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血月凌空不过半个多时辰,却引来了诸多愁绪。
这晚,很多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倩茹发现上官渊悄悄地出了帐子,也披上衣服跟去。
将士大都安歇,只刘昂和安泰依偎在火堆旁。
上官渊一靠过去,刘昂就提起了辜城旧案,然后拿出了本属于上官刘氏的匕首。
安泰一见连声叹息不休,拒绝重提旧事,却又耐不住上官渊的恳求,只好知无不言。
那晚也是一个血月之夜。
安泰在院子里对月小酌,抒发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愁绪。
忽然有差役前来相告,东城外易家村发生惨烈的血案。
安泰急忙前去,哪知刚到易家村,就望见城里也燃起了火光,浓烟滚滚。
当时,时局危乱,常有盗匪侵扰百姓,稻县又没有军队驻守,只有零星的几个差役,根本不能济事。
因此,安泰自掏腰包招募了一批乡勇,用以维护本地的治安,共有一百多人,昼夜轮守。
当夜值守的乡勇十之八九,都因为易家血案跟着他出了城。
哪曾想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急忙策马回城,正好撞见歹人行凶后逃离。
稻县没有城墙,敌人又有马,互相掩护着便要逃之夭夭。
这时,有个乡勇射中了一匹马的马头,有个歹人摔了下来。
他振声高喊,率领乡勇们去擒拿。
差点就抓住一个,哪知被投来的匕首插中,险些丧命,歹人也逃之夭夭。
“虽然,那些歹徒都蒙着面,但从她们的呼喊声,还有身形可以可以辨别出,多数都是女人。脚上穿着式样一致的马靴,马鞍也是完全一样,训练有素,又不以敛财为目的.”
安泰当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县官,见识浅薄,并不能断出些什么。
事关重大,他只能将所见的一切写成书信,派人送去给樊莽。
“唉!”安泰叹息道,“我生平做过最错的事,莫过于此。樊莽因此丧命,前朝因为辜城惨败而无力回天。而我这个罪人,现在也遭到报应唉!”
“你给樊莽的信到底是怎么写的?”刘昂道。
“时隔二十多年,信的内容,安某早已记不清。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一句话。”
那天他被搀回后衙,有个乡勇带来了个十来岁的男童,说是易家血案的幸存者。
他当时很心急,抓住孩子问,“你看见凶手了吗?”
男孩儿毫不犹疑地点头,“我见过其中一个歹人,我知道她是谁,她是个女将军,姓刘。”从他身上拔下的匕首上也刻着“刘”字,他便拼着最后的气力,将那孩子的话也写了进去。
昏迷苏醒后,他想把那孩子找来再问问,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真糊涂啊!两军对阵,最忌讳的就是乱军心,枉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庸才!”
安泰一时羞愤到了极点,想夺过匕首了断,奈何被上官渊阻止了。
“都过了二十多年,你死了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留着命为百姓做点有益的事。”
一个十来岁的乡野孩子,怎可能认识什么刘姓女将军?
易家村的人都说,遇害的那家是本分老实的庄稼户,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稻县,从不与人结仇。
安泰意识到不对劲之后,便派人四处搜寻那个孩子。
哪知,人还没找到,稻县就被占了。
他心绪低迷,便回了恭江老家养病。
倩茹听着安泰讲的旧事,不由得想起了易仲伦。
算算年岁,他和当年出现在稻县的那个易姓孩子正好相当,而且小孤山下,他的一番推演,好像目见一般。
难道他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她上前来,将心里的推测告诉上官渊。
上官渊却有些狐疑,虽然二者都姓易,但易仲伦的才智是朝野闻名的,能凭借调查,推演出这些,并不稀罕。
安泰也觉得不可能。
当时的易家村并不富裕,村民基本都是白丁,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闲钱供孩子读书?无法读书识字,又怎能成就易仲伦这样的才干?
这一切只能说明,当年那个孩子很可疑,两桩血案,很可能是有人刻意谋划的。
众人情绪大动了一阵,半点进展也没有,倒无端衬托了易仲伦的聪明才智。
只是,是谁在谋划呢?
刘昂说,一定是上官刘氏。
因为匕首上独一无二的“刘”字。
看着上官渊无比痛苦的模样,倩茹心有不忍,靠近宽慰。
这时,安泰踟蹰道:“本来你们已经结成夫妻,两家已经成为亲家,有件事我不想提。但今夜话到此处,似乎又不吐不快”
安泰说,一年多前,孟桥驿被刺的那个晚上,还出现了一个人。
那晚,罗扬把他藏进了镇上的赌坊里。
然而,等他离开后,上官刘氏身边的贴身老妇却进来找他。
那个人他只在两家相亲的时候见过,并不记得名字。
她一见到他,就把他往外拽。
身份敏感,他不好张扬,只得跟着她走。
哪知,到了荒僻处,她竟凶相毕露,对他一通拳打脚踢。
为了保住小命,他只好摸出匕首反抗。
当时,驿站的火烧的正旺。
老妇看见他的匕首很吃惊,恶狠狠地说了句:“原来是你。”
然后三拳两脚夺了匕首要杀他。
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个赌徒从后偷袭了老妇将其一棍打晕,然后把他身上的钱财都敲诈了去。
这都是罗扬带他去赌坊藏身积下的缘。
虽然,他此后的一段日子全靠行乞,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为何她看见匕首后会说那样一句话,而且还愤恨地立刻要杀人,除非她就是当年那个差点被我抓了的歹徒。”安泰叹息道:“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无仇不成亲家,唉!”
上官渊听后,好似受了晴天霹雳一般,外加刘昂又说了些上官刘氏的坏话。
他整个人都魔怔了,回京的途中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不吃不睡,一停下就擦拭他那杆枪。
儿子如何能杀亲娘?
看着上官渊那双日渐凹陷、腥红的双眼,倩茹控制不住地心痛心碎,可是不论劝什么,上官渊也没反应。
真倔啊!
她没有办法,只能陪他一起熬着,先把自己熬倒,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