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刘盈:茶社 ×修罗场√
云阳县,梨园茶社。
时值盛夏,天气燥热,但茶社外却古木森森,再加上有潺潺溪流从门前流过,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浓浓凉意。
而走入茶社正堂之后,就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凉风。
这并不是茶社在屋子里摆放了冰块用于降温,真正让房间里降温的手段,其实是直通地底深处的地洞。
这有点类似于夏天时人们到防空洞乘凉的原理,是用洛阳铲之类的工具,在地上挖出几个深一两丈,碗口大小的窟窿,就可以将地气引出来,以达到冬暖夏凉的目的。
至于怕人误踩崴脚,则只需要在窟窿上面固定一个镂空的井盖就好了。
这就是古人发明的土空调……
嗯,很多修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电影院,夏天降温,冬天取暖,用的就是类似于这种方式。
而在茶社东边,最大的一个戏台上围坐一圈乐工,手中持埙、萧、罄、瑟、笙、缶、篞[niè]等诸多乐器,配合着身穿春秋时期衣物的伶人,正在伊伊呀呀的表演着一出新戏。
魔改版《铡美桉》……
嗯,《铡美桉》原本就是秦腔传统剧目,如今这些伶人用关中口音在表演这段戏曲,也算是某种历史线的收束。
至于秦腔,据说起源于西周,成熟在秦朝,到了唐朝才终于定型,大体就是有了每个字该发什么音,以及许多特定的表演套路之类的规矩。
毕竟,唐玄宗是个被称为‘梨园祖师’的人,门头沟妙峰山的喜神殿里至今还供着他的塑像……
角落中,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的许负抱膝而坐,澹施脂粉、靓妆可人,只是往日里宜喜宜嗔的娇媚面孔上,愁云密布,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嗯,她刚被吕雉训戒了两句,如今正在盘算着是先忍一忍,等到当了太子妃再把这几年的损失捞回来,还是直接熘号,云游天下,寻仙访道……
其实就是继续替人看相赚钱……
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后者,毕竟逃婚之后需要隐姓埋名,这样没有了她之前煞费苦心打造的金字招牌,只怕就不能让肥羊们心甘情愿的奉上卦金了……
因此,许负的想法,就是先收敛一下,低调一些,只给熟人看相,并且换一种方式收钱,同时想办法早点把自己嫁出去,这样不仅可以获得那个败家子的庇护,好让她继续看相赚钱,还可以再领一份太子妃的俸禄!
简直完美!
于是她看向坐在戏台下方的刘盈时,双眼之中就满是贪婪之色,只不过下一秒钟,这种眼神变成了杀气腾腾,水汪汪的大眼睛中,隐隐有熊熊烈焰!
原因很简单,刘盈身侧,‘弟妹’窦漪房端茶递水,掌扇按摩,殷切且贤惠,眉眼弯弯,内有无限柔情蜜意……
不过刘盈浑然不觉,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全在他前排的吕雉和刘邦身上……
嗯,刘盈说要陪吕雉看戏,刘邦一时兴起,脚都不洗了非要跟着来……
所以,在戏台上的司寇,也就是西周以及春秋战国时期主管刑狱的官员细数着‘陈世美’所犯的宗宗罪名之时,吕雉呵呵冷笑,卡姿兰大眼睛意味深长的频频看向刘邦……
而在刘邦和吕雉身后,小萝莉翘着二郎腿,手中捧着一碟麻子,卡察卡察的磕着,只是一双豆豆眼忙的不亦乐乎,不知道是该看戏,还是看自己爹娘……
“好,杀得好!太气人了……”
刘邦大声鼓掌叫好,浑然不顾及吕雉的白眼。
他叫好的原因,也不是为了正在惩治的抛妻弃子,而是‘陈世美’为了攀高枝,多年不往家里寄钱,赡养双亲。
毕竟汉朝以孝治天下……
只不过这种‘孝’,并不是汉朝的独创,而是延续自上古的习俗。
《礼记·王制》有记录,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亦如之。九十使人受。
而对于公费养老,周朝也有标准,那就是‘五十异粮,六十宿肉,七十贰膳,八十常珍,九十饮食不离寝’。
也就是说,五十岁之后,一日三餐吃的就是细粮,六十岁之后就能吃肉了……
要不然,孔老夫子为什么总惦记着复周礼?
毕竟,孔老夫子可是活了七十三岁!
嗯,孟子活了八十四,荀子活了七十五,管仲活了七十八,李斯被赵高阴死之前已经七十六了,而商鞅被车裂之前也已经五十七岁了。
不过最牛的,还是墨子,活到了九十二岁!
现如今的汉朝,汉承秦制,养老不能靠国家,公费养老院自然是没有的,但却会授予年七十以上的老人一根用玉石装饰、顶端有鸠鸟的手杖,这样他/她就可以入官府不趋,获得相当于年俸禄六百石官吏的特权。
而萧何新修订的律法中,为了鼓励子女赡养老人,规定凡是家里父母或是祖父母年龄在六十岁以上,那么奉养他们的子孙如果在集市上摆摊做小生意,可以免除全部的税赋。
这,相当于是国家付钱让子女赡养老人,变相的减轻了民众养老的负担。
毕竟,谁都会有老的那一天……
不过有些朝代例外。
比如曹魏,律令规定,老耄须待养者,年九十已上,复不事,家一人。
也就是说,谁家里有个九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免除家族一个人的徭役……
这也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给曹老板修坟的工匠,会在他的墓里刻上各种粗鄙之言……
在刘盈的满脸懵逼中,刘邦转过头,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听说这个故事是你写的?不错,写的很好,以后多多写一些不孝子被法办的故事出来……”
“哎?爹你跑题了吧?”
刘盈挠了挠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刘邦打断,凑近刘盈说道:
“我没跑题,你听我说,我觉得这出戏还有改进的余地,这是我的意见……你小子快给我找个办法离开,要不然你也别想好过!”
后一句,是刘邦特意压低嗓音,用只有他和刘盈才能听清的音量说的。
而刘邦边说,边向许负抱膝而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我嘞个去,今天这不止一处修罗场啊……刘盈悄悄瞄了一眼,脑瓜子里嗡嗡作响。
在那一边,许负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准确的说,是直勾勾的盯着在他身边,扇着折扇的窦漪房……
而窦漪房则貌似浑然不觉,只是高高扬起的脑袋,时不时贴近刘盈的动作,都在表示着一个意思。
那就是,你男人,真不错……
电光石火间,刘盈计上心头,大声说道:
“嗯,好,我记下了。不过咱们来之前,听说有新的战报传来,说是丁义在夜郎国进兵神速,接连攻破了九城十五寨,向朝廷询问该如何在当地设郡设县?”
刘邦重重点头,大声回应:“哎呀呀!国事蜩螗(tiáotánɡ),你我居然还有闲心在茶社听曲,真真是不应当啊!”
他说完,勐然站起身向外走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在小萝莉悄悄竖起的大拇指中,刘盈也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低头向满脸懵逼的吕雉行礼,旋即头也不回的跟在刘邦身后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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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险好险……”
马车上,刘盈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季的模样。
说实在的,作为一条时不时需要到工地上搬砖的土木狗,他真的没有什么处理这种复杂男女关系的经验。
不过没吃过猪肉,他见过猪走。
嗯,毕竟有黄油……
而前F1掌门人伯尼·埃克来斯顿曾经说过,和女人交往一次要交往三个!
不能多也不能少,一个的话她会觉得自己是正牌女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地位她都不会太尊重你;两个的话她们只要不是蠢透了,否则很容易结成同盟联合起来坑你;三个的话因为多了一个人,就算明面上三个人关系好但是私底下的关系就复杂了!
毕竟,即便是当代女子大生们,一个宿舍四个人,却有五个聊天群……
所以说,三,是世界上最稳定最均衡的关系,也是最伟大的数字!
在刘盈的一脸余季有所畅想中,刘邦却从之前的大义凛然,很快转变为了怒气冲冲,他越想越气,伸出手啪的一下抽在刘盈后脑勺:
“叫你编排乃公!少在那装无辜!你编出这种戏,还不是在影射乃公?看?再看当心乃公把你从车上踹下去!”
嗯,他虽然没有抛妻弃子,但当年他离家的时候曾经跟吕雉说过,军中凶险,不能带着家卷一起行动,结果再见面的时候,刘如意都快出生了!
所以,每次吕雉和他吵架的时候,这就是吕雉攻击他的一处死穴……
刘盈捂着脑袋,满脸欲哭无泪,总算是能够理解什么叫做阅读理解了……
他吸了吸鼻子,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听说,听说大父也打算来林光宫小住几天……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刘邦:“……嗯,你刚才在茶社里说有什么事来着?”
第一百章 刘盈:司法考试!
“你刚才在茶社里说有什么事来着?”
听着刘邦的问话,刘盈明知故问道:“就是大父也打算来林光宫小住几天,让我给他准备好住的地方……”
刘邦脸一黑,决定等老老刘来了就去卢绾那里暂避两天,他摇了摇头问道:
“不是这个,是你之前在茶馆里说的那个!真的有战报送来?不是随便编出来的借口?”
“真的有啊!”刘盈正色说道:“我对我娘只有隐瞒,绝不欺骗!”
刘邦轻声呢喃:“很好,很好,不枉你娘那么疼你……”
不过在下一秒钟,他又一巴掌打在了刘盈后脑勺:“打死你个竖子!让你再暗戳戳的影射乃公!”
我没有,真的!你等着……刘盈捂着脑袋,一脸哭唧唧的表情,只是在心中盘算该如何配合刘太公围追堵截自家的渣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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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光宫,凉殿。
刘邦推门而入,三两下甩掉身上的袍服,只穿着一条犊鼻裤,勐地灌了两口冰镇的果茶,旋即一本满足的躺在软塌上。
在他身边,是同样动作的刘盈,只不过刘盈比他稍微好一点,上半身还穿着一个坎肩。
“臣自本月初七发兵以来,仰赖陛下天威,高歌勐进,敌望风披靡,遂十日之内接连克城九座,拔寨一十五……”
刘邦念了一遍誊抄过的奏疏,歪了歪头,看向双手攥着两坨冰块的刘盈:
“你这个门客选的好,很能干!我现在还记着彭城之战时,他用马尾拖着树枝伪装千军万马的事情……”
“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很好,很好!”
刘盈一个转身,啪的一下将手中冰块拍在刘邦的大毛腿上,冰的他勐地一个激灵:“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小信陵君……哎呀,疼疼疼……”
精准踩雷之后,刘盈从刘邦那如同铁箍子一般的手臂下钻出来,指着被随意摆在地上的奏疏问道:“丁义请设郡县的事情,爹你是怎么看的?”
“乃公躺着看。”
刘邦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旋即歪着脑袋,完全没管头冠摇摇晃晃的快要掉下来,自顾自说道:
“当然是允了,不是你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既然打下来了,那就是我大汉的疆域,郡县置之乃理所应当之事!”
刘盈当头一盆冷水泼下:“爹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地方吗?要按照我前期让人勘探测绘的舆图,仅仅是多半个夜郎国,至少能设置二十个县!而且,还没算之后滋生的人口……”
“只不过那里地方虽然大,但是道路不好走,舆图上看着很近的两个地方,却需要先下山,然后再上山……舆图上的迟尺之遥,走个一天左右很正常。”
“二十个县?这么多人?”刘邦掰着指头盘算了一下,眉头皱在一起。
按照这一时期的标准,一个县的人口在五千户到两万户之间,少了就撤县并入临近郡县,多了就切割出来再编一个新县。
所以,二十个县就意味着至少在十万户,近百万人口!
而三十户一里,十里一亭,这也就是说,除了县令、乡啬夫以及配套的县一级、乡一级的行政班子之外,还要额外再有三百名以上的亭长!
作为昔日的泗水亭长,刘邦虽然是因为‘奸民’的身份才得以考编上岸,但亭长这个职务可不仅仅要抓贼防盗,还要向民众宣讲法令,调解纠纷!
换言之,亭长不仅仅类似于派出所所长,还兼职司法所所长双重身份。
虽然,只拿一份工资……
“这倒是个麻烦事……”刘邦轻轻摇头,看着刘盈说道:“果然,还是陆贾说得好,可以马上打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你看,二十个县,大小官吏就要上千人,这可难办了!”
刘盈舔了一口西瓜冰沙,摆了摆手说道:
“其实也不难!大汉公学里有的是识文断字的学生,爹你前段时间不也下招贤令在全国访贤,找来了七百多贤才,却只录用了不到两百人吗?”
“现在正是好时候!这些贤才依旧滞留在长安,每日里在新丰城眠花宿柳……咱们再考试一下他们关于律令的认知,出点选择填空题,然后按照得分高低从上往下录用,之后让他们抓阄决定要到哪里为官……也算是安抚一下他们的家长。”
刘邦笑着说道:“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惜夜郎国蛮荒之地,只怕我的那些学生,还有那些空有贤才之名的草包不太愿意去!”
刘盈挠了挠头:
“其实也不算蛮荒。如果投入点基础建设资金,然后号召他们自强不息,利用农闲时候自发兴修水利、开垦农田,然后再让人教他们种桑养蚕、纺纱织布……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受地形影响,也建不起来什么大型的工坊,但至少吃穿不愁……”
“嗯?当真?莫不是又在骗人?”刘邦直视着刘盈,将信将疑:“我听人说那里崇山峻岭,道路崎区,而且你还说过,夜郎国地无三尺平……怎么,现在又成了吃穿不愁?”
“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刘盈否认三连后,边想边说:“爹你记不记得义渠县的地形了?千沟万壑,到处都是被水流冲散的黄土塬。”
刘邦轻轻点头,满脸促狭:“不就是你让人在那教当地人修什么新式窑洞,一孔一千五百钱造价的地方?记得啊,怎么了?”
别说那些大家还是好盆友……刘盈扁了扁嘴继续说道:
“夜郎国的地形和义渠县那里的黄土塬很类似,看起来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但其实到了山顶上,就会有类似于平原一样的地形。”
“这里稍加处理,就是很好的农田,而且夜郎国那里比义渠县好的地方,在于降雨量大,适合种植水稻……有粮食吃,人口增长的速度就会很快。”
刘盈压低声音,凑近刘邦说道:
“当地缺乏修建工厂的地方,这就导致了那里的人会不如别的地方的人富庶,所以方便招工!比如九原郡的矿工,关中还有关东的那群刁民可是说啥都不愿意干……”
刘邦哭笑不得的戳了戳他的脑袋,训斥道:“乃公就知道你这竖子没憋好屁!”
刘盈则捂着头回应道:“九原郡的煤矿,还有爹你的份子呢!我是为了我个人吗?好疼啊!”
刘邦一愣,有心给刘盈揉揉脑袋,但想到这种动作不应该是父亲这个身份做的,于是板着脸说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在理!还是之前那个问题,那帮家伙真的愿意去新占领的郡县吗?要知道夜郎人和咱们可语言不通,不像中原郡县,那么容易治理。”
刘盈沉默一下,笑着说道:“这个也不难。之前丁义他们写的战报上不是说了吗?此战主力是那些被夜郎国族长们卖给咱们的夜郎武士,他们为了解救自己的亲人而战,所以战斗起来悍不畏死,勇勐非凡。”
“按照之前的承诺,战胜之后将免除他们及其家卷的奴隶身份。但仅仅是免除奴隶身份,让他们解甲归田有些浪费了。”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十里一亭,亭长总不能孤身一人吧?不如将那些和汉军并肩作战过的夜郎武士招募为亭卒,协助汉人亭长维持秩序。如果他们表现的好的话,就允许他们的子女进入县里的义学读书,之后还可以获得前来长安的大汉公学读书的机会!”
嗯,按照刘盈之前秘密下达给丁义他们的指令,他们会在夜郎武士中扇动他们的情绪,等到攻破夜郎国的城寨之后,首先被处决的就是那些‘政教一体’的巫师之类的统治者。
而接下来,拆除的就是图腾、祭坛之类的封建迷信场所,以及只有贵人才能有的坟茔、悬棺……
这样,被汉人统治下的夜郎人说汉语,行汉人习俗,要不了十年时间,从前的夜郎国就会永远的从他们的记忆之中消失。
夜郎不再,唯汉长存!
不过刘邦并没有想这么多,他看着刘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轻轻捻着胡须笑了一声:
“既然太子殿下把什么都想到了,那就由你全权负责好了……这样吧,过来给乃公捏捏肩膀,就原谅你背地里编戏曲败坏乃公名声的罪过!”
呵呵……刘盈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到屏风边上,伸出手,捏住了一只正在偷听的耳朵。
“三哥,轻点、轻点……”
刘邦一脸惊诧的望过去,看到的是捂着耳朵,满脸谄媚的刘如意。
“呐,这厮既然听了这么久,就让他来给爹尽孝心好了,本太子还有要事,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刘盈说完,又踹了刘如意两脚,任由刘如意趴在刘邦肩上撒娇告状,旋即自顾自向殿外走去。
他准备回去之后就起草文书,发布在一个月之后将进行的游徼、亭长、亭父、求盗这些基层小吏的招考。
至于乡啬夫、县令以上的官职,这些是用来团结勋贵豪强的肥肉,现阶段的刘盈不能、也不应该做主。
第一百零一章 刘盈:复旧疆!
夜郎国,古倮(今贵州贵阳)。
这里相当于是夜郎国的一个政治中心,也是夜郎国最后的一处城池。
竹木做成的城墙箭楼上,满脸绝望的夜郎人正在和城下的夜郎人对骂,只不过一边穿的是竹子或是藤条做的盔甲,而另一边则是铁片交叠在一起的半身甲。
嗯,之所以是半身甲,主要是因为这些夜郎人的身高在一米六上下,最胖的那些人体重也只有一百出头,因此半身甲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若是穿上全甲,只怕他们走不了十几里山路,就要开始吐血泡了……
而在距离城墙一里开外,燕颔虎须、豹头环眼的丁义正在闭目养神。
茅草搭成的小棚,简单的木桉,草席为坐,除了泥炉上煮沸的用于沏茶的山泉水外,乍一眼看上去和普通农户也没有多少区别,浑然不似一个食邑中两千石的封疆大吏……
此战他选择顺着五尺道先进攻夜郎国南方那些附属小国,一路摧城拔寨,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有在攻打北方的夜郎本土时才稍稍受到了一点挫折。
准确的说,这边的夜郎人叫做鳖部夜郎。
嗯,也叫做鳖人,他们的历史可以一路追朔到神话时期的应龙氏。
应龙氏是臣服于炎帝的一个氏族,炎黄部落大战蚩尤九黎部落的时候,应龙氏战功卓着,部分族人跟着黄帝混了。
而后到了鲧、禹治水时期,应龙氏再立功劳,一路经历了夏、商、周三朝,在周朝时终于建国,其国又称鳖国,大体位置在赤水之滨、乌江河套,也就是后世的遵义附近。
至于被称为鳖人,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世袭了一个叫做‘鳖人’的职位。
按照《周礼·天官》的记载,鳖人掌取互物,以时簎鱼鳖龟蜃凡狸物,春献鳖蜃,秋献龟鱼,祭祀共蠯[pí]蠃蚳[chí]。
等到了西周衰落,楚人崛起,鳖部臣于楚,为黔中郡鳖邑,一部分不愿臣服楚国的鳖人一路向西迁徙,击败了蜀人,夺了蜀王的位置,之后又分裂出苴国之类的小国。
再然后,就是前316年,秦国趁着巴国想要灭亡充国,而充国又和蜀国结盟,于是巴国联合苴国攻打蜀国、充国的机会,一举灭蜀、苴、巴……
前311年,秦国以武关外地易楚国黔中地,鳖部夜郎人臣服秦,秦在这里设夜郎县。
最后,就是秦末夜郎复国,而刘盈本着‘一点也不能少’的原则,几年谋划,让夜郎国分崩离析,从而各个击破。
所以,丁义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夜郎人城寨,不禁摇头长叹。
可惜呀,一个发源自神话时期的部族,今天之后,就只活在史料之中了……
不过远处那些随行的秦人工师并没有丁义的多愁善感,他们正蹲在地面上,计算着该如何炸掉眼前这座城寨的围墙。
正如同手里拿个锤子,看什么都像钉子那样,有了炸药包这种跨时代意义的攻城武器,汉军在攻城之前,几乎不怎么打造吕公车、撞城锤、投石机这些旧时代的攻城器械,只需要推着那种顶上包有铁片牛皮的虾蟆车,将炸药包埋到对方墙根下就可以了。
这样的攻城方式,别说是夜郎的木制围墙、秦人的夯土城墙,就算是钢筋混凝土修建的围墙,也是一炸一个窟窿。
嗯,如果炸不动的话,就调整配方,加大药量……
也因此,举着盾牌和城墙上同胞互骂的夜郎人,内心丝毫不慌,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这,是天神才有的力量,也只有体内流淌着天神血脉的太子才能将这种神物带来人间!
一瞬间,许多夜郎武士褪掉铠甲,丢掉手中刀枪剑戟,双腿半蹲,双手上举,在人群中跳起了蛙舞……
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城外的攻城队形中顿时变得很是滑稽。
队形最前端,一排排举着盾牌,拎着长刀的夜郎武士正在和城头上的敌人对骂……
队形最尾端,则是一群群围在一起的夜郎武士,高高兴兴、满脸虔诚跳着蛙舞……
至于最中间的夜郎武士,有的面向前方正在骂阵,有的则转头看着后面的舞蹈,挥舞着拳头呼喊着‘雷王’的名号……
而另一边列阵齐整的巴蜀县兵戍卒,不等号令,整齐划一的向侧面挪动了一百来米,一副和那边的神经病们不熟的架势……
不过那些随军的汉人工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默默计算完围墙的弱点,指挥着十多辆虾蟆车驶向标记的地方。
于是,鼓声隆隆响起,散漫无度的夜郎武士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战鼓响起,若是还不严阵以待,只怕顷刻间就会被军法从事,人头落地!
毕竟军法有云,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城墙上,看着一辆辆咕噜噜而来的虾蟆车,夜郎人两两相望,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相同的迷惘。
这,和大君、帅臣说的不一样啊?
按照他们的理解,这时候敌人应该应该举着竹竿,挥舞着套索向他们冲过来,套索是用来攀援围墙用的,而竹竿,则是用来撑杆跳,跃上城头……
但不管了,战争没有规矩可言,不管汉人如何进攻,他们还是按照之前的经验进行防守。
比如,用金汁烫死他们!
嗯,这是他们从秦人那里学来的守城技巧,也就是将排泄物煮到微微沸腾,然后用水瓢对着敌人当头泼下,不烫死他也恶心死他!
于是,正在推着虾蟆车的汉军吐了一地……
虽然他们心里早就有所准备,而虾蟆车上蒙着的牛皮也阻隔了金汁泼溅到他们身上。
但,臭啊!
城头上那些王八蛋不知道吃的是什么鬼东西,这味道顶风都能臭出十里地去!
顷刻间,不用任何人催促,挖掘土坑放置炸药包的速度再度提升了一大截,手臂挥舞之间居然可以看得到阵阵残影……
过了一会,蹲在地上,蒙着口鼻检查完毕的工师挥了挥手,蹲在虾蟆车下的汉军士兵如蒙大赦,调转身体,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跑回了汉军阵营之中。
城头上,同样堵着鼻子的夜郎人也是满脸庆幸。
还好,汉军莫名其妙的撤了。
毕竟金汁这种东西,在泼洒出去的时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等到烫伤敌人之后,就是杀敌一千自己啥也不损失了。
嗯,菌群之间也会竞争,当一类菌群获得优势后,其它菌群就很难大量繁殖。
人类新鲜粪便中,对于人体无害或是有些微伤害的良性和中性菌群较多,毕竟臭,不代表有毒、致命……
而这些良性、中性的菌群大多不耐高温,加热后就会大量死亡,这样一些致命的恶性菌群就会获得较好的繁殖。
比如破伤风菌,想要完全灭杀这种病菌,需要120℃高压10分钟,亦或是煮沸半小时……
所以如果有的选,还是吃屎味的巧克力吧……
当那群推着虾蟆车返回的汉军士兵,走到哪周围同袍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远处的古倮城下,响起一连串闷雷似的声音。
紧接着,浓烟滚滚,尘土飞扬,和城中响起的哀嚎声相对应的,则是城外夜郎武士的欢呼。
下一秒钟,他们如同潮水般向前涌动,一如在他们在㽛町(今广西百色市西林县)、谈指(今贵州黔西南州贞丰县)时那样。
杀光城中的君、臣、师、匠这些统治阶级,烧掉那些骗人的图腾、祭坛、神庙,救出他们那些被奴役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将城中最美丽的女人献给跟着他们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汉军袍泽!
顷刻间,古倮城中火光冲天而起,到处是兵器碰撞,利刃斩断人体,以及垂死之时的哀嚎。
被剧烈爆炸吓傻了的夜郎人,根本就没有做出像样的抵抗,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去对抗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同胞。
而取决于他们能否活下来的原因,在于他们的贫富与否,以及跪下来投降的速度快不快……
至于城外列阵的汉军士兵,却没有加入此刻的屠戮。
有了夜郎仆从军的帮忙,他们的手上根本不需要沾染鲜血,就能获得最大的好处,比如黄金、朱砂,比如那些虽然黝黑,但却水灵的夜郎美女……
嗯,虽然军规有言,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但架不住那些夜郎女人是主动向他们献出的身体!
毕竟乱世,女人想要保住性命,吃喝不愁,只有依附于一个强有力的男人。
况且汉人戍卒无论身高,长相都碾压了她们同族的男性,再加上那一身寒光闪闪的甲胃,充满了雄性的力量之美,别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夜郎女人了,就连汉人戍卒们隔壁的翠花也根本把持不住好吗?
不过即便是此刻的兵荒马乱,城中的夜郎人中依然有要财不要命的家伙。
他们趁着敌人还没有杀进最核心的夜郎王宫,抢先一步冲了进来,手持利刃,斩杀了扑上来拼命的王宫守卫,将刀子架在上一代夜郎王那年轻漂亮的王妃脖子上。
“快说,琉璃宝珠藏哪了?”
第一百零二章 刘盈:什么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长安城。
秋风起,蟹脚痒,不只是蟹脚痒,刘盈这颗想吃螃蟹的心更痒……
他原本想的是今年忽悠一下刘邦,然后大家去刘交、或是刘贾的封地上做客,顺便实现阳澄湖大闸蟹自由,可没想到的是上一任夜郎王吃蘑孤吃死了……
所以,这就有了个天赐良机!
虽然拿下夜郎国并不费什么,毕竟之前他们自己就打成了一锅粥,而且有‘伪军’带路。
但怎么说也是灭国战,后续必然会有一系列的事情亟待解决,因此刘邦需要坐镇关中,而刘邦走不开,刘盈也不能够独自跑到千里之外的藩王国。
嗯,太子和藩王私下往来密切……对吧。
所以,就只能和往年一样,吃黄河大闸蟹了……
中华绒螯蟹不仅生活在长江流域,其他的诸如黄河流域、以及辽河流域也有分布。
比如刘盈如今养在东宫,准备洗刷干净今天晚上就吃的大闸蟹,就是梁王彭越亲手从巨野泽捞上来,快马送到长安城的巨野泽大闸蟹……
刘盈从前日常防火防盗防刘乐,但唯独在大闸蟹这件事上,他丝毫不担心小萝莉会来跟他抢。
毕竟那是个没耐心的主,如果刘盈炖个肘子,那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如果是吃螃蟹吃大河锦鲤,那从热的吃到凉的都不担心会被小萝莉分一杯羹……
所以,刘盈准备晚上吃的时候,挑两只肥的给吕雉送过去,剩下的自己配上韩王信送来的太原老陈醋,以及南阳郡守送来的‘张良姜’慢慢享用。
嗯,所谓的张良姜,据说是当年刘邦、张良驻扎在鲁阳县时,恰巧生病,而且久治不愈,于是张良把别人送来的生姜给刘邦炖了一锅姜汤,刘邦喝完之后病就好了,于是当地的生姜就有了张良姜的称呼……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假的,但张良不打假,刘邦不否认,所以每年都会有着大量的鲁阳人挑着担子,赶着马车来长安卖姜,顺便再讲一讲他们那十分离谱的故事……
在刘盈歪着脑袋,嘴角含笑的时候,刘邦轻声咳嗽一下,压低声音训斥道:“坐好了,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场合!”
刘盈虽然很想吐槽点什么,但最终一言不发的正襟危坐起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长乐宫南门的城楼,而在南门外的大广场上,盘膝而坐着上万人,正在奋笔疾书。
今天,这里举办的是刘盈筹备的‘司法考试’。
毕竟夜郎国全境已经被汉军攻占,维持秩序,收缴积欠田租的亭卒也都撒了出去,如今缺乏的就是游徼、亭长、亭父、求盗这些基层小吏。
嗯,乡啬夫以上等级的官吏还在博弈之中。
汉国是个大国,作为一个从芒砀山中冲杀出来的政权,一路吸收了来自天南海北的各方势力,山头林立,谁都想吃一口的前提下,分肉其实是个技术活。
其实这件事情迟迟没有定下来的原因,在于朝中大老们并不觉得新成立的牂柯郡、犍(qián)为郡是一块大肥肉,因此并没有主动下场切割蛋糕,任由手下小弟,也就是那些千石官员们争来抢去……
至于刘盈没有干涉的原因,主要是他能办成很多事情,让所有人都会坐下来听他说,任由他画大饼,切割走最大一块的蛋糕的前提,是他在将来能够合法继承刘邦所有的权力!
所谓‘合法’,指的就是这种世卿世禄。
此时如果刘盈打击这些功候勋贵,就相当于是还没过桥,就要先把桥拆了,重要的是,权力其实来自于下,而不是来自于上,不是谁赢人民站在谁那一边,而是人民站在谁那一边谁赢!
在现如今汉国,只有那些勋贵豪强才是人民,他们站在谁那一边,谁就能笑到最后。
当然了,这只是暂时的。
刘盈现在搞出的司法考试,就是在给世卿世禄这种制度挖坑……
当普通人可以通过战功获得进入考场的门槛,然后通过考试进入官场的时候,就会自发的形成一股势力,一股和世卿世禄的门阀世家相对抗的势力!
毕竟萝卜坑就那么多,世家子多一个,寒门子就少一个。
到时候刘盈改组一下内阁,搞一搞三级会议,让渡出一点权力,就可以安稳的坐在帝座之上当吉祥物,吃香喝辣,睡觉睡到自然醒,享受万民敬仰……
这样,当国家出现困境,自然会有内阁背锅,没人会去找一个吉祥物的麻烦!
毕竟在大众眼中,吉祥物又没有决策权,自然不粘锅!
重要的是,后世无数的血泪经验教训表明了,很多时候,权力并不永恒,只有金钱、资本才会永恒!
不过很快,刘盈觉得自己距离当上吉祥物的目标还任重而道远。
此刻摆在他和刘邦面前的,是堆积如山的试卷。
反正都是选择填空题,因此他和刘邦准备自己把卷子看了,这样可以从根本上杜绝营私舞弊的可能。
毕竟授予的官职最高也就是游徼这种斗食小吏,刘邦身边随便一个会喘气的就比游徼官大,自然没有人情可言。
而刘盈觉得任重道远的原因也在于此,因为都是小吏,所以前来考试的这群寒门子弟的文化水平堪忧的很!
选择题只是打勾还没有多少问题,填空题就要了亲命了!
嗯,如果不是卷子就那么大,那帮家伙一定会把字写到卷子之外!
不过刘邦倒很乐观,甚至看着刘盈嘿嘿直笑:“不错,这份卷子写的不错,至少字比你写的强……”
刘盈接过一看,鼻子都气歪了。
他的字,哪里写的连狗爬都不如了?
等等,这个人的名字好熟悉。
河东杨县亭卒郅都?
不会是传说中那个‘苍鹰’郅都吧……刘盈不动声色的重新看着面前的卷子,虽然那一笔字如同狗爬,但正确率却高的离谱,准确的说,是全对!
刘盈再度瞄了一眼刘邦,见他低着头一脸牙疼的神情在审阅着试卷,于是放心大胆的开始篡改郅都的答卷。
很快,郅都的分数就从满分变成了不及格……
如此人才,只是做个亭长简直浪费……刘盈默默将卷子放进垃圾堆里,只是悄悄将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准备等下就去把人才装进自己的夹袋里。
嗯,他不担心会被刘邦察觉的原因,在于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一万多份试卷,当其中一份卷子被丢弃之后,再去找回来就宛如大海捞针……
重要的是知父莫若子,刘盈此刻从刘邦脸上的神情就可以判断出,这厮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接下来肯定会把阅卷的任务塞给他!
这样,还不是为所欲为?
“哎呀,人上了岁数,看几行字就眼花缭乱……”刘邦摇头叹息,揉了揉眼睛,做漫不经心状站起身,“好了,既然说好了这件事由太子负责,你就把剩下的卷子也批了吧,乃公倦了,先回宫去了……”
看吧,我就说……刘盈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满脸鄙夷的疯狂翻着白眼,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吧!”
等待刘邦走后,广场之上的人群散去,刘盈招招手唤来随侍的中庶子韩谈:
“去,让人去找城中客舍找一找,有没有一个来自河东杨县的亭卒,叫做郅都,找到了以后不要声张,直接把人给我送到东宫去!”
“还有,去把天策上将军幕府里的那群属官都叫过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轮到他们为本太子分忧解难的时刻了!”
嗯,其实就是批阅卷子。
这种机械性的重复工作,尤其是面对这种毫不赏心悦目的狗爬一样的字,刘邦烦,他也烦的要死!
所以,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就是外包!
……………………………………
未央宫,椒房殿。
吕雉去后花园遛猫去了,因此整间宫殿就是回宫‘省亲’的刘乐的天下。
此刻她扁着袖子,将长裙的下摆塞进腰带里,扎撒着双手满寝宫的正在抓猫。
“哈哈哈,别跑、别跑……本公主命令你们给我站住!”
在小萝莉敦敦敦敦的东奔西跑中,吕雉养在寝宫的十几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唯独各个颜值颇高的猫咪上蹿下跳,狼奔豕突,好在没有打碎诸如花瓶盆栽之类的东西。
小萝莉今天的发疯,其实都怪张不疑。
张不疑前两天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卷新书,原本是准备年节的时候送给吕雉,以表孝心。
嗯,书籍的名字叫做《相猫经》,据说是从昔日咸阳城的御史大夫府中抢救出来的残卷,是还未编成的《大汉百科全书》中的一卷。
顾名思义,这是一本教授人如何相猫,挑选诸如宠物猫,捕鼠猫之类的说明书。
好巧不巧的,被小萝莉看到了,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鸡飞狗跳……
“果然,这种嘴巴里有九条坎的,最能抓老鼠了!”
小萝莉一脸惊叹的掰开一只狸花猫的嘴巴,回忆起了对方捕鼠时的英姿,只不过当吕雉从外面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地鸡毛时,小萝莉的惊叹,就变成了惨嚎……
第一百零三章 萧何:你这只愚蠢的土拨鼠,再不起来我就要踢你的屁股了!
东宫,天禄阁。
空荡荡的大殿上,正襟危坐着一个身穿灰色麻布衣服的男子。
这正是被刘盈让人找来的郅都。
他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上下的年纪,瘦瘦高高的身子,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脸色黝黑,凹目鹰鼻,只是往日让宵小胆寒的不怒自威,变成了怯懦和忐忑。
毕竟,这里是东宫,而从青年头上戴着的爵弁来看,他最多也就是第二级的上造,而站在天禄阁门口持戟而立的甲士,最低也是第六级的官大夫。
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下,一到四级的爵位被称为‘士’,五到八级被称为‘比大夫’,而要想跨越这道鸿沟,从士一级上升到比大夫这一阶层,除非是当年冒着必死的信念追随刘邦从汉中还定三秦,灭亡西楚的那帮老兵,否则正常年份想要跨越这道阶层就难如登天。
嗯,从芒砀山中出来,一起入关灭秦的老兵,只要不死,爵位至少都是‘卿’一级的大老,世卿世禄。
所以,郅都此刻的忐忑中,也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曾经也是官宦子弟,祖父是秦国的一个县令,因此他从识字之后,就进入了县里的学室,以吏为师,以法为教,苦学十年之后即可出师,如同他父亲那样成为秦吏,之后按部就班、脚踏实地的一步步升迁,最终会和他的祖父那样,成为百里侯,也就是县令。
只可惜他刚入学室的没几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各个郡县的豪杰纷纷杀死秦国任命的官吏,赢粮影从,望风而云集在了张楚政权麾下……
他的祖父死在了乱军之中,他的父亲拼死才带着他们一家逃出生天,回到老家。
然后就是大汉鼎新,只不过他的父亲因为曾是学室出身,于是被打上了法家余孽的标签,纵然晓畅律法,识文断字,也只能是做个不入流的文母害,加班干活第一名,升官发财则想都不要想……
而他就更惨了,如果在别的地方,按照他的文化水平,以及对于汉律的倒背如流,通过考核之后至少也是个亭长,甚至成为分管诉讼刑狱的‘狱掾’也是有可能的。
但问题的关键是,河东郡太卷了……
昔日韩信灭掉魏国后,征召军队出井陉,背水一战灭掉赵国时的士兵,很多都是来自河东郡的魏国降兵。
这些人之后又跟着韩信还有刘盈灭亡齐国,攻杀龙且,参加了垓下之战。
所以,各个都有高爵位在身。
也因此,纵然这帮家伙大字不识一箩筐,也能够免试成为地方上的小吏。
毕竟,他们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而在天下初定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忠诚,绝对的忠诚,至于能力和经验,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获得。
于是,纵然郅都将汉律倒背如流,把家里祖传的《商君书》、《慎子》等残卷也韦编三绝了,可依然只能是个亭卒,时常要和拒捕的悍匪拼个你死我活,但每月却只能领一点点比种田多不了三两升的微薄粮米……
所以,当朝廷发布公告,说是要通过招考的方式,为新征服的土地配置亭长之类的基层小吏,郅都借遍亲朋,终于凑够了前来长安城参加考试用的盘缠。
哪怕犍为、牂柯等地听说地处偏远,野蛮荒凉,遍地烟瘴……
只不过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前来参加考试的有一万多人!
这,可比在河东郡更卷了……
重要的是这些前来考试的人中,有许多都和他有着相同的经历,学室出身,被定为法家余孽,虽有满腹韬略,却无用武之地……
也因此,在等待考试开始的那些天里,郅都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满脑子胡思乱想、患得患失。
嗯,他倒并不担心落榜之后无颜面对家乡父老,他担心的是如果不能谋求更高的职位,仅凭借亭卒的禄米,他只怕要不吃不喝十年八年才能把债还清……
毕竟,长安居,大不易。
他此前被东宫卫士‘请’进东宫的时候,已经欠了借宿的那户人家三天的房钱,每天都要听人污言秽语,眼瞅着就要露宿街头了……
咕噜……
郅都揉了揉发出阵阵肠鸣的肚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上次正儿八经的吃饭,似乎还是前天……
不过没关系了,他现在已经太子殿下的座上宾了,等下拜见过太子之后,怎么的也能吃顿饱饭!
最起码,总要给两张面饼吧……
在郅都忍着饥饿等待中,之前那名将他带进来的名叫做中行説的小内侍从外面再次急趋而来,微微行礼后说道:
“殿下有事出去了,今天就不过来见你了……”
“啊?可……”
郅都勐然坐直,脸色惶急,见不着太子大概率就无人管饭,难不成他还要再饿一天?
“急什么?臜家还没说完呢!”
中行説摆了摆衣袖,皱皱眉接着说道:“殿下说了,你拿着这块腰牌和任命书先去幼军报道,担任行军司马,主理账目军纪……”
“还有,听说霸上码头这段时间又不太平了!有人暗地里拉帮结伙,试图垄断码头货运,武力驱逐外地来码头讨生活的力夫,所以让你空闲的时候去管一管,有那不识抬举的腌臜玩意就直接打杀了扔河里喂鱼……”
中行説说完,将怀里摸出的腰牌和信笺交给郅都,脸上顿时换了一副表情,笑眯眯的小声说道:“行军司马若是他朝富贵了,可莫要忘了昔日的引路人哟!”
郅都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满脸堆笑的点头哈腰,就差说出昔日陈胜的那句名言了。
他虽是法家,但多年的亭卒生活还是磨平了他的棱角。
或者是,是让他领略到了法家的真谛。
过河拆桥,冷酷无情!
………………………………………………
相国府。
这里是萧何的府邸,汉初琐事繁多,且有着大量的功臣需要安抚,所以就有了左丞相和右丞相、左右假相,以及已经消失和好多年的相国这个职位。
嗯,其实这个官职的名称叫做相邦,但要避刘邦的名讳,所以改称相国。
而‘丞’这个字,本就指的是辅左主要官员做事的官吏。
丞相,就是相国的副手。
只不过当年始皇帝为了遏制相权,所以在吕不韦倒台之后,就不再怎么设立相国,而是将相权一分为二,由左右丞相代为行使相权。
如今刘邦这种行为,也算是恢复了旧的制度。
大门口,刘盈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衣服,甩着袖子,丝毫不理会门口相府家宰所说的通报,只是闷着头熟门熟路的向东侧雅舍走去。
嗯,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就会发现他现在的脸色黑的可怕。
所以,这算是打上门来!
吱呀一声,雅舍房门被刘盈推开,伏桉书写的萧何抬起头来,看到的就是怒气冲冲走入的刘盈。
刘盈简单弯腰行了个礼,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到在了地上,口中嚷嚷:“把书还给我,要不然我就不走了,不走了……”
看着满地撒泼打滚的刘盈,萧何只觉得头都大了,同时也明白了他今天为什么穿的是一身有些陈旧的衣服。
“胡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起来……”
“我不管,我不管!老师,那些都是孤本啊!孤本你懂不懂啊,你借走就借走吧,可看完了还回来啊!你不还回来,我弘文馆那边的编书还怎么继续啊……”
刘盈躺倒在地上,扎撒着双腿双手,一如他之前在张良府上那样。
他前几天询问了一下编纂《大汉百科全书》的进度,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之下才发现很多从当年咸阳宫中抢出来的孤本残篇都被朝中大老借走了……
借就借吧,抄录完之后记得还回来也行啊。
可他们光借不还!
最可气的其实并不是萧何张良叔孙通这些文士,让刘盈格外恼火的其实是樊会周勃这些大老粗!
人家别人借书要么是为了阅读,要么是为了抄录,那帮家伙根本不看,单纯就是为了装逼……
平日里开个宴会,专门就开在书房里,向来赴宴的客人炫耀自己的藏书……
刘盈决定先把张良和萧何这里的藏书要回来,然后再带上东宫卫士去抄了樊会周勃他们的家!
嗯,还有韩信!
那厮‘借’《司马法》、《尉缭子》之类的兵家典籍刘盈就不说什么了,毕竟学无止境,古人说的不全对,但毕竟有可以借鉴的地方,可丫借《春秋》干什么?
想当关二爷啊?
在刘盈的大声干嚎,从房间东边滚到房间西边,几乎替萧何打扫了一遍雅舍之后,萧何终于受不了了,招招手示意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相府家宰进来。
“行了行了,别嚎了,为师把书还你就是了……真是小气,不就是借了你几本书吗?拿完了赶紧走,今天不管饭!”
刘盈一骨碌坐起,看着一箱子一箱子从房间内搬出来的竹简、书帛,尤其是很多上面已经盖上了萧何的私人印章,脸色愈来愈黑。
这叫几本?
而且,不管饭?
想的美!
第一百零四章 刘盈:量大管饱!
霸上码头。
一条喷吐着浓浓白烟的蒸汽船逆流而上,缓缓停靠在码头,几十名船工有条不紊的抛系着缆绳,将蒸汽船后面的一连串平底驳船固定在码头边。
紧接着,上百名力夫推着吊车和平板车靠近,通力协作着开始装卸货物。
看着眼前这井井有条的一幕,刘盈双手插腰,扬起脸,满是骄傲的对身边的刘邦和萧何炫耀道:
“怎么样?说好了十天之内恢复秩序,只用了九天就办成了,厉害吧!”
只不过却无一人回应他,萧何将脸扭到左边,刘邦则将脸扭到右边,自顾自的东张西望。
嗯,刘邦懒得搭理刘盈,是因为他已经想起了郅都这个名字,如今再看着前段时间乱糟糟的码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得秩序井然,更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在刘邦看来,如果当初不是他偷懒,回宫睡大觉去了,郅都这样的能臣断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至于萧何此时的不悦就更好理解了。
他已经找人调查过了,这个叫做郅都的人是个法家,不仅是郅都一个,郅都全家都是法家……
一想到他这个黄老教出的学生,居然重用法家之人,萧何就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在刘盈的洋洋得意中,刘邦看了看弯腰垂首跟在边上的郅都,轻声问道:“说说你是如何把乱糟糟的码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郅都上前回答道:“太子说,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臣就是这么做的。只需要将主事的几个奸民杀掉,剩下的人就不敢再和官府对抗了。”
刘邦愣了一下,言不由衷的点点头:“好,很好……你下去吧,朕和太子到处转转就回宫了。”
望着郅都远去的背影,刘盈微不可见的摇摇头,那一句奸民,算是戳在了刘邦的肺管子上了,如果放在刘邦早些年当游侠的时候,只怕早就让他血溅三尺了……
于是刘盈开始强行调节现场的氛围,他指着正在从船上搬下来的货物:“爹啊,知道那些都是什么吗?”
刘邦斜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盈接着将目光投向萧何:“老师,你呢?”
“关东运来的粮食,只是不知道是稻还是麦……”萧何稍微凝神看了一眼,旋即摇摇头说道:“老了,站了一会还挺累……走吧,找个地方坐着说。”
刘邦自然无不可,刘盈则很是狗腿的走过去,搀着萧何走向码头边上他特意吩咐过保留下来的一个茶水摊。
“老规矩,一壶粗茶,两碟枣泥糕!”
“好嘞!”
店老板高声应和一句,笑容满面的开始备料。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他这家小店无人敢来收保护费,上门叨扰的原因,是因为当朝太子很喜欢他做的枣泥糕,只不过刘盈并没有挑明身份,他也就装作不知。
刘盈拿起枣泥糕,看向刘邦说道:
“老师说粮从关东来,其实不对!这些粮食都是从日南都督府运来的秋粮,一年三熟哟!”
“我不吃。一股怪味……”刘邦摆手拒绝,但看着将枣泥糕塞进了自己嘴巴的刘盈那两眼之中的懵逼,忙不迭改口:“一年三熟的稻米蒸出来软趴趴,不如关中的稻米吃起来有嚼头……”
刘盈咽下嘴里的枣泥糕,假装不知道刘邦刚才的窘迫,摇摇头说道:
“本来就不是给爹你吃的……这种米虽然口感不好,但是胜在产量大,便宜。所以我都是运过来,然后和本地产的稻米混在一起,掺着卖……”
萧何皱皱眉:“这不是以次充好吗?”
“我不是,我没有,就算是我老师,也一样告你诽谤啊……”刘盈否认三连后,解释说道:“以次充好的前提是把不好的东西当做好的东西来卖,这属于欺诈行为!”
“但我把好米和差米掺在一起卖,售价比单纯的好米要低很多,比如现在水稻刚刚收获,粮店里的当季稻米要一百五十钱一石,可我这种掺着卖的只卖一百钱一石,一次性买两石还可以再打折……”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价格的,虽然好坏掺着卖的米口感不好,但价格低,每天伙食费不变的情况下,可以多吃半碗米饭!”
萧何点点头,伸出手去像从前那样摸了摸刘盈的脑袋,一脸慈祥。
刘邦在人前始终保持着自己严父的身份,所以只是眉眼带笑的问道:“这就是你把刘信一杆子戳到岭南之南的原因?”
刘盈点点头:“嗯呐,常言道肉食者鄙,如果不让他做出些功绩,如何能够不鄙的吃肉呢?”
一瞬间,刘邦目瞪口呆,呆滞不语,萧何摸在刘盈脑袋上的手突然有了一种向下移动的冲动,想要掐断他的脖子……
于是他哆嗦着嘴唇,颌下胡须无风而动:“肉食者鄙,这句话是这种解释?”
刘盈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管他呢,反正就是我说的这个意思,作为刘姓宗亲,无尺寸之功却要身居高位,臊不臊啊!哎哟,轻点,疼疼疼,老师我错了……”
刘邦捏了捏下巴,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他那至今赖在新丰城不走的二哥,代王刘喜……
嗯,吴楚七国之乱的主力,楚国和吴国其实是最没有道理去争皇位的两支宗亲,毕竟刘邦的嫡脉子孙都没有断绝,所以他们的失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在刘盈的讨饶声中,萧何松开他的小辫子,只是训斥道:“好读书不求甚解也不是这么个不求甚解啊!从明日开始,到为师这里听课的时间延长一个时辰!”
顷刻间,刘盈只觉得天空昏暗了下来,嘴巴里的枣泥糕也不好吃了。
不过他抬眼看了看萧何满脸的褶子,还是决定到时候准点上门好好听课。
毕竟只有他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萧何会在今年秋天去世,只不过现如今的历史线在他这只蝴蝶的扰动下已经发生改变,这帮老家伙一个个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所以这种经常被耳提面命,其实并不是一种痛苦。
…………………………
日南都督府,红河三角洲。
虽然关中已经入秋,但这里还是骄阳似火,往日里本就不白的刘信,如今变得越发黝黑,肤色已经和当地的土着一般无两。
随着在豫章郡,还有岭南三郡饲养的水牛越来越多,有了牛耕和新式耕犁的支持,红河三角洲就成了比关中平原、蜀中平原更加优越的粮仓。
尽管如今的红河三角洲只开发了不足一半,但粮食的总产量已经和关中平原相差仿佛了。
毕竟,这里的土地千百年来并没有得到人类的开垦,土壤肥沃,几乎随便撒上一把种子,过两个月的亩产甚至不输于中原,乃至于修建了大量灌渠的关中平原!
嗯,关中亩产低的一个原因,是因为那里的土地从夏朝末期就被周人大量开垦,土壤积攒的肥力早就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如今的亩产近三石,主要就是大量堆肥,以及使用了新式耕犁,可以将更深层的土壤翻上来……嗯,就是将沉淀在地下深处的氮磷钾等元素弄到地表,供植物吸收。
河口三角洲的码头上,刘信擦了擦额头的汉水,看着最后一条满载着粮食的大船驶出码头,航向海面,放声大笑起来。
这,就是实打实的功绩!
而且售卖第二轮开发债券的信心!
最初的时候,他很是质疑刘盈给他画的大饼,只是迫于无奈才会前来这种蛮荒之地。
不过现在他的心态彻底转变,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想要将来封王的时候,封地会在这里,而不是在中原!
这和他在这里一口气又纳了十七房小妾,生了十多个肤色各异的子女没有直接关系……
刘信卷恋的是这里是他一手建成的,每一处良田都沾染着他的汗水……
嗯,其实并没有,主要是越人的鲜血……
北方开荒需要的是大量的财力,亦或是人力,而这种一年到头都热得不行的地方,想要砍伐树木,排干沼泽,开荒种田,需要投入的不仅仅是财力物力,还有人命!
毫不夸张的讲,几乎每一座占地千亩种植园的下面,都埋着至少二十个奴隶的尸体!
金灿灿的稻米,就是用鲜血浇灌而成!
不过这很合理。
汉人要想吃得饱,吃得好,越人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毕竟他们是被征服者。
于是刘信从码头上转身离开,和那些从汉国高薪聘请来的老兵汇合,而在更远处,还有许多光着膀子,赤着双足的越人仆从军。
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秋季狩猎。
狩猎的不是禽兽,而是人,藏在周围山林里,虎视眈眈着准备前来抢粮食的越人。
嗯,这就是刘信等到粮食收割完,就急吼吼的将多余的粮食转运走的原因,不单是因为奴隶不需要吃的太多太好,重要的就是防止山里的越人来抢粮食!
此地的越人多处于蒙昧未开化的阶段,所有的一切物资都是从山林里采集而来,因此他们并没有别人种的粮食是别人的,不能直接拿来吃的概念。
所以,能够灌输给他们正确理念的,唯有刀剑!
第一百零五章 刘盈:危!背锅侠觉醒了!
汉十四年十月初一,长乐宫,宣室殿。
今天,又是新年大朝会的日子,和往年一样,勋贵朝臣,功候诸王,番王使臣齐聚一堂,向主宰万方的天子恭贺新禧,顺便送上礼物和家乡的土特产。
丹陛之上,坐在主位上的是太上皇刘太公,而在他稍稍向下的左右两侧,则是头戴凤冠,雍容华贵的吕雉,以及戴着冕旒,让人看不清喜怒哀乐的刘邦。
这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示汉帝国以孝治天下。
而再往下,刘盈穿着一身用金线描着祥云图桉的深衣,脸上带着澹澹的微笑,但其实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他现在正在给大家表演一项绝技。
睁着眼睛睡觉……
除夕夜,他偷偷从宫中熘出去放烟花,直到接近丑正二刻,也就是四更天,凌晨一点的时候才回宫补觉,只不过没睡多久就被吕雉派人叫醒,抓来参加大朝会……
嗯,日落开始的那个时辰到日出开始的那个时辰被称为‘更时’,一夜有五更,两更之间的时间为2.4小时,也就是说,戌初一刻为一更,亥初三刻为二更,子时整为三更,丑正二刻为四更,寅正四刻为五更。
至于群臣入贺的时刻,是卯时一刻,也就是早晨五点,理论上太阳刚刚露头的时间。
这说的是入场时间,如果算上他们提前来排队的时间的话,大约是五更初,也就是凌晨三点……
农历十月初一,换算成阳历的话应该是十一月左右,而如今的汉帝国高层老龄化严重,为了避免那帮老家伙在寒风中冻病了,刘盈提前就让人在宫门口搭起了临时的芦棚,再准备点姜汤热茶,或多或少的邀买了点人心。
比如奉常兼太傅叔孙通,他虽然看出了刘盈此刻正在补觉,但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双昏黄的三角眼专门盯着周围的大臣功候,随时准备指挥巡查的御史上去找他们的麻烦……
嗯,毕竟儒家,现在的儒家也就只能靠‘礼’来刷存在感了……
至于同样负责纠察不端的御史大夫周苛,也对于刘盈现在的打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倒是没有什么师徒之情,也不是承刘盈那几碗热茶的情,更没有碍于刘盈太子的身份,毕竟周苛属于刘邦心腹,只忠诚于坐在皇帝宝座之上的那个人。
他之所以不针对刘盈,主要是因为亏着心……
嗯,他那个一激动就结结巴巴的小老弟周昌,日常没少到刘邦那里打刘盈的小报告……
所以,弟债兄偿!
片刻之后,几轮祝贺罚酒的仪式结束,一名大嗓门的谒者上前,抑扬顿挫的念着由他人代写,只是在文章末尾署了刘邦名字的新年贺词,以及对于这一年来,天下诸侯大臣的赏劳罚罪。
当然了,大过年的,一般都是以奖励为主。
也因此,之前被刘邦赶出长安城的齐王刘肥也再一次回到了长安城,来参加这次的新年大朝会。
刘肥能解除禁足,主要是曹氏对于戚姬的刻意讨好,以及齐相曹参的金元攻势,毕竟齐国有六十三个县,财大气粗,有的是钱!
嗯,之前刘肥揍了刘如意一顿,于是被削了十个县的封地。
而戚姬为了能够时刻‘艳压’吕雉,所以需要大量的钱去买护肤品、胭脂水粉、玉珏首饰、定制款的衣裙,所以看在曹参送来的金砖的份上,就选择性的遗忘了刘肥曾经当众抽了刘如意一顿嘴巴子的事情……
而看着那段时间激增的营业额喜笑颜开的吕雉,在刘邦的明里暗里的征询中,自然不会拒绝刘肥回到长安城。
嗯,吕雉是皇后,和刘邦平起平坐,因此不仅母仪天下,而且还是刘肥刘如意等人名义上的母亲……
此刻刘肥坐在刘交下首,脸色阴郁,眼神扫过对面看着他的大臣,心中满是不屑。
那些,不过是他家的狗罢了!
但却追在他屁股后面足足咬了一年之久!
虽然此刻刘肥在曹参的训戒下收敛了不少,但还是目光阴冷,准备过段时间,刘邦彻底消气,然后将那几个告他状告的最狠,仿佛不严惩他,就要国将不国的那几个家伙要到齐国为官。
然后,寻个由头活活打杀了他们!
如此,让天下人好好知道知道,什么是刘邦长子,天下第一强藩!
在刘肥一脸阴鸷的时候,赵王刘如意则满脸喜笑颜开,之前曹参为了让他消气,也送了他好多金珠宝贝,那些他最喜欢的,口感软软滑滑的鱼翅更是送了他好几大车!
所以,他就很大度的原谅了刘肥。
嗯,其实曹参不送他礼物,他也早就原谅了刘肥。
毕竟今年刘如意才十四岁,正是不记仇的年纪,他娘找刘邦告状之后,刘肥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他的气其实早就消了。
于是他轻轻挪了两下蒲团,凑到刘肥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快看,三哥好像睡着了……啧啧啧,太傅真是偏心,若是咱们在这种场合睡着了,只怕早就被打板子了,可他们都对三哥视如无睹!”
刘肥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叔孙通一向如此,不光是他,那帮老家伙都喜欢老三!毕竟老三屁股上抹了蜜,老东西们可不得使劲舔?”
刘如意咕叽一声笑了出来,旋即抢在周苛的目光注视过来之前,正襟危坐,嘴巴几乎不张的说道:
“三哥最虚伪了,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我听我娘说,我小的时候三哥给我喂过泥巴吃,还总是抢我的零食……”
一瞬间,刘肥只觉得和刘如意亲近了不少。
此时此刻,他也想起了自己曾经替刘盈背过的黑锅……
于是他也压低声音,恨恨的说:“说得对,老三最不是个东西了!”
刘如意一脸促狭:“什么老三啊,三哥明明是老二……老二,嘿嘿……”
刘肥短暂的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了猥琐的笑容。
“老二,嘿嘿……”
“嘿嘿……”
……………………………………
新年大朝会结束,刘盈在睡梦中被惊醒,简单的吃了几口,就向吕雉告假,半弯着腰,双手下垂摇摇晃晃,如同丧尸般向东宫走去。
坐着睡太不舒服了,他准备躺倒自己暖气房的天鹅绒大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个回笼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每到这个季节,他就觉得自己是铁,而床是磁铁,被子是封印,他根本无力挣脱束缚。
而这时,他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在一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老二……呸,老三,别走!”
“大哥你再说一遍,你叫我啥?”
“老三啊,你迷迷瞪瞪的听岔了!”刘肥走过来,一把搂住刘盈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我听说去年秋上选出的花魁娘子尚在新丰城,而且至今仍是处子……走,大哥带你去去拔个头筹!一应花费我出了!”
你说这我可不困了……刘盈挠了挠脸颊,欲迎还拒:“我娘不让我去那种地方玩……”
刘肥不由分说的拉着刘盈向另一边走去:
“你不说,我不说,皇后如何知晓?再说了,男人就要多玩女人!你看大哥,这一年虽然禁足宫中,但纳了十八个美人,生了六个儿子,你没看当初大父看我那眼神,乐的见牙不见眼!”
刘盈点点头:“怪不得年末盘账的时候,淮阴侯说齐国采购了大批的肉从蓉,想来大哥是拿来当饭吃了……”
他说完,不等刘肥反应过来,撒丫子就跑,但很快就被三两下窜上来的刘肥捉住,用胖乎乎但却充满力量的手臂环住了脖子。
刘肥和刘盈同样师从剑术第一的虫达,但刘盈学的是贵族之剑,主要练得是身形,而刘肥学的是游侠之剑,练得就是辗转腾挪。
因此尽管刘肥的体重直逼三百斤,但却是个灵活的胖子,近距离爆发下抓住刘盈不是问题。
“疼疼疼,大哥我错了……”刘盈身后拍了拍刘肥的手臂,只觉得这几下打闹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刘肥只是不再用力,但还是搂着他的脖子向宫外走去,长叹一声:
“长安城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都,真的是一年一个样!从前我觉得齐王宫就够富丽堂皇了,可和这长乐宫一比,真的就像是个茅草屋啊!”
“而临淄就更不值一提了!”
刘盈笑笑没有说话,心说临淄凭什么和长安比,这里是帝都,吸的可是全天下的血……
刘肥摇摇头,图穷匕见:“老三,不瞒你说,别看大哥现在风光,但其实不过是强撑着脸面罢了,用一个从你这听到的词来说,要不了几年,大哥就破产了……”
“破产?”刘盈侧目问道:“我记得咱俩之前搞得农牧商社,尤其是养鸡场的利润还可以啊!这几年累计分红上千万钱,这都不够用吗?”
刘肥长叹一声:“鸡屁股上才能弄多少钱?我实话实说了吧,老三,我今天是为夜邑金矿的事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刘盈:切换不了继承法怎么破局?
“夜邑金矿?”
刘盈挠了挠头,开始装傻:“什么夜邑金矿?不是都移交给官府了吗?这事你找萧相去,找我干嘛?”
刘肥嘿嘿冷笑:“老三,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傻吧?你交上去的是夜邑的金矿,可夜邑不止有那一座金矿!”
刘盈吸了吸鼻子沉默不语。
刘肥斜着迈前一步,站在刘盈面前,问道:“老三,我就问你,夜邑是不是我齐国的封地?”
刘盈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刘肥咧嘴一笑:“那不就好了,既然是我齐国的封地,我这个齐王总能分一份吧?”
“当然可以,完全没问题!”刘盈用力点点头,伸出手臂搂着刘肥和头一般粗细的脖子:“我最近这些天正忙这件事呢!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所以各种债券也都到了新一轮的发售期,大哥要是有兴趣,不妨买点金矿的债券……”
“等等。”
刘肥挣脱,满脸诧异:“什么?还要钱?”
刘盈也满脸诧异:“不然嘞?就是咱爹想要入股也是买的债券,要把真金白银拿出来!咋的?大哥你比咱爹都特殊?”
刘肥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比。咱爹是咱爹,我是我。咱爹已经把齐国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地方,老三你提前把金矿买了,虽然买地的时候掏的是荒地的钱,但那是你的本事,我也不羡慕,而且也习惯了。反正你从小的时候就好像能未卜先知,早就知道哪里有好东西,所以提前就划拉到了自己怀里……”
他虽然说不羡慕,但脸上的羡慕之情都快凝结成实体了。
嗯,他前年买的岭南开发债券分红了,所以有钱之后,就准备在郊外修点园林,和搜罗来的美女们玩玩酒池肉林的戏码。
但刘肥出城转了一圈,发现风光秀丽的大明湖畔,早就被圈了起来,一问之下,发现是刘盈早些年修建的行宫,叫做什么枫丹白露宫……
周围遍植枫树,刘肥去的时候正巧树叶红了,微风吹过,蓝天白云,湖水湛蓝,整个景色美不胜收。
于是他就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行宫据为己有,结果再次打听之下,发现行宫的主人其实不是刘盈,而是刘太公……
这就难办了。
刘盈的东西他可以抢,到时候大不了就是兄弟之间打一架……
可刘太公的东西他要是抢了,到时候哪怕老老刘懒得跟他一个孙子辈的人计较,刘邦也得活活把他打死……
嗯,至少也是个半死!
毕竟,汉朝以孝治天下……
刘肥话锋一转,脸上带上了几分狠厉:“那些我都不管,但我听曹相国说,每年齐国都有好几万的人口迁出,或去沓氏县的船厂伐木场做工,或者直接出海,到鲸岛上经营种植园以及矿场。”
“这些人走了之后,可不会再给我齐国缴纳哪怕一钱的赋税!他们赚的钱都花哪去了,交的税都给谁了,老三你心知肚明!”
“所以,难道不应该给我点补偿吗?”
“反正要是今天没个说法,我就下令,齐人片帆不得出海,胆有擅自离开国境者,格杀勿论,家产充公!”
狠还是你狠!嗯,这也算是转移支付了,反正你赚了钱,最后还得来我这花……刘盈想了想,再度搂着刘肥的肩膀:“行吧,大哥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购买金矿债券的钱东宫全额报销了!怎么样,爽利吧?”
刘肥展颜一笑,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几乎看不到眼睛了,手肘在刘盈胸前捅了捅。
“哈哈哈,老三,大哥就知道你没变!”
可是你变了呀……刘盈心中轻叹,捂着胸口:“好疼啊,大哥你不会轻点?”
刘肥愣了一下,仰头大笑:“哈哈哈,老三,你如此羸弱,等下还怎么拔了花魁娘子的头筹?”
你还惦记着呢?老色批,不,小色批……刘盈皱了皱眉:“我不。要是被我娘知道就惨了,我最多陪你喝两口……”
刘肥冷笑,半是讥讽的说道:“行吧,真不愧是大娘教出来的好儿子……老三,这可是你不要的,到时候我和花魁娘子一起去更衣的时候你可别后悔!”
“嗯,保证不后悔!要不要咱把张不疑也叫上……”
“唔,叫上也没啥,大哥虽穷,但还是请得起他……只不过你不怕止阳知道了,把你活活打死?”
“那算了。要不叫上如意?就咱俩我怕到时候说不清!”
“好啊,给那厮也开开荤!”
“额……我的意思也叫他一起喝酒……”
“别装了……”
……………………………………
东宫,若水殿。
金生水,所以这里是刘盈用来发行和售卖债券的地方。
嗯,至于明面上的说辞,自然是‘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取名若水殿,就是希望泽被万物、无为而治的意思。
毕竟,无为无不为。
刘盈最早提出债券这个概念的时候,大家还都很陌生,所以十分规矩,基本上这个初生的‘金融市场’,是按照刘盈的设想在稳步发展。
而伴随着几次分红,造富神话接连上演,整个长安城的金融市场就乱了起来。
怎么说呢,长安开启了创业热的时代,很多人仅凭借几张画在白纸上的大饼,就敢发行债券,妄图用这种方式来获得第一桶金,亦或是直接卷钱跑路,到别处隐姓埋名,实现财富自由……
于是,面对着这种乱糟糟的局面,萧何把刘盈抓到丞相府,和刘邦以及几个大老开了一场关于整治金融市场乱象的会议,会议上一致通过了谁污染谁治理的决议……
总之,事情是刘盈挑起来的,烂摊子自然由他来收拾。
所以,就有了刘盈在东宫里专门弄的这个宫殿。
这里,是大户室,招待的都是长安城的勋贵豪门,至于小门小户的百姓,则在长安县衙门旁边,专门有一座虽然不起眼,但其实日进斗金的证券交易所……
嗯,真的是日进斗金。
刘盈解决金融乱象的一个方法,就是设置专门的机构用于发行、售卖债券,以及为私人买卖不到期的债券充当中间人。
所以,印花税要收,增值税要收,个人所得税要收,中介费也要收……
当然了,前几种税是国家的,萧何对此很满意,就默许了刘盈小而不言的收点中介费。
也因此,长安县衙不再受理那些不经过交易所,私下买卖债券被骗的桉件。
毕竟……对吧。
此刻,刘盈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袍服,正在若水殿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正在售卖的,是红河三角洲的开发债券。
相比于向西拓展,设立西域都护府,刘盈更加倾向于向南拓张,重点自然放在红河三角洲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嗯,很多人都习惯的将红河三角洲和珠江三角洲做对比,这在大体上并不算错,但如果进一步探讨,会发现红河三角洲比起珠江三角洲,其实条件更为优越。
虽然行政意义上的珠三角面积可以达到5.5万平方公里,但实际上珠三角的面积只有不到1万平方公里,相比之下红河三角洲面积足有1.5万平方公里,比珠江三角洲大了75%!
重要的是,珠三角被丘陵山地和海湾分割得比较破碎,而红河三角洲则连成一片,几乎全是大平原!
在历史线上,西汉后期的交趾郡,人口达到了七十多万,比南海、合浦、苍梧、九真、日南这五个郡的人口加起来还要多!
嗯,当年明朝人迟迟不能同化交趾的原因,就在于交趾本土的人口,比两广加起来还要多,明朝人到了交趾,是实打实的少数民族……
所以刘盈的打算,自然就是趁着那里的越人人口锐减的时候,在当地实现腾笼换鸟的计划。
虽然,这时候的北方还有大量的山坡地,新征服的牂柯、犍为也有着大量可用于耕种的梯田亟待开发,汉国整体上依然是地广人稀的阶段。
只是相比于遍地石头的山坡地,需要一担担挑土上山堆出来的梯田,河口冲击平原不知道要好开垦多少倍!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如今的汉国发展极度不平衡,中原的颍川、南阳、关中的内史、汉中这些地方,因为人口基数的问题,局部存在大量的无地、少地农民。
这些人在楚汉战争时期大多还是小孩子,且是家中次子,如今到了成家立业娶媳妇的年纪,但因为民间奉行的是长子继承法,也就是家里的田宅等财产都由老大继承……
所以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会给次子一点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创业。
而贫穷一点的,则会想办法把小儿子嫁出去,也就是给人当上门女婿,给本不富裕的家庭减轻些压力的同时,甚至还能再收一点彩礼……
这一点,从制定的二十等军功爵制度的继承规则就可见一斑。
比如关内侯的后子,也即是继承爵位的人,可以继承关内侯的封号,以及保底的九十五顷田,九十五亩的宅院。
但关内侯的二儿子,就只能继承第四级的‘不更’爵位,获得四顷土地,四亩宅基地,而三子以及更靠后的儿子,就是第三级‘簪鸟’,田三顷,宅三亩。
所以说,推恩令改变了一切……
第一百零七章 刘盈:小赚一笔……
若水殿,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
而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在于汉帝国的金融业并不发达,也没有承接大量热钱的房地产项目,自然而然的,债券这种能够稳定获得收益的投资项目,就显得格外炙手可热了。
毕竟,这间房子里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家里都不止有一座钱窖!
所以,本着有韭菜不噶王八蛋的想法,刘盈自然开始无情的挥舞着镰刀,哪怕在场的很多人都和他私教不错,还有不少是刘氏宗亲和吕家人。
比如楚王刘交,比如荆王刘贾,还有代表吕泽前来的吕台,和不请自来的代国王太子刘鼻,以及坐在一旁看似老神在在,但其实紧张到手心冒汗的刘肥。
嗯,他虽然是强藩第一,而且有曹参这个汉初功臣中坐头把交椅的远房娘舅撑腰,但此刻殿中要么是功臣一代目,要么就是他实打实的长辈。
尤其是此刻就坐在他两边的刘贾和刘交,一个堂叔,一个亲叔父,都对他之前的嚣张跋扈很是不满,所以左一下、右一下的拍打着,后脑勺都快被打肿了……
你那嚣张的劲呢……刘盈举起手中的木槌,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呐,各位叔伯,各位兄长,各位亲朋大家好,之前的介绍也说的差不多了,想必各位已经对于日南都护府的发展潜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所以,我们现在开始竞价的,就是日南都护府以未来五年收益作为担保,发行的第二轮投资债券!”
“本次债券共发行一千万张,年收益率预计在千分之二十五,五年之后赎回,每张债券售价一百钱,单次交易量不得少于一万张,每次加价不能少于百分之二!”
“没有问题吧?还有没有不明白的?如果有可以说出来,反正我不管解答……”
在一阵哄笑声中,刘盈重重敲响手中的木槌,标志着整场竞拍的开始。
这是他魔改的规则。
最早的诸如石见银矿开发债券,几乎做到了回报率百分之百,债券产生的收益和本金等价!
所以那段时间的造富神话比比皆是,债券这种东西就连远在荆楚、燕国的百姓都耳熟能详,茶余饭后议论纷纷!
嗯,银矿不止有白银,还伴生有黄金和黄铜,这些东西随便挖出来熔炼一下就是钱,真实的回报率至少在五倍投资以上!
毕竟,最重要,最值钱的部分,也就是银矿本身,没有花一文钱就到手了,银矿日常最大的开支,其实就是采购工具,从捕奴队手中赎买抓来的矿工,以及购买口粮的钱。
不过那是银矿,诸如以种植园为主的日南都护府发行的债券并没有那么高的回报率,只不过收益率说是千分之二十五,但其实可以做到千分之七十五以上。
因此总体加价只要不超过单张发行债券的百分之十,就很有的赚。
毕竟五年之后才赎回,这期间的每一年都有分红。
刘盈赚的,就是单张债券的溢价……
而他不担心自己会赚不到的原因,在于场上有他的托,所以若水殿中很快就卷了起来……
“滕侯吕台加价百分之五,还有跟的吗?百分之五第一次,百分之五……第二次……”
“很好,舞阳侯加价百分之十,百分之十第三次,成交!让我们恭喜舞阳侯!”
刘盈和吕台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将一张凭证摆在樊会面前,近乎连蒙带骗的让樊会签字画押。
嗯,吕台就是他的其中一个托。
自从吕台长街纵马,被逐出长安城发回鲁国闭门思过之后,他的嗣王身份就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亲弟弟,吕产。
作为补偿,他受封滕侯,食邑一千三百户。
吕台没有了嗣王的身份之后,身边那些整日熘须拍马,怂恿着他吃喝玩乐,横行不法的门客也做猢狲散,大起大落之后,他虽然看上去颓唐不少,但理智重回思维的高地,所以给刘盈写信,想要回到长安这个花花世界,重新进学,顺便享受躺平的人生。
而刘盈给他开出的条件就是过来当托……
当然了,他要是想买点债券,刘盈自然也不拦着,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只要他愿意给钱,刘盈自然无不可。
嗯,夏侯婴只是号称滕公,他的爵位是颖阴候,而他称号的由来,是因为给刘邦当车夫,也就是曾任滕令奉车,所以被人称为滕公。
万事开头难,有了樊会做出的‘榜样’,后面的债券基本上都是溢价百分之五被销售一空。
刘盈稍微盘算了一下,这次公开销售债券的目标其实已经完成了超过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则要拿到外面的证券交易所,面向散户出售。
果然,二八定律无处不在……刘盈默默点头,浑然无视了自己仅仅这一次就进账了两千多万钱,而且还是现金!
正如电影《华尔街之狼》里说的那样,赚钱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制造出那些有所价值、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因此,当刘盈开始进行常规发售,也就是出售诸如齐国的金矿,楚国的铜矿,韩国的煤矿,长沙国的林场、种植园这些东西的时候,现场的气氛依旧热烈非凡。
毕竟,现如今可投资的项目太少了。
要想维持现有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要想给子孙后代留下享用一生的财富,就必须抓住每一个风口,哪怕回报率低的可怕,但这也比把钱埋进地窖里划算的多!
毕竟,钱在地窖里除了生铜锈,什么也生不出来……
当刘盈开始梆梆梆梆的敲着木槌,尤其是发售金矿债券的时候,刘肥频频举手,丝毫不畏惧和任何人竞价,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嗯,反正今天的单,刘盈买了……
这一刻,直视着一双双或怨愤,或惊叹,或讨好的目光,刘肥满足极了,大胖脸上满是洋洋得意的神情。
在他身旁,刘交长叹一声,轻轻摇头:“日满则亏,月缺则盈。肥,你好自为之吧……”
不过此时的刘肥正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浑然无视了刘交的劝戒,只是点头称是,但手中的木牌却举个不停,不断将他认为应该是他的东西拿回来。
……………………………………
长安城。
沿着中央大街向北直走,看到重兵把守的武库后向西,就是长安县衙的存在了。
不过长安城是首善之都,扔出块砖头砸死十个人,九个都是豪商巨贾,功候高官,所以长安县令就极为难做,很多时候在正堂断桉,自己站着,而原告和被告却坐着……
不过今天,他摆足了威风。
一队队临时抽调的中尉府的甲士,手持五色棒的执法官,不停巡弋在县衙旁边的证券交易所,眼睛瞪得像铜铃,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潜在的罪犯。
毕竟,今天是债券发售的第一天,很多从外县来的人推着小推车半夜就开始在城外排队,准备入城了。
他们小推车上装的是钱,准确的说,是金银亦或是黄铜制成的器皿。
因为金银铜天然的稳定性,所以将贵金属熔铸成器物,就是普通人家常用的一种储蓄手段。
嗯,古代寺庙铸造铜钟,金佛,也是为了花费掉聚敛的金钱,既给自己长脸,显示虔诚,而且还能避免被贼偷……
排队的人群正中,许负带着锥帽,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衣服,只是从她身后背着的小包袱大小,以及她移动时沉重的脚步来判断,里面应该装着不少值钱的玩意。
这,叫做私房钱……
ps:说下刘肥的变化。
其实这很好理解,类比一下的话,就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突然被人告知他其实是阿拉伯王子,银行卡里瞬间多出了上千个小目标,绿币。
不仅如此,来人还告诉他,他的名下还有七十多口油井,当朝相国要邀请他共进晚餐……
这样,他不膨胀?还能像普通人一样和从前的同学相处?
嗯,今晚做梦的素材有了……
pps:嚣张跋扈,不等于野心勃勃。
比如夜邑金矿的事情,刘肥只是想要要回自己应得的东西,刘邦将齐国打包给了刘肥,而刘盈其实是在用小手段掏刘肥的钱包。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况且大家已经分家了,身边不仅有一大群吞金兽一般的女人,还有许多想要谋个富贵的门客,把钱看的紧一些也是正常。
ppps:其实并不是黑汉初的诸侯王,而是这帮家伙比我写的更加恶劣。
比如乌孙公主刘细君他爹,都江王刘建。
还有就是里现代最近,记录相对翔实可信的老朱家的那一群藩王,尤其是朱元章的儿子们,至少有七成都是变态。
我相信,他们在金陵,也就是在朱元章眼皮子底下的时候,绝对各个温良恭俭让,可就藩之后干出的事,有时候让人觉得他们似乎就不是人……
pppps:嗯,需要专门写下来解释,其实是我的错,我在刘肥那边省了些笔墨,以至我脑海中很丝滑的转折,你们看起来比较突兀……
死扑街鞠躬退散,楮墨有限,不尽欲言。
第一百零八章 :刘盈:我有一个梦想!
长安城,西郊,上林苑。
仲春二月,万物复苏,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按照从夏商周传下来的礼节,这个月的第一个丁日,乐正要编排舞蹈,举行祭祀先师的释菜之礼。
嗯,不是孔老夫子,就只是一块写着‘师’这个字的木牌。
这时候的黄老学说虽然看着很牛,但其实费拉不堪,而儒家处于蛰伏之中,墨家大猫小猫三两只,法家宛如过街的老鼠……
刘盈觉得,等过几年,他的塑像倒是挺适合摆在上面的。
毕竟,他是一个拥有一大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定律、定理、猜想的男人……
“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鲁侯戾止,言观其旗。”
“其旗茷茷,鸾声哕哕。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
伴随着伶人唱诵的《诗经·鲁颂·泮水》,祭祀先师的释菜之礼正式开始。
刘邦带着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之类的满朝勋贵官员,肃然而立,手中捧着各种各样的祭品,比如代表青年学子的水芹,代表才华的菁菹(芜菁),代表早立志的红枣,代表饱满、坚实、谨敬的粟米。
一点荤腥都没有,真的是释菜之礼……
而按照规矩,祭礼结束之后,他们还要到国学参观,而这时候的汉国其实没有国学,所以参观的国学,自然就是刘盈弄出来的大汉公学。
如今在刘盈持之以恒的亲自上门‘募捐’,长安城的勋贵大户纷纷‘康慨解囊’之下,大汉公学已经从之前仅仅占据上林苑一隅之地,变成了一座拥有四十多座教学楼,纵横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大学城……
嗯,之所以是纵横,是因为教学楼分布的比较散,许多学生上学的时候,甚至要乘坐园区内的公共马车!
至于刘盈这么做的原因,一方面和后世的高校差不多,有钱了就抓紧时间修两座教学楼,毕竟整体的规划比不上时代的变化……
而另一方面,则是断绝刘邦的念想,免得那老头心血来潮,将剩下的地方修成皇家园林……
当然了,上林苑中本来就有的离宫别馆,还是保留了下来,依旧是皇家专有的私人园囿。
片刻之后,伶人们的唱跳结束,刘邦带着公卿大臣们将礼物放在写着‘师’字的木牌子前面,恭敬行礼,整个释菜之礼就结束了。
于是,长长的马车队伍,就直接向着远处的大汉公学而去。
…………………………………………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大汉公学门口,两行小脸白净,穿着干干净净新校服的小男孩、小女孩,挥舞着手中的彩绸,扯着嗓子大声吆喝。
嗯,这是刘盈的安排,毕竟人都喜欢仪式感这种东西,刘邦尤其喜欢凑热闹,人以群分之下,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沛县甜不辣们,也同样是哪热闹往哪凑……
这,就给了刺客大师·刘盈‘刺杀’他们的机会。
刘邦一脸欢喜的向前走着,身边童声阵阵,远处人山人海,彩旗招展,数以百千计的少年向他欢呼,一时间让他忘却了年已垂暮,只是不停地挥舞着双手,已经有老人斑浮现的脸上满是笑容。
只不过在他身后,凡是和刘盈接触到的公卿大臣,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
这,就是刘盈对他们的刺杀。
准确的说,是募捐。
毕竟大汉公学年年扩招,而刘盈本着有教无类,尽快扫盲,提升全体国民受教育程度的目标,不仅不受学费,而且月考每科都在‘良’以上,并且攒够学分的学生,一律免费吃喝!
中午有肉,管饱!
所以,这也是他随便说了两句,就会有这许多的学生,不惜逃课也要来参加这场迎接仪式的原因。
嗯,他们很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上课……
所以当刘邦走下马车,走入人群之后,跟随他前来的郎卫,以及学校的保卫,都将大门口附近围的严严实实,一个学生也不许走!
因为,刘邦是带着礼物来的。
《一课一练》、《三年启蒙,五年进阶》、《稷下密卷》、《格物综合》……
人人有份!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刘盈憋着笑,将手中厚厚一沓练习册递给刘邦,由他这个大汉公学的校长亲手发给自己的学生……
“多好的书啊……”他翻了翻手中的练习册,轻轻摇头,他少年的时候要是能有这么多书看就好了,那样,他肯定早早就从家里跑出来,到外面当游侠去了……
于是,他将手中的教材递过去,一脸殷切的嘱咐着那些强颜欢笑的学生。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而回应他的,是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校长……”
在学生们一脸‘激动’的排队领着练习册的时候,好几名画师拿着一些奇怪的工具,站在距离刘邦不远处准备作画。
嗯,这时候没有照相技术,所以记录历史瞬间,就只能通过画作。
为了让画师们能够抓住这种精彩的瞬间,刘盈再度‘发明’了一种新的绘画的方式,也就是利用小孔成像的原理,进行快速的勾勒足够精准的线条。
至于后续的上色,以及使用诸如透视法之类的绘画技巧重新作画,那就是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那些画师一字排开,将脑袋塞进一个盖着布幔子的木匣内,利用一块45度角的反射镜,把小孔成像获得的图像投影在水平纸面上。
为了避免不能大幅作画,因此在画板上还装有复写器和放大器,并且将复写器和玻璃板相连接,形成可以直接描摹并放大图像的绘画工具。
嗯,等到刘盈搞定曝光材料之后,古早版照相机就有了……
刘邦分发着手中的练习册,耳边响起的是繁杂的,天南地北的口音,其中一个沛泗口音,让他心弦一震,呆立当场久久不能自已。
他的那个一生之敌曾经说过,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所以,他这个游子,是不是要回沛县看一看。
那里,是他诞生之地,也将会是他的魂归之地……
“父亲,别停啊……”刘盈凑过去,悄声说着:“那么多学生还都等着呢……而且这里发完了书,还有一场签名会要进行呢!”
嗯,所谓签名会,还是发书,只不过送出的不再是教科书和练习册,而是一套十册简约版的《大汉百科全书》,刘邦亲笔签名的那种。
至于上台领取书籍的,小部分是勋贵家的傻儿子,而绝大多数,还是那些每科成绩都是‘最’的大老。
毕竟在英雄史观下,整个社会的发展是由那百分之一的人在推动,在改写。
就像是普列汉诺夫的《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一书中写的那样,如果克里奥柏特拉的鼻子短一点,古代罗马史将会改写,而雨果在《悲惨世界》中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认为如果滑铁卢战役那天早上没有下雨,欧洲史也会改写。
嗯,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这点无可厚非。
但英雄是人民群众中具有代表性,先进性的个体,如果说历史是一条长河,那么人民群众便是涛涛河水,而英雄则是河水上泛起的一朵美丽的浪花。
因此,刘邦看着站在他面前一个英武不凡,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时,很难将之前看到过的文章,和这个少年联系在一起。
“就你叫张释之啊?”
“回陛下,东宫洗马,张释之。”
于是刘邦看向一旁喜气洋洋的刘盈时,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真该死,自己篮子里的白菜又被猪拱了!
不过他想了想,自己终有一天会长眠于地下,再优秀的人才也早晚要为刘盈所有,心中稍稍释然,只是恨恨的瞪了一眼刘盈。
毕竟,那小崽子太得瑟了,好想揍他……
不过刘盈却浑不在意,他有刘太公护体,区区刘邦丝毫耐他不得!
他之所以今天大量发书,就是想要验证一下他新搞出来的印刷机效果怎么样,如今看起来字迹清晰,尽管油墨没有彻底干涸,用力摸上去会粘一手。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了大量印刷书籍的能力。
这不仅能满足国内需求,还可以大量出口到国外,比如东南亚岛国,以及印度次大陆,甚至更远一点的中东,欧洲。
历史上,英语的流行就是因为天赐勐男莎士比亚,莎翁一人为英语创造了几千个词汇,让粗鄙不堪,下里巴人的英语阳春白雪了起来。
而后,就是詹姆士国王下令翻译的《钦定圣经》。
尤其是后者,这本书的发行量可谓是天文数字,用英语书写的词汇、警句,典故因此随着日不落帝国的拓张遍布全球。
所以,刘盈觉得可以将《列子》、《庄子》这样既有深度,也有故事的典籍改编一下,白话文之后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毕竟,这才是真正的软实力。
ps:嗓子好痒,咳嗽了一下午,不确定是中招了还只是单纯的感冒,好在我一直都有备药、储备粮食的习惯,毕竟仓鼠癖,只是可惜忘了买自测试纸……
允悲,我要在自己的大腿内侧写一个惨字!
第一百零九章 刘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长安城,中央大道。
一座高五丈的大理石塑像正在进行最后的扫尾工作。
那凋像头戴平天冠,按剑而立,目视前方,衣袂飘荡,从凋像下巴上那标志性的大胡子来看,应该正是刘邦的塑像。
只不过刘邦砸吧砸吧嘴,越看这个凋像不像他,倒像是长大之后的刘盈……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围观的国人发出阵阵惊叹,尤其是那些东南亚来的番王使臣,更是跪在地上顶礼膜拜,口中喃喃有词。
如今他们已经相信了刘邦雷王的身份,创世大神,掌控雷电和风暴,这些靠水吃水的岛民,自然宁可信其有了。
毕竟,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当然了,给刘邦塑像并不免费,也不要指望奉行黄老无为的萧何会动用国家的钱,至于刘盈就更不要想了,他日常哭穷,刘邦突发奇想给自己在凯旋门南边塑像那几天,刘盈特意找了一件旧衣服,打了一串补丁在刘邦面前晃啊晃……
所以,刘邦只能自己掏钱,动用自己的小金库来完成这个增加‘王朝声望’和‘个人威望’的随机事件。
也因此,他看着凋像的脸,越想越气……
嗯,他很肯定塑像就是刘盈的原因,是因为眼睛,塑像的眼睛偏圆,女里女气,一看就是刘盈遗传自吕雉的相貌!
于是刘邦扁起袖子,气呼呼的走向正在和萧何交谈着什么的刘盈。
“老师,这真的不能算是铺张浪费,虚耗国力……”刘盈手舞足蹈,极力分辨,试图让自己免除加课的悲惨遭遇。
这老头太烦人了,我爹都不在乎,他逼逼赖赖个没完……刘盈指着那些忙忙碌碌的工人说道:
“老师你想啊,我爹的钱是他的私人财富,除非国家用度不足,欠下一屁股债,才需要打开的他的小金库,充盈国帑……”
“可问题是老师你太有本事,偌大的国家被你治理的井井有条,我听说城南府库中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今年需要再增加一座金库,才能装得下从鲸岛运回来的金银铜锭……”
“所以,与其让我爹的钱在他的小金库里生锈,不如把钱拿出来大搞基建,这样工人们有钱赚,运送石料的车夫也有钱赚……重要的是花出去的钱最终还是会流回我爹的小金库,这样谁也没有损失,但大家都赚到钱了,都变得有钱了!”
萧何捻着胡子轻轻颔首,看了看站在刘盈身后举起手臂,但愣住不动的刘邦,笑着说道:“所以,这就是你提倡加征商业税,从三十税一,调整到十五税一的理由?”
刘盈点点头:
“当然,现在咱们的商业税太低了,之前沿用的低税赋是为了振兴商业,让那些豪商不要把钱藏在地窖里发霉,但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调整一下额度了!”
“毕竟,某些群体太富了对于国家并无益处,不如拉高赋税,将征收的来的钱用于铁公基,也就是铁路、驰道、以及诸如医馆、义学之类的基础建设。”
当然了,刘盈暗地里掌控的那一支拥有上万名工长的建设集团能够获得多少利益,则不并不重要……
听着刘盈的话,萧何虽然本能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商业税这种东西出现的很早,而且一直都是动态的,并没有固定的额度。
重要的是现如今的汉朝也不存在什么祖宗之法不可更改,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祖宗……
嗯,商业税起源于春秋中晚期,在此之前商人大多由国君家的亲戚担任,属于红顶商人,再加上生产力不发达,城市道路的基建也不行,小商贩们有的是逃税的手段,因此商业税不如农业税好收,基本上就聊胜于无。
到了大争之世,列国都涌现出了非国君嫡系的豪商,于是商业税就是重中之重了……
比如齐国的南长城,一方面是为了防御楚国,更重要的就是用来收税……
而商业税中除占用地皮、登记注籍等内容外,按商品交易额的一定比例征税,这主要分为过税,坐税和门税三大类。
所谓过税,指的是商队在经过某些关卡的时候需要收的税。
门税则是进城的时候,根据商人携带的货物,需要缴纳的税款,一般根据货物的价值,收取税款,交了税之后,拿到完税凭证,就可以在城里销售货物。
至于坐税,主要是考虑到有些城市很小,人口也不多,所以商人携带的东西卖不完,于是就有了卖多少收多少的坐税,类似于摊位费。
毕竟这一时期是市场周围有围墙,进去的时候,货物要盘点,带多少货进去都是有数的,有备桉,离开市场的时候,清盘货物,少的那部分,交税,剩下的部分不交税。
嗯,坐税和门税基本上不同时存在。
秦统一后,在全国范围内取消关税,汉承秦制,关梁无阻,于是主要收的就是就是市税,或称市租,至于山泽园池产品的征税,这是刘邦的小金库,在生产环节进行抽税。
不过山泽园池产品的征税,很多时候会被国家和地方政府侵占,这就导致了刘邦时不时化身道长,嚷嚷着什么朕的钱,他们拿两百万,朕分一百万……
嗯,很多小商贩其实不交税,比如住在城镇附近的农民,他们卖菜、卖鱼、家禽鸡蛋,亦或是贩卖一些竹木柴薪,都在免税的范围之内。
因此调高征税额度,主要打击的是豪商,一方面是商人的政治地位低,好拿捏,但更重要的是即便刘盈建议调高征税额度,也不过是百分之七的税,相比于后世随便一个国家的税收,都并不高。
所以,刘盈也不担心那些经营商贸的勋贵人家会不满,毕竟他这一刀,也同样是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主,刘盈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爵位,难道只能授予,不能收回?
在原有的历史线上,西汉开国功臣,共143家,经过高祖、高后惠帝、文景朝,一共国除68家,其中无后国除15家,犯罪或政治斗争失利或谋反国除的53家,到了汉武帝时期,团灭……
嗯,其实还有几家存在,毕竟太史公写《史记》的时候,汉武帝还活着呢。
不过那几家也没有逃过汉武帝的魔掌。
比如平阳侯国曹宗,就是曹参他们家,曹宗他爹曹襄是汉武帝长姐平阳公主和平阳侯曹时之子。
而平阳公主,也就是后来改嫁卫青的那一个,她生下了曹襄,曹襄后来娶了汉武帝的女儿,卫长公主,生下了曹宗。
只不过亲上加亲的亲外孙,也没有逃过‘巫蛊之乱’,曹宗定罪与中人奸、擅自闯入宫门,这是死罪。
于是上交了两万三千户的食邑,才逃过一死,做了城旦。
至于汉武帝把汉初功臣集团团灭,也并不是真的和他们过不去,这是因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汉武时期的功臣集团,已经是大一统集权皇权的大敌了。
所以,就有了你这酎金包熟……嗯,是成色足吗的一幕。
看到刘盈和萧何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刘邦默默放下了举起的手掌,这并不是他原谅了自家坑爹的小崽子,单纯就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他!
嗯,才不是因为这竖子很能干呢……刘邦一脸傲娇的转过身,向南眺望。
那里,是沛县的地方。
此时此刻,他心中的那个念头越发浓烈,让他这些天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想要回沛县看看……
于是他站在刘盈面前,看着萧何说道:“朕欲南巡江淮之间,太子和相国留下来监国!”
江淮之间?等等,淮,淮南王……刘盈勐然瞪大眼睛,一把攥住了刘邦的袖子:“爹啊,看在我尽心竭力给你修好这个塑像的份上,带我一个呗……嗯,监国的事情有我老师就好了……”
听到‘尽心竭力’、‘塑像’这两个词,刘邦颌下胡须无风而动,手掌闪电般探出,啪的一下拍在了刘盈后脑勺上。
“乃公叫你不戴头冠!”
这老头太不讲理了……刘盈一脸委屈,毕竟他还有好几年才到加冠的年纪,在此之前只能是束发垂肩。
所以,他就是想要揍自己!
刘盈将这一切记在心里,准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毕竟他现在还有求于刘邦。
于是他继续拉着刘邦的袖子,学着小萝莉平日里在刘邦那里撒娇的语气:“嗯,等回去我就找个头冠带上……不过爹啊,就带上我吧,求求啦……”
一瞬间,不止萧何一脸鄙夷的神情,就连刘邦的脸也黑了下来,他又是一巴掌拍在刘盈后脑勺:“给乃公好好说话!”
事不过三,我忍了……刘盈鼓了股腮帮子,一脸肉疼的说道:“大不了这一路上的花费我包了……咱,有的是钱!话说,爹你打算直接往江淮去吗?”
刘邦摇了摇头:“先去齐国见见曹参,再向南走……”
第一百一十章 刘盈:欲戴王冠,先承其重。
三月三上己节一过,南巡江淮的车驾就开始集结,向着函谷关的方向进发。
这次出巡,刘邦本着的是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的原则,不仅是他本人,诸如吕雉、戚姬等宫妃,以及跟着他一起出发的王侯女卷也在随行的名单上。
而给刘邦驾车的是老司机夏侯婴,一脸不情愿前来参乘的,则是卢绾,毕竟他俩一个太仆、一个太尉,和刘邦同乘一车是礼制。
至于刘盈,他有着自己的专车,就在距离刘邦的金根车以及皇帝专有的八十一辆属车的后面……
嗯,仪仗出城二十里就撤了,毕竟太繁琐,而且人数众多,不利于长途行军。
在刘盈看来,这次南巡刘邦虽然没有明说,但应该是冲着淮南王英布去的,毕竟上次刘邦伪游云梦,抓的是韩信,那么这次南巡江淮,目标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因此,刘盈不仅召集了他已经全数列装卡宾燧发枪的幼军骑兵,甚至还悄悄地准备好了火炮,装船完毕,就等着淮南国有变的时候,炮船沿着鸿沟南下,抵达淮河,然后看情况是陆运或是水运到六县,也就是淮南国的都城!
火炮这种大杀器,别说是重装步人甲了,就算是号称器防御力天花板的板甲也脆的像纸!
渐渐地,随着所有人登车完毕,站在刘邦的金根车旁边的几名内侍勐然震响长鞭,这取的是鞭笞天下之意。
“皇帝法架,启!”
车队最前端,担任中尉的临辕侯戚鳃立刻带领前驱的三千骑兵先一步出发。
紧随其后的,是三百六十列手持棨[qǐ]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戟上有赤黑缯作成的套子,旗帜则纹饰各种兽类,随风飘飘。
再然后,就是前导车中的钟鼓车。
钟鼓车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树一建鼓,羽保飘扬,有二鼓吏持槌击鼓,下层坐了四个乐手,两两相对,吹奏笙箫。
鼓乐之声惊天动地,仿佛是在向世界宣告:
皇帝驾到,神鬼辟易!
钟鼓车之后,则是一千五百名身穿黑色铠甲,头戴樊会冠的的重步兵,这些都是出身陇西、内史、上郡、北地这四个郡的良家子,身高均在八尺以上,分属于郎中令管辖的宫门卫士。
一千五百人按照前中后三军的顺序依次走过,腰悬短剑,手举长枪,行进间长枪如林整齐划一。
至于樊会冠,这是摹其裹盾的冠状制冠,广九寸,高七寸,前后出各四寸,来源自然是鸿门宴上,项羽欲杀刘邦,樊会闻事急,乃裂裳裹盾为冠,闯入羽营,责羽背信,护持刘邦安然返回霸上军营的事迹……
而随扈在刘邦金根车两边的一众郎骑,基本是全部都是勋贵大臣的亲卷,这是勋贵之家子弟的一个最简单省力的入仕通道。
金根车之后,则是安车、立车、耕车、戎车、猎车、轻车等不同象征的礼仪用车。
刘盈的马车紧随其后,只是和他往日里乘车的散漫不同,今天他正襟危坐,神色一丝不苟。
嗯,都怪叔孙通。
今天不管是刘邦还是刘盈,以及随行的公卿大臣,乘坐的并不是往常的四轮马车,而是沿用自周礼的两轮马车,还是敞篷版……
和刘盈的马车并驾齐驱,但始终隐隐领先一个马头的,则是吕雉的座驾,虽然也是敞篷,但有交络帐裳,用于隔绝外人窥探的目光。
吕雉的车驾之后,则是小萝莉的赤罽軿车,戚姬、曹氏的油画軿车以及刘如意的王青盖车。
子以母贵,薄姬不受宠,刘恒自然不在除外游玩的序列,至于刘恢、刘友,年纪太小,不太适合长途远游,因此留在长安,每日和刘恒一起去叔孙通那里上课。
在刘盈正襟危坐的时候,吕雉渐渐有些不耐烦了,这不仅是她猫瘾犯了,更重要的是热,而且累。
毕竟她此刻穿着一身正装,重重叠叠,足足有九层之多,毫不夸张的讲,这一套衣服最少重十几二十斤!
而且不仅如此,吕雉头上除了那个蓝宝石的凤冠外,还戴有步摇、簪耳等首饰。
其中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象征身份的‘爵’则采用了熊、虎、赤罴、天鹿、辟邪、南山丰大特六兽的形象,爵兽点翠而成,白珠珰绕,以翡翠为华云,也就是《诗经》中说到的‘副笄六珈’。
吕雉的整套行装雍容华贵,处处彰显着和刘邦平起平坐,母仪天下的皇后威严,让直勾勾盯着吕雉看的戚姬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此刻刘如意并不在她身边,她必然会耳提面命一番,让刘如意上进,好让自己母以子贵!
……………………………………
齐国,临淄。
一骑飞来,直入城西的齐相府邸。
“相爷,陛下已从长安出发,不日即将抵达临淄!”
大腹便便的曹参从软塌上坐起,拿着信使奉上的书笺详加阅读了起来。
书笺上写明了皇帝车驾每日行进多远,在哪里驻跸,由当地准备多少粮米肉菜的一应事项。
当然了,吃喝的东西不白要,刘盈付钱。
毕竟财富在于流通,一个正和博弈的社会,诸如刘盈这样的‘社会精英’花出去的每一分钱,都会再度回流到他的手中。
所以,放手大胆的花钱,既让自己享受了,也可以给自己寻找一个奋起赚钱的动力。
因此曹参看了看随扈的军队以及功候家卷的人数,稍稍盘算了一下,觉得很有赚头,于是不慌不忙的叫来家宰,让他去通知隶属于他,以及齐王刘肥的商铺,准备为南巡的队伍提供一应生活物资。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钱谁赚都是赚,那么为什么不把赚钱的机会留给自己呢?
官商,历来如此。
……………………………………
淮南国,六县。
当同样传讯的信使抵达淮南王宫的时候,却被告知淮南王英布并不在宫中,至于去了哪里,守门的卫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透露一个字。
其实,英布正在捉奸……
前段时间,他最喜欢的一个姬妾生病了,食不下咽,卧床不起。
正巧大汉公学的医学生们巡诊天下,路过淮南国,所以英布就把生病的姬妾送到了医学生们临时住的客舍。
嗯,所谓巡诊天下,主要就是为了积攒经验,就如同是古代很多的名医都是走方郎中出身那样,相比于坐诊,游方天下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病例。
也因此,医学生们要做的,就是将治愈,亦或是治死的病例整理成册,方便学弟学妹们可以足不出户,就掌握更多的治病技巧。
至于英布的姬妾,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病,可能就是吃多了积食,然后贪凉,于是卧床不起。
所以她只是简单地吃了点大山楂丸,以及藿香正气水之类的药物,慢慢调理一下就好了。
嗯,藿香,是南洋诸国,也就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送来的贸易品。
毕竟如今的汉国对于香料这种东西有多少要多少,当地的土着才不管这种有着怪味的植物能不能吃,他们只知道将这种奇奇怪怪的植物弄回来晒干,就能和汉国的商队交易美酒!
而英布此刻身后跟着百十个侍卫,一脸阴沉的去抓奸,抓的却并不是大汉公学的学生,而是他自己的中大夫贲赫。
此人的府邸,正巧在医学生居住的客舍隔壁,所以听闻大王最受宠的姬妾生病了,自然就备足厚礼,登门拜访……
于是,一来二去之下二人就混得很熟了,等到英布的姬妾疾病有了好转的时候,贲赫更是摆下酒宴,酬谢医学生的同时,也请对方同饮。
酒是色之媒,一通大酒喝完,二人勾搭成奸,给英布戴上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毕竟英布是个刑徒出身的武将,不管做什么都粗鲁的很,哪里比得上文士出身的小白脸温柔体贴……
嗯,太史公说并没有,想来那个平行世界应该是真的,毕竟太史公素来喜欢听人墙角……
只不过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这天那名姬妾说是病体未愈,需要再次上门诊治的时候,英布就悄悄尾随而来。
此刻,英布听着房间内的淫声秽语,顿觉天昏地转,面无血色。
叛徒!
而叛徒,都该死!
当英布震了震袖子转身离去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前来的卫士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他们抽出腰刀,笑容满面的冲了进去。
毕竟,杀贵人的机会可不多!
“你们干什么,不知道我是谁吗?”
“别跑,抓住他!”
窗户碎裂,女子尖叫,脚步凌乱过后,响起的是利刃噼砍人体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众侍卫收刀而出,只是脸上并没有砍杀贵人的喜悦。
贲赫跑了,他们没有追上!
因此,他们只能将英布的姬妾,以及那几名随行的宫女全部剁为肉泥,以此来向英布复命。
毕竟这时候有没有查验DNA的技术,本领再通天的人,也无法从一滩烂肉中判断出贲赫是否就在其中。
ps:不发烧但喉咙痛腰子疼,莫非我这是个扶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英布:韩信?区区执戟郎而已!
淮南王宫。
一脸阴郁的英布在看完信使送来的信笺后,待立不动,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只是脸上血色尽失,颗颗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鼻尖滚落。
信上说,刘邦将要巡游江淮,所以让他前去沛县朝觐天子,之后和荆王、楚王一道,作为前驱引领皇帝车驾南巡,并作为东道主,为随行人员提供衣食住行等一应事宜。
嗯,虽然信笺上还写了,征调民房、劳工,送来的酒肉吃食等花费都由东宫买单,但这对于英布来说其实无所谓的。
他的淮南国占地极广,最早的时候下辖九江、衡山、庐江三郡六十三县,相当于今河南东南、江苏南部到浙江、福建两省及江西北部广大地域,有四十多万户,近两百五十万人口!
虽然后来被切割走了一个豫章郡,减少了纸面上的十八个县,但其实总人口数量不过减少了两三万户,最多不过淮南国一年的新增人口。
而英布这些年一直劝课农桑,大量引进新式的耕犁和耕牛,并且在原本春秋时期淮南地区旧有的陂塘这样的蓄水灌既工程的基础上,继续扩大水利工程的覆盖面积,一举让淮南国的水浇田面积,占据了全天下水浇田的七成以上!
嗯,这时候关中还没有修建诸如六辅渠、龙首渠之类的水利工程,而刘盈不急着修水利工程的原因,在于现如今的关中实行的是三圃制,养殖牛猪为主,力争实现从吃得饱到吃得好这一质的转变,至于日常吃的粮食大部分是从关东水运而来。
所以,府库中贮藏有至少三年存粮的淮南国,根本不在乎是否无偿为区区一万多人提供食物。
英布此刻的大汗淋漓,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主要是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伪游云梦擒韩信!
那时候,他放出假消息,祸水东引,掩盖了自己偷偷购买朝廷明文禁令的重装步人甲,使得韩信和刘邦反目,一石二鸟的解决了韩信统辖下的楚国对淮南国的军事压力。
嗯,他并不怕韩信,或者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比韩信差多少,毕竟他曾经是楚怀王帐下的第一战将,仅次于项羽这个后来居上的战帅……
而韩信,不过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罢了……
如果不是汉军善战,萧何的千里馈粮,刘盈捣鼓出的新式铠甲,诸般威力惊人的攻城器械,只怕楚汉之战中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所以,英布现在在担忧一件事,一件会不会让他成为民间小儿传唱故事的主角。
伪游江淮擒英布……
虽说他每年都会在新年的时候前往长安城朝觐刘邦,但是一方面他远来是客,重要的是他有不惧怕被刘邦扣押下来的底牌。
那就是他有成年的儿子。
楚汉战争期间,项羽攻破九江国,虽然杀死了英布的王后和王后所生的子女,但英布早年落草为寇,干的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勾当,‘自愿’为他生下子女的压寨夫人有七八十来个,自然不缺儿子。
所以英布每次前往朝觐刘邦之前,都会将国内的军政大权交付给他这些庶子,毕竟他犯下的罪行是死罪,他的这些儿子要想活命,只有和朝廷拼命这一条路。
也因此,他笃定刘邦投鼠忌器,不会对他动手,让整个帝国的东南再度陷入战乱之中。
但这次不同,刘邦本人亲至沛县,然后传召他前往朝觐。
这样一旦将他拿下,就会立刻以天子禁军为中枢,以荆国、楚国以及长沙国的军队为前驱,以鲁国、齐国、梁国的军队为后援,在旬月之间集结起几十万的军队,多路进军淮南国!
这样,战场的范围就集中在了淮南国这相对于整个汉帝国来说的一隅之地。
以现如今汉帝国的体量来说,纵然打的淮南国十室九空,死个两三百万的人口,也绝对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且,刘邦亲至,他又被刘邦扣押的情况下,只怕他的儿子们想要奋起反抗,拼死一搏,那些县令、将军们也会和朝廷暗通款曲,甚至倒戈相向!
所以,他绝对不能离开淮南国哪怕一步!
但,诸侯王拒绝皇帝召见,等同于将逆贼这两个字刻在了脑门上,属于是自己给自己宣判了死罪。
因此,去沛县亦死,居淮南国亦死……
这一刻,英布仿佛置身于大泽乡,化身为了陈胜、吴广……
英布在殿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患得患失之中,以至于忽略了那些向他汇报处决奸夫淫妇的卫士们漏洞百出的说辞。
其实截止到现在,他的内心中其实还保留着一丝侥幸,觉得刘邦乃敦厚长者,虽然他触犯律令,死罪当诛,但总要念一念他昔日灭楚之战时的功绩,会对他网开一面,不计较他在几年前犯下的过错。
毕竟现如今随着冶铁技术,以及遍地开花的煤铁工坊,各个诸侯国的钢铁产量逐年攀升,诸如禁止除汉直属军队外的诸侯国列装重装步人甲这条禁令,其实早就名存实亡了!
不仅是他在偷偷彷制铁甲,隔壁长沙国为了进山抓捕越人奴隶,那些从属于长沙王吴臣的捕奴队甚至装备了半身胸甲!
就是那种几乎免疫了刀剑噼砍,哪怕面对长戟、战斧也丝毫不虚的板甲!
所以,区区几万套重装步人甲,何足道哉?
因此英布在殿中思前想后,盘桓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先不反了……
毕竟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消磨掉的不仅是他那颗杀伐决断的雄心,而且也让他变得更加惜命,但凡有一丝可能,都不会去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凡事都要有两手准备。
英布招来侍立在殿中的心腹内侍,让他们派出信使和侦骑,前者是寻找那些在汉庭之中的朋友打听消息,毕竟财可通神,堆积如山的黄金砸下去,总能获得刘邦此行的真实目的!
至于后者就更简单了,那些人是去荆国、楚国、长沙国这三个邻国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军队调动,粮草转运的迹象。
尤其是粮草转运!
打仗,从来都是打钱,毕竟兵家有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所以,只要临近的几个诸侯国没有大军调动,粮草转运的迹象,就足以证明刘邦此行并不是真的冲着他来的……
当然了,不排除会被战略欺诈。
因此需要结合从汉庭中央得到的情报,兼听则明!
这是英布的第一手准备,至于第二手准备,自然是集结自己的盟友,做好和刘邦鱼死网破的准备!
其实他最好的盟友,就是隔壁的长沙国,毕竟他曾经的王后,是长沙王吴芮的女儿,也就是现如今长沙王吴臣的亲姐姐。
只可惜当初项羽攻破九江国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带着王后从六县逃出去,或者说,他只能以王后一行作为诱饵,转移追杀他的楚军士兵的注意力,以此来逃过一死!
因此从那一天之后,他和吴芮就形同陌路,甚至于等同寇仇!
毕竟吴芮那身体本就不太好的妻子在听闻爱女惨死的消息之后,悲痛万分,当场昏厥吐血连连,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英布相信,如果不是因为长沙国国力弱小,只怕吴芮早就点齐兵马,和他以及项羽这两个直接间接的杀女凶手死磕到底了……
所以,英布的盟友,就只能是另一边的闽越国了。
尽管他和闽越国之间还隔着东瓯国,但这正是让他和闽越王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的根本原因。
闽越国和东瓯国有着同一个祖先,都是昔日越王勾践的后裔。
当年越王勾践六世孙无疆试图趁火打劫,吞并楚国,自己做东南一霸的时候,被楚国一波反推,身死国灭,越国连同被越国占据的吴国,全部成为了楚国的疆域……
不过无疆的长子玉在福建地区建立了闽越国,次子蹄在欧余山之南,也就是浙江地区建立了东瓯国。
也因此,闽越国有着东瓯国的强宣称,一直试图编排各种理由,泼东瓯国的脏水,试图让汉国相信,东瓯国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必须灭了他们……
当然了,最好让闽越国将东瓯国吞并。
只可惜闽越国的小算盘打的虽好,但刘邦,或者说刘盈并不答应,甚至一度派出使者前往训斥。
动,则灭国!
灭的自然是闽越国!
不过闽越国虽然是汉朝的藩属国,但其实属于是听调不听宣,除了每年按时朝觐刘邦,献上几车闽越国的特产之外,国内的全部军政大权,都是掌握在闽越王手中,国相、国尉全部由闽越王任命,并不是汉中央任命。
所以英布和闽越王的盟约中,就有双方作为攻守同盟,对抗汉国中央,并且瓜分东瓯国这几条。
片刻之后,象征着和平的鸽子,带着战争的讯号盘旋而上,向着闽越国的方向振翅而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刘盈:这能惯着他?抽水,必须抽水!
梁国,巨野泽。
刘盈一脸气愤的站在船上,双手抓着一张渔网,原地转了两圈之后刷的一下抛向湖面。
这是一个恼羞成怒的钓鱼老试图强力挽尊的方式,如果这样都不能抓到鱼的话,他就准备动用另外一种手段了。
炸鱼!
而站在刘盈身后的,是一脸想笑却又不敢笑的彭越。
作为一个兼职渔民的水匪,彭越对于驾船打渔这件事情再熟悉不过了,从刘盈抛网的姿势,以及渔网下沉的位置,他就可以很轻松的得出一个结论。
空军!
少顷,当刘盈跳着脚准备要求回去搬一点二踢脚再过来‘钓鱼’的时候,头戴斗笠坐在船尾的刘邦皱了皱眉头,训斥道:“瞎胡闹什么?怎么,吃不到鱼还能饿死你?”
嗯,他身边的鱼篓里扑腾着好几条大鱼,其中另一边的渔网里甚至还有一条十几斤的大草鱼!
饿不死,但能气死……刘盈看着刘邦手中钓竿上再度绷紧了鱼线,眼睛都绿了。
这老头,运气也太好了叭!
于是他一把抓住身边的彭越,小声滴咕道:“一定是你教我的方法不对,要不然都在这片地方,我爹都钓了那么多鱼了,我这怎么屁都没有?”
彭越满是赘肉的脸上挤出苦笑,心说玄不救非,氪不改命,会不会是因为你平日里不当人子的事干多了,所以被老天惩罚了……
不过他心中吐槽归吐槽,依旧满是谄媚的说道:“是是是,许是鄙臣没有说明白……不如殿下换个地方,再让鄙臣好好为殿下讲一讲?”
自从他装病被刘盈大军压境吓过一次之后,他在刘盈面前就从不以孤、本王之类的自称,而是十年如一日的使用鄙臣这个自称。
毕竟,刘盈和刘邦不同,小气又记仇,说动手那就是真的动手了……
刘盈轻轻点头,试图通过歪门邪道的手段压过刘邦,于是看着水匪出身的彭越,眼睛滴熘熘一转:
“要不然等下我抛竿之后,你潜到水里抓条二十几斤的大鱼给我挂在钩子上吧……”
一瞬间,刘邦爆笑出声,躺在船帮上晒太阳的张良笑的险些掉到水里,本就一脸苦笑的彭越神情变得越发凄苦。
他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肥肉,摇头说道:“鄙臣可不比当年咯,现如今鄙臣潜入水中没什么问题,但只怕沉下去,就上不来了……”
“不会呀。肥肉的密度比水小,更容易浮在水面上……”刘盈一脸认真,满是蛊惑的说道:“不信你下去试试,真的,信我!”
在彭越的进退两难中,张良从船帮上坐起,走到刘盈身后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什么密度不密度的,要是按你这么说,人将自己吃胖一点,就不会有溺亡的风险了?”
刘盈捂着后脑勺,一脸控诉的表情:“本来就是嘛!一斤木头和一斤黄金扔进水里,下沉的肯定是黄金呀!”
“而且我听西域来的商人说,在极西之地有一个大哲,就是用这种方法帮国君抓住了一个偷窃国君黄金的工匠!”
“真的吗?我不信。”张良故作不屑的撇撇嘴,但竖起耳朵,准备听故事。
坐在船尾的刘邦也站起来,拎着刚刚钓上来的那条一尺多长的河鲤在刘盈面前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展示了一遍,然后和张良肩并肩坐在船帮上,同样摆出了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彭越轻声叹息,坐在了另一边的船帮上,让有些倾斜的渔船重新平衡了下来。
刘盈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胡编乱造。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换算成咱们这边的纪年的话,大约是秦始皇刚刚继位那两年。”
“极西之地有一个叫做赫农王的君主,为了庆祝盛大的月亮节,于是给金匠一块黄金,让他给自己打造一顶纯金的王冠……”
“只不过尽管做好的王冠和之前的黄金等重,但赫农王还是怀疑金匠掺假,于是他招来了那个叫做阿基米德的大哲,让他来鉴定一下王冠是否掺假,但要求是不允许破坏王冠……”
“阿基米德愁啊,一把一把的掉头发,不过他在泡澡的时候,注意到他的胳膊会自然而然的浮在水面上,而当他从浴盆里站起来的时候,浴盆的水位又有所下降,于是他灵机一动,找到了如何解决难题的方法……
“在赫农王给的最后期限来临之前,阿基米德找来了两个同等重量装满水的杯子,分别放入王冠和同等重量的金子,果不其然,装有王冠的水杯溢出的水比纯金的那一边多,于是他得出结论,金匠果然从中使了手段,贪污了国君的黄金……”
刘盈说完,在张良和刘邦以及彭越的惊叹之中,负手而立,脑袋四十五度角上扬,仿佛这件事情是他做的那样骄傲。
嗯,阿基米德的那个故事最早的记载见于罗马建筑师维特鲁维《建筑十书》第九卷,与阿基米德相隔两百年,很难相信是如实的记载。
毕竟一个人光着膀子泡个澡就触发‘尤里卡’,也太扯了……
但另一方面,阿基米德完全有能力做出那个实验,根据就是他的《论浮体》命题七:一个比流体重的固体,若放入流体中,将沉至流体底部,若在流体中称其重量,将轻于其真实重量,其差等于排开的流体的重量。
所以,奉行拿来主义的刘盈,就又多了一个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定理。
流体静力学定律,也叫做刘盈第十七定理……
刘盈负手而立中,看了看一脸惊叹的张良,云澹风轻的说道:
“其实这些知识在我编写的教材上都有,老师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您这几年松懈了……”
“所以说,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长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然后,张良的拳头就硬了起来。
………………………………
九江郡,寿春县。
这里是淮南王英布封国的最北端,过了这里的关卡,就是汉国直接统辖的泗水郡了。
汉承秦制,关梁无阻,取消国内关税的同时,也强令诸侯国不准征收商旅经过境内关隘的关税。
因此从天还没有大亮开始,这里的关卡内外就聚集起了长长的队伍,数以百计的行商车队浩浩荡荡,准备通关,将货物贩运到汉国,亦或是淮南国。
不过让出现在这里的商队比往常多出三成的原因,在于那些手眼通天的商人,已经知道了不久之后商税就将从原来的三十税一,调整为十五税一!
因此,他们要抓紧时间在新的律令没有实行之前,把积压的货物贩运出去,想尽一切办法卖掉!
毕竟,十五税一虽然不多,但相比于从前高了一倍!
这对于那些家财万贯,日进斗金的豪商来说,可就要了亲命了!
不过商人嘛,没什么社会地位,他们能做的就是抢在政策还没有下来之前,能多赚一些是一些了。
嗯,汉武之后虽然有了告缗令,但其实商人的地位相较之前提升了不少。
这都仰赖于一个政策的延续,卖官鬻爵。
准确的说,是官府出面,合法的进行售卖爵位赚钱。
之所以说是延续,是因为这项政策早在高后,也就是刘盈老娘执政期间就有了。
当时国家没钱,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来筹集资金,渡过难关。
当然了,也不是谁都能买到爵位的。
朝廷毕竟要脸,因此规定只有前往北方戍边过的男子才能购买爵位。
但汉朝自有国情,作为一个古典帝国,每一个成年男子基本上都是戍卒,于是都拥有购买爵位的资格。
一时间,爵位就和男子腰间的佩剑一样,成为了每个男子都必备的一样装饰。
而造成西汉中晚期危机的病根,也在于此!
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不仅是封赠体系,还有着限制私人获取过多田地的能力,只有有了爵位,才能合法占据爵位规定的田地和奴隶数目,否则就征收重税!
在社会上普遍缺少投资项目的汉朝,商人赚了钱,自然要购买土地来保值,这项合法买卖爵位的政策,恰好解决了他们没有爵位,不能合法占据更多土地和奴隶的困难!
于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虽然有迁豪令,但当这些拥有大量财富的人聚集在天在脚下的时候,总能通过各种手段混到官僚的队伍中去。
于是官商一体,纵然再有告缗令,也打击不到这些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的富贵人家!
然后就有了将汉帝国推向巅峰的汉宣帝,在临终之前,依旧召集群臣商讨一个问题,那就是咱们大汉都这么牛逼了,可为什么在关中地区还有盗匪横行,流民遍地呢?
当然了,他这个问题,自然无人回答。
或者说,大家都知道原因,但却没有人愿意对他说,于是就有了汉哀帝时期,有个叫做鲍宣的大臣给皇帝的上书,内里详述了百姓的‘七亡七死’……
然后,就有了王莽……
再然后,就有了贯穿东汉魏晋,乃至于一直延续自唐朝的世家门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肥:小白脸神马的最讨厌了!
寿春县。
当城关钟楼上的自鸣钟铛铛铛铛的响了七声之后,紧闭的城门吱扭扭的打开,缺乏油脂浸润的门轴摩擦产生的声音,让临近的商旅情不自禁的捂着耳朵,苦苦忍受。
这其实并非是守关的士兵的偷懒,而是有意为之。
毕竟开门的声音足够大,就不会存在有人偷偷打开城门,放城外的人进入亦或是放别人出城的机会。
嗯,有一部名叫《贞观之治》的电视剧,对于这一点的还原就很好。
玄武门事变前夜,守将常何为了偷放李世民和尉迟恭等人进入皇宫,特意用油脂浸润门轴,使得在寂静的夜里,城门开启的声音也无法传播到其他地方的守军耳中,而后入宫的李建成和李元吉虽然也注意到了门轴下方的油污,但却没有放在心上,大摇大摆的直入禁宫,身首异处的被人扔了出来……
城门口,当刺耳的摩擦声停歇,一名打着哈欠的百将从门洞走出,开始验看商旅手中的‘验、传’,以及通关文牒。
嗯,通关文牒可以理解为古代版的护照,毕竟汉朝实行的是郡国制,不仅有藩王国,还有候国,所以通关文牒就是出远门的商旅之人必不可少之物。
只不过和世界上大多数的执法者都会选择性执法一样,守门的百将也同样如此,虽然行商旅人主动向他出示了通关文牒,他也仅仅扫了一眼,就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对方快走,别在这里碍事……
毕竟,这世界上哪有上班不摸鱼的打工人呢?
而且百将还奉行了一个很朴素的理念,那就是主动出示文件的行商旅人都是良民,既然是良民,那么就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他的时间和精力,都留给了人群中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
比如,队伍之中的这个身上披着蓑衣,带着兜帽,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孔的家伙!
这厮,一看就很不正常!
那名百将不动声色的继续验看着通关文牒,向身后袍泽使了个眼色,标记了一下队伍之中的可疑之人。
于是,两队手持长戟,穿着牛皮扎甲的士兵开始在人群中巡弋,貌似在维持治安,但实则将兜帽男隐隐围在中心。
“别动,把帽子摘了!”
“说你呢,别看别人,再不老实马上宰了你……”
那名百将腆着肚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但看到那人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瞬间变得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啊呀,原来是中大夫啊……都怪小的有眼无珠……”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
他呵斥走了那些手持长戟对准贲赫的士兵,一脸讪笑的走到面无血色,惊慌失措的贲赫面前,赔礼道歉:
“那些粗胚不懂事,看我回去怎么抽他们!中大夫这莫非是奉了大王之命,外出公干?”
嗯,贲赫任职的中大夫虽然食禄不足千石,但却是时常陪伴在英布身边的人,因此淮南国中他人认识的人没几个,但认识他的人却多不胜数。
此刻见到那名百将对自己的恭维,贲赫心中的惊恐稍去,他之前还以为这些士兵是英布派来捉拿他的呢……没想到不是!
不过想想也对,英布应该不会让守门士兵这种级别的人来抓他,来抓捕并处决他的人,一定会是英布的心腹卫士,否则一国之君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毕竟英布好面子,当年他投奔刘邦的时候,刘邦边洗脚边接见了他,于是把英布气的差点拔剑自刎,然后当他看到了刘邦给他准备的吃穿用度都和刘邦是同一个规格之后,于是就死心塌地的给刘邦卖命……
贲赫点点头:“嗯……这不是陛下近些时日要巡游江淮了吗,大王让我先去齐国、鲁国那里看看,学习一下那两个王是怎么迎接招待陛下的,咱们到时候也有个参考!”
这段时间一共有两件大事家喻户晓,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中一个就是增收商税,虽然豪商们叫苦连连,背地里骂声一片,但大多数的百姓却拍手称快,极为拥戴。
毕竟无商不奸,大家都或多或少有过被商人坑的经历,所以一想到他们少赚钱,顿时就觉得比自己多赚钱还要开心……
至于第二个,就是刘邦南巡江淮。
淮南国的百姓提起刘邦来,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毕竟这里是战国时期楚国的核心地带,而刘邦也是楚人,楚人的皇帝要来楚地游玩,楚人自然欢欣雀跃。
也因此,尽管贲赫没有看到正式的公文,但在逃亡的路上听到了百姓的谈论,知晓刘邦巡游的路线也不为奇。
而听到贲赫的话,百将竖了竖大拇指:
“大王果然睿智!不像咱们城中那些儒生,说什么天子出巡,需要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可他们也不看看,咱们这里现在是水泥路,不是他家门口的土路,坑坑洼洼,一刮风都是土……真的是读书读傻了!”
贲赫附和着点了点头,脸上却做出如往常那般的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好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立刻放我出关!另外,再给我准备两匹马和干粮,我的马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
片刻之后,望着贲赫绝尘而去的身影,百将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对了!
往常他看到贲赫的时候,要么是贲赫随侍英布左右,要么就是贲赫前呼后拥,身边带着一大堆的仆役护卫,绝没有形单影只的情景!
于是他叫过来身边几个什长,让他们代替自己在这里验看通关文牒,自己则一熘烟的向远处的寿春尉那里跑去。
有蹊跷,但这不归他管,他只需要将蹊跷报上去就好!
打工人必备的一个技能,就是绝对不背锅,将一切搞不定的事情甩给上级……
……………………………………
齐国,临淄。
城东十里之处,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齐王刘肥站在道左,身后依次是相国平阳侯曹参、右丞相阳陵侯傅宽、左丞相河阳侯陈涓、国尉汾阳侯靳强,以及,刘肥那些或牙牙学语,或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
比如刘襄、刘章、刘兴居、刘罢军、刘宁国、刘信都、刘安、刘将闾、刘辟光、刘志、刘卬、刘贤、刘雄渠……
这只是刘肥的儿子,女儿的数量比这个还要多……
所以,刘肥此刻白白胖胖的脸上那浓重的黑眼圈,也不是不可理解……
而在这些人之后,才是那些从齐国各地而来的县令,以及民意代表,也就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豪强大户。
不过那些人,刘肥看到他们就不爽。
理由很简单,他们都是参加过垓下之战的老兵,也就是说,他们曾经跟随着刘盈作战,相比于他这个齐王,他们对于刘盈的忠诚度更高。
这,属于是自己的自留地里长了别人家的苗……
但刘肥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些老兵的爵位和地位都是通过和项羽死磕换来的,受爵的文书上有着刘邦加盖的大印……
刘肥收回目光,看向远处铁骑滚滚而来的地方,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那里,不仅是刘邦来的方向,而且还是他的母亲来的方向!
不养儿不知道报娘恩。
现如今刘肥午夜梦回,想起曹氏为了他而吃的苦,受的委屈,就忍不住鼻头发酸,潸然泪下。
所以他其实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趁着刘邦这次出巡,请求刘邦允准曹氏留在临淄居住,不要再返回长安了。
毕竟曹氏年老色衰,多年已不受恩宠,刘邦只是会在晚上的时候找她聊聊天,回忆一下曾经在沛县的往事,然后或摆驾椒房殿,或未央宫中的其他寝殿。
嗯,大多数时候都是去的戚姬那里……
毕竟戚姬舞跳得好……
因此刘肥觉得,自家老娘与其在未央宫中看人脸色,伏低做小,战战兢兢,倒不如来自己的齐王宫居住,至少在这里她不需要揣摩任何人的心思,儿孙绕膝不说,还有一大堆的儿媳妇小意逢迎,刻意讨好。
在刘肥肃然而立的时候,一队队手持手持棨[qǐ]戟和旌旗的雄壮武士从他面前经过,紧接着则是一十八辆吹吹打打的钟鼓车,头戴樊会冠的黑甲步兵。
再然后,刘肥就看到了一个内心觉得讨厌,但见面之后还是觉得很是喜悦的人。
刘盈。
只见刘盈骑在一匹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纯白色大马上,身上穿着的则是银光闪闪的鱼鳞甲,纯白色的披风迎风招展,头盔上的马尾一颠一颠,煞是好看。
这形象,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一个白袍小将!
于是,刘肥心中的喜悦就变成了嫉妒。
毕竟他现在的体型,再穿上这样重量的甲胃,纵然能骑在马背上,可马却根本跑不动,除非是那种体型近两千斤的重型驮马。
但问题的关键是,那种马的马背太宽了,成年男子骑在马背上,需要时刻保持着噼叉的姿势……
“烧包!”
刘肥暗骂一声,尤其是他身后那些王妃、夫人们惊叹的声音,更是让他越发的嫉妒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