这家伙特意将蜀香王招工分作数期。

    毕竟,工厂最开始不可能搞出大规模,且都是整顿工厂,调试机器,磨合队伍的初级阶段,并不需要太多人手。

    而分期招工,也方便他薛老三继续用笼头,束缚住那些青壮,也算是给那些没入选的青壮一个念想。

    与此同时,有了这数十入选的榜样在前,他薛某人手里的这根胡萝卜,只怕能成为云锦一带的圣旨。

    这不,招工结束后,薛老三立即召开了全地区范围内的党代会,强行将村一级的换届,提前了近两月举行。

    原本换届选举,这是刨乡村老顽固们的利益根子,必定引起轩然大波,却在薛老三手里那根胡萝卜的笼罩下,出乎预料的顺利。

    除了三起小规模的闹事,被治安大队镇压后,全地区四十八个村的政权交接,按部就班地顺利完成。

    却说,招工入厂,于薛老三而言,乃是既定计划,平常事尔。

    可对这些第一批入得工厂的幸运儿,却是改换门庭的大事儿,众青壮对薛老三这肇始之主自是感激莫名。

    这不,这帮人生恐薛书记回京过年,小年夜这天,便齐齐凑了过来,送些家常野货,聊表寸心。

    要说这人干事儿,都得有动机,薛老三为官,自也不例外,他有好本事,亦有好家世,常人希图靠做官坐拥金银美人,锦衣玉食,于他而言,不过唾手可得。

    薛老三不图这些,为的正是这种掌御河山,济世救民的满足感,换作最俗气的高调话来讲,便是为人民服务。

    这会儿,看着这一张张赤诚的脸蛋,发自心底的感激,薛老三感动慢慢,只觉一切都值了。

    值得归值得,薛老三却没忘了纪律,连连推辞。

第三百二十五章 销路

    众人诚心表谢,如何肯拿回去,只当薛向客气,便又拼命相劝起来。

    “薛书记,您收着吧,都是些不值钱的货,跟贪污受贿可扯不上关系……”

    “薛书记,您莫再推辞了,咱可不是求您办事儿,再说,这些粗货济得甚事儿……”

    “………………”

    薛老三没想到这帮家伙这般难缠,不得已,只好摆了脸色,唱起了高调,“行了,行了,我说你们这是做甚?都成工人了,怎么一点儿觉悟也没有,你们当中还有新当选的村干部,人大代表,连组织纪律都忘了,这是逼我犯错误,都给我拿回去!”

    说来,薛老三对这些山货,还真挺中意,尤其是那秘制火腿和冬笋,一道烩制了,的确是绝顶美味。

    若是往日,甚至不用送,撞见这等特色食材,他薛老三说不得就得出口讨要。

    可偏偏今日今时不行,这许多人一道送礼,他若收了,真就够得上上纲上线的标准了。

    却说,薛老三这一作色,喧闹立止,众人大眼瞪小眼,莫名其妙。

    于今,这位薛书记威望已立,且这帮人入了工厂,几乎等于在薛老三手底下讨食,薛老三这一动怒,众人哪敢造次。

    说来,这帮人终究是来送礼的,老话儿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送礼人,薛老三也不过呵斥几句,便偏转了话题,问起了蜀香王工厂各项事宜。

    要说这蜀香王工厂的架子,基本快要搭建齐备了,从工人招募到设备引进,以及干部调配,都按部就班走齐了程序。

    甚至,这些新入选的工人。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岗前培训。

    “薛书记,新区从省肉联厂请来的老师很负责,我们学到了不少东西啊。可就一样不好,没有实物。光靠手瞎比划,感觉不实在……”

    一片赞扬声中,到底有人提出了意见。

    这人薛老三认识,是石碣村新选出来的村长蒋大为。

    那晚,石碣村骚动罢,扮水鬼唬人的一干青壮被治安大队捉拿,判了三个月的劳教。便算了了这桩公案,熄了云锦一带村民的怒气。

    石碣村老村长也挨了处分,这蒋大为在石碣村素有人望,又是施工队当选的石碣村待选入工小组的小组长。在新一届选举中,便挑起了石碣村的重担。

    换届选举后,薛老三没少召集这新当选的村干们座谈,蒋大为自在其中。

    却说,这时听蒋大为抱怨。薛老三摆手道:“师傅怎么教,就怎么学,什么实在不实在的,这会儿,我也没法儿给你变出个实在来。先把机器用趁手了再说。”

    如今,蜀香王各项筹备工作,基本筹备妥当,独缺两样儿。

    一是,厂长和厂领导班子;二是,这原材料采购。

    说来,薛老三太知道一个工厂最重要的不是熟练工人和先进机器,而是一厂之长,这无关什么管理理念,而是现行体制下,赋予了厂长对工厂的绝对统治。

    可偏生有能力当好厂长的人,绝对凤毛麟角,不说能力,光是一颗公心,就隔断了太多人。

    思考许久,薛老三也没定下厂长人选。

    既然厂长定不下来,这生产自然无从谈起,国人重新年,薛老三想的也是开年后,再全力主攻蜀香王,是以,这生产的事儿就耽搁了下来。

    生产的事儿耽搁了,这原材料采购自然也就拖后了。

    “机器早练趁手了,咱们现在就想赶紧生产,哪怕不过年也行,薛书记,不瞒您说,咱们可都听说了,咱的蜀香王不在计划内,要生产东西可困难着呢,就是生产出来了,想卖,恐怕……”

    蒋大为欲言又止,薛老三却是听明白了。

    如今,虽然改革了,开放了,可依旧是计划经济,离市场经济的诞生还差得远。

    蜀香王虽然是公有经济,却在薛老三的干预下,未纳入计划内。

    没有计划内的束缚,自然也就得不得计划内的便利。

    就拿旁的工厂来说,要生产什么,销售什么,都得以计划为先导。

    比如,全年国家需要电视机一万台,上级单位,根据全国的电视机厂的实际情况,将指标下分。

    各电视机厂根据所得指标,做出计划,向上级申报原材料预算。

    上级再根据这原材料,传导给相关生产单位,调配原材料。

    而电视机生产出来后,电视机厂也不担心销路,直接由国家包销。

    从生产到销售,国家全包了!

    当然,这是完美情况下的状态,如今,大部分中小型企业,都是生产过剩,入不敷出,上级组织也解决不了,各种销售科长满天飞。

    如今的蜀香王,不在体制内,原材料的获得,自然不可能靠体制供给,最重要的是,便连销售,也得自立。

    而时下的各大百货商城,都是国营单位,需要进场,也要指标。

    所以,蜀香王的火锅料,就是再好,这销路也不好打开。

    却说,蒋大为这般一提,薛老三还真上了心。

    实事求是地说,对这个蜀香王,薛老三是抱了绝大期望的。

    毕竟,这是云锦地区,唯一拿得出手的企业,且是他一手促成,自然希望将之打造成云锦的现金奶牛。

    正因如此,厂长一职,他才几番思谋不定。

    今次蒋大为谈及蜀香王的困难,薛老三立时听了真,脑子里飞速思索起了出路。

    诚然,他先前想得简单了,自以为有了绝妙配方,就能产出优良商品,产出这优良商品,就不愁没好销路。

    现在看来,浑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陷入了困境,薛老三自然没了和蒋大为这帮人谈天说地的闲心,勉励了几句,便遣散了众人,转回房内,在床上躺了,开始苦思出路。

    说来,出路是极好想的,无非是到行署轻工业局报备,相信以他薛某人新近威名,干成此事很容易。

    可这一报备,就算纳入计划了,就没了极大的自主权了,而这自主权则又是薛老三极力争取的。

    蜀香王是云锦新区自主成立的工厂,而前次,薛老三又和孔凡高签订了税收协议。

    协议规定,云锦每年上缴三十万赋税,以十年为期,每年以百分之三十的比率上浮,这就意味着蜀香王的盈利,皆在云锦新区自己掌握,最后弄出再多利润,中央和行署都弄不走。

    反之,一旦纳入计划内,其中的说道可就多了,薛老三可不愿惹这身腥臊。

    可若不纳入计划内,这销路怎么打开?

    找关系,弄条子,舔着脸把成品往百货商城里送,不是不可以,可是这法子可一不可再,人情总有用薄的时候,且以他薛某人在德江,乃至蜀中的人缘,这条路注定不好走。

    更何况,命悬他手,从来不是薛老三的脾性。

    思来想去,还是销售渠道的问题。

    这销售渠道打不通,再好的产品谁又得知呢?

    反过来说,只要产品的名声足够,还怕没有销售渠道么?

    一想到名声,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广告,一想到广告,转瞬,薛老三脑海里便蹦出了不久将诞生的“健力宝”,“秦池古酒”这两个靠广告效应,大红特红的典范。

    健力宝靠的是奥运会,秦池古酒凭得是央视标王,这两个例子,一个靠运作,一个靠砸钱,皆不适合如今的蜀香王。

    一来,蜀香王没有奥运会那么大的平台,可以运作,二则,云锦的财政本就靠外援,哪能玩命砸钱,更何况,如今的央视根本没有广告业务,他便有钱,想砸也没地儿砸。

    不过,思路已然开了,对薛老三而言,如何制造广告效应,几乎是闭眼也能完成的。

    不错,薛老三打的正是即将开演的第二届春晚的主意。

    一九八三年的春晚,其轰动性,简直超出了创办人和主办方的想象,以至于今年的春晚未映先热,从近前,各大媒体对上榜节目那铺天盖地的宣传,便可见一斑。

    当然,一九八四年的春晚,自也没有设立广告部,对外搞什么广告竞标,但这并不妨碍薛老三借机将广告打出去。

    毕竟,这年头,还没谁懂得广告植入,既然不懂,不到效果爆发刹那,谁又知道他薛某人在打广告呢。

    既然没要求央视打广告,这广告费只怕也没处收去。

    思路越想越顺畅,砰的一下,薛老三重重一掌拍在床板上,霍然起身,奔着电话去了,一个电话拨完,立时朝门外扑去。

    出得门外,驾了车,径直东行,一路风驰电掣,一个多小时后,吉普在一个偏僻的林地前停了。

    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打开车门, 迎了薛老三下车,便又领了他入林而去。

    入林不过十余米,便透林而过,前方现出片开阔地,竟是个简易军用机场,显然这浅浅密林不过是障眼法。

    到了机场,薛老三此行的目的便明了了,不错,薛老三打算返京了!

    毕竟,蜀香王麻辣调料的销路是大事,以目前情况看来,这春晚的广告能否一炮而红,关系到蜀香王的生死,甚至关系到云锦新政的成败。

    薛老三不得不重视!

第三百二十六章 推广

    再者,如今复仇者联盟烟消云散,云锦新区的政局已然趋于稳定。

    且在对蔡衙内的惊天一击中,周,孔已然侧目,短时间内,相信着二位不敢再起波澜。

    此时抽身片刻,当不致有大碍。

    薛老三是急性子,况且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三,春晚开播不过数天,以这么个紧要节目的筹备惯例来看,只怕节目早就定型了,他薛老三再不动手,只怕就搭不上这春晚的末班车了。

    正因如此,他哪里还能中规中矩行事,去赶什么火车,只好再一次动用特权,找戚如生开了后门,安排了蜀中军区的直升机。

    十多个小时的空中旅行后,紧接着,又是一番车来车往,次日一早,薛老三终于赶到了央视大楼。

    这年月的央视,可没后世那般呼风唤雨的神通威能,不过是靠着上级拨款的宣传单位。

    央视大楼自也没变作后世那可笑的大裤衩,不过是一座灰扑扑的普通高楼。

    出示了证件,过了门岗,问清了春晚筹备单位所在地,薛老三便径自去了。

    如今,公务人员的官僚气还未发展到顶峰,以公对公,薛老三没走门路,很快就见到了一九八四年春晚总导演黄亿鹤。

    薛老三方吐出来意,面容枯槁的黄导演便惊诧出声,“赞助?怎么个赞助法儿,为什么赞助!”

    若非仔细检查过薛向的证件,确定了他的身份,听到薛向这不靠谱的言论,黄导演立时就能甩袖而去。

    本来嘛,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一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青年书记,张口就说愿意赞助春晚。这不是开玩笑么?

    察觉到黄亿鹤的疑惑,薛老三解释道,“黄导。我代表蜀中省德江行署云锦新区,愿意赞助春晚人民币一万元。希望这个全国大联欢的晚会能办得红红火火。”

    道完目的,又自剖心迹,,“当然了,我也不是无所求,实不相瞒,我此次来。就是为了辖区内的一家厂子的香辣调料,做推广之用,想借咱们春晚这个平台鼓鼓东风。”

    薛老三不得不开门见山,毕竟。自己不傻,别人也不笨,楞是藏着掖着,反惹人怀疑,不如摊开了说。相信这位搞艺术的黄导自己都没意识到春晚的广告效应的价值。

    果然,薛老三一句话罢,黄亿鹤满脸惊容,伸手抓住胸前的黑色英雄牌钢笔,不住摩挲。怔怔良久,才道,“薛向同志,你说得可是真的?”

    ‘“黄导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这个。”

    说话儿,薛老三伸手打开了腰间的军绿色雷锋包,露出厚厚一包绿油油的大团结。

    黄亿鹤的眼珠子猛地一凸,喉头明显一滚,伸手便朝雷锋包抓来。

    薛向轻轻一晃,躲了过去,笑着道,“黄导,急什么,咱们谈清楚了,这些不都是你们的?”

    “急,急,我能不急么,我这儿可等着米下锅呢!”黄亿鹤瞪眼道,“说,赶紧说,只要不是让主持人给你那个什么厂念稿子宣传,怎么着都成,钱,钱,赶紧把钱拿给我!”

    说话儿,竟又伸手朝薛老三的雷锋包抓来。

    这回,薛老三不再躲避,让老头儿一把抓了过去。

    原来,无怪黄亿鹤着急,实在是如今春晚筹备单位的经费几乎紧张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这年月的春晚,可不似后世那般流金淌银,一个冠名就能卖出数亿,可以说若非第一届春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第二届春晚压根儿就不会诞生。

    无他,办春晚也是个费钱的活动,央视的经费虽说不上紧张,可也有限得紧,操办偌大一台晚会,没有进项,光往外掏了,这只进不出的活计,自然没人愿意。

    以至于最初几届春晚,窘迫到演出服装,都要演员自理的程度。

    而眼下这台春晚,黄亿鹤这总导演,也是求爹爹告奶奶,辗转腾挪,才勉励维持,总共不到五万的经费,时至今日,已然快要见底。

    如今,天降横财,解了燃眉之急,黄亿鹤真是再欢喜也没有了。

    却说,黄大导骤得巨钞,欢喜无尽,扯开雷锋包,便抓起一把,清点了起来,一边的薛老三陈述半晌自己的推广计划,这位恍然不觉。

    薛老三苦笑一声,劈手夺过雷锋包。

    骤失巨钞,黄大导悚然惊醒,怒眼圆睁,形容恐怖之极。。

    薛老三慌忙解释道,“黄导,事儿没掰扯清楚,这钱还不是你的了。”

    黄大导拍拍额头,笑道,“别怪别怪,我这不是穷怕了嘛,行,行,你说,你说,你们那个麻辣调料的推广想怎么整吧,我有言在先,大型标语是不许挂的,毕竟是全国人民联欢晚会,可不能成了你们新产品的推广会。”

    薛老三将雷锋包塞进黄大导手中,摆手道:“没那么复杂,去年的春晚我看了,最前面不是排了桌子,桌子上置了水果零嘴儿么,今年咱们换个花样,每张桌子弄个火锅,火锅边上就放咱们产品蜀香王,晚会期间,让摄影师多给蜀香王一些镜头,本来嘛,咱们共和国人过春节,就有吃火锅的习俗,弄上这个,年味岂不更浓?”

    “二个嘛,我希望在某个节目中,也能用咱们蜀香王做道具,我就这两个小小要求,不过分吧,黄导?”

    若是时间推移,不说二十年,便是三年五年,薛老三敢提出这种要求,末了,还加上“不过分”,准得被人啐上一脸口水。

    实在是薛向这广告打得有些无法无天了,为了小小一袋香辣调料,这位楞敢让春晚第一排核心观众席吃火锅,且还要把着香辣调料搀和进节目里,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不,上天了!

    可令人惊讶的是,黄亿鹤却无半点不快,竟似松了口气一般,“这个好说,就是几张桌子的事儿,摆上火锅也不麻烦,只是这节目里怎么穿插?歌曲指定是不行的,总不能往歌词儿里编,看来,只能往小品,相声里搀和,马季倒是有个的段子,要不让马季往里面搀和一句,给做做宣传?”

    黄总导演的态度好得惊人,这位甚至还想,收了人一万块钱,不弄出点儿动静儿,有点对不起人。

    而薛老三暗里却是笑歪嘴,心中直叫着一万块花得值,嘴上道:“?听名字,似乎有点和麻辣调料挂不上钩,我看节目单里,好像有个的小品,这个貌似合适,到时,往吃面条小品的桌子上摆上蜀香王麻辣调料,再让演员串上词儿,就齐活了。”

    说来,薛老三真是有备而来,这家伙盯上春晚后,脑子里早就盘算清楚了。

    他不仅猜到,今番的银弹攻势,在这个毫无广告心理和价值评估的时代,必然一击奏效,且连这广告如何打,能发挥最大效应,也思谋得透彻了。

    先不说,那观众席第一排的火锅大阵霸绝人寰,单是注定火爆全场的陈佩斯,朱时茂的经典小品,就能让蜀香王火翻天。

    因为的小品,薛老三后世看过多遍,熟知其中情节。

    小品中,陈佩斯狂吃数大碗面条,且累次提到面条味道绝妙,却未提及面条味道绝妙的原因,由此,往整个小品,镶嵌入蜀香王,实在是行云流水,自然至极。

    如此一个长达十三分钟,面对全国观众的狂轰乱炸式广告,蜀香王必然一夜之间,火遍全国。

    却说,薛老三提议罢,黄亿鹤考虑片刻,便招呼人传来了正在排练室进行排练的陈,朱二人。

    黄亿鹤是总导演,威权极重,自然用不着向两个第一次登上春晚舞台的小年轻,讲困难,说道理,只点出了问题,要二人解决。

    果然,这个植入式广告,对小品而言,难度极低,转瞬,陈,朱二人便提出了解决方案。

    要说还是术业有专攻,薛老三不过想到了将“蜀香王”和面条味道好联系在了一块儿,陈,朱二人却转瞬根据“蜀香王”,又生发出了一个新笑点,将广告镶嵌的痕迹,几乎尽数抹去。

    谈罢推广方案和一些零碎,交完钱,双方签了合同,得了白纸黑字,薛老三却不急着回家,竟向黄大导提出要在排练场转转的请求。

    说来,也非是薛老三不恋家,而是此时恋家无用,因为这个钟点,京城薛家大宅一准没人了。

    原来,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四,正是小家伙一行和薛老三约定的奔赴蜀中的日子,这个钟点儿,小家伙一行恐怕已经到了火车站。

    按说,薛老三既然已经回京,完全可以和一家人留京过年,奈何事前商量好了在德江过年,且小家伙一再渴望来看翠品,玉女两山,薛老三自不好临时更张。

    而他此刻不去追的小家伙一行,一道奔赴德江,只因他回程已定,且憋了劲儿要给小家伙几人个大大的惊喜。

第三百二十七章 秀女团

    正因此番内情,薛老三才没去追小家伙一行,兼之他回程还是乘坐直升机,保管能后发先至,这会儿自不用急着赶路。

    更何况,今次入央视大楼,见到许多前世熟悉的面孔,真让他生出今夕何夕,不知身置哪间的感概,心念一动,便想在此地多驻足片刻。

    大金主的小小要求,黄大导自无不满足的道理,非但应允,还拍了一名刘姓导演助理,给薛向做向导。

    这刘助理,二十郎当,却续起了八字须,形容猥琐,衣着个性,按他的说法儿,他的梦想是做一名摇滚乐队的主唱,却是怀才不遇,误入歧途,还没聊两句,这家伙的言辞就奔着女人去了。

    自说自话了会儿,见薛向压根儿不搭腔,自觉无趣,刘助理便熄了言语,踏踏实实做起了导游。

    他天生一张巧嘴,来央视也颇有时日,里外倒是门清,做起导游来,竟有板有眼。

    “……瞧,那边,那边,穿戏服的大美女,叫马兰,是全国唱黄梅戏的这个……这边的几位,我不说,你都认识,全国人民都认识,李谷一,蒋大为他们,听听,人家嗓子调得那叫一个绝……”

    刘助理似乎是话唠,一路带着薛向东转西转,嘴皮子一刻不停,不仅八卦演员出身,还点评节目,甚至连花边新闻都偶有出口,听得薛老三兴味盎然。

    转悠了半个多钟头,薛老三过足眼瘾,耳瘾,再不耽搁,便道告辞。

    熟料,他过足了瘾,刘助理这话唠的劲头方被撩起。竟不肯放行,拉着他,直道。“别急着走啊,就看这个多没劲儿啊。楼上可是窝着一大票美女,你要是错过了,保管得后悔八辈子。”

    说话儿,便拉着薛向直朝楼上行去,到得六楼新闻部,刘助理的步子,才慢了下来。矮了身子,贴在墙边,蹑步前行。

    说来,薛老三也是玩性陡发。起了见见美女主播的心思,要不就凭刘助理如何能拉得动他。

    这会儿,刘助理屈身蹲伏,蹑手捏脚,他却不有样学样。径自迈步前行,不成想还没新出几步,前面的大门被推开了,呼啦啦,拥出一群人来。俱是双十左右的女郎,身着黑色套装,窄衫束腰隆胸,短裙堪堪及膝,玉腿如林,纤腰盈握,脂粉轻施,玉面红唇,定睛以瞧,皆是青春动人的美艳女郎。

    “央视主播以美丽著称,可总不会高到这种地步吧!”

    薛老三瞧着这如林美女,心中讶异。

    身后的刘助理慌忙上前,扯过薛向,就在拐角处藏了,小声抱怨道:“你胆儿真肥,我带你是偷摸瞧,怎就没个记性,真当这是你们那乡下杂八地儿,也不瞧瞧人家都是些什么人……”

    刘助理嘀咕许久,却不见薛向应声,回头瞧来,笑道:“嘿嘿,这些都是新闻部的大美女,瞧瞧那大长腿,那身段儿……”见薛向望着前方怔怔不语,又戏谑道:“瞧傻了吧,别说是你了,是人都得傻,不过咱也只是瞧瞧,这些好肉,咱们能远远闻闻就不错了,想吃,恐怕得等下辈子投个好胎,这都是有主儿……咦,你去哪儿……”

    刘助理话没说完,薛老三竟从他身边抹了过去,朝那群美艳女郎行去,惊得刘助理张大了嘴巴,心中大叫:“完了!”

    “玉真!”

    还未近前,薛老三便招呼出声。

    人群之中,一个杏眼桃腮的女郎,凝眸看来,瞧清薛老三,惊呼出声,“薛,薛……叔……”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给我电话,不对不对,你不是最近到的,该念大二了吧,考的哪个学校,和小晚也没联系过……”

    薛老三到得近前,又砸出一连串问题。

    话至此处,这唤作“玉真”的女郎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薛向赴任萧山时,借宿的夏家的长女,夏家大妹。

    说起来,薛向在萧山待的时间不短,最好的记忆还是在夏家,且他客居萧山期间,和夏家大嫂一家关系处得极好,彼此情分不浅。

    小家伙和夏家小妹,还成了时常通讯的笔友。

    薛向离别萧山之际,恰逢夏家大妹高考,志气不小的夏家大妹将小晚作榜样,立下志向,要考京城大学。

    当时,薛老三便嘱咐过,要夏家大妹来京念书,上家来玩儿。

    待得他离开萧山,奔赴明珠,诸事繁杂,纷乱而扰,哪里还记得夏家大妹毕业没毕业。

    此时此处,见着夏家大妹,薛老三半是惊讶,半是羞愧。

    “薛……叔……”

    在萧山时,夏家大妹便叫不惯薛向叔叔,如今分别有年,再见更是难道一个“叔”字。

    “叫大哥吧!”

    薛老三善解人意,略过上述问题,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快过年了,怎么没回去,来这儿作甚?”

    “我,我……”

    夏家大妹涨红了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都堵在这儿干甚,衣服,脸蛋儿都抹干净了,这可是你们的机会,错过今儿就没明儿,别磨蹭,赶紧走……”

    募地,众姑娘堵着的大门内,忽然传来这么道声音,紧接着,一个粗胖的汉子蹿了出来,肥头大耳,一身花格装,在这个素以传播伟岸光正为己任的央视大楼,显得刺眼至极。

    “怎么回事儿,玉真,你们这是去哪儿?”

    薛老三扫了那花格胖子一眼,向夏家大妹追问道。

    夏家大妹却不答话,扭头冲那花格胖子小声道,“王主任,我,我,我想请个假,我,我大哥来看我了……”

    夏家大妹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了此番言语,说完,便将胭脂般的玉脸埋了下去。

    王主任脸色一沉,阴阳怪气道,“啊哈,我没听错吧,夏玉真,都说你傲,我看你是真傲,上回拗断了刘科的眼镜,这会儿又跟我推三阻四,你傲个什么劲儿,这么重要的机会,你都能当儿戏?真当临时工不用守纪律?工钱不想要了,连单位评价也不顾了?”

    夏家大妹脸色一苦,只得冲薛向道,“薛大哥,我在人大上学,行政管理专业83一班,改天我找你!”说罢,懦懦转头。

    那王主任瞪了薛老三一眼,冷哼一声,大手一招,便领着这群莺莺燕燕去了。

    这年月可不比后世,尽管见着夏家大妹这帮女郎穿着略有超前,薛老三也没往偏了想,毕竟,这还是央视大楼,且逢严打,不信能发生买春团一类的龌龊事。

    不过,他和夏家大妹初见,怎能放夏家大妹自去,且看这小丫头模样,混得颇为惨淡,骤然相逢,见着了,怎能不帮扶一把。

    薛老三正待出声,黄亿鹤却匆匆跑了过来,拿了张纸,递在薛向眼前,“瞧,这么整行不行,这是我们王牌美工画的,如果可以,就按这个整了。”

    纸上画着个矮瓶,三寸长短,状近葫芦,外作白色,嘴头描作葫芦娃头像,形状可爱,趣味横生,最醒目的是,瓶身上印着三个鲜红的艺术体的“蜀香王”,字虽不大,却分外夺目。

    甫一入眼,便吸走了薛老三的注意力,讶道,“好好,真是好玩意儿,以后,咱们的蜀香王就按这个包装来了。”

    你道黄大导缘何去而复返,拿出这么个玩意儿,只因薛老三只说了给蜀香王打广告,可这家伙却连样品都没带来,没奈何,只好一并委托黄大导操持。

    熟料,黄大导是个实诚人,收了一万元,觉得占了薛老三大便宜,尽心尽责,立时就安排美工创作。

    央视美工何等手段,自是“指物作画立就”,这不,薛老三人还没出央视大楼,就见到了样板。

    “你满意就行,你放心,薛向同志,我们这边一定努力,一回生二回熟嘛,要是觉得效果好,明年可得再来啊?”

    得了甜头,黄大导竟巴望起来年的赞助来了。

    薛老三心中暗忖,等春晚结束后,恐怕你就没这话了,来年还差人抢热窝?

    一念至此,嘴上跟道,“既然您都说这话了,要不我先把明年的钱交上?”

    黄大导十分意动,最终婉拒道,“这个我说了可不算,一来,不知道这春晚明年还办不办,二来,没准儿明年换导演了,得了,我这儿还忙着呢,你接着溜,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

    寒暄几句,黄大导径自去了。

    薛老三捧着手里的“葫芦娃”,越瞧越欢喜,正幻想着“蜀香王”上市后的火热场面,一边的刘助理贼头贼脑窜上前来,神秘兮兮道,“看不出来你小子道行挺深啊,能把自家妹子塞进秀女团,能你妹子成了好事儿,你小子肯定飞黄腾达,到时可别忘了我这故人呀!”

    “秀女团,什么秀女团?”薛老三眼角骤冷。

    刘助理扒拉几下猥琐八字须,挤眉弄眼道,“别装了,你能不知道,要我说,你小子肯定是想捡高枝儿,上回刘科,不,刘家三少看上你妹子了,可你妹子傲呀,楞将人眼镜儿折了,知道刘家是谁不,中办刘……得了,我跟你说这个作甚,要不是你妹子条子实在周正,惹得时家少爷上了眼,发了话,早就被刘家三少开销了,嘿嘿,还是你小子有运道,若是你家妹子真能靠上时家少爷,你小子这辈子就齐活了,且等着吃香喝辣吧!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金泰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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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公布下红色铁杆群号,请好兄弟们入群支持:240584845

    刘助理喋喋不休,丝毫不觉一边的薛老三已然寒意逼人。

    “要我说,你家妹子真是好运气,啧啧,被时家人看上,几辈子……”

    “少废话,说,那个王主任把这些姑娘都带哪儿去了!”

    薛老三大手骤然伸出,捏在刘助理脖颈处,将他提了起来,抵在墙上。

    变生肘腋,刘助理压根儿没反应过来,脖颈处的剧痛袭来,让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回答起问题来,“金泰昌,金泰昌!”

    ………………

    金泰昌地处正阳门外向西百十米,这正阳门靠近老火车站,过去也是打把势,卖艺的热闹地,改革开放后,热闹不减,成了小商品集散地,三教九流混迹此处,这正阳门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金泰昌是个隐蔽所在,不对外营业,也没采取什么会员制度,只是相熟的圈内人物可以来往,出入。

    因所行所为,俱称得上隐私,倒也没大门大脸,就设在一条小胡同内,除了门帘上的小小“金泰昌”三字,再没有其他惹人注目的标识。

    上午十点左右,数辆绿皮吉普,在胡同口停了,一个粗胖的花格男,下得车来,便急步朝金泰昌那扇小门奔去,左三右三,左轻右重。极有规律地敲了六下,小门打开了,一个西装中年立在门前,皱眉道,“王胖子,怎么搞的,现在才来!不知道今儿个是大场面?妈的,老子看是要换人了,你们央视也不咋地,以后还是直接从学校来人得好!”

    “别别。张哥。您千万担待。您抽烟,您抽烟。”

    说话儿,满脸堆笑的花格男递过一包万宝路。

    “谁他妈的抽你的破烟,老子像是缺烟抽的……”

    西装中年劈手夺过香烟。抬手要扔,紧握间,顿觉这香烟盒绵软异常,抬眼去瞧,哪里是什么香烟,分明是一根根卷成香烟状的绿油油的大团结。

    “啊哈,好烟,果然是好烟,王主任您请。您请,那些大学生哪里比得上你们新闻部的女孩,一个个可是未来的名主播,名主持人,将来可是要在央视上播新闻的。咱们金泰昌的那些少爷们只怕想想这些女孩的未来职业,一准得热血沸腾,快进快进,席面快开始了,就差那两位大少了,里面的大爷们也等得及了,赶紧让姑娘们进去,做好服务!”

    得了油水,西装中年瞬间变脸,转瞬就侧开了身子,让开了大门。

    花格男大咧咧一挥手,几辆吉普车瞬间打开,立时下来一群莺莺燕燕,正是方才薛老三在央视大楼遭遇的夏家大妹一群美艳女郎。

    此处,夏家大妹不是第一次来,可每次进来,总免不了心头齐齐浮起赞叹和痛恨。

    赞叹的是这不起眼的小小胡同内,竟然隐藏着这么一处世外桃源,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画栋雕梁,美轮美奂,简直目不暇接。

    痛恨的是,这等世外桃源,也不过是衬托了权贵的骄奢,凭什么这么些二世祖就能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肆意妄为,苍天何其不公!

    夏家大妹正对着远方的元宝阁怔怔出神,行在她左边的圆脸女郎小声笑道,“瞧什么呢,玉真,又不是第一次来,跟没见过似的,你要是愿意,点个头儿,金泰昌算什么,你要天上的星星,那位时公子保准也能给你弄来,哎,真真不知道你有啥好的,姐姐我这胚子也不差呀,时公子怎么就没瞧上我!”

    夏家大妹心头一颤,心下保佑:姓时的今天可别来啊!”

    “叶沫,闭嘴,就你这女张飞的劲儿,谁看得上?规矩点,做好服务,要不,下次我真得考虑还带不带你!”

    王主任训斥一句,避过正对堂间的主道,当先跨上了左侧抄手游廊,紧接着用力招手,招呼夏家大妹一行,加快速度。

    夏家大妹一行进入的是间宽敞的试衣间,她们每个人在这试衣间都有专人储物柜,进得屋来,各人便直奔自己的储物柜,片刻,便将本就十分惹眼的职业套装,换作了旗袍。

    十二名青春动人的美艳女郎,十二身艳丽逼人的旗袍,每件旗袍颜色迥异,各描着一朵名花,一眼看去,便让人想起十二金钗。

    说来,原来的职业套装本就略显紧身,可相对这身旗袍而言,就宽松得紧了。

    这身华丽的旗袍,好似紧身衣裤,束腰隆胸包臀,长长的开衩,几乎开到大腿根,若隐若现的魅惑,可比赤身露体,更让人心热血沸。

    “行了,赶紧着吧,一号,三号,四号,八号到主厅,其他人分两组,到南厅,北厅,快快,那边在催了!”

    众女郎方换好衣服,王主任便在门外咣咣砸门,言语中极是着急。

    王主任这边方一喊出声,试衣间内众女齐齐变色,继而,各自出声,或欢喜,或抱怨,或艳羡,欢喜的自是那四位被叫到主厅服务的女郎。

    当然,被叫的主厅的也非俱是欢喜,一号夏家大妹就是个例外,这会儿正满脸不豫,心中直叫见鬼。

    上次,她就是伺候的主厅,结果碰上无赖,惹出了大麻烦,险些不能安全得归。

    今次,竟然又是主厅,弄不好又得见到那帮混蛋。

    刹那间,她真想咬牙退出,转瞬,这念头又被按了下来。

    高额的工薪也就罢了,关键还是那该死的用工评价,若是强行退出,姓王的肥猪指定会在用工评价上大做文章,届时,毕业了,她再想进央视,可就千难万难。

    可偏偏来央视工作,在一次偶然的泄露上,成了夏家大妹抗在肩上的枷锁。

    原来,某次通话,夏家大嫂得知了夏家大妹进了央视打短工,欢喜之情几乎要溢出电话,后来,夏家小妹的来信说,一条街都知道夏家大妹在给新闻联播打工,夏家大嫂荣耀得直掉泪。

    夏家是夏家大嫂一人撑起来的,可谓母命大如天,见自家母亲如此高兴,夏家大妹还有何选择?

    如此一来,毕业后来央视工作,就生生被逼成了夏家大妹的梦想。

    如此,夏家大妹就更不敢在用工评价上,被留下污点。

    心中这么细细一番盘算,夏家大妹唯有低眉,缀在队伍最后,怏怏而行。

    说来,这金泰昌外面简陋,内里极宏,几乎占了半边胡同,主厅是金泰昌最尊贵的大厅,近五百平方,不仅有国外正流行的吧台,舞池,旋转灯,还布置了饭厅,匠心尽用之下,室内布局极为合理,内设更是这个年代的顶尖的玩意儿。

    华丽的水晶吊灯,喧软的地毯,宽绰的红木家具,真皮沙发,便是这帮二代的父辈们都不曾享受的好玩意儿,他们却肆无忌惮地享用着,挥洒着。

    要说夏家大妹的纠结是极有道理的,她方进场,就引起了波澜。

    “这不是俏牡丹嘛,来来来,给我倒杯马蒂尼,加冰块。”

    西北座的一位瘦弱青年,远远就招呼出声了。

    夏家大妹身上的旗袍,绣着的正是朵艳丽牡丹,显然这声招呼是冲她来的。

    招呼的这人,夏家大妹认识,正是上次骚扰他的刘公子,听说是中y某重量级部委的一个副科长,老子更是中办某大佬,距离自己,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上次,这刘公子不止言语轻佻,还想动手动脚,若非自己极了,夺过他的金丝眼镜拗断了尖头,横在脖子上,没准儿就得被这恶人欺负。

    当然,自己能脱身,也离不开那姓时的帮衬,可姓时的言语轻佻,说自己今后就是他的人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却说,刘公子招呼出声,夏家大妹一动不动,心头焦急之余,也做好了抵死相拼的准备。

    “刘哥要马蒂尼,真有品味,稍等,我马上给您倒!”

    一边的叶沫却接茬儿了,说话儿,冲夏家大妹使个眼色,示意她动起来,免得被刘公子盯上,后者回了个感激的微笑,抱了托盘,便待离开!

    砰的一声脆响,一只高脚杯砸在叶沫脚边的光洁大理石地板上,摔了个粉碎,刘公子指着叶沫就骂,“草泥马的,小biao子,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

    凶得叶沫蹲在地上直抹泪,刘公子冷哼一声,冲夏家大妹勾勾手指,“给老子过来,这回再敢跟老子动手,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扒了!”

    夏家大妹只是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托盘里的银质西餐具中的一枚锋利的叉子。

    畏缩在一边,尽量降低存在感的王主任却急了,顾不得训斥夏,叶二人,赶忙佝了腰小跑上前跟刘公子道歉。

    熟料,刘公子火气正旺,迎面就赏了王主任那张肥脸一巴掌,抽得王主任捂着腮帮子,不住“哎哟”惨叫。

    就在这时,主厅的大门被踹开了,七八个衣着考究的青年步了过来,人人眼中皆是傲色,挂满了挑衅。

    领头那人,二十啷当年纪,身材高挑,一头碎发配上宝蓝色西,鲜红领带,整个儿打扮骚包无比,扫了扫场面,便盯着刘公子冷笑出声。

第三百二十九章 军哥

    “哟,看来刘二是真长进了,敢跟鸣少抢女人了,先前,我只当是谣传,这下是信了,好威风,好煞气,服了,服了。”

    这人嘴上说着服了,眉眼轻佻,任谁都听出话里的嘲讽。

    他这边话音方落,刘公子这边原本洒落各处的十来个青年,立时汇聚在了一处,迎着来人行了上去。

    刘公子开口更是干脆,“操,时剑鸣没来,倒来了你这么个臭虫,怎么着,莫非你唐老四要替时剑鸣接下这梁子,嘿嘿,不是爷们儿小瞧你,你小子还不够看!”

    眼见着两拨人掐了起来,蹲在地上的叶沫蹭地站起身来,一把扯过痴愣当场的夏家大妹,满脸兴奋地怯声道,“打起来了,要打起来了,红颜祸水,红颜祸水,说得就是你呀,知不知道这两位是哪家的,姓刘的老子是中办刘副主任,别以为这个副主任是中学小学那满天飞的主任,这位刘副主任,就是寻常省委书记见了,都得矮声说话的,那可是中y大首长的大秘书;这姓唐的也不简单,他家老爷子五五年时,可是从周总理手里授的衔,这两位可是名副其实的公子王孙,红色g族,他们可是在为你打架诶……”

    叶沫游走金泰昌多时,兼之性子活泼,志存高远,于常来金泰昌的公子哥背景,摸得溜熟,便是王主任都没这般清楚的。

    这不,那边闹腾得热闹,挨了刘公子耳光的王主任怒不可遏,直奔夏家大妹而来,刚要发飙,叶沫这番话出口,他满腔欲喷的愤怒,又生生被咽了回去。

    王主任是真被吓着了,虽然他知道金泰昌格调极高,可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受人之命。拉拉皮条,利用职务之便,把些美女弄进来搞搞服务,其实内里的门道,他远不如叶沫掌握得那般清楚。

    一听刘,唐二位衙内的来头儿,心肝都颤了一下,这会儿,再看夏家大妹,眼神儿立时就变了。哪里还敢将之作了昨日苦哈哈的打工妹。分明就看作了未来的豪门阔奶。

    “瞎说什么。一群二世祖,我又不是货物,由得他们抢来抢去?”夏家大妹醒过神来,立时小声反驳。

    叶沫轻笑一声。正要讥讽,场中的叫嚷越发疾厉了。

    “唐老四,你丫算个球毛,老子是来找时剑鸣的,上回他趁老子落单,摆了老子一道,今天老子非找回这个场子不可,这是老子和时剑鸣的梁子,你丫想架。还不够格儿!要拔份儿可以,改个日子,老子奉陪到底,今儿老子单冲时剑鸣的!当然,你丫硬要上冲。老子奉陪,不过,等姓时的来了,老子一并接了!”

    刘公子怒气勃发,抱了膀子,斜睨着唐少爷。

    说来,他心头确实窝火,想他刘某人何等人物,虽称不上顶天人物,却也高贵不凡,自打结识了这原少之后,自问这四九城再也无人敢惹,可偏偏有人敢捋虎须,让他丢了老大个脸。

    上次,在这金泰昌瞧见一对胃口的妞儿,不过想逗弄一番,偏偏被姓时的搅合了,当时,姓时的人多势众,害他吃了老大个亏,今次,他约齐了原少来找场子,没碰上正主,却遇上个又臭又硬的甲壳虫,激得他几欲发狂。

    唐少冷笑道,“刘二,几日不见,你丫真是狂得可以,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连鸣少都不放在眼里了,好胆识,不过老子得警醒警醒你,登台拔份儿,先把招子放亮了,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碰不到,自己个儿先掂量清楚,跟鸣少抢女人,活腻味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新近跟谁搅在一处,老子得提醒你一句,四九城儿,还轮不着他冲大个儿!”

    唐少话音方落,空阔的大门先传来一道公鸭嗓子尖声,“那该谁充大个儿,唐四儿,你说我听听?”继而,又是一群七八个衣着鲜亮青年跨进门来,领头那人年不过二十,一身坚挺的呢子军大衣,衬得长身玉立,眉眼间极是倨傲,冷冷盯着先前出声的唐少,道,“唐四儿,你倒是说说呀,我今儿就想听你说。”

    唐少似乎对此人极是忌惮,只瞪了他一眼,嘴巴张了张,终究没吐出话来。

    刘公子却是喜笑颜开,满脸戾气尽敛,远远冲那呢子大衣笑道,“原哥,来得可够早的,您这也太给时剑鸣面子了吧,丫到这会儿还没露面呢,就来了个唐四儿,正跟我这儿叫板呢,这不,您来了,这孙子才没了声息。”

    刘公子这话虽捧了那呢子大衣,却也极大的折辱了唐少,惹得唐少一脚踹飞了张锦凳,对着刘公子大骂不止,却终究没敢跟呢子大衣置一言。

    场中突变,一边的叶沫三人亦看得目幌神驰,他们三人虽说时常和金泰昌的圈子接触,可归根结底,不过是草根儿,像这种级别的对抗,别说见,便是听也没听过,差不多快以为那顶尖红色圈子,是另一个世界,如今头一次近距离的感触那个世界的风潮,尽皆从心底生出些震撼来。

    夏家大妹悄声道,“这呢子大衣是谁,看这威风,来头比姓刘的和姓唐的加起来还大?”

    叶沫圆脸胀得通红,左手双指紧紧掐着夏家大妹的手臂,撇嘴道,“姓刘的和姓唐的虽然厉害,一个的老子尚未成气候,一个的爷爷早已仙游,哪里比得上薛家如日中天,这呢子大衣正是薛家子弟,听说来四九城不过一年半载,已经是四九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比看上你的时家少爷也不弱,怎么样,玉真同学,时家少爷你瞧不上,这薛家衙内眉目清秀,倜傥不凡,可是良配……”

    叶沫正打趣着夏家大妹,一边的王主任却似被人踩了尾巴一般,跳脚道,“什么,薛家的,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言语未毕,额头上的汗液已经刷刷躺了下来。

    由不得王主任不焦心,他虽没混进衙内帮闲们的圈子,可也听说过薛家,那可是如雷贯耳的人家,原本,在他想来,有时家人在,这场仗定然很快分出胜负,闹不到多大,可如今薛家人出面,和时家人杠上了,这“战争”一胶着,那可得闹大,一闹大,就得出乱子,出了乱子,上面能不问事由,一问事由,能不抓出他王某人?

    一念至此,王主任想死得心都有了,这皮条拉的,马匹没拍上,先挨了耳光,这会儿,弄不好性命都得拉丢了。

    却说,就在王主任悔得肠子快打结的当口,夏家大妹又发问了,“这薛家少爷和时家少爷谁厉害?”

    这会儿的夏家大妹简直似好奇宝宝一般,丝毫没有胆战心惊的感觉,更没有引发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的觉悟,真当那边在演着惊心动魄的大剧集,纵是洪水滔天,也不过锁在银幕里,浪花扑不出来。

    浑然忘了那头的乱子一结束,她这祸首罪魁就得被卷入漩涡深处,绞个粉碎。

    叶沫开阖红唇,正待出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继而,又是一队青年进门。

    这回进门的人不多,只有六个,前面两个明显是头,左边那个浓眉大眼的,夏家大妹认识,正是那时家少爷剑鸣,右边的是个白面胖子,眉眼斜飞,傲气得似乎这天下都快盛不下他了。

    后边的四个形容无甚可述之处,只是那标枪般的身子,坚毅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远远便嗅到他们身上浓浓的军人气息,且还是军人里的强者。

    这队人刚出现,那正喝骂不停的唐少立时熄声,踩着喧软的地毯,一路小跑,如坠云里,远远笑道,“鸣少,咿,军哥也来了。”

    瞧见那白面胖子,唐少脸上明显一喜,心中暗忖,这回是赢定了,姓薛的是厉害,可时家岂是好对付的,更何况又多了个声势更猛的江家,二比一,这是稳胜!

    “小四儿啊,怎么着,又在耍宝,远远就听见你在那边咆哮,折腾什么呢!”

    白面胖子脖子昂天,压根儿不瞧唐少,说话儿,刷的一下,不知从何处弄出柄折扇,唰的一下,布展开来,扇叶上露出朵鲜艳的牡丹,牡丹旁还录着刘禹锡的诗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此诗托物言志,足见白面胖子其志不小。

    总之,这大冬天还摇着扇子,怎么看这位军哥都烧包得有些不正常了。

    唐少赔笑道,“军哥,这不是有不懂事儿的,在耍着狗仗人势嘛,我这儿正训狗呢。”

    熟料唐少话音方落,刘公子劈手夺过一块托盘,远远地砸了过来,这一击,准头极佳,隔着二十来米,直奔唐少脑门儿而来,眼见着就是血溅当场的局面,一只大手攸地伸出,稳稳将托盘抄住,出手那人,正是紧挨着时剑鸣身后精悍青年。

    惊魂甫定,唐少惊怒交集,一脚踹翻张红木椅子,怒声骂道,“草泥马的,刘二,孙子诶,丫跟我玩儿阴的,老子非把丫开了瓢不可……”说话儿,就要吆喝人手同刘公子开打。

第三百三十章 露一手

    说来,唐,刘二人也是有名衙内,是有身份的人,不该一言不合,拳脚相加。

    可这年月,由于经济发展的窒碍,衙内的力量并未顺着经济运行的脉络,和官场结合得那么严丝合缝,以至于,这会儿的衙内远没有后世的贵气十足,个个城府极深,宛若高官显宦,即便斗争也多是搞袖里乾坤,阴风暗箭。

    这年月,衙内争斗,依旧是按父辈资历,能量排大小,画圈子,双方冲突,也多是靠气势,背景,乃至武力的综合实力定胜负,分输赢。

    是以,刘,黄二人动辄破口大骂,口角擦火,便是拳脚相向的局面,也就不足为奇。

    却说,这厢唐少方领着人马跟刘公子火并一场,白面胖子刷的一收折扇,横在了唐少胸前,“小四儿,这都什么年月了,还打架?闹不闹笑?不就是拔份儿么,剑鸣能拔一次,就能拔二次,你这一闹,倒让人看笑了,往后挪挪,我去瞧瞧什么样的婆子,让剑鸣都上了心。”

    说话儿,轻轻摆着折扇,抬眼朝场中的四位旗袍女郎脸上扫去,“哟呵,都是高质量啊,曹麻子行啊,这才多久,把个金泰昌折腾得都快撵上红星茶馆儿了,四儿啊,哪个是鸣少瞧中的呀,是不是那圆脸的,白白净净,丰润秀丽,真是绝了!”说着,折扇一手,朝叶沫指去。

    说来,十二金钗,个个不凡,入得主厅的,更是优中选优,燕瘦环肥,各擅胜场,叶沫虽是圆脸。却也姿容艳丽,并不输于夏家大妹,白脸胖子自己偏好丰满的。以己度人,自然认为叶沫是四人中最美。时剑鸣瞧上的也必然是他。

    白脸胖子话音方落,王主任便弓着身子,一溜烟小跑了过来,凑到白脸胖子跟前,一张肥脸几乎快要笑得烂掉,“您好您好,不是那个圆脸的。是圆脸旁边尖下巴的,我带您过去?

    王主任本是皮条客,以拍马为己任,可偏生一番辛苦。哪条大船也没搭上,还挨了一耳光,方才正暗自焦心如何善后,此刻,等着刷存在感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人本油滑,眼光自然不差,早看清了这白脸胖子绝对是能和那薛家,时家少爷相提并论的大人物。

    白脸胖子撇了王主任一眼,丢下一句“你倒是乖巧”。手中扇子哗啦一收,朝远处的夏家大妹一指,朗声道,“那个妞儿,我做主了,以后除了剑鸣,谁都不许拍,谁要有意见,找我江某人说话。”说话儿,蚕豆大的眼睛斜睨着站在不远处的呢子大衣,挑衅意味十足。

    “你!”

    刘公子方要怒骂,白脸胖子哼一声,冷道,“怎么,你刘老二有意见?”

    刘公子眉峰一挑,却不敢冲白脸胖子言语,转脸冲呢子大衣沉声道,“原少,干不干!”

    呢子大衣耸耸肩膀,“干什么?没听人江胖子说嘛,打打杀杀,是闹笑,这都啥年月了,就不能学着做个文明人?”

    刘公子拧紧眉头,“可……”

    呢子大衣打断道,“可什么可,有什么好可的,有些人说话,就当放屁好了,歌照唱,舞照跳,婆子照拍,这年头,个把人说话都怕,还混个球!”

    “是这个理,哈哈,咱就照原少指示的来!”刘公子吆喝一声,脸上乌云一扫而尽。

    “薛原!”

    白脸胖子断喝一声,脸上乌云密布,死死盯着呢子大衣。

    分说至此,呢子大衣的身份已然明了,正是薛原。

    却说这薛原,薛阳兄弟,是薛向三叔薛平远的一对公子,秉性各异,哥哥薛阳及至成年,渐明道理,早早参加了工作,薛向在明珠为官时,和他颇有来往,彼时,薛阳已经成长成了一个颇有城府的青年科员。

    而这薛原打着入京念书的旗号,实则是向往京城衙内的荒唐生活,早些时日,这家伙就拉了小意一道在衙内圈里混迹,混出点模样后,便学着替人铲事儿,彼时,也是和时剑鸣起了龌龊,双方正争雄的当口,薛老三赶了过来,唬得时剑鸣跳窗而逃,他和小意也被不置一言的薛老三吓得够呛。

    后来,小意便安心向学,薛原却是秉性难移,只安生了几日,待得薛向离京,这家伙便又老调重弹,回复原样。

    一二年时间,借着薛家威名,和薛老三在衙内圈子里的独特地位,薛原的衙内生涯,可谓一帆风顺,如今俨然是衙内圈子里数得着的人物。

    “怎么,江胖子你还有什么指教?”薛原毅然不惧,冷冷扫了白脸胖子一眼。

    “指教个屁,姓薛的,老子他妈的早看丫不爽了,什么东西,狐假虎威的玩意儿,实话告诉你,老子今儿非灭灭你的气焰不可!”

    说话儿,白面胖子大手一挥,朝夏家大妹一指,“马军,曹勇,你们两个把那位姑娘,带个安全地方去,这里要见血,怕吓着她!”

    白面胖子明摆着是要当面抢人,不过,如今正值严打,他虽胆豪,此处也隐蔽,可照样要注意些影响,这才假托将夏家大妹“带个安全地方去”。

    “江胖子,好胆!”

    薛原也动了真火,抄起把椅子就朝白脸胖子砸去,眼见着方要砸中,凭空伸出只长腿来,将椅子扫在一边的墙壁上,砸了个粉碎,出腿的正是先前接住托盘的硬挺军人。

    “好好,姓薛的,是你先不仁,那就莫怪老子不义,剑鸣,还有你们在场的,都可以做个见证,是他薛原先冲我江卫军动的手,我江某人不过是自卫反击,今日之事,就是传出去,也不是我江卫军没道理,不怕某些人以大欺小!”

    奇怪的是,以白面胖子的先前表现出的骄横,被人砸了椅子,却不立时暴走,反倒啰嗦出了这么一句。

    原本,见白面胖子指挥手下人来抢自己,夏家大妹吓得不行,这会儿,陡见白面胖子如此反常一幕,禁不住问身侧盯着场中目不转睛的叶沫道,“沫子,姓江的啰嗦这些,说给谁听呢,难不成他们打架,还要扯些酸文假醋,就像古代交兵之前,要发布檄文?”

    叶沫白了夏家大妹一眼,哼道,“你知道什么,这白面胖子心里头只怕是恨极了那位原少,憋着劲儿要给原少好看,只不过忌惮原少背后的那位,这会儿,啰嗦这个,不过是希望他这番话传出去,原少背后的那位听了,别来寻他麻烦!”

    “原少背后的那位是谁,怎么,这姓江的这么无法无天,还有害怕的人?”夏家大妹追问道。

    叶沫轻轻一笑,撇嘴道,“姓江的算什么,他骂那位原少狐假虎威,殊不知他自己也是如此,和原少背后那人比起来,姓江的不过是小毛孩子罢了,玉真同学,亏你还在金泰昌待过,难道就不知道原少背后那位,是这些衙内们心中的集体偶像,要不姓江的怒火当头,又怎还有功夫啰嗦?”

    “你说得莫不是那位名震九城的薛家太子爷!”

    搭腔的是王主任,说话儿,眼睛瞪得溜圆,他虽对金泰昌内的新晋衙内们不熟,可来往金泰昌,薛家太子的盛名,却是听得耳朵快起了茧子。

    “不是他是谁!”

    却说,这边叶沫三人窃窃私语的当口,那厢的衙内争锋也越发激烈了。

    “要练就练,江胖子,丫废话忒多!”

    原少似乎压根儿没把江胖子放在心上。

    “是你说的,别怪爷爷手黑!”

    白面胖子用力一挥折扇,“马军,曹勇,教教姓薛的怎么做人,只要不打死,爷都兜着!”

    “慢着!”

    一直抱了膀子旁观的时剑鸣终于发出话来,“卫军,不看僧面看佛面,薛三哥跟我关系不错,这个面子,我得卖他!行了,那姑娘,我是看中了,可拍婆子本是风花雪夜的事儿,没得弄成抢压寨夫人,大煞风景,至于刘二嘛,必须得给个教训,要不然丫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时剑鸣这话说得连江卫军都忍不住反胃,什么“薛三哥跟你关系不错”,说得跟真的是的,人家认识你时剑鸣是谁?

    可时剑鸣这话说了,江卫军也正好就坡下驴,姓薛的到底不是别人可比,若真斗狠,弄得过了,没准儿真不好收场。

    “行,听剑鸣的!”江卫军耸耸肩,冲薛原道,“面子老子给你了,不,给薛三哥了,下面的事儿,你再掺和,可别怪这点面子都没了,老子今儿带着人呢,马军给原少露一手。”

    “是!”

    国字脸军人沉声应了,猛吸一口气,丹田聚力,大喝一声,右脚猛地抬起,迅疾落下,砰的一声巨响,大理石地砖,楞生生被他跺个坑陷,崩碎的石子,弹出老远,偶有打到玻璃窗上,蹦蹦作响。

    刷的一下,薛原变了脸色,他没想到对方还藏着这手,这下,若是硬抗,恐怕是扛不过了。

    “马军,去,给刘二俩耳刮子,让丫长长记性!”

第三百三十一章 假威

    瞧见薛原变色,白面胖子志得意满,立时便要立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你谁啊你,怎么硬闯,保卫大队的都是死人啊……”

    “来人,来人……”

    听声响,似乎有人闯进门来。

    外面的喧闹,主厅内衙内们自然懒得管,白脸胖子方撇了撇嘴,乖觉的王主任蹭地就朝大门飙去,正要将大门管严实,一道巨力传来,楞生生将门弹开,走进个身材高大,脸戴黑框眼镜的英挺青年来。

    细细一打量,脑袋一转,王主任认出来人,分明是先前在央视大楼和夏玉真搭讪的那人,貌似是夏玉真的哥哥。

    “妈的,土包子竟然追到这儿了,让他闹出事儿来,怎么得了!”

    一念至此,王主任上前就堵住薛老三,朝他胸前推搡开了,嘴上呵道,“哪里来的土老冒,什么地方都敢钻,滚,赶紧滚……”

    薛老三却不理他,用手轻轻一拨,拨得王主任转了个圈,退出老远,眼睛往场中一扫,笑了,“倒是挺齐整啊,熟人不少……薛原,你往后缩什么,几次回家都见不着你人儿,今儿遇见你是真不容易啊,你今儿这造型不错,呢子军大衣穿出了军人的味道,头发的发蜡打得也有水平,苍蝇站上去,一准儿能把腿摔折了……”

    话是好话,可薛原听得后脊梁骨发寒,大冬天的,背后顷刻透湿。

    而薛老三说话的当口,保卫队的七八条大汉终于冲了进来。

    一边的王主任见来了援兵,气势大张,竟又凑上来,挥手冲薛老三比划道。“嗨嗨嗨,我说你他妈是谁,胡咧咧什么。保卫队的赶紧把人……”

    不成想,不待他一句话说完。薛原猎豹一般冲上来,一脚踹在他腰眼上,踹得他化作滚地葫芦,扑出去老远。

    踹翻王主任,薛原又冲上来捉拿薛向的七八条保卫队的大汉猛踹,边踹边骂,“都他妈的不要命了。瞎了你们的狗眼,敢跟我三哥伸爪子!”

    薛原是金泰昌的常客加贵客,保卫队的都识得他,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见他踹来,连闪躲都不敢。

    薛原正大闹间,一个鼻头生了不少白麻点精瘦的汉子急速冲了进来,远远便冲薛原抱拳,喊道。“哎哟,原少息怒,原少息怒。”说罢,又冲一群保全人员瞪圆骂道,“你们他妈的吃了豹子胆。敢惹原少生气,他妈的还想不想干,……”

    大骂一番,白麻脸又冲薛原道,“原少,这群不开眼的怎么招惹您了,您说,我保管让您出气!”说话儿,眼神儿却在薛向脸上打量,俄顷,冲薛向抱拳道,“这位朋友好面生啊,不过,一回生,二回熟,过门就是客,有什么招待不周,您千万担待,以后这金泰昌就是您食堂,您随时来!”

    这白麻脸正是金泰昌的话事人曹麻子,为人最是八面玲珑。

    他眉眼通透,早猜到定然不是自家手下惹着了薛原,毕竟,他手下这帮人再蠢,也决计不敢惹着薛原,既然不是惹到了薛原,那唯有薛向这眼生的,最有可能是祸根。

    看薛原如此为这人出气,定然不是普通人物,是以,曹麻子这才说了一番极是给脸的话。

    熟料,他话音方落,便听薛原不耐烦道,“行了,曹麻子,别给老子这儿瞎白活,套什么近乎。”说罢,又努力压着蹦蹦乱跳的心脏,小声道,“三哥,您怎么回来了,三嫂和小意他们可是上午刚走。”

    薛原一声“三哥”出口,白麻脸倒抽一口凉气,惊呼出声,“什么,您,您,您是……”

    “是”了半天 ,却没“是”出个所以然来。

    白麻脸实在是太震惊了,他经营金泰昌有日,大大小小的衙内,可谓是见了不计其数,也正是因为见得衙内多了,听来的此人的威名,简直已是如山岳般巍峨,耸峙。

    此刻,真人在眼前,他真是震惊得有些难以置信了。

    吃惊的何止白麻脸,场间认识薛向的不过薛原,时剑鸣,夏家大妹三人。

    知道其真实身份的不过薛原,时剑鸣两人,薛原此刻一叫“三哥”,全场尽皆变色。

    挨了薛原一脚,正靠着墙壁挣扎的王主任更是胖脑袋短路,喉头“荷荷”几声,眼中白球一滚,吓得昏死了过去。

    “金泰昌是你开的?”

    薛向冲曹麻子问道。

    “是,是,是,不,不是,不是,我只是代人打理,代为经营。”

    曹麻子恭敬道,“您看快中午了,您想……”

    薛老三道,“不必了,我来就是见个朋友,见完就走,奉劝你一句,守法经营,国家的现在的政策是鼓励个体户搞活私营经济,但是,必须是守法经营,不要搞那些歪门邪道,好好一个经营场所,干甚弄得遮遮掩掩!”

    “是,是,是……”

    曹麻子连连应承,不住擦着额头的汗液。

    “三哥,我,我……”

    薛原听薛向言语,以为薛向专是来逮自己,连说话的声儿都变了。

    想想薛原的不可救药,薛老三叹息道,“不是来找你的,你小子啊,呵,我还真羡慕你!”

    他倒说了句肺腑之言,说罢,冲远处的怔怔立在原地的夏家大妹招招手,“玉真,你过来!”

    夏家大妹恍然未觉,依旧痴痴愣着,小丫头实在是太惊讶了,她从来没想过那个肯在自家那简陋小房蜗居的青年县长,竟然是京城最富盛名的太子爷。

    心头完全不同的两个意象,一时间,竟然无法在脑海里重合,夏家大妹呆住了。

    夏家大妹不动弹,旁边满脸潮红的叶沫却是机灵,扯着夏家大妹的膀子,便一路扥到了薛向近前,到得近前,冲薛向深深鞠个躬,满眼冒星道,“薛大哥好,我叫叶沫,是玉真的好朋友。”

    鞠躬霎那,紧窄的旗袍,几乎束缚不住她那丰满的身子,乳峰摆动,臀线凸起,瞧得薛老三大皱眉头,冲叶沫道声“你好”,便解下大衣披在夏家大妹身上,“玉真,你也真是的,怎么来这种地方上班?”

    这会儿,夏家大妹已然醒过神来,见薛向发问,吱吱唔唔说不出原由。

    叶沫倒是机灵,插言道,“是新闻部里组织的社会实践!”

    “胡闹台,夏秉耀昏聩!”薛老三皱眉道。

    他一句话出,听得叶沫直缩脖子。

    但因夏秉耀可是央台的台长,叶沫虽在央视,却是连这位大佬的面儿都不曾见过,如此人物,这位薛家衙内就敢当众臧否。

    说来,薛老三的确是对眼前之事,生出了几分火气!

    他何等眼力,眼前的场面虽不是后世的买春团,却也差相仿佛了,照此发展下去,这金泰昌非成淫窟不可。

    扫了扫地上的碎玻璃渣和破碎的大理石地板,薛老三眼角骤冷,“薛原,你们在这儿作甚?”

    对薛向这个三哥,薛原素来畏惧,见之,跟耗子见猫好不了多少,听他发问,立时吓得缩脖,死活不敢言语。

    薛老三盯着薛原,冷哼一声,问夏家大妹道,“玉真,你没事儿吧,先前,在央视大楼,我怎么听说,有个什么刘科长骚扰你,今天他在不在?”

    薛向此话问出,不远处的刘公子三魂七魄差点儿没崩散掉。

    说来,薛向和夏家大妹搭话的当口,满场衙内全傻眼了,其中要数这位刘公子最是惊恐。

    招惹的姑娘,竟是薛家三哥的故人,自己这分明是作死啊!

    他可是听说薛家三哥,从来没有什么不以大欺小的理念,下手不弄得鲜血淋漓绝不罢手,自己这小身板,能经得起他折腾?

    刘公子正颤栗不停,叶沫代夏家大妹搭腔了,“现在是还没事儿,您要是不来,备不住就有事儿了,今天这场子,就是为玉真同学摆的呢!”

    咔嚓!

    叶沫短短一句话,不啻在场中降下了巨雷,满场众人都要被劈晕了!

    无数道愤怒的眼神凝在叶沫身上,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无数孔洞。

    叶沫却毅然不惧,迎着射来的眼神扫去,嘴角冷笑,所有的目光被她扫中,无不败退。

    没奈何,此刻的叶沫,狐假虎威,若是惹着她,任她搬弄是非,被这位传说最是血腥,暴戾的太子爷做主要目标盯上,那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瞧见这些平素将自己视作物件的衙内们,连和自己对视也不敢,振恐得好似伏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叶沫心中的快意简直要冲破天灵盖了。

    眼神小心地撇了下薛向英俊不凡的脸蛋,叶沫不禁暗暗叹气,知道自己是绝难入这位法眼的,余光扫见低眉的夏家大妹,叶沫又来了精神,攀龙附凤是不成了,紧紧攥住这撞天运的夏玉真,自能躲在薛家太子爷的大树下,乘凉避雨。

    这也正是叶沫此刻敢耀武扬威的原因,她实在是太清楚这帮衙内对这位薛家太子的敬仰和恐惧了,即便是被这帮人恨得牙痒痒,只要抓紧了夏家大妹,她也确定自身定然无虞。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打

    却说,叶沫一句话罢,薛老三剑眉挑了起来,瞪着薛原道,“原子,我是真没想到,你现在已然学着做大人了,别的本事没学会,倒是会欺男霸女了!”

    薛向一怒,噗通一声,薛原腿肚子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急急道,“三哥,真不干我的事儿,我哪知道这是玉,玉真……妹妹啊,我就是听说时剑鸣和刘二争一个婆子,我和刘二有些交情,就出来替他助拳,哪知道……不对,麻痹的,刘老二……”

    正道着内幕,薛原好似想起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奔着躲在一边发抖的刘二,就是狠狠一脚上去,踹得他一个倒栽葱,扑出老远。

    薛原犹不解恨,又紧追上去,狠狠踢了几脚,边踢边骂,“叫丫不开眼,叫丫不开眼……”

    地上翻滚的刘二剧痛难耐,却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正愤懑间,刘二忽地瞅见薛原冲自己猛使眼色,他不是笨人,瞬间会意,知晓这是让自己惨叫。

    试想,欺负了那位的人,能平白就过去?

    一念至此,刘公子立时哭天抢地的惨嚎起来,他倒非是作假,而是薛原压根儿没留手,虽然净拣肉厚的屁股下脚,可一脚下去,也疼痛非常。

    “行了,别在我面前演滑稽戏!”

    薛老三喝止了薛原,眼神儿冲西北角扫了扫,道,“时剑鸣,躲那么远作甚,你今年也毕业了吧,分在哪个单位?”

    说来,自打薛老三进屋,时剑鸣浑身就没自在过,细细算来,他和薛向有过两次交集,一次是在京大运动场,一次是和薛原,薛意兄弟对垒时。恰逢薛向找上门来,后一次他跳窗落荒而逃了,根本不曾和薛向照面,严格算来,他和薛向就见了一回。

    可就是这一回,却让时剑鸣记忆犹新,终身难忘,彼时,薛老三把他那个调戏小晚的同伴,按住脑袋。嘴巴贴着水泥地。使劲摩擦。直擦得牙床都露出来了,那血淋淋的恐怖场面,直到现在,还偶尔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对上别人。哪怕是四大老公子中最阴狠的江朝天,时剑鸣自问都能周旋如意,可对上薛向,他几乎没半点脾气。

    薛向出现的当口,他甚至条件反射般往人堆里躲,这会儿,闻听薛向发问,时剑鸣只好站上前来,老老实实道。“三哥,您好,我在社科院进修!”

    “进修什么?胡作非为学院,打架斗殴系,调戏妇女专业?”

    薛老三丝毫不给时剑鸣留面子。怎么难听怎么说。

    时剑鸣面黑如炭,压根儿不知如何接腔。

    躲在人群中央的江卫军,瞧见时剑鸣这副秃尾巴鹌鹑模样,心头哂笑不停:时剑鸣啊时剑鸣,方才你不是说薛老三和你关系不错么,原来就是这么个不错法儿?

    虽然,平素江卫军和时剑鸣处得不错,可暗里,两人也在争竞,毕竟圈内话事人就那么一位。

    见时剑鸣丢丑,他心头也是暗爽。

    不成想,他这暗爽还没到巅峰,灾厄降临,薛老三竟把注意力朝他投注了过来,“那个拿扇子的小胖子,江朝天是你什么人?”

    江卫军胖,江朝天瘦,可江家人的大鼻子,却甚是显眼,统一,便连江歌阳也不例外。

    霎那,江卫军直觉后槽牙一阵酸疼,心中暗骂,“麻痹的,老子都躲进人堆了,且都没和你照过面,怎么还是一眼被揪出来了,晦气,真他妈晦气!”

    可再是晦气,杀神的招呼,他也不敢置之不理,只好硬着头皮,抢出人群,冲薛老三挤出个笑脸,“是三哥啊,您好,我是江卫军,是朝天哥的堂弟,我哥总跟我说,三哥您是我们这些后学末进的榜样,我对您可是仰慕已久……”

    此刻的江卫军哪里还有方才的半点跋扈,简直快化身花格胖子王主任了,谀词如潮。

    薛向挥手打断道,“得了,甭跟我这儿白话了,一张油嘴,可真不像江朝天,方才,我老远就听你叫嚷让动手,怎么着,没看出来,你这小胖子还有副好身手?”说话儿,伸手在江卫军那胖乎乎的白脸上捏了捏,顺手将他手里的折扇取了过来,布展开来,瞅了瞅,笑道,“祝枝山的字儿,好物件儿,送给三哥我做见面礼如何?”

    却说,薛老三大手伸来的刹那,江小胖的小心肝儿都快扑出来了,他虽没和薛老三打过交道,却太知道这位大爷的手段和秉性了。

    伤人如麻,心狠手辣,绝对是这位大爷的代名词。

    至于“江家人”这在四九城能罩住半个天的名号,在这位大爷面前屁用没有。

    据江卫军所知,便是江家族内,那位被捧上天的堂兄,在这位薛家太子爷面前,也不如何提得起精神。

    这回,自己对上这位大爷,大概跟砧板上的肉块没什么区别,就看人家如何下手料理了。

    江卫军两股战战,宽阔的额头上汗如雨飙,好似这宽阔的大厅,挤满了火堆一般。

    好容易熬到薛老三双手松开,又听他要自己的宝贝折扇,江卫军的肥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您拿去用,您拿去用,我那儿还有一打呢……”

    “噢?是吗,小胖子挺有品位,得,都是老爷们儿,既然你要送礼,不如就送个痛快,把那一打都送我吧,说好喽,都得是祝枝山的,当然,唐伯虎的也行,至于别的什么人,我就敬谢不敏了,明儿送我家去,要不,春节时,我给歌阳同志拜年时,亲自去拿也成!”

    薛老三俊脸含笑,亲切无比。

    可一边的江卫军听得五内俱焚,恨不得一巴掌将自己的臭嘴扇烂掉。

    扇子被夺了就夺了,非要遮掩面皮,说什么还多,这下可好,让这位大爷拿住话把,生生被讹上了。

    一打祝枝山的扇子,去哪儿弄啊,难不成去寻祝枝山的坟墓,把老头子从墓地里刨出来,逼着他再画十二把扇子!!!

    江卫军愁得不行,却丝毫不敢想着不给,只计较着,出了这道门儿,立时吩咐手下赶紧奔赴琉璃厂和潘家园,死命淘换祝枝山和唐伯虎的扇子,凑齐了倒罢,凑不起,他江某人就不在京城待了,哪儿来回哪儿去,这辈子不和这惹不起的大爷碰面还不行?

    “行了,你们该吃吃,该玩儿玩儿,薛原,玉真以后就是你妹妹了,她在京城念书,你平时多看顾着点儿,你小子,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辈子没别的,就剩了混,你怎么混,我不管,别干违法乱纪,欺男霸女的事儿,咱们老薛家不出这种废物!”

    训斥薛原一顿,薛老三又把矛头对准了曹麻脸,“曹经理,搞活经济是好事儿,千万别走斜路,你瞧瞧这些姑娘们身上的衣服,现在还是严打呢,你们就敢这么折腾,真当法律是儿戏,我个人建议,你这金泰昌先关一段儿,好好整顿整顿!”

    “是是是,一定整顿,一定整顿……”

    曹麻脸边不停擦汗,边点头应承。

    这位薛家太子爷的威名,他也不过是听说,并不曾亲见,虽然已尽量把这位薛家太子的威风往大里想了,只是没想到竟大到此种程度。

    同是威名赫赫的衙内,时剑鸣,江卫军之流,在这位薛家太子面前,简直如猫咪般老实,受再大委屈,也不敢呲毛。

    如此威风,曹麻脸哪敢不应承,就算是代主答应,有些妄为。

    可便是主子来了,遇见这位薛家太子发话,只怕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谁叫这位薛家太子的威风,实在太大了!

    了完此间事,薛向又嘱咐夏家大妹几句,便径自去了。

    出得门来,薛老三抬手看表,已然十二点一刻了。

    原本,这钟点儿回赶,恰好晚上能到家,第二天正好迎小家伙一行。

    可偏偏这会儿在金泰昌露了脸,消息势必会传出去,别家也还罢了,大姐家不去,少不得又挨埋怨,此外,小妮子家也有些日子没去了,去坐坐总是好的。

    一念至此,薛老三便直奔了商场,买了些礼品,径自往大杂院奔去。

    到得彼处,却扑了个空,寻人一打听,原来,小妮子前几日来京,将一家人接到港岛过春节去了。

    想到小妮子的这个新年不再孤单,募地,薛老三的心情好了不少,提了礼品,又朝许子干家去了。

    到得地头,许妈妈和大姐薛林少不得又是一通让薛老三受不了的热情,亏得许子干召唤薛老三去往书房,薛老三这才得脱。

    “在下面待得怎么样?”

    许子干问了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如今的许子干气质大变,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原本火爆的军人气息了,许是历经沉浮,已然洗尽铅华,整个人温润如玉,真像是在象牙塔里做学问的教授。

    “不错,每日总是那些事儿,烦心是烦心,但挺充实。”

    下到德江这些时日,可以说一路荆棘,可如今总算是主政一方,大有作为,薛老三倒真是挺满意。

第三百三十三章 文火

    许子干冷哼一声,左手食指粗大的骨节梆梆敲在桌上,“我该说你容易知足,还是不知进取?一个专员助理,大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把这助理二字去掉,再耗下去,你小子可要掉队了。”

    若是旁人,听见许子干如此言语,保管要瞠目结舌,试想,薛老三如今不过二十四五,已然正处级数年,几乎摸着副厅级的边儿了,差不多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许子干却说薛老三快掉队了,岂不怪哉。

    不过,薛老三是局中人,自然知晓许子干何指。

    细细算来,时至今日,江朝天已经担任江汉省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小半年了,按照惯例,两三年组部副部长熬过,江朝天的副部长要么挂上常务二字,要么下调到地方任职,而以省委组织部的权重,下到地方,几乎任一地行署专员都不合适,妥妥地一任地委书记。

    江朝天不过年长薛老三两三岁,细细一盘算,不到三十岁,江朝天就能当上正厅级的地委书记,何其恐怖。

    除了江朝天,时剑飞的动作更是不慢,隐在中央部委,更是较之江朝天更早就挂上了副厅,如今据说在图谋中办重量级办公室正职,论之煊赫,还在江朝天之上。

    同样是衙内,相仿的年级,薛老三自然不可避免得被拿来和江、时二人拿来做对比。

    如此,相比时、江二人一飞冲天,薛老三的宦途无疑被映衬得暗淡了不少。

    “急什么,老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好汤可都是文火慢工熬出来的!”

    薛老三微笑道,似乎并不对许子干的话如何走心。

    许子干笑了,“你小子倒是猴儿精。有这层认识就好啊!”

    原来,许子干哪里是担心薛老三升官太慢,而是怕这家伙见着俩对手爬得太快。失了平常心。

    说来,此点。倒是许子干多虑了。

    想到江朝天,时剑飞的平步青云,薛老三不是没有不舒服,也没少在心里骂娘。

    至于说心态失衡,那就是笑谈了!

    薛老三何等样人,如何看不清这点窒碍!

    若要坐上直升机,他直接去闽南。吴中,江汉,辽东这些薛家的大本营,根基地就是。何必蜗居蜀中。

    因为,他清楚,在将来,基层经验几乎是高级干部的生命线。

    他薛老三步履维艰地在地方奋斗,那是一点一滴地在夯实着基础。他相信,在冲向最高峰的最后一跃上,眼前的千般辛苦,万般艰难,绝对会成为最强大的助推器。

    因此。许子干的这番担心,于薛老三而言,当是多余。

    掠过这个话题,许子干又详细问了薛向在蜀中的作为,当提到收拾蔡京一节,许子干扼腕叹息,“蔡行天是好汉一条,可惜了,老三,以后在蜀中行事,该收敛的,尽量收敛些。”

    “怎么,蔡京之事,对蔡书记的影响很大?”薛老三眉间拧出个死疙瘩。

    他隐约猜到关键,三中全会召开在即,政局班子有两位老同志,身体实在耗不过了,指定是要提前退了,空出两把交椅,势必天下瞩目。

    此前,冯京就给他来过电话,言语间虽没露出什么,但冯京那种级别,只须蜻蜓点水,薛老三便知究竟。

    当然,冯京到没狂妄到去争夺这两把交椅,他寄望的是候补政局的位子,可薛老三深知,以冯京的资历,且眼下还不过是一省二号,虽然辽东发展不错,可要登上那候补政局的宝座,也实在是不可能。

    好在冯京倒没利令智昏,薛老三一番隐晦提点,他也释然了。

    此刻,许子干提及蔡行天,又加上句“可惜了”,薛老三怎会不多想。

    以蔡行天的资历,递补政局的可能性极大,此公根子极深,能出掌老首长家乡一号,足见其功力。

    本来极有竞争力的人物,偏生这个当口,出了蔡京这么档子事儿。

    薛老三便是用脚指头想,也想到蔡行天的那些政治对手们会拿此事大做文章,这无关道德正义,这就是政治!

    果然,许子干后边的话,印证了薛老三的猜想。

    一念至此,薛老三不禁牙梆子疼,这回可是把蔡行天得罪死了。

    他拿下蔡京不打紧,可拿下的时机太不对了,简直顺带着把蔡行天政治前途给掐死了,无意中,竟结下了死仇。

    也就难怪便连许子干这最护犊子的性格,也警告薛老三在蜀中行事,得尽量收敛了。

    薛老三点点头,言说听进心里了,暗里却是苦笑,以德江那潭烂泥塘,即便是他想收敛,哪里又是能收敛得了的。

    掠过这烦心事儿,想起许子干如今的境况,薛老三笑道,“说蔡书记可惜了,您呢,您就不可惜?”

    的确,许子干可是候补政局,按惯例,在政局出缺的情况下,自当按照候补政局的排名次序递补政局。

    许子干原本是有极大机会的,可偏生那位在上次中委全会上出了不小的问题,许子干也不得不后退一步,从闽南一号退居到了中央党校担任常务副,虽然依旧煊赫,但政治上却是隐见颓势,自然而然,今次递补,他已无望。

    “猴崽子,敢拿我调笑!”

    说话儿,许子干伸手轻轻在薛老三额头敲了一记。

    说来,许子干心中是半点可惜也无,反倒生出几分庆幸。

    因为,如今的形势越来越明朗,中央反对zyh的声音日趋高涨,他退到如今党校的位置上,还算留有余地。

    若是没退,此次顺势进一步,届时,顶在高处,待风浪聚成,浇灌下来之日,那就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

    如今,在党校蛰伏,进可攻,退可守,伺机而动之余,又能研究些理论,给自己充充电,真正是再好也没有的选择。

    而对于帮着做出此种选择的薛老三,许子干在原本的亲近上,也生出几分感激。

    ……………………

    薛老三是在许家吃了早晚饭方才脱身的,原本,以他的紧短时间,别说吃晚饭了,便是吃午饭都是罪过。

    偏生许妈妈执意相留,薛林亦在一旁大发雌威,更派了许一一这三岁大的小屁孩儿拿了擀面仗把住大门,薛老三这才不得不留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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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王座介绍: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磨洗旧刀枪。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大变革时代,英雄辈出,龙蛇并起。
且看薛向如何把握天机,聚会风云,一步步登上那红色江山的至高王座。
江山万里,我主沉浮!
不用怀疑,你打开本书,就打开了一个传奇!
(本书已录入精品频道,均订破五千,高订破万,更新稳定,请放心收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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