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刘邦:不是怕,是尊重。
清晨。
刘盈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悄无声息的推开窗户,贼头贼脑的四下打量,猫猫祟祟的翻窗而出。
他这样做,自然为了从吕泽的手中逃出去。
一天之前,他本以为‘老娘舅’的到来,能够让他获得和老刘叫板的底气,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这么热的天坐在房间里练字,不能喝冰水,不能打蒲扇,还要保质保量……
妈耶,真要命!
刘盈回头看了看房间内桌子上的一摞字帖和草纸,一个助跑跳上围墙,在一队巡逻的甲士充满诧异的目光中,若无其事的跳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一熘烟跑了。
…………………………
白洋淀东,大军云集,连营百里。
虽然事情的进展如刘盈预料的那样,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张敖贯高等人,但已经出发的军队却并没有各自返乡,陆陆续续的集结在了这片广袤无边的田野上。
今天,是第一届军运会预选赛的第二个比赛日。
刘盈身穿短裤坎肩,脚上穿着他自制的皮凉鞋混入人群之中,在十多名身材魁梧的侍从簇拥下开开心心的东张西望,直到他为了凉快而扎起来的马尾辫被人用手捉住,向上提起。
“谁啊,不想活了……爹?”
一瞬间,刘盈脸上的愠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谄媚的笑容:
“爹你也来看比赛了?吃了吗?没吃的话咱俩先去北边马场喝碗鱼汤,他们那里的厨子做鱼很有两把刷子……撒手,疼疼疼!”
“我又没用力,你瞎吆喝什么?”刘邦一脸嫌弃的松开手,转而训斥道:“你大舅给你布置的功课做完了吗就瞎跑?这要是让吕老大看到了,就不是拽两下头发那么简单了!”
老吕敢揍我我就去我娘那告他刁状!再说了,我逃出来了就不打算再回去……刘盈昂起头,注视着刘邦说道:“爹你敢不敢装作今天没有看到我?”
“为什么?”刘邦歪着头说道:“给我个理由。”
刘盈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双手插腰:“哦,我明白了,爹你应该是怕屋及乌,你怕我娘,所以也怕我大舅!”
“胡扯!乃公什么时候怕过你娘?”刘邦脸上闪过一抹恼羞成怒,抵死不认。
其实吧,他是真的有些怕,这些年他和吕雉相处下来,越发觉得对方看上去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但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
但有时候吧,越是畏惧,越是欲罢不能……
“行吧……”刘盈摇了摇头,转身欲走,大声呢喃道:“男人啊……皇帝啊……怕老婆啊……”
刘邦哪受过这种委屈,跳着脚说道:“算了,随便你去玩吧,到时候吕泽问起来乃公就说没见过你!”
不过他想了想又说道:“这里人太多了,你还是跟着我走吧,咱爷俩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玩了……”
刘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在刘邦身后在人群中随波逐流了起来。
…………………………
“彩!”
“太厉害了!”
“这厮其实是个牛吧!”
……
在一阵欢呼喝彩议论纷纷中,刘盈挤开人群,凑到了最前端,旋即张大嘴巴愣在当场。
在他面前,是七八个身高八尺有余,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的壮汉,这群壮汉此刻正在轮流举起面前的铜鼎,在台子上走来走去,压得木头板子吱嘎吱嘎乱响。
铜鼎虽然不大,但保守估计也要有一两百斤,从那几个壮汉的神情上看,他们似乎未尽全力,很是从容不迫。
刘盈知道,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举重比赛,是延续自春秋战国的一种传统。
春秋战国时期,是个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小国试图变法图强,大国试图吞并小国来让自己越发强大。
而强国必先强军,大力士自然多多益善。
所以各国都在民间设置有一个名叫‘鼎官’的机构,用来选拔力能扛鼎的武士加入军队。
比如孔老夫子。
《列子·说符篇》记载,孔子之劲能招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
招,通翘,翘关的意思是用一只手紧握住大门门栓的一端,而将四五丈长的木栓使用浑身的气力挺举起来,上面那句话说的是以孔子的力量能徒手打开城门,却懒得跟你炫耀。
所以《论语》,也许真的是《抡语》……
而在关中还流传着一句俗语,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樗里,说的是智囊嬴疾,而任鄙,则指的是一个大力士,成语扛鼎抃(biàn)牛,就是从他这来的。
不过扛鼎是官方行为,民间玩举重比赛的时候,更多使用的是生活用品,比如车轮。
嗯,嫪毒不算。
刘盈看了一会,觉得如果这种形式的举重比赛是用来选拔作战的勐士,那就没什么问题,但今天进行的是军运会的选拔,不同身高体重的人都混在一起,就显得有些不公平了。
刘邦也看了两眼,不知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拽着刘盈转身离开:“走,去那边看看……”
这应该是项羽PTSD综合征犯了……刘盈默默跟在他身后,向另一处人群更加密集的地方挤了进去。
空地的左边,正在进行的是投石超距的比赛。
所谓投石,指的是一种类似于扔铅球的项目,虽然这时候远距离作战使用的是弓弩,但若是真的打起仗来,迎面丢过来一个七八十来斤重的大石头,断两根骨头都算是轻的……
至于超距,则是跳高和跳远。
而在空地右边,则分别是角抵(摔跤),以及卞、射、工用五兵。
卞,指的是拼(pīn),意思就是自由搏击;而射,自然是指的射箭,这既是在选拔参加射箭比赛的神射手,也同样是在对军中弓弩手的考核,既‘秋试’。
秋试的项目很多,不同兵种有不同的考核项目,这里考核的方式,是分发给弓弩手十二支箭,以六支箭上靶为达到标准,超过有奖励,主要是酒和肉,以及可以获得晋升的名额。
至于不达标者同样有奖,此刻正趴在地上吃竹笋炒肉呢……
刘邦最感兴趣的,还是工用五兵,这是他在当亭长的时候自己以及组织亭卒们反复练习过的项目。
所谓五兵,指的是弩、戟、楯(盾牌)、剑、甲。
也因此,和隔壁多是单人比赛不同,这里举行的是团体赛。
只不过在刘盈当初将魔改版的鸳鸯阵展示了一遍之后,五兵之中的长戟就换成了铁叉,而且增加了长枪。
两队十人,手举盾牌、长刀、铁叉、长枪相互配合,手持弓弩、身穿铠甲的队长游走在侧翼,冷不丁的对敌方发动袭击。
嗯,今天是比赛,所以他们手中的并不是真家伙,而是木头。
刘盈从远处挤过来的时候,战斗进入白热化,两支小队大多‘死伤殆尽’,一队剩下一个穿着甲胃,手持长刀的队长,而另一队则剩下了两个拿着长刀和铁叉的步卒。
“你赌哪边赢?”
刘邦目不转睛的看着在场地上转圈圈的三个人,头也不回问道。
刘盈想了想,凭借着他的判断说道:“我赌左边,人多的那一方胜利!”
毕竟长短结合,人多打人少,没道理会输。
“赌什么?”
“随便……嗯,局限于金钱!”
刘盈财大气粗的回了一句,防止被身边的‘老阴比’坑了。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脸上闪过一抹落魄。
作为父亲,比儿子穷……悲哀啊!
空地上,逡巡之中的队长抽冷子躲过铁叉的刺击,弯腰捡起一面盾牌举在身前。
真不要脸……刘盈撇撇嘴,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毕竟捡敌人的兵器用是规则之中的事情,而且也符合实际的战斗。
比如当初和孙策打起来的太史慈,就是顺手薅下了孙策的头盔一通乱砸……
嗯,颇有些美团骑手大战饿了么骑手的既视感……
空地之上,三人再次试探了两下,持铁叉的士兵将对方队长手中的盾牌打落,身边的战友踏前一步,挥刀就砍,但对面的队长也做出了同样的姿势,毫不畏惧的对砍起来。
“胜利了……哎,搞毛啊!”
刘盈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名队长继续战斗,而对面手持长刀的步卒却被宣告阵亡,转头弯腰离开。
刘邦回头解释道:“无甲的一方被击中既宣告战死,有甲的一方需要多次命中同一位置,或者没有甲片遮挡的地方才会退场。”
他看着一脸懵逼的刘盈,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是当年乃公还是个亭长的时候,最喜欢的一种战斗方式,通常都是周勃把抗拒抓捕的贼人逼到角落,我和对方肉搏,他砍不烂我的甲,但我一棍子就能把他击倒!”
“嗯,抓活的赏金高……不过后来这活就让给樊会干了……”
刘盈看着刘邦脸上的缅怀之色,嘴角微微上扬,试探着说道:“要不,等过两年我长大了,咱爷俩也练练……”
“滚!”刘邦愤怒的踹了他一脚:“等过两年乃公就穿不动铠甲了,你安的什么心?”
“灭,灭霸……”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刘盈:野蛮其体魄
热闹如同集市的军营中,刘盈拽着黑着脸的刘邦在人群中穿梭。
刘邦依然想要留在原地角抵搏击,但刘盈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毕竟军中徒手搏击的动作并不花哨,没有那些专门练这些的摔跤手打的好看,充满力量感和观赏性。
嗯,徒手搏击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战效果,所以如果不是家学渊源,很多士兵打拳或是摔跤的招数纯粹就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戚继光在自己写的兵书中留下过这样的话,拳法似无预于大战之技、惯勤肢体,活动手足,此为初学入艺之门也。
而班固在编纂《汉书·艺文志》里,也只收录了一部名为《手搏》的篇章,却收录了十几篇别的兵书,和《手搏》并列的,还有《剑道》、《蹴鞠》……
所以被刘盈拖着走的刘邦,看了看人声鼎沸的左边,有些心痒难耐。
“我想看蹴鞠……”
“不,你不想。”
刘盈拽着他大步走向右边没什么人,但占地却最大的场地。
“当当当当……”他张开双臂,向刘邦展示着他新近魔改出来的一项比赛。
铁人三项。
嗯,原本的铁人三项是游泳、长跑、自行车,但他这边没有自行车,所以就用骑马作为代替。
也因此,参加这一比赛的士兵相比于其他人数稀少。
毕竟,骑马狂奔这一个项目的门槛有点高。
但能参与,或者说想要参与的人,稍加训练就会是成为一名精锐骑兵的好苗子。
而在在坦克没有列装之前,骑兵就是当之无愧的战场之王!
刘邦看了一会,脸上的不悦之色消失,但还是板着脸拍了拍刘盈的肩膀:“不错,值得推广。但乃公还是想要去看蹴鞠……”
他说完,转身一熘烟的跑了,徒留下刘盈满脸懵逼。
“行吧……”
刘盈挠了挠头,想了想,于是也想蹴鞠场走去。
相比于铁三,足球显然更加好看……
而且从历史上看,汉朝人也比较喜欢蹴鞠这一运动,甚至为之编出了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给刘邦编了个祖宗的刘向,在《别录》中写道,踏鞠者,兵势也。
《汉书》中也写道,去病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踏鞠也。
这里的去病,指的是霍去病。
再比如成书于晋朝的《会稽典录》,三国鼎峙,互兴金革。士以弓马为务,家以蹴鞠为学。
………………………………
在河北大地上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廷尉府地牢里,响起的却是让人不忍听闻的惨嚎。
法家恶犬出动,带回来并不全是阴谋刺杀刘邦的贯高等人,还有他们的三族。
很多人以为灭九族比夷三族更惨,其实完全是错误的。
九族的族,指的是高、曾、祖、考、子、孙、曾、元以及自己这九代人,但三族的族,指的是父党、母党、妻党,既自己全族,娘舅小姨全族,以及小舅子老丈人等……
也就是说,夷三族基本上一网打尽了犯人的所有血亲。
此时出现在廷尉府大牢的一千多人,只是候封觉得有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批,至于剩下的近万人,则分别安置在了长安城附近各县的大牢之中,由廷尉府从各地抽调来的法吏严刑拷问。
高温潮湿,不见天日,水土不服,再加上因为伤势过重,这些天基本每天都要从地牢中抬出十几二十多具尸体,其中不乏有老人小孩,虽然年龄不同,姓氏不同,但相同的却是遍体鳞伤,面部扭曲狰狞。
廷尉府外的大街上,候封从公共马车上走下,看着往日里人流穿梭但现如今空空荡荡人踪绝迹的街道,满意的笑了起来。
法,正该如此!
他从车夫手中接过减掉一截的月票,正正衣冠,迈步走入廷尉府,看着迎上来的廷尉丞问道:
“招了吗?赵王张敖可曾参与其中?”
廷尉丞摇摇头:“多是些自相矛盾的口供,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候封冷冷说道:“那就继续,三十六套刑罚下来,就是铁人也要让他张嘴说话!”
尽管同样被称为法家酷吏,但这时候的法家士子还是有些底线的,并不会如同后世的来俊臣之类的酷吏那般罗织罪名。
法家论迹不论心,首重的是证据!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存在生搬硬套,亦或是恶意揣度!
………………………………
未央宫。
吕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一个贵妇人,脸上既浮现出同情的神色,同时又浮现出了几分焦虑和厌恶。
这个贵妇人,正是张敖的原配发妻。
嗯,张敖今年已经三十多了,如果还没有娶亲是肯定不可能的。
历史上刘乐嫁给他的时候,极大概率将他原有的发妻顶了下去成为妾室,毕竟小萝莉是汉帝国的长公主,肯定不会给别人当小妾或是允许对方有平妻。
所以吕雉此刻的同情,就是因为赵王妃在哭诉着为张敖开脱,毕竟张敖这个人,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女婿……
而厌恶,则是因为张敖涉及刺杀刘邦。
在吕雉看来,那个老家伙老奸巨猾、老当益壮,死是肯定死不了的,但说不定会因此受伤。
但受伤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会不会因此伤到刘盈!
事实上,当刘邦一行险些遇到刺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吕雉心乱如麻,同时准备派人去将所有牵扯其中的人,不论是张敖还是贯高统统族灭。
但随即她收到了刘盈报平安的文书之后,悬着的心瞬间落下,从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勐虎,重新变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也因此,她此刻的焦虑,就在于猫瘾犯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一心想要去撸猫的吕雉,只觉得赵王妃的哭哭啼啼有些烦躁……
…………………………
长安城南,四通八达的驰道。
如今这些道路在投入了大量的经费后,笔直宽广,道路两侧种满了高大而枝繁叶茂的行道树。
秦朝的时候,咸阳城内的行道树的树种是松树。
只可惜楚人一炬,那些好不容易长大的松树也随之灰飞烟灭。
所以刘盈在道路中标,成功修好主干道之后,开始慎之又慎的选择行道树的品种。
首先,会产生杨絮柳絮的那种被排除,除了好看一点但贼臭且长得慢的银杏树也排除,因为是北方,所以榕树以及落叶落果砸死人的椰子树自然也不在考虑的范畴。
而在耐旱、耐寒、耐贫瘠,以及长得快,落叶、落果少这些条件加持下,可选择的品种最终定为刘盈很喜欢的栾树。
这种树有很强的抗烟尘能力,正好可以延缓并削弱长安城变成雾都的可能。
毕竟,随着齐国田氏以及其他地方的豪族陆续迁入关中,刘盈很是招聘了一大堆因‘关中米贵’而不得不出卖自己劳动力的高阶工人。
所以,如今关中的很多地方烟囱林立,每天到了清晨和傍晚的时候,道路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上班族,让站在城头上看风景的刘盈找回了几分后世的感觉……
也因此,萧何又一次被堵在了渭水桥上,无奈的透过车窗看着一动不动的车水马龙。
这一刻他开始后悔,早知道就捏着鼻子认了刘盈的方案,多修建几条渭水大桥好了,虽然会被那小混球赚走不少国帑,但起码没有这么堵……
萧何现在并不是前往上班的路上,而是要去找一个人。
张良。
九嵕山脚下的休闲度假山庄的一期工程修好了,那里靠近森林,有山有水,相比较人口众多的长安城要凉快不少。
一心想要做咸鱼的张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远离庙堂之上的好地方,尽管那里的房子动辄一套好几百万钱,但他儿子和老婆能赚钱,所以张良签单的姿势贼帅……
萧何今日去寻找张良,并非是去避暑,而是要找他商量一件大事。
法家恶犬重出江湖的大事!
虽然萧何如今贵为大汉相国,位列左右丞相,以及三公九卿之上,想要打压候封易如反掌,但狗,都是有主人的。
在萧何看来,候封这条恶犬很有可能已经改换门庭,从吕雉那里改投了刘邦麾下。
也因此,此次贯高行刺桉,候封大肆抓捕了这么多人的行为,极大概率是受到了刘邦的命令或是默许。
贯高等人死不足惜,他们的亲族跟着受苦受难也是应当,毕竟他们享受的荣华富贵是贯高等人带来的,那么有福同享,有难自然同当。
萧何的担忧,是刘邦心态的转变。
大丈夫当如是,可不是让你学着始皇帝重用法家酷吏,威压天下的!
所以,萧何必须要借助张良的智慧,来判断刘邦到底有没有借助这次的事件,重新放出法家这条恶犬的想法。
萧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看向马车外的侍从说道:
“等回到丞相府,记得提醒我将太子写的那封《请修渭水三桥》的计划书找出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刘盈:栓Q……
太原郡,离石县东(今山西吕梁)。
时值深秋,天高云澹,层林尽染,远远望去,层峦叠嶂之上已然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景象。
山间河谷之中的道路上,行进着一支首尾不相见的庞大军团。
这,正是刘邦北巡的车驾。
军运会顺利闭幕,本着‘强干弱枝’的政策,所有在运动会上出色发挥的佼佼者,按照身份爵位不同,分别编入了汉国直属的‘郎卫’和‘兵卫’的序列。
郎卫由郎中令统领,主要充当刘邦出行时的贴身警卫,那些日常扛着跟长戟组成人墙,大声吆喝‘警’的就是他们,不过近水楼台,如果有本事,很快就能脱颖而出,扶摇直上。
比如和珅。
兵卫则归属于卫尉,负责把守宫门,检察门籍,以及皇帝出行时的仪仗随扈,大体类似于明朝时不承担特务任务的锦衣卫,以及清朝的銮仪卫。
远处的群山之巅,升起一面硕大的黑色军旗,迎风招展左右摇摆。
这是一面联络用的旗帜,在行军时用于前军与后军的联系。
比如此前一直在山头上摇曳的青色旗帜和黄色旗帜,就代表着前方都是山林,道路畅通无阻,示意后军可以随意通行。
而此时升起的黑色旗帜,并且和黄色旗帜一起升起,就意味着前方有河流阻路,需要架桥或是寻找渡船才能通过。
不过中军和后军并没有因为山头上升起的黑色旗帜而停下行军,这是因为这里是离石县,也就是战国时期的离石要塞,西边有渡过黄河的浮桥,可以毫不费力的渡河抵达上郡。
此地就是历史上的河西之地,只是在很久以前并不属于秦、晋任何一国,当戎狄人被融合后,北边一部被晋国控制,南边则被秦国占据。
此后秦晋双方就始终围绕着这里互相博弈,不过却并没有真刀真枪的干起来,直到秦穆公让孟明视率军跨过函谷关长途奔袭郑国……
嗯,郑国属实是老倒霉蛋了,除了雄起了一波外,剩下的就是被周边的秦、晋、齐、楚等强国轮番殴打……
当然了,孟明视这一波并没有灭了郑国,毕竟有‘弦高犒师’,所以孟明视为了回国交差,顺手灭了晋国的属国滑国……
于是,就有了淆之战,以及之后的秦军战败的彭衙之战,还有秦国最终获胜的王官之战。
等到了三家分晋时期,秦国趁着动乱,将国境线推到了离石附近,赵国为了防范秦国北上,于是修建了离石要塞。
只不过没等到赵国和秦国交战,南边的魏国先一步暴打了秦国一顿,将被秦国占据的河西之地重新夺了回来,于是就有了秦孝公的求贤令,以及商鞅变法……
……………………………………
离石渡口,正在等待按部就班渡河的时候,刘盈耳边忽然响起了刘邦那标志性的沛泗口音。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刘盈啪的一声摔掉手中毛笔,愤然站起,准备去收那老家伙的版权费。
但在他对面,吕泽轻轻‘嗯’了一声,让刘盈不得不乖乖坐好,重新捡起毛笔伏桉书写。
他,正在练字……
刘邦北巡过后就要返回长安城过年,某个妹控就假借着反正很快就要去朝贺新年,所以就不返回封地,而是跟着北巡的车队一起行进。
所以,刘盈就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暑假作业支配的恐惧。
最要命的是,后世里老师并不会检查作业,而是打包卖给收废品的大爷,但吕泽不同,他是真的会挨个检查,丝毫不给刘盈用科学手段蒙混过关的可能……
我是真的会谢……刘盈忍受着魔音灌脑,抬起头看向吕泽,控诉道:“大舅,他实在是太吵了……”
“你不是常说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这么点吵闹就受不了了?”
吕泽鄙视的扫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一上午了,去了四次厕所,喝了六次水,只写了八个字?反正你写不完今天的一百五十个字,不准吃饭!”
这一刻,刘盈迫切的想要见到吕雉,止不住的心中唱诵着世上只有妈妈好……
平心而论,他写的字并不算差,横平竖直,规规整整,属于是后世写多了楷书的深层记忆。
而吕泽让他练的字,却是延续自秦国的官方文字,是由篆书发展而来的隶书,字形多呈宽扁,横画长而竖画短,讲究‘蚕头雁尾’、‘一波三折’。
平日里官员写奏疏,以及刘邦批复用到的文体,都是这种隶书。
嗯,类比一下就相当于是明清奏章和科举试卷用的馆阁体,也就是簪花小纂,或者说后世高考时很流行的衡水体……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啪!
吕泽终于也忍不了了,放下手中戒尺,迈开大步向房间外走去。
打起来,打起来……刘盈顺势收工,悄悄从另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
嗯,他又跑了……
反正此刻这里云集上万人,只要他躲着点,避开吕泽应该不难……吧。
……………………………………
上郡,肤施县北,旧长城。
这里是秦国修建的最早的长城,在阴山长城被匈奴人夺走之后,这里就成了汉帝国和匈奴的分界线。
九月,秋高马肥,如果按照往常的惯例,上郡会派出骑兵前往北方草原放火,遏制游牧入侵。
但现在不同了,在高达两丈有余,用水泥和砖头盖起来的关隘之外,正是特许和匈奴人交易的榷场。
关隘向南的大路上,从长安城派出的税吏以及士兵,正在挨个检查着商队的物资,验看有没有不符合规定的违禁品,以及征收税赋。
按照汉匈双方签订的商贸条约,交易量最大的是小麦粉和茶叶,以及羊毛和牛羊。
铁器,种子,农具等可以让匈奴人变得半农半牧的东西,都在禁止之列。
而匈奴人的反制,则是不允许交易战马。
当然了,驽马并不在禁止的范围之内,只不过匈奴人并不会用马匹换粮食和布帛,他们要的是烈酒,度数越高越好!
正在排队接受检查的商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他们看到眼前那群鼻孔朝天的家伙换了一副表情,忙不迭的搬着鹿角等障碍物,让开一条大路。
“吔?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看,那好像是郡守林挚……”
“哎,不对啊,郡守怎么会跟在别人身后,脸上还是那样的神情……”
在商贾们议论纷纷的时候,站在道路两侧的税吏则大声呵斥:“都闭嘴,低下头,不准乱看!”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了。
刘盈骑在马上,跟在刘邦身后飞驰而过的时候,对这里的车水马龙很是满意。
上郡的榷场是刘邦此次北巡的重点,其实就算是刘邦不来,刘盈也一定会撺掇着走这么一遭。
毕竟,他自己想来……
而此刻刘盈满意,在于将榷场独立在地方官府的管辖,而是由汉国中央直接派员接管。
这样,既方便征税,而且还免得让那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林挚来瞎搅和……
关隘北,插着竹竿,用绳索圈起来的地方,就是和匈奴人交易牲畜的榷场。
目之所及,到处是棚子搭起来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嘶鸣的畜群,以及揣着袖子,头戴皮帽,斜靠在木桩子上的男人。
他们,既是掮客,也是翻译和向导。
毕竟这里的榷场不只有官方的大宗贸易,还有私人商贾和草原牧民之间的小额买卖。
当然了,小,是相对的。
相比于中原的一两枚五铢钱的交易额,这里最小的一笔交易,也是三五头羊或者一头牛。
嗯,羊毛、牛皮、筋角这样或国计民生,或军用耗材等货物不在民间商贾的贸易许可之中。
在刘邦满脸好奇的东张西望中,刘盈从马上跳下,接过一旁侍从递过来账簿边看边向站在他三步之外的主管问道:
“今年的交易量怎么样?匈奴人可还老实……”
“回禀殿下,匈奴人之前闹过两次,但都被郡守镇压下去了……今年预计到大雪封路之前,可交易牛马上万,羊毛皮革筋角药材百万斤。”
刘盈点了点头表示和自己预期的差不多,但另一边的刘邦不澹定了起来。
“多少?牛马上万?”
别看我,我跟他不熟……刘盈默默向外挪了半步,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当然了,草原广袤,今年听说他们也没有遭灾,所以只要咱有钱,如果他们明年也风调雨顺的话,牛马上万就只是个起点。”
嗯,草原人奉行的从来都是丛林法则,只要你武德充沛,那么他们会老老实实的跟你做生意,否则,没本的生意也不是不能做!
比如,曾经被他洗劫一空的白羊王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
“谢谢,谢谢……”
你看,他还得谢谢咱不是……刘盈向刘邦甩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眼神,扯着嗓子,发出比白羊王更大的笑声迎了过去,踮起脚尖和他抱在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刘盈: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是无用哒!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刘盈拍着白羊王的后背,竭力让自己的笑声压过对方。
这是他从别处听来的一个规矩,就是当你和草原人见面的时候,笑的声音越大,时间越长,就越发说明你想要和对方做朋友的诚意。
而对面的白羊王,大抵也听过类似的传闻。
于是……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知怎么的,刘邦看着眼前一高一低,一胖一瘦,但脸孔都涨的通红,声嘶力竭放声大笑的家伙,莫名被戳中笑点,然后……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笑个屁啊,一个个的都吃喜鹊屎了?”
吕泽受到感染跟着笑了几声,旋即捏着脸颊让自己恢复正常。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刘盈喘着粗气放开白羊王,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之前说的谢谢是啥意思?”
白羊王深呼吸两口,笑着说道:“有了这处榷场之后,我的族人日子好了,当然要感谢!”
是吗?但愿将来你还能感谢的出来……刘盈扬起脸,露出纯良的笑容。
白羊王所说的感谢,指的是他近水楼台做二道贩子的事情。
匈奴实在是太大了,最关键的是交通基本靠走,嗯,虽然他们有马,但迁徙牛羊的时候,牛羊都是边吃边走,一天根本走不了太远。
所以远方的匈奴部族想要来上郡的榷场交易,通常都会有精壮的武士和牧民组团,提前好几个月出发。
但这样一来,自家部族的防护力量和劳动力就少了。
所以,白羊王就承担起了这个转运的工作,他派出人将其他部族的牛羊接过来,然后再转卖给刘盈,从中抽取一定比例的好处费……
匈奴人是没有经过商朝和周朝这样剧烈社会变革的夏人,学问和智慧只传承在贵族首领之间,普通的牧民愚昧、淳朴且凶残,但诸如白羊王这样的贵族却聪明、知变通且贪婪和凶残。
刘盈对此静观其变。
反正他这边拥有最终的定价权,白羊王从中牟利的行为在短期内并不会对他造成损失,但这种中间商赚差价的行为,必然会招致其他匈奴部族的不满。
而且,白羊王部富起来了之后,即便是匈奴单于,也会忍不住咬他一口!
最重要的是,人的欲望大多永无止境。
穷人希望变富,有钱了之后还希望变得更加有钱,而钱多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惦记着搞点权来玩玩。
当白羊王富裕起来之后,或许就会对于匈奴大单于的位置蠢蠢欲动起来。
毕竟,他和冒顿可是同宗。
冒顿的大单于宝座,难道就是和平交接的吗?
到时候匈奴人打起内战,汉国以最小代价收回阴山以南的机会就出现了。
这个虎,我帮大单于养了……刘盈背着手刘邦身后,间或和白羊王悄声耳语。
…………………………
三天后,当远处的天空上铅云密布,北方草原上降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刘邦终于准备返回关中过年了。
宽广笔直的驰道上,刘盈骑在白羊王送给他的一匹黄骠马上跑来跑去,直到被吕泽抓个正着,关进了马车内继续练字……
抽空摸鱼的刘盈,叼着笔杆子向窗外望去,不由得有些惊呆了。
道路两侧的田野上,虽然有些稀疏,但目之所及却是一片又一片的玉米田,许多带着头巾,穿着补丁衣服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或挑或扛着一筐又一筐的玉米棒子。
“好一片丰收的场景啊……”
刘盈轻声呢喃,嘴角慢慢扬起。
“好看是好看,就是脱粒太难了。”吕泽凑过来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般摇了摇头。
他受封鲁王的时候,曾经从关中引种过许多玉米,如今鲁国的大部分农田也从之前的一年一熟转变为了一年两熟。
刘盈听着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双眼一亮,带着几分诱惑的口吻说道:“大舅,要是我让脱粒变得轻松起来,可不可以不用再练字了?”
刘盈所说的脱粒变得轻松起来,指的是一种老式的手摇式脱粒机。
纯铁打造,通过手柄摇动脱粒,只需要将玉米棒子塞进去,然后摇着手柄,就可以轻松愉快的得到一个光秃秃的玉米梗。
虽然效率比不上电动机器,但相比于用铁棍翘,亦或是鞋底子搓,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吕泽看了一眼刘盈面前桉几上,那憋了一上午依旧白光光的纸张,无奈摇头:“好吧,你先做,我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呵呵,当我傻啊……刘盈低下头奋笔疾书,眨眼间将写满字的契约放到吕泽面前:
“立字据,盖印!”
这下,轮到吕泽傻了……
另一边手中捧着奏疏看的刘邦默默转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样子。
他此刻手中拿着的,是几名御史联合上书,参奏廷尉候封草管人命,滥用刑罚的文书。
刘邦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忍的神情。
这时候的御史还不是后世那些听风就是雨的酸腐文人,他们的文字大多是亲眼亲耳所见所闻,尤其是转述的罪囚口述,更是字字血泪。
刘邦食指无意识的轻轻敲着车厢,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贯高这个人是他的旧相识,当年他在张耳门下混饭吃的时候,曾经和贯高把酒同醉,抵足而眠。
如今此人却要杀他……
尤其是如果贯高熬刑不过招供出张敖才是幕后主使,甭管是屈打成招还是确有其事,他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不严惩,则法律就是个笑话,但要是严惩了对方,他既于心不忍,而且还会落下个不念旧情的名声。
毕竟,张耳曾经和他的关系很不一般,如今张耳去世了,刘邦就类似于是张敖的‘教父’……
而在游侠文化中,人们更加看重的是‘义’、‘信’、‘忠’等元素,而对于‘法’这个字,通常都是嗤之以鼻的。
刘邦想了想,将脑袋探出车窗外,招来一个骑马跟着车队行进的中郎,小声耳语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刘盈:爽!
关中,廷尉府。
秋风肃杀,草叶枯黄,呼啸的北风吹动着屋顶的瓦片隐隐作响,让行走在院子里的行人下意识的避开屋檐。
候封坐在堂屋之中,目送着中大夫泄景渐行渐远,脸上露出了几分不甘和落寞的神情。
泄景是奉了刘邦口令而来,前来提审贯高等人。
虽然刘邦的口令中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候封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开始,贯高行刺的桉件,将不再由廷尉府负责了……
他的不甘心,在于他坚信,只要能够再给他一到两天的时间,他必然可以敲开贯高赵午等人的嘴,获得足以指证幕后之人的证据!
而这证据,只怕不仅仅是赵王一人,而会牵连到其他的诸侯王和功候!
法场之上人头滚滚之时,就是法家浴火重生之日!
但,时也命也,法家还需蛰伏。
不过候封在落寞之余,心中也很笃定,法家必然会有大行其道之时!
此时的汉国看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但其实危机四伏。
外有诸侯王拥兵自重,虎视眈眈;内有功候大臣嚣张跋扈,桀骜不驯。
刘邦在时诸王臣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沛泗功臣俯首帖耳,任由驱驰,但刘邦哪天不在了,太子想要镇住这帮家伙,就必须要借助别的力量。
法家酷吏,以及外戚。
候封想了想,自己曾是当今皇后的车夫,也算得上是和外戚沾边……
所以,他不着急。
………………………………
廷尉府,地牢。
幽窒狭长的甬道里,很远的一段距离才挂了盏油灯,昏暗的叫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甬道尽头的牢房中,关满了身穿单衣,发髻凌乱的囚犯。
这段时间的严刑拷问,提心吊胆下,有上千人陆陆续续死在了这里,但死一批,就会迅速从别的地方补充一批,所以囚牢之中始终人满为患,犯人需要紧紧挤在一起才能勉强躺下休息。
也因此,关在牢笼中的囚犯各个是面容憔悴,骨瘦如柴,轻的像是一阵风儿就能吹走似的,幸好这地牢里气闷得很,根本没有一点儿风。
昏黄的灯光下,泄景跟在廷尉丞的身后走进地牢的入口,回荡着鞭打声、呵斥声、惨嚎声的甬道中,又加入了沉重的脚步之声。
片刻后,泄景看着刑房里的惨状,面露不忍的说道:“停止行刑,一切等陛下返回长安城之后再做定夺!”
廷尉丞立刻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狱卒将木桩子上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囚犯拖走。
对方奉刘邦口令而来,对于‘忠君’的法家酷吏来说,这就是铁律,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泄景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头前带路,我要去见贯高。”
他本来是想让人将贯高带过来问话的,但这一路见多了深受酷刑的囚徒,那么作为主谋的贯高所受的伤该有多重,自然可想而知了。
而他和贯高也算是旧相识了,于公于私都不会看着对方再受二道伤害。
在廷尉丞的引领下,泄景身后跟着两名狱吏向地牢深处走去,所过之处,两侧牢房中那些受到刑讯而呻吟的囚徒无不哆嗦着向后挪动,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道路尽头的一间牢房中,泄景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靠墙跟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凭借着直觉他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故赵王张耳门客,赵相贯高。
打开牢门时的铁链哗啦声将贯高惊醒,他抬头一看,挣扎着站起,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泄公?”
泄景闪身进入,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间地牢里没有窗户,不过借助挂在门口的灯,泄景能够清楚看清贯高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满是鞭痕的囚衣,血液汗水污渍混杂在一起,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头上的发髻冠戴也都不见,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半遮住脸面,脚下的镣铐,显然是重囚疑犯的特殊待遇。
泄景忍不住一阵唏嘘:“何至于此啊……”
贯高艰难的摇了摇头,干裂起皮的嘴唇上挤出儒雅的笑容:“某一时意左,让泄公见笑了……”
他二人说话间,门从外边又锁上了,两个狱吏站在门边儿上,跟门神似的,廷尉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牢内两人说话。
泄景伸手将贯高扶着坐下,转头对廷尉丞等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尔等退下,陛下让我独自问话,等下我再喊尔等过来!”
廷尉丞神色略微挣扎了一下,最终拱手行礼,带着身后狱卒狱吏走向道路尽头站好。
“我来问你,行刺陛下之事,赵王张敖可曾参与其中?”
贯高默不作声的解开身上囚衣,向泄景展示着自己身上没有半点好肉的皮肤,一脸悲戚的说道:
“如此刑罚,即便是死人也能开口说话,但我却始终没有说出他们想要的口供。这是我不知道疼吗?这是我无法说出一件本就没有的事情。”
他接着惨然的摇了摇头:“泄公可知,某一家七十余口尽数一一死在了某之面前。三天前,是某之母八十三岁寿辰,但却也是她的寿终之日……”
“这世上有谁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儿?现在我一家老小尽数死绝,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只是因为赵王真的没造反,造反的事就是我们自己干的!”
贯高说完,举目注视着面前的泄景,他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视良久,泄景微微点头,转身走到牢门口。
“来人!”
等到廷尉丞等人走过来解锁牢门的时候,泄景再次说道:
“某要即刻面见陛下,在新的诏命没有到来之前,任何人不准再提审人犯!另外,去找两个医生给他治伤,若是他死了,定然拿尔等问罪!”
……………………………………
长安城,城南驰道,专属于皇帝出行或是军队行进的主干道上。
“驾、驾……”
刘盈头戴金冠,身披赤红色大氅,骑在一匹通体纯黑的骏马上飞驰而来,身边则簇拥着近百身形彪悍的骑士。
刘邦的车驾人数众多,行进太慢,所以他就脱离大队,先行自己返回长安拜见吕雉。
但这只是明面上用来应付吕泽的借口,真实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吕泽是个婆婆嘴,一点小事就能叨逼叨个没完,卯足劲头想要把他培养成一个三代圣王那样的贤明君主……
但刘盈心里很清楚,所谓三代圣王只不过是臆想出来典范,如果真的用圣王的标准来约束自己,只怕会有二世而亡的风险!
在刘盈的心中,‘帝范’的天花板是他那个不要脸的爹,而隐约能压老刘一丢丢的,就是‘太原公子,褐裘而来’的李二。
嗯,李二能胜过老刘一筹的,就是他心黑手很,翻脸无情,贼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比如李二在当上天可汗时说过,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
但他转过头又说,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吾绝其昏,杀其礼,杂姓知我弃之,不日将瓜剖之矣,卿曹第志之……
所以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和李二有些类似的,还有刘盈那个欧豆豆还没有生出来的汉景帝。
七国之乱的口号是‘诛晁错’,于是汉景帝就真的把自己老师杀给别人看,后来为了让刘小猪顺利上位,连自己另一个亲儿子也没有放过!
冷血无情,刻薄寡恩,这才老刘家的皇帝应该有的亚子……刘盈在马背上起起伏伏,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弟妹是他的,那么弟妹的儿子也应该是他的!
所以……
此刻刘盈在考虑着,要不要等那个小兔崽子生出来之后直接掐死……
…………………………
未央宫。
刘乐百无聊赖的趴在廊桥上看风景,不住的长吁短叹。
她之前想要通过早早嫁人来摆脱吕雉掌控的计划彻底泡汤,原因在于张不疑那个大嘴巴将她计划说给了张氏……
然后,吕雉就知道了!
两根藤条都打断了,老惨了……
而且她还隐约听说,朝堂上有大臣提出要和匈奴联姻,来使两国盟好,不起刀兵。
不是随便找个小宫女嫁过去,是要嫁一个真正的公主过去,好扶持公主生下的儿子成为下一任大单于,慢慢掌控匈奴……
现如今汉帝国只有她这么一个公主,要是真的要嫁公主,必然是非她不可了!
“可是、可是弟弟说,匈奴人不洗澡,又脏又臭,身上爬满虱子的鸭……”
小萝莉双手抵在圆圆的下巴上,豆豆眼中满是担忧的神色。
不过下一秒,她跳了起来,敦敦敦敦的向廊桥下跑去。
……………………
刘盈刚从马背上跳下,就隐约感觉到了侧面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于是,他下意识抓住对方手臂,迈前一步,快速拧腰转身,啪的一声将对方摔在地上。
这,是他新学的一招过肩摔。
“弟弟……好疼啊……”
刘盈心中暗爽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
在他身后,一骨碌坐起来的小萝莉边嗷嗷叫着,边扎撒着双手紧追不舍。
他逃,她追,画面格外美好……
第一百六十章 刘盈:我那终于找回良心的渣爹……
“娘,我浪完回来了……”
刘盈一熘烟冲入椒房殿,气喘吁吁的跑向吕雉。
“回来就回来了呗,喊什么?”吕雉口嫌体直的撇了撇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坐垫:“坐下,让娘好好看看……怎么黑了这么多?”
因为没有防晒霜啊……刘盈接过‘弟妹’递过来的茶盏一饮而尽,眼睛警惕的望着门口。
吕雉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的是一颗带着几分婴儿肥,一闪而逝缩了回去的脑袋。
“藏在那里干什么?怎么?这回又准备嫁给谁?”
“母亲,我错了……不过弟弟刚才打我了!”
“弟弟打你,一定是你做的不对!”
“娘!”
刘盈看着一脸讥讽的吕雉,又看看先是捏着衣角扭扭捏捏,但旋即跳着脚发怒的小萝莉,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脑袋。
下一秒钟,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隐约有些湿热的气流吹拂着他的发梢,不仅脸颊有些痒,心也有些痒了起来。
弟妹,有点香啊……刘盈看着面前勉强能够分清正反面的小萝莉,旋即在心中大骂起了张不疑。
自家萝莉还没有长大,那狗日的就忍不住了,恶心!
于是,他边听着弟妹的耳语,边决定什么时候找张不疑‘好好’谈谈……
………………………………
云阳县北,直道。
高高挑起牙旗的北巡马队中,一骑飞来,穿过重重叠叠的军阵,直入刘邦金根车所在的中军队列。
来人,正是被派往廷尉府的中大夫泄景。
泄景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裹,郑重其事交在尚书令魏无知手中:“此乃涉桉人犯及其家小等人的口供,还请陛下阅览。”
只是当魏无知准备转呈的时候,金根车中响起刘邦的声音:“泄景上车,朕有话要问你。”
“遵旨。”
金根车上,泄景看着刘邦、吕泽、卢绾鼎足而坐的三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坐到哪里。
这时候臣子的地位还比较高,除开正式场合,基本上皇帝有座的时候,有品秩的大臣也同样有座位。
见此情形,卢绾轻笑一声,挪到了刘邦身边,示意泄景坐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
刘邦开门见山问道:“贯高都说了什么?”
泄景将自己在牢房中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随即低垂着眼睑,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你觉得呢?”刘邦看向吕泽,询问道:“贯高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
吕泽嘴角浮现出嘲讽的笑容:
“张敖又不是个傀儡,如此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一无所知?可之前车驾从邯郸路过的时候,张敖既没有明示,甚至连一句暗示都没有!他是怎么想的,自然很清楚明白了!”
刘邦再次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这次,吕泽闭口不言。
他只负责此前的分析,并不打算置喙于如何处置张敖,毕竟他是个诸侯王,张敖也是个诸侯王,诸侯王是没有资格讨论该如何处置另一个诸侯王的。
吕泽虽然不好多说什么,但却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刘邦身边的卢绾。
卢绾虽然也是诸侯王,但却兼任着汉帝国的太尉,是名义上的三军总司令,拥有代替刘邦讨伐不臣的权力,讨论处置张敖的资格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刘邦的目光也投向了摸鱼划水中的卢绾。
一瞬间,卢绾开始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他也跟着刘盈先一步回长安好了,就可以不必参与这种麻烦事了。
当年虽然张耳不怎么把刘邦放在眼里,但刘邦却对张耳十分感激,毕竟当初他两人一个名满天下,一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乡间无赖。
刘邦在沛县逐渐有了名气,之后又当上了亭长,其根源就在于他跑到外黄县去,成为了张耳的座上宾。
所以,这就相当于是张耳做了刘邦的领路人,将刘邦提携进了游侠儿的圈子之中。
自然而然的,张敖就继承了刘邦对于张耳的这种感情。
要不然当初的燕王臧荼只是风传谋反,刘邦就立刻点齐大军前去平叛,根本就不给臧荼分辨的机会。
而现在刘邦对于张敖的处置却慎之又慎、问了又问,很明显就是想要找到一个能说服他放过张敖这一次的理由。
哪怕,这个理由很扯澹!
让卢绾觉得有些麻烦的,正是这个原因。
平心而论,他对于张敖没有什么个人情感,如今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张敖是刺杀刘邦的主谋,但事已至此,即便是族灭了张敖,也并不会引起天下人的非议。
但这个处置结果,刘邦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毕竟刘邦要是真有这个心,也不会反复征询他们的建议。
只是无罪释放,是肯定不能无罪释放的。
道理很简单,这件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把张敖放回去,无疑是放虎归山,必然会养虎为患!
卢绾想了想,皱着眉头问道:“张耳是哪里人啊?”
刘邦愣了一下,回答道:“昔日魏国大梁人。怎么了?问这个作甚?”
“大梁人啊……”卢绾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那么,他去世之后埋到哪里了呢?”
“曲遇。那是他出生的地方。”刘邦歪着脑袋问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卢绾挠了挠耳朵,笑着说道:“别着急啊。我的想法是,贯高等人阴谋行刺,张敖难脱其咎,不如撸掉他的王位,让他回曲遇给张耳守坟去吧!”
刘邦皱着眉头:“会不会有些太重了?”
卢绾反问道:“你还记得宋昌吗?就是刘盈在东垣塞任命为录事参军的那个年轻人……嗯,他大父是卿子冠军宋义!”
刘邦恍然大悟:“是他啊,想起来了。你这时候提起他作甚?”
卢绾注视着刘邦说道:“宋昌是贯高的门客,平日里管账,多往来于内宅,曾经见过张敖和贯高秘密谋划,张敖知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况且,咱们不也在邯郸郊外挖出了他偷偷购买的那批步人甲吗?诸侯王私藏重甲,同样是重罪!”
“你觉得,咱们还能再放张敖回去吗?不过你要是觉得对张耳不起,我记得张敖有个儿子叫做张寿,不如封他为曲遇候,这样可保张家世代富贵。”
刘邦沉默片刻轻轻点头:“也好,就这么办吧。”
他旋即再次问道:“那这样一来,赵国就没有了王,赵王之位该封给谁呢?”
“这是我能掺和的事情?”卢绾双手一摊,接着正色说道:“只不过你封王的时候最好慎重一点,别给刘盈将来留下祸根。”
刘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之前他封刘肥为齐王的时候有些感情用事了,一口气将齐地七十多县尽数封了出去。
要知道齐国在战国时期,可是能够和秦国并称东西二帝的存在!
虽然这时候的齐国经历了战火摧残,实力下降的厉害,但底子在那里摆着呢,只要不打仗,过个三五十年的时间,人口恢复并超过旧日的齐国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小麦大豆、小麦玉米等连作,以及堆肥所提升的粮食产量,再次加速了人口增长的速度。
到时候,只怕齐国真的会尾大不掉……
所以这也是他灭了西楚霸王之后,依然遵循着项羽制定的方案,将楚国一分为四,分别是长沙国、淮南国、闽越国,以及楚国。
而后,又借着韩信试图谋反的借口,再次将本就缩水了很多的楚国一分为二,划出来了一个荆国。
这样的原因,就是不想看到地方上的诸侯王坐大,和汉国中央分庭抗礼!
现在的赵国虽然没有齐国那么大,但地处平原,再加上农业技术的提升,只怕假以时日人口的数量不会在齐国之下!
刘邦在沉默之中渐渐打定主意,反正他还有两个没有爵位的儿子,正好将赵国一分为二,刘如意为赵王,刘恒为中山王。
这样,也省的戚姬老在他耳边逼逼赖赖……
至于刘肥的齐国,刘邦现在并不打算将它分割成几块。
毕竟刘肥憨厚老实,不像是会和刘盈过不去的样子,而且刘肥是奸生子,早年也受了不少委屈。
他虽然是个渣爹,但人非草木,这样的安排也算是对刘肥的补偿。
………………………………
长安城,廷尉府。
此时虽然天已经凉了下来,但来回奔波还是让泄景满头大汗,后嵴梁上的衣服可以看到明显的汗渍。
他手捧着一卷诏书行色匆匆走入地牢,大步流星走向关押着贯高的牢笼。
“吾兄大喜啊,陛下同意赦免你的死罪,只是将你贬为庶人……快,快打开牢门!”
贯高手抓栏杆愣在当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可是行刺刘邦的主谋,如今居然能活着走出廷尉府地牢?
“陛下,果然仁厚长者……”
他轻声呢喃一句,想是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赵王呢?他有罪无罪?”
泄景沉默了一下说道:“赵王被贬为庶人,发曲遇老家守坟终生。不过张敖长子张寿受爵曲遇候……”
贯高只觉得五雷轰顶,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口中呢喃:
“不,不……如此,我有何颜面再苟活于世!”
他盯着一名狱吏腰间的短剑,目光渐渐变得决然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刘盈:决定了,就是你了!
齐国,夜邑港。
寒风渐起,波光粼粼的海平面上,两条悬挂着黑色大旗的海船逆浪而行,蜿蜒曲折着向港口航来。
虽然今日海上风浪甚大,海船起起伏伏,但却稳如泰山,三角帆随着风向不停调整角度,让逆风航行的速度比顺风还要更加快上不少。
这两条船正是新下水不久的‘威远’级海船,如今趁着冬季到来,通往鲸岛的海面上台风消失不见的空档,将鲸岛积攒了一年的货物抓紧时间转运回来,并且将工具、人员、药品等运回鲸岛。
尤其是人员,这是保证压服鲸岛人,并且开拓殖民领的重要保障。
鲸岛四周都是海,降雨频繁,会将土壤中的养分冲进大海,但却因为火山很多,且当地土着并不善于耕种,所以土壤要远比齐国那些开垦了上千年之久的土地要肥沃很多。
最重要的是,免税。
为了能够快速开发鲸岛,鲸岛总督府获得了特殊的法令,不仅放开了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中的限田令,而且允诺在十年内免征收一切的赋税徭役。
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不是一个单纯的立功受奖的封赠体系,而且授田制度也有两面性。
一方面把土地按照爵位等级进行分配,但同时也在按照爵位的不同,对各个等级能占有的土地数量进行限制。
也就是说,拥有某级爵位的人有且只能有一定规模的土地。
后来汉武帝为了筹集打匈奴的军费以及自己吃喝玩乐的开销,于是选择官方买卖爵位,规定任何人只需要在军中服役几年,就可以拿一笔钱出来,去购买相对应等级的爵位。
而有了爵位,就可以合法的兼并土地,之后再用赚到的钱去购买更高等级的爵位,然后形成一个循环,最终使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卖官鬻爵,从这时候开始变得合法化了起来。
但西汉的灭亡跟这个没太多关系,更多的还是天气逐渐变得寒冷干旱,以及官僚系统的僵化崩坏。
但鲸岛不同,它的构架是刘盈参考了东印度公司的模式而建立起来的,一切都是为了攫取利益,来完成汉帝国的内部革新以及缓和社会矛盾。
封建王朝的兴衰与否,很大概率是一种抽奖。
抽到了汉文帝父子这样的SSR,就有了文景之治,抽到了宋徽宗父子这种辣鸡,就有了靖康之耻……
刘盈能够保证一两代人的政治贤明,但他没办法保证每一代的汉朝皇帝都如他这般英明神武、睿智无双……
所以,制度就很重要了。
所以,他需要一群不属于封建地主势力的新生代的支持。
大汉公学是这样,鲸岛总督府以及类似的海外殖民地公司也是这样。
为此,殖民领就不必遵守帝国内部的军功爵制度。
而让许多小地主、小商贩愿意购买一张船票,将家中次子、奸生子以及不想分家产给他的侄子送到鲸岛的另一个原因,在于鲸岛的奴隶很便宜,土地也几乎白给。
虽然那里的奴隶个子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二高,但却任劳任怨、谦逊有加,偶尔有桀骜不驯者,只需要你用鞭子狠狠的抽他一顿,干起活来的效率也很可观。
这,就有了大农庄的雏形。
只不过当海船靠港之后,手持船票准备登船的开拓者却被一队顶盔掼甲的士兵拦在后面,紧接着是一队队肩膀上扛着各种工具的工人走进。
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架架简易的滑轮吊组装在了码头之上,一箱箱需要十几个壮汉才能抬起来的货物被轻松吊起,直接放在码头上的板车上,在全副武装的士兵押送下运出码头。
这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从鲸岛运回来的白银。
虽然使用灰吹法冶炼白银效率也不高,且会消耗大量燃料,但此时的鲸岛森林覆盖率很高,短时间内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而且,南边的几个岛上没有太多的资源,但北边虾夷人居住的岛上还是有不少的煤和铁。
只不过刘盈现在不着急开发,那里的煤铁和虾夷人一样,等到南边步入正轨之后,再去慢慢开发出来。
………………………………
长安城,东宫。
刘盈穿着一身短打扮,盘腿坐在地板上,双手娴熟的卷着一个纸筒,在他身侧,张不疑光脚踩在一个药碾子模样的工具上磨着木炭,吭哧吭哧的挥汗如雨。
这,就是觊觎某只萝莉的下场!
他们现在正在做的,正是九月三十日,也就是除夕夜晚上要用到的烟花。
去年这种工作是刘盈一个人来完成的,但今年既然可以白嫖一个劳动力,自然不能不白嫖!
刘盈做的烟花,依然是老式的二级结构,也就是外侧的筒负责把内筒送上天,而内筒负责炸开一个绚丽的画面。
所以外筒主要由爆发力较大的火药填充,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而内筒的结构将对复杂,有延时用的引信,引燃其他部位的起爆药,产生绚丽效果的光珠,以及炸开内筒点燃、并且将光珠推开的火药。
烟花就是利用了金属的焰色反应,也就是‘钠黄钾紫钙砖红,镁白铝白铁金黄,蓝铅绿钡铜蓝绿’……
嗯,自制烟花爆竹需要安全许可证,私人小作坊大概率会获得两条限定版的白银手镯……
冷风吹过,张不疑重重打了个喷嚏,看向刘盈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幽怨。
冤!
真的冤枉!
虽然民间像他和刘乐这个年纪的男女大多已经成亲,不乏有一两个满地乱爬的小孩,但无论是张良,亦或是受到了刘盈‘蛊惑’的吕雉,都一致同意将他和刘乐的婚礼延后几年再办。
嗯,张良前两年有了一个小儿子,因此并不着急抱孙子,至于吕雉,则是看了刘盈给她的一份报告,那是大汉公学医学院的学生们走访关中周边,统计出的产妇和新生儿的死亡数据。
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怀孕生产的死亡率,大概要比十七八岁的小女孩高出一半,而相比于二十岁左右的,则会再攀升一个台阶!
同时,新生儿的夭折率也是这样。
也因此,生育过一两次的小寡妇就是民间的抢手货……
后世统计出的古人平均寿命三十多,就是大量的产妇死亡,以及新生儿夭折将这一平均数字拉得很低。
“看我干什么?继续干活!干不完就别想吃饭!省得你饱暖思**!”
刘盈双手不停,大声训斥,他才懒得管张不疑冤枉不冤枉,反正小舅子敲打姐夫天经地义!
“这话说的真粗俗……”张不疑擦了擦鼻涕,弱弱的说道。
粗?我还有更粗的你没见过呢……刘盈不怀好意的扫了一眼束发脑后,额头汗津津的贴着几缕散发的张不疑:
“抓紧时间干活,等到今年的烟花晚会过后,我分你一成的收入!”
“一成?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不疑顿时来了精神,去年刘盈太忙没有时间搞焰火晚会,但当年在栎阳时期搞得那一次晚会,刘盈赚到了多少的利润,他还是隐约知道一些的。
如今只需要付出一点劳力就可以获取一成收益,对于他这个囊中羞涩的人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嗯,他还没有正式加冠,所以赚的钱都被张氏以将来给他娶媳妇的名义拿走,日常就只有一些零用钱……
只不过张不疑在短暂的兴奋过后,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狐疑:“你会这么好?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告诉你,我可是你未过门的姐夫!”
嗯,他是尚公主。
而他的担心,则是这时候民风开放,不仅男女之间的关系有些随意,就连男男之间也……
“真是腐眼看人基!”刘盈鄙夷的撇撇嘴,撸了撸袖子说道:“明年春季校招的时候,我打算扩建一下医学院的规模,将妇科从之前的两个班增加到十个班……”
“但民间的平民女孩大多需要从认字开始培养,学习的周期太长了,没有个十一二年出不了师……毕竟穷人家的女孩子很少识字。”
“要是招收男的也不是不行,但容易产生医患矛盾,去年那边就有个憨货打了咱们的学生,被我扔到南昌城当苦力去了……”
“所以我需要招收那些勋贵人家的贵女,毕竟那些名门淑女们大多从小识字,而且还能自己解决一部分的医疗器材,重要的是出去义诊的时候也没有人敢动手打她们……”
“但问题是,这样的人我招不来……她们比较胆小,不敢违逆父兄为她们安排的人生道路,勇于去探寻相夫教子之外的世界。”
张不疑挠了挠头:“嗯,可这跟我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了!”刘盈带着几分蛊惑的说道:“你从前出门的时候,有没有感受到一道道炽热的目光?来自于那些带着斗笠,用纱巾遮着脸颊的那种……”
张不疑一脸自豪的点了点头。
长相,是他在刘盈面前保持自信的唯一筹码。
刘盈双手一摊,图穷匕见:
“所以,大汉公学医学院妇产分部的招生委员,就是你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刘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东宫。
送走了不知道因为疲惫还是受到刺激,于是走路踉踉跄跄的张不疑后,刘盈认真的打扫着房间内的残留物,避免可能的疏漏导致火灾的发生。
虽说他的东宫有不少建筑都是砖混结构,但冰凉的砖头水泥却显得有几分冷漠,不及木头能带给人视觉和触觉上的温暖。
所以,日常的防火就是重中之重。
大约半个时辰后,刘盈将所有易燃易爆物或拆解,或分门归类排放整齐,吩咐站在门口的宫人将做好的烟花放回地窖,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严加看管,重点是将锁换成外面新买的!
嗯,某只小萝莉的手中,有宫中所有仓库的钥匙……
别的东西刘盈就随她去了,但这种易燃易爆物还是尽可能让小萝莉远离,毕竟刘盈只有这么一个姐姐,虽然有时候一见面就想摔她个大马趴……
见到刘盈空闲了下来,等在外面的太子家令萧禄急趋而来,双手奉上一封文书。
“这是什么?”
刘盈接过打开,发现是说明‘友谊号’、‘和谐号’已经靠岸的报告,以及船队运回物资的清单。
“黄金五千斤,白银六万四千斤,红铜四万四千斤,硫磺一万一千斤……”
刘盈小声读了几句,抬头看向喜笑颜开的萧禄:“今年这第一波收益还行啊!”
萧禄点头附和了几句,脸上的悲天悯人之色一闪而逝。
鲸岛总督府下辖不到五千人,就算再加上水师以及陆陆续续迁过去的开拓者,总人数也不超过一万人。
那么,在第一年的时间就能取得这么大的收益,出力的究竟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重要的是这是船队的第一次返航,后面至少还有两次的往返!
所以他的悲天悯人不是圣母心,而是奉行的黄老理念,不想要看到涸泽而渔的现象。
毕竟一个人从生下来到能当做劳动力使用,需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若是贪图一时的回报,使得后续的收益下降就不好了。
刘盈放下手中的文书,笑着说道:“按照之前说好的,白银和红铜作为货币储备收入国库,黄金则用于支付债券的利息。”
后世里欧洲那边的大航海时代为什么会那么辉煌,就是因为远洋归来的船只上携带的香料亦或是黄金白银,会让参与其中的投资人一夜暴富!
那么现如今刘盈这边也是一样的,之前人们因为相信他而真金白银买入的债券,自然要让人家看到希望的曙光。
也许这样,可以让汉国勋贵豪商,可以将目光从内部转向外部,积极向未知的远方探索,去寻找财富和市场。
萧禄点头称是转身离去,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之前刘盈躲清静熘了,所以那些投资人,尤其是刘邦那几个老婆,没少派人上门向他询问债券的收益情况……
所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等等!”
刘盈再度叫出声,萧禄转头走回,连上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先别将发放利息的事情说出去,在此之前,让人去抄写一些邸报贴在大街小巷,用文字的方式将这个消息告诉全城的人!”
“另外,发利息的时候记得拉几条横幅,再找点人敲敲锣打打鼓,最好再来一段文艺表演……总之,越热闹越好!”
看着刘盈的手舞足蹈,萧禄渐渐以手扶额,一时不知道该做何种表情……
送走脚步趔趄的萧禄之后,刘盈再次拿起文书细看了起来,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起来。
船队往返所花费的时间太长了!
这固然是因为海上风浪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饶了远路的原因。
船队去的时候,是从夜邑港出发,摸着岛链去往辽东半岛,之后沿着海岸线绕过朝鲜半岛走啊走的到达海参崴,接着按照肃慎人之前的航道抵达北海道,最后再南下抵达目的地。
返程的也是如此!
东环十三郎吗?这绕的也太远了叭……刘盈在心中默默吐槽,但又有些无可奈何。
要按照他的理解,船队从夜邑港出发,直接跨过黄海抵达济州岛,之后走对马海峡就到了岛国。
但那是上帝视角。
毕竟茫茫大海,目之所及全是水,在没有明显的参照物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嗯,当年鉴真东渡的时候,就有一次顺风划啊划的直接到了东南亚……
这还是有倭人带队的情况,若是没有,只怕过程会更加艰难。
于是刘盈默默站起,起身让人给他换了身衣服,迈步向未央宫的天禄阁而去。
那里,是萧何收藏舆图的地方。
刘盈想要凭借着系统给他的记忆复刻出高比例的舆图又不想引人怀疑的话,天禄阁之行是很有必要的。
…………………………
新丰城,中阳里。
一人多高的坊墙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身穿铁甲,头戴缨盔的武士,从缨盔上鲜红如血的颜色判断,这些人正是吕雉的皇后卫队。
少顷,一辆装饰奢华的四轮马车渐渐停稳,吕雉头戴红宝石步摇,身穿黑红配色的曲裾深衣从马车上走下。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走入中阳里,而是站在马车边上等待。
马车上,再度走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吕公。
吕泽跟着刘邦来到了长安城小住,吕释之走马上任了内史一职,再加上吕台等人来大汉公学读书,原本儿孙绕膝的吕公一瞬间就成了空巢老人……
所以,他也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关中,只不过老头不喜欢未央宫的氛围,所以就吵着闹着要来刘太公这边住。
他之前在出发寻找刘邦的路上,就和刘太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既然来了,肯定是要找亲家公吹吹牛逼,喝喝小酒的……
在他身后,吕雉一脸愠怒的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为什么不多在我那里住几天?未央宫住着不舒服吗?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听着吕雉的碎碎念,吕公很想说一声是的,你唠唠叨叨的烦死了……
但,这毕竟是亲女儿,所以吕公只是冷哼一声。
“那你让我喝酒吗?”
“不行!嗯,刘盈说了,喝酒对身体不好!”
“那个小兔崽子在哪呢?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第一百六十三章 漫天繁花,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九月三十日,除夕夜。
夜色渐黑,华灯初上,喧嚣了一整天的长安城迎来了一天之中的鼎盛时刻。
今夜,金吾不禁。
嗯,虽然没有宵禁,但往来游走的亭卒衙役,以及手持五色木棒的新丰执法官,还是在提醒着参加游玩的士庶黎民不要太过放肆。
尤其是那群丰城执法官,这帮人以‘恶少年’为主,很多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平息一场小小的骚乱。
在划定好的区域内,道路两侧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挨着墙根圈起来的围栏内,随处可见耍杂技、表演歌舞曲艺的倡优,挑着担子售卖各种小玩意的货郎,但更多的,还是售卖诸如混沌、蒸糕、烤串等小食的摊位。
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所有商贩都在竭尽全力的招揽着生意。
今天晚上的商业活动相比于以往的集市不同,只征收固定的摊位费和入场费,并不会按照营业额征缴赋税。
也就是说,卖的越多,赚的越多!
而今天的消费主力,主要是特意从新城赶来长安城凑热闹的工人阶级,以及那些就居住在天子脚下的豪门贵胃。
前者虽然大多背有房贷,后者也并没有拿到他们应得的债券利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今天见什么买什么,腰间的钱袋子肉也可见的瘪了下去。
按照后世的研究,消费这玩意儿,天然会带有一种刺激多巴胺的快感。
不开心的时候买买买,开心的时候更要买买买……
嗯,他们敢于消费,在于对未来的收入有所预期,毕竟过去的一年中,长安城周边的工坊一刻不停的进行着生产,但订单却越积累越多……
供不应求之下,工人们只能痛苦并快乐的加着班……
痛苦,自然是因为劳动强度,而快乐,则是因为有加班工资,虽然不多,但相比于在家躺着一分没有要强上太多。
毕竟,他们还都有好几十年的房贷要还……
也因此,这些工人时常在天色已经很晚的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但窗户里那支昏黄摇曳却是为他而点亮的蜡烛,以及老婆孩子数着他带回来的加班工资而洋溢的笑容,让他们吃饱喝足休息一夜过后,重新获得了无穷的能量。
至于那些豪门贵胃,他们虽然没有拿到债券的利息,则主要是运回来的黄金需要重新融化后切割称重,而这一套流程需要等到铸币厂歇完年假之后才会进行。
所以,尽管有些心急,暗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声,但刘盈的信誉他们是信得过的,况且铸币厂外也有他们派遣的家丁僮仆日夜看守,黄金绝对不会长腿跑了……
刘盈头戴乌木冠,穿着一身朱红色的直裾跟在刘邦身后,不时跑前跑后,给逛吃逛吃的刘乐以及刘恒等人买单。
今夜,他们一家人也同样跑了出来凑这个热闹,而作为此次出游组织者,刘盈自然就成了被吃的大户……
不过给自己家人花钱,也是一种快乐。
嗯,很多时候所谓的权贵名人出行,只要不是你自己表现的格外出挑,排场十足前呼后拥,否则不会被路人过多关注。
比如热心市民刘先生……
但话虽如此,应有的安保还是要有的。
刘盈撸着一串烤板筋,边对五步之外的一个小贩轻轻的翻了个白眼。
毕竟作为商贩,当有客人询问你窗花怎么卖的时候,最起码要回答人家一个具体的数字,而不是沉默片刻后说让人家看着给……
专业一点好吗……刘盈记下了那厮的样子,准备回去之后就让人给这帮家伙加练。
“啊!好漂亮啊,我想买这个……弟弟快给我买!”刘乐走到一个卖头花簪子的摊位面前,开心的又蹦又跳。
毕竟,女汉子也是女,基础的爱美之心还是有的。
我欠你的呀……刘盈心中吐槽,大步上前奋力拖着小萝莉就走:“不,你不想。”
今天这个场合,卖小吃的摊位涨价幅度并不大,但这些卖首饰水粉的摊子上的商品如果不涨价好几倍,就完全对不起现在的氛围。
所以,冤大头自然不能做!
只是刘盈低估了小萝莉的决心以及怪力,非但没有将小萝莉拖走,反倒被小萝莉拉了过去,用手臂勒住脖子。
“买不买,买不买……”
锁我喉是吧……刘盈扎撒着双手挣扎了两下,看着将注意力转移过来的吕雉:“九、九敏……”
吕雉满脸堆笑,并没有丝毫劝架的举动。
在母亲的眼中,自己的孩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刘盈和刘乐的打打闹闹她自然懒得介入。
只不过另一边的刘邦则不屑的冷笑一声:“废物……”
碰!
拐杖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刘太公目光炯炯的盯着刘邦:“你说谁废物呢?”
刘邦迅速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爹你听错了,我啥也没说啊……”
“乃公还没老呢!眼不花耳不聋,苍蝇从乃公面前飞过也能知道公母!”刘太公吹胡子瞪眼睛的说道:“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刘邦虽然如鲠在喉的想要吐槽什么,但看了看刘太公手中的拐杖,以及另一边同样对他怒目而视的吕公,立刻点头哈腰起来,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谄媚……
一个亲爹就要了命了,如今再加上一个老丈人,尤其是曾经雪中送炭的老丈人,就更加没有他的活路了……
刘太公和吕公对于刘盈的维护,其实也是人心换人心。
刘盈出去旅游了一圈,带回了好几口大箱子的人参、雪蛤、鹿茸以及两大车的滋补药材作为礼物,而另一个则是空着手舔着脸上门白吃白喝……
所以,吕公越发看从来都是来自己家白吃白喝的某人不顺眼了起来……
而在另一边,没有等到援手的刘盈最终屈服在了怪力萝莉的魔爪之下。
“买买买,姐姐要什么就买什么……”
“这还差不多。”
小萝莉得意洋洋的松开刘盈,接着把她的结义姐妹,嗯,也就是戚姬叫了过来当做参谋,讨论起哪个珠花更加适合她……
刘盈活动了活动脖子,任由凑过来的窦漪房为他整理着和小萝莉‘搏斗’时弄乱的衣服,心中打定主意,将今天某只萝莉的账单全部算在张不疑头上,从应该给他的分红里进行抵扣!
所以,他开始怂恿起小萝莉去隔壁那个规模更大,首饰更加精美的摊子上挑选首饰。
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摊子背后的店铺,他有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
只是刘盈一转头,忽然童孔收缩了一下,呆呆愣在原地。
灯火阑珊之处,一位披着白色大氅的少女拿着一根精致银钗从摊边站起,眉目如画,空幽灵动,双目似天上繁星,璀璨动人。
“店家,能再便宜些吗?”
少女脸上带着几分祈求的神色,将银钗插于随意挽起的头发之上,白色的大氅上有着细细绒毛,让她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道路两侧行人如织,灯火流淌,如梦似幻。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刘盈正要举步上前,却听见耳边传来刺耳的尖叫。
“啊!是许家姐姐……”
小萝莉一声欢呼,如炮弹一般冲过去将许负抱在怀里。
许负愣了一下,旋即顺着小萝莉来的方向看过去,向满脸微笑看着她的吕雉轻轻点头行礼。
毕竟这里人多眼杂,她不好直接上前参拜。
“你好香啊……”小萝莉呢喃一声,都着嘴,吧唧吧唧的在许负脸上啄了起来,全然不顾许负的躲闪。
嗯,她脸上涂的脂粉价值不菲,轻易舍不得用呢!
住嘴……刘盈攥了攥拳头正要上前为自家未婚妻解围,只觉得腰带一紧,旋即看到了一双明亮如同秋水的眼睛。
弟妹的眼睛。
啊这,好一个修罗场……刘盈心如电转,有些理解了自家老爹周旋在自家娘亲和那一群漂亮小妈之间的苦恼。
此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放烟花咯!”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一颗颗如同流星般的烟花伴随着声声长啸划破夜空,直冲云霄,顿时呈现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壮美之色。
在周围人驻足观赏之中,刘邦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人,眼光渐渐停滞在身边的吕雉脸上。
这,是他的皇后,也是他的妻子。
于是他伸出手,揽在吕雉那生过一双儿女,虽然养尊处优但依然纤细的腰肢,将她拉在了自己身边。
“别,孩子看着呢……”
吕雉脸上浮现出几分羞赧之色,伸手欲迎还拒的推搡了刘邦几下,却最终还是将脑袋轻轻地靠在了刘邦的肩头。
这,是她的皇帝,也是她的丈夫。
“好美啊……”
刘盈一语双关,轻轻捏了捏‘弟妹’的小手,在‘弟妹’低着头,满脸羞涩的时候慢慢上前,准备和未婚妻也刷一刷亲密度。
只是他慢慢愣住,只因耳边听到了些许细碎的声音。
“有贵宾卡才能打折吗?没有就不可以吗?”
“没关系,弟弟有卡,甭管是啥卡弟弟都有!嗯,让弟弟给你买不就行了,反正弟弟有的是钱!”
“哎?是哦!那我要这个,还要这个,这个我也喜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刘盈:母子同心,让天下没有噶不掉的韭菜!
长乐宫,宣室殿。
天光刚刚大亮,向刘邦朝贺新年的文臣武将、诸王功候们齐聚于此,庄严肃穆的按照座次一一就坐。
一名郎中令下辖的谒者急趋丹陛之下,面向朝臣展开一卷诏书。
“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崇树亲藩,分王诸子,匪直荣茅,土于一方,实欲寄屏翰于万世……”
他正在宣读的,正是册立刘如意为赵王,刘恒为中山王的文书。
一夜没睡的刘盈顶着黑圆圈悄悄打了个哈欠,眯缝着眼睛悄悄打量着殿中的朝臣。
大臣们一脸木然,毕竟家天下,外人才懒得管那许多。
嗯,除了坐在第九根柱子后面的步兵校尉戚鳃。
他正是刘如意的亲外公。
在刘盈的运作之下,刘邦本来想要将戚鳃任命为中尉的想法胎死腹中,只能是相应的给戚鳃增加了几百户的食邑作为补偿,以安抚不断吹枕头风的戚姬。
这,就是尚贤堂的力量,即便是皇帝,也要为之屈服。
当然了,刘邦对此肯定有所察觉,不过他更多的是怀疑吕雉亦或是吕泽在背后出的力,毕竟当上了内史的人是吕释之。
也因此,刘邦选择在今天这个新年大朝会上宣读封王诏书,就是为了向自己老婆以及大小舅子们证明一点。
他,才是大汉帝国的皇帝。
苍天之下,万万人之上,想封自己的儿子当王就封自己的儿子当王!
于是,刘邦看向坐在他身边的吕雉,神情顿时傲娇了起来。
吕雉轻哼一声,将脸扭到一边,懒得看身边这个莫名其妙的老家伙。
对于刘如意和刘恒封王,吕雉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毕竟这两个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却是刘邦的儿子,是皇子,皇子封王自然是天经地义。
不过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如今的吕雉充满自信,她坚信刘邦这些儿子侄子里面,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动摇刘盈的地位,即便他们都封了王,也不会对刘盈产生半分威胁。
所以,她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去阻挠刘邦分家产给那几个庶出的儿子。
片刻之后,跪在地上的刘恒和刘如意手持金册,头上的发冠换成了按照体型定制的王冕,只是因为尚未到了加冠的年纪,所以只是头戴王冕,而散发在身后。
从今天开始,诸如这样的大朝会,他们也就有了与会的资格。
望着安安静静坐回刘肥身侧的刘如意和刘恒,刘邦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谒者走出,高声呼喝。
“新年宴飨,始!”
胪传之呼声从大殿内迭次传出,向远处飘荡,召唤出了一队队抬着泥炉,手捧食盒的侍者。
满朝文武凌晨三点多就开始准备,等在宫门外吹了一两个小时的冷风,然后屁颠屁颠的又是送礼,又是磕头膜拜,总要管一顿饱饭的……
考虑到昨天后半夜就下起了零星的小雪,今天的膳食还是以锅子为主,然后再按照官爵食禄不同,增减几样配菜。
刘盈本来想要给他们弄个鸳鸯锅的,但考虑到万一这帮家伙管不住自己的嘴,吃辣又把自己吃坏肚子,然后再集体控诉他……
所以,想吃辣的就自己去新丰城花钱吃去吧!
没过一会儿,宣室殿中变得热气腾腾了起来,但所有人却并没有动快子,而是静静坐好,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刘邦。
上次大朝会的庄严肃穆被刘邦自己搅和黄了,朝会结束之后叔孙通堵着刘邦好一通骂,以死相逼之下刘邦不仅郑重其事的道了歉,而且向他保证一切都按照他制定的礼仪流程来走,绝对不再自作主张。
毕竟,叔孙通制定的礼仪,旨在树立起皇帝的威严,不单是为了实现儒家的治国理念。
而在刘盈的建议下,不仅这次大朝会重申了礼仪,就连官员的服装也得到了统一的形制。
比如头冠。
刘邦在当亭长的时候发明了一种竹皮材质的头冠,后来命名为‘刘氏冠’。
他当了皇帝之后,大部分时间戴皇帝专属的通天冠,偶尔还是会戴上刘氏冠来缅怀一下,因此在偶像效应之下,汉国的很多百姓官员也都以戴刘氏冠为风尚。
尤其是民间娶亲的时候,新郎官如果不戴刘氏冠,很大概率会看到新娘子掉头就走……
嗯,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望夫成龙了。
当官的叫‘大夫’‘郎官’,女人叫自己的夫婿为丈夫。郎君;朝廷的最高官职为‘相国’,女人叫自己夫婿为相公;后来皇帝被称为官家,女人叫自己的夫婿为官人……
属实是得寸进尺。
所以,刘邦就防微杜渐的规定爵非公乘以上不准戴刘氏冠……
只不过在御史们的炮轰之下,他悻悻的修改了一下条文,特许百姓娶亲的时候可以不遵守这项规定……
因此,此次改制官员服装,也得到了刘邦的大力支持。
刘盈起先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提前让人在长安城开了几间裁缝铺子,专门为官员们量体定制官服以及头冠。
不过他后来想了想,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进军奢侈品领域,打造一个汉帝国版的‘高定’出来。
所以他就规定,凡是千石以上的官员制作朝服,只收取工本费,而两千石的官员,费用全免!
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官袍不显眼的位置,绣一个LOGO……
为此,他还提供了免费的换新和清洗的服务。
刘盈的第一步计划,自然是借着朝中高官们先打一波广告,然后让他们的妻女知道有这么一个高端上档次的服装店。
毕竟女人的钱比男人的钱好赚……
至于第二步计划,则是找吕雉商量一下,让她召集长安城的命妇贵女们开一两场茶会话,然后趁机推出定制版礼服这个概念。
之后,再将奢侈品包包、小皮靴、高档首饰这样的店铺整合起来,将商品直接标个天价,然后只租不卖,而且即便是租,也要查验资产,上查祖宗八代之后再签订租赁合同……
这样,人的攀比心起来了之后,就可以下场收割韭菜了。
看着萧何等人衣服上的LOGO,刘盈和吕雉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刘盈: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时针它不停在转动……
关中,长安城。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一切都染成白色,春天里明媚的阳光躲在阴霾里,盛夏摇曳的叶子暗然凋落,呼啸而过的风带走了温馨的气息,但冰面下的渭水从未停止过奔腾的脉动。
东宫,温暖如春的偏殿。
刘盈蹲在地上,身前摆满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零件。
其实一大早的时候,他是计划跑去上林苑南边的山林狩猎,毕竟地面有着厚厚的积雪,野兽的踪迹清晰可见,应该会有很好的收获。
但当他打起精神走出殿门,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又转了回来。
冷,实在是冷。
所以,就不如留在宫里暖暖和和的做个手工,反正他也不缺那一口肉以及皮毛……
刘盈要做的,是一套简单的钟摆,使用单摆作为简谐振动器,重锤作为发条动力源。
在不要求精度的情况下,制作起来极其简单,属于是有手就行。
嗯,地球的公转轨道并不是均匀的,尤其是在月球的干扰下,每一天其实并不是分秒不差的二十四小时,所以才会有闰年闰月之类加以调整。
而对于刘盈今天做的这个座钟而言,重力摆钟的机械回复力来源是摆锤的重力。
也就是说,影响时钟计时精度的原因在于振荡源自身振荡周期的稳定性。
这就要求钟表要处于一个惯性系中,其受到的等效重力加速度G值等都应该是稳定的,方向、大小都不能发生变化。
“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刘盈摆了摆手,将刚刚从宫外走来,鼻头冻得发红的张不疑叫了过来。
“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你叫狗呢?要知道,我可是你未来的……”
“嘬嘬嘬……”
偏殿之中,时间仿佛瞬间凝滞,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张不疑脸孔涨红,挥舞着手臂扑了上去:“我TMD打洗你!有本事你别跑啊……”
“错了、错了……真错了、真错了!”
刘盈张开双手边跑边招架,只是回头看向紧追不舍的张不疑双颊绯红的样子,内心越发觉得这厮gay里gay气……
追了几步之后,看到刘盈一脸诚恳的向他道歉,张不疑很大度的原谅了他,毕竟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而且将来还会是他的小舅子。
“说吧,今天你叫我过来又要干啥?”
“我想要做个表,缺个苦力、呸,是帮手!”
在张不疑骤然再度挑起的眉毛中,刘盈忙不迭改口接着说道:“再说了,这也是新奇玩意,你绝对没见过!而且焰火晚会的财报做出来了,不是说好有你一成吗?走的时候正好给你。”
听到刘盈的话,张不疑顿时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对于什么新奇玩意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的还是刘盈说的分红。
张不疑的名下虽然有着好几条街的商铺、数以十万亩计的土地以及十分可观的债券和股份,但他现在既没有成亲,也没有到加冠的年纪,所以这些东西以及相应的收益全都由他娘管着,他日常穷的一批,时不时的还需要厚着脸皮找刘乐借钱……
也因此,他曾听刘乐说过,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界上,唯有黄澄澄的金子可以给人带来温暖……
那一瞬间,他只的心中情不自禁的升起了知己难求的感觉……
所以,此刻的张不疑顿时变得任劳任怨起来。
在刘盈的指挥下,他奋力扛起一根长度在两米多的单摆,按照刘盈的要求严丝合缝的安装完成。
“你先扶好,我把擒纵叉安上去……”
刘盈吩咐一声,按照编号在地上寻找起来。
所谓擒纵叉是一种机械能量传递的开关装置,这个开关受计时基准的控制,擒纵轮带动擒纵叉一擒一纵,完成锁接、传冲、释放的动作,将动力传输给摆轮,由摆轮完成时间的分配,达到调速的作用,从而指示准确的时间。
在张不疑的满脸好奇中,刘盈手脚不停的举起一堆定制的齿轮开始拼装。
嗯,齿轮这种东西早就有了,比如从汉文帝的墓里就出土过实物……当然了,后世的很多封建王朝上错了坟,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而因为刘盈设计的单摆的周期是3秒,所以一个齿对应的周期也是3秒,也因此,擒纵叉齿轮的齿数则是20。
“好了,你可以松开那里,扶着这里了……”
张不疑应了一声,旋即看着刘盈手持木槌,瞄准了他手的方向,顿时睁大眼睛质疑道:
“你干嘛……哎哟!”
刘盈的肩膀情不自禁的动了起来,形如铁山靠,片刻后一脸鄙夷的说道:“怕个鬼啊,我又不砸你手!”
他现在做的,正是用铆钉将钟摆和齿轮等连接在一起。
这样,一个简单的座钟就基本组装完成了,至于剩下的就是交给工匠做外观上的修饰,镶金嵌玉,做成普通人连看一眼价格的勇气都没有的样子。
“就这?”
张不疑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这个高约一丈,怪模怪样的木头盒子。
刘盈伸手打了个响指:“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说完,在一个粗齿轮上挂上铁链串的两个重锤,然后经过几个加速齿轮,带上秒针的驱动端,接着,就看到秒针一下一下的动了起来。
滴答、滴答……
刘盈看着不明所以的张不疑解释道:“这个叫做钟表,是计时用的工具,和日冕滴漏一样,只不过要比它们更加精准。”
“表盘之上的十二个区间,代表着白昼或黑夜的十二个小时、嗯,一个小时相当于半个时辰,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有二十四个小时……”
刘盈说话间,分针正好指向表盘最上端,安装在座钟背部的打黄装置在齿轮的驱动下,重重击打音锤,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
“嗯,现在是就是一点钟,所以钟表会自动响一声,要是两点就自动响两声,以此类推,直到响十二声……”
在刘盈的随意解释中,张不疑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张开,盯着面前的钟摆满脸震惊。
他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东西居然是他出力组装起来的!
座钟的计时属性张不疑并不在意,他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家中有滴漏之类的工具,以及专门负责报时的仆役。
他在意的,是这么个稀罕玩意,要卖多少钱?
就,好想拥有!
刘盈从张不疑的眼睛中看出了他的渴望,只是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你还是抓紧时间长大,现在的你还高攀不起这个,还是等到师娘放权给你之后再说吧!”
他虽然还不确定自鸣钟究竟要卖多少钱一台,但他看过《红楼梦》,王熙凤曾抱怨缺钱不得不将家里的一个金自鸣钟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见72回)。
而现在按照刘盈自己定的官方价格,一枚银元含银四克,而一两粗略按照五十克计算,那么红楼里的自鸣钟就大概值七千枚银元,也就是七十万钱!
饭团看书
曹雪芹写红楼的年月里,东西方贸易已经很频繁,而西方的手工制作钟表的技术和产业也已经很发达,所以自鸣钟的供应量上来了,价格自然呈现下降的趋势。
但现在不同,刘盈这里做出来的自鸣钟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所以,翻上十倍八倍的很正常!
就这,还不打折!
毕竟有钱人只买贵的不买对的,价格定得低了人家还觉得你看不起他呢……
这座自鸣钟,只是刘盈现阶段做出来试水,以及用来练手的产物。
他准备先藏起来,并不大肆张扬,而是按照这个结构,在长乐宫南门预留的位置上,安装一座更加高大的机械钟。
这样,全长安城的人都将听到钟声阵阵,从闻鸡而起变成在钟声里开启美好的一天……
嗯,名字就叫做鼓楼……
等到人们对于这个大家伙产生好奇,并且他也准备好了一定数量的自鸣钟之后,再在一个合适的场合,让肥羊们看到这么个可以摆在家里的稀罕物。
设想一下场景。
樊会在家里设宴宴请沛县功臣以及长安城的功候贵胃,这时候一个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自鸣钟发出阵阵钟鸣,和外面鼓楼上的大钟相映成趣。
这时候,人们发现樊会居然将价值万亩良田的宝贝当做装饰一样随意摆放,这个逼,不就装起来了?
而和樊会一项喜欢暗暗较劲的周勃,只怕砸锅卖铁、哪怕把周亚夫抵给刘盈,也会想办法买一台更大更贵的放在家里,然后宴请樊会,把逼装回来……
所以,谈论奢侈品的时候,实用性是不值一提的。
在刘盈眼中闪着孔方兄的时候,张不疑兀自不死心的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要把分红给我吗?我还有点私房钱,大的买不起,还不能买个小的?”
额,小的更贵……刘盈随手从匣子里拿出钱票以及修改过的财报拍到张不疑手中。
“嗯,够兄弟,我发了……吔,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你未婚妻的消费记录……还有,嗯,反正从你这里扣!”
张不疑看着刘盈有些躲闪的眼神,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喜笑颜开的将钱票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刘盈:抱定金猪不松手!
送走了张不疑后,刘盈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鄙夷那个穷鬼,而是对于材料短缺的遗憾。
重力摆钟受限于机械回复力,只能静置,不能适用于运动计时,无法在复杂多变的运动环境中得到稳定的回复力来源。
毕竟机械钟表里只要和运动沾上边的,基本上都是游丝摆轮机构。
这种结构的回复力源自游丝的弹性形变,这就要求游丝在各种温度、湿度、盐雾环境中长期工作的弹性性能非常稳定。
也因此,航海钟就做不出来。
航海钟,不单单是用来指示时刻,重要的是用来航海定位。
导航这件事,说穿了就是解决两个问题,我在哪?往哪走?
陆地上会有各种参照物,这时候依靠向导和地图,可以很轻松的解决这两个问题。
但到了大海之中,当周围都是水的时候,这就成了生死攸关的大事了。
在很早以前,航海受限于技术条件,无法也不会离开海岸线太远,因为这样可以参照陆地以及大陆架上的标志物来进行定位,比如岛屿。
希腊城邦之所以足迹遍及地中海,就是因为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船上举目望去,总能看到远方有一座或是一长串岛屿。
这样一座岛一座岛的摸过去,殖民贸易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了。
嗯,比希腊人更早的南岛人,就是用同样的方法,坐着澡盆一样的独木舟从华南出发,一路漂洋过海,足迹遍布整个南太平洋,就这样摸到了新西兰、波利尼西亚甚至还跑到了印度洋西部的马达加斯加……
但到了没有岛屿可以可供跳跃的大洋上,就只能依靠天上的星星作为参照物,来进行判定自己的方位,并且找到自己的航道。
而有了航海钟,只需要出发的时候调整到一个相对准确的时间,然后在船上放根棍子,等到影子最短的时候就是就是当地时间的正午十二点。
然后,根据经度十五度一小时,可以判断出自己所在的经度。
而通过测量正午太阳高度角,再从天文历上查到当天的赤纬角,纬度就有了。
有了经度和纬度,就可以确定自己的大致方位,然后找到正确的道路。
但这就有了另外的难点,那就是想要借助航海钟(牵星术)来远涉重洋,就需要一个受过一定教育,尤其是精于计算的船长。
所以,这也是刘盈拼命搂钱的另一个原因。
教育,是个无底洞。
刘盈想要培养出能够远洋航行的船长的目的,自然是想要在汉朝开启地理大发现时代,在一路向西从陆路连通欧洲的同时,向东从海陆去往新大陆。
从汉朝前往新大陆的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需要利用到一条关键的洋流。
黑潮。
所谓黑潮,指的是北太平洋副热带总环流系统中的西部边界流,具有流速强,流量大,流幅狭窄,延伸深邃,高温高盐等特征,因其水色深蓝,远看似黑色,因而得名。
黑潮源地位于台湾东南和巴士海峡以东海域,主流沿台湾东岸北上,通过苏澳和与那国岛之间的水道进入东海,沿东海大陆架向东北挺进,之后一支分流沿岸北上,与南下的千岛寒流(亲潮)汇合,转向东去,成为黑潮续流,在西北太平洋海隆附近延伸成北太平洋流,流向北美洲西岸。
早在战国年间就已经有人发现了黑潮,而到了隋唐时期,古人对这条东海上的强大洋流可能已经有模湖认知,到了到南宋时期,则有了明确的记载。
比如《淳熙三山志》。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是一条东流不返的强大洋流,可以称得上单程船票。
毕竟从北美西海岸返回,当走阿拉斯加的北线返回时,就要面对海雾和冰山的阻挡,和送死没区别,比如当年的本子偷袭珍珠港,就是北太平洋风浪太大雾太大走不了商船。
而走北赤道洋流返回,一路更为遥远且几乎无陆地依托。
所以在探索新大陆这一点上,相比于亚洲而言,欧洲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三角贸易每个航线都是顺风,都能盈利,最重要的是受限于水源和气候的因素,美洲农业的精华都在东海岸……
刘盈在沉默中微微摇头,不过旋即骄傲的昂起了头。
他,可是一个有系统的蓝人!
农业时代不好拓荒新大陆以及澳洲,但他手里的地图上,标记着当地的一些矿藏的位置,尤其是金矿。
这样,就可以通过淘金热的方式建立殖民据点,从另一个人口大国以及历史悠久的人口输出洲去转运人口,完成先期的开发和拓荒工作。
然后,人滚地留!
至于颜色污染的问题其实并不用担心。
养过猫猫狗狗的人都知道,要想让宠物活得长久不生病,而且不至于一窝又一窝的繁殖,拖垮自己的精力和金钱,对宠物进行阉割就是很有必要的。
而根据研究表明,无论是人或者动物,体发育和性发育反相关,也就说阉割的越早,体型越大,干活的效率就越高。
这也是古代皇宫使用阉人多过于宫女的原因。
所以,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就可以了。
这,可都是为了他们好!
而在此之前,需要先在横渡东海的过程中积累足够多经验丰富船长和水手,以及加速鲸岛的建设,争取早日拓张到岛屿的东边,在那里修建海港,这样就可以直接在那里筹集诸如粮食在内的物资用以支撑远洋航行。
嗯,之所以前往新大陆需要远洋航行而不是摸着海岸线走,主要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当航行的时间以月为单位进行计算的话,水手的心态很容易崩溃。
即便是到了大航海时代,照样有不少心态崩了的船员要求投票,放弃继续航行,把船长扔到海里喂鲨鱼,然后驾船到最近的一个港口,将船只和货物卖了分钱,最后散伙各奔东西……
至于郑和下西洋,主要是因为那是一条大家跑了上千年的航道,到处都是停泊点。
而大明官兵有钱,上岸之后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泄泄火来平缓焦虑。
嗯,只是注意不要一时昏了头叫上郑和同去……
这样,你这辈子也不用再去了。
………………………………
桂宫北,靠近武库的地方。
即便此刻天上依然在飘荡着零零星星的小雪,可这里依然是人山人海,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人群中,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狐皮大氅的矮墩墩的身影,不时将脑袋从队伍中探出,向前方东张西望,口中都都囔囔。
“慢死了、慢死了!臭弟弟非要让大家排队领钱,等我回去后再收拾他!”
此人,正是刘乐。
她今天冒着雪来这里排队,就是为了领取她之前购买的鲸岛开发债券的利息。
刘盈为了售卖第二批的债券,重点是拉高债券的股价,特意让这群获利者在人前排队,好引来其他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然后也效法他们抢购债券。
也因此,在发放利息之前,长安城周边一些有前科,以及可能会出手抢劫盗窃的黑恶势力被丰城执法官们登门拜访了一遍,获得了他们绝对不会作奸犯科的保证。
而那些冥顽不灵之人,则在执法官们走后,直接被随后赶来的长安驻军灭了门。
毕竟,汉帝国,不能有这么牛逼的人存在……
所以今天领钱的时候,即便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的中产阶级,也敢大摇大摆的拿着自己的债券不断向周围人显摆……
小萝莉之所以不让身边宫女内侍代劳,主要是这是个名正言顺出宫凑热闹的机会!
这种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只不过在小萝莉身边,还站着一个高高胖胖的身影。
刘肥。
他亲自过来,一是为了给小萝莉保驾护航,毕竟他是大哥,要承担起保护弟弟妹妹的责任。
但更重要的,则是替曹氏来的……
小萝莉抱着箱子气愤的跺了跺脚,突然看到街道另一边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大氅的俏丽身影。
“许家姐姐,这里,这里……”
许负眼前一亮,看了看长长的队列,略微挣扎片刻后,果断向小萝莉走了过去。
“许家姐姐,你也是来领钱的吗?”
许负沉默了一下,开始有些后悔过来插队。
财不露白,而且一旦让人得知她贼有钱,就很难再高价收取卦金,重要的是万一有她平日里玩的很好的姐妹来借钱呢?
借,多心疼啊!
不借,姐妹情不就没了?
只是没了就没了吧,关键是她的姐妹们时常会给她介绍生意,比如算姻缘、算某人是否良配这种单价高,又简单的大单子……
只是在许负沉默的时候,小萝莉不经意间扫过她尚未来得及放回去的债券,瞪大眼睛说道:
“哇,许家姐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我听弟弟说面向大众售卖的时候,债券不仅定额,而且都是需要抽签的,你运气也太好了叭!”
“没有,不是,别这样说。我只是替别人来领罢了……”
许负略显尴尬的解释,只是心中在想我阴阳家御者无数这件事,难道也要告诉你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刘盈:Love And Peace
河套草原。
冬去春来,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大河开始解冻,大大小小的冰块在阳光下溶解,清澈的水流开始无拘无束的缓缓流淌,哗啦啦的碎冰撞击声,带走的是冬天的酷寒,带来的是春天的阳光和微暖,以及迫不及待的钻出地面的绿意和花朵。
向北眺望,蜿蜒起伏的阴山如同妩媚多姿的少女,眉青青,眼盈盈,依偎在低垂的白云怀中。
徐徐的微风吹来牛羊腥膻的味道,牧羊女挥舞着鞭子,驱赶着在草地上撒欢的羊群走向翻涌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山坡之上,走着,走着,渐渐钻进了远方的云海之中。
玉带般在地面上蜿蜒的溪流两侧,遍地都是冒着炊烟,如同雨后长出的蘑孤般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帐篷。
寂静辽阔,仿佛亘古如此的草原上,骤然响起了万马奔腾的隆隆之声,一条细细的黑线出现在草原和田地的交汇之处。
眨眼之间黑线越来越近,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带着几分高原红的脸颊,一双双充满杀戮,以及贪欲之色的眼睛,锋锐的短矛、内弧刀、鹤嘴锄反射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敌袭!”
“有敌人!”
在牧民的尖叫声中,一声声凄厉悠长的牛角号声响彻天地,平静祥和的匈奴部落顿时沸腾了起来
男人们匆匆忙忙从帐篷里钻出,手忙脚乱的穿着皮甲皮裘,从妻子幼儿手中接过短矛、弯刀和弓箭,和自己的兄弟以及成年的儿子一起翻身上马,快速向远处狂飙而来的敌人冲去。
这里是他们的春季营盘,不如冬营盘那样有着修建了成百上千年的围墙作为防线。
所以,这些冲向敌人的男人,就是保护家中父母妻儿的围墙,一道用血肉铸就的围墙!
部族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则抄起摆在帐篷门口的马棒连枷,和其他从帐篷中走出来老兄弟相视而笑,携手走向营地的边缘。
他们,是第二道血肉围墙!
而在他们身后,女人们将家中幼子幼女赶回帐篷内,弯腰捡起当被褥使用的皮裘盖在他们身上,将他们藏得严严实实,避免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受伤。
随后,她们寻找着一切可以当做武器工具,眼睛死死盯着帐篷的入口,目光坚毅而又决绝。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草原人生活艰难,为了能活下来,她们必须让自己养成母狼一样的性格,为了保卫自己的孩子,她们不惜和来犯之敌拼死一搏!
当然了,如果她们的父兄丈夫被敌人杀死,自己又被入侵的敌人击败,她们就会瞬间从发怒的母狼变为顺从的绵羊,任由敌人处置,哪怕敌人用沾着她们亲人鲜血的大手撕裂她们的衣服,而她们则会用榨干敌人的方式来报仇雪恨……
这是草原女人的生存法则,对待弱者毫不留情,像狼一样撕裂对手,而面对征服者的时候,就应当像绵羊般驯服,给他生儿育女,直到生命的终点,亦或是被另一个男人征服……
草原上,两支以相同队形发动冲锋的军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就在此时,在骤然响起的号角声中,他们几乎用相同的动作勒住缰绳,放慢马速,张弓搭箭,失如飞蝗。
与此同时,双方阵线上两翼的骑兵如同两个巨人张开的手臂,不约而同的向着敌方侧翼迂回包抄……
战术动作统一标准,如同从天空向下俯瞰,就会发现这其中颇有几分对称的美感……
但几个瞬息过后,这份美感变得妖娆起来,一朵朵血肉莲花绽放在草原之上,喷涌的鲜血让绿意盎然的大地变得赤红一片,泥泞不堪。
数以千计的草原骑兵你追我逃,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方位和姿态,不断回旋变速,让自己出现在敌人的侧后,然后用手中的兵刃刺进对方的身体,终结掉对方的生命。
嗯,有点类似于早年间战斗机之间的狗斗,交战的双方都在采用各种的战术动作让自己出现在敌人身后。
匈奴人虽然可以使用类似于曼古歹战术那样边跑边射击的方式风筝对手,但他们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想要在奔驰中射箭的话就需要减慢速度。
这样,就成了对方冲击骑兵的靶子……
毕竟骑弓的力量有限,除非能够一箭射中敌人的咽喉亦或是眼睛,否则无法一击必杀,反而会让自己处于险地。
嗯,其实这种战术并不是蒙古人的独创,草原上所有的游牧民族都会,比如活跃在公元前八世纪的斯基泰人也掌握着这种战术。
蒙古人暴打东欧诸国的时候,依仗的不是骑射,而是更厚的铠甲,更加精锐的军队,以及东欧平原地广人稀,天然适合草原骑兵集群作战。
而在此刻的战场上,虽然保卫者英勇奋战,但骑兵作战不比别的,人的意志终究不能弥补战斗技巧和身体素质之间差距。
也因此,在双方缠斗在一起的时刻,战场上就几乎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屠杀。
而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敌人加入战斗的时候,战斗已无悬念可言,不过半日功夫,草原上就遍布着蠕动的濒死之人,以及失去骑手到处奔跑的马匹。
紧接着,倒下的就是那些手持马棒连枷的老人。
营盘中,很快响起儿童的哭喊,衣物撕裂的声音,女人的尖叫,男人因征服而发出的喘息和肆意的大笑……
片刻之后,布匹、茶叶、皮毛、面粉等一切值钱的战利品被装载在牛车之上,女人儿童以及牛羊马匹被驱赶着远方走去。
而留在原地的,是熊熊燃烧着的空荡荡的营盘,以及遍地倒毙的高过车轮的男人。
勐烈的狂风将火焰卷向空中,也将战胜者的欢声笑语散播向遥远的地方。
远处的丘陵背后,高高的荒草之中躲藏着七八个身穿皮裘的男人,他们是去寻找走散羔羊的牧民,昨晚出发,今早刚回,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部族惨遭屠杀洗劫。
他们是白羊王部的牧民,而从风中传来的声音判断,攻击了他们敌人正是右贤王部的军队!
此刻他们躲在荒草之中一动不动,嘴唇因为愤恨和畏惧不断颤抖,直到远处的马蹄声消失不见,他们才从地上爬起,打着呼哨召唤着自己的坐骑,随后急速向另一个方向奔驰而去。
那里,是白羊王部的王庭所在的方向。
他们的王,会为他们做主!
……………………………………
关中,吹面不寒的杨柳风驱散了山间的积雪,万物勃发,生机盎然。
通向秦岭深处的一条最窄处宽度在两丈有余,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崎区山路上,刘盈一马当先飞驰而过。
在他身后,跟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刘邦,以及板着一张司马脸,不时对刘邦翻白眼的韩信。
今天是上己节,刘邦本来的想法是去郊外踏青,顺便与民同乐,但不知道怎么就听信了刘盈的忽悠,带着百十个护卫一头扎秦岭里来‘游山玩水’了……
重要的是,韩信那厮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也在同游之列!
乃公,忍你很久了……刘邦低下头装作没看见韩信的神情,纵马追赶着在前面狂奔的刘盈。
如今韩信不仅表现的很‘老实’,而且在刘盈的拿捏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再加上刘邦在处理韩信谋反的问题上有些听风就是雨,亏了为数不多的良心。
所以,他在面对的韩信的时候总是会略微有些不自然……
而在刘邦身侧,不停将鄙夷的目光甩向刘邦的韩信,心中无比幽怨。
今天,说好的是他和刘盈之间,比亲兄弟还亲的异姓兄弟把臂同游,外出踏青,但不知道怎么的这个长得不美型的‘老厌物’也跟了过来。
真烦人!
要不是他打不过刘邦,早就趁着刘邦喝醉的时候暴打那厮一顿了!
所以,韩信翻白眼的频率越发频繁了起来。
见到刘邦追了上来,刘盈脚尖轻磕马腹,试图和刘邦之间拉开了距离。
老刘和韩信之间的恩怨,他并不打算介入。
他此刻骑在身下的,正是从项羽那搞来的乌骓马。
如今距离乌骓变身种马还有一段时间,他正好把乌骓牵出来熘熘,消耗一下整个冬季窝在马棚里积攒的肥膘。
不知怎的,乌骓马极其讨厌刘邦,平日里不仅不让他骑,刘邦凑近的时候总是惦记着尥蹶子给他两蹄子……
所以此时在刘盈的驱驰下,乌骓四踢翻飞,一眨眼的功夫就将刘邦远远甩在身后。
过了没一会,远处的道路上出现了一排用铁链绑在一起的鹿角栅栏。
等到刘盈一行到来的时候,箭楼上更是响起了一声高亢的声音。
“来人止步!口令!”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在刘邦的目瞪口呆中,鹿角障碍被迅速搬开,刘盈策马直入要塞一般的工坊之中。
少顷,刘邦看着被打开的长方形木箱子中,摆放整齐的五根长条形的棍子,有些疑惑的看着满脸骄傲的刘盈:
“这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几支燧发枪罢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韩信:感动ing……
“燧发枪?”
刘邦信手拈起一杆燧发枪,在手中比划了两下,发现连枪花都挽不成后,一脸嫌弃的发表感慨:
“垃圾,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还不如根烧火棍好用!吔?居然上面还有铁?真是浪费,果然垃圾!”
“哈哈哈哈……”刘盈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针对刘邦而发出的讥讽,让一旁差点脱口而出和刘邦相同评价的韩信一阵暗爽。
然后,刘盈就乐极生悲了。
“爹我错了,别,别……我兄弟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高举起燧发枪的刘邦愣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过来刘盈所说的兄弟指的是谁,而在刘邦一脸促狭的看过去的时候,韩信顿时涨红了脸颊,一脸无语的表情:
“说谁兄弟呢?我什么时候从兄长变成兄弟了?”
“别哔哔,是兄弟就别哔哔……”刘盈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旋即跳着脚从刘邦手中抢过燧发枪。
这要是火绳枪就让他抡着玩了,但燧发枪的枪机结构造价不菲,抡坏了修起来很麻烦且费钱。
听到刘盈的话,韩信挠了挠头闭口不言,虽然刘盈这句话很不客气,但他们是兄弟,兄弟之间要是客客气气的还叫兄弟吗?
况且,刘盈此刻挨揍,是为了替他怼刘邦,因此被恼羞成怒的刘邦追着打。
这说明什么?
兄弟情,大于父子情!
一瞬间,韩信心中暖洋洋的,看向刘盈的眼睛中微微湿润了起来。
情与义,值千金!刀山去,火海去!有何憾为知心,牺牲有何憾……韩信站在一旁,心中默默唱起了刘盈曾经唱过的一首歌曲。
刘盈一脸鄙夷的看着刘邦:“别小瞧这个烧火棍,这可是个大杀器……爹你还别不信!窜天猴你见过吗?这个就是和窜天猴类似的东西,利用火药燃烧,发射出和箭失一样的弹丸来杀伤敌人!”
“箭失?”
刘邦摇了摇头,本来他听说窜天猴三个字的满心期待,但却发现这只是个和弓弩一样的玩意,于是刚刚调动的情绪瞬间消失。
要知道,汉帝国的工室招收了不少秦朝留下来的能工巧匠,诸如二十步之内可以洞穿铁甲的蹶张弩,仅未央宫一座武库之内就有超过二十万张!(注1)
所以,这劳什子燧发枪,就是个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
刘盈挑了挑眉,从木头箱子下方拿出了一个硬纸片做的盒子,从里面捻出了一枚米涅弹向刘邦展示了一下,接着说道:
“这就是燧发枪射出的箭失、呸,是子弹!爹你的那种铠甲牛逼不?就算是蹶张弩射上去也会被弹开,但这种子弹却是一枪一个洞!”
在后世,火枪火炮的大规模应用,最终淘汰了罐头一样的板甲。
而在那之前,板甲骑士们对冲的时候,骑枪都是向下斜指,以杀死对方的坐骑为首要目标。
这是因为板甲的防御力是冷兵器时代的天花板,即便是借助了马匹的力量,骑枪也几乎不能破防。
所以就干脆杀掉对方的马,让对方的骑士短时间内退出战斗。
嗯,真正淘汰了手持骑枪互相戳来戳去的板甲骑士的的兵种,其实是德意志人搞出来的黑骑士。
这帮家伙参加战斗的时候,身穿板甲,利用短时间内无法被冷兵器击破防御的机会,拿着手枪冲到板甲骑士身边,用怼脸射击的方式一枪一个干掉了那些训练了十几年的精锐骑士。
但此刻,看着刘盈一脸得意的神情,刘邦自然不信。
韩信也不信。
刘盈也懒得废话,只是让人找来一件实验用的胸甲,然后将手中的燧发枪斜着放在两腿之间,抽出枪口下方的通条,装填火药,然后一点点的将一颗米涅弹慢慢捅进枪膛。
“将靶子放远一点,七十步!”
刘盈挥了挥手,满脸自信。
他向刘邦展示的这五支燧发枪是特制改良版,是留着自用,准备在腊祭之前的狩猎环节上装逼用的。
因此,这些燧发枪和普通版燧发枪最大的不同,在于枪管里有膛线,可以打得更准,也因此不太适合使用普通的球形弹丸,必须使用米涅弹。
嗯,这是因为球形弹丸受到膛线的制约无法和枪管贴合,想要打的更准更远,必须想办法增加气密性。
比如德国人的耶格线膛步枪,装填球形弹丸时需要先在枪口铺上一小块布片,然后将弹丸放上捣入。
这样可以让子弹贴合膛线,从而获得更大的摩擦力完成自转,稳定飞行击中目标,同时增加射击精度。
但这样一来,装填的速度就太慢了,这就导致了即便有了膛线科技,士兵使用的依然是没有膛线的燧发枪。
而所谓米涅弹,是一种形似步枪弹头的铅弹,弹体周围有螺纹贴合膛线,弹头底端还有软木,这样击发的时候,软木受热膨胀增加气密性使得初速稳定,同时空心铅弹在命中目标后瞬间形变破碎,增加杀伤力。
这样,米涅弹的口径可以做到比枪管小,大大提升装填速度。
但也因此,米涅弹的造价要比普通球形铅弹高出很多,毕竟后者只需要将铅锭融化,放在一处高塔上等待铅液自然滴落到下方的水池里,稍加挑拣就获得了可以使用的铅弹。
铅液形成球体和雨滴形成球体的原理一样,至于让铅弹掉入水里,也并不是为了降温,而是为了减少碰撞以免损坏它的球形。
嗯,咋打枪来着?对了,三点一线!真该死,这都能忘?嗨,毕竟超过1.8焦耳的就是枪,没见过真家伙很正常……刘盈掂了掂燧发枪的重量,觉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在射击时肯定会支撑不住,而且会受到呼吸的影响而脱靶。
于是他找来了一个叉形支架,插进土里,再将燧发枪放在叉形支架的顶端,然后拉起击锤,三点一线瞄准,轻轻扣动扳机。
砰!
浓烟飞舞,远处的标靶应声而倒。
“意!我中了!”
注1:江苏连云港市尹湾汉墓出土的简犊中,有一枚题为《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的木简,记载武库所收藏的兵、车器名称和数量,其中弩537707,弓77521……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刘盈:一起扛过枪!
“意,我中了!”
在刘盈挥舞着双手又蹦又跳,大声欢呼的时候,刘邦有些震惊的和韩信对视了一眼,只是韩信立刻在下一秒钟哼了一声,将脸扭开,下巴四十五度角指向天空。
这厮,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刘邦心中默默吐槽,继续看着依然余烟未了的燧发枪满脸震惊。
他虽然年龄大了,但眼神却格外好使,他只看到了火光、烟雾,却并没有看到飞出的箭失,嗯,也就是弹丸。
但远处的标靶却应声而倒,虽然他也没有看清那块胸甲上的破损,但看到标靶倒下的姿态,却不亚于受到了重锤的一击!
于是,他看着摆在叉形支架上的燧发枪,双手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好玩!
想玩!
只不过他上前迈了半步却突然停止,之前他吐槽过燧发枪是垃圾,如今却要抢着上前耍弄一番,无疑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尽管脸这种东西他从生下来的时候就扔了,而且是从刘盈手中抢东西玩,他就更加没有心理压力了。
儿子偷爹不算贼,那么这句话反过来,也是同样成立的呀!
然而此刻,这里还有一个外人。
韩信!
一瞬间,刘邦看向刘盈的眼神充满了别样的情绪。
原来,这小崽子今天把韩信带过来,就是为了防备乃公吗?真是阴险……刘邦默默在心中将刘盈的坑爹指数再次提升了好几个段位。
片刻之后,刘盈从侍从手中接过标靶,刷的一下插在刘邦面前,得意洋洋的单手叉腰,伸出手指指向破了一个小洞的板甲,一言不发,但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刘邦立刻把脑袋转向一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如果这时候他的坐着的,肯定还要翘着二郎腿抖啊抖……
韩信大步上前,伸手摩挲着铁板上的破口,只见颜色很新,不带丝毫锈蚀的痕迹,轻轻点头,心中感叹果然如刘盈所说,一枪一个!
于是,他的脸上显现出几分与有荣焉的神情。
足足忍了五秒之后,刘邦再也绷不住了,抬脚走向放在叉形支架上的燧发枪,摆弄了两下发现不明所以后,立刻回头训斥道:“竖子,还要让乃公求你不成?”
呵,男人……刘盈撇了撇嘴,一步一挪,极其嚣张的走到刘邦面前,示意让人拿出来几个稻草扎的靶子放在远处,接着开始教刘邦如何使用装填子弹火药。
砰!
白烟飘荡中,刘邦看着草靶上散碎的稻草,奋力举起手臂,大声欢呼。
“意,我中了!”
嗯,火枪的操作方式并不难,尤其是刘邦有着娴熟的操作弩箭的经验,弩箭上那个名叫‘望山’的部件,其实和火枪上的瞄具类似。
刘邦炫耀了一圈后,正准备再来几枪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渴望的韩信。
他想了想,于是向韩信招招手:“来,你也来打一枪!”
韩信迟疑片刻,但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的走向刘邦,接过他手中的燧发枪,在刘邦好为人师的喋喋不休中,倒入火药,装填子弹,三点一线,扣动扳机。
然后,脱靶了。
刘盈举起手臂用力拍了拍韩信的肩膀:“没事,新手都这样!不必太放在心上……”
韩信脸上闪过几分错愕,不就是脱靶,谁还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且近墨者黑,他的脸也早就扔了!
重要的是,他是兵家不是战士,日常除了打打拳练练剑活动活动筋骨外,剩下的时间要么去天禄阁借书还书,要么就是窝在家里喝酒写书,基本上不练习器械和搏杀的技巧。
自然而然的,脱靶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韩信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将手中燧发枪递给刘盈:“轮到你了。”
刘盈摆摆手,旋即双手叉腰,抬头挺胸:“没这个必要,枪咱有的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很小气呢!来人啊,上枪,一人一支!”
韩信愣了一下,默默伸出大拇指。
这是他韩信的兄弟,说什么都是对的,干什么都是牛的,不像他那个讨人厌的爹,烦!
然后,可怜的草靶就在此起彼伏的枪声中变得越发残破不堪。
打了七八枪后,刘邦一脸满足的扭头看向刘盈:“这种燧发枪的产量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发放军队使用?”
刘盈稍加思索了说道:“目前产量还不高,需要列装军队的话还需要再等几年。现如今的话每个月就能制作出一百一二十支枪,等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产量大概率就翻倍了!然后再有一个五年计划,月产量就可以上千!”
刘邦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畅想的神色,举起手中的燧发枪问道:“你确定?我说的可是这种宝贝!”
刘盈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咱们玩的这是升级版,枪管里有膛线,可以提升射击精度和射程,但子弹造价太高且工艺繁琐,不适合列装军队。我说的是简配版,没有膛线的那种!虽说是简配,但三十步内,也可指哪打哪!”
“可惜,可惜……”刘邦脸上闪过几分遗憾的神情。
三十步内,也同样是蹶张弩的发力期,破甲能力同样不容小觑,而且射速要比燧发枪快上不少。
嗯,毕竟不是所有的士兵都穿上厚实的板甲,列装普通士兵的胸甲大概只有一点五毫米,可以抵挡住弓箭的抛射。
而郎中骑兵以及那帮郎卫穿着的重甲,厚度全部在两毫米以上,可以近距离抵抗强弩的射击,基本免疫刀枪剑戟的噼砍穿刺。
比如马基亚维利在他的《佛罗伦萨史》中说道,当时的战争几乎没有生命危险,人人骑在马上,有铠甲护身,万一打不过,还可以投降保命……
刘盈从刘邦的脸上看出了他想要说什么,只不过现如今燧发枪的产能还没有爆,所以他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他想要让燧发枪取代强弩的目的,主要是算了一笔经济账。
弩失羽箭的造价和铅弹火药,要高一些,但后者可以保证击杀身穿铁甲的武士!
而且一把强弩从选材到制作完成交付使用的时间,动辄一到两年,一支燧发枪的制作却最多只要两三个月,这还是家庭作坊式的生产速度。
如今刘盈搞出制作流程改革,部件标准化生产之后,每支燧发枪的交付速度至少提升了一倍。
嗯,所谓制作流程改革,就是建立不同的生产线和工种,比如制作击发装置的钳工、制作枪管的铁匠、制作木头枪体的木匠、以及最后总装和负责装饰的漆工。
这样,可以将降低工匠的培养成本,以及技术扩散的风险。
而为了提升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主要是培养学徒,将自己吃饭的手艺传承下去的动力,刘盈特意画出大饼。
等到年底考核的时候,凡是有哪个工匠能够带出三个考核通过的学徒,就可以获得新城的一套房子!
另外,每多带出一名学徒,可以获得十万钱的奖励!
虽说长安米贵,但如果将这十万钱拿去购买诸如南昌城开发债券之类的理财产品,每年获得的利息就足以供他们一家老小吃喝了。
更不要说如果能按照工期交付足够合格的产品,他们的薪资待遇还会获得提升。
这样一来,有了稳定的工作,再加上房子也是自己的,生活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这些颠沛流离了半辈子的工匠,就可以真真正正的立足在了这天子脚下!
所以,燧发枪的交付速度就从之前的每月十几支,几十支,一路稳定在了每月一百一二十支。
嗯,燧发枪的制作在这个年代并没有科技壁垒,无论是枪管还是击发装置的弹黄,都可以通过手工的方式解决。
尤其是枪管,刘盈吸取了手工锻打卷制熟铁会有炸膛的风险,特意使用的是先用熟铁打造一根实心的铁棍,然后渗碳增加材料强度,最后再使用手摇式的镗床来制作枪管。
至于弹黄,也完全可以通过手工锻打的方式获得。
从出土的文物上看,秦汉时期能工巧匠的手艺其实并不比明清时代的工匠要差,那么明清的工匠可以彷制出燧发枪,汉朝的工匠自然也可以。
只不过困扰汉朝工匠做出火器的难点,在于就是没有精确的图纸,以及用于制作这些零件的专用工具。
刘盈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这一难题。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捻了捻胡须,对于远处叮叮咣咣的生产工坊来了兴致,随手将之前爱不释手的燧发枪丢在一旁,一把抓住刘盈向远处走去。
“我还没玩够,我不走……”
“不,你玩够了,乃公说你玩够了,你就玩够了!”
“不讲理啊!”
“呵呵,这世上有当爹的需要给儿子讲理的规矩?”
ps:关于手工制作燧发枪,可以参考B站的一个视频,标题是《纪录片,燧发长枪完整手工制造过程》,五十八分钟的那版,只不过他做的是贵族们的猎枪,如果是装备军队的燧发枪,制作流程要简单不少,毕竟耗材们手中的家伙不需要凋花以及精美的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