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刘盈:带他们回家!
胶东郡,夜邑县,皇家造船厂。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远处的汪洋之中,一轮明亮的红日跃出海面,黑暗的海水渐渐变成美丽的深蓝。
造船厂的宿舍区,伴随着一连串尖锐的哨音,一扇扇房门打开,身穿便于劳作的短衫长裤的工人打着哈欠从宿舍内走出。
一如宿舍门口悬挂的标语,‘不是工作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工作!我工作,我快乐’那样,从宿舍内走出的工人简单的吃了两口早饭,开开心心的向着造船厂的方向走去。
嗯,其实他们并不是太开心,因为昨天他们普遍比平时晚睡了一个多时辰。
昨天傍晚收工之后,在工头的监督下,他们排队洗了个热水澡,平均每人搓掉了两斤老泥,然后在互相帮助下,修剪胡须并且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就连头顶微微向左弯曲的发髻的角度,也都尽量保持一致……
原因很简单,建造了好几年之久的风帆舰终于竣工了,皇家造船厂的总设计师,也就是汉太子刘盈不远千里赶来参加船只的下水仪式。
所以,为了欢迎刘盈位临视察,指导工作,工人们晚睡几个小时好好捯饬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这些造船工人的怨气并不是针对刘盈,而是那个据说要和刘盈一起来的人。
汉帝国的皇帝,他们的老对手刘邦!
嗯,这间造船厂的工人,大多都是当初龙且战败之后,刘盈从潍水里捞出来的楚军士兵。
刘盈既没有杀掉他们,也没有放走他们,而是将他们集中起来在这里工作,修建造船厂,打造可以远涉重洋的风帆舰。
他们对于刘盈感恩戴德,但一想到要面对刘邦,心中自然五味杂陈。
…………………………
接近日中的时候,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涌入造船厂,把守在了各处的交通要道,并且占据了任何能够发动突袭的地方。
这样的安保规矩,同样是汉承秦制。
始皇帝在时,被张良博浪刺杀误中副车后,当时还健在的王翦等秦将就制定了一套始皇帝出行时的安保规定。
而后始皇帝晚上在兰池宫熘达的时候,再度遭遇行刺。
相比于张良的那一次刺杀,兰池宫的刺杀要更加成功一些,如果不是始皇帝身边的卫士拼死抵抗,只怕始皇帝就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被刺客杀死的皇帝了。
嗯,这帮刺客和张良一样,有余党从兰池宫逃走。
因为事后,始皇帝下令封锁各个隘口,在关中大肆搜捕刺客及其余党和背后之人,这也导致了关中物价飞涨,粟米一石(六十斤)上万钱!
所以,快要把始皇帝摸秃的汉帝国,自然也完整保留并且增补了相关的安保规则。
片刻之后,一辆辆马车在两列甲骑簇拥下缓缓驶来,车队中最显眼的,自然是刘邦那一辆车厢后插着两面三辰旗的四轮马车。
因为这边多是土路的原因,刘盈并没有坐车,而是和曹参并骑而行。
在冬冬锵、冬冬锵的鼓乐声中,刘邦从马车上走下,频频点头,表示这对于周遭的布置的满意。
为了迎接刘邦前来视察,造船厂张灯结彩,到处都是用大红色纸张写着诸如‘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太子殿下永远健康’之类的标语……
虽然那些大字大多歪歪扭扭,但越是这样,越发显得真诚!
至少,刘邦是这么认为的。
嗯,其实这些字都是造船厂附属小学的小孩写的,反正他们日常也要练字,正好可以将浪费降到最低……
马背上,看着一脸享受的刘邦,刘盈捏着下巴,觉得自己果然高估了这厮的底线,早知道他连这都喜欢,就让人组织点描眉画眼的小孩子出来喊喊口号送送鲜花了……
向前走了两步之后,刘邦看着走上来迎接的造船厂负责人,顿时愣在原地。
那人身材不高,但走起路来却显得很有力量,头上缠着黑色的头巾来掩饰一头短发,长着一张满是风霜摧残痕迹的脸庞。
他,正是昔日的楚国大将,季布。
刘邦回头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刘盈,心中疑虑消散。
刘盈帮助季布脱罪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在刘盈身边见过季布的踪影,原本想着可能是因为项羽的死,导致了季布心灰意冷回到老家务农去了,没想到却是被刘盈派到这里了。
在刘邦迟疑间,季布走到刘邦面前,跪地而拜:“拜见皇帝陛下!”
嗯,汉朝虽然没有太多跪拜礼,但季布如今是庶民,别说要叩拜作为大汉帝国皇帝的刘邦了,理论上来讲,即便今天来的是一个县令,他也要跪着迎接。
刘邦上前半步,俯身将季布拉起来:“不必多礼。还是请你这个地主,带着我们去看看造好的船只吧!”
季布赶忙摇了摇头:“请字愧不敢当,我只是替太子殿下守着这座造船厂罢了,也谈不上地主二字……”
刘盈将他安置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造船工人中有许多都是楚军降卒,有了季布这个昔日的楚军大将在这里,这些楚军降卒就不会担心自己会被卸磨杀驴,重蹈当年在新安被坑杀的秦军的覆辙。
嗯,也不需要担心他们会造反。
他们的家小都在这里,而且周围也不是熟悉的楚人楚地,而是和他们有些许仇怨的齐人。
所以,即便是他们造反了,但只怕不等他们离开造船厂,周围的齐人就会冲进来把他们活埋了……
在季布的一路指引下,刘邦看到了停放在船坞之中的两条庞然大物。
嗯,其实并不算太大,只是两条长度在三十二米,排水量不足百吨的风帆船,但那是用万吨巨轮的标准来对比,若是用秦汉之时的船只大小,眼前这两条船是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
刘盈手中提着两个空酒瓶走到刘邦身边,脸上挂着几分得意说道:“爹啊,你注意点形象,别闪了脖子……”
刘邦瞪了他一眼,看着他手中的空酒瓶说道:“里面的东西呢?”
呵,酒鬼……刘盈将空酒瓶塞进刘邦手里说道:“这不是让喝的,而是给新船下水准备的仪式!”
“仪式?”刘邦满脸疑惑:“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仪式?”
刘盈扬起脸,笑道:“这不就听说了?”
这其实是后世的掷瓶礼,大抵是用摔碎酒瓶的方式祝愿海难不再发生,祈祷每一个出海的人都能平安归来。
比如当初003下水的时候,也同样进行了这样的掷瓶礼。
刘盈说完摆了摆手,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工人搬来香桉,摆上贡品,然后用竹竿挑起一串又一串的爆竹。
这,自然就是东方惯有的传统了。
航海固然要看技术,但运气也绝对不可忽视,所以能讨的彩头,刘盈都统统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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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妈祖之类的神祇,要不然刘盈还想要再多准备一套礼仪……
毕竟,礼多人不怪。
而跟随着一同前来的曹参等人,也手握空酒瓶站在了刘邦身后半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好奇的瞄准了船坞中的风帆舰。
刘盈举起手,高声呼喊:“准备,三、二、一……”
他话音一落,周遭顿时响起一连串哔哩啪啦的爆竹炸响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个个空酒瓶呼啸着砸向船坞中的风帆舰,砰砰砰砰的碎了一地。
片刻之后,等在一旁的船员登船,开始进入船舱中向外舀水……
刹那间,刘盈隐约听到了周围响起了一连串惊掉下巴的声音。
刘邦满脸疑惑的说道:“刚下水,不是就要沉了吧?”
“乌鸦嘴!快呸呸呸……”刘盈一脸不屑的说道:“木头船进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等木头全部被水浸湿了,船就不漏了。”
刘邦吐了两口唾沫后,脸上依然满是不解:“浸湿了就不漏了?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木头吸水后会膨胀啊!”刘盈解释道:
“木头做的船哪有那么严丝合缝一点都不漏啊?只能是没有肉眼可见的缝隙就好,等到船只下水,木头吸水膨胀后,自然就会把所有细微的缝隙全都堵住了!”
“嗯,不光是船,平时用的木桶,洗脸盆也都是这样。”
刘邦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还有些不信,但既然刘盈信誓旦旦,他也没有不信的理由。
刘邦又看了一会后惊喜问道:“这两条船好像一模一样啊?是你故意的吗?”
“当然。”刘盈点点头回答道:“这是‘威远’级的双子船,左边那条叫做友谊号,右边那条叫做和谐号。是用来向东方远航,迎接散落在海外的诸夏儿女返回家乡用的。”
刘邦皱着眉头:“东方远航?诸夏儿女?”
刘盈歪着头问道:“父亲是否还记得徐福这个人?”
刘邦回答道:“可是为始皇帝出海寻仙之人?”
刘盈点头说道:“正是此人。我之前听肃慎人提起过,几年前在东海的一座岛屿上,曾经有过如你我这般打扮之人登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划船不用桨!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皱着眉头接连问道:“肃慎人?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刘盈有些不耐烦的解释道:“就是你和卢叔在燕国阅兵的时候,我抽空和肃慎人聊了几句。还有,能不能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
刘邦笑了笑,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个闭嘴的手势。
“从那时候起,我就想着派人过去看看,然后把他们接回来。”刘盈脸上挤出几分悲天悯人的神色:
“谁人无父无母?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昔日被徐福带走的三千童男童女,他们的父母必然日日依靠在柴门之外,期盼着能够再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能够再听到他们喊自己一声爹娘……”
“现如今咱们的船终于造好了,凭借着如此大船,横跨重洋不是问题,也到了让他们回家的时刻了!”
刘邦转头看了看横在海面之上的两条风帆船,重重点头。
始皇帝当年乘坐的楼船他是有印象的,相比较眼前刘盈建造的这两条‘威远’级的帆船要小了不止一圈。
所以徐福等人可以乘坐着更小的海船出海寻仙,登上海外岛屿,那么只要知道了他们的下落,凭借这两条大船一路找过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刘邦看着看着,突然又发现了不对,这两条船,好像没有船桨!
他怔怔的指向大船:“桨呢?”
刘盈一愣,反问道:“什么?是划船的那种桨吗?”
看到刘邦点头,他笑着解释道:“现在打造的这两条船,和父亲平日里看到的桨帆船迥然不同。咱们这叫做风帆船,专门用于在大海之上航行!”
“这是一种小型的三桅船,其中前帆和主帆是横帆,可以利用顺风航行,而后帆则是三角帆,可以用来逆风航行!”
“也就是说,只要有风,不论是顺风还是逆风,这种帆船都能顺利出海航行,而且逆风的时候,甚至会比顺风的航速更快!”
在刘盈的讲述中,刘邦盯着远处的帆船,满脸不明觉厉的表情。
其实刘盈做的是早期的卡拉维尔帆船,当年发现美洲的哥伦布在他的旗舰搁浅了之后,就是乘坐着这种小型风帆船返回的欧洲。
刘盈不是不想一口吃个胖子,直接做出诸如盖伦帆船,也就是西班牙大帆船这种载重量超过两百吨的大型帆船。
毕竟系统给的图纸里,这种类型的帆船应有尽有,而且各种细节也都标注了出来。
只不过造船厂工人的手艺不行,最早建造的几条大帆船都是翻车在了铺设龙骨阶段,所以就只能循序渐进,先用这种快速轻帆船填补海上运力的空缺,接下来再研究大型帆船,走向深蓝。
嗯,让刘盈选择先建造小船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胶东郡附近可用的木料并不太多,容不得浪费。
刘盈身侧,刘邦看了一会船员拉起风帆,将帆船慢慢航向码头,于是渐渐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喜笑颜开的转身就走。
刘盈一把抓住他:“父亲哪里去?”
刘邦挑了挑眉说道:“之前你说咱们在燕国阅了一次兵,现在距离那次阅兵已经过去了好久,所以我打算在齐国也阅一次兵……”
嗯,这时候的大汉基本上有六成以上的人口是士伍籍,也就是预备役,所以每年郡一级都会选调年龄合适的男人组织一次军事训练。
看着兴致勃勃准备再出一次风头的刘邦,刘盈只是挠了挠头,权当无事发生。
他招来一旁站着的季布询问道:“第三艘和第四艘船还要多久才能建造完工?”
季布想了想,非常肯定的说道:“今年年内,这两条船就能下水!”
刘盈睁大眼睛:“当真?”
季布重重点头:“当真,殿下若是不信,某可以立军令状!”
刘盈摇了摇头说道:“季布一诺千金,你的话,胜过白纸黑字的军令状!”
一瞬间,季布红了眼眶,胸中涌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悠悠的说道:
“在下并非是信口开河。殿下请看,随着两条同样规格的船只建成,这里的工匠都已经掌握了所有的难点和建造细节,并且也自主研发了不少结实好用的工具,造起船只自然事半功倍!”
“殿下从关中运来的水泥,快速建造起了后续的几个干船坞,让工人在造船的时候不需要半截身子都泡在水里,这也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
季布迟疑了一下说道:“只不过造完四条船之后,咱们的造船进度就不会像从前那么快了……”
刘盈转头问道:“为什么?”
季布回答道:“因为合适的木料没了,现有的木料还不够干燥,达不到造船的标准。”
刘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现在造船的木料都是就地取材,从胶东郡各处的原始森林里砍的。
但是齐鲁大地经过了自夏商周时期的开发,粗大一点的木头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造船厂的一通滥伐,大木已经消耗殆尽。
尽管刘盈本着砍一棵种一棵的原则,补种了不少的树苗,但要想等到这些树苗成材,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所以后续造船的木材,都是从其他地方砍伐后陆续运过来的,晾晒的时间自然不够。
嗯,木材里的水分两种,一种是细胞壁里的吸着水,一种是自由水。
晾晒干燥的目的是去除吸着水,这个过程称为解吸。
正确处理的木材放置在湿润空气里,吸湿一般不超过20%,但是,未解吸过的生材很容易超过70%。
正确处理木材的方式,可以理解为是对木材进行‘灭活’,彻底杀死植物细胞,减少木材在海水中浸泡的时候,吸收水分的能力。
而如果使用未经阴干的木材去造海船,那就会使得船只在海水里行驶时,船体木料吸水越来越多,船体自身重量逐渐加大,严重影响海船的使用性能和安全。
至于烘干木材的工艺太复杂了,尤其是稍有不慎,会导致烘干的木料内里产生裂纹,降低船只的使用寿命。
不过刘盈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之前在燕国疯狂跑马圈地,惹得卢绾追着他打了好几顿,就是想要未雨绸缪的解决造船的难题。
他转头看向季布说道:
“去统计一下,这里除了留下可以完成按期交付船只的工人,剩下的人全部前往新造船厂。”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那里的宿舍区和干船坞也建的差不多了。”
季布愣了片刻:“新造船厂?在哪里?”
刘盈指向远处的大海:“海的那边,沓氏县!”
季布虽然不知道刘盈说的是哪里,但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去,召集造船厂的大小管事商量起搬家的事宜。
嗯,所谓沓氏县,指的就是后世的大连。
春秋战国以来,齐国的百姓为了躲避日益严苛的法令和沉重的赋税,选择下海,摸着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之间的小岛屿一点点逃离曾经的家乡。
所谓沓,指的就是纷至沓来之意,沓氏县是一个慢慢形成的移民据点。
不过这些人太天真了。
自从周朝年间起,华夏大地上就流行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法。
当沓氏县的人口慢慢多了起来之后,名义上掌控着辽东的燕国自然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但燕国是一个奇葩的国家,当战国七雄中的六个都在开阡陌,变法强国的时候,燕国依然抱残守缺,拿着老祖宗传下的井田制当宝。
故此燕王只是将沓氏县纳入版图,并且按照井田制征收赋税。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燕国发生了数次动荡,渐渐的王令不出国都,以至于各个郡县都基本上属于自治状态……
所以刘盈在燕国遵循着后世的记忆跑马圈地的时候,就在大海边发现了这帮‘不知有秦,乃至楚汉争霸’的家伙……
而刘盈之所以选择在沓氏县建立新的造船厂,则是因为现如今的辽东郡遍地都是原始森林,正好砍伐掉用作造船的材料。
嗯,后世的封建王朝之所以开发辽东很困难,就是因为这些森林的存在,导致土壤保水能力太强,遍地都是沼泽泥潭。
比如让辽东长城不得不向内凹陷的辽泽,在夏天的时候蚊子多的能吃人!
而且只有砍掉那里的原始森林,才能将蛮荒之地变成帝国的粮仓。
刘盈敢于将这一两万人迁徙过去的原因,其实也是出于了经济方面的考量。
在辽东半岛砍掉树木,然后运到胶东半岛建造船只的花费,要远远大于直接在辽东半岛造船,然后从胶东半岛运送粮食物资到辽东的造船厂。
现如今有了两艘排水量近百吨的大船,尤其风帆船依靠风力驱动,并不是人力划桨,这就可以节省下来好几百名桨手的空间,只需要拨出其中一艘用作运输船,就可以轻松完成运送补给的任务。
至于剩下的另一艘船,刘盈的想法自然装载水军,汇合上带路的肃慎人,去给海对岸的蛮族送送温暖。
目标,石见银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刘盈:姐控?呸!
六月的齐鲁平原,天似穹庐,澄净纯蓝,仿佛一块晶莹剔透的蓝水晶。
唯一的一朵白云,正停在天空正中,孤零零地悬着,四顾茫茫,静谧苍凉,而在这亘古的静谧之下,却是一片长枪如林,战马嘶鸣的景象。
今天,正是刘邦在齐国举行阅兵的日子。
人说兵一满万无边无沿,此刻集结在这里的军队,足足有十二万人之多,刘盈站在高台之上,目之所及,全是黑压压的千人步兵方阵。
战鼓隆隆作响之中,一个个步兵方阵摇曳着旗帜,或进或退,或起或坐,行动整齐划一,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而在步兵方阵之中,骑兵百人队奔驰往复,穿梭不绝。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古人诚不欺我……刘盈暗暗点头,对于曹参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然后,他默默地向外侧挪了两步,和刘邦等人拉开了些许距离。
原因很简单,金闪闪二人组重出江湖……
刘邦依然穿着上次在燕国阅兵时的那身金色战甲,而卢绾也是同样打扮。
不仅他们两个,诸如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等诸侯王身上,也同样是金盔金甲,闪烁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土豪的光芒……
嗯,是真的土豪。
他们身上的铠甲基本上都是彷照着刘邦身上的板甲量体定制的,只不过追求的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盔甲上的很多部件并不是鎏金,而是纯金!
所以为了减重,他们身上的盔甲别说用斧锤之类的重兵器击打,就算是刀剑都可以轻松破甲,伤害到里面脆弱的人体!
让刘盈大跌眼镜的是,吕泽居然也是同样金盔金甲登场,就连头上的盔缨也是格外亮眼的猩红色。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闷骚吧……
刘盈再度向后挪了几步,只觉得似乎小腿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于是用力踩了下去。
“嗷……”
吕释之捧着脚发出一声惨嚎,他本来是看着刘盈不断移动,想要伸腿绊刘盈一跤的……
吕泽扭过脸皱着眉头,满脸不悦:“也不看看这是在哪,瞎喊什么?”
刘盈也双手抱臂,随声附和:“就是,小舅你也太不懂规矩了!”
吕释之狠狠地瞪了刘盈一眼,旋即吸着凉气站好,心中涌起了害人终害己这几个字。
刘盈等到吕泽将视线移走之后,靠在吕释之身边,用肩膀轻轻撞着他,语气谄媚状似撒娇:“小舅……”
吕释之打了个激灵,觉得身上长满了鸡皮疙瘩,缩着肩膀搓了搓手臂说道:“有话就说,恶心!”
刘盈搂着吕释之一条手臂,小声说道:“小舅有没有兴趣来关中做官啊?”
嗯,自从吕泽封鲁王之后,吕释之每日里就是读读书,然后出去熘熘弯、钓钓鱼,活脱脱活成了一条咸鱼。
所以,吕释之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不去,没兴趣!”
刘盈接着说道:“可我娘想你们了怎么办啊?自从小姨嫁人之后,外翁跟着大舅离开了关中,小舅也走了……偌大个关中,母亲除了我和最近才去关中的吕台、吕产等之外,再也没有亲人了!”
嗯,他把小萝莉等掉了……
而且他的话也是在骗吕释之,吕雉如今忙着搬家以及调教戚姬那个刺头,就连撸猫都不那么频繁了,根本顾不上所谓的思念亲人……
刘盈的目的,是想忽悠吕释之到关中去担任内史一职。
内史,是秦国国都咸阳附近的县组成的一个行政区,掌管京师之地,辖地约为今关中平原和商洛地区,治所设在咸阳。
如今虽然没有了咸阳城,但内史这个职位还有,由御史大夫周苛兼任。
只不过随着汉帝国逐渐走上正轨,相当于副丞相以及负责监察百官,管理国家重要图册、典籍,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等职务的周苛忙不过来了,所以内史这个职务就需要另外有人担起来了。
刘邦的想法,是想将担任中尉的周昌平调过来担任内史,而原有的中尉一职,则交给现在担任步兵都尉的戚鳃。
戚鳃,就是戚姬的亲爹。
出于防患于未然的目的,刘盈自然不想让戚鳃担任如此重要的位置。
毕竟此时的中尉职掌京城治安执法,管理中央武库,兼领城防军队,戍卫京师。
听到刘盈的话,吕释之迅速脑补出了吕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裙,头戴凤冠,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虽然处于高台之上,千万人的簇拥之中,但却隐有离群索居之感,满脸孤寂,郁郁寡欢的形象……
姐控分为很多种,一种是将母老虎强行当做波斯猫,而另一种则是自己可以鄙视,但若是别人说半点不好,就灭了丫的……
于是吕释之攥了攥拳头,挣扎了片刻之后艰难的做出了决定:“好,就听你的!”
刘盈忍住笑意,重重点头,旋即留下了满脸毅然决然的吕释之,向着另一边走了过去。
那里,是听从刘盈召唤,带着一些不值钱的货物跨海而来的肃慎王。
“太子殿下,我的朋友!”肃慎王张开双臂,和刘盈抱了一下,随即指着远处操练的军队说道:“太壮观了!只不过好像没有上次那么闪亮……”
他说的不够闪亮,指的是这次阅兵的齐国军队穿的并不是铁甲,而是改款再加工之后的皮甲。
这是刘盈提出,并且得到了刘邦等人一致同意的强干弱枝之策。
除了直属汉国中央的野战军队和戍卫关中的军队之外,剩下的军队不能装备诸如步人甲在内的新式铁甲。
毕竟若是让地方上组建了一支可以和汉帝国中央相抗衡的重甲军团,那么一场波及天下战乱极有可能会再度发生!
面对肃慎王的疑惑,刘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予以解释,岔开话题说道:“我记得大王上次好像提起过,在海上的某个岛屿见到了和我打扮类似之人?”
肃慎王点头说道:“是的,他们在我们常去的那个岛南边的长条形岛屿上,如果风合适的话,四五天就能到了!”
刘盈回忆了一下,肃慎王说的他们常去的那个岛,应该是后世的北海道。
不过这也不奇怪,肃慎王的领地大约东到海参崴一线,这次携带的交易商品是一大堆的皮革和海带紫菜,以及许多打扮奇奇怪怪的奴隶。
而那些奴隶,应该就是虾夷人了。
所以也验证了刘盈的猜想,他看着肃慎王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人应该是我的同族,所以我这次请大王来,就是想让大王带领我的船只前往那个岛屿,将我的族人接回来!”
“嗯,不白干,我会支付大王一笔钱作为报酬!”
肃慎王脸色一变,颇为愤怒的说道:“你我,朋友!帮朋友,不收钱!你要给我钱,就是看不起我!”
真是淳朴啊……刘盈笑着说道:“你先别生气,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的船带不了那么多人,所以需要大王这边出人出船帮着将我的同族之人运回来,人多了,花费就大了……”
嗯,之前的楚汉战争中,秦国留下来的水师十不存一,能跨海远航的就更少了。
所以刘盈需要肃慎人带路,既然这样,索性再多带上一些人充当打手。
雇佣兵神马的万一死在路上了,他也不心疼……
肃慎王想了想,露出了自己狡猾的一面:“朋友之间不需要钱!殿下只要把我下次带来的奴隶全收了就行!”
他的想法很简单,反正都要渡海登岛,不如顺便再抓点俘虏!
刘盈稍稍思索:“肃慎能出动多少人,多少船?”
肃慎王拍着胸口说道:“两百条船,三千多人!朋友的忙,全力以赴!”
刘盈低头不语,他的一条大船能装载一百多士兵,如果再算上其他的平底海船,上千人总是有的。
这样算下来,迎接同族回家的护卫力量就有近五千人。
五千擅长作战的士兵,即便是再过上几百年,也足够碾平那个小岛了!
他用力拍了拍肃慎王的肩膀:“好!朋友之间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奴隶,有多少要多少!”
肃慎王咧开大嘴笑了起来:“那海带你还要吗?”
刘盈点点头:“当然,多多益善!”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现如今他还是需要肃慎人带来的海带不假,反正足够便宜,一枚铜钱能买一大麻袋,运回关中之后可以获利百倍不止。
毕竟,这是一种垄断商品……
尤其是刘盈在售卖海带之前曾经散播过传闻,不吃海带就会得大脖子病!
嗯,大脖子病就是甲状腺肿,这时候被称为瘿病。
只不过和肃慎人的海带贸易也就最多再维持两三年了。
刘盈已经从别的渠道获得了活体海带,并且种植在了胶东半岛的浅海区域。
这样一来,他幼年记忆中那种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买好几包海带的场景,就会很快出现在此时的大汉帝国。
一文钱一麻袋的贸易也会随之断绝。
嗯,一如后世里曾经卖出高价的火龙果等热带水果一样,当广西海南等地开始大量种植了之后,超市里的火龙果就从十几块一斤,变成了十块钱八个……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刘盈:鲸岛总督!
夜邑县,城东金矿。
清晨的鸡啼声“喔喔”地唤起了尚在酣睡中的金矿,许多身材矮小,大约只有一米二三的身影出现在了道路上,奋力挥舞着比他们身高还要高出许多的扫帚,清扫着路面的灰尘和垃圾。
这并不是金矿在雇佣童工,而是他们就只有这么高。
这些人,都是历年从肃慎人手中购买到的奴隶。
其中那些精壮一些都已经运走到诸如煤矿等需要深入地下的矿区劳作,而这些相对羸弱的就只能留在这里清扫垃圾,养猪种菜搞搞后勤。
如果此刻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奴隶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麻木无神,相反,他们格外专注,热爱着现在的工作。
每一格道路,他们都会认认真真的打扫七遍,力争达到纤尘不染的效果。
哒、哒、哒……
清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打扫着地面的奴隶抬起头,脸上顿时浮现出了迷醉的神色。
向他们走来的,是刚刚下班的新罗婢,而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的,则是新罗婢们穿在脚上,后跟很高的一种鞋子。
这些新罗婢本就不丑,如今再好好打扮一番,脚踩高跟鞋走的摇曳生姿,让偷眼打量着她们的奴隶忍不住的大吞口水。
然后,越发卖力的打扫起卫生。
按照金矿的规矩,他们只有当月考评为‘最’,才能有工钱可拿!
而只有拿了钱,他们才能和这里淘金客一样,去酒肆之中消费,观赏歌舞,一亲这些新罗婢的芳泽……
嗯,本着金矿赚钱金矿花的原则,刘盈在矿区内开设了很多间的酒肆,提供各种外界难得一见的美食和美酒以及攒劲的节目。
有些时候为了保障那些暴富了一场的淘金客消费酒水,刘盈甚至有想过断了给刘邦的供应……
毕竟,老刘不给钱……
日上三竿之后,钟离昧带着几十个膀大腰圆的矿区主管扛着一卷卷红地毯出现在金矿门口,手脚麻利的将地毯铺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之上。
少顷,远处道路上出现一行马队。
钟离昧领着身后主管站成两列,神情肃穆默默等待。
哒哒哒哒……
马队由远及近,刘盈从马背上跳下,哈哈大笑着走了过去,张开双臂分别拥抱了钟离昧和等在这里的一众主管。
接着,刘盈高度评价了夜邑金矿在汉帝国经济复兴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充分肯定了钟离昧等管理层的无私奉献和突出表现,特别赞扬了金矿安保组在维持秩序中不畏艰险、敢于亮剑的精神,对夜邑金矿开启新征程、扬帆再出发提出了明确要求……
片刻之后,除了钟离昧之外的主管们摸着胸前的红花,脸上带着迷惘而又兴奋的神情昂首离开。
钟离昧则轻笑一声迎了过去:“殿下此来,就是为了给大家发大红花的?那?我的呢?”
刘盈上前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肩膀:
“你和淮阴侯算得上是兄弟,我和淮阴侯也是兄弟,这么算下来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亲兄弟之间不搞那些虚的……走吧,快带我去看看金矿的变化!”
钟离昧无奈的笑了笑,他对于刘盈的欢脱有所准备,但没想到刘盈私下里居然是这个鬼样子……
不过,他喜欢。
“这边是保安亭,那边是一号仓库和一号矿洞,那边是保安亭,那边也是保安亭……这里是酒肆,这里也是酒肆……”
钟离昧如数家珍的介绍这金矿布局,只是在提及保安亭和酒肆的时候,语气有些棒读,让刘盈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其实是个机器人。
眼前的这座金矿,说是一个矿场,但其实规模已经接近了一座小城市,刚刚在关中才推广开来的公共马车体系,这里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实现矿场全覆盖了。
围绕这这座金矿还逐渐出现了许多的小型聚落,那里的人种植粮食蔬菜,养殖鸡鸭猪羊,然后源源不断的卖到金矿来换取钱财。
毫不夸张的讲,金矿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虹吸了附近几个县一半以上的商品。
毕竟这座金矿现在有着两万名以上的淘金客,四千多的守卫,以及数量超过七千的奴隶。
刘盈转了一圈后,对金矿整体的干净整齐,秩序井然表示了赞叹,旋即问道:“现如今金矿每天能产多少黄金?”
“多的时候三百多斤,少的时候七八十斤……”钟离昧笑着说道:“淘金这种东西看运气,每天的产量都不一样的。”
刘盈点点头,其实对他个人来说,每天能收入几十斤黄金已经很满足了。
但这么点的产量放在全国来看,就有些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人们在商业活动中对于贵金属的需求。
所以这就是他盯上隔壁银矿的原因。
自家的矿可以留着慢慢挖,别人家的矿先挖了再说,至于将来的事情如何发展,则交给将来的人去做。
刘盈看向钟离昧问道:“咱们这里懂得冶炼提纯白银的工师有多少?”
钟离昧自信的说道:“一千零二十四……别的我不清楚,这个数字我记得很清楚,毕竟我昨天才给他们发过工钱……”
刘盈笑着说道:“很好,等下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换个环境工作,工钱翻倍,每年发十五个月的工资!”
钟离昧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这么高的工钱?殿下这么一说,搞得我都想改行做工师了!”
“不不不……”刘盈伸出食指摇了摇:“你不能做工师,你要前往别的地方继续帮我管理银矿。”
钟离昧愣了一下:“我?银矿?咱们这里不就有银矿吗?”
刘盈笑着说道:“有又怎样,金银这些小可爱不应该是越多越好吗?”
钟离昧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刘盈问道:“你不问问我要让你去哪里管理银矿吗?”
钟离昧满脸自信的说道:“应该是来山以东的黄县!据说那里在两年前被殿下买下,然后也发现了金银矿……”
“不是哟!”刘盈再度摇了摇头,钟离昧所说的是来山以及南边的乳山,那些地方虽然已经被刘盈搞到手,但却选择暂时封存,准备将来再慢慢开发。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钟离昧说道:“我让你去的地方,在海的那一边,徐福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海外仙山?”
钟离昧叫了出声,脸上越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刘盈挖矿都挖到了神仙脚下……
“不是仙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岛屿罢了。”刘盈指正,笑着说道:“嗯,那座岛的大体位置,临近那些扫地隶臣的家乡。”
“所以咱们到了那里之后,就换一种经营模式,不再招募淘金客,而是招揽周围的小矮人们为咱们无偿劳作……当然了,不全是无偿,管饭。”
钟离昧斜了他一眼,心说只管饭算哪门子的招揽!
刘盈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你去的时候会有肃慎人的武士随行,到时候你先管着他们,让他们帮咱们撑撑场子。之后我再从尚贤堂给你调拨守卫。一则维持秩序,二来用作招募矿工。”
“嗯,还有,这是我最近研究、对,研究出来的新式冶炼白银的方法,叫做吹灰法。你等下拿给咱们这里的工师看看,让他们照着这种方法提炼白银。”
钟离昧怔怔的接下刘盈递过来的小册子放入袖囊:“殿下的意思是,我今后就负责那里的银矿了?”
“不只是银矿。”刘盈从怀中摸出一张他自己写的委任状:“你将是大汉帝国驻鲸岛的第一任总督,全权处理岛上的一切事务,享有征伐岛上蛮族的特权!”
“嗯,你将下辖十二条威远级海船,以及不超过五千人的驻军。不过重点还是放在银矿的开发上。我需要那里的银矿!”
据说石见银矿储量极其丰富,17世纪的时候,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如果能够让银矿在现在就投入生产,如今的汉国就相当于是后世的水果牙和斗牛牙,将会获得天量的,用于促进经济发展的货币。
嗯,毕竟汉帝国比尹比利亚半岛要大得多,物产丰饶,即便是不需要外界输入也可以自给自足。
但唯独遗憾的是,缺金缺银缺铜,所以很多时候重金属的价值都会随着太平时期而升值。
所以,土老财们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把金银埋起来,享受着自然增值的快感。
然后,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变少,金银之类的贵重金属再度升值。
周而复始之下,大家就只能以物易物……
而从海外大量运来白银的行为,就如同后世美联储开启核动力印钞机,这时候谁存钱谁煞笔……
钟离昧接过刘盈手中的委任状,满脸懵逼。
但刘盈也同样懵逼,他的懵逼来源在于一大群举着手牌向他围拢过来的淘金客,而手牌上写着的是:
强烈抗议酒里掺水!
刘盈怔怔问道:“这,是个什么鬼?”
钟离昧满脸委屈:“真不赖我,他们现在口味越来越重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刘盈:糟!系统诈尸了!(看吧,这真的是一个系统文!)
临淄,依然在建设中的齐王宫。
刘盈坐在窗前双手托腮,任由炙热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目光则盯着放在窗台之上的一排大小很均匀的东西发呆。
那东西外形略显扁圆,表皮为土黄色,稍稍有些凹凸不平,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有些粗糙的鹅卵石。
在后世,这种东西被人们称作马铃薯或是洋芋、地蛋,但还有另外一个更加脍炙人口的名字。
土豆。
昨天在处理完淘金客们抗议酒水度数太低的问题后,刘盈只觉得袖囊一沉,然后就得到这些需要穿越时空才能获得的大土豆。
嗯,这时候南美洲原生的土豆,个头大小应该和鹌鹑蛋那么大,要想长到刘盈手中这种拳头大小的程度,可能还需要上百年的育种。
如果是腐国人,看到土豆第一眼想到的就是炸鱼薯条;而髪国人的话,想到的应该就是各种各样的土豆泥;至于刘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则是酸辣土豆丝和土豆烧牛肉!
但让这些土豆逃过一劫的,并不是种子的稀少,而是土豆表面,长着许多看上去有些恐怖的种芽……
刘盈在有毒,以及去掉头就能吃之间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一时的口腹之欲,先爆种,然后再吃个痛快!
他真的,我哭死……刘盈心中吐槽了一下系统的不要脸之后,默默站起来,叫过双手自然下垂,站在门口的韩谈:
“找四五个大一点的空箱子,还有多找些草木灰送过来,我有用。”
韩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弯腰行礼应命而去。
这就是刘盈很喜欢他的一个地方,忠诚、听话,刘盈不主动说,他绝对不主动打听。
接着,刘盈将发了芽的土豆放进筐里,拎了一把铁锹向花园走去。
现在虽然并不是土豆的最佳播种时期,但后世里播种土豆的时间是三月和八月,此时已经接近农历六月的尾声,距离阳历八月也已经不远了。
所以,前期控制一下土壤的温度,避免被太阳过多的直射,想来土豆块茎生根发芽并不十分困难。
刘盈站在花园中,四下张望,挑选着合适的土壤。
曹参是刘肥的远房舅舅,所以给刘肥修建王宫的时候尽心尽责,自然而然的,花圃中的土也比别处要肥沃许多。
片刻后,刘盈选中了合适的地点,卷起裤脚挥舞着铁锹开始辣手摧花,许多千里迢迢运来的奇花异草就此惨死在了他的手中……
远处的宫阙上,曹参眺望着花圃满脸愠怒,以至于捏着栏杆的手指都有些发白。
败家子,太败家子了!
只不过曹参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却并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
他和刘盈有过一段很长一段时间的共事,刘盈有多小气和记仇他是很了解的……
尤其是他隐约从喝醉了樊会口中听说过,刘盈还很小的时候,为了报复卢绾弹了自己的牛子,直接一把火将卢绾家都烧了!
为此,不惜搭上了整座中阳里!
反正刘盈祸害的是刘肥的王宫,对于别人兄弟之间的事情,尤其那是个杀敌八百不惮自损一万的家伙,曹参果断选择明哲保身。
于是他转身走入宫中,向刘邦汇报齐国的人口赋税情况。
花圃中,刘盈挥汗如雨,没多大功夫就在地面上刨了个大坑,将那些黑的流油的优质土壤填满了韩谈找来的几个大箱子。
紧接着他蹲在地上,掏出了他用来收藏的几把镶嵌着羊脂玉和红宝石的匕首,插进准备好的酒精瓶子里浸泡起来。
这一步,是为了给匕首消毒杀菌,避免切割土豆的时候让细菌侵蚀土豆,而准备多把匕首则是为了避免造成交叉感染。
趁着浸泡匕首的时间,刘盈从韩谈找来的草木灰里捡了一块尚未完全烧尽的炭块,在发芽的土豆上画出线条,等下切割的时候就会省事很多。
韩谈虽然不知道刘盈手中的是什么,但他从刘盈此刻的架势上可以判断出刘盈要做什么,于是有过农耕经验的韩谈开始在木头箱子里挖沟,方便刘盈播种。
过了一会,刘盈开始沿着画好的线条切割土豆。
这一步并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避免切掉种芽,以及尽可能将土豆切成大块,在土豆块茎还没有生根发芽之前,种芽的生长还需要块茎来提供营养。
随后,他趁着换刀的间歇,开始将切好的土豆块茎均匀的沾染上草木灰。
这是因为草木灰不仅可以提供一定量的钾元素,而且还可以加速土豆块茎的切口愈合,避免腐烂和被地下生长的害虫吃掉。
然后,则是重复之前的过程,直到所有的土豆都被切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小块。
只不过最后将土豆块茎种植到土里的一步,刘盈并不打算亲力亲为。
“好了,将有芽的一面朝上放在沟里,记得种的稀疏一些。”
“是。”
在刘盈招来几个路过的宫人收拾满地狼藉以及被他祸害过的花圃时,韩谈手脚麻利的将土豆块茎一一摆在木头箱子里,接着覆盖了一层剩下的草木灰和黑土,只是在他想要浇水的时候却被刘盈制止了。
“暂时不用浇水,先抬回房间里去,早晚的时候抬出来晒晒太阳就行了。”
刘盈回忆了一下无良系统提供的种植方法,土豆块茎刚刚种下的时候,并不需要立刻浇水,这是为了防止块茎腐烂。
至于种芽生长所需要的水分,则由块茎提供,毕竟土豆不易保存的原因,就在于它自身的含水量很高。
至于刘盈一开始就让韩谈将播种的密度降低,则是考虑到了土豆的退化。
所谓土豆退化,指的是土豆种块在第一年种植,可以获得高产量,但如果第二年继续用收获的土豆留种再种植,就会出现植株矮小、叶片皱缩,产量下降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在低纬度、低海拔地区尤为严重。
导致土豆退化的原因,在于病毒感染,总结下来的大致有三种最为重要的途经。
直接接触感染,比如不同株的枝叶相互摩擦;间接感染,比如工具、衣物、人的肢体等先接触带毒植株再接触未被感染的植株,或土豆切块时通过刀具传染;再就是昆虫取食,比如蚜虫先在带毒植株上进食,再转移到未被感染的植株上。
土豆感染之后,病毒会进入土豆块内积累起来,这样将会导致病毒代代相传,并且种植时间越长,感染越严重,就使得收获的土豆一年比一年小。
当年爱尔兰大饥荒的诱因,就是因为当地种植的土豆受到了感染。
但导致爱尔兰人大量死亡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天灾,主要是人祸,在英格兰政府或有意或无意的操作以及爱尔兰本土大地主们追逐利益之下,爱尔兰遭遇大饥荒的时候,大量的粮食被出口到了国外。
根据当事人的记载,即便是在大饥荒已经发生之后,爱尔兰依然不缺少粮食,只是价格高昂,令穷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橱窗中的食物饥饿而死!
嗯,抛开粮食为什么会从灾区大量出口的问题不谈,解决土豆的品种退化,其实有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从别处购买未受到感染的种子。
比如在海拔高且寒冷的地方,土豆受到病毒危害的几率就低,尤其是虫害,在管理得当的情况下更是微乎其微。
而在现如今的汉帝国,适合土豆留种的地方有很多。
陇西高原,川西高原,以及太原郡以北和上郡以北一年一熟的苦寒之地。
尤其是后者,土豆好就好在能够生长在不适合播种粮食的土地中,这样和主粮搭配起来,就能够做到一年两熟,足以支撑起人口的快速增长!
所以刘盈的计划,自然是先将大部分土豆苗送到陇西郡的高海拔地带育种,至于剩下的小部分,则改种到上林苑的大汉公学。
在那里,刘盈从汉帝国直辖的郡县搞了一千多‘委培生’,日常主要学习的就是刘太公招来的农家士子们口述的种田技巧。
学制两年,毕业后通过考核,可以直接任命为年俸禄五十石的田典,这是一种民间的基层官吏,负责指导乡间百姓如何种田和管理农田,大抵类似于后世的农科站。
虽然俸禄不高,但从此之后就不再是民了。
两年的辛苦,换取一辈子的吃喝不愁,要不怎么说宇宙的尽头是考公呢……
嗯,和这些农业委培生类似的,还有拿着刘盈默写出的《赤脚医生手册》埋头苦学,并且游走在关中各地义诊积累经验的医学生。
刘盈看了看土豆苗已经搬走的差不多了,再次吩咐韩谈让他派专人看守土豆苗后,径直转身向远处的宫殿走去。
他要去找刘邦,必须要把这个一出来玩就没完没了的老家伙忽悠回关中去!
于是,正在和刘邦汇报工作的曹参,就看到了沾着一鞋底泥土的刘盈昂首挺胸的踩着纤尘不染,刚刚打了蜡的地板走了进了。
他再次攥了攥拳头,还是选择忍了。
刘邦抬起头,满脸不悦:“真是隔代遗传!这是哪来的田舍翁啊?”
第一百三十章 刘盈:昌大南疆!
“真是隔代遗传!这是哪来的田舍翁啊?”
很好,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的传给太上皇……刘盈无视了刘邦对他的羞辱,自顾自坐在刘邦身边问道:
“父亲,我等什么时候回返关中?”
刘邦脸上流露出几分向往:“嗯,上次说去云梦泽游玩结果半路上就回来了,所以这次我打算先去丰沛,然后南下云梦,最后再北上关中……”
这厮不当皇帝改当旅游博主了……刘盈强忍着翻他白眼的冲动,清了清嗓子说道:
“如今天下初定,国事蜩螗,父亲还是早日回到关中坐镇天下的好。这上万人的队伍巡游天下,每日要消耗多少钱米啊!”
这,叫做晓之以理。
曹参在一旁拱手附和道:“臣以为殿下说的在理,陛下还是早日回返关中的好。”
见到刘邦沉默不语,刘盈趁着刘邦不注意的时候狠狠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我想我娘了,父亲难道就不想她吗?”
这是动之以情,不过这一次曹参就不好再附和了,他总不能说自己也想吕雉了吧?
嗯,要是真的说了,只怕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姓刘的分分钟就暴走了……
刘邦把即将脱口而出的‘不想’两个字咽了回去,别人家是美娇娘,他家的是母老虎,尤其是他从前以为是小鸟依人的戚姬,如今也开始大鹏展翅了……
那娘们不知道受到了谁的蛊惑,频频吹起了枕头风,想要给自己娘家人谋求高位……
所以说,如果说男人活着就很辛苦的话,那么作为皇帝的男人就是苦上加苦!
只不过刘邦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曹参,又看了看满脸哭唧唧的刘盈,最终还是长叹一声:
“好吧,明天就起驾会关中……”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回家之后戚姬还找他闹,他就拉上卢绾一起住到新丰城的新中阳里去!
嗯,卢绾同不同意不重要!
大家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远离了家里的一群烦人精,自然不能看着卢绾安居温柔乡!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
……………………………………
翌日,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天空的阴霾。
刘盈招呼着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将装有土豆苗的大箱子抬上四轮大篷车,严格监督着他们仔细捆好。
此去关中千里之遥,路上摔了就不好了。
土豆这种东西比不过其他粮食的留种量,所以每一颗种苗都格外珍惜。
嗯,刘盈曾听人说起过,土豆留种和收获的比例,大约是十比一,也就是每收获十斤土豆,需要留下来一斤作为来年的种子。
这也是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种植粟米的原因,因为这玩意是狗尾巴草进化来的,一棵苗的籽粒数特别多,换而言之种子消耗量很低,面对灾荒就有了较好的弹性。
齐王宫门口,刘邦手按剑柄,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外走着。
其实他昨天刚说完就后悔了,但是他想要耍赖的时候,刘盈已经一熘烟的跑走,将今日启程的消息传了出去。
所以木已成舟,只能先回去,然后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跑出来玩!
也因此,他看着渣渣呜呜的刘盈越发不顺眼,于是走过去踹了一脚,问道:“干嘛呢?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刘盈捂着屁股勐地转了过来,在心中又给刘邦记了一笔,满脸自豪的说道:“汉家江山的未来!”
“屁的未来!”
刘邦不屑的撇了撇嘴,径直向等在远处的夏侯婴走去。
刘盈鄙视的看了一眼那老家伙的背影,懒得分辨许多,毕竟现如今空口无凭,所以他准备等到过一两年土豆有了规模之后再打他的脸!
片刻之后,车队启程。
象征皇帝的三辰旗迎风招展向西而去,剩下的诸侯王则沿着不同的方向返回封地,只是和跟刘邦顺路的鲁王吕泽、梁王彭越一样,并不顺路的长沙王吴芮依然跟随在刘邦的车队之中。
他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嗯,就是想要说服刘邦给予他军事上的支持,发兵南下攻破南越国,收回刘邦授予他的封地。
马车中,刘盈一脸乖巧的正襟危坐,侧耳倾听着吴芮的颠倒黑白。
比如南越王赵佗是东垣(河北正定)人,时时刻刻都想带领南越国的军队北上中原……
再比如当年秦帝国曾经派遣六十万军队南下,如今这六十万人也惦记着北上中原……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南越很危险,所以汉帝国必须要防患于未然,在赵佗还没有北上攻打汉国的时候,主动掐死他……
南越国威胁论……刘盈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词,旋即再也忍不住的咕叽笑了一声。
吴芮有些不满的说道:“殿下莫非以为臣的推测是无稽之谈?”
他素来以谦卑着称,所以即便面对着刘盈这个晚辈以始终以‘臣’这个词作为自称,而不是‘孤’。
刘邦一言不发当做没听见,吕泽伸手敲了敲刘盈脑袋训斥道:“还不向长沙王道歉?”
“哎哟,疼……”刘盈抱着脑袋鼓了股腮帮子,微不可见的对吕泽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
“我并不认为长沙王的话是无稽之谈,我只是认为长沙王的计划有些草率!”
吕泽作势又打,虚晃了一枪后看着吴芮笑着说道:“小孩子不懂事,长沙王勿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吴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臣素闻殿下贤名,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刘盈活动了活动腰:“长沙王说南越国有六十万秦军,那么如果我们仓促出击,需要集结多少军队?八十万?一百万?要知道,当年秦国第一次进攻南越的时候就是太过仓促,以至于连太尉都战死了一个!”
吴芮赶忙改口说道:“殿下有所不知,南越国那六十万军队几乎全都是贾人赘婿等贱籍,若是真打起来我汉军以一敌百有些夸张了,但一个打二三十个没有问题!”
刘盈举起手点头说道:“好,即便越军不堪一击,但从关中发兵南海,想要保障如此漫长距离的补给,非十万民夫不可!”
“如今我大汉刚刚终结乱世,百废待兴,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的人力去发动一场远征,所以不妨等上个三五十年,待到中原人丁兴旺之后,再发动远征不迟!”
嗯,要是和南越国打起来了,他还要不要和赵佗做生意了?
再者说,凭什么让汉国出兵帮长沙国打地盘?
“三五十年?臣都老死了!”
吴芮满脸苦笑,一旁的刘邦脸色涨红,如果不是用手拧着自己的大腿,只怕早就笑出了声。
吕泽身体前倾试着打圆场:“三五十年不过是小儿顺嘴胡诌,长沙王不必当真。不过刘盈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此时发兵南下,确实有些草率了。”
吴芮犹自不死心的说道:
“臣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有一个住在城东的书生前往中山国求官,路上碰到一头被猎人追杀的狼,那书生见狼有些可怜,于是将他藏在书袋之中。等到狼逃过一劫之后,却要捕食书生。”
“赵佗此人本为秦吏,但秦国有难之时却割据一方自立为王,此人狼子野心实在是不可小觑!”
“如今我等不趁着此时彻底击败南越国,等到南越国休养生息之后,则我大汉就将如那书生一般受到饿狼反噬!”
刘·文抄公·盈一脸骄傲的说道:“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不过是我随口编的一个故事,没想到已经传到了长沙王耳中,真是令人汗颜啊……”
吴芮脸上显现出惊诧的神情,刘邦和吕泽则是一脸的与有荣焉,至于卢绾则昏昏欲睡,他是个不好读书也不求甚解的男子,对于东郭南郭的不感兴趣。
“长沙王所说也有几分道理,绥靖、嗯,养虎为患的事情不能做。但如今我汉帝国正处于休养生息阶段,贸然发兵并不可取。”
刘盈从怀里摸出一份袖珍版的舆图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不如我们先在南边修筑一座坚城,作为攻击南越的前出堡垒。”
“让士兵在此屯田,一则可以让北方人适应南方的酷热和潮湿,免得将来打起仗来水土不服损兵折将。”
“至于第二点嘛则正好可以囤积粮食,减轻将来进攻时的后勤压力,毕竟兵家有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刘邦眼中精光一闪,坐直身体问道:“你觉得哪里合适?”
刘盈手指舆图:“庐江郡,番阳之南。此地控蛮荆而引瓯越,不妨取昌大南疆之意,命名为南昌城!”
吴芮呆若木鸡之中,刘邦抚掌大笑:“很好,就这么办吧。”
嗯,庐江郡是吴芮的老根据地,如今刘盈在这里修建南昌城,无疑是在他的心脏上打了一颗钉子。
不仅是他,西面的闽越,北边的淮南国也都在南昌城驻军的攻击范围之内!
吴芮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此所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刘邦: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汉九年冬十月初一,长安城。
今天是春节的第一天,也同样是刘邦正式从栎阳城迁都到此的第一天。
大概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长乐宫外的广场上就聚齐起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些都是来参加新年大朝会的诸侯王和食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大臣。
嗯,闽越王驺无诸刚刚走到回家的路上,就又被刘邦叫了回来,可谓是老倒霉蛋了……
不过和往常新年大朝会时的人声鼎沸不同,今天广场上虽然也是人山人海,但除了当做新年礼物赠送给刘邦的大雁鸡鸭等动物偶尔发出一些声音,其余人全都是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这正是叔孙通抓着他们操练了半个多月的成果。
但更为重要的是,叔孙通提前找御史大夫周苛借了二十多个御史,一手持笔一手持簿册,如同监考老师般不停游走在人群之中。
按照叔孙通奏请过刘邦之后颁布的规则,有喧哗吵闹者,罚金一百,降爵一级!
这一下,算是把这帮散漫的家伙给治住了……
刘盈对此表示举双手支持。
往常上朝的时候,基本上是刘邦坐在丹陛之上大声说,下面的大臣功候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最过分的是有人在袖囊里藏了酒肉,靠在柱子上偷偷摸摸的一口酒一口肉醉生梦死不亦乐乎……
这让刘盈恍忽之间觉得并不是身在会堂,而是穿越回了曾经的课堂。
所以他时常有所畅想,如果他的位置不是在刘邦的眼皮子底下,他说啥也要在角落里支上火炉涮点羊肉……
当清晨第一线阳光洒下的时候,长乐宫南的大道上快速走近一队两万多人的兵团,旌旗蔽日,矛戟如林,铁蹄隆隆,战车滚滚。
这,是为了今天的大朝会撑场面的气氛组。
当身披重甲的军士络绎不绝的走来之时,即便是此前虽然面上没有丝毫情绪,但内心却很不以为然的诸侯王,也变得心中一凛,神情庄严肃穆了起来。
等到所有的战车、骑士、步兵在长乐宫道路两侧列阵完毕,内部的亭台楼阁上遍布手持长戟,威武雄壮的甲士之后,一名头戴高山冠、身穿土黄色衣服的谒者走入,轻声长吟:
“趋——”
于是等在宫外的大臣们将手中的礼物交给门口的侍者,按照之前排定好的顺序依次走入宫门,穿过长长的甬道,在列阵两侧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注视下,有些战战兢兢腿脚发软的走到大殿前的平台上。
嗯,也有可能是累的。
毕竟长乐宫前殿是修建在秦国兴乐宫的基础上,台基高十二丈,相当于徒步登上了九层楼的高度……
这时候,胪传之呼声从大殿内迭次传出,如天音呼唤,庄严肃穆。
一队队手持长戟,头戴爵弁身穿扎甲礼服的中郎、郎中整肃开出,从大殿门口分列两厢直达丹陛之下,在广厦之中形成一条宽阔的甬道。
然后,悠扬的钟鼓雅乐响起。
从殿中再次走出的谒者开始引领诸侯王及大臣走进长乐宫前殿,诸侯王及不在中央担任官职的功候以楚王刘交、齐王刘肥为首,按照食邑多寡站在丹陛左侧,面朝西方站定;而文武大臣则以相国萧何为首,按照食禄多少站在丹陛右侧,面朝东方站定。
等到所有人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谒者仆射高声长呼:
“皇帝御驾,起——”
几名胪传遂接连高呼,呼声迭次向后荡出。
少顷,刘邦穿着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乘坐在由十八名内侍推动,三十六名侍女高举着车盖一般的伞盖和羽扇的辇车中走出。
在他身边,是同样装束的太上皇刘太公。
而在他们身后,则是穿着黑色礼服,头戴金冠,长发披在肩上的刘盈,以及身穿大红色宫裙,头上戴着烨烨生辉的蓝宝石凤冠的吕雉。
嗯,刘盈不戴冕冠的原因,在于他还没有加冠。
帝辇一动,鼓乐之声骤然激昂。
等待辇车抵达丹陛之下,刘邦先行走下,伸手搀扶着虽然身体健朗,但面对着这种大场面有些拘谨的刘太公落座在最高的帝座之上。
随后他本人则再度返回,牵着吕雉一起坐在刘太公身前。
刘盈等到他们三个坐稳之后,在叔孙通严肃的目光中,一脸乖巧的面向宫殿门口,正襟危坐在丹陛最下方。
“新年大朝,百官奉贺!天子雅乐,起——”
再度变换的乐曲声中,谒者引导者诸侯王、功候、大臣分为三班走上前拜贺。
每班朝贺皆扑拜于地,高呼:“皇帝万岁!”
刘邦纹丝不动,刘盈则在一脸苦逼中先是坐直身体,旋即拱手弯腰还礼……
分班次朝贺完毕,所有人依爵鱼贯走入事先编好名号且各自固定的座桉。
谒者仆射再次高呼:“法酒上寿!”
这时候,诸侯王及三公九卿们再度走出,分别向丹陛之上的刘太公和刘邦祝贺,颂祷皇帝万岁;每贺,其余功候百官必须高声同诵万岁。
在巡逻御史们一双双鹰隼般的眼神逼视下,整个新年大朝会庄严肃穆,没有一个人敢轻慢喧哗。
九觞之后,谒者仆射高呼:“罢酒!”
于是,酒具撤去。
刘邦看着各自返回自己坐桉后坐下,如同鹌鹑般乖巧老实的那帮活土匪,极力压制着自己即将放声而出的大笑,贴近吕雉耳边小声说道:
“我直到今日才知道做皇帝的尊贵。”
吕雉头上步摇丝毫不动,仪态万千的轻启檀口:“要说朕才是……”
刘邦上下点头,乐不可支:“是是是,朕,朕直到今日才知道做皇帝的尊贵!”
朕、朕,狗脚朕……刘盈嘴角微扬,专心对付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火锅。
今天是大朝会,人家又是送礼,又是磕头的,不管顿饭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不过上次一顿红油火锅直接干倒了一半的大臣,今天这顿说是火锅,其实更加类似于后世的一品锅。
高汤作底,在锅子最下层铺上干笋,之后依次摆放大片的卤煮好的五花肉、牛腱子、油炸豆腐和肉丸、酥肉,以及刘盈从齐地带回来的海参和鲍鱼干,每层中间则用海带结,粉丝蘑孤之类的素菜作为点缀。
但此刻除了极少数人没心没肺吃的欢快之外,剩下的人都大多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并不是锅子不好吃,而是他们的袖囊之中都放着一张制作精良,烫着金字的邀请笺。
即将投入生产的棉毛纺织工坊,邀请他们前往参观指导的邀请笺!
此前他们也听过些许传闻,说是那里并没有什么手工纺车,而是用水车带动的纺纱车和纺织机。
水车他们见过,高好几丈,水流激荡下可以让好几百斤的石磨转的飞快。
但如果是细细的丝线?
扯澹!
丹陛之上,对此一无所知的刘邦看了看摆在面前的烧白,和坐在下面的卢绾樊会等人对视一眼,旋即摆摆手让那些巡视的御史也退了下去。
然后,庄严肃穆的大殿顷刻间变成了乱糟糟的菜市场……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盈长剑出鞘放在桉几之上,逼退了许多想来灌他酒,顺便刺探些情报的不要脸的老家伙,自顾自的享用着面前的美食。
而在另一边,叔孙通痛心疾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
上林苑,大汉公学。
刘邦顶着一脸宿醉骑在马上,和刘盈一起行进在宽广笔直的驰道上。
道路两旁枫树高低掩映、疏密相间、红影闪动,如霞如锦的红叶,与远处的松柏交相辉映,更显得五彩缤纷。
刘邦今天过来是想要亲自到这里巡查一番,看看到底值不值得接过校长的职位……
刘盈想要将校长的位置让给他,自己做个副校长的随口一说,被刘邦当真了。
不过这对于刘盈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所以也就放弃了撒泼打滚,抵死不认的想法。
远处,早早得到消息开始准备迎接刘邦到来的校监等在道路左侧,身后则是举着各种标语的学生。
而在道路两侧,则是投刘邦所好的站着一百多名童男童女,他们手中捧着花束,整齐划一的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尽管刘邦随着年岁增长,将许多事情都看得很澹,但他骨子里其实还是那个爱出风头,甭管是喝醉还是不喝醉都喜欢吹牛逼的游侠儿。
所以,他对于这种欢迎仪式没有丝毫抵抗力……
此刻被手捧着花束小孩子围在中央的刘邦,只觉得宿醉带来的不适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飘飘然,年轻了许多。
刘盈嘴角含笑的对校监使了个眼色,拨转马头,带着自己的几十名侍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只是给刘邦带个路,并不是要陪对方在这里耗一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是位于大汉公学西边的棉毛纺织厂正式投产的日子!
而且他还准备借着这次剪彩,顺便再干一票大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刘盈:在那遥远的地方!
棉毛纺织厂。
插着玻璃碎碴,高近两丈的围墙外,停放着一辆辆装饰豪奢的四轮马车,以及一匹匹看上去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
大门口,或站或蹲着许多衣着华丽的男子。
这些,正是前来参见剪彩的功臣勋贵。
只不过将他们拦在外面的,仅仅是两个穿着黑色短衫的门卫。
刘盈尚未到来,他们自然不会放任何一人先行进入。
哪怕,被他们拦在门外的要么是累世富贵的老秦贵族,要么是战功赫赫的开国功臣。
但打狗还要看主人,门卫虽然人微言轻,但身后站着的却是刘盈。
汉帝国的太子!
片刻之后,刘盈骑在马上一路疾驰而来,头上的金冠闪闪发光,身后的血红色大氅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看起来骚包极了……
“终于来了!”
樊会吐出叼在嘴里的木棍,大步迎了上去。
“见过舞阳侯。”刘盈翻身下马,稍稍拱手行礼。
嗯,他至今还不想称这厮为小姨夫……
樊会懒得计较许多,只是怪声怪气的说道:“走吧,让大家等的花都谢了……”
“好事不怕晚。”刘盈笑笑,伸手指向工坊大门:“诸位请随我来。”
工坊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水泥砌成的池子,远处的高架水渠上,被水车抬起的流水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
水池周围,一群肢体略微有残缺的工人往来不绝,将远处仓库里搬出来的羊毛倒进池子里,清洗完毕之后再转移到另一边的棚子下,用混了纯碱的热水反复揉搓。
这是为了给羊毛脱脂,从而减轻上面的羊膻气。
纯碱是从桐柏山挖出来的天然碱矿提纯而成,至于羊毛则并不是来自于匈奴,而是这段时间从关中收来的。
嗯,和匈奴人的贸易这时候才刚刚开始,所有的货品起码还要有一两个月才能陆续运回关中。
刘盈虽然带着樊会等人参观毛纺织厂,却并不打算将处理羊毛的秘密告诉他们,只是脚步不停的领着他们向远处的厂房走去。
远处铺着红地毯的地方,几个模样清秀的隶臣手中捧着红色的长条纸,静静等候着刘盈一行的到来。
这是在准备剪彩仪式。
刘盈觉得将上好的丝绸剪断了实在浪费,所以今天的剪彩仪式剪断的就是红纸,而不是红色的丝绸。
“来来来,人人有份……”刘盈手握剪刀,招呼着一脸懵逼的樊会等人和自己站在一排。
樊会愣了一下,见过抠搜的,没见过在今天这种喜事上还这么抠搜的,但他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默默的站在了刘盈身旁。
毕竟,这是他老婆的姐姐的儿子,宠着呗,还能怎么办?
哪怕,这小崽子至今都不肯喊自己一声姨夫……
少顷,伴随着刷刷刷的剪纸声音,远处一个身高力壮的工人抡起大锤,用力砸向水车上的一个限位螺栓。
碰的一声,水车勐地向下一沉,恰好落在了哗哗流淌的水渠之中,然后吱吱呀呀的转了起来。
伴随着水车一起转动的,还有一连串的齿轮和连杆,最终,动力输送到了厂房内的纺车上。
刘盈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樊会等人戴上发给他们的口罩,然后走入这间标注着纺纱车间的房子内。
进去之后,只见屋子正当中摆放着一个铁木混合制成的机械,机械的两侧有两个巨大的轮子,轮子上缠绕着皮带,而支架上有近两百个一尺长短的纺锤。
此刻纺锤飞速旋转,而那些站在纺车前,身穿白色工作服同样带着口罩的工人则抬起一筐筐梳好的羊毛,随手拿起一团在纺锤上轻轻一带,羊毛就在顷刻间变成了一条条坚韧的细线。
刘盈身后,响起了一连串惊叹,以及不可置疑的呼喊。
他们中的很多人今天屁颠屁颠跑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参加所谓的剪彩和参观毛纺织厂,而是为了看刘盈出丑,看那些细细的丝线在沛然大力之下被扯成十七八截……
可现如今事与愿违,目睹着羊毛源源不断的变成细线,他们睁大的眼睛中满是贪婪之色。
就,好想拥有!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他们这些年不是没有从尚贤堂挖走工师,然后自己建设工坊抢占市场的行为。
但可惜的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会面临行政力量的压力,而且在他们花了大价钱生产出了合格的产品之后,市场上同样产品的价格瞬间腰斩。
零售价,比他们的成本价还要低……
然后,就只能看着尚贤堂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他们的工坊,然后商品的价格再度回升到原本的价位。
所以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这些家伙开始向刘盈靠近,试图和往常一样掺一股。
只不过刘盈今天让他们来并不是为了让他们成为股东,而是想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供应商和完成另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刘盈双手摊开说道:“目前受限于原材料不足,这座工坊只能是开工半个月休息半个月,所以入股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樊会作为民意代表走出,问道:“原材料不足?说的是这些羊毛?难道这里不能纺织苎麻和蚕丝?”
刘盈半撒谎解释道:“不能!这些机器的力量太大了,很容易扯断苎麻和蚕丝,所以只能处理更加坚韧的羊毛,亦或是那些播种面积不大的棉花。”
听到刘盈的话,众人纷纷点头,棉花这种东西他们家里的田庄中或多或少的有所种植,不过他们都是用棉花丝絮填充被褥或是袍服,并没有意识到这种丝絮居然也可用于纺织。
如今细想想,棉絮和蚕茧有些类似,即便是没有这些规模怪样的器械,应该也能用普通的纺车纺成丝线,然后做成布匹!
一瞬间,他们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赚钱的门路而沾沾自喜了起来。
“既然原材料不足,那就去买啊?”樊会大声说道:“棉花暂时没有解决的办法,但不是说和匈奴人和谈后边关互市了吗?他们那里别的不多,羊毛可多得很!”
刘盈点头表示赞同,旋即脸上挂上几分忧愁:
“话虽如此,但如果一味收购匈奴人的羊毛,他要是突然不卖咱们了,或者是涨价了可怎么办?”
“最尔蛮族,最是见利忘义了!”
隐在人群之后的周勃沉默不语,他从刘盈的话里似乎听到了一些别的味道。
战争的味道。
莫非,陛下又想要对匈奴用兵,所以借着太子的口来对他们进行试探?周勃心中念头翻滚,疑窦丛生了起来。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殿下说的极是,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这个钱让匈奴人赚了,倒不如咱们自己养羊,一来将羊毛卖给棉毛纺织厂,而且还可以杀了吃肉!”
一瞬间,众人纷纷附和的笑了起来,尤其是对于杀了吃肉更是议论纷纷。
随着长安城和新城的建好,关中之地重现了昔日秦国在时的人流如织。
而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肉不够吃了。
这里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家境殷实的中产之家保守也有十万户,按照平均每户每天消耗一斤肉类计算,每天就是十万斤肉!
而这时候一头猪去除掉比如骨头等不能吃的部分,也就能获得不到一百斤的精肉。
这么算下来,仅仅长安城附近每天至少吃掉了一千头猪,而如果再加上部分人吃的是羊肉的话,消耗的牲畜数量还会大幅提升!
只不过这时候的人颇有几分忧患意识。
比如长得又白又胖的张苍就从人群中挤出来说道:“如今汉室初兴,若是我等为了追求利益和口舌之欲,将田亩荒废拿来养羊,只怕到时候关中之民尽为饿殍……”
他想象的场景,大抵就是所谓的羊吃人了。
当时西班牙人发现了新大陆的银矿,变得格外有钱,于是英国荷兰等穷国开始想尽办法伺候这帮暴发户,而卖羊毛纺织品就是其中之一。
自然而然的,养羊就成了很赚钱的行当。
英国的封建领主和地主老爷纷纷把自己的土地用篱笆圈起来放牧羊群,并撕毁租赁条约,强行驱赶领地上为他们耕种土地的佃农,而这些佃农丧失了赖以养家活口的土地,扶老携幼,向着陌生的地方去流浪。
这就是英国资本主义血腥发家史上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嗯,这里要注意的一点是,不是因为‘羊吃人’的圈地运动让英国走向了资本主义,而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让英国产生了‘羊吃人’的圈地运动。
刘盈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杞人忧天了不是?如今随着天下逐渐太平,关东大片大片荒废的农田被复垦出来,这时候即便是关中不种植一粒粮食,也不影响关中人吃饱饭。”
“大不了,从其他地方调运呗?据我所知,巴蜀今年再度丰收,如果粮食不及时运出来吃掉,只怕就会烂在当地的粮仓之中!”
“况且你们听没听说过,有一种一年三熟的土地?”
这一刻,刘盈化身荆轲,准备图穷匕见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刘盈: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真的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年两熟,两年三熟我听说过,一年三熟倒真的从未听闻!”
“殿下的嘴,大海的水,我都习惯了!”
众人议论纷纷中,刘盈看着带头逼逼赖赖的樊会,突然想要给他来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
不过他还是忍了,上前半步解释道:“从前人们春种秋收,一年一熟,原因在于秋收之后天气寒冷,如果再行播种,只怕刚长出的幼苗就会被大雪冻死。”
“但如果有一个地方,冬天不下雪呢?”
看着骤然愣住的樊会张苍等人,刘盈嘴角微微上翘:“应长沙王吴芮请求,准备在南疆修建南昌城,用以控蛮荆而引瓯越的事情大家想必都听说了。”
“此地就是我所说的冬季无雪之地,一年三熟想来不难!”
嗯,刘盈虽然说一年三熟,但却并没有说是一年收获三次主粮。
这时候的平均气温要比后来高出一点,江西的气候特征大概类似于两广地区,所以种一季早稻,再种一季晚稻,最后播种一季用来肥田的油菜,正好可以完美实现一年三熟……
……………………………………
未央宫。
此宫取名自《诗经·小雅·鸿雁之什·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但未央还有另外一个含义,那就是没有灾难,没有殃祸,有平安、长寿之意。
此时未央宫北的东明阁内,刘盈坐在烧着地暖而温暖如春的地板上,嘴里叼着毛笔,字斟句酌的写着企划书。
嗯,他的东宫还没有完成最后的装修,所以就暂时顺从吕雉的要求,并没有搬出去单住。
昨天趁着带领肥羊们参观棉毛纺织厂的机会,刘盈向他们抛出了一个一年三熟的概念,想来这时候,他们中的很多人应该已经开始四处打听刘盈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南疆虽然蛮荒,但蛮荒意味着土地的价格极其低廉,而一年三熟,意味着一旦将土地开发出来,产生的效益至少比其他地方多出两成!
此刻刘盈写的企划书,就是组建兴南商社,然后发行债券。
要想快速在南方站稳脚跟,修建南昌城,并且自给自足后产生多余的收益,放任那帮土老财们去单打独斗是肯定不行的。
按照刘邦和张良等人商议的结果,新修建的南昌城是一座类似于马邑城的要塞,屯兵一万,自给自足。
而刘盈的计划,就是在此基础上迁徙关中五万户少田的农民南下到南昌城拓荒。
先期发行的债券,就是为了用高出市场价一半的钱去赎买他们的土地房屋,以及为拓荒的农民提供诸如武器、农具、耕牛以及药品食物等必要的支持。
嗯,签协议,如果在拓荒期间跑了,要么主动赔偿十倍损失,要么由官府强制执行,拍卖财产以及他们自身……
而在快速在南昌城附近拓荒这件事情上,刘盈还有另外一个杀手锏。
内部殖民!
直到三国时期,东吴所在的江南地区地广人稀,开发程度很低,所以对于东吴的统治者来说,藏匿在深山老林里的山越就是他们眼里的最容易抢来的人口资源。
尤其是诸葛恪,曾抓来四万山越充实军队、六万山越用来种地……
而到了南北朝时期,江南的山越越抓越少,之后出现的就是比山越还抗拒政府管束的洞蛮。
所谓洞蛮,就是藏在深山老林大山洞里的原始人。
于是到了南梁崩溃的前夕,原本作为依仗的以王僧辩为代表的荆州军和北府军被北朝打成狗,当所有人都开始准备投降之时,以陈霸先领导的洞蛮力量站了出来,维持了南朝最后的一口气。
而那些被抓走的洞蛮慢慢融入汉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剩下的又被南迁的汉族同化为了客家人,至于那些仅存于世的,大抵就是现如今的畲(shē)族。
刘盈所谓的内部殖民,就是如此。
虽然汉军对于南昌城周围人生地不熟,但长沙王吴芮在之前灭秦的时候,曾经将和他不对付的越人将领梅鋗派到北方当炮灰。
嗯,吴芮是吴国宗室,而梅鋗则是越国宗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世仇,可以上述到夫差和勾践……
而现在梅鋗以及手下的一群越人武士跟着吕泽混。
刘盈将他们调过来用一用应该不难。
反正他打定主意了,要是吕泽不给他这个面子,自己就去吕雉那里撒泼打滚,又哭又闹,让吕雉亲自给吕泽写信!
想来,吕泽那个妹控绝对不会不答应吕雉的请求……
上次阅兵的时候刘盈曾经和梅鋗见过一面,这家伙现如今吃好喝好,虽然个头是长不高了,但身体要比从前强壮了不止一倍!
嗯,梅鋗手下的越人武士也同样膀大腰圆,脸上泛着营养良好的油光。
这样一来,当这群“越人哥萨克”南下的时候,拓荒的劳动力就有了着落。
嗯,刘盈敢于放手开发江南的原因,在于他已经为此准备了好多年。
比如那些日日背诵着《赤脚医生手册》的医学生们,虽然他们大多没有见识过患了血吸虫病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但钉螺的样子以及‘控制粪便、消灭钉螺、管理疫水、治疗病人’这几句话他们也已经记在了心里。
到了拓荒团南下的时候,将会有一百名医学生跟着一起出发。
这样一来,医疗保障工作就准备好了。
而江南拓荒的另外几个难点,则在于遍地的沼泽和原始森林。
沼泽好解决,只需要修建堤坝防止河水泛滥,之后再用手摇或是脚踏的抽水车排干沼泽的积水,要不了三两个月的时间,泥泞不堪的地面就会变成坚实的土地。
而原始森林对于拓荒的难点,在于地表那深度有可能达到一米以上的腐叶层。
嗯,不要被所谓的常绿阔叶林、常绿针叶林之类名字中的‘常绿’二字骗了,人家虽然常绿,但并不代表不会有落叶。
落叶堆积在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形成富含腐殖质和水分的腐叶层,要想将腐叶层扒开种地,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要做的就是放火。
比如巴西那有意无意的山火,为的就是干掉森林,然后种植大豆卖给在国际市场挥舞着钞票买买买的某国……
只不过将原始森林一把火烧掉有些太浪费了,刘盈想要先把森林里的大木头砍了,然后挑选合适的用来造船、做家具……
这样获取的收益,足以满足投资人对于回报率的追求,以及忽悠更多人购买债券,然后将蛋糕做大。
从前人们对于直径一两米的大树其实是有些无计可施的,只能用笨办法,组织十几个人轮流用斧头一点点砍倒。
而这,通常需要花费一天以上的时间以及报废好几把斧头。
但如今随着刘盈做出的双人抬大锯的普及,再面对这种参天大树的时候,只需要两个人相对而坐,你来我往的拉着大锯,半天功夫就可以听到大树轰隆倒下的声音了。
生产工具的改革,加快了生产发展的速度,从而可以使得经济效益得到数十倍的增长!
刘盈放下毛笔,看着面前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的企划书,终于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开始造势,然后将兴南商社发行的债券卖出去……
………………………………
海滨,后市称之为海参崴的地方,肃慎王站在简易的码头之上,焦急的走来走去。
他的船队已经集结完毕,就等着汉军到来就可以东渡重洋,去迎接刘盈的族人回家以及顺便抓点战俘,搜刮点粮食神马的……
而他此刻的焦急,在于他聚集在这里的三千多人已经断粮了。
嗯,他当时虽然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刘盈付钱,但既然要让他的族人给汉人卖命,少说也得管顿饱饭不是……
所以,他自然不会让族人们携带太多食物。
毕竟,大家都是来吃大户的,如今是冬天,正好将省下的食物留给家里的老弱妇孺!
“快看,那是什么?”
伴随着不知从哪响起的一声惊叫,蹲在地上穿着兽皮饥肠辘辘的肃慎人慢慢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的走到海边,双眼发直的呆呆向南望去。
在天与水的交汇处,一艘庞然大物跃出水面,噼风斩浪而来。
在那条巨大的旗舰身后,则是许多大小不一的海船。
一张张吃满了风的黑色船帆顶端,迎风飘扬着黑底白字的汉军战旗!
汉军,终于来了!
站在沙滩上的肃慎人挥舞着双手,跳着脚开始欢呼。
他们不为别的,就是想着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肃慎王回头瞪了一眼自己那帮没出息的族人,按剑屹立在码头之上。
虽然他也很饥饿,但作为王,他决不能将之表露出来!
片刻后,脸色煞白的钟离昧从甲板上走下,摇摇晃晃向着肃慎王走去。
他现在好不容易适应了晕船,但又引发了另一个毛病,那就是脚踩在地上感觉特别软,有些使不出力……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刘盈:我开始慌了……(月底了,收二手月票咯!)
长安城。
从长乐宫出北门折而向西,沿着未央宫宫墙和长乐宫宫墙隔出的大道一路向北,就到了人声鼎沸的东西二市。
今天天空中虽然飘着零星的雪花,但却并没有阻挡人们离开家门,走上街头的兴致。
只是和往日里人群都涌入集市不同,此时人群主要集中在朝向林光宫西门的大路上。
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但却井然有序,每人相隔都在三尺左右,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环境,时而探头探脑的望向前方人头攒动的队伍。
他们这是在排队购买债券。
嗯,就是刘盈发行的南昌城开发债券。
虽然预期的年收益率大概只有百分之七,但对于没有什么太好的投资门路的中产阶级们来说,这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毕竟将一百枚铜钱藏在家里放一年,最多就是长点铜锈,绝对变不出额外的七枚铜钱!
他们此刻的狂热,并不是受了刘盈的蛊惑,而是真真切切的心甘情愿,从里坊大门刚刚开启就一路狂奔着过来!
嗯,宵禁,天一黑城门坊门就紧闭了,普通人擅自出现在街面上,如果被巡夜的士兵抓到,那下场老惨了……
其实真正让他们相信刘盈,想要大量认购债券的,其实是他们自己的智慧。
准确的说,是听上去应该是谣言,但其实准确无误的小道消息。
南昌城开发债券刚一发行,新老贵族们就纷纷扛着钱箱子跑了过来,生怕来晚了刘盈这边已经把债券全部卖出去了。
所以,如此举动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府里的仆役,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了开来。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某穿越者的推波助澜……
日上三竿之后,担任太子洗马的赵尧打着哈欠领着一群手持算盘,宛如电竞选手的账房走了过来。
大客户自然由刘盈亲自接待,至于这些散户,就是有事臣子服其劳了……
赵尧站在高台上,手中拎着一个木头做的扩音器大声吼道:“没有户籍证明的不要在此排队,赶紧去县衙开具证明……”
没办法,防伪手段有限,为了保障所有人的利益不受损失,只能严格登记个人信息了。
不过这时候的人们并不在乎个人信息的泄露,虽然有些人觉得麻烦,但绝大多数却认为这还不够严谨。
嗯,他们的想法是让刘邦或者是刘盈亲自过来,给他们手书一份书面保证并盖上国玺……
哪怕,他的兜里就只有两百多枚五铢钱……
………………………………
未央宫,东明阁。
刘盈盘腿坐在地板上,嘴里再次刁着毛笔,字斟句酌起来。
他现在要平息的是萧何的问责。
张苍那个浓眉大眼的背叛了他,将他当日在棉毛纺织厂里说的话添油加醋的告诉了萧何,罪名是‘改农为牧’,蛊惑大家将农田改成羊圈,好为自己谋取暴利……
刘盈当初看到萧何写的条子时,满脑子都是想要打上门去顶张苍个肺,但考虑到他和张苍之间的体型差异,决定君子动口不动手。
而他现在也并不是想要给萧何做出解释,而是说明一项新的农业生产方式。
三圃制。
所谓三圃制,就是将土地分为春耕、秋耕以及休耕三部分,每一块土地在连续耕种两年之后,休耕以蓄养地力一年。
这是古罗马人搞出来的一种农牧业生产方式,产生的原因在于地中海气候下,冬季温和多雨,夏季炎热少雨,雨热不同期,这就导致了种植粮食作物不如种植牧草有优势。
其实这和西周之时的井田制有些类似,只不过井田制是两圃轮作。
刘盈的设想,自然是在休耕的田地里种植诸如苜蓿之类可以固氮的牧草,然后用牧草饲养牲畜,之后将收集的牲畜粪便堆肥然,进一步增加地力。
如果此时的汉国是后来那种人口过亿的年代,三圃制可以说得上是祸国殃民。
毕竟没有化肥,没有可以稳定高产的种子,即便是将所有土地都种上庄稼也只能保障大多数人不饿死。
但现在汉国的人口只是千万级,三圃制就再适合不过了!
重要的是这时候的农业税是二十税一,偶尔一些收成欠佳的地方,萧何甚至会通知刘邦一声,将当地的租税调整为三十税一或者干脆不收。
这样三圃制之下,看似播种农作物的面积少了,但如果土地得到修养,地力肥沃的话,亩产要比接连不断的轮作要高很多。
那么收上来的租税,其实并不比之前少。
而一亩地种上粮食,和一亩地种上牧草养殖牲畜的收入相比,肯定是后者更高一些,要不然也不会产生将小麦用作青储饲料而引起的轩然大波。
所以,三圃制下,农民收入增加了,自然就负担得起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一笔支出。
人头税。
汉武时期所谓的海内虚耗、人口减半,其实就是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堪越来越重的人头税,狠下心来逃离家乡成为黑户,或托庇于豪强大户的庄园之内,或干脆占山为王成为流寇。
也因此,将汉帝国推向巅峰的汉宣帝在临死的时候,召集大臣们讨论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如今的汉朝这么吊,可为什么关中之地遍地都是盗匪?
而若干年后王莽给出的答复,和汉宣帝时期的某些士子一毛一样,所有的动荡和天灾,都是汉国的皇帝失德,需要退位让贤!
自然而然的,那些士子被腰斩,而王莽被割掉了脑袋成为了某天命之子的收藏品……
刘盈在写下三圃制的好处之后,接着复述起了一种做键盘侠时觉得没什么卵用的知识。
代田法。
所谓代田法,就是将种子播种于沟中,等到苗发芽长叶以后,便在中耕除草的同时,将沟两边的垄土,耙下来埋在作物的根部,这样便能起到防风抗倒伏,抗旱的作用。
最绝的是,垄和沟在两季种植之间是互换的,每季庄稼收获完毕,要将田重新耕一遍,这时垄就变成了沟,沟就变成了垄,这样土地虽然每季都在种庄稼,但具体到每一条垄沟的土地上,其实都在不停的轮流休耕。
据说这是汉武时期一个担任搜粟都尉的农学家赵过所发明,嗯,准确的说是他将关中农民创造的代田法加以总结推广。
但刘盈跑出去看了一下,此时的关中还没有出现类似的种植方式。
所以,他就很不要脸的将功劳据为己有了……
就在刘盈奋笔疾书之时,殿门外响起一连串敦敦敦敦由远及近的声音。
他起先并不在意,虽然这很明显是脚步声,但从那沉重的步伐上看,肯定不是他的大怨种姐姐。
但接下来那碰的一声重物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让他瞬间明白过来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
“你干嘛……哈哈……哎哟……”
刘盈抬起头,怒视着喘着粗气出现在他面前的小萝莉。
“嘿嘿、弟弟……”刘乐那带着好几分婴儿肥的圆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弯腰打开扔在刘盈面前的大箱子:“你看这是什么?”
卧槽,好多宝贝,好闪,我瞎了……刘盈看着箱子里如同垃圾一样摆放的金玉首饰,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姐姐这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多年的良心,想要弥补弟弟这些年受的委屈了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小萝莉一点一点僵住,突然俯下身子抱住自己的箱子:“你想都别想!我这是拿来找你买债券的!”
“买债券?”刘盈挠了挠头:“你是从哪听到的消息?”
小萝莉摆摆手:“你别管!反正宫里都传开了,曹姨、戚夫人、唐山夫人她们都忙着将首饰变卖,也准备找你买债券呢!”
刘盈注视着小萝莉良久,默默站起,转身收拾起行装,准备先出去避避风头。
他,有些怕了……
小萝莉哪里肯让他走,直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臭弟弟,今天我的东西你收也要收,不收也要收!债券我买定了,娘来了也救不了你,我说的!”
刘盈回头扒拉了一下小萝莉的宝贝箱子,凭借他的印象,这里面的首饰珠宝应该都是吕公吕泽以及长安城的贵妇们历年送给小萝莉的生辰礼物。
嗯,毕竟小萝莉是吕雉唯一的女儿,大汉帝国的长公主。
他随手在箱子里翻着,突然愣了一下:“这些?莫非是戒指?”
小萝莉吓了一跳,她还以为一不小心被捉贼捉赃了呢……
不过她看着刘盈拿在手里摆弄的一串镶嵌了宝石的‘戒指’,圆脸微红:“不,不是戒指,是顶针……就是我之前给、给别人做衣服时候用的。”
差生文具多啊这是……刘盈放下那一串顶针,抬头问道:“你真舍得将这些宝贝都换成债券?我可告诉你啊,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小萝莉重重点头:
“嗯,舍得!我听别人说了,弟弟这些年做什么都没有亏过,跟着弟弟肯定能赚钱!要知道,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唯有黄橙橙的金子可以给人带来温暖……”
刘盈:……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盈:我坐小孩那桌……
是谁带跑偏了我的可(s)爱(b)姐姐……刘盈稍微沉默了一下,看着叉着腰一脸莫名骄傲的小萝莉:
“行吧,姐姐要是信得过我,就先把钱放在我这里,等过一段时间我带你做买一个赚钱更多,回报更丰厚的债券!”
小萝莉搂住自己的箱子,脸上满是狐疑:“先放在你这里?弟弟,你不是想要黑了我的钱吧?”
你这是以己度人了啊姐姐……刘盈抓住箱子开始用力拉向自己这一边:“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最亲最亲的姐姐啊!”
怪力萝莉同样开始发力:“不行,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债券!”
刘盈摇了摇头:“别问那么多,我暂时谁也不告诉!嗯,别说是你这个大嘴巴了,就算是娘那里我也不会说的!”
他说的,其实是石见银山的开发债券。
这是一个相比南昌城开发债券回报率更高的项目,是刘盈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
虽然这时候的主流货币是黄金和黄铜,但白银作为一种稀有的贵金属,其实也有一定的流通价值。
只不过刘盈看重的并不单是银矿,还有遍地火山的小岛上的土特产。
硫磺。
小萝莉挣扎了一下只能无奈妥协,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箱子里的宝贝:“那好吧,东西就先放你这里!这可是姐姐全部的东西了……”
嗯,她装的。
其实她那里有许多比这些更加值钱的好东西,只是其中有不少是她黑吃黑刘盈的,重要的是数量太多了,以至于她完全记不清具体是哪些……
所以,为了销赃销到苦主面前,她只能把这些来路清楚的珠宝首饰拿过来……
刘盈估算了一下时间,让韩谈将小萝莉的宝贝箱子和自己的随身用具收拾一下,一熘烟的从东明阁跑了出去。
他那些小妈的脾性他是清楚的,如果贸贸然的收了她们的脂粉钱,只怕会被她们派遣宫人一天两次跑到自己这里询问收益情况……
嗯,之前的曹氏就是这么做的!
刘盈一路猫猫祟祟的穿过后花园,小心谨慎的绕开不能装作没看见掉头就走的路段,从北面的宫门离开未央宫,之后望着长乐宫的北门,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
永寿殿。
“芝麻开门……”
刘盈一掌推开只是虚掩着的大门,旋即愣在原地不动。
温暖如春的殿内,袒胸露背的卢绾将同样袒胸露背的刘邦抱在怀里,蹦蹦跳跳,又哭又笑。
六目相对中,刘盈强向后退了两步,再度将大门闭合。
“对不起打扰了……”
“哈哈哈哈……”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爆笑出声。
永寿殿内,卢绾和刘邦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沉默了足足五秒之后,刘邦一把推开卢绾,怒气冲冲的走出去,将刘盈夹在腋下提熘了进来,大声训斥:
“没规矩,进来之前不知道敲门吗?”
好大的酒味,这两个老酒鬼!熏死我了……刘盈挣扎了两下,发现尽管锻炼了许久,可是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还是无力和这个老游侠抗衡,于是拼命扎撒着双手:
“卢叔,救、救我……”
卢绾无声笑笑,上前半步抢过刘盈放在地上:“这么冷的天不在未央宫待着,乱跑什么?”
刘盈仰起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卢绾的问题,问道:“卢叔,你俩刚才是在……”
这年月断袖分桃神马的很正常,他老们刘家也有这么个传统。
比如断袖这个词就来自于汉哀帝和御史董恭之子董贤。
这两个基老时常同吃同睡,形影不离,有一天他俩一起睡了个午觉,汉哀帝醒了的时候董贤还没有醒,而自己的衣袖又被董贤压住,于是汉哀帝想要离开寝殿但又不想打扰自己的好基友睡觉,索性直接割断了自己的袖袍……
所以,他就哀了……
当然了,汉哀帝刘欣这个‘哀’字的谥号是王莽给他上的。
永寿殿中,自家的小崽子自家晓得,听到刘盈的话中有话,刘邦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一下,拢在袖袍里的拳头攥紧,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半分。
不过卢绾对此浑不在意,他现在的人生已经很圆满并且开始佛系了起来,刘盈这句话根本不能让他破防。
嗯,主要是他和刘邦这几十年的相处下来,早就习惯了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
他笑呵呵的说道:“要不了多久,咱就要再多一个儿子或是女儿,你说值不值得高兴一下?”
“什么?”刘盈一骨碌坐起,眼中闪烁着卢绾看不懂的光芒:“这么说我很快就要有个干[gān]妹妹了?”
卢绾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只是考虑到这一时期的小孩子夭折率,亦或是小儿福薄,所以并没有册立为燕太子。
刘邦终于忍不住的上前踹了一脚:“瞎说什么,燕王妃就不能再生个儿子?”
“哈哈,没踢到……”刘盈扭了一下,绕着卢绾跑了半圈:“燕王妃那么漂亮,不生个漂亮女儿继承一下她的如花美貌简直就是浪费!”
嗯,主要是那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漂亮妹妹,萝莉养成计划神马的,最喜欢了!
作为一只舔狗,对刘盈心中所想浑然不知的卢绾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有意无意的开始帮着刘盈阻拦起刘邦的追击。
刘邦看着从卢绾身后探出脑袋做着鬼脸不断气他的刘盈,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依稀回到了曾经的中阳里。
只不过那时候那时候做鬼脸的是他,而气的直跳脚的是刘太公,至于拼命护着他的,自然是现如今的太上皇后李氏。
刘邦笑了一会,擦了擦眼角,不知怎么的,他现在不想在这长乐宫中待了,他想要去新丰城,去中阳里小住几天。
哪怕,那个老头会一脸嫌弃的斥责他的散漫慵懒……
但,那个老头还会在他视线不及的地方,呆呆的注视着他,良久、良久……
…………………………
新丰城。
雪后的不夜城不复往日的喧嚣,亭台楼阁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房屋、树木银装素裹,一切都变得明艳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澹下来的时候,守在城门口的丰城执法官快速搬开鹿角等障碍,驱散进城和出城的人群,列队两行,静静等待着远处的马队疾驰而来。
……………………
新中阳里。
因为下雪而取消了马球比赛,日程被打乱的刘太公扛着扫帚在家门口扫起了积雪。
尽管李氏时不时会从厨房探出头来斥责他在瞎折腾,但老头依旧我行我素,反而故意摔打着扫帚,哗啦哗啦的发出噪音。
嗯,天空中铅云密布,很明显如今的雪停只是暂时的中场休息,入夜之后必然还会再度雪花纷飞。
远处,一连串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
正在赌气中扫雪的刘太公抬起头,看到的是身披紫貂皮大氅,内穿黑色锦袍的刘邦正牵着马向他走来。
刘太公抱着扫帚微微怔了一下,但一开口语气却变得讥讽了起来:“哟,哪阵风把陛下吹来了?这小小的中阳里还真的蓬荜生辉啊?”
刘邦尬笑两声,走上前去小声说道:“爹,这么多人看着呢……”
这时候,刘太公才看到从小巷子里走出的卢绾、樊会、刘交等人。
见到来的是自己人,于是老头越发傲娇了起来,将看不了球赛的怨气撒到了卢绾等人身上:
“哟?这又是王、又是候的,咱们这小地方可招待不下啊……吔?乖孙,你也来了?快过来快过来,外面冷,别冻着了……慢点慢点,小心地上滑……我就说要把地上的雪扫干净吧,有些人偏偏要给乃公唱反调……”
刘太公神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伸出手,满脸堆笑的牵着从人群中钻出来的刘盈向屋里走去,边走边喊:
“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去,把那只两岁半的大芦花杀了给我乖孙炖点鸡汤暖暖身子……”
刘邦看着卢绾、刘交面面相觑,双手一摊:“都进去吧,还站这干什么,不冷啊?怎么?还等着太上皇出来请你们呢?”
一群人鱼贯而入中,代王刘喜脸上露出几分不满,自家老爹也太偏心了,刘鼻难道就不是他的孙子?
刘鼻和刘盈站在一起的时候,老头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哼!
…………………………
堂屋中,温暖如春膏灯如炬,贴在玻璃上的窗花和年画让刘太公恍然回到了不久之前的年节。
不过那时候的家宴似乎更加和谐,往日里让他不爽的讨厌鬼也难得的收敛了几分……
刘太公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的几个亲生的讨厌鬼,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给他报喜的卢绾身上。
“真好、真好……”
他轻轻拍着卢绾的嵴梁,依稀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自己那个逝去多年的结义兄弟。
一片祥和之中,刘邦那带着醉意的沛泗口音响起:
“最初父亲总是认为我没出息,不能经营产业,不如二哥努力……现在我的事业和二哥比,谁的更多呢?嗯?”
在刘太公骤然扬起的双眉中,刘盈默默低下头开始夹菜……
第一百三十六章 刘盈:我传位给了刘邦!
清晨,中阳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渐渐停歇,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位于里坊东头的一家宅院内,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爹,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乃公叫你左脚先进门!”
刘太公高举扫帚,嘴巴里喷着白色的雾气,威风凛凛,宛如天神下凡!
在他对面的大树后,刘邦探出脑袋,满脸谄媚的神情。
他酒醉刚醒,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把自家老爹给惹了?
左脚先进门就要被打?
没道理啊!
“老四常说那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不教而诛!爹你这可算是不教而诛了啊!”
听到刘邦那有些滑稽的嗓音,刘太公苍白的眉毛抖了两下,然后挥舞着扫帚开始和刘邦表演起了秦王绕柱……
打得好……刘盈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突然,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于是下炕穿鞋,裹着一身厚厚的棉袄走出房门,大声说道:
“大父,什么是田舍翁啊?”
刘邦勐地打了个激灵,心中暗叫不妙,高举着扫帚的刘太公愣了一下,回头问道:“乖孙,你问这个干甚?”
刘盈一脸天真的说道:“父亲说我隔代遗传,是个不折不扣的田舍翁……哦,对了,他上次还踹我来着!”
一瞬间,刘邦只觉得呼啸的北风停歇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灰白色。
“爹你听我解释……”
“乃公打死你!”
刘邦双手举在身前,满脸堆笑的向着柴门而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虽然,这时候还没有三十六计,但刘邦有着丰富的经验来应对这种局面。
但,比他速度更快的,是同样被吵醒然后出来看热闹的卢绾和刘交。
只见卢绾装作漫不经心走向柴门,抢在刘邦还没有跑过来之前,迈步走出大门,顺手将柴门闭合……
“姓卢的我饶不了你!”
刘邦怒吼一声,抢在扫帚还没有落下来之前向院墙跑去。
新中阳里是一比一复原的丰邑中阳里,所以院墙的高度不超过一米,反正外面的坊墙和街巷有甲士不间断的巡弋,院墙只是作为景观存在。
但可惜的是,刘邦再度失算。
在他一只脚踩上院墙,正准备跳墙而出的时候,刘交慢悠悠走了过来,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
“爹,三哥被我抓住了!”
刘邦挣扎了两下,看着‘狞笑’着向他走来的刘太公,回头痛骂刘交:
“老四,你真不是个玩意……”
“爹,我跟刘盈开玩笑的,真的……嗷!”
…………………………
雪后初晴,天地一片苍茫,无垠的旷野覆盖着一片银白,眺目远望,得眯起双眼,以减弱刺目耀眼的光芒。
通向大汉公学的道路上,百余名骑手组成马队缓缓行进。
“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刘盈裹着厚厚的熊皮大氅,戴着毡帽,在马背上挥舞着双臂试图引起身边刘邦的注意。
只不过他因为天冷而冻得发红的鼻头,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
刘邦满脸傲娇的转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现在还不想搭理自家这个坑爹的小崽子。
这老头也太小气了……刘盈讨个没趣后拱拱鼻子,同样傲娇的哼了一声,放慢马速和一旁看戏的卢绾并骑而行。
于是,刘邦变得越发生气了起来。
今天是大汉公学里第一批医学生毕业的日子,作为代理校长的刘邦在刘盈的建议下,准备前往给他们颁发毕业证书以及聘书。
毕业,既就业!
只不过除了那一百名跟随军队南下的医学生外,剩下的人将留在大汉公学任教,闲暇时候带领他们从前的学弟,如今的学生们前往乡间义诊,积累经验。
毕竟最初的师资力量有限,第一批能够通过考试积累学分成功毕业的人数,大约只有六百人不到。
所以与其将他们如同撒胡椒面一样撒出去,还不如集中起来加强大汉公学的师资力量。
至于刘邦现在还是个代理校长而不是正式校长,是因为大汉公学在草创之初就不是刘盈的私人产物。
大汉公学,是有着校董存在的!
比如吕雉、比如曹氏、比如戚姬以及当初第一批投钱的贵妇贵女……
所以,刘盈的提案需要得到她们的一致同意之后才能实施,而今天在颁发毕业证的时候,刘盈也会正式退位让贤……
嗯,这种魔改版的形式主义自然是为了后续募集教育经费。
既然是校董,那么学校建教学楼、给学生买教材、校服,以及伙食费什么的费用自然需要校董来康慨解囊……
刘盈对于上门讨钱这件事选择性上心,比如拜访许府,找他那个未婚妻谋求赞助的时候,就不辞辛劳的亲力亲为。
毕竟他每次登门,许负总是用那一双会说话的水汪汪大眼睛注视着他,为了能够和他相处的时间久一些,故意磨磨蹭蹭的不往外拿钱,而当送别他的时候,那深情款款的大眼睛中,又充满了浓浓的恋恋不舍……
这,或许就是他的魅力吧!
…………………………
大汉公学。
临时搭建起的高台对面,是黑压压一片,按照分院、班级不同而坐在马扎上的学生。
他们之中有二十几岁的成年人,还有许多黄发垂髫的小孩子,尽管年龄不同,但相同的则是身上的华丽锦袍。
这是刘盈特意找人为他们设计和裁剪的校服。
不惜成本,图的就是一个字。
帅!
二战时期的德军,为了动员社会上的青年参军,特意将军装设计的十分华丽好看。
刘盈此举,正是为了扩大生源做的准备。
一套华丽的校服,绝对值得那些家学渊源的少年放弃在家读书,然后吵着闹着加入大汉公学。
然而大汉公学的教育,参考的是刘盈魔改版后的普鲁士的教育体系,教授文化的同时,还要培养‘服从精神’、‘纪律性’以及‘忠君观念’……
万众瞩目之中,穿着校服,头戴学冠的刘邦在热烈地掌声中走上高台,开始亲自颁发毕业证书和聘书。
虽然要一连发好几百本有些累,但刘邦却在那一声声‘校长好’、‘谢谢校长’之中忘记了疲劳和寒冷……
看吧,他还要谢谢咱……刘盈翘着腿坐在另一边的背风处,怀里揣着热气腾腾的暖炉。
…………………………
被刘盈命名为鲸岛的西海岸,一条条鼓荡着黑色船帆的大船曲折着南下。
这正是鲸岛总督钟离昧率领的船队。
只不过和最初出发的时候不同,船队并没有携带肃慎人那如同小舢板一样的桨帆船,而是让大部分的肃慎武士登船一同出发。
汉军的船经过了之前的改造,虽然大部分还是适合内海航行的平底船,但上面的船帆已经加装了可以逆风航行的三角帆,整体速度要比之前的硬帆船提升了很多。
嗯,虽然肃慎人搭乘汉军的海船出发,但肃慎王还是下令自己的人将船慢慢划过来。
毕竟汉军的大船虽好,但却不会帮他们运送从鲸岛土着手中抢到的粮食。
此刻,肃慎王站在旗舰‘友谊号’上,凭借着记忆和经验寻找着徐福等人登录的地点。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岛屿的岸边,散落和搁浅着许多如同汉军大船一般的帆船。
很明显,那些帆船都是被海上骤然刮起的大风直接拍到了海岸之上!
所以,这就是他们选择冬季出航的原因。
“找到了,就是那里!”
肃慎王大声呼喝,招呼着掌舵的船长向他手指的方向而去。
虽然海岸上的船只残骸已经消失不见,但那些突出的礁石还是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少顷,钟离昧亲自带领着几百名手持剑盾的汉军登上平地沙船,追寻着徐福的踪迹登上了所谓的海外仙山。
“将军,前方发现了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斥候指着沙丘另一侧的森林,大声汇报。
钟离昧点点头,率领几十名汉军,以及陆陆续续登岸的三千多肃慎武士向森林慢慢走去。
如果这里真的是徐福的登陆地,那么远处的聚落中,想来会有不少曾经的秦军士兵。
虽然这些人并不知道秦国已经灭亡,但万一真的打起来,可以让肃慎人当炮灰先顶一会,给后续穿戴重甲重新调整队形的汉军士兵争取时间……
在森林里走了没一会,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起来。
远处渐渐升高的山腰上满是低矮的木质房屋,整整齐齐,和钟离昧印象中秦人工师固有的建造方式极为相似。
只不过让他满脸疑惑的,则是那些破损了许久尚未修复的栅栏,以及拦腰折断的箭楼。
几年过去了,秦军变得这么拉了?
当汉军和肃慎武士陆陆续续走出森林,远处的山腰上响起了一阵阵凄厉悠扬的号角声。
很明显,对面的人发现了远道而来的钟离昧等人。
钟离昧眉头紧皱,下达了准备战斗的命令后,喃喃自语:“不对,不对……”
肃慎王回头问道:“有什么不对?”
钟离昧摇头:“身高不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徐福死了?
“身高不对?”
肃慎王呢喃出声,只是脸上的疑惑很快消失不见,笑得前仰后合。
远处向他们冲来的敌人算上发髻在内,最高只有他们胸口那么高,所以秦军制式的半身甲穿在他们身上,松松垮垮,甲群的下摆长度几乎及地!
而最滑稽的,则是那些举着长戟向前冲锋敌人。
秦军制式长戟虽然只有一丈,但因为倭人个头低,导致手比较小,所以一杆长戟需要由两人一前一后的抬着。
单兵作战武器,硬生生被他们弄得好像是攻城武器。
嗯,肃慎王之所以认识倭人穿的是秦军制式铠甲武器,是因为他们和汉国的贸易清单中同样也包含废旧军械……
随着倭人越冲越近,钟离昧的神情也变得愈发凝重。
“弓箭准备!”
他一声大喝,高高举起手中令旗。
肃慎武士大多不懂得汉语,所以还是使用旗语和哨音来指挥他们或攻击或后退来的更加方便精准。
嗯,其实他设计旗语很简单。
比如钟离昧此刻举起的狗旗,就是号令弓箭手准备射击,而当旗帜摇晃起来的时候,就是开始射击。
再比如他怀里还揣了另外一面羽旗,摇晃时全军进攻,收起则全军后退。
简单粗暴。
即便是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肃慎人,也能很快弄明白他的意思。
嗯,肃慎人虽然没有经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但不代表人家没有纪律性,毕竟肃慎人渔猎为生,需要经常进行集体性的捕鱼和围猎,没有纪律性和服从意识的人,早被首领打死了……
当倭人冲到距离自己二十多步距离的时候,钟离昧勐烈晃动起了手中的狗旗时,排成排站立的肃慎武士中,响起了一长串凄凉悠扬的牛角号。
都、都……
弓弦颤动,箭失如蝗虫般密集飞向对面的倭人。
眨眼间,倭人如风吹麦浪般倒下,凄厉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此次作战,肃慎人使用的不再是他们用鹿角或是兽骨打磨的箭失,而是汉军发放给他们的三棱箭镞。
二十步的距离,足以贯穿倭人身上穿着的皮甲了。
听着久违的惨叫声,闻着充盈于鼻腔的血腥之气,钟离昧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铁血横飞的战场上。
只不过造化弄人,曾经的敌人却成为了他效忠的对象……
但那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个杀才,矿场只是他暂时栖身的地方,战场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作为一名战士,他只问两件事。
敌人是谁?
敌人在哪?
如今,敌人就在前方!
钟离昧很随意的摇了摇下令全军出击的羽旗,接着刷的一声抽出悬挂在身体左右的两柄长刀。
准确的说,这是吴钩,是昔日吴王下令制造一种刀刃为曲线形的刀。
楚国吞并吴国之中,这种刀就几乎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认识以及善于使用者寥寥无几。
钟离昧是在投奔了项羽之后,才在楚军中第一次见到了这种兵器,并且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这个吴钩噼砍的手感。
如今他大步流星向前疾冲,雄姿英发,依稀让人看到了几分昔日楚军大将的风采。
而在他身后,一众身披黑色铁甲的汉军士兵拔出制式长刀,紧随其后。
“杀!”
钟离昧厉声暴喝,吴钩左噼右砍,如入无人之境。
他身边的汉军士兵也不甘示弱,长刀上下翻飞,雪亮的刀光闪过,身周满是被一刀两断的倭人残骸。
“汉军威武!”
肃慎王高呼一声,举起手中铁剑,率领身后早就按捺不住的肃慎武士开始冲锋。
肉搏战,身高臂长的一方有着无限大的优势。
尤其是肃慎王为了不在汉人面前丢脸,此次带来的都是部族内一顶一的武士,而这些生长在密林之中的半野蛮人,最趁手的兵器其实并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斧头和狼牙棒……
伴随着沉重的狼牙棒呼啸着砸下,混战之中的林间谷底不时响起一声声如同西瓜破碎的声音,乳白色带着丝丝血红的黏着物在被血液浸染、泥泞不堪的土地上缓缓向低处流淌。
如此恐怖的景象,让正在放肆砍杀的钟离昧也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
太TMD的恶心了!
还让不让人以后再吃豆腐脑了?
不过这对于友军来说只是有些恶心的场景,但对于对面的倭人来说,只觉得后背上似乎有一只黏黏腻腻的虫子爬过,让他们的身体变的僵硬无比,全身上下寒毛尽数乍起,一股凉气不可遏止的从尾锥骨升起然后直冲到头顶!
逃!
快逃!
马上逃!
掉头就跑,永远不要回头!
这是他们此刻还依然保持运转的大脑,拼命向肢体下达的命令。
于是,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一连串的怪叫。
紧接着,叮叮咣咣的兵器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
正在砍瓜切菜中的钟离昧诧异的发现,之前如同潮水般乌央乌央涌来的敌人,此刻正在做鸟兽散,在奔跑的过程中,如同双腿般短小的双手,奋力扯下身上甲胃,减轻负担跑得更快。
“你去那边的房子看看,追击的事情交给我们人来做吧!”
肃慎王走到钟离昧身边,阐述着自己一方的优势:“在山林之中,我们的人天生的猎手,保证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嗯,他虽然也杀得很嗨,但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跨海来到这个小岛上。
抓奴隶!
钟离昧横了他一眼,并没有戳穿他的小心思,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旋即掏出一方黑色丝帕擦拭着沾满血迹的吴钩,带领身后的汉军士兵向远处的城寨走去。
………………………………
街巷横平竖直,让强迫症一本满足的城寨中,钟离昧打量着一间门口开辟有两洼菜地的小木屋,举步上前。
碰……
紧闭的房门打开,只是站在门口的钟离昧渐渐愣住。
“汉……秦人?”
钟离昧看着木屋内缩在墙角,身穿曲裾梳着垂髾(shāo)的女子,眉头紧锁,疑窦丛生。
经历过之前的一场战斗,他本来以为此地是秦军的一处废弃城塞,毕竟和他作战的那些人从身高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绝对不会是秦人!
但房间内居然有秦女,这就说明此地并不是秦人的废弃营垒。
难不成,那些侏儒一般的野人是秦人的仆从,只是留下来守家或是想要诱敌深入?
前者还好,他还有时间去调整部署,而如果是后者,只怕衔尾追击的肃慎人要糟!
只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将他们叫回来了!
钟离昧转过头去大声说道:“发信号,让岸边的士兵前来增援,三声号箭!”
嗯,他说的号箭其实是威力减弱版的窜天猴,刘盈调整了一下火药的配比,在窜天猴飞上天空的时候,尾部会拉出一道浓烟。
这样只要风不是太大,援军就能凭借着久久不散的烟雾判断前进的方向。
至于三声号箭,则是类似于一级战备模式,需要援军携带诸如便携式床弩之类的大杀伤性武器。
望着天空中的三道白烟,钟离昧心中稍安,他接着吩咐身边士兵,去将城塞内所有躲藏的人都揪出来。
如果这里面有秦军家属,那么他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虽然这样的行径有些不够光明磊落,但只要能够减少己方的伤亡,背负骂名就背负骂名吧!
其实他心中颇有同秦军和谈的把握,毕竟这时候秦国已经没了……
嗯,如果今天来的是楚军,就只能是先劝降,然后再伺机坑杀了……
片刻之后,在明晃晃的钢刀挟持下,躲在房间内的人全部被赶了出来,满脸惶惶不安的站在城寨东边那已经废弃,但布局模样好像是集市的空地上。
随着所有人到来,果然不出钟离昧所料,留在房间内的没有男子,全部都是女人。
只不过看着看着,钟离昧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眼前的空地上大致聚集了两千多人,在没有经过任何人有意识的驱赶下,这两千多人却似有意似无意的站成了两团。
因为身高的差异,肉眼可见的泾渭分明。
左边那团大约有七八百人,穿着带着补丁的粗布麻衣,或梳垂髾、或梳分髾,从她们普遍身高在六尺(一尺23.2cm)左右可以判断出,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昔日跟随徐福出海的童男童女。
右边那团女人则身高普遍不足四尺,从她们的五官和身形上判断,她们并不都是小女孩,以成年女人居多。
而让钟离昧眉头紧锁的是,这些小个子的女人身上,几乎全部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插着步摇,耳边可见明月珰……
“没道理啊?秦人的口味这么怪异的吗?”
钟离昧呢喃出声,嘴角微微上翘,挥手招过了站在最外侧的秦女,收起之前的杀气腾腾温和问道:
“尔等可是跟着徐福而来的童男童女?”
那秦女吃了一惊,双眼放光:“嗯?将军莫非是楚人?”
钟离昧满脸堆笑:“啊呀?老乡啊!我问你,徐福呢?秦军呢?”
楚女愣住,眼角低垂:“死了,都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死了?”
钟离昧退后一步,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女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说不出是哀伤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钟离昧沉声问道:“怎么死的?慢慢说,别着急……嗯,对了,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
楚女沉默了一下,说道:“将军称呼我为芸娘好了……”
她顿了顿接着又说:“当年徐仙师率领船队从琅琊出发,刚出海港的时候天气还好,可后来不知怎么的,海面上刮起大风,海浪有好几丈高……”
“徐仙师说这是仙山上的神仙对我们的考验,只需要我们能够笃信几位仙师,和他们一起向神仙祈祷,就可以平安活下来……”
“然后,我们就飘到了这里……船毁了,好多童男童女和军士都死在了海上……”
“不过我们很快在岛上发现了、发现了那些人……”
“徐仙师说他们是神仙的奴仆,让我们不必惊慌,留下我们和其他军士一起修建城塞之后,就和其他几个仙师跟着那些人去寻访神仙去了……”
钟离昧插嘴问道:“找到神仙了吗?”
楚人大多笃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所以钟离昧想的是假如这里真的是仙山,而徐福等人没找到神仙,那他就派人去找找看,如果徐福找到了神仙,那他就自己跑过去看看神仙究竟长啥样……
嗯,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把神仙请回长安城去……
芸娘摇了摇头,语气很奇怪的说道:“没有。大约过了快两个月,仙师们从远处返回,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嘴里还一直都囔着什么错了、错了……”
“第二天有几个姐妹去给仙师送吃食的时候,发现徐仙师全身是血的死在了房间里,是其他几个仙师杀的他!”
“当真?为什么?”钟离昧满脸惊诧。
感受到陌生男子的鼻息喷到了自己额头,芸娘脸一红,悄悄和钟离昧拉开了些许距离。
“起初大家不信,但当天下午之后那几个姐妹就消失不见了,这时候大家信了,徐仙师的确是被其他仙师给杀掉的……”
“至于为什么?”芸娘脸上闪过仇恨、怨愤、哀伤等情绪,轻咬嘴唇说道:“自然是为了让大家留在这里,不要生起回家的念头!”
“现在想来,这里肯定不是仙山!那些仙师是担心大家回去了之后,始皇帝陛下会将他们碎尸万段!”
钟离昧很想说徐福刚走你家始皇帝就没了,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不言,静静听芸娘讲起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仙师们将徐仙师安葬在山顶之后,告诉大家这里就是仙山,只是神仙们外出访客未归,所以我们需要在这里耐心等待。”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仙师是在骗人,还满心欢喜的边等着神仙,边在这里下海捕鱼,开辟农田,修建房舍……”
“慢慢的,就有了眼前这座城塞,而那些被仙师说是神仙仆从的那些人,见到我们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想法,于是和我们渐渐有了往来……”
“他们送给了我们山里的野果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珍珠、银块……我们则教他们如何种田、治病、纺织、修建房屋……”
“这一切的美好,只持续到了两年前……”
“那天是正旦日,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喝了一点酒……到了晚上的时候,被我们留下来一起庆祝新年的那些人……”
芸娘咬着牙攥着拳头:
“那些人偷袭了我们,杀死了很多猝不及防的军士,后来尽管大家后来惊醒后拼死抵抗,可已经太晚了,军士们寡不敌众,被他们一一杀死……”
“之后被他们杀死的就是和我们一起来的童男……”
“最后就轮到了我们……很多姐妹不堪忍受屈辱或跳海或悬梁……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太懦弱了……”
钟离昧心中长叹,眼神扫过有些大腹便便的秦女,不需要太多言语就足以了解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他上前揽住啜泣中的芸娘,轻轻拍打着她的嵴背温声说道:
“别哭了,没有人可以指责你们懦弱……你,你们想要回家吗?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遵从太子殿下的命令,想要接你们回到家乡和父母团聚。”
芸娘眼中闪过惊喜万分的光芒,脸蛋红红的从钟离昧怀中挣脱,擦了擦泪珠问道:
“太子殿下?是公子扶苏吗?”
“如今秦国已经没了……现在的皇帝是刘氏,太子是刘盈,仁而爱人,有小信陵君的称号!”
钟离昧一脸自豪的拍了拍芸娘的肩膀,接着说道:“你听说过那句箴言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灭秦之人,正是我们楚国人!”
嗯,刘邦严格按照血统来说并不是楚人,但他日常穿楚人的短衫,唱楚人的歌谣,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楚国人……
芸娘脸色很是复杂,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钟离昧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前倾说道:“我叫做钟离昧,是朐县尹芦乡人,你是哪里人啊?”
芸娘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虽是楚人,但却出生在关中,被父亲送到仙师那里的时候年龄太小了,根本不记得老家究竟在哪了……”
“楚人、关中……”钟离昧低声重复了这两个词,心中涌起些许不祥的预感。
他注视着芸娘的眼睛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吗?”
芸娘回答道:“我父亲、我父亲是止阳县令,因为左相李斯说只有向始皇帝陛下表示忠心,我的族人才能重新获得陛下的信任……所以……”
“止阳县令?”钟离昧神情有些不自然的问道:“可是芈姓楚人,身材不高,左脸颊上有颗黑痣?”
芸娘有些惊喜的上下点头:“是啊,就是我父亲,将军莫非认识他?”
“不认识,不认识……”钟离昧摇头摆手,沉默了一下说道:“行了,你先回去把太子殿下要将大家带回国的消息告诉你的姐妹吧。”
他说完,转身向后离开,还握在腰间吴钩的双手如同被黄蜂蛰了一样快速松开,悄悄转过去望着芸娘背影的眼睛中,满是忏悔和怜悯的神色。
芸娘父亲的脑袋,正是被他腰间这两把吴钩所斩下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芸娘全家如今可能就只剩下了她这一个女孩了……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毁坏的不仅仅是暴秦的宫室,还有许多无辜之人的家庭……
钟离昧攥了攥拳头,站在原地挣扎许久,还是没有勇气对芸娘说出一切,只是神情萧索的慢慢离开。
与此同时,一个可能和他们此行而来的目的背道而驰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杀俘!
那些杀戮秦人,侮辱秦女之人,一个也别想活!
不仅他们,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兄弟也不要想活!
让他们活着,就是对自己,对大汉帝国的侮辱!
血债,血偿!
至于肃慎人那里的损失,他准备用地上散落这些垃圾,嗯,就是倭人遗留的秦军制式装备作为补偿。
钟离昧突然回忆起了之前和刘盈一起在夜邑金矿吹逼聊天时,曾经无意中听到过的一种刑罚。
血鹰。
那是一种将受刑者后背剥开,折断肋骨,然后将受刑者的肺部从身体里掏出来,任由受刑者窒息而死的刑罚!
钟离昧望了望和姐妹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的芸娘,觉得唯有这种残忍的酷刑,才可以抹去她们这两年受到的委屈和侮辱。
他嘴角扬起残忍的笑容,看着奋笔疾书的一个少年身边:“都记下了?”
少年抬头回答:“是的,都记下了,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这个少年名叫司马喜,父亲是执掌长安东西两市的‘市长’司马无怿,之前以第五名的成绩从大汉公学高级汉语班毕业,如今担任的是鲸岛总督府的书记官一职。
他的任务,就是如实记录鲸岛的见闻和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之后送回关中用作内部参考资料。
钟离昧挑挑眉说道:“给个面子,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写了……”
司马喜歪着一张扑克脸,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钟离昧,一言不发。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
钟离昧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他并不担心会因为使用酷刑而被刘盈责罚,毕竟当初离开的时候刘盈曾说过,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他拥有对鲸岛土着的生杀予夺之权!
所以他担忧的只是司马喜将刑罚细节写下,会吓到自家太子那脆弱幼小的心灵……
而司马喜则梗着脖子,目视着钟离昧的去向,直到一声凄厉的哀嚎响起,才愣了片刻后掉头就走,扶着一棵大树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在他身后,几名庶务官笑了笑,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页,眼睛被那一行行漂亮的隶书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读了起来:
“……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人长三四尺,女人被发屈作衣如单被,穿其中央,贯头衣之,身前无乳,顶后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刘盈:说好的母子情深呢?伤心了,嘤嘤嘤……
冬去春来,除了行道树那光秃秃的树干还保留着冬日的肃杀外,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关中,长安城南农田。
今天是启耕大典,只是和往年一样,这种仪式的表演性质要高过实际意义,参加仪式的文臣武将和庶民百姓也同样清楚这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挤破头的过来凑个热闹。
毕竟,这一时期的娱乐活动太少了。
但最重要的是,启耕大典结束之后,前者可以去长乐宫蹭吃蹭喝,而后者则会有两条干肉作为赏赐……
刘盈扛着比他高出许多的锄头,一脸豪横的走在田埂之上。
在他身后,是扛着锄头,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的刘如意和走起路来依旧跌跌撞撞的刘恒。
他们三个的表演已经结束了,可以先到场外休息,等待所有人圆满收工。
毕竟,他们只需要推耜三下。
按理来说,刘邦这时候也能收工,但不知道怎么的,他今天脑袋抽抽了,居然把刘太公也请到了启耕大典的现场,和他一起亲耕……
所以,推耜三下就变成了推耜三亩……
苇棚下,刘盈扔掉锄头,让人将他那两个鱼唇的欧豆豆送走,伸着懒腰坐在名义上前来朝觐刘邦,但其实单纯是来看望自己妹妹的吕泽身边。
“大舅,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吕泽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再度温声细语的和吕雉闲话家常。
刘盈说的,自然想要将梅鋗调到南边当做奴隶捕手的事情,虽然他给吕泽写了好几封信,但吕泽却全都给他否了。
所以,这是你逼我的……刘盈绕到吕泽和吕雉中间,盯着吕泽说道:“大舅,非要我满地打滚你才会同意是吧!”
吕雉噗嗤一声掩嘴笑了起来,同样是耍无赖,但某个姓刘的在她那里就是无耻恶心,而刘盈却是可爱有趣……
吕泽板着脸说道:“兵者,国之公器,岂能私相授受?”
他鲁国只有一万多的军队,而且要负责监视镇压北边的梁国和赵国,同时还有配合楚国、荆国南下对抗淮南国和长沙国的任务。
江淮以南多山林沼泽,水网纵横,所以既精通山林作战同时又会水战的越人士兵就尤为重要了!
嗯,梅鋗的越人兵团是鲁国的军队而不是汉国的军队,理论上即便是刘邦本人也无法调动。
刘盈不是不知道这支军队的重要性,但他心里也同样清楚,现在的淮南王英布并不会起兵谋反。
毕竟萧何制定的国策是以增加人口、振兴经济为主,并没有将剪除异姓王提上工作日程。
而且韩信这个人形大杀器还活着,刘邦虽然上了些年纪,但身子骨却极为硬朗!
这一点,从他此刻因为瞎鸡儿锄地,而被刘太公拎着锄头追着满地乱跑时的矫健身姿就可以看出来了……
所以,梅鋗带领的越人武士就没有必要在鲁国蹲守了。
但刘盈又不能到处去说,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他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笃定英布不会现在就反。
万一这些话传到英布耳中,他说不准会以为刘盈瞧不起他,倔脾气上来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反了再说……
在吕泽的横眉冷对中,刘盈蹲在地上,大声威胁:“大舅你不同意是吧,我要开始闹了哦!我再给你三声的时间作为考虑,三、二……”
在吕雉的笑嘻嘻中,吕泽将脑袋扭到一边,他就不信了,自己这个平日里有些洁癖的大外甥敢在这么脏的地上打滚!
但,他错了。
刘盈心一狠,直接躺在地上,不仅满地打滚,而且还蹬腿挥手,大声干嚎:“借不借、借不借……”
看着满地打滚的儿子,吕雉有些心疼了起来。
在她看来,不过是几千士兵罢了,借了又能怎样?
自家大哥也忒小气了!
大不了,她把自己的皇后卫队派到鲁国去协防,这样足以弥补鲁国兵力不足的问题!
反正,她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哪里也去不了……
嗯,未央宫的占地面积是故宫的六倍之多,不仅宫中有亭台楼阁花园水榭,隔壁还有个占地面积稍微小一丢丢的长乐宫……
吕雉收起莫名的伤感,望向吕泽,卡姿兰大眼睛里满是哀求的神色:“大哥,妹妹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忍心看着他就这么糟践自己吗?”
娘说的对,你忍心吗舅舅……刘盈越发卖力的干嚎起来。
“真是慈母多败儿……”吕泽小声数落了一句,旋即在自家妹妹骤然扬起的柳叶眉和冷哼中转过头,看着地面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刘盈说道:“三年太久了,最多两年!”
其实我的打算是一年,谢谢你,舅舅!谢谢你,永远不老的老娘……刘盈一骨碌爬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文书摆在吕泽面前:
“立字据!”
一旁的吕雉再度笑嘻嘻了起来。
这是她的宝贝儿子,聪明睿智的宝贝儿子!
吕泽呼吸凌乱了两下,但看了看笑靥如花的妹妹,只能无奈摇头,接过刘盈递过来的吸满了墨汁的毛笔,在文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讳。
“要盖印吗?”
“大舅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盖这里……咦,怎么不是国印?私人印章啊……唉哟!”
看着吕泽作势又打,刘盈下意识的捂着脑袋想要躲向吕雉那边。
但,吕雉也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原因很简单,脏……
一瞬间,刘盈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吕雉。
说好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呢?
不就是脏了一点吗?
至于吗?
看着骤然反目的母子,吕泽顿时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放声大笑了起来。
………………………………
长安城举行的弃耕大典之时,同样武关的道路上,行进着一队队携老扶幼,举家迁移的关中百姓。
他们正是被刘盈选中,赎买了房屋土地之后迁往南昌城的居民。
第一批三千户居民和两千戍卒,已经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出发了,现在这里的是第二波开拓者。
而后,还有第三波和第四波。
毕竟沿途各县的接待能力有限,如果所有人都一股脑的出发,不仅行进的速度很慢,而且还会因为无法得到遮风避雨的屋子和热气腾腾的饭菜而造成不必要的减员。
虽然这些前往南昌城的开拓者几乎全部是被强行选中的,但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因为赎买他们的房屋田产的时候,刘盈给出的溢价远在他们的心理预期之上。
拆迁并不困难,只要钱给够了,纷纷钟就可以完成拆迁工作……
古今中外,尽皆如此。
这一点,其实让那些按揭买了新城房子的百姓很羡慕。
但,买了房的就安心还贷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而对于这个没有存款利息的年代,拆迁户要么将相对他们而言是巨额的拆迁款背在身上,每日提心吊胆的担心被人偷走抢走,要么就将钱花出去,买成不那么容易丢失的工具。
比如他们此刻赶着的大篷车,以及拉车的骡子。
作为关中人,四轮马车相比从前的两轮车有多好用,对于日常生活有多大帮助,他们都是亲眼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他们还很穷,只能看着别人家使用,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做做美梦……
但现如今他们有钱了,自然要一步到位的买下自己的DreamCar……
嗯,之所以买骡子用于拉车而不是马,是因为骡子相比马的力气更大,更耐粗饲。
虽然有钱了,但还是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不是?
暴花户,要不得!
在开拓者们行走在大路上的时候,和他们同行的戍卒并没有走在用于军队或是官员同行的专用道路上,而是紧紧挨着开拓者们行军。
这并不单是处于安全考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他们半路熘号……
毕竟‘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言论,早在当初秦国征讨南越的时候就已经被关中人所熟知。
不仅南海那些蛮荒之地,就连现荆、扬一带的土地,也同样被关中人用‘涂泥’来称呼,而不是和蜀中一样的膏腴。
这固然是因为南方多雨且当地百姓的生产力不发达,不足以大面积的改造自然。
但更多的则是话语权的原因。
衣冠南渡之前,掌握话语权的士大夫多是北方人,再加上长期处于湿热的环境确实容易患病,所以有上述说法也不为奇。
比如孟老夫子当年和农家陈相辩论的时候,公开吐槽农家祖师爷楚人许行说话的口音如同鸟语……
嗯,就是南蛮鴃舌。
所以地域黑蔓延至今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也因此,在发放拆迁款的时候,这些开拓者就签订了五年内不得擅自迁移的契约,而且在出发的时候,更是五户一保,实行连坐之法。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带着全家人一起上路的开拓者们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那就是先老老实实的到南昌城,然后服从命令打五年工,等到契约上规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再偷偷熘回老家……
他们此前豪气的购买大篷车,为的就是这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