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诸将跪进
王离在原地转了两圈,心中迅速做出决断。
不能再等了,一盘散沙的秦军,是不可能顶住十万楚军的分进合击的。
再拖下去,覆军杀将的就是他了!
但只要能够将全军收拢在一起,阵地战,除了那些疯了的楚军,其他的反贼联军,来多少杀多少!
王离大声高喝:“楼烦王何在!”
“末将在!”
伴随着一声低吼,一个身上穿着皮裘,头上戴满胡人饰品的矮壮中年人跪在地上,膝行而进。
王离头也不低的说道:“命令你带领所部骑兵,立刻阻击楚军,不惜一切代价阻敌前进……”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楼烦王慢慢站起,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不惜一切代价?也就是让我的族人全部去死喽?”
“若我不愿意呢?”
王离大怒,持剑在手,厉声喝道:“不尊将令者,定斩不饶!来人……”
门外的秦将和帐下亲兵还没有来的及作出反应,只见到那些往日里温顺如同绵羊,终日里匍匐在他们脚下的楼烦人,立刻长身暴起,用手中的利剑,无情的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贼子敢尔!”王离嘴唇上的胡须剧烈颤抖:“尔等喂不熟的狼崽子……”
没等他挥剑斩杀楼烦王,帅帐之外迅速冲进一群楼烦骑兵,抱脚的抱脚,搂腰的搂腰,将王离死死地控制在其中。
楼烦王得意洋洋的拍了拍王离的脸颊,笑着说道:
“放心,我不会杀你,你的这颗人头,需要由赵王亲自砍下,上郡,才能是楼烦人的牧场!”
王离面如土色,两行热泪从眼角划过,心中无尽悲凉。
“王家列代先祖的荣耀,竟是断送我的手上……”
“彼苍者天,待我何薄!”
“悲夫王离,哀哉痛哉!”
……
…………
大陆泽之南,钜鹿城之北。
数十万救赵联军的军营连在一起,无边无沿,号角之声,沸反盈天。
营门之前,站着一群满脸迟疑的男子。
其中留着一把美髯的消瘦中年男子,正是联军的主帅,昔日的信陵君门客,张耳。
从早晨开始,远处的钜鹿城外就传出了震天的厮杀之声。
探马接连来报,说是楚国上将军项羽率军渡过漳水,正在攻击秦军营垒。
楚军士气如虹,所向披靡,所过之处,秦军垒骨,尸积如山!
张耳沉声说道:“吾等当立刻发兵攻秦,救援我王,解钜鹿城之围!”
在他身边,因为陈馀尚未归来,所以军队由赵将司马卬(音通昂)暂时统领。
只是此人被王离击破,于是患上了恐秦PTSD,听到张耳的建议后,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在他身旁,齐将田都也是如此。
燕将臧荼本来踏前一步,想要自告奋勇,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如今统领燕国拼凑出的五万军队,若是大胜秦军之后,正好让燕王韩广下台,自己上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看到联军中兵力最多的赵军和齐军都怂了,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和司马卬站到了同一水平线上。
毕竟大家都不傻。
章邯是钓鱼人,王离是钩子,赵王歇是饵,钓的就是他们这帮子反秦最后的力量。
楚军虽然气盛,但人数却少,是打不赢秦军的!
张耳见状,长叹一声:“吾等还是坚守壁垒,等到楚军锐气消散,将他们接入我军营垒之中,再从长计议吧……”
齐、燕、赵军选择当缩头乌龟,他带领的两万代地军队,上去也是送死。
…………
钜鹿城下,项羽手持长矛往来冲杀。
在他的鼓舞下,身边的楚军舍生忘死,以一当十。
他骑在乌骓上,将开裂的长矛随手丢下,捡起了一名秦骑士留下的长戟,继续纵马前冲。
目之所及之处,王离的帅旗迎风飘荡。
项羽看着帅旗旁边飘荡的秦军战旗,目眦尽裂,愈发打马如飞。
突然,他看到王离的中军大营乱做一团,身穿胡人服装的士兵和秦军交战在一起。
他猛然响起陈馀之前的话,赵王允诺楼烦可占有秦之上郡、云中郡!
眼前的这些胡人,应该就是被秦军征调的楼烦骑兵了!
“真乃天助我也!”
项羽嘴角扬起一个狰狞的笑容,一歪头,闪过一名秦将刺来的长矛,二马交错间,他手中长戟毒蛇般钻出,将那名秦将挑向空中,远远扔了出去。
策马向前冲去的时候,项羽隐约听见有人悲呼‘苏角’之名。
“嗯?这就是王离的副将?哼,不堪一击!”
在项羽发出的不屑的笑容时,秦军中军营垒处,楼烦士兵凭借出其不意的偷袭,成功打开大门,将楚军放了进来。
“活捉秦将王离,雄楚必胜!”
“上将军威武!”
“楚军威武!”
听到王离被活捉,眼见秦军帅旗、战旗被砍到,楚军士气更盛,从清晨就开始苦战产生的疲惫,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和他们交手的秦军,则面如土色,胡乱格挡两下,撒开双腿就跑。
兵败如山倒。
钜鹿城下,到处是丢盔弃甲,仓皇奔逃的秦军。
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狭大胜之威,紧追不舍的楚军。
百年耻辱,一战尽雪!
…………
钜鹿城北,一座坚固的秦军营垒。
当王离被擒,楚军追亡逐北的时候,这里的秦军也开始向西撤退。
或者说,逃命。
只是士兵们相继离去,统领他们的秦将却始终没有走。
他站在营垒中,抬着头,痴痴望着迎风飘扬的秦字大旗,久久不愿意挪开视线。
“我军败了……”
“秦国,败了……”
“上将军,我好想你啊……”
他正是长城兵团的裨将,涉间。
他口中的上将军,指的并不是王离,而是和公子扶苏一起,被赐死的蒙恬。
涉间低下头,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转身走入身后粮仓,喝干碗中酒,打翻油灯,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
钜鹿城下,楚军大营。
听到楚军大胜之后,张耳等人赶忙领军加入了对秦军的围剿。
此刻,他们亲自赶到项羽大营,要面见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年轻人。
只是,当他们到来的时候,辕门口甲士林立,杀气腾腾。
一将从大帐走出,厉声喝道:
“上将军升帐,诸将跪进!”
张耳、陈馀等只觉得胸中涌起无尽屈辱,但却只能噙着泪,双膝跪倒在地,膝行而前。
“拜见上将军!”
ps:写到涉间自焚,突然想到上本书的蒙恬和扶苏,眼眶湿了……人越老,感情越充沛了啊!
第十五章 刘邦的踪迹
砀郡昌邑县。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渐渐停止。
当阳光刺破层云,洒向大地的时候,地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房檐下一根根晶莹的冰棱滴滴嗒嗒地淌着水。
刘盈从房门内走出,伸了个懒腰,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猛地打了个冷战,立刻奔回屋内,跳上床,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算算日子,此刻已经是一月份了。
之前他们从沛县出发,一路向西而行,在半路上遇到送粮返回的民夫,言说刘邦驻扎在粟县修整。
可等他们到来的时候,刘邦已经领军北上,不知去向了。
万幸的是,粟县县丞‘深明大义’,在县里豪强逼杀县令之后,主动站出来,号召大家脱离秦国统治,向楚王效忠。
于是,冒雪而来的刘盈一行,就避免了风餐露宿之苦,有了片瓦遮身。
嗯,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里饱经战乱,空房子多得是……
刘盈裹着被子,头戴狗皮帽,缩在角落中瑟瑟发抖。
因为房间密封的不好,屋内燃烧的火盆,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温暖。
而只是临时借助几天,也不存在盘个火炕的可能。
麻蛋,没想到上辈子取暖靠一身正气,这辈子还是这样……刘盈哈出一口白气,在心中咒骂项羽这个二逼。
要不是他喜欢绑人肉票,自己就在沛县改造一下住宅,舒舒服服的过冬,等到过几年,再顺风顺水的成为汉帝国的太子!
所以,都是项羽的错!
突然,房间门被撞开,刘盈看到,头上戴着一顶毛茸茸兔皮帽子的刘乐,手中捧着一团晶莹剔透的雪球跑了进来。
不好……刘盈心中警铃大作。
作为沛县人,从他记事起,好几年都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所以,小萝莉疯了!
刘盈抢在刘乐将雪球塞进他衣领之前,猛地一抬手,抢过雪球扣在了对方脸上,紧接着跳下床,拔腿就跑。
哼,真他喵刺激!
砰!
刘盈撞在了门口出现的一个黑影。
好软!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柳眉凤眼,容颜姣好的女子。
曹氏。
老刘品味不错啊。
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
不好,要被小萝莉抓到了!
这是他的第三个念头。
只是还不等刘乐抓住他,曹氏满脸堆笑的将他护在身后,看着刘乐说道:“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欺负弟弟……”
刘乐鼓了股腮帮子,理不直气也壮的说道:“曹姨……是弟弟先欺负我的!”
没等刘盈指责她恶人先告状,听到动静的吕雉从外面匆匆而来,柳眉倒竖:“瞎胡闹什么?都皮痒了是吧!”
刘乐嬉皮笑脸的跑到吕雉面前,搂着她的大腿开始撒娇,试图萌混过关。
吕雉身上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厚重冬装,腰上束着一条暗红色的带子,整个人看上去显得丰韵美艳,再加上此刻她板着脸假装生气,更是平添了几分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之感。
便宜老刘了……刘盈从曹氏身后走出,拱手行礼:“拜见母亲。”
吕雉看着小大人似的儿子微微一愣,旋即恨铁不成钢的伸出手指戳了戳小萝莉的脑袋:
“看看弟弟,再看看你,疯丫头一个!”
“人家才不是疯丫头……”刘乐将脑袋顶在吕雉身上,小屁股一扭一扭的,不经意间回头看了刘盈一眼,看得他心中升起几分毛骨悚然之感。
吕雉拍了拍撒娇的女儿,看向刘盈说道:“家里来了外客,你叫上刘肥一起去招待一下。”
闻听此言,曹氏略微皱眉:“什么样的外客啊,还需要盈儿和刘肥这两个孩子一同去?”
吕雉没有看她,只是整了整被刘乐搞乱的衣服,语气平和的说道:“说是一个叫做彭越的外客,之前和刘邦一起打过仗……”
彭越?梁王彭越?进了武庙的那一个?不过他还是被你搞死了……刘盈有些怪异的看了看吕雉,在对方准备发飙前,带着刘肥一溜烟的跑了。
…………
临时居住的院落大堂,彭越跽坐在蒲团上,和吕泽等人在小声说话。
突然,他看到门外走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矮的那个约四五岁,唇红齿白,模样俊俏,高的那个大约八九岁,看上去有些木讷,也许是因为要见外客,故而有些局促。
“拜见先生。”
刘盈脱鞋走进堂屋,双手合拢,俯身而拜。
在他身后,刘肥有样学样,只是说话时略有些结结巴巴。
“这就是武安侯之子?好好好!”
刘盈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颌下蓄着短须,中等身材,脸色微黑,状似老农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彭越,真是人可不貌相……刘盈依次向吕泽等人行礼。
彭越满脸堆笑,看着吕泽说道:“可惜我没有女儿,要不然非要和武安侯结个儿女亲家不可!”
性别这块不要拿捏的太死……刘盈很是乖巧的坐在一旁,努力扮演着一个孩子。
知甥莫若舅。
吕泽扫了一眼刘盈后,看向彭越问道:“不知将军在何处遇到了我家妹婿?”
在之前的交谈中,彭越已经知道了他们从沛县出发,想要寻找刘邦的下落。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们是在昌邑认识的,那时候我想要带人去县城探探秦军虚实……”
他的意思很明确,作为水匪,如果城中防守空虚,说不得就要做一些没本的买卖。
只是此刻刘盈坐在他身边,他有些不太好说那些打家劫舍的事情,于是一笔带过不提。
吕泽等人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同样一言不发。
彭越接着说道:
“那时候武安侯带人从西面进攻,大家同是义军,这种事情既然遇到了,肯定会帮帮场子!我见秦军东面防守薄弱,于是就也加入对昌邑的围攻。”
“秦军没有料想到身后还有敌人,军心大乱,昌邑城就这样被拿下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盈说道:“你父亲真不愧为敦厚长者,破城之后只取走了府库中的物资,对于城中富户黔首秋毫无犯……”
第十六章 俺也一样
刘盈略微点头,对于这一点,刘邦确实做得不错。
要不然楚怀王也不会让他统领西路军。
其实在楚怀王心中,他只对于秦王有恨,但对于秦人,却并没有太多的仇恨,在他的心中,‘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宜可下。’
而历史的走向,也和楚怀王设想的一样,当刘邦攻入关中后,没有诛杀投降的子婴,之后更是和关中秦人约法三章。
于是,赳赳老秦,喜迎沛公。
当时人的说法是,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吕泽接着问道:“那之后呢?武安侯可有言说欲往何处而去?”
彭越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听说接到线报,说是北方大捷,武安侯就带着人匆匆向西去了。”
“北方大捷?”
刘盈略微沉吟,结合现有的时间来看,彭越说的北方大捷应该是巨鹿之战。
楚霸王开始走上舞台,燃烧自己的光和热了哇……刘盈看了看彭越,这个老农一样人,再过几年就要在项羽身后开展‘敌后游击’作战了。
恍惚之间,他有一种大时代扑面而来的感觉。
突然,彭越爆喝一声:“梁上之人,给吾下来!”
此时此刻,彭越坐在原地,虽然还是之前那一副老农的打扮,但却显得杀气腾腾,顾盼之间,有了乱世之枭雄的气势。
在他边上坐着的刘肥猛地一缩脖子,面色发白,神色游移不定,很明显被吓着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小孩子,没有见过世面,容易被惊吓到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在他身边的刘盈虽然也吓了一跳,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毕竟他虽然看上去是个刚断奶的娃娃,但内心深处却是个饱受摧残的成年人。
“梁上之人?”
刘盈抬头向上望去,什么也没有发现,看样子,被彭越发现的人应该在屋顶之上。
会是谁呢?难不成是楚王不放心,想要把他们追回去?……刘盈心中疑窦丛生,但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
熊心虽然牧羊人出身,却不会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况且,若真是熊心,他有一万种方法让刘盈他们离不开沛县。
彭越一声冷笑:“怎么,还要我去把尔等请下来?”
屋顶之上,突然传出一声长笑:“彭首领莫怪,小子这就下来!”
他的话音刚落,屋顶之上顿时传出了一连串瓦片破碎的声音。
败家子,这他喵的下雨能不漏水……刘盈心中咒骂,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房上之人轻如鸿毛,如神仙一般飞过……
咚!
咚!
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刘盈心中对于游侠儿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
你见过那个大侠,从几米高的地方跳下还把脚崴了的?
其中一个高鼻梁,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拱手说道:“赵人纪信,见过彭首领!”
另一个身材微胖,脸色黝黑的少年单腿蹦了过来,一脸窘迫的说道:“魏人丁义,见过彭首领!”
从刘盈的视角,可以清楚看到彭越脸上闪过一片无语的神情,他猜测,彭越可能以为这两个人会是来找他寻仇的。
毕竟彭越水匪出身,船至水心就要问人吃板刀面还是馄饨……
吕泽轻声笑了笑,他盯着纪信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旋即上前问道:“不知二位大侠为何要在吾等房上……晒太阳?”
纪信和丁义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感到了浓浓的尴尬。
纪信抱拳说道:“这位先生如此说,羞煞吾二人也!”
刘盈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从吕泽身后探出脑袋问道:“你们可是没饭吃了?”
纪信沉默不语,丁义双眼一亮说道:“这位小先生如何得知?”
废话吗不是,就你这技术,要是吃饱了饭跳下来,还不把腿都摔折了……刘盈笑呵呵的说道:“既然如此,就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反正要到饭点了,多添两双筷子的事情!”
末了,他抬头看着吕泽说道:“大舅,可以吗?”
一旁的彭越点点头:“不愧是武安侯之子,小小年纪就仗义疏财、急人之难,长大了必然又是一个信陵君!”
吕泽拍拍刘盈脑袋,自然无不可。
眼前这两个蠢贼,肯定是见到他们一行车马粼粼的,想要偷偷过来做一笔没本的买卖。
若是平时,就拿他们见官了,但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他们吃顿饭,再给几个钱打发掉好了。
毕竟有彭越这个最大的贼头在,两个小毛贼翻不了天!
纪信突然一愣,上前看着刘盈说道:“这位公子莫非是武安侯刘公之子?”
公子,额,托老刘的福,我现在也能被称为公子了……刘盈一脸骄傲的点点头,他回想起教科书中所说,先秦时期的国君之子被称为公子,国君之孙被称为公孙,不过再过些年,这种称呼就烂大街了。
嗯,要是孔老夫子在,一定会痛心疾首的说什么‘礼崩乐坏’……
见到刘盈点头,纪信和丁义再次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兴奋。
纪信抱拳说道:“我等非是那剪径的贼人,只是想要去投奔楚王,做一番大事,不料盘缠用尽,才不得已想要找公子一行借一点……”
虽然吕泽等人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异样的神情,但纪信还是涨红着脸说道:
“某有一块家传美玉,只是不愿意卖给奸商,公子等借我财物,我便以此相抵,等到来日功成名就之时,必然百倍赎回!”
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一块温润光泽的玉佩。
这就是秦汉之际的侠文化了……刘盈心中点头,越过众人说道:“我们管你顿吃的,难不成是贪图壮士的回报?这块玉佩即是壮士传家之物,壮士还是留着吧……”
刘盈话音刚落,纪信猛然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赵人纪信,愿为公子门客,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而在另一旁,丁义也同样单膝跪地,只是他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说道:
“俺也一样!”
第十七章 高阳酒徒
砀郡,雒水之南,雍丘县之北。
风止雪停,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霞光洒向大地,银装素裹,给清冷之美染上一层暖意。
红日透过枝叶间的冰雪照在水中,映出一道道彩虹,望去令人顿生遐想。
雒水边上,散布着零零星星的军帐,一片破烂的大旗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楚字。
刘邦从自己的帐篷中走出,径直走到水边,解开裤带,开始舒缓膨胀了一夜的膀胱。
在他的下游,正在洗脸的卢绾猛然愣住,盯着刘邦足足两秒之后,怪叫一声扑了过去。
“别闹,真没看到……”刘邦左支右挡,满脸坏笑。
卢绾狠揍了他两拳之后,看着远处的雍丘县,摇头说道:“围了两天了,还是没打下来,要不就算了吧……”
他们这伙人,大多都是半路出家的武夫,仗着几分不要命劲头,和别人拼命还行,至于攻克拥有城墙,且守军意志顽强的县城,就力有不逮了。
往常攻城,都是临时做点云梯,然后让樊哙带剑持盾,领着一帮亡命之徒打头阵,要是能攻上城头,那就一拥而上,要是不行,那就等下再来一波,或者直接放弃……
所以面对有秦兵驻扎的雍丘县,他们围了两天,折损了几百人也没有拿下来,卢绾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刘邦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却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先入关中者为王。
这是楚怀王对他的承诺,也是他拖着老迈之身,不远千里的希望。
所以当日在攻下昌邑之后,得知了北边的项羽大捷,他就连夜带人向西而去。
只有抢在项羽之前进入关中,才能做这个秦王。
大丈夫当如是!
这是他当日目睹了始皇帝威仪时,心中所发出的誓言!
雍丘县,这是挡在进攻大梁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处要道。
攻克大梁,进而西进,收服三川郡,然后扣关直入,成为秦王!
这是刘邦一路之上苦思冥想之后的规划。
这条路,也是刘邦唯一熟悉的一条路。
他当年带徭役去关中为始皇帝修坟,走的就是这条路,刻骨铭心,所以错不了!
刘邦长叹一声,对卢绾说道:“让萧何带人去多造几条云梯,注意高度,别到时候搭上城墙了,发现短一截!”
卢绾重重点头,既然刘邦执意如此,那他就陪着对方走到底。
既然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卢绾走后,曹参带人从远处走来,看着刘邦,行礼后说道:“军中薪碳不多了,既然还要继续围城,那就要派人从黔首家中征调一些了。”
“征调?”刘邦有些疑惑的皱皱眉头,旋即笑道:“别征调了,我们有的是粮食,就不要白拿人家东西了。”
曹参点点头,正要离去,只见刘邦有些吭吭哧哧,好像还想要说些什么。
于是他站在原地,盯着刘邦。
刘邦迟疑了几秒钟之后,还是忍不住了说道:“听说这附近的高阳盛产美酒,帮我弄几坛子来……我保证,绝不多喝!”
他们这一路向西急行军,美酒美姬什么的全都丢下了。
嗯,除了已经怀孕的戚姬。
毕竟要是把她丢下,就是一尸两命。
曹参笑了笑说道:“几坛子哪够,我帮你弄一车来!”
说完,曹参拱拱手转身而去。
其实,他也早就馋酒了。
毕竟从沛县起事,他们这些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不让喝酒吃肉,根本是不可能的。
…………
高阳。
因为几十里外的雍丘县被楚军围攻,所以这里的街市上一个人也没有。
无论富户还是黔首,或给家丁分发武器,以图自保,或藏在家中地窖,防止乱军搜刮财物时,危及自家性命。
木质的坊门内,一个年纪六旬,头发半秃的老儒生正在煮酒。
“最后一杯……不,两杯……”
他本也想躲起来,但他是里监门,类似于后世的门房大爷,所以这是他职责所系,嗯,主要是丢了工作就没钱喝酒了!
这时,里坊外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老儒生透过门缝一看,见到的是一个身材瘦高,脸上有几道疤痕,手中牵着一匹黄马的青年。
“门外可是季槐?”他有些不确定的询问。
此人容貌他还依稀记得,是里中一户商人的幼子,当日陈胜吴广起义后,这个终日里游手好闲的小子就跑了过去。
只是听说他已经死在了外面,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活了!
“正是我!”季槐退后一步,让看门的老儒生仔细看了看自己。
老儒生确认无误后,打开里门,将季槐放入,突然看到他马背上还捆扎着铠甲和兵刃,于是询问道:“你这是?”
季槐笑着说道:“我现在在武安侯军中,武骑士!”
“武骑士?”
老儒生有些不敢置信,按照他的了解,武骑士乃军中精锐,要求‘年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以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者,名曰武骑之士。’
作为看着季槐光屁股长大的老儒生,他知道季槐除了身高和年龄之外,没有一点符合武骑士的标准!
看到老儒生质疑的目光,季槐顿时有些不满:“老头,你别瞧不起人!你看看我这副铠甲,这可是我从一个秦军屯长那里抢来的!”
老儒生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觉得季槐确实和最初离家时截然不同,从前的浪荡浮夸之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剽悍骁勇之气。
他点了点头,正想夸赞对方两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你说你在谁军中?”
季槐骄傲的说道:“武安侯!”
老儒生连珠炮般说道:“可是号称沛公的武安侯,就是斩白蛇起义的沛县人刘邦?”
季槐点点头,变得越发骄傲起来。
老儒生换上了一副讨好的语气说道:“我听说武安侯乃是胸怀大志之人,你返回军中的时候告诉他,就说高阳有个老儒生叫做郦食其,年已六十,身高八尺,人皆称之狂生,他自己却不认账,自认胸有奇才……”
第十八章 封王以报
雍丘县。
红日冉冉高升,空中冷气淡许多,劲松针叶上的雪花慢慢消融,在瑞光的照耀下,晶莹的水柱如彩珠一般滚落。
与前两日相比,城头黑底白字的秦国旗帜,已经换上了殷红如血的楚军战旗。
调整了云梯的长度,再加上樊哙的舍生忘死,借着黎明时分的一波突袭之后,刘邦终于将这座小县城打了下来。
此刻趁着萧何带人搜刮县中府库,曹参整顿军务之际,刘邦搂着卢绾的肩膀偷偷从军中溜走,拉着一个投降的秦兵,小声问道:
“城中可有女闾?”
女闾,青楼的先秦说法。
自从军中舍弃了美姬美酒,再加上戚姬怀孕,素了很久的刘邦想要找点乐子……
至于拉上卢绾?
刘邦什么时候喝酒玩女人的时候自己掏过腰包?
那个秦兵微微摇头,雍丘县太小了,本县的女闾中可没有什么好货色。
突然,他悄悄凑了过去:“城中有个教书先生姓王,他刚娶了个媳妇,白白嫩嫩,水灵的很……”
啪!
刘邦吹了吹打红了手掌,不屑的说道:“要不是乃公从不杀降,嘿嘿……”
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他的名字。
于是刘邦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之前被派遣出去找酒的武骑士。
他眼前一亮,和卢绾对视一眼,大声笑了起来。
没女人,有美酒也行啊!
“嗯?狂生郦食其?”刘邦听着季槐的汇报,微微皱眉:“你没告诉他,我这个人最讨厌唠唠叨叨个没完的儒生?”
从他身边路过的孔聚一脸无语的表情,作为孔夫子的直系后代,他也是儒生。
作为从芒砀山时期就跟随的老班底,他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针对!
“没说你……我说刘交呢!他整天在我面前唠叨个没完!”刘邦看了看孔聚,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有些不自在的敷衍了几句。
他说的刘交,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师从荀子门徒浮丘伯。
刘邦旋即将目光移向卢绾:“要不,咱们见见这个狂生?”
卢绾摆了摆手:“拉倒吧,我一听儒这个词就头疼,要去你自己去!我喝酒去了。”
刘邦:“带上我!”
…………
高阳传舍。
刘邦跨坐在塌上,在他的面前,是两个正在给他搓脚的女子。
这是从雍丘县女闾中拯救出的失足妇女,只是长相实在让他提不起兴趣,但是伺候起男人来还是很专业的。
嗯,至少比家里那几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娘们强!
在酩酊大醉了一天之后,他准备到这里见见那个传说中的狂生郦食其。
如果真像是他自称的胸有奇才,就算是捡到宝了。
要是没什么才华,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醒醒酒。
嗯,高阳的酒比沛县的酒烈了不少,上头……
传舍之外,季槐看着蹒跚而来的郦食其,眉头紧锁。
他抢上两步说道:“不是告诫过你吗,武安侯不喜欢儒生,有时候喝大了之后,甚至会把取下儒生的帽子当酒壶!”
嗯,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刘交为了这个事,险些大义灭亲……
郦食其笑了笑,满是自信的说道:“我虽做儒生打扮,但平生所学却是纵横策士之术,你只管引路,武安侯如何待我与你无关。”
“行!老头你就倔吧……”季槐一副好心当作驴肝肺的样子转身走进传舍。
郦食其紧随其后走进,见到的是跽坐在塌上,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刘邦。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呵,给我玩这一手,先来个下马威,要是我有些本事,然后再道歉,装作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小子,老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嗯,郦食其比刘邦大了十岁,所以是长者的长者。
郦食其很是随意的拱了拱手:“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乎?”
刘邦一愣,心想老家伙不按常理来啊,于是换了个套路大骂道:“竖儒!天下苦秦久矣!谁会帮着秦国啊!”
郦食其冷笑一声说道:“我平素听闻你有亲近贤士之名,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刘邦翘起二郎腿,边抖边说:“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要是有几分本事,就跟着我一同灭秦,要是没本事,门口放着两坛子酒,拿回家喝吧……”
郦食其哈哈大笑:“武安侯快人快语,那某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突然敛起笑容,沉声说道:“足下起瓦合之卒,一路收散乱之兵,尚且不满万人,想要攻破函谷关,无疑痴人说梦!”
刘邦捋了捋颌下的大胡子:“继续。”
郦食其盯着他说道:“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现在那里囤积了秦军大量粮草,正要向北方的章邯军队转运。要是拿下了那里,至少能养活的起三四万军队!”
刘邦点点头,苦笑着说道:“说得好,但陈留城高兵多,贸然进攻,就是找死!”
郦食其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那个……我和陈留县令是旧相识了,秦律严苛,动辄得咎。他早就不想要在秦人那里做官了,只是这里一直是秦国腹心之地,起事如同自尽。”
“既然武安侯的军队到了这里,只要你给我你的信物,我去劝说他投降与你!”
刘邦猛然站起:“此言当真?”
郦食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再说了,只是一件信物,又不损失什么?”
“唔,其实看守城门的五百主也是我的故交,要是县令不愿意投降,我让他打开城门,一样可以攻下陈留!”
刘邦大喜过望,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人才,可没想到人才还带着嫁妆!
于是他光着脚走上前,拍了拍郦食其的肩膀:“要是拿下陈留城,我封你为广野君!”
郦食其哈哈大笑:“武安侯好大方,区区一座陈留城就封君,若是吾帮阁下得到关中呢?”
刘邦昂起头,豪情万丈:“必当封王已报!”
“封王?”郦食其呢喃着这两个字,即便是楚怀王依照约定,封先入关中者为王。
可王,如何封王?
他看了一眼刘邦,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十九章 春风不度
阴山以北,漠南草原。
数九寒冬已过,封冻的河流遍布冰凌,光秃秃的树枝上尚未长出新芽,连亘起伏的山巅之上还存着薄雪,春光似乎并没有降临在了大地之上。
高阙塞(今内蒙古巴彦淖尔附近),这是昔日赵国长城的最西端,以此向北,就进入了匈奴人的地界。
当守御这里的长城军团精锐,接到了来自咸阳的命令南下关东平乱之后,把守这座要塞的,就只剩下了几千老弱,以及驻守军士的家眷。
这天,太阳照常升起。
负责换岗的老兵如往常一样,打着哈欠走上城头,替换下自己的同袍,做着和往日里一样的工作。
突然,一声凄厉的号角响起。
老兵抬起头,看向城塞上高高的简陋,只见那个缺少了半只耳朵什长一脸惊慌,放下号角,正在大声嚷嚷着什么。
他心中涌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赶忙快走两步,趴在城头向北方眺望。
远处枯黄的草原上,慢慢出现了一条黑线。
无边无沿!
少顷,老兵扶着城墙的手,感受到了大地传来的震颤。
而远处,黑线慢慢变粗,锋利的矛头和弯刀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黑线正中,一面绣着滴血狼头的黑色大旗正在迎风飘扬。
“敌袭!”
“是匈奴人!”
老兵耳边,响起高阙塞守军凄厉的喊叫。
…………
狼旗之下,一匹雪白的战马上,坐着一个膀大腰圆、鹰目凛凛的男人。
从他头上戴着的一顶展翅高飞的金色鹰冠可以看出,这就是沼泽降生,苍狼神的化身,北方草原的征服者,匈奴人、东胡人、浑庚人、屈射人、丁零人、鬲昆人、薪犁人的主人,万王之王。
冒顿单于。
他骑在马背上,用手中的马鞭扶了扶头上的鹰冠,眺望着远处的高阙塞,脸上浮现出狼一样的神情。
那个让匈奴人喘不过气的男人死了……
那个让匈奴人不敢南下牧马的将军也死了……
那支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军队走了……
现如今,秦人的要塞中,除了老弱病残,就只有妇孺。
趁他病,要他命!
打破城关,重振匈奴威名的时刻到了!
冒顿猛然扬鞭,大声高呼:
“苍狼神的子孙啊,骑上你们的马,挥舞你们的刀,让我们夺回那里,夺回属于匈奴的尊严!”
“打破那座要塞,让肥美的草原重新成为匈奴人的牧场,让往日里耀武扬威的秦国男人,成为你们的奴隶!让白羊般细嫩的秦国女人,向你们献上她们的身体,为你们生儿育女!”
“最先登上城头的勇士,将拥有城中一半的女人和财富!”
……
伴随着冒顿高举马鞭的大声疾呼,狼群般的嚎叫在他的煽动下此起彼伏,征服、掠夺、复仇、杀戮等等等等的欲望在每个匈奴武士的心中熊熊燃烧。
冒顿满意的听着阵阵狼嚎之声,猛地一挥马鞭:“饮雪水、吃肉干,所有武士饱餐一顿,就像狼一样的去战斗吧!”
嗜血的战士们兴奋了,整个草原为了这一战而沸腾起来,冰冷刺骨的融雪水被大口吞咽,大块大块的干肉被小刀切割,几乎嚼也不嚼的就咽了下去。
杀气弥天,不需要太多的讲述,所有匈奴人都知道秦国是多么富裕,秦女是多么美丽,去杀戮、去掠夺、去占有更多女人的欲望,让最孱弱的士兵也变成了一头猛虎。
…………
高阙塞。
同样不需要过多动员,要塞、以及要塞中生活的秦人已经全部站在了城头。
无分老幼,无论男女。
很多人的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件宽大的皮甲,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用麻布条,将手中的兵器和握着它们的手,牢牢地缠在了一起。
胸中但有一口气,厮杀就不会停止!
此战无关匈奴人的残暴,也无关秦人的守土之责。
此战,是这些秦人心中的信念。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但教秦人在,不让胡虏渡阴山!
…………
漳水南岸,棘原。
矮矮的山坡,百花凋零,枯木落叶,唯有松柏那点翠绿顽强的明艳着肃杀的原野。
松柏之间,站着一个身穿黑色秦军将甲,头戴鲜红鸮冠,面容苦涩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率军逼杀陈胜,袭杀项梁的秦国大将,章邯。
自从王离军兵败钜鹿,他带人收拢溃败的散卒,一路南撤,终于在棘原站稳脚跟,重新和狭大胜之威的诸侯联军呈对峙的态势。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并没有丧失掉和项羽作战的勇气。
相反,在他的心中,已经规划了一个能够绝地反击的方案。
那就是驻守在大河两岸,分别由虎贲将军杨熊,以及卫将军赵贲统领的精锐蓝田军!
只要这支军队北上,就可以对漳水以北的诸侯联军形成夹击之势,再加上诸侯联军粮草匮乏,长久的对峙,必然会产生内乱!
到时自己的军队得到中原运来的粮草后,全线出击,再加上蓝田军的夹击,必然可以扳回一城,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定还可以一鼓荡平这群反贼!
章邯用脚在地上简单的画了画,觉得这种方式最为稳妥。
之前吃了分兵太多的亏,结果一点被击破,全线崩溃。
所以这次就要攥紧了拳头打出去,和诸侯联军硬碰硬的打一仗,用压倒性的实力获取最后的胜利!
想到这里,章邯再次长叹一声。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之前的巨鹿之战损失的,不仅仅是十多万究竟训练的士卒,更重要的,秦军战无不胜的精气神被打没了!
所以这也是他一退再退,始终不和诸侯联军正面交战的原因。
一方高歌猛进、士气如虹,一方宛如惊弓之鸟。
这仗不用打,就知道一定会输!
突然之间,远处一骑如飞而来。
从骑手的装束上来看,应该是从咸阳城出发的信使。
章邯打开信使送来的竹简看了看,上面是二世皇帝对他的责骂,但他却并不放在心上。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况且,朝中还有丞相李斯把持大局,只要派人向丞相、还有皇帝说明情况,就可以了。
“长史司马欣何在?”
第二十章 亡,百姓苦
陈郡,陈县(今河南周口)。
这里是当年的陈胜创建‘张楚’时的国都。
只不过从谋划起义,到称王立国,再到兵败被害,张楚存在了前后不过半年时间。
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从彭越那里得到的消息,让刘盈一行并没有直接向西而去,追寻刘邦的踪迹。
按照对方的说法,定陶到启封一线,驻扎着秦军大批军队,这是用来护卫北方的章邯军团的侧翼,不会受到义军的突袭。
如果刘盈一行打着楚国的旗帜,大摇大摆的西去,无异于狼入户口。
故此彭越建议,他们先到陈县住一段时间,再去打听刘邦的下落也不迟。
至于为什么是陈县,这主要是因为陈县的县尉,是彭越的一个表亲。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肝脑涂地亦不悔。
这是这一时期人们的普遍信仰。
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个月前,共敖率领光复楚国旧都郢都(今湖北江陵)的南路军,刚刚把这里打下来……
也就是说,陈县现在是楚国的地盘。
所以,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楚王抓回去重新做人质。
城南的一处大宅院中,刘盈悄悄从房间中溜出,对外面望风的纪信使了个颜色,旋即在他的掩护下,从院子中溜了出去。
“都准备好了吗?”刘盈带着几分颤音问道。
这是因为他跑的慢,所以被纪信拎起,放在肩上。
纪信迈开腿奔跑,极力保持平稳:“放心吧公子,丁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刘盈点点头,继续在一颠一颠中飞速前进。
他今天从家里溜出来,是去城外的空地学骑马。
嗯,至于为什么不在家里学。
这主要是因为他是吕雉唯一的儿子,虽说有时候慈母手中剑,游子身上劈……
但大多数时候,作为一个‘妈保男’,他都是被保护的很好。
学骑马这种事情,是绝对在禁止的行列。
但刘盈不这么想,摊上个不靠谱的爹,还是自己会骑马比较好……
跑着跑着,远处的骚乱引起了他的注意。
刘盈拍了拍纪信,示意他带着自己也去看看热闹。
而作为一个游侠,纪信对于凑热闹也很是喜欢。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是刘盈的门客,所以他示意刘盈扶着自己的脑袋,然后一手握住剑柄,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不好惹。
陈县虽然已经是楚地,但刚刚安定下来没有几天,还是需要防范有拐卖儿童或是绑人肉票的存在。
俄顷,他们接近骚乱的源头,周围的人看到了身材高大,手扶利剑的纪信之后,纷纷让开,成功让他走到了一个最佳的围观位置。
“这粮价,涨的也太离谱了!”
“就是,前天来看,粟米每石四百钱,今天怎么就变成了一千钱!”
“再这么涨下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群情激愤中,一个店老板模样的中年胖子,满脸苦笑的走出来说道:“列位乡邻,小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北方连番大战,楚王下令将所有能调动的粮食全部运往上将军军中,所以……”
他很是诉了一番苦,接着说道:“虽说粟米和稻米的价格上涨了,但是豆、麦的价格还是在每石一百二十钱……”
“呸!”
没等他说完,一个抱着膀子的年轻人跳了出来:“麦、豆,狗都不吃!你这个奸商,就是想要趁机涨价,二三子,我们砸了这个奸商的店!”
在他的带领下,好几个闲汉一拥而上,将想要上前阻拦的粮店伙计打倒在地,脱下衣服开始往里面装粮。
围观的群众见此情形,也立刻一拥而上。
“咱们走吧。”刘盈虽然一脸懵逼,但还是拍了拍纪信,让他带着自己离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里的骚乱很快就会蔓延开来,到时仅凭纪信一个,恐怕保不住他的安全。
纪信虽然有些不甘心,想要上前维持秩序,但考虑到孰轻孰重,于是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麦、豆,狗都不吃,这是真的吗?”刘盈轻声问道。
作为一个在南方长大的北方人,他的饮食习惯和吕雉等人一样,都是以稻米为主。
面条神马的,没人提起,自然也就不想。
“嗯,对,也不对。”纪信将他从肩膀上举起,抱在怀中:
“你看那个最开始的男子,必然是城中游手好闲之辈,他这么说,只是为了之后和同伙一起抢劫粮店罢了。”
“麦饭虽然难吃,但饥饿之时要是能吃上一碗,也许就可以多活两三天……”
听着纪信这么说,刘盈也同样轻声叹息。
从沛县这一路而来,到处可见荒废的农田,残破的农庄,以及倒毙在路边,被荒草淹没的白骨。
刘盈视线看向西方,仿佛能看到那高耸入云的宫殿,那气势恢宏的帝陵。
后世里那让无数人啧啧称奇的‘世界第八大奇迹’,又不知道沾染着多少黎民百姓的膏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刘盈轻声呢喃,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几个字背后的苍凉。
纪信眼前一亮,深深地看了刘盈一眼,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刘盈感叹了一会,突然问道:“你说的麦饭,难不成是将麦子直接煮来吃了?”
纪信点点头,脸上并没有露出鄙视‘何不食肉糜’之人的表情。
一则是刘盈此刻年纪尚幼,很多常识不知道是很正常的事情。
二则这一路看到吕家虽说出手并不阔绰,但这想来是人在旅途,财不露白,但尽管如此,平日里的吃喝,却也不会涉及到麦饭这种最穷的人家才会食用的食物。
刘盈有些诧异,不是说国人吃面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吗?
怎么会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还是直接把麦子煮熟了,囫囵着吃下去?
后世里他吃过麦仁粥,即便是用电饭煲炖了好久,麦仁依然圆润,而其他的食材,早就已经变成了黏糊糊的一团。
“陈县签到,奖励石磨图纸。”
哟,还活着呢……刘盈一愣,感觉袖子里多了一种硬硬的触感,这应该就是系统送的图纸了。
第二十一章 石磨
陈县城南。
临近鸿沟的空地上,这里曾经是陈郡的一个马市,只是现在处于战乱年代,马匹不再允许私人售卖,统一由官方进行管控。
或者说,不允许普通的平民私下买卖。
所以,这种禁令对于居住在县尉(县驻军司令)别院的刘盈一行人来说,丝毫没有生效。
不过这里和彭城周边的马市一样,基本交易的都是些牛羊,偶有马匹出现,也大多是一些老幼病残。
这其中,以从秦国北方淘汰下来的战马为主。
这些马匹虽然上不了战场,但若是拉个车,尤其是用来代步绝对是一个很好地选择。
相比于普通马匹的胆怯敏感,被挑选出来的战马就显得沉稳多了。
此刻,丁义手中攥着一根缰绳,牵着一匹土黄色的高头大马,正在和马匹的主人做着交割。
嗯,付账。
他是被吕泽派出来买马,用来替代牛进行拉车的。
牛车虽稳,但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况且开春之后,草木萌生,荒废的农田之中,到处都是喂养马匹的草料。
远处,纪信扛着刘盈大步而来。
丁义见状,在老板有些哀怨的眼神中,扛起了一包草料迎了上去,小声问道: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纪信放下刘盈,将之前在城中看到的一幕和他简单的说了起来。
刘盈摸了摸黄马的膝盖,拔下几根干草,有些胆怯的喂着马。
“公子小心些,马这种畜生精着呢,你越害怕它,它越欺负你!”丁义边说,边盯着黄马的耳朵和四肢。
通常来讲,马匹在发动攻击,也就是尥蹶子的时候,一般都是双耳向后收缩,然后拧身抬腿。
吃了我的草,就是我的马了……刘盈继续捡起地上的草料喂着马,虽然他不懂得什么是好马,但眼前这匹黄马膘肥体壮,毛发光泽,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感。
“花了多少钱?”刘盈下意识问道。
“一万七千钱。秦国的半两钱,用黄金结算,只花了一金。”丁义满脸自豪的拍了拍黄马的脖子:“要是贩卖到更南的地方,最少两万钱以上!”
刘盈微微愣住,在心中略微换算了一下。
他记得在沛县的时候,听吕释之说过,一匹普通的驽马大约价值四千多钱,也就是说,这匹黄马的价格,约等于四匹普通的驽马。
虽然物有所值,但吕泽的想法是采购一些拉车的驽马。
也就是说,本来是来买五菱宏光的,结果买了个86……
嗯,但愿吕泽不要发飙。
刘盈被纪信抱到马背上,用手抓着马鬃,丁义则牵着缰绳,领着黄马在围栏中绕着圈子。
刘盈近期的目标,就是学会如何端坐在马背上,不被颠下来。
嗯,类比于后世学手动挡车的话,就是学会控制离合器,不要让发动机熄火……
在围栏中绕了一圈后,他觉得学骑马,比学车简单的多了,毕竟马会自己走,不会动不动就熄火。
他看着抱臂站在场外的纪信一眼,想起了之前签到的石磨图纸。
刘盈看向纪信,出声询问道:“城中可有石匠?”
纪信一愣,虽然不知道刘盈打听石匠的用意,但还是点点头,向远处的人群中而去。
今天这里不仅有马市,还有一个社日,类似于后世的农村大集,所以随着日上中天,这里聚拢了不少的货郎和赶集的人。
马背上,刘盈正大光明的拿出图纸看了起来。
在熟悉了黄马的步幅之后,他已经能够做到不用手抓缰绳,就可以稳稳坐在马背之上了。
至于图纸,其实这一时期已经有‘纸’这种东西的雏形了。
只不过不是用草木作为原料,而是在育蚕缫丝的过程中,残留的丝絮纠缠而成。
…………
陈县西侧的一座里坊。
纪信抱着刘盈,身后跟着丁义和几个吕家僮仆缓缓走了进来。
城中的骚乱最终以县兵出动,砍了几颗脑袋而告终,所以刘盈这次出来,就被吕雉勒令必须要多带上几个人。
当然了,偷偷溜出去这件事情被吕雉记在了小本本上,等到找到老刘了,让他打!
“你就是石匠,盘公?”刘盈看着一个肤色黝黑,大约有五六十岁的老者询问。
穿着一身黑色葛衣的老者点点头,有些畏惧的看着走进门中的刘盈,以及他身后站着的豪门僮仆。
“我有个东西想拜托先生来做!”刘盈站在地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作为一条曾经的土木狗,推己及人,他对于这些手艺人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当不得这位、这位……贵人称呼先生……”石匠盘公说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刘盈。
“无妨,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刘盈拽了一句词,旋即从袖子中摸出石磨图纸递了过去:“这个能做吗?”
石磨的材料很简单,难的是磨盘上,要刻上特殊纹路的沟槽,这样谷物沿着沟槽移动的时候,才会被磨盘碾成粉末。
而刘盈要做的,是一种直径一尺左右的小磨,太大的既带不走,而且制作起来也太浪费时间了。
石匠盘公一愣,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接过图纸,打开一看,眼睛旋即睁到了最大。
“这、这……”作为石匠,虽然他不认识字,而且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图形还是能看的懂,重要的是,设计理念超过了他的认知。
“能不能做?”刘盈再次确认。
要是能做,就在盘公这里做一个带走,要是太费时间的话,就算了,以后再说。
他想要做这个石磨的目的,主要是馋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馋的感觉,越发的不可收拾。
包子、饺子、花卷、馄饨、葱油饼……
不行了,我好饿……刘盈咽了口口水,目光向四周游移。
“能做能做!”盘公忙不迭的点头:“小老儿这里有现成的石料,再叫上两个徒弟,最多一天就能完工!”
“只是小老儿有个请求,不知道这位贵人能不能答应?”
第二十二章 风云激荡
听到盘公的话,刘盈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在他的身旁,丁义、纪信则慢慢向前走了一步,作为门客,他们需要维护刘盈的利益。
盘公见状,脸上浮现出胆怯的神情,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贵人在使用这个器物的时候,能否让小老儿一观?”
丁义听闻,直接斥责道:“这是我家公子的宝贝,哪能让你随便乱看!”
纪信也附和着说道:“正是此理,看眼睛里,拔不出来了怎么办!”
刘盈满脸笑容,拍了拍他俩的大腿,制止了他俩的一唱一和。
没办法,他现在的身高也就一米左右,要么拍大腿,要么拍屁股……
“只要你能如期完工,看看就看看!”刘盈一脸谦和的点了点头。
他倒并不担心技术泄露,如果盘公能够按期完工,他准备把盘公和他的徒弟们一起从陈县带走……
一旁的丁义满脸崇拜的说道:“公子高义,我等不及也!”
说完,他看向千恩万谢的盘公道:“公子如此高义,你就不表示表示……”
我明白马市老板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刘盈微不可见的抬头望天,满心无语。
盘公愣住,沉默了足足两秒之后,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要不,要不这次就不收钱了,算小老儿白送!”
刘盈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只要用心做事,不止有工钱,还会有赏钱!本公子虽然人在旅途,手中拮据,但这么点小钱,还是出得起的!”
刘盈说完,背手而立,微风阵阵吹拂着衣裳下摆,恍惚间有一种谪仙临凡之感!
丁义拱手朗声说道:“公子高义,古之孟尝亦不及也,到是我之前孟浪了!”
…………
县尉别院。
这是一套前后三进的大宅院,刘盈一行人居住的院落种植着几颗桃树,此刻最左侧的厢房中,传出阵阵香气。
老石匠的手艺很好,做出的石磨很精致,石磨转动之下,淘洗干净的小麦被磨成了面粉,只是和后世的相比,显得不是那么白。
所以在奋战了一个白天之后,晚饭吃片汤!
这倒并不是刘盈不想吃别的,主要是石磨太小,磨面的效率太低了……
“再来一碗!”
刘乐抹了抹嘴,举起一个比她脸小不了太多的大碗。
刘盈眨眨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自家萝莉自家晓得,往日里小萝莉的饭量虽然与日俱增,但却并没有增加到这么恐怖的境界。
而在刘乐旁边,刘肥扒拉完最后一口,带着几分怯意的举起碗,示意自己也要添饭。
坐在最下首的曹氏则赶忙走过来,接过两个碗,先给小萝莉盛了一碗,然后再给刘肥盛。
坐在最上面的刘太公脸上闪过一丝不豫的神情,旋即压下,笑吟吟的看着刘盈问道:“乖孙,你是如何想到这样的吃食?”
那是五千年的智慧……刘盈咽下口中的食物,正想要回答,却突然见到院门外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吕释之。
抵达陈县之后,他就带着两个激灵的僮仆前往北方查探刘邦的行踪。
吕释之脱掉身上的斗篷,向主坐上的吕公和刘太公行礼后,吸了吸鼻子:“好香啊,给我也来一碗!”
吕雉横了他一眼:“先说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晚一会吃饭也饿不死你!”
吕释之幽怨的看了看吕公,发现对方头也不抬的吸溜着面片,很明显是懒得管。
于是他满脸无奈的接过了刘盈递过来的蒲团,盘膝做好后说道:“打听到姊夫的下落了。”
他的话音刚落,不仅扒拉着碗的刘乐抬起了头,一旁的刘太公更是身体微微向前倾着,仔细听他接着讲下去。
“听北边来的游贾说,姊夫从昌邑离开后,也是向南饶了一圈,避开了定陶一线的秦军,直扑陈留而来。”
“听说在高阳的时候,得到了一个狂生的襄助,兵不血刃的拿下了陈留城,缴获了堆积如山的兵甲粮草!”
“爹爹好棒!”刘乐举着筷子欢呼一声,旋即被身边的吕雉狠狠地镇压了下去。
“接着说,别理这个疯丫头!”吕雉敲了敲刘乐的脑袋。
有人急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嘴角扬起微笑,吕释之的讲述和他记忆中的对上了,老刘已经渡过了创业期,即将开始大杀四方了。
吕释之满脸堆笑:“姊夫占据陈留,开始招兵买马,一路将军队扩大到了三四万人之多,接着就开始向启封进军……”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但看到吕雉微微眯起的眼睛,猛地打了个寒颤,接着说道:
“姊夫在向启封进军的路上,兵分两路,一路自己带领,正面进攻;一路由樊哙领着,向北迂回……”
嗯,老刘这是从攻打昌邑时获取的经验,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刘盈微微点头。
“启封驻扎的秦国卫将军赵贲也是这么想的,他也兵分两路,一路正面出击,一路向北迂回……”
“哈哈!”刘盈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那后来呢!”吕雉有些急切的问道,对于刘邦这些半路出家的泥腿子的战斗力她是晓得的,正面对上秦军正规军,恐怕会落不着好!
吕释之伸出两根指头,得意洋洋的说道:“大破之,两路都是!赵贲损失惨重,仓皇逃回了启封城。樊哙差一点在城下活捉赵贲!”
“只可惜姊夫他们野战还行,攻城不行,所以并没有乘胜拿下启封城。”
“嗯,不过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姊夫没有攻打启封的原因,是因为驻守在白马的秦国虎贲将军杨熊正率部南下,所以姊夫假装包围启封,但实际上却急行军突袭杨熊去了!”
虎贲将军杨熊?这名字一听就牛批啊,也不知道老刘打不打得过……刘盈虽然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刘邦攻入了关中,但对于之前的很多细节都不甚了解,于是他好奇的问道:
“然后呢?”
吕释之再次伸出两根手指,一脸与有荣焉的说道:“大破之!两次!那可是秦国的正规军,驻守在蓝田的精锐!姊夫现在真是了不得啊!”
那可不,这可是大时代的主角之一啊……刘盈趴在桌子上,满是好奇的说道:“怎么赢的,快说说!”
第二十三章 未来可期
厢房之中,吕泽放下碗筷,起身将油灯挑亮。
光明骤放,水一般泻满整个房间。
曹氏坐在火炉前,手脚麻利的揉面、擀面、切条、下锅,看似忙的不可开交,但耳朵却始终朝向正在讲述之中的吕释之。
吕释之喝了一口热水,继续说道:“姊夫率军在白马城南突袭了杨熊军,以有心算无心,攻敌不备之下,杨熊军一开始损失不小,但秦军毕竟精锐,稳住战线之后双方交战一阵,互有胜负,但总的来说,是姊夫最终获胜。”
“毕竟若是秦军赢了,姊夫就只能继续转进了。此战之后,姊夫原地扎营修整,而杨熊军不能南下,被迫向西南撤退……”
嗯,转进这个词,是他从刘盈这里学的。
歼敌无数,转进如风……刘盈忍住不笑,接着吕释之说下去。
“姊夫在短暂修整过后,追着杨熊军的踪迹展开追击,毕竟若是任由杨熊和赵贲合兵一处,不仅河南之地的局势无解,就连河北的楚军也将陷入危难之地。
“故而姊夫率军一路急行,过张县,从大梁一带渡河,最终在曲遇县以东截住了杨熊,双方继续展开混战。”
“打烂仗,杨熊的蓝田精锐可比不过姊夫的楚军,这一仗,听说曹参带队猛冲,活捉了秦国的一个司马和御史,而傅宽更是一路杀到了杨熊面前,要不是他身边的短兵拼死一战,只怕此战就能抓到杨熊!”
刘盈挠了挠脸颊,有些疑惑地问道:“短兵?这是什么?”
吕泽在一旁解释道:“短兵是将领身边亲卫的另一个说法,按照秦律,要是将领被杀或被活捉,这些亲卫就会被全数处死,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拼命!”
刘盈轻声叹气:“还真是残酷啊。”
吕释之斥责道:“小孩子家家的成天叹气,像什么样子!再说了,这些短兵亲卫平日里有酒有肉,吃的比普通士卒好很多,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我叹气你也管?你等着,过几天就挑唆我妈跟你谈话……刘盈赌气似的再次长叹一声:“这就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吕泽低声重复了这句话,突然展颜一笑,摸了摸刘盈的脑袋,转头对刘太公等人说道:“此乃吾家之千里驹也!”
刘太公笑的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子越发明显:“小小年纪就养有门客,比他爹可强的太多了!”
一旁的吕雉满脸得意,摸了摸刘盈,觉得有儿子就行,男人神马的不重要!
在小萝莉妒忌的眼神中,刘盈歪着脑袋看向吕释之:“父亲在和杨熊作战的时候,启封的赵贲呢?他就没有趁势出击吗?两面夹击这种战术他不懂吗?”
“问得好,不愧千里驹!”吕释之促狭的笑了笑:
“当然出动了,他又不傻,只不过姊夫早就料到了赵贲的举动,派遣樊哙率领精锐在半路截击,此战樊哙一马当先,血透重衣,斩杀秦关内侯一人,将卒无算!”
吕释之摇头晃脑的很是吹捧了一番樊哙,说他古之恶来亦不及也。
刘盈坐在一旁,敏锐的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明眸皓齿,梳着垂鬟分肖髻的少女在听到樊哙的名字时,眼睛微微发亮,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糟了,我家的漂亮小姨保不住了……刘盈心中叹息,只恨自己穿越的不是时候。
他微微晃了晃脑袋,将某种奇怪的想法驱散,转而想到,刘邦之所以能打败杨熊和赵贲,一方面固然是自己的强大,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里的秦军没有统一的指挥,几乎就是在各自为战,在这种没有彼此配合的情况下,失败是在所难免的。
吕释之摇头晃脑结束,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杨熊军在曲遇遭到大败之后,自知无力东进和开封之秦军汇合,无奈之下只能向北渡河北窜。”
“姊夫自然狭大胜之威,率军紧追不舍,再次在阳武县追上了杨熊,双方继续展开交战。”
“此战姊夫再次大胜,终于彻底击溃杨熊带领的蓝田精锐,不过杨熊还是跑了,他带领着小股骑兵,一路向西逃回了荥阳县。”
“经此最终一战,秦国的蓝田精锐十不存一,启封城的赵贲也老老实实的堵塞城门,只求自保,再也无力出击,阻止姊夫攻城略地了。”
说到这里,吕释之长叹一声:“退回到荥阳县的杨熊,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秦二世的一道圣旨,征战不利,斩首示众。”
在自损长城这一块,胡亥一向是拿捏的死死的……刘盈点点头,看向吕释之问道:“别感慨了!快说说,我爹到底去哪了?”
吕释之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姊夫此战获胜之后,并没有继续西征,而是南下攻打颍川郡,这里存放着秦军不少的武库粮草,而且防守薄弱,正好趁机发展壮大自己。”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吕泽,问道:“伯兄,你还记得张良吗?”
吕泽点点头:“博浪沙刺秦,张良张子房名满天下,谁会不记得!”
吕释之笑着说道:“姊夫在攻略颍川郡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带着千余人在这一带打游击的张良,于是双方合兵一处,接连攻克了颍川郡的十几座城池,所获堆积如山!”
张良?老刘这是彻底起飞了!嗯,听说张良以后会是我老师,那我也牛批了呀……刘盈心潮澎湃,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去看看传说中汉初三杰中的张良和萧何!
“现在姊夫已经彻底拿下了秦国的颍川郡,以此为后方开始继续招兵买马,而且姊夫超越常人的一点在于,他没有独占颍川郡,而是让韩王成坐镇阳翟,自己则东征西讨。”
听着吕释之的话,吕泽也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颍川郡乃韩国故地,韩国也只灭亡了十多年,韩人也尚未彻底死绝,现在有了韩王成作为号召,民心所向之下,后方自然固若金汤!
刘盈看了看喜上眉梢的吕雉,径直说道:“那我们尽快出发吧,到阳翟,找爹爹!”
嗯,在此之前,他还要让丁义带人,将老石匠一家全部带走!
第二十四章 各有心机
启封。
面容消瘦,蓄着短须的赵贲站在城头,遥望咸阳的方向。
朝廷邸报传来,杨熊作战不利,斩首示众,传于诸军!
赵贲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在他看来,杨熊之死全是朝廷的瞎指挥。
杨熊本来率军坐镇颍川郡,奉命剿灭张良和韩成等反贼,但因为北方大败,所以被急令北上救援,等到强行军达到白马之后,又被命令南下收复陈留,夺回粮草甲仗。
故而已成疲惫之军的蓝田精锐,在白马城下被楚军一战击溃,之后又是一连串的强行军,自然战力越发下降,最终在阳武近乎全军覆没!
“朝廷,这是出了奸臣啊!”赵贲用力锤了一下城墙,一脸恨意。
在他看来,奸臣必定是执掌政事的郎中令赵高!
但此人得到皇帝陛下宠幸,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卫将军,即便是左丞相李斯,也同样无能为力。
于是,他的恨意,就集中在了接连战胜自己的刘邦身上。
“区区一泗上亭长,待我军修整完毕,再和你比个高下!”赵贲低声自语,突然想起之前从荥阳传来的消息。
北方的反贼联军和章邯将军依然在漳水一代对峙,赵国的司马卬按捺不住,率军攻破河内,正从那里渡河南下,而占据了颍川郡的刘邦也一路北上。
“糟糕,要是楚军赵军合兵一处,向西进发可如何是好?到时候三川郡危矣,函谷关危矣!”
赵贲心中猛然一惊,咸阳城,可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而戍守咸阳城的蓝田精锐,也已经随着杨熊的死亡不复存在了。
“秦国危矣!”
赵贲双眼骤然睁大,带着几分惶恐的说道:“快,擂鼓聚将,回军救驾!”
…………
平阴(今河南孟津县东)。
公元前1068年,周武王姬发以纣王无道,率领天下诸侯讨伐商朝。
为了检验和证实自己的实力,同时考验追随周人的各诸侯国的忠诚程度,于是在此地会盟诸侯,展开了大规模的阅兵仪式。
史称‘孟津观兵’。
而现在,掌着殷红大旗的楚军,从山川丘陵之中源源不断向这里走出。
旌旗招展,长戟如林。
穿着一身红色衣甲的刘邦走在人群正中,周围的士兵都用充满崇拜的眼神悄悄打量着他。
这并不是大家害羞或是担心被扣上刺王杀驾的罪名。
而是这个头戴竹皮冠,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的男人,身上带着几分神话传说的意味。
斩蛇起义,赤帝之子!
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个人一路西征,攻无不胜,即便是精锐的秦军主力,也照样被他接连数战击溃!
这,或许就是人间之神吧!
所以,不可直视神!
只是走在人群中的刘邦倒是并没有这种自觉,他迈着一看就让人想要揍他的步伐,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据从北边传来的消息,赵将司马卬攻破了河内郡,正在准备渡河。
艹!
这是想要抢先入关!
想到这里,刘邦心中就怒不可遏。
他在这里打生打死,几天几夜的不睡觉硬追杨熊,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要击败了秦军精锐,然后轻轻松松的进入关中为王!
现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臭虫,想要抢乃公的关中,真的是那什么,叔可忍、婶不可忍!
关中,是我姓刘的,姓司马的给乃公死一边去!
…………
河内郡,温邑县。
温邑县的县令名为许望,此人年约四十,平生惯会望风使舵,所以司马卬率军还没有抵达温邑县的时候,他就已经换掉了城头的秦国旗帜,派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去了。
此刻,他亲自站在城门处,恭迎司马卬的到来。
少顷,远处一队骑士策马狂奔而来。
从对方举着的大旗来看,正是赵军的旗帜。
按照五行学说的理论,赵国‘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所以旗帜的颜色红蓝混染,极其特殊。
片刻后,司马卬一行抵达温邑县,他对于这个识大体的县令很有好感,不过今天来并非是单纯的赴宴,最重要的另一个目的,则是听说对方有个女儿,师承高人,极其善于相面。
所以他想让这个小女孩看看,他的面相如何!
“拜见将军!”许望躬身行礼后,抢上前去为司马卬牵住战马,一脸谄媚的笑容。
没办法,天下人起兵反秦的时候,大多都会选择杀一两个当地的秦国长官,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而在温邑县,要杀头,必然要杀县令的头。
许望现在的谄媚,也只是想要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罢了。
他抬起头,看着从马背上跳下的司马卬,只见对方豹头环眼,虎背蜂腰,不愧是以剑术闻名于世,而被拜为赵国大将的勇士!
“许县令,闻名久矣,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司马卬随口拽了几句,径直向县城内走去。
许望满脸讪笑的跟在身后,点头哈腰的样子宛如奴仆,看的身边亲随满眼心酸。
“听说你有个女儿,善于相面……让她出来,看看我的面相如何?”司马卬武人出身,快人快语。
许望有些迟疑,喃喃道:“这个,恐怕……”
“怎么?”司马卬一瞪眼,看起来显得杀气腾腾:“俺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她不成,再说了,你家女儿还是个娃娃,怕个鸟!”
许望满脸哭笑不得:“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女曾经立下誓言,若有看面相之人,进门之时需要付一金的开门费,之后的相面费用,男子百金,女子减半……将军你看……”
百金,怎么不去抢……司马卬眼睛越发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许望解释道:“这并非是小女死要钱,主要是相人之面,必然泄露天机、招来天罚,若是不多备一些牺牲之物,供奉上天,恐怕活不过十年,就会遭受晴天霹雳……”
末了,他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是昔日传授小女‘心器秘旨’之术的圯上老人黄石公所告诫……”
司马卬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既然如此,百金奉上。”
是一百零一金……许望有心提醒,但又不敢。
第二十五章 卦卜阴阳
温邑县,县令府后宅。
司马卬盘腿坐在蒲团上,微微侧目,看着隔绝在纱帘之后的身影。
相师许负。
虽然司马卬不知道对方今年究竟几岁,但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还是个女童。
纱帘内,许负拿着一个龟甲摇晃了几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将军生于丙申月、戊戌日……八字月干父宫位为丙火爜龏(cónggōng)之位,年干伤官星,为四凶神之二……”
听着这一长串的术语,司马卬只觉得脑子里乱乱的,他晃了晃脑袋,粗声说道:“说点本将军能听懂的。”
许负愣了一下,也不生气,换了种说法:“将军父缘浅,应该是幼年丧父,由他人和母亲照料长大。”
司马卬眼睛瞬间睁大,外人只知道他父母双全,但却并没有人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其实是他的伯父……
嗯,这并不稀奇,司马卬出生的时候,正是秦国频频东出,列国纷争最为激烈的时刻。
他的父亲早早战死在外,在祖父祖母的主持下,他的母亲改嫁给了身有残疾的伯父。
此等之事在民间虽然比比皆是,但大家却都不会到处乱说,等到司马卬因剑术超群,成为赵国大将之后,更是从未对他人提起。
司马卬沉默不语,等着许负接着说下去。
纱帘内,许负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盘,白净细腻的脸上不悲不喜,如同一汪秋水:
“从面相看,将军双眼有神,眼光清澈,颧骨向上拔起,印堂有骨凸起且呈正方形,此所谓‘玉柱’。”
“如此面相者,贵不可言,绝非普通王侯所能比拟!”
“然而……”
说到这里,许负闭口不言。
司马卬心潮澎湃之下,上身前倾,急切问道:“然而什么?”
纱帘内,许负长叹一声:
“将军面相虽然贵不可言,但脸上却有一道伤疤,此伤贯穿面颊,阴煞之气深入骨髓,虽然可享王侯之位,但他朝必然横死,曝尸荒野!而且此等煞气,必然绵延子孙,代代相传!男子体弱多病,极易夭折;女子所托非人,凄凉一生!”
司马卬猛然瘫坐在地,双目无神,当时人笃信鬼神之说,许负仅从他的生辰就窥破了他的隐私,更是让他对之后所说再无一丝怀疑。
沉默良久之后,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说道:“可,可有解法?”
许负长叹:“仅仅说破,就要遭受天罚,若是化解,只怕不需三五日,必然有晴天霹雳取吾性命!”
“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数虽定,但却未必不可寻得一线生机,只是难之又难……”
司马卬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求你救我……”
许负再次重重叹息,语气中多了几分悲天悯人之感:“泄露天机,必遭天罚,但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也罢,今日我就舍得自家这条性命,知无不言好了!”
“将军立刻前往王屋山,在山中寻找一水流环绕之地,建造法坛,端坐其中,敬拜昊天上帝之位,每日以白牛黑羊为牺牲,如是者七七四十九天,煞气自解!”
听着许负的话,司马卬顿时开始犯难。
他在攻下了河内郡之后,正准备渡河西征,攻灭暴秦,如果此刻抛下大军,擅离职守,只怕不等驱除煞气,赵王就该遣使者将他斩杀当场了!
但一想到煞气不仅可以让自己横死荒野,且会绵延子孙,他又恨不能立刻飞到王屋山去。
进退两难,如之奈何!
司马卬看向纱帘内的许负,将自己的难处说了一遍,旋即恳求道:“还望许家淑女救人救到底,给我指一条明路!”
许负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有一法。”
“可在一月之内,访求四十九名阴时阴刻所生童男,四十九名阳时阳刻所生童女,在茅草扎成的草人上书写你的生辰,每日以白牛黑羊为牺牲,连续做法一年,便可稍稍化解煞气。”
“至于将军子孙,弃武从文,以文气化解煞气,转天煞之气为浩然龙气,则将来帝王之位可期。”
司马卬再次说道:“童男童女好找,但要找到特定时辰出生之人,恐怕……此事,还请助我!”
纱帘内,许负冷哼一声,鼓着腮帮子说道:“什么都要我来做,是你有煞气还是我有煞气!百金只是相面之资,找童男童女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我还不亏死了!”
末了,她带着几分赌气似的说道:“要我帮忙,好啊,五百金!哼!”
听着这个近乎于神妖的相师终于露出了几分孩子气,司马卬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财大气粗的说道:“好,五百金就五百金!”
看着纱帘内僵住不动的身影,司马卬心中涌出一丝得意,五百金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只要能用钱搞定的事情,就不是事情!
…………
司马卬走后没多久,许望看着一箱箱的金饼,赶忙让人去调派一队县兵入府作为护卫。
他走进内室,看着在金饼之上打滚的许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埋怨的说道:“女儿呀,你是不是……”
许负抬起头,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蛋,虽然只有八九岁的样子,但却已经能看出几分倾城倾国之态。
她笑着说道:“是什么?这是他求着我收的!”
许望摇头说道:“司马卬可不比常人,他手握重兵,杀人不眨眼,万一你所说没有应验……”
许负从金饼上坐起,一本正经说道:“昔日陈王建立张楚,派遣武臣攻赵,武臣攻下赵国故地之后立刻自封赵王;武臣派韩广进攻燕地,韩广立刻自立为燕王。”
“今日之后,司马卬必然谋求自立为王的机会。况且,我说他的是王,他就是王!”
许望看着自家女儿,笑了笑:“这个恐怕,你说了不算吧……”
许负歪了歪头,尽显天真之态:“怎么不算,父亲不是最擅长模仿他人笔迹?到时候模仿赵王笔迹,军前赐死司马卬,他若不反,便无后患,他若反了,当即应验!”
许望一愣:“笔迹好学,印章难求……”
许负一笑,越发显得娇俏可爱:“我阴阳家御者无数,借赵王印信一用又有何难!”
第二十六章 大河南北(求收藏、求推荐)
平阴渡口。
大河两岸,绿草莺飞,花树成林,不时有村落人家,只是里坊外墙大多破烂,偶有人影走动,却无鸡犬之声。
大河北岸,在征调了周边的船只之后,赵军开始搭建浮桥,准备渡河。
这一时期,人们还没有掌握在宽阔的大河上架起永久性的木拱桥或石桥的技术。
远处,司马卬带着自己的亲兵匆匆而来。
虽然时隔多日,但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来可期的喜悦,这种由内而外的情绪,也同样传递到了他所统领的赵军之中。
秦赵同源,但却不共戴天。
不说长平之战坑杀赵人无数,就说秦灭赵国之后,更是大肆搜刮赵人财富,存于咸阳宫室;强行征发赵人徭役,北修长城,死伤无数。
如此血海深仇,必然扣关直入,屠灭秦人以报!
“何时能渡过大河?”司马卬从马背上跳下,看向身边组织架桥的工师。
工师向他躬身行礼后,稍加计算了一下说道:“顺利的话,今天正午时分桥就可以架好。”
司马卬皱眉问道:“你说的顺利,是什么意思?”
工师看了看平静的南岸说道:
“自然是连接到大河南岸的时候,不会被秦军阻挠,将军也是知道的,我们搜集到的物资,只够架设一条浮桥,若是被毁,大河北岸就再也找不到足够架桥的船只了。”
司马卬点点头,粗声咒骂道:“该死的秦人,拆掉浮桥之后居然把船划到南岸去了,等到打下平阴,必须屠城!”
…………
日中时分,横跨大河的浮桥果然架好了。
司马卬大喜过望,还好他在攻打怀县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提前杀掉这个工师的家眷,反而以此为要挟,让对方帮着修建浮桥。
至于现在吗?
既然桥已经架好了,那自然要让秦狗一家去死!
不杀,难不成要让别的诸侯军队也从这里渡河,攻入关中吗?
楚怀王所说的‘先入关中者为王’,可不单单通用于楚国,这是六国之王的共同许愿。
‘将军面相,贵不可言!’他想起许负所说,心中越发火热,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关中去!
片刻后,赵军集结完毕,在使用了秦人战俘祭旗之后,士气高昂的赵军开始准备渡河。
就在此时,平静的大河南岸突然出现一抹红色,继而红色遮天盖地而来。
“是楚军!”
“哪里冒出来了这么多人?”
“别废话,结阵,问问他们要干啥!”
驻守南岸浮桥的赵军发出示警,迅速做出警戒的举动,而北岸的赵军也开始在司马卬指挥下迅速渡河。
咚咚咚!
毫无章法,但震天动地的鼓声响起,举着嫣红战旗的楚军开始冲锋。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留着杂乱胡须,身材魁梧的壮汉,他将身体藏在盾牌之后,迈开双腿,势不可挡。
此人正是樊哙。
作为先锋,他一直干的都是先登索敌的勾当。
此战当然也不例外。
而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一手持剑,一手握盾,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这些人多是从囚牢中放出的刑徒。
楚国和秦国一样,同样有军功爵体系,战时斩首,也一样可以免去刑罚,重获新生以及土地。
渡口的赵军看着狂奔而来的樊哙和他身后的先登敢死之士,身体晃动,牙齿打颤。
“快、快停下来!”
“我们、我们是赵军,是友军啊!”
赵军之中,响起了一连串带着哭腔的声音。
对面的楚军杀气腾腾,人数众多,迎战必然是个死;而退后,单不说浮桥上占不了太多人,即便是退回去了,军法也同样能要了他们的命!
一瞬间,这些拿惯了耒耜的赵军进退维谷,陷入两难之境。
而这一切,伴随着樊哙如同攻城槌一般的撞击不复存在。
砰!
一声巨响之后,樊哙直接撞穿了赵军的防线,踉跄着到了他们身后。
于是,他顺势拔下腰间的长剑,奋力挥砍。
刹那间,鲜血飞溅。
而跟着樊哙一起冲过来的陷阵敢死之士,面对着丧失了战斗意志的赵军,没有丝毫怜悯,只是手起剑落,收割着生命和军功。
从北岸出发的赵军只在桥上走了不到百米的时间,南岸的守军已经尽数被杀,汩汩鲜血流入大河,顺流向东而去。
河对岸,司马卬视力极好,他已经认出了那个坐在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的家伙是谁。
武安侯刘邦!
司马卬站在岸边,破口大骂:“姓刘的,你混蛋,你不当人子!”
呵,我不当人子好多年了……刘邦不为所动,指使着曹参带人往浮桥上泼洒麻油。
此时的麻油,既不是用芝麻压榨的香油,也不是深绿色麻椒制作的麻油,而是苎麻,也就是制作麻布的植物所结的果实压榨的油脂。
可以炒菜,也可以用作灯油,但更多的时候,是军中储备用来放火……
司马卬见状,目眦尽裂:“姓刘的,你他妈想干什么!”
刘邦恍如未闻,只是不断催促曹参:“快,多倒点,别给我扣扣索索的,把盾牌举起来,往前面走点!”
曹参不为所见的翻了个白眼,专心指挥士兵倒油。
司马卬心中大急,带着几分哀求的语气喊道:“武安侯,大家都是兄弟,有事好商量……哦对了,上将军让我向你问好!”
刘邦想了想,让人把楚军的旗帜收起来,然后用麻布蒙着脸,用他那标志性的沛泗口音大声吼道:
“对岸的兄弟,你认错人了,我们不是楚军,是路过的黔首……”
在他身边众人的哄堂大笑中,刘邦摆了摆手,曹参等人将手中的火把丢在油上。
顷刻间,诱人的香气随风飘荡。
没过多久,火光冲天而起,沿着浮桥快速蔓延,捆扎着木板的麻绳根根断裂,在水里的冲刷下,整个浮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解。
滚滚浓烟中,司马卬跳着脚大骂,心中懊悔不已。
而在南岸,刘邦听着斥候的话,眉头紧锁。
驻守函谷关的秦军,以及启封的赵贲同时向平阴扑来!
“我军危矣!”
第二十七章 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刘邦自说自话,在原地不断徘徊。
在他原有的计划中,只是来这里干掉司马卬的先头部队,烧掉浮桥就撤退。
至于秦军,西边的函谷关守军有把守关塞之责,不能轻动,至于东边,唯一能够对楚军有威胁的,就只剩下了赵贲驻扎在启封城的军队。
可那支军队,在和他数次野战之后,已经被他打的只能缩回城中自保,根本不敢外出了!
“难不成,司马卬和秦军勾搭上了?这是一个针对乃公的圈套?”
刘邦呢喃出声,但旋即打消了这个猜测。
这倒并不是他对于司马卬的人品有多么看重,而是对自己有所了解。
他统领的只有三四万人,即便是加上张良的韩军,以及现在正在招募和训练中的新军,总兵力也不过五六万。
这对于秦国来说,不过是疥癞之患罢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漳水南岸。
那里,数十万的精锐正在对峙,即便是在刘邦心中,能够真正左右天下大势的,也只有那里的胜负!
刘邦排除了这是针对他的圈套之后,确认了这应该是秦军为了保障章邯侧后方安全的一个联合行动。
毕竟物资从关中到荥阳,然后向北转运,要比从关中过蒲津,经河东郡转运要来的便捷。
所以,他这是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秦军的主要打击对象,是偷偷渡河的赵军。
现在司马卬被他堵在了河对岸,秦军的目标,自然就变成了他带领的楚军……
想到这里,刘邦有些哭笑不得。
但对于堵截司马卬这个决定,他还是不后悔。
万一赵军同仇敌忾之下,以一当十的打败了秦军呢?
关中之地,就为赵国所有!
让他继续做个武安侯,去看项羽这个毛头小子的脸色?
呵呵!
刘邦长叹一声,只可惜他以杀鸡焉用牛刀的道理,让张良和萧何协助韩王成防守颍川郡了,现在连问个‘计将安出’的人都没有。
“算球,乃公自己来!”刘邦吐了口唾沫,拉着斥候询问道:“函谷军和赵贲军居此地还有多远?”
斥候想了一下说道:“函谷关秦军只有一队兴卒,大约两千多人,现正往雒阳方向而来!赵贲军全体出动,过荥阳县,往平阴方向急行军!”
兴卒,就是兴军,也就是大军团的先头部队。
刘邦略微沉吟,心中已经想明白了这一仗究竟该怎么打!
撤退是不能撤退的。
这里聚集着三四万人的楚军,即便是从容后撤,也需要最少一天的时间。
北边那些原来的赵军,此刻也得罪惨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东西两边各有两支秦军大军袭来,而南边的雒阳城中,守城的秦军虽然之前不敢出城野战,但若是楚军后撤,他们必然出城纠缠,到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全军的大崩溃。
秦军衔尾追杀之下,只怕有全军覆没的机会。
所以现在惟一的生机,就是抢在东西两路秦军还没有汇合之前,打一个时间差。
先击溃相对弱小的赵贲,再狭大胜之威向西,击溃从函谷关出发的秦军。
至于接下来……
跑!
向西南方向,跑回颍川郡去!
正面攻打函谷关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刘邦想好怎么做之后,看向蹲在地上磨剑的樊哙,他准备效法当日攻打启封的做法。
一路正面进攻,一路从侧面迂回包抄。
赵贲军以急行军的方式赶来,必然会拉长队列,到时候樊哙从侧翼出击,自己再从正面猛攻,很轻松就可以击破赵贲,得到秦军溃退时,遗留下来的兵刃铠甲,粮草营帐!
…………
尸乡(今河南偃师)。
夕阳入水,金鳞万片,大河如梦如幻。
只是牵马而行的赵贲并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此刻的美景。
之前听闻司马卬想要渡过大河,向南进攻的时候,他就立刻带领军队前来救驾。
果不其然。
大军行进到荥阳县郊外的时候,就接到了咸阳城发出的命令,让他于明天正午之前,率军抵达平阴,否则军法从事!
此刻,他赌对了。
要是待在启封,等接到命令的时候,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
到时必然人头不保!
所以,朝中这确确实实是出了奸臣,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
之前的大泽乡作乱,他也有所了解,同样是莫名其妙的命令,然后一路从中央到地方畅通无阻,最终引发了现在这个局面!
赵贲心中长叹,但却下令军队加快脚步,抵达平阴之后再做修整。
突然,远处隐约传来了一连串惨叫声。
这是?
敌袭!
久经阵战的赵贲立刻做出判断,远处的惨叫声应该是兴军遇到了敌人的袭击。
咚咚咚!
凌乱但有独特韵味的战鼓之声,从南边的尸乡方向传来。
赵贲心中,顿时涌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还浮现出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是吧?又是他!”
大军结阵之中,赵贲向南望去,夕阳之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影子,举着一面几乎将自己完全遮挡的盾牌,正向他们狂奔而来。
而在那人身后,猪突猛进着和他一样的身影。
樊哙!
陷阵敢死之士!
赵贲身边,见识过樊哙作战风格的秦军士兵,身体开始打颤。
这个魔神一般的男人,和他身后的那些人一样,冲锋起来的时候,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并没有像常人那样的喊杀声。
即便是身体被利刃刺穿,也同样不会喊痛,只是挥剑乱砍。
惟其如此,才显得恐怖异常。
西边,响起了第二通战鼓。
血色的夕阳之下,殷红如血的楚军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的秦军都知道,在这面旗帜下,必然站着一个隆准美髯的长者。
楚国武安侯,刘邦!
秦军中,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吓破了胆的哭喊。
“跑啊,我不想死在这里!”
于是,兵刃铠甲被丢弃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一辆辆满载着军粮物资的大车倾倒路边。
道路之上,随处可见仓皇逃窜的秦军,以及士气如虹,衔尾追杀的楚军。
第二十八章 终相见(求收藏、求推荐!)
尸乡北,天色渐晚。
尽管混战中不知道有没有活捉或是阵斩了赵贲,但刘邦抬头看了看乌沉沉的天空,还是下令鸣金收兵。
虽说这样一哄而上的打烂仗是楚军强项,但四面皆敌,需要谨慎从事。
片刻后,拥有很多破产手工业者的楚军搭起了一座临时营地。
火舌舔着铜釜,冒出阵阵饭香。
只不过若是靠近细看,营中的人数似乎不对,走来走去的楚军最多只有千余,大部队已经不知了去向!
…………
通往雒阳的宽阔驰道上,数万楚军不举火把,口中衔枚,有序行进。
他们要趁着夜色的掩护,偷袭从函谷关方向而来的秦军。
突然之间,远处传来兵刃相交之声。
“敌袭!”
前军斥候飞奔而来,言说遇到一支秦军,军阵整齐,人衔枚、马裹蹄,同样在趁着夜色行军!
刘邦大惊失色,没想到对面的秦军和他有了相同的想法。
短暂的交手之后,他发现这股秦军和之前遇到的不可同日而语。
虽是混战,但军容整齐,以百人为阵,任由楚军反复冲击,却如中流砥柱般毫不动摇。
“撤退!”
刘邦喊过周勃,让他下令全军撤回颍川郡。
夜色苍茫,秦军未必敢追!
…………
阳翟。
韩王行宫
虽说名义上是王的行宫,但实际上却只是原来的颍川郡守,在阳翟修建的一套别院。
只是颍川郡守在别院建好之后没多久,就被调往他处,因此这座别院,就一直处于封存的状态。
于是整体的风格,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颇具几分后世里恐怖片的味道。
清晨,穿过花园的溪流边上,刘盈拿着竹罐和牙刷从房间中走出,蹲在水边开始刷牙。
牙刷是在路上签到的奖励,一套十二个,淘宝九块九包邮的那种。
惟一的优点,就在于刷毛足够柔软。
为了能够摆脱用树枝刷牙,让这种迥异于当下的工业品能在明面上用,刘盈煞费苦心的将东西藏在一间残破的民房中,伪造了这家人匆匆离去,没有来得及将牙刷带走的现场。
在经历过批判、抗拒、真香之后,牙刷被瓜分一空。
让刘盈有些遗憾的是,始终没有签到牙膏,这让他从穿越后的刷牙方式,都是用草木灰代替……
至于这一时期大户人家用的牙膏,叫做竹盐。
额,所谓竹盐,就是用优选出的竹子内装细盐,然后放在火上点燃,之后重复个五六次得到的高端产品,价比金玉。
刘盈蹲在水边,边按照后世的巴氏刷牙法刷牙,边监督自家萝莉和吕雉也按照同样的方式刷牙。
上上下下,面面俱到。
小萝莉刘乐虽然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但她嘴里长有虫牙,牙疼的滋味她是知道的,虽然小声说着谁是姐姐谁是弟弟啊,但手上的动作却很乖巧听话。
至于吕雉,她只当陪自己儿子玩一个幼稚的小游戏……
突然,门外有吕家僮仆跌跌撞撞跑来,口中高喊:“武安侯回来了!武安侯回来了!”
啪!
吕雉手中的牙刷跌落在地,整个人愣住。
她慌忙吐出漱口水,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向外走的脚步,仪态万千的向屋里走去。
这怎么还装起来了……刘盈斜撇她一眼,想到了症结所在,于是小声说道:
“母亲,你要是不去迎接一下父亲,某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可就抢先了!”
嗯,他说的并不是曹氏,而是住在阳翟另一处宅院中,顾影自怜的戚姬。
吕雉脚下一空,踉跄了一下,回头狠狠瞪了刘盈一眼,旋即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服,追着刘乐大步而去:“你慢点,别摔着……”
她在即将踏出跨院的时候,伸出手看向刘盈:“还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呀!”
…………
阳翟城北。
看着出迎郊外的韩王成和张良等人,刘邦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一路之上,除了甲仗物资基本全丢了之外,逃散的楚军大多数都自己又跑了回来。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敌人可以打败我,却不能杀死我!
但也有一些在他的意料之外。
比如此刻站在人群中,一个穿着粗衣木簪的女人。
她柳眉凤眼,容颜娇艳,如同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充满了高贵端庄的气势,让周围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这是他的妻子,为他生育了一儿一女的发妻,吕雉!
刘邦停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明白,现在并不是在做梦!
“这娘们怎么来了?”
刘邦无声呢喃,下意识的想要上前,但突然有些心虚的愣在了原地。
他脑袋不动,眼睛滴溜溜乱转,发现戚姬并不在迎接自己的人群之中,心中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那小娘们比这老娘们强,知道给老子留脸……”
刘邦正想朝风姿绰约的吕雉走去,突然察觉有一道黑影向自己袭来。
“不好,有刺客!”
他下意识身体微蹲,手握剑柄,颇有几分后世里居合斩的韵味。
只是还不等刘邦出手,沛泗口音的女童之声响起。
“爹爹!”
“嗯,是叫我的?哦对了,我还有个女儿……”
刘邦定睛一看,发现朝他冲过来的黑影,正是他的女儿,刘乐。
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中,小萝莉纵身一跃,扑进了刘邦怀中。
“哎呦,乃公的腰!”刘邦踉跄了一下,向下低头,看向怀中的刘乐。
嗯,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一看就是他的种!
只是,和他脑补的一路凶险万分,饱经风霜的寻夫、寻父之旅不同,小萝莉好像比在沛县的时候白了一些,还胖了不少!
胖了……
刘邦有些呆滞的抱着刘乐向吕雉走去。
血脉相连的悸动,让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向下望去,看到了一个唇红齿白,长得和吕雉有几分相像的小男孩。
只是此刻,这个小男孩正用一种奇特的眼神,上下审视着他。
刘邦促狭一笑,面向吕雉,指着刘盈说道:“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了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