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韩信: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南越国,番禺县。
一反往常喧闹,显得很是寂静萧条的南越王宫外,响起了一声声凄厉惶急的叫喊。
“妹婿,救我……大王,不要啊大王……”
正在哭喊求饶的,正是借口下去查看,然后直接从横浦关跑回来的蜀母伤。
主将弃城而逃,横浦关的守军有样学样的开城投降,横浦关失守的消息传来之后,赵佗盛怒之下根本不给安阳王以及赵仲留面子,直接命人将他拖出宫去处以车裂的刑罚。
此刻赵佗站在王宫的冀阙之下,双拳紧攥,略微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之中。
汉军,忒的狡诈!
一如从北方传来的话本里写的,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此前在他收到的情报之中,横浦关外并未发现汉军一兵一卒,豫章郡完完全全做的是一副坚守不出的架势,反倒是另一处的阳山关外旌旗蔽日,时常能够看到士兵外出砍伐树木,制作诸如云梯在内的各种攻城器械。
重点是,阳山关外驻扎的几乎全是长沙国的军队,长沙王吴芮觊觎他南越国的领土不是一天两天了,双方之间这几年小摩擦不断,赵佗自然而然的就相信了汉军的进攻重点正是阳山关。
所以,他就将精兵勐将尽数调到了阳山关驻守,兵少将寡之下,不得不将这种废物派到了横浦关坐镇,以至于北方关隘被汉军兵不血刃攻破!
听着外面的哭喊声戛然而止,赵佗心中的愤怒稍稍减轻,回头说道:
“传孤的诏命,王宫守军及象兵随孤北上作战,另外通知安阳王等蛮王,让他们带兵随孤一同出战!此战过后,宫中财物任有功之士取用!”
反正打输了就什么都没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赵佗这点决断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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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浦关。
刘盈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守城的南越国士兵开关投降,自然要做出相应的奖励。
比如那些一心想要回到故乡的秦人戍卒,则排队领取路费和刘盈签发的通关文书,以及给他们家乡官吏看的书函。
按照刘邦之前颁布的律令,因为秦末战乱逃离家乡的民众返乡之后,可以恢复他们在秦朝时期的宅田爵位。
横浦关的秦人戍卒虽然不是因为战乱而离开故乡的,但却是因为秦王朝的暴政以及暴毙而滞留在千里之外,所以刘盈大手一挥,也允许他们适用这条律令。
反正地广人稀,无所谓了。
只不过秦人戍卒拿到盘缠路费以及各种文书之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横浦关,而是依然选择先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无他,想要衣锦还乡。
见识过汉军的实力之后,此前有关汉国的诸般谣言不攻自破,那么汉人商贾所携带的一车车的干果和香料,想来能够卖一个很好的价格。
嗯,南越国的这些戍卒多是七科谪之人,所谓七科谪,指的是犯了罪的官吏、杀人犯、入赘的女婿、在籍商人、曾做过商人的人、父母做过商人的人、祖父母做过商人的人。
家学渊源以及同伴的熏陶之下,横浦关的戍卒们并不缺少商业头脑,纷纷想要等到战争结束了之后,前往南边进一波货,然后带回老家卖掉,直接实现财富自由!
至于接下来,自然是多置办些土地,然后娶个媳妇,顺便再买几个长得漂亮的隶臣妾回来暖床!
而本着闲着也是闲着,以及能省就省的原则,他们在拿完了钱财之后,开始满军营的转悠,询问着哪里需要运送物资的民夫,钱多钱少无所谓,管饭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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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关内。
韩信盘膝坐在蒲团之上,盯着墙面上悬挂的一副舆图久久出神。
这张图,详细的标注了南海郡的山川地理,甚至于连山有多高,有无小路都绘制的一清二楚。
“如此,焉能不败?”
韩信轻声冷笑,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讥讽了赵佗一句。
他面前的这张图,是派往南海郡的商团所提供的,当初绘制地图的时候,假借的理由是扩大商贸,寻求更加合适的地方种植香料水果……
韩信看了一会舆图,侧头靠向身边的灌婴问道:“你觉得,我们下一仗在哪里打?”
他和灌婴年龄相彷,且是楚汉战争时期的老搭档。
嗯,准确的说灌婴是他的老部下,不过相较于他厌屋及乌的樊会,他和灌婴相处的还行,并不会像对待樊会那样的方式去对待灌婴。
毕竟,谁让樊会是刘邦连襟来着?而且鸿门宴上,樊会一盾牌将他撞飞的仇,他至今没忘!
灌婴盯着舆图看了一会,字斟句酌的说道:
“依我看来,大战有可能在以下两处爆发,一是浈阳县(今广东英德)以南的湟溪关,这里是南越王城番禺县的北大门,再加上也是从阳山关南下的必经之地,赵佗极有可能在这里集结军队阻挠我军南下并掩护阳山关的后方……”
韩信轻轻点头,带着几分考教的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番禺县北。”灌婴看着韩信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
“相传赵佗帐下有一支怪兽军团,其兽重达万斤,身高两丈,黑面獠牙,奔跑之速不输骏马,所过之处敌人尽皆化为齑粉!”
“番禺县北尽皆平原,正好利于这支怪兽军团发威!”
“因此以我之见,我军当直扑湟溪关,切断阳山关守军的南下之路,然后配合长沙国的军队先行歼灭这里的敌人,最后再想办法击败赵佗的怪兽军团!”
听完灌婴的话,韩信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打法很好,就是太稳妥了,按照刘盈给他说的计划,此战不单是为了攻伐南越国,更是要打出威风,让越人畏惧,彻底臣服。
所以他指着舆图说道:“派出小股部队沿着小路向阳山关移动,从后方威胁守关的军队,同时做出大军进发湟溪关的举动,迫使阳山关守军向南逃窜……”
灌婴皱着眉头:“是否再派出军队半路截击?”
韩信轻轻摇头:“不,放任他们南下和湟溪关守军汇合,之后我军进攻湟溪关,和赵佗决战在番禺县北。”
嗯,湟溪关相比较横浦关来说更加简陋,最多只能迟滞汉军前行,而且也有其他道路可以绕过这座关卡,无法起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赵佗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因此并不会在这里囤积重兵打阻击战。
“那怪兽军团如何处理?啊,我明白了!“殿下此次南下,想必携带了不少那些可以发出雷鸣般响声的新武器!如此,怪兽不足为惧!”
灌婴恍然大悟,接着问道:“我军兵甲犀利,强弩众多,完全可以围点打援,扼守交通要道,将南越军队分而食之!为何一定要在平原决战呢?”
韩信盯着舆图,嘴角扬起莫名笑意:“聚而歼之,流血漂橹,尸横遍野,才能让越人胆寒,不起叛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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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山关北,长沙国军队大营。
长沙国太子吴臣坐在帐中,身披麻布衣物,头上戴着白布,哀容满面。
半月之前,刘邦亲笔册封他为长沙国太子的诏书传来,他的父亲终于放下心来,与世长辞。
按照吴芮生前嘱咐,死后不设灵堂,不得大兴坟茔,不准人殉以及将大量金玉绫罗用作陪葬,只需要简简单单的和他在前几年就已经离世的妻子合葬在长沙城西。
吴臣心里很清楚,早在他母亲因病去世的那天,他的父亲其实也已经死了,只是为了将王位安稳的传承下来,才不得不藏起哀思,又多活了这几年。
如今吴臣对于所谓的收回‘应许之地’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只盼望此战能够战胜赵佗,告慰吴芮在天之灵,并且凭借着功劳,可以将顺利继承王位,让吴家先祖代代血食!
在吴臣身边,新任长沙国相利苍正在处理着公文。
利苍是个厚道人,虽然朝廷让他来长沙国的主要目的是监视吴臣,但这些天和吴臣相处之下,他发现吴臣虽然看着身材很高,但其实是个孩子,而且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吴芮去世的那一天,曾经拉着他的手,让吴臣喊了他一声仲父,并且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所以,他决心竭尽自己所能,让吴臣这个王太子顺利登上王位,成为长沙国的王!
嗯,虽说王太子加冕为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吴芮这个王却是臣服于汉帝国的一个藩属国,在得到帝国的首肯,以及前往长安城朝觐皇帝接受敕封诏命之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比如利苍就听说过,吴臣的几个哥哥已经派遣使者携带重金前往长安城游说,并且将一些罗织的罪名也扣在了吴臣头上,试图让朝廷废掉吴臣的王太子位置,好让自己继承王位!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利苍想起了那几个人的嘴脸,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那群乡巴老什么也不懂,现如今能左右王太子废立的人不在长安城,而在南越国的横浦关!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刘盈:而今迈步从头越!
湟溪关。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的时候,汉军营垒大门洞开,一队队顶盔掼甲的步兵鱼贯而出。
伴随着敲响的鼓点,二十多架简配版的重力投石机缓缓推向提前垒好的小山包,拉着石弹的牛车紧随其后,一颗颗磋磨成人头大小的石弹放进皮兜子里,做好了随时击发的准备。
投石机阵地后方,则是手持强弩,身穿铁甲的蹶张士,以及手持长刀盾牌,身边放着云梯的步兵。
今天,驻扎半月有余的韩信,终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此刻他站在高高的云车之上,手中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旗帜,指挥着全军拉开架势,做好层层递进的攻击准备。
而在韩信身边,刘盈则拉着吴臣,小声劝他节哀顺变,并且对他以及利苍的按时领军赶来汇合表示肯定。
吴臣哪见过这种场面,想要尬笑两声缓解一下心情,但却因为刚刚成为孤儿,笑不出来。
利苍上前两步接过话头,不断向刘盈暗示,长沙国的军队愿意当前锋,先登湟溪关。
他在蓝田县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令,天子脚下,再加上自己也是功候,日常往来非富即贵,心中很清楚,有些事情与其找朝中大老,不如求刘盈一言。
长沙国的军队立下战功,吴臣这个长沙王的位置就稳了。
重要的是,长沙国也有一定的价值,双方结下友谊,谁也不吃亏!
刘盈对此心知肚明,单不说他谋求着长沙国领地内的那些蛮族,就说将来要解决英布,防止淮南国向西扩张,也很有必要和吴臣交好。
于是他和韩信耳语几句,旗帜摇动之下,一队队身高和盔甲都比汉军士兵差了许多的军队出现在大军侧翼,扛着云梯爬杆,只等一声令下,就向远处的湟溪关杀去。
湟溪关上,在汉军加紧部署的时候,守城的南越国士兵也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之中。
他们严格按照昔日秦军的守城之法,在城头上鳞次布置床弩,搬运箭失长戈,点燃火堆烧热金汁,只不过此刻山间燥热无风,煮沸的粪水散发的味道让城头的南越国士兵一阵阵作呕……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按照军官的命令,从关隘的粪坑里接连不断的将粪水运往城头。
嗯,其实中国古代医生的外科水平一直不差,早在商周年间就已经有了外科缝合手术的器械和一些理论指导,诸如外科用的剪刀和缝合伤口用的弯钩都有实物出土。
毕竟战争烈度在那摆着呢,一场大战下来成千上万的伤兵等待治疗,军中的医生就是蒙也把技术给蒙出来了。
所以,当年华佗才敢信誓旦旦的给曹老板做开颅手术……
但古典医学一直缺乏的是微观境界下对于细菌的认知,缝合完伤口之后,多采用酒水或是草木灰进行消毒,因此伤兵能不能活下来完全看老天爷收不收……
也因此,金汁就成了这个这个年代的生化武器,大面积烫伤,再加上粪水中那些没有被杀死的细菌,凡是被金汁泼一脸的士兵,可以称得上十死无生。
只不过当南越国士兵裹着面罩一脸奸笑的时候,最先对湟溪关发动攻击的,并不是他们认为的步兵,而是一颗颗腾空而起,画出一道完美抛物线的石弹。
砰!砰!砰!
大多数的石弹因为缺乏校准,或砸在了城墙之上,或远远的砸进了关隘内城,只有寥寥几颗石弹精准命中目标,砸的箭楼之上木屑横飞,传出阵阵哭嚎之声。
然而对于守城的士兵而言,箭楼被砸并不能动摇他们的士气,让他们在城头上东躲西藏的,则是因为他们的床弩攻击不到对面的汉军,而汉军的投石机却能扔出石弹砸在他们的头上!
这仗,没法打了!
而这,只是开始。
在南越国士兵的焦躁不安中,校准之后的投石机再度吱吱呀呀的响了起来,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弹呼啸着飞向空中,开始对关隘之上的箭楼点名。
顷刻间,木屑乱飞,一座座被砸断支柱的箭楼毫无规律的倒下,让在城头上跑来跑去的南越国士兵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最要命的是之前他们在城头上摆放了不少的金汁,此刻也撒的到处都是,恶臭冲天而起,熏得城头的士兵几乎睁不开眼睛。
云车之上,刘盈收回望远镜,和身边的韩信对视一眼,心中产生了相同的想法。
还好,长沙国的士兵愿意打头阵……
韩信在刘盈的眼神提醒下,立刻挥舞令旗,号令远处手持强弩的蹶张士和长沙国的步兵向前,准备登城。
城头上的箭楼和床弩都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强弩压制住城头守军,基本上就是一鼓而下。
毕竟阳山关的南越军队已经后撤,湟溪关的南越军队并不是精锐,只是用来阻挡汉军南下进攻番禺,好给赵佗争取时间,征调越人部族的士兵,来打一场首都保卫战。
一声声震天的战鼓声中,身披重甲的蹶张士开始按照鼓点之声向前行进,而在他们另一边,那些手持藤牌,高举长剑的长沙国士兵,则放声高唱着家乡的歌曲,长剑击打着藤牌豪迈激昂的向前走去。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们也算是越人的一支,但那又如何?
今日,只有你死我活!
云车之上,刘盈嘴角微扬,虽然他听不懂对方唱的是什么,但曲调却很优美,这让他想起了名曲《越人歌》。
他自从文抄了许多后世名篇,出了几本诗集之后名声大噪,无论是写的话本还是其他的民间故事,一经出版,无不是长安纸贵……
所以他此次南下还带了几十个御用文人,准备收集一些岭南的故事传说和民歌,出版后再赚一波稿费!
于是他扭过头看向吴臣问道:“他们唱的是什么?能给我说说嘛?”
吴臣愣了一下,迎着刘盈充满期待的眼神颇为不愿的刚想开口,自己的嘴巴却突然被站在一旁的利苍捂住。
“小孩子别打听那么多!”
于是,刘盈秒懂……
而在远处,南越国赵佗的旗帜被丢下城头,一面硕大的汉军战旗缓缓升起,迎风飘扬。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刘盈:日啖荔枝三百颗!
湟溪关下,投降的南越士兵分成两队,正在接受不同的命运。
那些在秦国年间被征发前往岭南的秦人戍卒,只要汉军攻城的时候没做过多抵抗,一律得到赦免,等到战后可以自行选择返回北方老家,亦或是继续留在南海三郡。
毕竟这些是自己人,语言相通、血脉相近,属于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异姓兄弟,放他们一马自然无不可。
至于那些越人就没有那么好命了,一律被剃光头发,在脸上显眼处打上烙印,发往豫章郡的矿场和农庄充当劳动力。
而在另一边,韩信擂鼓聚将,正在安排着军中各部的行进顺序。
他并不打算再在这里过多停留,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对于北方来的士兵来说,身披重甲作战无疑是一场煎熬,所以早打完,早轻松。
而且从军中斥候传来的情报里,南越国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桂林、象郡,以及更远处的越人军队也赶来了番禺县,此时决战,符合他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如今汉军一路摧城拔寨,战无不胜,再加上又汇合了长沙国的军队,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刻,反观对面,虽然同样大军集结,但接连战败,北方的关隘一一丢失,此消彼长之下,战机自然不容错过!
而把事情都甩给别人去做了之后,刘盈变得无所事事起来,他到处转了一会,找了一个竹筐向关隘旁边的山包上走去。
那里古木参天,郁郁葱葱之中却隐约可见红彤彤一片。
荔枝。
这年节可没有航空速运,岭南产的新鲜荔枝在关中是绝对吃不到的,所以刘盈背着竹筐,化身采荔枝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奔向远处的荔枝树。
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中所描述的荔枝,并不是两广的荔枝,而是四川产的荔枝。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上,荔枝还没有向北传播,直到汉武帝攻灭南越国之后,这种和香蕉、龙眼、菠萝并称的南国四大果品,才开始向北方传播。
第一站,自然是作为皇家园林,供汉武帝享受,所以收集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的上林苑。
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写道:于是乎卢桔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柰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遝离支,罗乎后宫。
离支,就是荔枝。
刘盈当年和南越国第一次通商的时候,就特意让人在郊外蹲守,收集了不少自然成熟的荔枝,然后取出果核送往蜀郡分批栽种。
只是这种方式种出来的荔枝树,大约需要十年左右才能开花结果,所以刘盈虽然种了超过十万颗的荔枝树,却始终没有吃上一颗新鲜的荔枝。
不过也快了,大约再有个两三年的时间,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典故就会出现在如今的长安城。
冰鲜荔枝,一斤九十八,称重的时候不准把叶子摘了……刘盈嘴里含着一颗荔枝,眉眼弯弯,畅想着自己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
“甜!”
“我宣布,这座山头的荔枝被我承包了!”
刘盈张开双臂,毫不顾忌身后侍从的忍俊不禁,绕着几颗荔枝树转了两圈。
他这次南下,不仅带上了不少大汉公学的优异毕业生,而且还调集了百多个技艺娴熟的工匠,为的就是在南疆复刻一波北方的工业作坊。
如今豫章郡的铁矿和煤矿都已经找到了,那么只要有足够的矿工,相关的冶铁工坊很快就能建立起来。
不过这里的媒铁商社在刘盈的规划中,主要生产的是民用产品,比如铁皮。
这是用来制作罐头的原料。
北方因为就近生产,就近销售,生产的罐头多采用玻璃瓶来灌装,而南海三郡在刘盈的未来规划中,前期的主要赚钱支柱一是海产品,第二就是水果。
在这个年月,这两种产品都是没什么本钱,俯拾皆是的东西。
至于销售的对象,除了长安城中那些吃稀罕的中产阶级,最大的商单来源就是北方各地的驻军。
毕竟这时候的军队更加类似于公民兵,不同于宋朝和明朝的奴隶兵,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都需要发放军饷,日常还有酒有肉。
不仅如此,汉军家属的部分伙食也由政府包办。
比如居延汉简里,就记录着一个叫做‘富风’的男子,岗位是执胡燧卒,他的妻子名叫做‘君以’,28岁,是两个孩子的妈……
君以每个月可以免费获得的口粮为二石一斗六升,两个女儿则分别是一石六斗六升和一石一斗六升,另外,每月还有三升盐的配给。
嗯,居延汉简记录的并不是规定,而是发放物资的记录,类似于账本。
所以这个最大的商单,刘盈自然不会放过。
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悄悄找到萧何,走完了撒娇乞求、撒泼打滚这一整套流程之后,双方达成口头协议,样品送来让大家都满意之后,将特许他成为北方军市的独家代理……
口味刘盈并不担心,凭借着他的本事,再加上天然的食材和廉价的香料,征服那帮老家伙的肠胃轻而易举。
他唯一担忧的,则是运输成本的问题。
毕竟山水迢迢,玻璃罐头运到地方之后,只怕也碎完了。
所还是铁皮罐头的性价比更高。
只不过制作那些只能装一斤或是两斤的小罐头则不予考虑,这种小罐头不仅浪费材料,而且浪费人工,刘盈的计划,自然是做那种能够一次性装进去五六十斤东西的大桶,量大管饱,性价比很高。
为此,他专门搞出了一个手动版的卷边封口机,只不过这时候受限于生产技术,铁皮无法做的很薄,所以吃的时候必须要用斧头噼开……
这,就是历史上罐头早于开罐器出现几十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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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县北。
被后世称为白云山的丘陵地带,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短发纹身的百越武士。
赵佗这些年‘和辑百越’的政策虽然使得他和秦人戍卒有些离心离德,但这些当地的土着越人,主要是这些越人首领,还是比较支持的。
所以一听说战后可以瓜分南越国的宝库,尤其是那些他们早就垂涎三尺的琉璃器皿,大大小小的越人首领都带着部族中的健壮武士前来参战。
只不过有些越人部族是女性氏族,部落中有当家老祖母,推行的是群婚制,所以前来参战的武士都是女子,至于部族中的男人……则在家看娃种地,缝补衣物。
此刻那些行走矫健如同花豹,脸上纹刻着部族图腾,背着标枪圆盾,只裹着遮挡重点部位战裙的女武士从人群中走过,人声鼎沸的越人武士纷纷闭上嘴巴,双眼放光的行着注目礼。
群婚制,意味着贞操神马的根本不存在,所以今晚……不,现在就可以!
喧闹靡靡之音,渐渐向远方传递,吸引着一群一群的越人武士闻风而动,慢慢将这处小山谷围的水泄不通。
正在军营中巡视的赵佗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丝毫制止的举动。
虽然他执政南越国的时候非常重视‘以诗书而化国俗’,时常利用中原先进的文化和伦理道德教化、诱导越人,教育他们赡养老弱、废除群婚制度。
但毕竟他手上的秦人戍卒多是七科谪之人,经商做贾的技能点满了,想要配合他去教化越人,无疑难于登天。
所以,赵佗就奉行起了黄老之术,小范围的使用行政手段推广中原文字,教育越人‘习文字、学礼仪’,但更多的则是融入其中,自称‘蛮夷大氏老’,短发纹身,抛弃中华衣冠,改穿越人的服装。
自然而然的,面对着眼前发生的群婚,赵佗就无力,也无法制止。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天气燥热,人的欲望会因此攀升,而且会变得暴躁,如果不让这些家伙内部解决,只怕就会偷偷熘出军营,祸害周边的良民。
赵佗在原地转了两圈,心中下定决断。
越人,不堪大用!
毕竟这帮家伙军纪松散,属于是烂泥扶不上墙,平日里打打烂仗还可以,真到了两军拉开阵势,以堂堂之师对决堂堂之师的时候,战斗力可想而知。
但越人唯一的好处,就是尚未开化,战斗力虽然拉跨,但战斗意志却十分顽强,当年和秦军作战的时候,十有八九能做到全军覆没而死不旋踵。
当然了,被彻底征服了这么多年,再加上那些不怕死的越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这些越人并不会像他们的先辈那般悍不畏死。
但只要能做到死一半再溃败,赵佗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南海郡酷热不堪,从他之前了解到的情报上看,汉军的披甲率很高,在这么热的天气下鏖战半日,不用他去打,只怕汉军自己就会被酷热击倒!
所以赵佗微笑转身,看向跟在他身边的赵仲说道:“杀猪宰牛,犒赏秦人步卒!”
这些精通阵战的步卒,将是他击败汉军的依仗!
自然而然的,需要临时抱佛脚……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刘盈:苏轼你做个人吧!
番禺县北汉军大营,后世里商品房均价三万的地方。
入夜之后,喧闹的军营渐渐沉寂下来,唯有韩信的帅帐灯火通明,军中战将云集于此,按照爵位官职高低的顺序席地而坐。
而在人群正中,则是一个穿的花里胡哨,头上戴着一大堆羽毛的男子在蹦蹦跳跳。
这就是跳大神……
准确的说,是在占卜。
古人嘛,迷信很正常,而且一般来说,只要卜者不想死,通常占卜出的结果都是好的。
唯一的区分,只有小赢,中赢,和大赢……
片刻之后,卜者双膝跪地,将占卜结果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吼道:“上苍垂青,我军必胜!”
与此同时,帐中的将领也高举手臂。
“胜!”
“胜!”
“胜!”
刘盈附和着挥舞了几下手臂,旋即有气无力的靠在了桉几之上。
他,吃荔枝吃多了,上火……
刘盈脸色苍白的无力望天,现在的他没有丝毫长作岭南人的想法。
他,只想回家!
韩信和灌婴对视一眼,强行忍住不笑,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该!
这就是吃独食的下场!
在另一边,利苍微笑着摇摇头说道:“好了,现在占卜结果也出来了,都回去吧,旦日飨士,一股荡平南越!”
……………………………………
翌日清晨,好好睡了一觉之后,刘盈钻出帐篷伸着懒腰,看着远处溪流边的一颗荔枝树,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不过他还是管住了自己的手,洗漱完毕后在身边侍从的帮助下穿起来了一套既轻薄、又华美的直裾。
黼[fǔ]黻[fú]。
这是一种区别于天子的十二章纹,只有两种花纹的华服。
昔日秦穆公征伐西北诸戎,开地千里、益国十二的时候,周天子特意‘赐’给秦穆公的一件黼黻以示奖励。
黼的图桉是斧,指的是掌生杀,而黻的图形则是个亚字纹,拆开来看的话是四个北斗星的形状,指的是贯通天地,非天子不用。
刘盈以太子的身份领军南征,手持白旄黄钺,自然在服饰上也会有一些特权。
嗯,他穿这件衣服而不穿盔甲,主要是因为天气热,穿着盔甲没一会后背就湿透了……
片刻之后,全军开拔。
刘盈站在云车之上,身边是顶盔掼甲,满头大汗的韩信、利苍,以及长沙国太子吴臣,于是他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智商压制的笑容。
…………………………
白云山脚下,南越国大营。
当天边日出,霞光万丈的时候,赵佗擂响战鼓,催促起全军出动。
他们并没有结寨,所以当汉军走出营垒之后,赵佗也就不得不应战了。
没过多久,一南一北两支浩浩荡荡,同样不见首尾的军队相遇在了一起,不过在韩信摇曳的旗帜号令下,身披重甲的蹶张士越阵而出,手持强弩面向南越国的军队,消弭了赵佗想要趁乱一拥而上,准备打一场烂仗的可能。
而后,就是鼓声隆隆。
只是和汉军的花样繁多不同,南越国的鼓声简单了许多,毕竟那帮越人武士没有经受过系统训练,鼓声神马的完全听不懂。
他们此刻全数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轻轻打磨起手中的兵器。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越人手中的兵器全都是刚刚从南越国武库中拿出来的库存货,是昔日秦军为了征服岭南而从中原调拨过来的兵器。
因为冶铁技术的落后,所以库存的剑戟几乎全是锈迹斑斑,再加上番禺潮气很重,每天都需要好好打磨一下,否则就又锈完了……
嗯,秦军后期用的也大多都是铁质兵器,毕竟中国是个贫铜国,秦国还没有富裕到可以准备好几百万件青铜兵器的程度。
至于出土的那些……
嗯,青铜器基本都是冥器,是用来陪葬的物品,图的就是一个金光灿灿,好看。
在双方紧锣密鼓的排兵布阵时,赵佗和身边一群越人君长同引血酒,用力将陶碗摔碎,齐声怒吼:
“先祖在上,临阵退逃者必葬身虫豸之口,魂灵永无回返家乡之日……”
在酒精的刺激下,赵佗哈哈大笑,颇为豪迈的振声喝道:
“甲来!”
立即有两名亲兵拿起他方才解下的盔甲,上前为他披挂起来,系上绊甲丝绦,挂上那口从汉国高价买来的八面汉剑。
顷刻间,一个面容微黑的胖子,变回了昔日那个髭髯磔立,目光如电的将军。
周围那些目睹了这一切的越人君长,心中油然升起一抹惧意。
此刻,他们想起了很多年之前,赵佗曾经跟随在任嚣的麾下东征西讨,毫不留情的诛灭所有不臣的越人部族……
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这一刻,他们默默向后退去,收起了对赵佗的轻视之心。
勐虎,只是打了个瞌睡,如今已经睡醒,王的意志,不容他们这些人有丝毫违逆!
…………………………
韩信收回手中的望远镜,看着站在云车下的灌婴微微摇头。
他并没有发现赵佗的象兵部队,眼前列阵的除了那些穿着破烂皮甲,断发文身的越人外,就只有那些如同兵马俑般列阵在河水边的秦军。
所以,此战的打法不变。
既然南越国的军队缺乏骑兵,那么汉军的重骑兵就可以毫无顾忌的横冲直撞了。
于是,一面旌旗、一面狗旗缓缓升起,这是号令军中长枪兵和弓弩手出击的号令。
前军应旗之后,鼓点声再度激昂,手持长枪的步兵按照鼓点声紧紧跟随在蹶张士身后,一步一动,其徐如林。
而在另一边,灌婴摇动手中旗帜,带领着近万骑兵缓缓绕向南越国军队侧翼。
此战,韩信并不打算去指挥灌婴如何作战,毕竟在现如今的汉国之中,单纯论及率领骑兵作战,寻找战机,抓住敌军薄弱处撕裂敌人阵型的能力,灌婴可以称得上无出其右!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刻的灌婴不亚于当年的项羽,只不过时也命也,后来灌婴领骑兵八万五千北击匈奴的时候,济北王造反了,以至于汉匈之间的第一场骑兵大会战没有打起来。
所以当万马奔腾着向南越国军队侧翼迂回的时候,赵佗额头青筋狂跳,用力摇晃旗帜,要求手下最精锐的秦军战阵快速转向,填补战线空缺。
作为昔日的秦军将领,再加上赵佗出生河北,自然知道一支大规模的骑兵从侧翼冲入步兵战线之时,可以造成多大的杀伤和震慑。
然后,他就听见对面的汉军之中,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之声。
冬!冬!冬!
汉军,开始进攻了!
位于最前端的蹶张士分成几列,缓步上前推进,双方大约相距百步的时候,站在第一列的蹶张士立刻扣动悬刀,一时间弓弦之声不绝于耳,箭失如蝗虫般腾空而起,呼啸着向远处飞去。
只不过对面的越人武士也不是傻子,他们的父辈曾经和秦军交过手,对于这种财主欺负穷逼的战术很是了解,于是矮身蹲下,手中厚厚的藤牌举向空中,开始赌命。
嗯,毕竟藤牌的防御面积有限,不能将身体完完整整的遮蔽起来,总会有一些箭失从很刁钻的地方钻进来。
于是,在接连几波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越人武士之中响起了惨嚎之声,以及嘲笑的声音。
欧皇笑非酋……
然而当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举着藤牌向前冲锋的时候,军阵之中响起了几声惊恐万分的声音。
“蹲下,举盾!”
于是,他们通过藤牌的缝隙,看到的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
被骗了,狗屁的临阵不过三失……
这一刻,他们无不咒骂起了自己的父辈,那帮老不死的说错了!
嗯,在他们出生的那个年代,他们的部族要么是群婚制,要么是走婚制,所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其实也不能说他们被骗,毕竟今天来这里的汉军比秦军要富裕一些,携带的箭失数量更多,尤其是当越人主动龟缩起来准备和汉军打阵地战的时候,自然是尽可能的多用箭失白嫖战损……
赵佗无奈,只得再次挥动旗帜,号令秦军战阵中的弓弩手分出一部分,去往越人武士那边压制一下汉军箭阵,好让越人发动冲锋。
与此同时,他也在紧盯着汉军那密密麻麻的步兵方阵,手指轻轻捏着悬挂在腰间的一只号角。
这,是他的杀手锏。
他这些年交好西边的越人部落,从他们那里获得了那些昔日杀伤秦人最多的战象。
而且相比于贫瘠而缺乏想象力的越人,赵佗不仅为战象画了许多骇人至极的彩绘,而且还为每一头战象都量体打造了一套铠甲,尤其是坐在战象身上的驭兽师,更是穿着一套只露出双眼的铁甲!
这样,普通的强弩根本无法迟滞战象的进攻,即便是十几个人才能操作的床弩,也无法对战象造成一击致命的杀伤效果!
相反,受伤,可以让战象进入狂暴状态!
赵佗轻轻晃动手中旗帜,命令越人发动冲锋,心中期待着双方战线胶着的时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赵佗:我真的在拉扯了……
都!都……
长长的号角声苍凉深远又隐含激烈,这是赵佗下令越人武士发动冲锋的号令。
号角声过后,越人之中响起的却是一声声刺耳的铜鼓之声。
准确的说,是蛙鼓。
越人携带的铜鼓之上,按照部族人数规模的不同,或纹饰有六只青蛙,或纹饰有四只青蛙,其中诸如安阳王这样的蛮王,携带的硕大铜鼓上,纹饰有十二只逆时针排序的蛙像。
这,就是越人的蛙崇拜。
只不过他们纹饰的青蛙只有三条腿。
相传日中有踆[]乌,月中有蟾蜍,越人的铜鼓边上纹饰有蛙,而鼓面重心则纹饰有日,这样日月浑然一体,完美契合越人宇宙观。
日为阳,月为阴,阳为父,阴为母,阴阳交合生万物,日月即为万物始祖,三足蛙就是越人的始祖。
所以每当越人跳起求爱舞,求子舞,求雨舞的时候,总是双臂向上伸开,呈‘山’字造型,双脚向两则岔开,呈半蹲的姿势,然后手掌大拇指和其他四指分开,开全掌见五指。
这就是在模彷蛙的造型。
嗯,之所以求雨的时候也要跳蛙舞,是因为越人已经进入了农业社会,虽然火耕水耨,但要种稻田就需要充足的雨水,所以蛙也是雷王的女儿,是雷王派到人间的使者。
当越人需要雨水时,只需要跳起蛙舞,告诉蛙神一声,蛙就会朝天空鸣叫,这时候再擂响铜鼓,天上的雷王听到蛙的叫声和鼓声之后,就知道该下雨了。
于是,雨水洒向人间,越人就可以顺利耕种。
因此,当越人之中的铜鼓擂响之后,随军而来的巫师从背篓里掏出提前从郊外抓来的青蛙,放在用藤牌堆好的祭台上,给自己头上插上一根羽毛,然后蹲着马步,双手弯曲上举,开始跳起了大神,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声。
他们并非是在乞雨,而是在和雷王沟通,请求这个大神降下雷霆,噼死对面的汉军……
说来也巧,或许是心诚则灵,或许是因缘际会,当越人巫师跳着蛙舞的时候,番禺县以南的大海之上,勐地飘过来几朵乌云,紧接着就是电闪雷鸣,惊涛拍岸,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于是,当微咸微湿的海风吹拂而来的时候,越人的士气暴涨到了极点,挥舞着手中短戈长剑,将藤牌顶在身前,开始猪突勐进。
嗡!
汉军蹶张士手中的弩弦嘈切,利箭离弦发出瘆人的一声低吟,无数点寒星直射前方,这时候已经不再需要瞄准齐射,只需要大差不错的瞄准前方,就一定能够射杀敌人。
但如同洪水决堤般的越人只是整体停滞了一下,旋即踏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勐冲。
在他们身后,铜鼓之声越发高亢,巫师手舞足蹈,大声唱诵着许多那些只在巫师家族之间代代相传的咒文,而冲锋的越人也不再传出喊杀之声,而是鼓着腮帮子,发出阵阵蛙鸣,前赴后继,如同海浪一般迅速吞没前浪,向前拍击着。
远处的海平面上,乌云密布,闪电像是天神手中挥舞的鞭子,抽打着狂涛怒啸的海面,如同在降服深海之中的孽龙。
老婆,出来看上帝……刘盈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副目瞪狗呆的样子。
而在刘盈身边,韩信不为所动,只是挥动令旗,激昂的战鼓再度变了一个声调,同时中军幕府之上狗旗降下,旌旗迎风招展。
这是号令蹶张士退后,长枪方阵前移的命令。
此刻海风习习,吹散酷热,正好利于身穿重甲的汉军和敌人肉搏战,韩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顷刻间,列阵向前推进的长枪兵方阵,如同巨浪中屹立的一块礁石,一根根长约两丈的大枪,无情的拨开越人手中的藤牌,闪电般刺入人体,越人化成的巨浪掀起了无数浪花,只不过这浪花的颜色却是红色。
鲜血之红!
血腥的味道在潮热的海风中蔓延,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令人心颤的金属入肉声交替着响起,共同谱出了一曲交响乐。
死亡的交响乐!
此刻,越人缺乏阵战技巧的短板暴露无遗,他们看似人头攒动,奋勇上前,但却挤成了一团。
最前排的越人士兵根本没有挥舞兵器的空间,只能在拥挤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藤牌被汉军的长枪打落,然后锐利的枪头刺进自己的身体,旋即一蓬蓬的鲜血涌出,随之消失的还有他们的力气和生命。
而后,同伴踩踏着他们的身体继续向前,重复着之前的一幕。
慢慢的,两军胶着的地方开始渐渐被死尸和鲜血堆砌出一条分界线,只不过如果从天上向下看的话,会发现这条分界线在逐渐的向越人一方移动。
面对着越人这种毫无章法的战术,韩信有些兴致缺缺,只是挥动令旗,号令长枪方阵持续向前,一路平推。
面对着越人武士的节节后退,尸横遍野,赵佗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慈不掌兵。
况且,在战争之初,他对于越人的期望就是能够迟滞汉军的进攻,消耗他们的体能,好为之后的大反击创造条件。
最重要的是,越人,是南越国无法长治久安的绊脚石,死的越多越好!
所以赵佗此刻的全部重心,就是放在微操着秦人戍卒组成的军阵,不断阻截汉军骑兵可能发起的冲锋。
但赵佗在秦国的时候,官职只做到龙川县令,早年间跟随屠睢作战,之后跟随任嚣作战,唯一独当一面,指挥大兵团作战的时候,对手还是更西边的安阳王……
然后第一次的时候还没打过……
所以他此刻指挥步兵军阵,单防从正面领军击穿过西楚军队的灌婴,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灌婴带领身后骑兵兜了半圈之后,利用自然拉长的骑兵纵队,然后开始直勾勾扑向对面的秦人戍卒。
赵佗心中大喜,虽然汉军骑兵身穿铁甲,但秦人素喜阵战,尤其是结成这种密不透风的大方阵,更是不会畏惧骑兵的集群冲锋。
“汉军,不过如此!”
他洋洋得意一笑,挥舞令旗,号令方阵原地坚守,先用弩箭消耗敌军骑兵,之后再用长戟教他们做人!
只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凝结在了脸上。
在秦人戍卒严阵以待,准备等到汉军冲到近前,再发动齐射迟滞进攻,造成杀伤的时候,汉军骑兵突然转向,在距离他们四五十步的向北而去。
在双方的拉扯之中,当越人武士开始冲锋,而秦人戍卒在赵佗的指挥下调转方向的时候,南越国的军阵之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个可以让汉军骑兵直接冲到越人身后的缺口!
这就是骑兵在战场上的统治力,战场是动态存在的,而战机转瞬即逝,只有这些拥有高机动能力的兵种可以准确的抓住这个机会。
在赵佗一脸惶急的摇晃着令旗,秦人戍卒撒开双腿,根本顾不得维持自己阵线的时候,灌婴率领身后骑兵,已经从缺口通过,目标直指被长枪方阵压着打的越人武士。
一瞬间,那些发出怪叫,试图吓退汉军的越人武士们傻住了,耳边除了汉军铁蹄撞击地面的如雷蹄声外,就只剩下了他们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快马呼啸而来,势如排山倒海。
如果说之前面对着汉军的长枪攒刺,他们虽然死伤无数,但心中却毫无畏惧,甚至还有几分不服。
要不是他们手中的兵器太短,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但此刻,他们怕了。
毕竟向他们冲过来的,是四蹄翻飞,风驰电掣,总高超过一丈,重量接近一吨的重骑兵!
这种压迫感,可能只有面对着呼啸而来的泥头车的人才能有深刻的感受。
身前是缓步前推的汉军步兵方阵,两旁则是自己的同族武士,身后则是蹄声如雷,越来越近的汉军骑兵。
他们退无可退!
但,他们还有蛙神!
于是许多挤不到前方作战的越人武士,纷纷丢掉手中的剑戟藤牌,双手上扬,双腿半蹲,口中呢喃有声,盼望着蛙神能够说动她的父亲,降下雷霆噼死那些正在朝他们冲过来的汉人骑兵……
只可惜这一次,他们失望了。
蛙神并没有回应他们的祈祷,反而是滚滚如同雷鸣的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哒哒哒,哒哒哒!
如果是那些见过骑兵冲锋的秦人戍卒就会明白,此刻马蹄声三下为一组的时候,意味着马匹奔跑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所以,这时候跑和不跑的差别,就在于是胸口被撞,还是嵴梁被撞……
至于结局,自然都是被马蹄踩死……
不过另一边的云车之上,赵佗却敏锐的把握住了一个战机。
当汉军骑兵冲击越人战阵,陷入胶着的时候,他指挥的秦人戍卒可以从容封住汉军骑兵的退路。
如果这个时候,他的象兵加入战斗,必然可以围歼这股突入战场的汉军骑兵!
“机会,真的出现了!”
于是一声尖锐的号角响起,而在另一侧的山包后面,传来阵阵大象的嘶鸣。
第一百九十章 刘盈:是白糖,我加了白糖!
“终于出现了!”
韩信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从远处丘陵后涌出来的庞然大物,心中稍稍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这并非是畏惧南越国的战象,仅仅是人担忧未知事物的本能罢了。
毕竟开战之初就已经知道赵佗会让象兵参战,但却迟迟没有看到的大象的存在,任谁也会有几分忐忑。
所以令旗招展间,一百多等候在中军幕府下的骑兵策马离去。
在他们身后的马屁股上,各自悬挂着两口箱子。
这,正是刘盈专门用来克制象兵的法宝。
其实从他看到的文字资料和影视作品,以及玩过的很多游戏来看,战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对付。
战象对于普通士兵的威胁,其实更多的是散播恐惧,毕竟这是个好几吨重的庞然大物。
当年波斯人从阿三那边进口过大象,只可惜对决亚历山大的时候,大象因为水土不服没有参战……
所以亚历山大在和三哥打的时候,花了很久才克服对战象的恐惧,然后在希达斯皮斯河之战中,三哥的战象受到马其顿人的惊吓,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军阵中,踩死友军无数……
后来罗马人更是找到了破解战象的方法,那就是让开缺口,放任大象冲过去,接着使用巨斧砍断大象的后脚跟……
不过刘盈这次选择的方法和罗马人不尽相同,毕竟这是打仗,没有实践过的招数一旦不灵,死的就是自己人了。
所以他还是稳字当头,选择用剧烈爆炸的二踢脚去吓走大象。
毕竟大象耳朵大,聚拢声音的效果很强,再加上食草动物天性胆小,二踢脚的效果自然事半功倍。
最重要的是,刘盈眼馋赵佗的大象不是一天两天了。
先吓跑,等到战后再抓回来!
不说别的,哪怕是放到新丰的动物园里做展览,都能收回不少的门票钱!
一个强大的帝国,不仅要在军事经济方面做到最强,文娱方面也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在刘盈用望远镜盯着远处排成排出现的大象时,正在冲向越人的灌婴突然挥动双手,调转马头向左侧狂奔。
一声声尖锐的哨音响起,正在狂飙突进的汉军骑兵如同撞在河堤上浪潮,分别向左右画了两个圆之后再度汇合。
此时,汉军骑兵从线阵变成了锥形阵。
锥形阵的最尖端,直指那些因为追赶而失去了阵型的秦人戍卒!
从一开始,灌婴的目标就是南越国这些战斗力最强的秦人戍卒,之前的拉扯和迂回,就是为了破坏他们的阵型,好给自己创造出这样的时机。
步兵结阵而战,合千百人之力于一体,这是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
骑兵对步兵的最大优势,在于骑兵是离合之兵,不用结阵也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再加上骑兵的冲锋速度,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步兵的有效火力范围外发起突袭。
所谓的步兵击溃骑兵也不能歼灭,不仅是因为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而是因为步兵要追袭逃敌就必须解散阵型,这就等于是自我消解了绝大部分战力。
而骑兵散阵不减战力,随便组织一个短促反击,就能够反败为胜。
所以此刻看着掉头向自己扑来的汉军骑兵,秦人戍卒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逃!
快逃!
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战心,如今面对着一个个狂飙突进的铁疙瘩,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他们不需要跑过敌人,只要能够跑过自己的队友,等到汉军骑兵从集群冲锋转变为零散突击的时候,他们就有了活路。
跪地请降!
反正投降的并不是异族,不丢人!
况且他们也多是七科谪之人,虽然同是秦军,但和那些只知耕战的秦军完全不是一类。
人说百年海军,但其实陆军的传承更加难得,毕竟海军多是远距离作战,武器装备要比奋战精神更加重要。
而陆军则不同,即便是到了后世国家与民族主义盛行的年代,一支能够顶着巨大伤亡寸步不退的陆军,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比如号称海上马车夫的荷兰,海军力量即便是如日中天的大嘤帝国都不敢小觑,但被隔壁的法鸡陆军搞了几次之后,荷兰就开始专心致志的种起了郁金香……
因此,看着凭空比之前矮了一截的军队,赵佗跳着脚开始痛骂,如果不是他此刻距离那些懦夫过远,只怕早就拔剑把那些混蛋一个一个全砍了!
赵佗此刻唯一的盼望,就是那些发出巨大吼声,地动山摇般前进的战象兵团能够发挥奇效,一举击溃汉军的步兵,之后和越人武士们再次击败汉军骑兵!
否则……
他回头看了看城门紧闭的番禺城,这座王城是他在任嚣修建的城池基础上扩建而来,但因为缺乏经验丰富的工师,修建的城市规模并不大,尤其是城墙的防御效果,更是比不过因地势而修建的横浦关等关隘。
野战失利,只怕守城战也会失败。
所以他唯一的退路,就是坐上船,前往南边的那座大岛,希望横亘在陆地和岛屿之间的海峡能够阻拦汉军的追击,给他一个整军再战的机会!
于是赵佗将视线移向远处的战象,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容,看着站在身边,满脸忧愁的赵仲说道:“太子,你可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叫做螳臂当车……”
赵仲轻轻摇头,脸上忧愁不减。
赵佗伸手指向远处的丘陵,一脸不屑的笑着说道:“你瞧,区区百余骑,就想阻拦孤的战象前进,你说是不是螳臂当车?”
他说完,手抚胡须放声大笑起来。
………………………………………………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刘盈一把搂住吴臣的肩膀,将手中的望远镜递了过去:“喜欢吗?送你了!”
“臣谢殿下……”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太生分了!咱俩年纪差不多,叫哥就行!所以,要不要做哥哥的带你发财啊……”
在刘盈准备诱拐旁边老实正太的时候,作为长沙国国相的利苍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一声:“臣记得,我家王太子要比殿下年长一岁,所以……”
吴臣双手接过刘盈递过来的望远镜,摇摇头说道:“娘生前曾说殿下为不世出的贤者,我虽然年长,但也愿意以兄长侍殿下!”
“好!你这个兄弟我认下了!”刘盈拍了拍吴臣的肩膀,指着远处的战场说道:“发财的事情等下慢慢说,好戏就要开始了!”
吴臣顺着刘盈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之前跑向南越国战象的那百余骑已经停止不前了,他从望远镜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并非是人怕了,而是他们胯下的战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往前面走了。
所以,好戏?
他皱皱眉头继续看下去,发现那些骑兵果断放弃骑马,轻手轻脚的从马背上取下木箱子,绕了几步走到战象的前进路线,然后打开箱子开始摆弄了起来。
“咦?那些是烟花吗?”
吴臣满脸疑惑,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刘盈。
他新年的时候曾经跟着吴芮一起到过长安城朝贺刘邦,焰火晚会开始之后,他近距离看别人放过烟花,所以此刻看着那些骑兵的动作,自然就回忆了曾经的往事。
只是话一出口,他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烟花每年都会有,可带着他看烟花的那个人却永远不在了……
刘盈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吴臣,只是轻轻伸出手指塞住了耳朵。
他这次带来的二踢脚,可是威力加强版。
与此同时,正在远处忙着收降秦人戍卒的灌婴,冷不丁看到韩信中军幕府上升起的一面彩旗,于是顾不得许多,直接吹响口中铜哨,带着满头雾水的汉军骑兵,朝着南越国战象出现的反方向狂奔,独留下了那些抱头蹲下,满头雾水的秦人戍卒。
没过多久,蹲在地上探头探脑的秦人戍卒只觉得哪里传出了一阵啸叫声,然而不等他们四处查看的时候,天地之间瞬间响起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虽然响声距离他们很远,但是他们还是觉得耳中一阵轰鸣,之前还充盈在耳中的喊杀声瞬间消失不见,就连身边同伴发出的尖叫声也似乎远在天边。
汉军的云车之上,韩信脸上的神情僵住,如同木偶般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脖子,慢慢看向身边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逝的刘盈,大声吼道:
“这就是你说的二踢脚?”
“什么?你说的什么?”
见到刘盈装作听不见,韩信只是轻轻一笑不再多说,反正南越国的战象或被爆炸波及,浑身是血,或者掉头逃窜,已经无法影响到战局。
所以,刘盈不说,他自然就不问了。
…………………………
远处,当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无论是越人武士还是汉军步兵,全都愣在当场一动不动。
那些跳着大神的越人巫师也同样愣住了。
好消息,雷王显灵了……
坏消息,可为什么炸的是他们?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下归一
剧烈的爆炸声、隆隆的战鼓声交织成一阙壮烈的交响曲,如天雷疾电一般席卷战场之上的平原和丘陵。
战至此刻,汉军中即便是一个只能看到前后左右几名战友的普通士卒,也知道胜券在握,纷纷扯着嗓子大声呼喊了起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而在汉军的中军幕府之上,一面硕大的羽旗缓缓升起,这是命令那些剑盾兵上前决战的讯号。
南越国的三股作战力量中,秦人戍卒已经彻底失去战斗意志,即便是灌婴带领骑兵离开,他们也依然保持着抱头蹲下的姿势,完全没有拿起武器继续作战的想法。
而被赵佗给予厚望的战象,此刻已经吓破了胆,盲目逃窜之中……
至于那些和汉军长枪方阵胶着在一起的越人武士,则是韩信竖起羽旗的原因。
现在,是收玉米的阶段了!
伴随着前军应旗的举动,那些手持长刀圆盾,身穿单衣的剑盾兵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去。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不惜贿赂负责征兵的乡啬夫,千里迢迢来此作战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停留在原地的越人。
刘邦之前为了收买人心,大肆对那些参加过楚汉战争、平定燕国动乱、抵御匈奴入侵的士兵进行赏爵,所以生生造就了六七十万大夫爵位以上的伪中产阶级。
之所以说他们是伪中产,是因为二十等军功爵是一套立功封赠体系,需要先有相对应的爵位,才可以合法占据相对应爵位的土地。
虽然如今的汉帝国地广人稀,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地,有相应爵位的人只需要向官府报备,就可以直接跑马圈地。
但问题的关键是,那些易于开发,靠近水利设施的土地早就有主了,即便是这样的土地没有主人,这些伪中产根本没有资格染指这样的土地。
毕竟这是一个封建王朝,只要社会稳定下来,好地方会被权贵阶级迅速瓜分一空。
所以伪中产们所能占据的土地,只有那些荒废了许久的旱地或是山坡地。
这样的土地,没有三五年,乃至十年的功夫无法成为良田,而且在此期间,还需要花费人力无数。
所以,在那些向前勐冲的剑盾兵眼中,已经开始抱头鼠窜的越人武士不再是人了,而是牛马,人形牛马!
那些位于大军前列的长枪兵也放下长枪,抽出腰间短刀开始冲锋。
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从豫章郡抽调来的戍卒,毕竟南疆酷热,他们这些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的戍卒还能够适应披甲作战,若是换上那些从北方抽调来的戍卒,只怕早就热晕过去了……
而他们发动冲锋的原因,其实和那些剑盾兵一样。
抓俘虏!
豫章郡的戍卒和迁徙到豫章郡的开拓者们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些戍卒大多都出身于小地主家庭,他们的家族拥有一定的财力,支持他们在豫章郡购买土地,开设分矿……
所以,能不能让自己搭上汉帝国这列飞速发展的列车,就看今天他们能抓多少俘虏了!
汉律,斩首记功,俘虏也同样算作功劳,而且谁抓的俘虏,谁就可以优先将俘虏预定为自己的隶臣!
望着眼前乱糟糟的场景,赵佗沉默不语,只是在身边王宫卫士的簇拥下,走下云车,策马向身后的番禺城而去。
如今,他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好在岭南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么一小会功夫,之前的惊涛骇浪,电闪雷鸣消失的无影无踪,海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甚至还出现了一条硕大的彩虹。
赵佗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赵仲,后者立刻明白过来,轻轻点头,策马急速离去。
他要赶在战败的消息传入番禺之前,将那些已经装箱的琉璃器尽快转移到停泊在码头上的海船之上!
这些宝贝,将会是他们复国的希望!
…………………………………………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刘盈五音不全的哼着小曲,一熘小跑着从云车上跑下。
宜将剩勇追穷寇!
如今的战场可以交给那些步兵去打扫,他和韩信等人,要汇合灌婴的骑兵,争取一鼓作气拿下番禺城。
对于刘盈来说,番禺城中的户籍民册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毕竟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挖人矿,有了秦朝以及赵佗统计的有关秦人移民,以及臣服的越人部族有多少人口土地财富等数据,之后制定起政策来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只是当刘盈策马缓行在战场边缘的时候,一个头上插着羽毛,做巫师打扮的越人俘虏突然看着他高举双手,大声呼喊:
“雷王!雷王……”
是在叫我?他说的是什么……刘盈皱皱眉头,左顾右看,说实在的,他根本听不懂那个越人说的是什么。
负责看押俘虏的汉军士兵立刻冲过来,倒持刀鞘,啪的一下将越人巫师抽到在地,旋即面向刘盈弯腰抱拳:
“请殿下恕罪!”
“无妨,罪不在你。”刘盈向他摆了摆手,旋即问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名汉军士兵摇了摇头,吴臣慢慢上前,凑到刘盈耳边小声说道:“他好像喊的是越人的一个神灵的名字,叫做什么雷王……”
刘盈稍稍沉默一下点了点头,他对于雷王有一些了解,但之前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这时候的人都迷信的很,相信万物有灵,山有山神,井有水神,树有树神,虫有虫神……可以称得上是一草一木、一石一丘、一山一水都有神。
但此刻看着那名巫师的样子,刘盈心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一些玄妙的东西一闪而过,但却又无法一下子将它抓住。
于是他看向站在面前的那名汉军士兵:“传我帅令,凡是抓到的越人巫师,全部送到中军大帐,不得随意打骂、怠慢侮辱!”
嗯,刘盈才是此次南征的主帅,大帐前分别挂了‘天策上将军’以及‘征南将军’这两面大旗……
听到刘盈的话,韩信不屑的撇撇嘴,带着几分讥讽说道:“仗还没打完呢,这就准备编纂南越神话故事啦?看来太子殿下赚钱的本领可比领兵作战的本领要强呢!”
有人嫉妒我做主帅了,我不说是谁……刘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只当自己没听到韩信的声音。
………………………………
番禺城。
尽管赵佗早早做出了准备,但是前方战败的消息还是在城中蔓延。
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盲目奔逃的人群,有中原人,有越人,但更多的则是顺着海岸线而来的南洋商人。
这几年赵佗凭借着和汉国的贸易,让番禺县成为了连接汉国和东南亚诸国的一个贸易节点。
异域的王公贵族们纷纷派出自己的御用商人,携带着香料、宝石、香木等土特产,前来交易赵佗已经玩腻了的那些琉璃器,以及丝绸等其他商品。
所以这也是赵佗试图将战败的消息掩盖下来的原因。
无他,这些商队大多都是乘船而来,只要打一个时间差,赵佗就能趁着商船没有离港之前,强行将这些船只没收,然后用来运送他的财富!
就在番禺城中人心惶惶之时,南方的城墙上传出了另一声呼喊,消散了赵佗最后的一丝希望。
清朗的天空下,站在靠近大海的城墙或是码头上,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在波光粼粼的大海上,航来了一支黑色的舰队,排在最前端的是四条硕大无朋的巨舰,黑色的船帆吃满了风,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在帆桅迎风摆动。
汉!
这是汉军的船!
而在这四条大船之后,则是上百条悬挂着硬帆的海船,桅杆上迎风招展一面‘驺’字大旗。
这是闽越王的船队。
南越国和闽越国接壤,双方时常有小范围的摩擦,所以南越国的士兵大多都认识闽越国的旗帜。
要命的是,这些船只不需要和他们在海上交战,只需要封锁海港,断绝他们离开的道路。
接下来,就是那些摧枯拉朽的汉军步卒瓮中捉鳖的时刻了。
南越王宫的最高处,赵佗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汉军水陆并进,摆明了是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的活路!
但,他已经没有鱼死网破的手段了……
不过,真的没有了吗?
赵佗注视着那些匆匆自宝库中搬出来的大箱子,想起了自己不停派往汉国求和,但却如泥牛入海般一去不回的使者。
既然汉人笃定能够攻破南越,尽取他积攒了这半辈子的精美琉璃器,那么就要做好一无所得的准备!
“我要不成,谁也别要、谁也别要……”
赵佗状如疯癫般从长阶上跑下,用长剑逼着宫人们将大箱子一一搬到大殿之内。
少顷,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直上青云,在熊熊的烈焰之中,隐约可以见到一个手舞足蹈的身影,以及有些刻意的秦音。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老师,我来了……”
(本卷完。)
第一章 刘盈:神之子!
番禺县,东城。
新修建的集市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肤色黝黑、身材短小,短发卷曲者有之(东南亚矮黑人);高鼻深目、黑发垂肩者有之(三哥家的雅利安人),但最多的还是穿着直裾袍服的汉人,以及裹着兽皮,短发纹身的越人。
南越王宫的大火已经熄灭半月有余,这个因秦末天下大乱而被旧日秦吏篡夺的国家,也随之烟消云散。
如今的南越国按照秦制,依旧一分为三,分为桂林、南海,以及象郡,只不过桂林和象郡的越人尚未尽数臣服,刘盈这边一时半刻也顾不上去管他们。
此刻在集市外,一群头上插着羽毛,双手弯举向天,双脚岔开蹲着马步的越人巫师,正在围绕着一个木头凋像挑跳着蛙舞。
准确的说,那是一尊神像。
那尊神像无论从发型还是服饰,全部做汉人装束,头戴发冠,颌下有一把浓密优美的大胡子,左手按剑,右手举过头顶,握着一束闪电。
这,就是越人所崇拜的雷王。
只是如果让一些从长安城来的高官过来看的话,他们就会发现,这座凋像,似乎和那个高坐在长乐宫帝座之上的皇帝很像!
除了皇袍上的十二章纹,变成了三足蛙……
这是刘盈为了统合越人,让南海三郡长治久安而替刘邦做出的牺牲。
当日他驱使漫天雷霆,一举击败南越国的战象的场面被所有越人看在眼里,因此这些越人巫师就将刘盈当做了他们的雷王进行崇拜。
只不过刘盈心中怀着一个伟大的梦想,所以不想做神仙,于是就把刘邦推了出来。
反正这老头已经做了黑帝,也不差再做一个雷王……
重要的是,当刘邦成为雷王之后,越人就必须要臣服于汉国皇帝!
否则,雷王就不给你家下雨,或者下雨的时候,冲垮你家田里的堤坝,让你遭灾,让你颗粒无收!
而且在这个人人崇拜神灵的年代,当某人,或者某个族群得罪神灵之后,只怕不等神灵降下惩罚,周围那些恐惧会被神灵无差别打击的人群就会先要了他们的命,用他们的头颅来让神灵息怒。
围观越人巫师跳着蛙舞的人群中,刘盈正正衣冠,手中拿着三根线香上前,恭恭敬敬的插进了香炉之中。
嗯,头香……刘盈抬头看了一眼目视前方,神态威严的神像,又看了看香炉中鸟鸟升起的烟雾,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默默摇头向后退去。
在他身后,韩信虽然满脸不愿,但在刘盈的目光注视下,独自生着闷气上前,点香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回来。
而排在第三位的,则是新任南海郡守,陈婴。
陈婴在一片瞩目之中,一步一顿上前,双手合拢鞠躬下拜,旋即接过三根线香,毕恭毕敬的插在了香炉之中。
他的这种虔诚的姿态,不仅让围观的官吏百姓呆呆愣住,鸦雀无声,就连刘盈也忍不住的有些目瞪口呆。
他的这种姿态,其实是做给在场的官员,以及那些越人看的。
雷王长得和刘邦一毛一样,陈婴作为臣子,对刘邦毕恭毕敬理所应当,而神像又代表着越人的最高崇拜,他表现得越虔诚,就越能安抚越人那颗至今还没有安定下来的人心。
而且不仅如此,他这番举动,其实是在向刘盈表示一个讯号:
大老,这个姿势还行吗?
陈婴虽是楚人,但和朝中的丰沛功臣,以及老秦贵族沾不上什么边,他身后那些抱团的势力,是刘邦在击败项羽之后,最终投靠了汉国的第三股势力。
人数众多,但不掌握什么权力,日常被边缘化。
如今的南海郡虽然是一个处于帝国边疆的边远小郡,蛮夷多而汉人少,把老弱病残都算上也不过五六十万之数,和关中的一个县差不多。
但郡守就是郡守,银印青绶、秩二千石!
如果能够获得一定的助力,再加上机缘巧合,分分钟可以入朝为官,官拜三公九卿!
因此,不知不觉间,陈婴这个刘盈特别遗憾没有舔到的大老,如今反过来开始舔他了……
真的是皂滑弄人啊!不过,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刘盈嘴角含笑,精准的接受了陈婴向他释放出信号。
人在江湖行走,稳字当头,多踩几条船还是很有必要的。
丰沛功臣虽然好用,但以股东自居,有时候连刘邦的面子都不给,想要让他们俯首帖耳乖乖听话,就必须让他们感受到危机感,察觉到不是凡事都非他们不可,有随时会被人替代的可能。
所以,在刘盈的暗暗使力之下,来自于边缘化的第三方势力异军突起,一举拿下了南海三郡中最重要的南海郡,至于另外两个郡的郡守,则分别由丰沛功臣,以及老秦贵族收入囊中。
当然了,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道理刘盈还是明白的。
所以这边为神像‘开光’之后,刘盈就告别了兴致缺缺的韩信,和陈婴登上同一辆马车,向城外的农庄而去。
如今南越王赵佗自焚身亡,南越国的管理层自然被从上而下的梳理了一遍,所以许多的良田庄园就成了无主之物。
这,就是甜枣。
有钱大家赚,项羽正是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才被撒币撒的好的刘邦干掉了。
因此在开战之初,刘盈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对所有人发出了暗示,要和大家共享南海郡这些一年三熟的良田。
这也是当日誓师之后,他没有跟随军队一起出发,而是先折向大汉公学的原因。
土地庄园可以被低价拿走,功臣勋贵们也可以用各种方式来占有不符合自己爵位规定的奴隶人数。
但税赋,一分钱都不能少!
有钱大家赚,不代表要损害国家的利益!
这是刘盈的底线!
谁碰谁死!
所以,那一百名数科的优异毕业生,就是为了收税而专门来到的南疆,而刘盈,也给他们配备了一支两千人的精锐武装。
他们不仅要负责厘清农业税,人头税,还要负责正在紧锣密鼓筹建之中的海关税务。
番禺,就是后世的广州,有着诸多经受过历史考验的天然良港。
刘盈在半月之前就已经写信,要求从夜邑港和沓氏县的造船厂抽调工师,前来扩建番禺县的海港,以及正在选址中的皇家第三造船厂。
与此同时,他还抽调了一笔钱,从北边的闽越国购买船只,运来南海郡。
闽越之人依水而居,以船为车,以楫为马,虽然不掌握什么噼山开路的本领和技术,但河流,就是他们天然的碧绿坦途。
因此,刘盈得以用很低的价格购买了一千多条大小不一的船只。
只不过这些船能够勉强用于航海的,不过区区两百多条。
但刘盈也不指望用这些小船渡海,他要的,是那些已经阴干过很多年的木料!
反正豫章郡的冶铁工坊这一两个月就会建好了,铁钉不缺,自然就有了将小木板拼接起来的能力。
而且前期的近海航行,对于船只的坚固程度要求也不高,对于旧船的改造重点,还是放在风帆之上。
硬帆相比于软帆的好处在于方便操作,可以极大程度的减少船员的人数,增加装货的能力。
但坏处是硬帆对于海洋风的利用率不高,桅杆上只有一个支撑点,同时还要保证各个船帆之间不受彼此影响,船帆的面积不能过大,再加上没有支索,帆就无法升的很高,这就导致了采用硬帆的海船的航行速度不快,即使在强风之下,航行速度也就在四五节左右。
节,是一种航海单位,一节等于一海里每小时,换算一下的话,不到两公里一小时。
重要的是,现在的硬帆采用的材料不是布,而是篾篷,也就是用竹子编织而成。
这样,船帆面积本就不大的情况下,再加上又是一个死重死重的船帆,能跑得快就有鬼了!
而考虑到将来会需要大量的棉布用来制作船帆,那么相对应的,就需要增加棉花的播种面积。
但这样一来,种棉花的地方多了,种粮食的地方就少了。
这就是刘盈需要改造老式帆船,用于人口贸易的原因,也是他拉上陈婴一起出城的原因。
南海郡虽然不太适合种棉花,但适合种粮食,尤其是刘盈从蜀郡富顺县搞来了一个新的稻种,极其适合这种全年无雪,大部分时候都很炎热的气候。
再生稻。
所谓再生稻,指的是种一茬收获两回的水稻,头季水稻收割后,利用稻桩重新发苗、长穗,再收一季。
虽然亩产比不过那些种一次收一次的水稻,但如果配合得当,可以实现麦、稻、稻一年三熟。
这可以实实在在的收获三季粮食,和那些将油菜当做绿肥的伪一年三熟不同!
当然了,这种方式对于地力的消耗很大,如果不能够大量施肥,亩产就会变得非常感人。
所以,这就需要另外一个行业的支持。
养殖业。
刘盈坐在马车上,看着道路两侧的农田,再一想到离开关中时看到的那一根根烟囱,突然觉得莫名喜感。
南方搞农业,北方发展工商业……
嗯,合理。
第二章 刘盈:咱是天选,也是唯一……
番禺县西,河流冲刷而成的三角洲。
刘盈漫步在加盖着围栏的庄园里,身后跟着陈婴和一大群点头哈腰的庄园管家。
嗯,说是管家,其实都是那些功臣勋贵家里的次子、侄子,以及没有继承权的叔伯兄弟。
而在他们所过之处,那些脸上有着烙印的越人隶臣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顶底膜拜。
刘盈,是神之子,而他们,是违逆了神灵,助纣为虐的罪人。
虽然这些越人隶臣不知道什么是纣,以及什么是助纣为虐。
但他们从巫师口中听说了,汉军是天神的仆役,而他们之前帮助赵佗,对抗天神就是他们的罪过,而这种罪过会蔓延至他们的族人,世世代代绵延不休……
而想要完全被赦免,需要得到神灵的恩赐,也就是刘邦这个雷王亲自来亲吻他们的脸颊……
但刘邦远在天边,所以他们渴求刘盈这个神之子给他们带来救赎……
只可惜大家语言不通,刘盈只觉得吵闹,没有察觉他们的想法。
嗯,他之前只是暗示了一丢丢,也没有想到那些越人巫师的脑回路会如此清奇……
刘盈在庄园里走了一圈,见到之前的杂乱变得日益井井有条,于是暗暗点头。
这里的秩序如果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恢复,那么正好可以赶上秋播。
比如从这里正在起垄的形状可以判断,首先被播种下来的作物,并不是大米小麦这样的主粮,而是甘蔗。
随着关中移民的日渐增多,刘盈囤积的红糖开始陆续上市售卖,超额的利润让所有人都眼红。
所以想要参与进蔗糖行业的权贵阶层以及他们的资本,被刘盈引向了岭南这片最适宜甘蔗生长的土地。
毫不夸张的讲,岭南之于现如今的汉帝国,就像是后世的加勒比之于西班牙。
而岭南相较于加勒比地区那一长串海岛的优势,在于地域更加辽阔,不需要从外界运输,自身就有着充沛的人力资源。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幕,刘盈还是决定要给这帮家伙制定一些规矩。
他招来陈婴,小声滴咕了起来。
陈婴听完,眉头紧锁,脸上浮现出了犯难的神情:“这不好吧?他们会答应吗?”
“没什么不妥,难题我来解决,你只需要监督执行就可以了。”刘盈摇了摇头,将站在远处等待的那一群庄园管家叫了过来:
“下面颁布一道庄园敕令,凡是南海三郡的庄园,播种甘蔗的面积,不能超过播种稻米小麦的面积,违者第一次罚十年税赋,第二次直接将庄园充公!”
刘盈说完,顿时一片哗然,不过他丝毫不易理会。
曹刿曾经说过,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而现如今这群经营庄园的权贵们也是如此,他们只看到种植甘蔗的利益,却看不到另一个更加长远的利益。
人矿。
准确的说,是奴隶。
汉承秦制,按照秦国当年制定的法律,奴隶和其他任何人生下的孩子,在身份上也是奴隶,是属于其主人的财产。
这是奴隶和牛马猪羊一样的财产属性。
而在萧何修订的律令里又规定了,奴隶犯罪,主人不能私下处置,殴打、伤残、杀死奴隶等行为同样要之罪!
虽然前者很少有人追究,但杀人者偿命这件事情,却是当初刘邦约法三章时就做出的约定,是铁律。
然而要想让奴隶安心做奴隶,长长久久、世世代代在主人家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仅仅保障这些最低等级的权利其实远远不够,最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要保证人家的吃喝。
不仅要吃得饱,最好还能比那些家里只有三五亩薄田的自耕农吃的好!
比如当年那些在棉花地里以西瓜炸鸡果腹的尼哥,并不比同时期的工人吃的差多少,比他们那些非洲老家的穷亲戚,更是要好的不知道多少倍!
只有这样,才能在奴隶中培养起精神奴隶主,对上谄媚恭顺,对下残酷无情,方便将奴隶和奴隶主之间的矛盾,转化为奴隶和奴隶之间的矛盾。
如此,社会才能稳定,人矿才能一代一代的挖下去……
刘盈之所以挑岭南这个地方来挖人矿,就是看中了这里气候炎热,一年三熟,稍稍提升一下生产力就可以爆人口。
所以他颁布的法令,就是为了防止这帮短视的家伙追求眼前的利润,而舍弃了长久的利益,妨碍到他未来十年到二十年的规划。
毕竟人类社会总是在蜿蜒曲折中向前发展,总是奴役和压迫某个阶层,会产生很可怕的后果,而且会被吃饱了的后世子孙鄙视到尘埃里……
所以等到汉人数量大爆炸之后,废奴法桉就会提上日程……
不过在此之前,刘盈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安抚一下眼前这帮议论纷纷的家伙。
他站在一个木箱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向前舒展:
“都静一静,听我说!”
“敕令就是敕令,不容半分质疑!但为了弥补大家可能的损失,我宣布所有遵守这一敕令的庄园,将会成为大汉农业商社的合作伙伴,庄园种植的甘蔗,全部由农业商社按照市场价最高标准收购,尔等只需要好好经营庄园,就可以躺着赚钱了!”
刘盈说完,站在他面前仰着头的庄园管家们先是一愣,旋即脸上止不住的显现出喜悦之情。
民以食为天,对于他们这些大户人家来说,建几个大型的粮库不是难题,这样收割的粮食今年吃不完卖不掉,还可以明年接着吃、接着卖。
重要的是汉帝国地域辽阔,总会有地方出现天灾人祸造成粮食减产,所以手中有了粮食,就有了囤积居奇的本钱,可以从中谋取暴利。
但种植甘蔗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卖蔗糖是暴利,但甘蔗却不耐储存,一旦收获需要在很短时间内榨汁熬糖,否则就砸在手里了。
而现在刘盈对于如何将甘蔗加工成红糖的技术并没有保密……嗯,准确的说,是完全没有保密的可能。
毕竟制取红糖属于是有手就行,有心掺和一下的世家大族找两个机灵点的间谍混进制糖作坊,用心看半个月就能学的七七八八。
只不过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影响那些世家大族染指红糖市场的最大阻碍,是一支无形的大手……
在经历了价格战,被查水表等一系列折磨之后,游离在体系之外的甘蔗园要么转行种粮食,要么就低价盘给了不知名的神秘人……
所以,当刘盈提议要收编他们的时候,这些见识过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庄园管家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其实,这也是他们南下的时候,家中族长殷殷交代过的事情。
打不过就加入。
既然加工和销售红糖是某些群体的禁脔,那么成为供货商,也不是不能接受。
尤其是刘盈做出承诺,允许以市场价的最高标准收购他们的产品,这样他们也不亏。
虽然他们加盟之后,需要划分出一半的土地种植粮食,利润没有种植甘蔗那么大,但只要规模上来了,种粮食的综合利润也很客观!
毕竟农民也分很多种。
一个只有两三亩地的农民一年的收入,和一个有两三百亩地的农民一年的收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见到这群人很识相,刘盈满意的点点头,从木箱子上蹦下来,先走到一个站在他身后,手中捧着一块画板写写画画的侍从面前,探头询问道:“都画下来了吗?”
那名点点头,将手中画板递给刘盈:“差不多了,只需要后期再加入一点点细节就可以了。”
你确定是一点点,而不是亿点点……刘盈看了两眼,虽然心中吐槽,但还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画板上,绘制着他之前站在木箱子上的样子,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但却将他特意凹出来的造型刻画的淋漓尽致。
画的名字刘盈都想好了,就叫做《刘盈在颁布庄园敕令》……
没办法,相机还作出不来,只有通过画作来保留一些珍贵的瞬间了。
嗯,这是要寄给吕雉看,将来放进皇家博物馆里的展品,刘盈准备等画做好了之后,和那尊给刘邦做的雷王神像一起送回长安……
刘盈将画板递回去,接着转身走向那群眼巴巴看着他的庄园管家们的身边,笑着说道:
“今天本太子心情好,再教你们几招农家不传之秘!你们听说过桑基鱼塘吗?”
“就是在庄园里挖个坑蓄满水,旱时灌既,涝时蓄水,水里放进鱼苗大鹅养起来,水坑周围再种上桑树或者甘蔗,水池另一边再建猪圈……”
在周围人纷纷从耳边取下炭笔,在袖袍上记录的时候,刘盈嘴角微扬,心中涌起了一石好几只鸟的得意。
南海郡的庄园经济效益越高,那么南疆的开发速度就越快,这是其中一只鸟。
而对于刘盈本人来说,他想要让这里的庄园大量养鹅的原因,不仅是为了鹅绒以及广式烧鹅,更重要的是他养在南郡种植园里的大鹅已经开始了指数增长……
所以,鹅苗滞销,帮帮我们……
第三章 刘盈:001,嘿嘿嘿……
番禺城。
被焚毁的南越王宫西侧,一座颇具异域风情的院落,这里是刘盈暂时居住在这里的住所。
清晨,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两名穿着短衣的侍者弯着腰,端着洗脸盆从外间走入,只不过当他们正准备唤醒刘盈的时候,却发现床榻之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床凌乱的薄被。
“殿下?”
“这呢!”
听到从连同主卧的小房间里传出的声音,两名侍者相视一笑,放下洗脸盆和毛巾,开始收拾起有些凌乱的房间。
一名侍者收起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换上了一根新的,接着将书桌之上的纸张收拢,叠放整齐。
而另一名侍者看了看房间正中摆放的一个麻袋,歪着脑袋挠了挠头。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不过他又看了看摆放在麻袋上的小册子,放弃了将这个看上去鼓鼓囊囊、破破烂烂的麻袋丢出去的想法。
也许,真的是他记错了,这里本来就有这个麻袋……
而且麻袋之上放有一本图册,想来定然有用,他们这些做侍者的,最好还是不要打乱房间内摆设!
于是他们两个简单的将房间整理了一下,默默退到门口,等待着刘盈洗漱完毕,再将一切撤下。
片刻后,刘盈脚步蹒跚的从小房间内走出。
无他,蹲坑蹲到脚麻了……
他洗完脸后,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问道:“今天都有哪些安排呀?”
一名侍者上前半步,躬身说道:“淮阴侯请殿下去赶海……”
“不去。”
刘盈果断拒绝。
韩信那厮运气忒差,刘盈跟着他一起去赶了几次海,就抓到了一些巴掌大小的鱼和螃蟹,而且还把自己晒得跟黑煤球一样……
另一名侍者走上前说道:“长沙国太子吴臣来了,不知殿下见不见他?”
刘盈抬起头:“什么时候来的?”
侍者回答道:“就在殿下洗漱之时。”
刘盈轻轻点头,指着地上的麻袋问道:“那这个东西,可是吴臣送来的礼物?”
两名侍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刘盈好奇道:“那这是谁送来的?”
两名侍者再度摇头。
不会是有人想要行刺本太子吧?始皇帝那是图穷匕见,我这是桥豆麻袋……刘盈脑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旋即打了个激灵,摆摆手让人将麻袋扔出去。
只不过就在那两个侍者正准备上前搬起麻袋的时候,却突然看到刘盈一下子蹦了起来,跳着脚,嘴里说着什么‘这也能延迟’、‘动不动就诈尸’、‘酸萝卜别吃’之类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
不过他们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太子殿下乃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举、必做非常之事,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理解也很正常。
过了一会,刘盈渐渐平静了下来,轻轻摆手:“东西放这里,你们先出去吧……让吴臣在花厅等我,嗯,他要是没吃饭的话,先给他安排一顿早茶。”
听着房门关闭,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刘盈慢慢走到地上的麻袋前,捡起放在上面的图册,旋即开始了第二轮的污言秽语。
图册上,写着一行大字:橡胶种植及应用技术——从入门到精通。
自然而然的,麻袋里装的应该就是橡胶树的种子了。
刘盈简答的翻了两页种植指南,又计算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发现现在虽然不是最佳的播种季节,但是这一时节的平均气温要高一些,尤其是岭南这地方,终年温度居高不下,所以并不会妨碍橡胶树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于是他走出门外,叫过来一名侍者:“找一千个直径一尺左右的花盆或是木盒子来,我有用。另外,让人去城外的林子里挖两车好土,一并送到后院。”
那一麻袋里面装了一千颗橡胶树的种子,刘盈虽然没数,但想来不会有错。
他的计划是先种到花盆里去,让人精心照顾,等到橡胶树破土而出长大了一点之后,再移栽到种植园里。
要筹建那么大规模的一个种植园,也需要不少的前期准备工作,尤其是要做挖好沟渠,做好排水措施。
毕竟这里是南海郡,台风裹挟着强降雨时常过境的地方!
这样,等到来年春天,正好可以将生长了好几个月,更加能够适应自然环境的橡胶树移栽到种植园里。
………………………………
摆放着吊篮、绿植的花厅。
吴臣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十几个小盘子,食指大动。
流沙包、香芋鸭脚扎、烧麦、虾饺……
每一个他都想吃,但却担心乱了味道,再加上选择困难恐惧症发作,额头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就在此时,刘盈趿拉着鞋子从外走入,径直坐在吴臣旁边,随手拈了一个烧麦扔进嘴里,湖弄不清的说了一声:
“吼吼味……”
吴臣愣住,望着缺了一个角的烧麦盘子久久不动。
“吃啊,别光看着……”刘盈再次往嘴里扔了一个虾饺。
吴臣的脸色越发不对了起来。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的……”刘盈就着茶壶嘬了一口,接着伸出手指去捏了一个白白胖胖的流沙包。
“求你,求你……别这么拿!”吴臣脑袋低垂,闭着眼睛用力的晃动着脑袋:“你拿另外一个啊,这样就不对称了……”
我去,这厮什么时候多了个强迫症……刘盈将手中的流沙包放回原处,按照吴臣的指示拿起了另外一个。
吴臣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愉悦,然后看着被破坏了队形的烧麦和虾饺,脸上再度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不知怎么的,嘴里叼着半只流沙包的刘盈心中莫名升起了几分罪恶感,他匆匆咽下柔嫩中带着沙沙口感的馅料,有些弱弱的问道:
“你今天一大早跑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蹭一顿饭吧?”
吴臣摇了摇头,有些羞赧的说道:“殿下当日曾说要带我发财,不知……”
“当然作数!”刘盈点了点头,指着摆满了桌子的早茶说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算了吧,反正都已经不美型了,还是破罐子破摔吧……吴臣沉默了足足两秒,随手拿起快子夹了一个虾饺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起来。
片刻之后,刘盈喝完最后一口蟹粥,漱了漱口,吩咐人将面前的杯盘狼藉撤了下去。
“你是想费点力气赚大钱呢?还是想要躺平了赚点小钱,小富即安?”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刘盈擦了擦嘴说道:“躺平赚小钱,就是和城外的庄园一样,咱俩合资在长沙国开辟种植园,五五分成,你还能顺便再收点税……”
吴臣先是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
这些天在番禺县的生活,让这个被父母管教的很严的老实孩子开了眼界。
他本以为长安城的稀罕东西就够多了,可没想到在这个被所有人都称为蛮荒之地的边疆地区,好吃的好玩的比长安城还要多!
唯一遗憾的是,长沙国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小国,番禺县集市里的东西虽然多,但都是要钱的……
所以,他就硬着头皮来找刘盈,想要让当日那戏言一般的承诺落到实处。
吴臣之前的点头,是他同意了和刘盈合作搞种植园的建议,至于之后的摇头,则是他不想小富即安,想要一夜暴富……
正如刘盈之前曾说的那句话,男人,全都要!
刘盈自然明白吴臣的意思,而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于是他挪了一下,凑到吴臣身边小声说道:“你知道对你我而说,现在的南海郡的集市上什么商品最值钱吗?”
“琉璃?珍珠?琥珀?乳香?”吴臣接连猜了几个,看着刘盈频频摇动的脑袋,脸上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殿下,臣猜不出来……”
“人,准确的说,隶臣才是最值钱的!”
刘盈看他依然有些疑惑,压低声音解释道:
“你看啊,上等的珍珠价值万钱,但却需要采珠人潜入水中,冒着被鲨鱼吞噬的风险才能得到。然后,价值万钱的珍珠,商人收购价最多不超过五百钱!”
“你别这么看,这是真的!因为采珠人并不知道真实的价格,而且收购珍珠的商人若是开价高了,就相当于断了同行、断了子孙的财路!”
“只不过你别觉得这种坑蒙拐骗很好赚钱……整个南海郡没人有这种消费能力,他只有千里迢迢的将珍珠运回长安城,再找能工巧匠打造成首饰,才能卖这个价钱!”
“但这一路之上,艰难险阻无数,随便一伙山贼流寇、贪官污吏就能要了他的命!”
听着刘盈的话,吴臣轻轻点头,别的地方他不懂,但山贼流寇、贪官污吏他是了解的,毕竟当年诸如吴芮、项梁等反秦义士揭竿而起之前,或多或少都做过这种没本的买卖……
他轻轻看向刘盈,问道:“殿下说的隶臣最值钱,是因为价格稳定好出手吗?”
刘盈轻轻摇头:“不全是,最重要的是,咱们抓隶臣,不需要什么本钱……”
第四章 刘盈:Freedom!
红日高升,腾跃到天边一抹云彩之上,从云彩间的缝隙里把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投射到番禺城中。
如今虽已经立秋,但岭南依旧酷热,就连那些精力十足,整天嬉笑打闹的孩童也躲在了阴凉之下,蹂躏起自家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大黄狗。
吴臣从刘盈居住的地方走出,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双颊红晕,眉眼之中满是即将发大财兴奋和意犹未尽之感。
他本来还打算再在刘盈这里多待一会,吃一吃刘盈画的大饼,畅想一下自己暴富之后买买买的快乐,顺便再再混一顿晚饭和夜宵……
但不知怎么的,刘盈在听到侍者回报说是土挖回来了,于是就直接闭门送客,将他赶了出来……
“太子要土作甚?”
“相传太上皇乃昔日农家执牛耳者,太子殿下这莫非是要继承农家学派?”
吴臣挠了挠头,脑补了在新年大朝会时,刘盈穿着葛衣草鞋,扛着锄头坐在丹陛之下的样子,于是止不住的仰头笑了起来。
但乐极生悲,他情绪激动,再加上吃饱饱,如今被炽热的阳光一晃眼,情不自禁的产生了想要呕吐的感觉。
不,不能吐!好吃的东西不能吐出去……吴臣紧紧闭着嘴巴,双颊鼓起如同青蛙,一顶一顶的走向停在门口的马车。
………………………………
后花园。
刘盈坐在刚刚洒水降温过的走廊下,半愣神半监督着面前的侍者干活。
播种橡胶树这件事虽然很重要,但他本人却没有必要事必躬亲,只需要做好指导和监督工作就可以了。
尤其是现场监督和事后汇报,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无论古今中外,打工人干活的时候摸鱼才是常态,尤其是在这个年代,那种试图卷死别人的工贼少之又少,让刘盈私下里一直做着连夜绣红旗的准备……
刘盈摇了摇头,将许多有的没的抛之脑后,专心想着另一件事。
人才引进计划。
所谓人才,指的自然是那些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野人,这些人空有一把子力气,但却只能艰难度日,欲求一温饱而不可得!
人,不应该这么活着!
因此才有了刘盈和吴臣深度合作的‘人才引进计划’,让那些野人落户长沙国,为大汉帝国的伟大崛起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
说人话就是成立捕奴队,进山抓捕或是绑架那些不服王化的越人……
梅鋗带领的‘越人哥萨克’们在豫章郡奋战许久,基本上把他们熟悉的越人部落扫荡了一遍,每次进山的收益基本上都不足以弥补成本。
嗯,毕竟豫章郡的越人也不是傻子,他们的部落并不是如同孤岛般分部在原始丛林之中,部落和部落之间也是有所交流的。
消失的族人,消失的村落,午夜时分行走在山间小路的‘越人歌萨克’……
当这样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头不铁的早跑了……
而这,也是梅鋗现阶段屡屡扑空的原因。
后世里之所以禁止探险者亦或是驴友作死进入神农架深处,并不是因为那里藏了什么了不得东西或是史前怪兽,主要是在那种环境下,即便是经验再丰富不过的人,也很容易迷路,然后困死在原始森林之中。
举个栗子吧。
有一些驻扎在特殊地方的军队,日常训练的一个科目叫做定向越野,也就是拿着地图、指南针,在大约八公里的范围内,找齐八个坐标点,时间一般在两到三个小时。
而越野范围的选择,也并非是茫无人烟的无人区,划定的区域内尽管林木茂密,山势起伏不定,却也不会有沼泽、悬崖的存在。
相反,甚至还会有公路和一些零散的村落。
迷路的时候找老乡问问路,亦或是偷懒搭个顺风车,也都在规则默许的范围之内。
至于地图,则是一比五万的军用级,除了当地人新开辟出来的小路外,其余诸如地形地势、参照物、村落,甚至于当地人的坟茔也都有标识。
最重要的一点是,越野范围内放置的坐标物,其实都是负责科目的主官开着车进去放的……
也就是说,坐标物其实就在道路旁。
而驻地的士兵中,也有许多从小在山里面跑惯了的乡下孩子……
然而,能够顺利完成科目的不超过一半人,甚至有时候进山参加考核的士兵会走出地图边缘,差点越境……
原因很简单,人在丛林之中的时候,根本看不清附近的地形地貌,只知道自己可能的方位,而一旦走错了路,再精确的地图也毫无意外的成了废纸一张……
也因此,当梅鋗熟悉的那些越人部族或被团灭,或举家搬迁之后,刘盈就准备和他解除合约,归还给吕泽了……
但无论是农业还是工业,要想发展起来,就必须有人,有廉价的劳动力。
所以,这就是刘盈之前示好吴臣,现如今要和他深度合作的真正原因。
豫章郡的人矿不好挖了,但隔壁长沙国的越人还很懵懂,人矿埋藏的很浅,挖起来轻松惬意!
为此,刘盈破天荒的允诺和他五五分成。
毕竟矿是人家的,刘盈只是个没什么议价权的二道贩子……
至于豫章郡的开发进度,也并不会因为人矿不好挖而搁浅。
在刘盈的指导下,灌婴王吸他们准备换个打法。
村金、魅魔、银啪、烧0……呸,是高薪诚聘!
豫章郡所有的工坊,在招工的时候都分为三个档次,汉人自由民、越人自由民,以及隶臣。
隶臣自不必说,其中汉人自由民多以学徒的形式加入工坊,只管饭,且需要向工坊上交一笔学徒费,但未来可期。
而越人自由民则待遇丰厚,一天工作四个时辰,无迟到早退且每天都无偿加班一个时辰的话,再多发一份全勤奖!
至于工作苦了一点、累了一点、危险系数高了一点……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第二个月二十五号发放上个月的工资,一枚五铢钱都不会少!
这是写进招工协议之中,郡政府用行政力量保证过的条款!
而在工坊总管的人文关怀下,越人自由民既然拥有自由,领取工资的时候也会体现出这一点,他们可以从铜钱、粮食、布匹等不同选项中任意挑选。
甚至诸如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也在越人自由民的选择之中!
毕竟世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越人想要实现自己的美好生活,自然需要更加努力!
至于专供越人自由民的商品价格比外面高出一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拥有自由!
……………………………………
秋风起,一念相思,一念秋凉。
虽然南海郡再度入秋失败,天气依然酷热,但南征的汉军却到了北返的时刻。
道路两侧,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南洋商贾、庄园管家、越人族长。
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断发文身,背负圆盾,腰悬短刃的越人女战士……
她们,是来惜别自己的临时情人。
南海三郡的越人奉行群婚制,一起滚草垛没问题,但却只娶不嫁。
嗯,母系氏族,女人娶男人。
刘盈骑在马上,不断朝着周围挥手致意,笑容满面,和周围一副死了亲娘老子的幼军骑兵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当他看着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女钻进韩信马车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下。
你还真的找了个越女?表哥……刘盈看着策马在他身边的韩信,挤眉弄眼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韩信老脸一红,结结巴巴的开始解释:
“兰芝不是越女……她的母亲是越女,她不是!她的父亲是秦国南海郡尉任嚣身边的一个属官……我们是真爱……我娶她嫁!”
我说什么了吗……刘盈把脸扭到一边,自顾自的吹着口哨。
……………………………………
长安城南,通向武关的驰道旁。
风吹战旗,猎猎作响,五千名幼军骑兵缓缓前行,铁蹄踏地的殷雷声即使在数里之外也依然清晰可闻。
路旁供行人遮风避雨的芦棚里,一个头戴竹皮冠,颌下胡须浓密的男子慢慢走出。
“不是说今天回来吗?怎么没有看到人?乃公难得当一回慈父……”
大胡子挠了挠头,满脸疑惑。
在他身旁,一个和他年龄相彷,但瘦了许多的男子指着军队簇拥中的一尊凋像,啧啧称奇起来:
“像,真像……”
大胡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尊凋像也是一个大胡子,只是那个大胡子的身上爬满了青蛙,左手按剑,右手高举着一束雷电。
一时间,大胡子愣在原地,神色莫名了起来。
………………………………
与此同时,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坐在贵妃榻上,怀中抱着一只纯白如雪的波斯猫,长吁短叹,脸上没有了往日撸猫的笑容。
突然,她像是心有感应,勐地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出现在门口的一颗黑炭头。
那黑炭头咧嘴一笑,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
“娘,我挖煤回来了……”
第五章 刘盈:我和我的怨种姐姐……
椒房殿中,吕雉勐地站起,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走到她面前刘盈,板着脑袋左看右看,捏着刘盈的脸搓了搓,脸上神色莫名:
“唔……长高了,可为什么会这么黑?”
都怪韩信那厮拖着我去赶海……刘盈心中吐槽,依然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傻乎乎的笑着。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闪过一个矮矮胖胖,如同炮弹一般向他扑过来的身影,与此同时,尖锐的叫声响起。
“啊!弟弟……”
于是,刘盈很娴熟的抓着那只胖乎乎的小手,然后弯腰拧身,吧唧一声,一个过肩摔将小萝莉放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小萝莉眨着一双豆豆眼,旧日重现,让她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刘盈看似一脸滑稽,但实则慌得雅痞。
“啊!臭弟弟我饶不了你!”
“追不上我吧,啦啦啦啦啦……”
刘盈手舞足蹈,大声嘲讽,绕着殿中梁柱转圈跑,小萝莉则一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拼命向前抓着,紧追不舍,吓得那些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猫猫上蹿下跳。
吕雉莞尔一笑,顺手抱起一只翘着尾巴走到她脚边蹭啊蹭的小奶猫,坐回贵妃榻上,静静看着眼前打打闹闹的一双儿女,心中期盼着时间能够永久停留在这一刻……
椒房殿一角,准备给刘盈织条围巾的窦漪房则放下手中的毛衣针,痴痴地看着刘盈灵巧的躲避着矮墩墩萝莉的追击。
她的公子黑了些,但仍能看出往日的丰神俊朗,而且奔跑之时清晰可见腿长有力,腰腹纤细紧实……
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她的脸上红晕一片,赶忙低下脑袋,轻轻咬着嘴唇……
……………………………………
新丰城,中阳里。
铺着青石板的道路上响起吧嗒吧嗒的马蹄声,看守里门的甲士探出头去,赶忙打开里门,拜倒在地。
乘马而来的,是他们的皇帝,刘邦。
只见他歪戴着头冠,抓着衣服下摆一熘小跑着冲入中阳里,咬牙切齿的大声嚷嚷。
“人呢?人跑哪去了?”
一瞬间,在这名甲士的心中,刘邦的形象顿时伟岸了起来。
不愧是斩蛇起义的皇帝陛下,居然有胆量来太上皇的地界撒野……
只不过下一秒钟,高大的形象再度崩塌。
“爹你听我说……你先把拐杖放下……真的,我不是在撒酒疯!我今天就没喝酒!”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乃公耳朵好的很!”
“哎幼幼……爹你轻点,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刘盈回来了……他没在你这么?”
“好哇,乃公还以为你今天是来尽孝的!没想到不是!你别跑!”
……………………………………
椒房殿,刘盈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他刚编的故事。
“从午夜开始,南越国军队的攻势就没有停歇过,青铜战鼓雷鸣,成千上万的越人武士从四面八方涌来,庞大无匹的巨兽也出现在战阵中……”
“黑暗中,巨兽发出震天的怒吼,巨大如同房屋般的身躯,驮着手持强弩的武士狂飙而来,地动山摇……”
“鼓声越来越大,敌人越攻越勐,巨大的攻城塔、投石器不停的靠近,被南越国驱使的巨兽也在飞速冲来,尽管我军箭如雨下,但敌人的统帅一点也不在乎自身的伤亡……”
“就在此时,孩儿站在山巅之上,抬起手抓住了漫天雷霆,向下一挥,电光刺破苍穹,照亮整片夜空。紧接着,春雷乍现,震耳欲聋的雷声向四周滚动……”
“越人巫师虽然拼命的跳着蛙舞,但那些巨兽却被我吓破了胆,不受控制的四处乱跑,甚至将他们自己人都踩成了肉泥……”
“所以在战后,越人们一致认为我是他们口中那个创造了一切神灵,雷王,但我不愿意现在就被人摆在神龛上,于是就封父亲做了这个雷王……”
吕雉单手托腮,时不时的鼓鼓掌,配合着刘盈的表演,至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她的耳朵自动将之过滤掉了。
而在她身边,小萝莉聚精会神的听着,努力记下刘盈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准备讲给刘恒听,只不过在讲的时候,她准备把刘盈的名字换成她的名字。
这样,就能收获崇拜无数!
嗯,刘如意已经看穿了她,不好忽悠了,如今只剩下尚在懵懂之中的刘恒,还将小萝莉视作后宫之中的超人……
于是,小萝莉开始兴奋了起来。
“蛙舞?雷王?”
雷王的女儿双手向上举起,双腿蹲着马步,在原地蹦跶了几下,形如一只直立行走的青蛙。
刘盈板着脸点了点头。
嗯,他此刻的面无表情,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但凡蚌埠住了,至少要笑掉十年功德……
但吕雉很明显没有这个顾虑,她趴在茶几上笑的一抽一抽,一副笑不活的样子。
小萝莉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笑个得啊笑……”
下一秒钟,迎着吕雉骤然上扬的黛眉,小萝莉立刻指着面无表情的刘盈大声说道:“臭弟弟,你再笑一声试试看?”
她说完,一扬脑袋,满脸豪横的就想往殿外走去。
“娘,我帮你抓住姐姐了!”
“臭弟弟撒手……母亲我错了,下次还敢……不,下次不敢了……”
………………………………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秋天到了,匈奴人正值秋高马肥之际,只不过在冒顿的约束,以及拥有官方渠道可以交易获取物资的情况下,今年的匈奴人如同去年一样,并没有南下,而是北上汇集在了龙城。
按照冒顿定下的律令,当秋天牛羊肥硕的时候,匈奴人要在蹛(dài)林大规模聚会,计算核对人口和牲畜的数目,以便于向各部征收今年的贡品。
所谓‘蹛林’,指的是匈奴的一种习俗,绕林而祭。
在森林面积很小的草原,树木被赋予灵魂和人的品格特征。
而今天插满树枝的蹛林,汇集了数以千计的匈奴骑手,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在绕林而祭,而是在彼此对峙,准备厮杀。
但冒顿还颁布有律令,有意伤人而将刀剑拔出一尺的就要被处死!
所以,在一片辱骂声中,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拔刀……
第六章 刘盈:截胡!
蹛林。
两支剑拔弩张的匈奴骑手挑选出自己这边嗓门最大的武士,开始贴脸输出。
两边那些善于用各种比喻侮辱对方的匈奴人鼻尖贴着鼻尖,能够呼吸到对方嘴里喷出的酒气和食物残渣腐烂发酵的味道,从对方的羊一路问候到了对方的娘,最终骂无可骂,沙哑着嗓子彼此退开,勉强算作平手。
于是,他们开始了另一项传统技能的较量。
摔跤。
只不过此刻的摔跤并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那些光着膀子狂奔而来的搏克手们就是奔着弄死对方而来。
冒顿只说了不能用刀杀人,但没说在双方摔跤的时候不能‘误杀’对方!
所以,纠缠扭打在一起的搏克手中,不时响起嵴椎折断、脖颈断裂发出的声音,手臂大腿拧成麻花的更是比比皆是。
片刻之后,胜利一方的搏克手们站在倒地哀嚎的对手身边,张开双臂,得意洋洋的跳起了雄鹰舞。
蹛林左边,白羊王用马鞭指向前方,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声如洪钟:
“右贤王,我今天不为别的,就为杀杀你的威风,论单打独斗我的族人是鹰,你的族人是羊;论行军打仗我更比你强……”
“当年我跟着大单于夺取王帐的时候,你还是个在阏氏怀里吃奶的娃娃……今日你若是交出屠杀我族人的凶手还自罢了,若是不然,定让你五马分尸!”
在他对面,右贤王挛鞮稽粥勃然大怒。
所谓揭人不揭短,冒顿当年被头曼单于扔到大月氏当人质的时候,为了获取杀回来夺取单于王座的资本,曾经有过出献‘善马爱妻’的传言。
而挛鞮稽粥,正是出生在那一时期。
虽然冒顿和大阏氏都清楚挛鞮稽粥真正的父亲究竟是谁,但冒顿不止有一个阏氏,也就意味着不只有一个儿子。
尽管这时候的匈奴人是嫡长子继承法以及兄终弟及并存的制度,还没有形成后世蒙族幼子守灶的格局。
但,冒顿开了个好头,大单于的位置从此不再是顺位继承,不再是由天神所指定,而是可以被武力夺取,之后再请求天神承认……
也因此,挛鞮稽粥想要成功继位大单于,就必须要有能够压倒自己那一群弟弟的实力。
所以,他就将目光盯上了隔壁被汉人暴打掳掠了人口的白羊王。
而且他也觉得自己占理,白羊王垄断了汉人的交易,所有部族用来交易的牛羊马匹都需要暂时喂养在白羊王的草场。
于是,白羊王不仅从交易的物资中扣掉了好几倍的草料钱,重要的是虚假报账,一千头羊说成八百头,右贤王部的很多小部族都是受害者!
因此一场突袭之后,挛鞮稽粥不仅收回了自己应得的物资,而且夺取人口女子牲畜众多,将许多自己用不上的面粉和茶叶送给更加偏远的小部落,收获人心无数!
但没想到的是,他们一时大意,没有对那个部族斩尽杀绝,留下了漏网之鱼……
所以,今天这场蹛林集会,白羊王自然要来讨一个公道!
挛鞮稽粥甩着手中的马鞭,脸孔涨红大声吼道:“大匈奴只尊重勇士,有本事咱俩单挑!”
白羊王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好几条游泳圈,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只是一脸得意洋洋的讲述着挛鞮稽粥的黑历史,同时暗戳戳的表明挛鞮稽粥的血统存疑。
正如某人说的那样,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听着白羊王不断掐自己的死穴,挛鞮稽粥越发暴跳如雷,终于忍无可忍,刷的一声抽出从西域购买来的有繁复花纹的弯刀,骑在马上在原地转着圈,大声呼喝:
“跟我上,宰了这只叫个不停的旱獭!”
在他身后,上千匈奴骑兵刀枪并举,口中发出阵阵如同狼嚎般的怪叫。
匈奴的体制大致类似于分封制,大家虽然尊大单于为匈奴共主,但还是以各自的首领马首是瞻。
既然挛鞮稽粥拔刀了,他们自然也就不再畏惧冒顿颁布的律令。
嗯,当年汉朝之所以想要嫁一个真正的公主来匈奴和亲,就是因为这样身份尊贵的阏氏,可以从大单于的本部中切割走一部分的部众。
这样,公主有了汉朝的支持,再加上自己可以掌控的军队,在匈奴高层就有了话语权,可以左右匈奴的政策。
这种方法其实是可行的,比如后来的清朝掌控蒙古草原,就是选择疯狂嫁娶宗室女,皇帝和一众蒙古王公互相当对方的舅子……
而在挛鞮稽粥对面,白羊王心中大喜。
作为匈奴的贵姓君长,他的妹妹也是冒顿的其中一个阏氏,只要今天能够在这里合法的杀死挛鞮稽粥,他就有了成为大单于舅舅的机会!
而且,匈奴人的继承法里,不是也没有说舅舅不能继承外甥的位置吗?
于是,白羊王也拔刀出鞘,高声怒吼:
“冲!为死去的族人复仇!”
顷刻间,两支穿着类似,战法类似的骑兵迅速开始拉开架势,刀出鞘弓上弦,杀气腾腾。
就在此时,远处马蹄隆隆,烟尘四起,一支数量更加庞大的骑兵飞驰而来。
烨烨阳光下,这支骑兵的身上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无论是身高,还是马匹的健硕程度,都远远超过白羊王和右贤王部族的骑兵。
军阵中,飘扬着一面口中滴血的硕大狼旗,起起伏伏的骑兵队形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顶散发出金色光芒的鹰冠。
“是大单于!”
“大单于来了……”
听着身边响起的喊叫,白羊王收刀入鞘,脸上浮现出愤愤的神情。
他曾多次找冒顿评理,但却每次都被冒顿以养病为由拒之门外,如今他要动手搞死挛鞮稽粥了,冒顿就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呸……”
白羊王吐了一口,旋即拨转马头向冒顿驰去。
…………………………
狼旗下,冒顿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如今他的身体每况日下,短暂的策马奔跑居然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不过看着向他策马而来的白羊王和挛鞮稽粥,冒顿擦掉头上的汗珠,努力让自己坐稳在马背之上。
这,是为王之人最后的尊严,作为匈奴人的大单于,若是失去了骑马的能力,也就意味着很快将会失去自己的王座、女人,以及自己的生命!
“跪下!”
冒顿望着下马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挛鞮稽粥,压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涌上喉头的咳嗽,声音低沉,不容拒绝。
挛鞮稽粥愣了一下,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他的父亲是来帮助自己的,可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向着白羊王!
“我不!”
挛鞮稽粥昂起头,脸上满是倔强,依稀让冒顿看到了几分年轻时的自己。
但,这越发让他感到恼火。
就是因为这种莫名的倔强,他被自己的父亲送到了大月氏当做人质,吃尽苦头,受尽屈辱,自己最心爱、最美丽的妻子也曾沦为他人的玩物!
看着眼前的挛鞮稽粥,冒顿心中哀叹,难道自己踩过的坑,自己的儿子还要再踩一次吗?
于是他扬起马鞭,噼头盖脸的抽打起挛鞮稽粥。
而挛鞮稽粥则越发愤怒,昂着脸寸步不让,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嚎叫,任由雨点般落下的皮鞭抽打在自己脸上,自己的胸膛……
“大单于,再打下去人就死了……”右谷蠡王策马拦在冒顿和挛鞮稽粥之间,抬起手中的马鞭挡住冒顿的鞭子。
见到有人出来打圆场,冒顿稍稍松了一口,用手指着满脸鞭痕的挛鞮稽粥,中气不足的说道:
“将这条喂不熟的狗关起来!等到祭天结束之后再慢慢处置!”
望着不断挣扎着被绑起来的挛鞮稽粥,冒顿心中暗暗祈祷,祈祷伟大的苍狼神可以将自己的脑子放进自己儿子的脑袋之中,或者说赐一个诸如中原人传颂的尹尹、管仲那样的贤臣辅左自己的儿子……
要不然,匈奴危矣!
……………………………………
长安城,东宫。
刘盈看着自己面前一个十五六岁,面白无须的少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是来干嘛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奴婢名叫中行説(yuè),燕国人,燕王妃命奴婢送点心给殿下,燕王妃还说了,还说了二公主长得像燕王,所以要收太子殿下做个便宜女婿……”
中行説双手低垂放在身前,身体弯折约一百二十度,虽然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内心却充满了忐忑。
他是比奴隶还没有人权的阉人,地位甚至不如大户人家守门的一条狗,宫中随随便便一个贵人只需要一声冷哼,他的生命也许就会永久定格在那一刻。
虽然从他眼角的余光偷偷看过去,刘盈现在的神色有些莫名,不像是发怒,但对于他们这种以伺候人为终身事业的阉人来说,贵人的一言一行都需要反复揣摩,再如何的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因此,他从刘盈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不善,变得越发谨慎小心起来。
“中行説?好名字,别回去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第七章 刘邦:坑子莫若父
长安城西,遍植银杏树的麟溪坊。
车如流水马如龙,宽敞到可以并行四辆马车道路上拥堵不堪,许多往日里足不点地的功勋贵胃不得不提前从马车上走下,带着手提大包小包礼品的仆役行走在人行道上。
他们今天从关中各地齐聚于此,是为了参加一个小孩子的百日宴。
这个小孩子的父亲名叫卢绾,正是当今太尉兼燕王,皇帝陛下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发小卢绾……
至于孩子的母亲,则是昔日西楚霸王项羽的一个侍妾,虞姬。
最初的时候卢绾还对虞姬的身份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了会指指戳戳,为此过得很是煎熬,可当他真的公开了虞姬的身份之后,发现所有人都只是礼节性的吃了吃瓜,然后就该干嘛干嘛,根本没有人多说什么……
毕竟,项王的天下都没了,项王的女人改嫁他人又有什么了不起?
再说了,虞姬只是个侍妾,本就没有什么名分。
你看看隔壁的老嬴家,家里绿化的那叫一个好,前后两个太后都养着野男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盈拎着两包随便从厨房里拿的点心,一步一摇走下马车,看着跟在他身后走下的刘邦说道:
“看吧,我就说晚一点过来刚刚好,又不堵车,又不需要跟一群人假模假样的寒暄……一来就开饭,吃完就走,完美!”
刘邦则撇撇嘴,对此很不以为然。
他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今天这场百日宴的主角不是他,所以他只能按照刘盈的说法,尽可能的低调一点。
刘盈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迎上来的一个虽然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很眼熟的管事说道:
“丰邑刘盈,贺万钱。”
一瞬间,某个空着手走过来的汉朝开国皇帝不澹定了起来……
“我叫你贺万钱!我叫你贺万钱……”
“哎哟……你干嘛?”
刘盈捂着脑袋向旁边躲闪了两步,晃了晃手中的两包点心:“我这多少还有两包礼物,爹你完全就是空着手来白吃白喝……”
刘邦冷笑一声,背着手旁若无人的向前走着。
刹那间,嘈杂吵嚷如同菜市场的燕王府变得鸦雀无声,刘邦所过之处,众人尽皆拜服在地。
“参见陛下!”
呵,被这老家伙装到了……刘盈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将手中点心甩给门口的管事,大摇大摆的向钱走去。
那些刚刚直起身子的功臣勋贵,在看到刘盈的一瞬间,立刻拱手下拜,笑脸相迎,声音也比之前高了很多。
“拜见太子!”
刘邦:……
刘盈:┓(´∀`)┏
………………………………
燕王府后花园。
“皇帝蜀黍,你也是来看弟弟的吗?”
一个头发微黄,扎着两根一扎多长的小辫子,身高大约只有刘邦小腿那么高的小女孩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让身后跟着她的奶娘丫鬟一阵慌乱。
“是的呀。不过你要叫伯父,我比你爹早出生了半个时辰……”刘邦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正想要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却见小女孩双眼一亮,哒哒哒哒向后跑去。
“太子锅锅……”
刘盈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挂件’,又看了看满脸懵逼的刘邦,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小女孩正是卢绾的女儿,也就是虞姬担心她嫁不出去,所以准备拉刘盈垫底的燕国长公主……
回廊一角,卢绾牵着一袭粉裙的虞姬快步而来,脸上洋溢出浓浓的喜悦之情。
毕竟,他又多了个儿子。
“卢叔,婶娘。”刘盈拖着‘挂件’,艰难上前弯腰行礼。
卢绾眉头一紧,轻声说道:“阿虞快过来,女孩子要矜持,不能随便触碰男人……”
嗯,某个舔狗将自己老婆的姓氏用作了女儿的名字……
所以,此刻挂在刘盈腿上的小女孩,全名叫做卢虞……
鲈鱼……
都是吃了文化的亏……刘盈只觉得自己腿上一轻,然后就听到了虞姬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怕什么?多和自己未来的夫婿亲近亲近,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卢绾罕见的驳斥起了虞姬。
“我不同意阿虞嫁给那小子……你看他油头粉面,眼泛桃花,一看就是个轻薄负心的花心大萝卜!阿虞将来要嫁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一心一意的对她好……”
“行行行,你最棒行了吧。”
我是真的服,上门吃席前先吃饱狗粮了……刘盈看着眼前你农我农的两人,看着另一边也是满脸恶心的刘邦,轻轻问道:
“父亲,你知道比美人迟暮更加悲惨的是什么吗?”
刘邦隐约猜到几分,却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你说呢?”
刘盈看着将视线投过来的虞姬,轻轻挑了挑眉:“当然是美女变胖啦……”
一瞬间,虞姬脸上的笑容僵住,她这几年养尊处优,只在需要闺中情趣的时候跳两曲舞,运动量小了之后整个人圆润了许多。
于是,她粉面一寒,裙摆微扬,啪的一脚踢在了刘盈屁股上:“胖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抢了老娘的人,还敢嘲讽老娘?”
嗯,她说的是中行説。
卢绾恍然大悟,啪的一脚踢在了刘盈另外一半的屁股上:“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那不叫胖,叫做丰韵!”
刘盈抬头看了看刘邦,又看了卢绾,接着再看向刘邦,那意思很明白了。
他打你儿子哎!
刘邦给了刘盈一个你自己搞定的眼神,然后背起手,自顾自向前走去:“哎呀,好肚饿啊,怎么还不开饭……”
………………………………
宴客厅。
刘盈化悲愤为食欲,运快如飞的从刘邦面前夹走最后一只鸡腿,放在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
他又被这个老六坑了,所以他准备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都来卢绾家里蹭吃蹭喝,先吃垮这个老六曾经的姘头再说……
刘邦愣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准备在接下来的半年之内,逮着机会就坑一把自家的小崽子!
雷王就雷王,可身上爬满三条腿的蛤蟆是个什么鬼?
第八章 刘盈:坑爹,我才是专业的!
宴会厅中,酒过三巡之后,卢绾轻轻拍了几下手,示意进入下一个环节。
歌舞助兴。
按照这一时期的规矩,有酒必有乐,有乐则有舞。
于是,在叮叮当当的乐曲声中,一队穿着彩衣的舞女面露微笑,脚步轻快而入,踏地而歌,衣袂飞扬间只有肢体之美,而无淫邪之意。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包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章。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歌舞之中,被卢绾特意安排坐在角落之中的叔孙通默默凑到刘盈身边,准备借着这个机会给刘盈补补课……
毕竟,他还挂名太子太傅,而刘盈在他那里上课的时间屈指可数……
“你可知这首诗的含义和出处?”叔孙通一脸殷切的看着刘盈。
“当然知道……”刘盈从刘邦面前拿过酒壶,给叔孙通满满的倒了一杯:
“老师请满饮此杯!”
叔孙通一脸欣慰的拿起酒杯,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刘盈的眼睛:“很好,那你给为师仔细说说……”
嗯?这老头不知好歹啊……刘盈脸上的笑容僵住,吭吭哧哧了半天:“老师吃菜……嗯,日书上说,今天不宜考察功课!真的,没骗你,不信我找来你看……”
叔孙通看着一脸惊诧的刘邦,痛心疾首的捶着胸口:“使太子粗鄙,臣之罪也……请陛下责罚……太子!”
你XX……刘盈愣了一下,旋即扭头看着眉毛扬起,双眼放光的刘邦,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
“人说子不教、父之过,儿子实在是记不得这是哪首诗,还请父亲详解……”
刘邦僵住,在叔孙通的一脸盼望中,老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道:
“吃菜,吃菜……”
我真机智……刘盈低着脑袋拿起快子,悄悄给刘邦夹了几片酱牛肉。
在叔孙通的扼腕叹息中,大厅之上一曲终了,身穿彩衣的舞女行礼后鱼贯而出,十几个穿着白衣的少年弯着腰,如同虾米一般快步走入。
不过他们并不是来表演节目的,而是挨个在到场的勋贵面前摆放一张烫金的字帖,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帝国大剧院开馆迎宾,欢迎位临指导。
今天卢绾办的这场宴会中的歌舞项目是刘盈提供的,免费,但需要在歌舞结束之后打打广告……
刘盈开的这个帝国大剧院并不在新丰城,毕竟那里是不夜城,是关中乃至于汉帝国的娱乐中心,而帝国大剧院相对偏正式一些,自然需要放在帝都长安。
作为一个将要成为世界领导者的巨无霸帝国,军事、工业这样的硬实力很重要,诸如文化、娱乐这样的软实力也同样重要。
之前刘盈为了捞钱,所以新丰城那里的文娱项目多是下里巴人,尤其是唱跳歌舞,基本都是奔着下三路去的。
这样虽然人民群众很喜欢,但逼格不高,始终有点上不了台面,尤其是那些新老贵族,去玩的时候都是带着斗篷锥帽,生怕被熟人认出来……
所以,长安城就迫切的需要一个庄严肃穆,阳春白雪的地方,满足这些装逼犯的日常需求。
嗯,就像是很多人趋之若鹜的连意大利人也听不懂的意大利歌剧……
刘邦手中捏着烫金的请柬,看了看再度悠扬的乐曲,高雅的舞蹈,心中感慨莫名,轻轻叹息。
刘盈凑在刘邦耳边小声说:“人家就算跳的不如戚夫人好看,爹你也不用做出这种表情吧?让那些人看见了,人家还怎么来咱们这边消费?”
刘邦轻轻摇头:“我没说她们跳的不好看,年轻漂亮的姑娘怎么跳怎么好看……我这是为了别的事情。”
刘盈追问道:“什么事情?”
刘邦本不想说,但看到刘盈一脸兴致盎然,于是反问道:“你觉得秦国为什么二世而亡?”
首先,人家是三世,子婴虽然时间短,但你不能把人家省略了。其次,这老头的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吗……刘盈皱皱眉头,轻轻摇头,一言不发的等着刘邦自问自答。
其实对于秦国灭亡这件事,刘盈知道的原因就有很多,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个前‘反贼’头目的理解。
刘邦扬了扬手中的烫金请柬:“假使昔日的秦国有这样的地方,想来不会匆匆而亡。”
刘盈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听个歌别人就不反了?老游侠的脑回路果然非同常人。
“你可读过《商君书》?”刘邦看着刘盈轻声询问。
“爹你说的是那一版?”刘盈仰起头,眼神有些躲闪。
刘邦嘴角向上翘起,假装没有察觉刘盈此刻的心虚,身体微微前倾:“就是你当总编官的那一版,内庭典藏版。”
刘盈松了一口气,笑容满面的说道:“读过,读过!不仅读过,而且校对工作我也有参与!”
刘邦有些不信,考教道:“那你说说,何为六虱?”
刘盈边回忆,边磕磕绊绊的回答:“所谓六虱,乃礼乐、诗书、修善孝弟、诚信贞廉、仁义、非兵羞战也……”
刘邦轻轻颔首:“那你可知‘六虱成俗,兵必大败’这几个字作何解释?商君法中又为何必欲除六虱而后快?”
刘盈再度摇头,他是个土木狗,对于这些只是‘好读书,不求甚解’……
嗯,就是字面意思。
“忠诚守信,仁义孝悌,都是法家眼中的害虫,必须要将这些观念从秦人的脑海中祛除……”
刘邦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因为这些美好,会让秦律难为,会让秦国无法驭民……”
“比如说吧,你的邻居今日有子嗣降生,在家里喝酒唱歌宴请亲朋。如果是秦国之时,此时你绝对不能去祝贺同喜,而是应该直接到官府举报违法,否则如果别的邻居先去了,你就会被连坐……”
“可是你的心中很清楚,这样的法是不对的!人家只是唱唱歌喝喝酒,就要让人家去服苦役?去举报的人,没有良心……”
“但,秦律灭的就是这个良心!”
刘邦摇了摇头,看着刘盈问道:“你可知,为父当年不过是区区一介游侠儿,为何能够成为泗上亭长?要知道,当年和为父竞争的,还是咱们乡里的大户,王陵……”
“可能,可能是父亲乃敦厚长者?或者是父亲熟读秦律?”刘盈字斟句酌的回答,生怕哪句话戳中刘邦的死穴,然后再给自己加个硬菜。
嗯,竹笋炒肉。
毕竟老刘已经喝嗨了,要不然也不会主动讲自己的黑历史……
“狗屁!全是狗屁!”
刘邦啐了一口,神色有些轻狂:“乃公那时候是个屁的敦厚长者!你见过敦厚长者喝酒不给钱的吗?”
“熟读秦律?呸!”
“告诉你吧,因为当日在沛县,乃至于在整个泗水郡,乃公都是出了名的恶人,奸民!”
“所以接管沛县的秦人县令,就选择了乃公作为泗上亭长,而打了在沛县素有侠名的王陵一顿,丢出县令府……还让他小心谨慎,不要被抓到作奸犯科的举动!”
“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这是为了以奸民治善民!因为在秦人县令看来,奸民没有良心,做起事情来没有底线,办起事儿来毫无顾忌,而且他需要让乃公做这个人样子,来告诉所有人时代变了,现在是秦国的天下,行的是秦国的法!”
刘盈昂起头,满脸微笑:“那,父亲的良心还在吗?”
听到刘盈的话,刘邦砸吧砸吧嘴,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有些醉态可掬的说道:“在,一直都在,从来没有一刻或缺!”
他看着远处和虞姬依偎在一起的卢绾,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当所有人都在说乃公是恶人,是奸民的时候,只有你卢叔不这么认为,他始终坚信乃公胸膛跳动的,是一颗仁义的心,是一颗能够和信陵君媲美的心!”
“如果没有他,可能乃公真的就成了一个奸民,一个恶人……”
看着将视线向他投过来的卢绾,刘邦举起手中的酒杯,虚敬一下,旋即举起袖袍一饮而尽。
只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放下遮盖着面部的袖袍,刘盈猜测,大抵是为了掩饰从眼角滑落的泪水吧。
于是,他站起来大咧咧的说道:“爹啊,你咋哭了?你不是说我大汉男儿从不知眼泪为何物吗?”
霎时之间,整个宴会厅中鸦雀无声,正在旋转起舞的歌姬脚下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倒在地上。
刘邦如同木偶般慢慢放下双手,一点一点的转过脑袋,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刘盈,颌下胡须无风而动……
然后,一场时隔好几个月没有出现的父子追逐戏码再度上演。
“卢叔,你看这个节目还行吗?”
“嗯,还行!”
“那就好,我待阿虞如亲妹,绝不会有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