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窦广国: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深秋,正值地中海地区的雨季。
近半个月以来,每天都会下一两场阵雨。
尤其是昨夜,乌云密布,大雨哗啦啦的就下来了,犹如千军万马横扫而至,直到清晨,才算是雨过天晴。
窦广国外出巡视一周,策马而回。
只是他在抵达总督府门口的时候愣了一下,脸上情不自禁满是笑意。
“你小子,这头好像是越来越亮了!”
“我刚剃的!”
樊伉笑呵呵的迎了过去:“听说运河已经修好了?”
窦广国摇摇头:“算是,也不算是。”
“这是什么意思?”樊伉皱着眉头:“有话直说,你怎么也学会弯弯绕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成陛下说的那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呢?”窦广国无声叹息:“运河修好了不假,可走的不是陛下规划的那条航道。”
樊伉越发疑惑:“难不成还有第二条运河?”
窦广国颔首:“当然有。”
他领着满脸懵圈的樊伉走入总督府,绕过正厅走入一间宽敞而幽静的房间。
在这间房子内,摆放着一个硕大的沙盘。
樊伉一看就知,沙盘上标注的山山水水正是埃及总督府的管辖范围。
窦广国手指沙盘南端:“两条运河都起源于苏伊士港,然后一路向北,只不过在半路分道扬镳。”
“比如咱们现在修成的这条运河,其实就是埃及人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挖通的人工河。”
“这条运河贯通提姆萨赫湖以及大苦湖等低洼地,连通红海和图密拉特干河,最终连接尼罗河,完成从地中海到红海之间的航运。”
“不过尼罗河周边这些河流每年都会泛滥,这就导致原有的运河淤泥堆积,不堪使用。”
“咱们这几年,主要是在做河床清淤,修建水渠和水坝,顺便将这条运河重新恢复,先凑合着用……”
“毕竟要完成陛下规划的那条河道,只怕咱们还要在这里再干十年……”
樊伉恍然大悟:“所以,其实运河根本就没修好?”
窦广国摇头,双手合十:“如修……”
樊伉满脸懵逼。
他是听闻运河修通了,所以才兴冲冲坐船从罗马到的平安县,要是早知道就是把从前淤积的河道挖通了,他还不如就在罗马住着,沉浸在罗马女人的温柔乡呢!
窦广国笑容满面:
“伱来的正好,明天就是通航仪式,你要参加!”
“到时候,咱们‘三巨头’在扬帆起航的货船前留下张合影!”
樊伉这才开心起来。
虽然只是修好了一条旧运河,但却贯通了地中海和红海的水上航线!
这,同样是大功一件!
于是,樊伉笑呵呵的说道:“明天是吗?那正好,我现在就去县里的成衣铺子买一件漂亮的袈裟……”
窦广国瞪着眼睛,想笑,但又觉得笑出声就很不礼貌了。
不过在他身后,闻讯而来的王并弓就没有他那么多的顾虑了。
毕竟他爹是功臣集团的一员,又是刘盈心腹,自然不需要顾虑樊伉的想法。
“哈哈哈哈……”
王并弓笑容满面着走了进来:“花和尚买袈裟……”
樊伉没有生气,只是摸着自己的光头傻笑。
窦广国这才放心,附和着笑了几声。
王并弓左看右看:“提问,大汉在这里最大的贸易单品是什么?”
樊伉满脸懵逼。
窦广国脸上的笑容也凝滞。
毕竟,他也是一条土木狗来着……
王并弓笑呵呵回答道:“鞋子!”
“鞋子?”樊伉先是一愣,旋即攥着拳头:“你这厮定是在晃点洒家了!”
“别打、别打!”王并弓笑着躲闪几下:“我也是听你说要去成衣铺买袈裟,这才想起的这件事。”
“前两天我看了一下银行的账簿,发现提前偿还贷款最多的就是那些卖鞋子的商人。”
“后来我去街上转了转,发现汉国样式的薄底皂鞋基本上人手一双!”
“接着我又去查了查海关的报税单,发现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鞋子是第一大贸易单品!”
樊伉满脸疑惑:“没道理呀,难道这里的人都不会做鞋子?”
“他们会。但汉国的鞋子更有性价比。”王并弓回答道:“别的不说,咱们的鞋子用的是橡胶底,更加耐磨而且防水,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不会做橡胶!”
窦广国点点头。
在现如今这个世界上,唯有大汉有生产橡胶产品的能力,而那些橡胶,就产自被大汉掌控的南洋诸岛!
而那里和埃及总督府的棉花一样,都是只负责最初始的加工,也即是从植物中获取棉花和橡胶这两种初级农产品,至于后续,则要运回大汉,工业化生产之后再贩运到海外销售!
大汉,只做利润最高的一环。
“不过我觉得他们更加喜爱大汉鞋子的原因,还是因为咱们的鞋子分左右脚……”王并弓边说,抬起腿:“呐,就是这样,要比从前那些不分左右脚的鞋子好穿太多了!”
“嗯,说的对。”樊伉点头,接着脸上神色莫名:“我真是不知道皇帝表哥当初是怎么想的,你说古代上千年,那些人难道就不知道鞋子分左右脚穿起来舒服?”
窦广国笑着摇头:“陛下天纵之才,尧舜禹汤也不及也!我等岂能揣度?”
王并弓也附和着夸赞了刘盈几句,接着说道:“既然樊伉去买袈裟,咱俩也跟去买套新衣服,正好明日出席通航仪式时穿!”
…………………………
苏(苏伊士)平(平安县)河。
河水碧波荡漾,两岸遍植枝叶繁茂的橄榄树。
这条河正是被称为‘法老的运河’的埃及总督府版。
窦广国满脸洋洋得意。
樊伉则瞪着眼睛:“这就是你说的简单修一修?”
毕竟在他面前,是一条河道宽度超过二十米,且河岸以及河床都由水泥浇筑而成的人工河。
别的不说,光那些水泥花费就不会少了!
败家子属性难道真的会传染……樊伉忧心忡忡。
嗯,窦广国是窦漪房的亲弟弟,窦漪房是刘盈的嫔妃,而他是刘盈的表弟,所以说不定下一个被传染的就是他了!
阔怕!
樊伉默默站的离窦广国远了一点。
窦广国则沉浸在自己的壮举之中无法自拔。
苏平河是他借鉴了关中修挖人工运河的方法修建而成的运河。
简单来说,就是运河和天然河流平行,二者并不重叠,毕竟天然河流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水面之下的河床环境过于复杂,定期清淤很困难不说,而且还时常会有暗流,造成船只倾覆。
因此,用水泥铺就的人工运河虽然花费大,但却是修挖运河的首选。
上午十点。
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第一条满载橄榄油的货船缓缓收锚,开始沿着运河前行。
樊伉顿时大跌眼镜。
“什么鬼?”
“货船前面怎么还有两条小船?”
“还是人在划桨?”
他愣愣的望着满脸兴奋的窦广国,希望对方能给他一个解释!
窦广国转头,笑着说道:“那条装满橄榄油的货船是海船,平日里靠风帆前进,内陆风小,再说运河曲折,也不会永远让它保持顺风顺水航行。”
“所以,风帆船要想在内河通行,需要不断走‘之’字形。”
“但运河航道就那么宽,最多同时通行两条船,也不会有空间让它扭来扭去的借风……”
樊伉这才明白。
他喃喃道:“懂了,怪不得要用小船拖着走。嗯,是不是要在河道上设置几个点,然后让划桨的人做轮换?”
窦广国竖起拇指:
“聪明!我正是这么安排的!沿途会有桨手进行轮替,只是需要船东额外付一点劳务费罢了……”
“毕竟,那些划桨的百姓也要生活……”
樊伉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别人把他卖了,他还要帮人数钱……王并弓望着樊伉,满脸滑稽。
哪条风帆船上没有一两百水手?
又有哪条风帆船上没有能做牵引船的小船?
重要的是,哪个船长不是经验丰富的操舟高手,怎么可能在这么宽的河道上发生碰撞?
所以,窦广国此举,不外乎是有些人想要从中捞一笔罢了!
嗯,少府之内设有‘都水长、都水丞’这两个官吏,掌诸郡县水利事务,在各重要水系都派驻官署,修葺河堤之余,也负责收取河泽之利。
苏平河,自然也有这样的官署。
因此,王并弓只是笑而不语。
等到一条船平稳起航之后,第二条同样装满橄榄油的货船开始起锚。
樊伉皱眉:“怎么又是橄榄油?”
王并弓笑着问道:“橄榄油不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樊伉摇摇头:“我的意思是难道咱们这里没什么别的货可运了?”
窦广国解释道:“有是有,但在这个季节,别的货可没有橄榄油利润大啊!”
“你要知道,在咱们掌握的这几个地方,到处都是橄榄树,这种树又特别好种,产量还高,橄榄油基本上跟不要钱一样……”
樊伉对此深以为然。
“但在大汉,油脂历来都是稀缺之物。”
窦广国笑吟吟说道:“小时候我阿姊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因为一口油水很足的鳖羹,公子宋和郑灵公差点打起来呢……”
第287章 刘盈:寄生怪?食材罢了!
燕国。
蓟县。
燕王府。
刘邦满脸气呼呼的样子。
吕雉只当没见到,开开心心的撸着猫。
而在另一边,卢绾和虞姬相视一笑,品着一种黑乎乎的饮料。
嗯,就是热可可。
这是从南洋运来的当季新品,味道醇厚,远超过那些用代可可脂做的科技与狠活。
而刘邦此刻的生气,主要是他们早晨出宫溜达的时候,去参观了一家正在讲经的新佛教寺庙。
大雄宝殿内,正中摆放是一尊头戴平天冠,腰悬利剑的佛像。
这自然是刘盈。
重要的是,这间寺庙的塑像看起来慈眉善目,和别的寺庙那种睥睨四方,唯我独尊的佛像有所不同。
嗯,蓟县的佛寺名为慈恩寺。
因此,佛像做谦卑状,目光朝向一旁的满脸温和的胁侍菩萨。
佛母孔雀菩萨。
那尊佛像没有什么别的特点,唯有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炯炯有神。
这很明显是吕雉的模样。
吕雉自然很满意。
刘邦将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一尊高鼻梁、高额头,也就是隆准而龙颜的塑像后,就一直气到了现在。
兔崽子,等你回来了乃公再收拾你……刘邦咬咬牙在心中将这件事记下,旋即招呼人将麻将送来,享受起退休皇帝的美好生活。
………………………………
汉皇县。
相比较某太上皇的快乐退休生活,刘盈这个现任皇帝就很苦逼了。
他马不停蹄的自蓟县一路赶来这座北方最大的重工业城市。
远处,一道道烟囱高高耸立。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和肉眼可见的雾霾。
机器的低沉轰鸣和蒸汽的嘶叫声清晰可闻。
一列列装着煤炭和矿石的火车缓缓驶入工厂区,又有一列列装着成品的火车相对驶出工业区。
刘乐捂着鼻子:“我总算明白弟弟你为啥要把工厂都迁出长安城了……”
张不疑附和着用力点头。
他觉得在这种环境下,他连一天都无法生存!
另一边同样做男装打扮的卢虞也是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尤其是被她抱在怀中的刘炎,更是把小脸都皱在一起,满脸痛苦至极的表情。。
刘盈望着眼前雾霭弥漫的场面,莫名觉得有些滑稽。
毕竟大汉的首都位于关中,在长安,但并不是护城河的某地貌似依旧苦逼……
“走吧,去皇家海军驻地!”
刘盈拨转马头,果断选择不进入前方的工业区。
………………………………
汉港。
这里是皇家海军第一舰队的母港。
楼船将军刘钊早早等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盯着远处的道路。
少顷,十数骑飞驰而来。
当先一人,自然是嫌弃工业区脏乱差而改道海军驻地的刘盈。
“末将拜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望着眼前哗啦啦跪了一片的将官,刘盈笑着摆摆手:“都起来吧,朕今日微服到此,一应礼节从简!”
刘钊从善如流。
他站起后,笑容满面的向刘盈走去。
不只是他一个,在场的所有海军将官尽数喜笑颜开。
毕竟在刘盈之前的‘高瞻远瞩’和默许下,他们才能从之前讨伐巽加的战争中大捞特捞了一笔!
毫不夸张的讲,这笔钱够他们吃用一辈子了!
刘盈笑吟吟问道:“海军返港之时,士兵情绪还都稳定吗?”
“稳定,稳定的很!”刘钊重重点头:“海军无论是南下还是北归,路上到处都是海港,一路上不缺吃喝,士兵自然不会沾染那种长时间看不到陆地而引发的疾病!”
刘盈环顾左右,笑容满面:“这就好。”
嗯,其实他问这些话挺多余。
毕竟东南亚航线是一条被历史证明过的,很是安全的一条航线。
但不问这句话,怎么能体现他爱兵如子呢?
刘盈停顿了一下,接着问道:“船只可都修缮了?”
刘钊回答道:“一些修好了,另一些正在修。此次南下,着实让北方的海军士兵增长了见识,也暴露了海军训练的很多缺陷。”
“嗯,还有。”
“南洋气温高,水里面的寄生物太多了……”
他有些惊恐的说道:“不修不知道,返港的那些船被运送到干船坞之后,船底属实是触目惊心,满是很多奇奇怪怪的贝类不说,就连船板都快被一些虫子钻透了!”
“哦?”
听到船板被虫子钻透了,刘盈顿时来了兴致:“带朕去看看!”
…………………………
干船坞。
这是一种供船舶出水检查、修理的封闭船池。
此刻,这里停放着十几条体型硕大的海军舰船,数百工人忙碌其中,铲掉船底诸如藤壶之类的寄生物,并且将损害的船板拆除,替换上全新的船板。
张不疑望着拆除下来的堆积如山的船板,瞪着眼睛发呆。
他来之前已经有所心理预期,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有这么多!
“难怪辽东、辽西两郡多了那么多的平原……”张不疑贴近刘乐小声嘀咕:“看样子那些被砍掉的树木都送到这里了!”
刘乐深以为然的点头。
毕竟他们来之前刚去看过那边的国营伐木场,属实是大为震惊!
嗯,国营伐木场早已经装备了大量的蒸汽锯木机,从前那种需要三五个人轮番锯两三个小时才能放倒的大树,锯木机十分钟就搞定了!
重要的是挖掘机。
从前砍树最为麻烦的一点,就是挖树根。
老树盘根。
面对着将根须深深刺入土壤的大树,除非是鲁智深来了,否则需要十几个人连着挖好几天才能把树根刨出来!
但有了挖掘机,一切就不同了。
左挖一下、右挖一下,最后挖斗用力,整个树根就从土里被挖出来了!
前后十几分钟,简单粗暴!
也因此,辽西、辽东两郡的移民数量逐渐增多,从前那种千里无人烟的场面再也不见!
但在另一边,刘盈看着堆积如山的废弃船板,顿时有些心疼。
毕竟皇家海军冠了‘皇家’这两个字,从萧何当相国时期国家就不再给皇家海军拨款,因此从造船、维修,再到士兵的饷银一律是少府提供。
所以,那些船板就是刘盈的钱!
刘盈想了想,叫过刘钊说道:“先传令下去,暂停舰船维修。”
刘钊满脸不解。
但他是军人,自然要无条件服从命令。
因此他立刻转身,将刘盈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接着,他才看向刘盈问道:“陛下,为何要停止维修舰船呢?”
“对呀,为什么?”刘乐也眨着一双豆豆眼。
怎么哪都有你?烦死了……刘盈恨不能一脚把旁边那只矮墩墩踹上天,但他不敢,因此只是木着脸回答道:“你们看,现在这些船板虽然刷有漆,但并不能抗衡海水的腐蚀。”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在木头板外面加装一层铁皮……”
“这样,海水腐蚀的是铁皮而不是船板。”
刘乐满脸懵逼:“铁难道还没有木头贵?”
刘盈只是翻翻白眼,没有说话。
刘钊解释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至少在船上,至少在如今的汉国,铁皮要比木头更加廉价易得!”
刘乐瞪着豆豆眼:“不懂!”
在她怀中,刘炎也是同款表情:“不懂!”
刘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卢虞也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凑到刘炎旁边,用同款懵逼的眼神注视着刘盈:“不懂。”
刘盈越发乐不可支。
他摇摇头说道:“刚砍下来的木头并不能直接当船板用。”
“需要经过处理,让木头彻底干透之后才能用来造船。”
“这一过程大约要持续好几年,烘干窑虽然可以快速烘干木头,但烘干的效果并不均匀,不足以杀死木头上的所有细胞,因此当船只下水之后,这些细胞重新吸水就会让木板变得扭曲。”
“而铁皮不一样。”
“你们也看到那边的工业区了吧?”
“铁皮,要多少有多少,当天做好的铁皮当天就能钉在船上!”
张不疑皱皱眉头:“可是,铁不是更容易生锈吗?”
“没错!”刘盈点点头:“所以,要改变现在这种刷漆方式……”
“准确的说,是不再刷这种黑乎乎的大漆,而是另一种硫化铜防污漆,相比较之前的大漆而言,这种硫化铜防污漆可以很好的阻止海洋生物的附着,对于延长船板的使用寿命很有帮助!”
“嗯,这主要是硫化铜防污漆具有一定的抛光作用和耐海水冲击性,刷漆的船底能够水下保持表面光滑,这样就不会被诸如藤壶之类的生物寄生了……”
刘盈边说,边从湿哒哒的木头板中寻找着孔洞。
刘乐凑过来:“弟弟,你找什么呢?”
“船蛆。”
刘盈自顾自翻找,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旋即用剑劈开,露出了里面那些看上去很是恶心的蠕虫。
卢虞猛地一个激灵,尖叫一声退的八丈远……
刘乐也差不多是这个神情。
毕竟船蛆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
但刘盈却满是口水滴答的样子。
船蛆其实是一种蛤。
嗯,就是花甲。
只不过长得比较丑陋。
刘盈从前吃过一次,口味类似生蚝,清甜鲜美,而且还让人颇有一种猎奇的快感。
重要的是,那玩意贼贵……
因此,他让人找了个罐子,将找到的船蛆一一装了进去。
这就是他今晚的下酒菜!
不要钱,吃个爽!
“弟弟,你捡这些东西干嘛?”
“吃啊!”
“哈?那……好吃吗?”
“当然好吃!不信你自己去劈几块船板,抓点回去尝尝不就知道了?”
第288章 刘盈:烂下去还能凑合过,瞎治理死的更快……
关中。
连日来,漫天都是云山云海,就像有谁扯开了一块大灰布,把偌大的天空囫囵个的全给遮下来了。
无穷无尽的雪花,时而零零落落,时而飘飘荡荡,直到十二月二十二日这天,降雪才终于停止。
于是,雪后初晴,云层退去,天空顿时显得高远而开朗。
举目望去,漫天的云朵悠悠东去,宛如解冻的江河,载着片片浮冰向大海流去。
也就是在这天,一列硕大如山丘的蒸汽列车携带着漫天的飞雪,风驰电掣般自关东驶入关中,最终停在戒严中的长安北站。
这是皇帝的专列。
长安城,你们的皇帝回来了……刘盈走下车厢,脑海中莫名响起了这么一句话,嘴角向上扬了一下。
但也仅此而已了。
毕竟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冷着脸的曹参、周昌,以及被曹参强行拽来当靠山的萧何。
嗯,按照当初约定,刘盈应该在一个月前返回关中,但他以下雪路滑为由,硬生生拖到了腊祭前的第三天……
曹参很清楚,这全是借口!
所以,他今天已经做好了当大汉比干的准备,做好了死谏刘盈不成,然后一头撞死在刘盈面前的准备!
风萧萧渭水寒,平阳侯一去兮不复还!
曹参脸上的神情,顿时满是悲壮了起来……
但刘盈不给他这个机会,或者说,是刘邦不给他这个机会。
“咳咳……”
刘邦缓缓走下火车,故意沙哑着嗓子:“都怪朕,人老了,这病就来了……要不然,也不会拖累皇帝不能尽早西归。”
嗯,他装的。
不过后一句话却是真的。
毕竟就是他玩疯了,刘盈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在外,这才一直迁延时日,直到今天才回到长安城。
嗯,这也是假的。
造成这一切的后果,就是他俩的心照不宣。
刘邦不说走,刘盈也不说,然后就这么一天天的拖了下去,直到吕雉看不下去了,才把玩疯了的一大一小撵了回来……
但此中密辛外人不知。
见到刘邦装病,曹参赶忙换了一副面孔,满脸殷切的围着刘邦问东问西。
周昌虽然满脸疑惑,但这种事他作为臣子的怎么敢去打假?
于是,他只能是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刘盈。
严格意义上说,作为曾经的太子詹事,他是看着刘盈一点点长大的。
从前的刘盈勤于政务,每日里甚至批阅奏疏直至凌晨,但现在,奏疏却大多是那群侍中、议郎代为处理,刘盈只是负责签字盖印!
属实是消极怠政!
陛下,你才刚过三十啊……周昌满脸幽怨。
刘盈只当没看见。
他晃晃悠悠走到搀扶着萧何的萧禄身边,先是向萧何行礼问好,接着看向萧禄:“腊祭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毕竟萧禄担任的是奉常,九卿之首,类似于礼部尚书。
腊祭庆典之事,自然由他负责。
听到刘盈的问话,萧禄颔首说道:“回禀陛下,昨日之前就已经万事齐备,只等陛下西归长安了……”
西归?怎么总觉得这句话是在骂人呢……刘盈脸一黑,点点头:“那就好,今年的事还多着呢!腊祭之后就是新年大朝会,要从‘大圣’改元‘元封’……”
萧何一脸木然。
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了。
嗯,就是刘盈。
毕竟萧何主张的黄老无为而治,组建一个小而精的领导层,只处理国家大事,减少财政支出,民间之事就由那些临时雇佣的斗食小吏解决。
但刘盈自从搞出佐贰官制度之后,就在布局大政府,也就是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朝廷,中央朝廷直接管到乡,也就是后世的县一级!
现在看来,颇有成效。
至少在萧何看来是这样的。
纵观千古,谁家的君主会离开权力中枢跑出去玩几个月,而国家却丝毫不乱,且蒸蒸日上?
哪怕是西周时辖地就几座城的小诸侯,也照样从来没有!
而且,刘盈的折腾不仅于此。
他还要改年号!
有病!
但萧何不知道该如何去治。
因此,他决定再奉行黄老一次。
顺其自然。
嗯,其实是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眼不见为净……
于是,萧何甩开萧禄,慢慢悠悠走向跟在人群后走下列车的刘炎。
不只是刘炎,还有跟着刘盈一起跑出去玩了几个月的刘启、刘德、刘弘和刘武……
老师,要检查作业了!
刘盈在心中为那四个学渣默哀一秒,以及为萧何默哀三秒,接着招来周昌,问道:“今年上计,冗官问题处理的如何了?”
周昌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截至目前为止,共裁撤六百石以上官吏十七人,六百石以下官吏共计两百六十人……”
“截至目前?”刘盈敏锐把握关键词,继续问道:“也就是说,还有冗余咯?”
“陛下果然聪慧,一猜就中!”周昌颔首,小声说道:“臣有一份名单已经送入宫中,陛下回宫之后即可看到。”
刘盈满脸好奇:“怎么?这‘铁面郎’也有怕得罪人的一天?居然不敢公开做事?”
嗯,‘铁面郎’是周昌的外号。
毕竟那厮是茅坑里的时候又臭又硬,就连刘邦亦或是刘盈的面子他都不给,就别说其他的功候诸王,文武百官了。
周昌摇头说道:“非臣害怕得罪人,只是担忧名单公布,恐怕引起朝野震荡,伤了大汉根基。”
刘盈越发感到好奇:“裁撤不合格的官吏,如何能够伤了大汉根基?”
周昌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道:“陛下可知各地郡守、郡尉、县令中有多少人是功候子弟?”
刘盈思忖了一下:“具体数字朕不太清楚,但恐怕要在七成以上吧。”
这时候大汉开国也就二十七年,就连很多的功臣一代目也还在当打之年,他们在国家担任高官也很正常。
至少他们的忠诚值得信任。
听到刘盈的话,周昌轻轻点头:“陛下果然洞若观火。功候子弟确实占比七成以上。”
刘盈问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周昌正色说道:“大为不妥!”
刘盈闻言,两条眉毛拧成一个‘川’字:“愿闻其详。”
周昌回答道:
“根据臣的调查,以及这次上计的数据,那些人中大多只能获评‘中上’,从前自然得过且过,若是按照陛下此次裁撤冗官的标准,他们要被尽数清退!”
“而且,他们能得到这个‘中上’考评,大多还依赖身边幕僚,是那些人在他们出谋划策,甚至代为主政……”
“这些时日,随着臣裁撤冗官,那些自知必在裁撤名单中的官员应该就该主动上表请求辞官了……”
“如此,可保留些许体面。”
刘盈沉默。
如果有熟悉他的人,会知道他现在是在憋笑。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有放任勋贵子弟们烂下去,大汉的国祚才会绵绵不绝!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
官位就那么多,勋贵占一个,寒门就少一个。
若是勋贵人才辈出,那么凭借着他们的人脉和祖辈的功绩,必然要占据朝堂大部分位置。
那寒门子弟、普通百姓怎么办?
寒窗十年,难不成真就是个笑话?
那么,想要出人头地,他们恐怕只有造反这一条路了。
就像是安史之乱中的很多投靠安禄山的河北、以及‘边塞诗人’为主的寒门子弟。
因此,刘盈要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勋贵集团。
这样,既能够为寒门子弟腾出来一些上升通道,又能利用那些忠心且有能力的勋贵子弟去占据关键位置,彼此制衡,好让皇帝从中取利。
也因此,他不会此刻就借着裁撤‘冗官’的由头,如周昌所想的那般,将所有考评不合格的勋贵子弟一扫而空。
治大国如烹小鲜。
慢慢来,从长计议。
毕竟刘盈也不过三十岁刚出头,正是体力和心智的巅峰期,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慢慢将大汉变成他想要的模样,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躺平享福的局势。
尤其是他一转头,看到的就是冲萧何露出满脸傻笑,试图萌混过关的刘炎,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他记得很清楚,那小崽子这段时间光玩了,一篇文章都没有背!
于是,刘盈迅速找到了罪魁祸首。
刘邦!
就是这老头带着那群小崽子到处疯玩!
而此刻,刘邦正在向周勃、夏侯婴等人吹嘘他在燕山猎熊,辽东猎虎的事迹。
但大家其实都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只不过无人拆穿,都是一惊一乍的附和着刘邦,听着他讲述着这些时日的冒险故事。
刘盈无声笑笑。
他有些想要立刻看到周昌的奏疏了。
不过他没走几步,治粟内史张苍就喘着粗气追了上来:“陛下,等等老臣……”
刘盈站定,笑容满面:“北平侯有事?”
张苍点头说道:“臣敢问陛下,是真的要再减免一年天下万民的口赋、算赋等人头税?”
刘盈回答道:“那是自然。朕金口玉言,岂有更改之理?”
张苍沉默不言。
刘盈问道:“今年上计也结束了,各地可有因免收人头税而无钱可用?”
张苍摇了摇头:“没有。按照陛下之前安排,对各郡县进行税赋返还,转移支付后,国库尚且结余七十多亿汉元……”
刘盈笑着说道:“那不就好了?今年大朝会时,就将诏书颁布天下,让大汉万民过个幸福年!”
第289章 刘邦: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大圣九年终于画上了一个句点。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一刻为大圣九年的终结而惋惜,因为立刻随之而来的就是元封元年。
汉律,新年大朝会。
因此,和普通百姓早在十二月二十五日腊祭这一天就进入休假期不同,大汉的官员不仅在年三十不能休息,更是要在大年初一的凌晨就等在宫外,准备朝贺皇帝。
只有到了下午,他们才能算是开始休假。
这就是官员之苦。
天边隐约泛起几丝亮光之际,大朝会正式开始。
狮吼虎啸,大象嘶鸣,黄钟大吕,笙箫鼓瑟之声不绝于耳,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甲士扈从着皇帝车驾从远处而来。
刘盈兴致缺缺的打着哈欠。
不想上班。
眼前这种场面不可不谓之宏大,但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重要的是,昨天晚上他偷偷溜出宫去玩了,此刻困得要死……
没过一会儿,他在丹陛之上坐下,强打起精神木着脸接受文武百官、功候诸王以及番邦使者的朝贺。
“好像又少了一些啊……”
刘邦轻声呢喃。
刘盈侧过头,冕旒啪啪打在他的脸上,但他满不在乎的看着刘邦问道:“什么又少了?”
刘邦目视前方:
“自己看,那些番邦使者是不是比往年少了很多。”
“这就很不热闹了……”
“真扫兴!”
刘盈笑着回答道:“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去岁汉军横扫身毒诸邦,灭国不下一百……不过,爹你看,那帮家伙的脸上都挂着笑容,看起来十分喜庆呢!”
刘邦顺着刘盈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见到诸如周勃、夏侯婴等人尽皆笑容满面,浑然没有因为半夜就开始排队准备上朝的那种疲倦。
唯有韩信,在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猛然翻了一个白眼……
这一波,主打的就是一个桀骜不驯……
刘邦懒得理会那个刺头。
尤其是他一想到自家孙儿要娶那厮的女儿,让那厮凭空矮了自己一辈后,就莫名乐不可支。
因此,他只是轻声问道:“为何?”
刘盈眼中闪过几分促狭:“爹你是问淮阴侯为何翻你白眼吗?”
嗯,他也看到了韩信的表情……
刘邦黑着脸:“竖子讨打!”
刘盈岔开话题,笑着说道:“因为灭亡身毒诸邦后,他们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啊……”
刘邦皱眉。
如今刘盈年过三旬,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算是国有长君,因此他彻底退居二线,终日里游山玩水,对于身毒发生的事情只是偶尔从报纸上获知一二,他知道汉国一举灭亡身毒诸邦,获得了大片土地,至于后续的很多事情他不想问,也懒得问。
因此,刘盈主动解释道:
“灭亡身毒诸邦后,大汉获得了二十亿亩耕地,我让博阳侯将土地丈量并切分,然后全部打包拍卖了出去,用这笔钱完成对得胜士兵的奖励、以及补贴国库开支……”
“诸如舞阳侯(樊伉)、汝阴侯(夏侯婴)、绛候(周勃)等人都慷慨解囊,成了身毒那边的大地主呢!”
“岂能不喜笑颜开?”
“嗯,不只是他们,姐姐也在身毒买了好多地,算是真的成了个富婆呢!”
刘邦点点头,不再言语。
这件事他知道。
嗯,就是刘乐在身毒大量买地的事情。
大圣二年有律令,将国内的土地大致分为三部分。
官田、公田,和私田。
私田是由百姓自己开垦,亦或是因为各种原因继承而来的土地,这些土地允许私人买卖,只需要向地方官府上交一笔印花税和契税,即可完成土地所有权的变更。
不过私田数目相较于其他田亩的数量占比寥寥,而且不是以农田为主,大多是宅院或是店铺。
而官田和公田主要是农田。
官田就是官府持有的土地,公田就是授予百姓的土地,这二者在一定程度上会转换,所有权始终归国家所有。
这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的底层保障。
但在二者之中,却有灰色地带。
豪强大户占有的土地,大多就是通过私下交易,以及代持的方式将国家的公田转为自己的私田。
大圣二年的律令,就是为了厘清这些田亩。
虽然无法杜绝豪强大户用类似手段兼并土地,但至少给他们制造了一些麻烦,让他们无法用很低的成本就占有大片土地,并且给将来收拾他们创造了一些有利条件。
而春江水暖鸭先知。
因此,很多勋贵才会在身毒各种买地,做好了随时坚持国内土地的准备……
而且,身毒一年三熟,投资土地的年回报率甚至在百分之五以上!
重要的是,从那里赚的钱干干净净,每一分都花的硬气!
不过刘乐在身毒买地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要应对的是推恩令。
虽然她和张不疑只有张无忌这一个继承者,但这主要是因为她是大汉公主而且是刘氏团宠的缘故,将来张无忌可娶不到公主,自然能有四个老婆,十七八个孩子……
然后,小张无忌们又三妻四妾。
家产就不够分了。
所以,刘邦对刘乐这种未雨绸缪的行为甚是满意。
为此,他还悄悄将他攒的私房钱拿出来了一些,背着刘盈和刘肥等人偷偷塞给刘乐,补贴公主府家用……
毕竟他现在不是皇帝了,不能名正言顺的将国家的土地赏赐给自己的儿女……
但刘盈可以。
比如此刻礼官正在抑扬顿挫的念诵的诏书。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
就是刘盈终于在刘暄的软磨硬泡下,允诺她和陈婴的孙子陈午定亲,在她大学毕业之后成婚。
因此,刘盈赏赐了刘暄食邑百户,良田千顷,并且在挨着长乐宫南边的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始给她修建公主府……
满朝文物对此表示淡定。
毕竟家天下。
他们只是对担任中山国相的陈禄,也就是陈午他爹表示羡慕。
皇帝的女儿虽然长得不是那么漂亮多姿,也许可能会刁蛮任性,但却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大金猪!
比如芷阳长公主。
张不疑能成为大汉首富,难道只是因为他是留候张良的嫡子?
在一阵交头接耳的嘀嘀咕咕中,礼官开始念诵新年的第二道诏书。
与此同时,那些遍布长安城的广播喇叭开始同步诏书内容。
其实这份诏书的内容也并不复杂。
恭贺皇朝改元,故此再免一年人头税!
作为大汉管家的张苍哭晕在角落。
但所有人都表示淡定。
毕竟去年已经免了一年,今年再免也不稀罕。
重要的是,去年即便是免除了人头税,但国家却并没有陷入财政赤字,年底结余很多,财政状况良好的一批……
而且,今年还会有大量拍卖身毒土地的钱入账,财政更加健康!
不过大臣们淡定的原因,是他们有钱的很,完全不在乎那一点小钱。
可普通百姓就不同了。
他们往日里精打细算,恨不能将一分钱撕开了花,如今骤然得知又免征了一年的税,无不是心花怒放,欢呼雀跃。
毕竟如今的汉国将钱币细分为了‘元’和‘分’。
一‘元’就是一‘钱’。
但一‘元’的购买力,也就是价值要远远超过从前的一‘钱’。
毕竟粮食价格从早年间的百‘钱’一石,稳定在了如今的八十‘元’一石。
但人头税却保持不变。
既民年十五以上到五十六岁出赋钱,每人一百二十钱为一算,是为算赋。
在货币改革之后,每个十五岁以上的百姓每年需要缴纳一百二十元的算赋,以及用以免除服劳役的更赋。
‘元’大于‘钱’。
一百二十元,就远大于一百二十钱。
按照现如今一夫一妻普遍有五个孩子来算,一年的各种人头税就在一千元以上。
换算成粮食的话,一个家庭一年至少要向国家交纳七百五十公斤的粮食。
这是一笔很负担很重的钱。
如今,免了!
于是,欢呼声渐渐传入宫中。
刘盈自然笑容满面。
他准备请眼前的这帮家伙吃完今年的第一顿饭后,就再度溜出宫玩一会!
嗯,主要就是听百姓是如何夸他的……
吕雉无意中瞄见刘盈的神情,微微靠向刘邦,小声嘀咕:“我有一种感觉。”
刘邦满脸好奇:“嗯?”
吕雉压低声音:“你这个败家子儿子明年应该还会找借口免除百姓赋税……”
刘盈:“……”
刘邦险些笑出声。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他和吕雉夫妻多年。
此刻虽然吕雉称刘盈为败家子让他很是开心,但吕雉的口气却是满满的炫耀,尤其是‘借口’这两个字,更是内涵十足……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明年免除赋税的借口应该还是会如同去年一样,宣称为吕雉庆贺寿辰而减免天下人赋税!
知子莫若父。
刘邦很笃定自家那个混账东西是做出来这种事的!
毕竟,他在庙里连个塑像都没有……
大汉以孝治天下。
可是,孝顺父亲难道就不是孝了吗?
刘邦喟然长叹,只恨刘乐不是个男孩,亦或是大汉没有将皇位传给女人的先例……
否则,他定然要废了刘盈,将皇位传给他的贴心小棉袄!
“爹,等下去长安新区转转?”
“嗯?好啊好啊!”
“转完了咱们直接去上林苑钓鱼!”
“可以可以!”
“此刻虽然天寒地冻空军的概率无限大……但所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要的就是这种遗世孑立的氛围!”
“不错不错!”
……
第290章 刘盈:父子显眼包!
长安新区。
刘邦坐在马车上久久不语,做目瞪口呆状。
他现在满脑子疑惑,他只是出去玩了几个月,不是几年,什么时候这里居然变化这么大了?
所以,世间莫非真有观棋烂柯之事?
刘邦满脸不可置信。
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座摩天大楼。
二十五层,高九十九米。
当然了,现在只建成了三分之一,但这也一样足够震撼了!
毕竟这是平地起高楼,可不是修建宫室时先堆出占地极广且高几十米的台基,然后再在台基上修建高不过十米的宫舍。
因此,不只是刘邦,同样坐在马车中的卢绾,以及死皮赖脸跟过来的刘乐和张不疑也是满脸惊诧的表情。
尤其是张不疑。
长安新区的项目他一直有在跟进。
毕竟他算是最早一批涉足建筑行业的勋贵,名下有好几支中标并参与长安新区建设的施工队。
所以,他满脸震惊。
刘盈洋洋得意,在马背上昂起头大声说道:“怎么样,朕的帝国大厦可还雄伟?”
张不疑木然点头。
刘乐策马凑到刘盈身边,满脸担忧:“弟弟,这么高的楼会不会塌了呀?”
张不疑也问道:“我倒是不担心楼会不会倒塌,毕竟那边修建的五层楼全数安然无恙,能修建五层楼,就能修建五十层,五百层楼!”
“我担忧的是,这么高的楼,人怎么上去?”
“对哦!”刘乐点点头,脑海中浮现起自己跟着刘盈一起去爬华山的记忆,顿时满脸痛苦的表情。
刘盈笑呵呵说道:“因为有电梯啊。”
张不疑神情凝滞了一下。
电梯他知道也坐过,但每次都晕的不行。
嗯,不仅是因为失重,更多的是担惊受怕……
因此,他恍然大悟:“哈?电梯!我明白了,这个什么帝国大厦定然是座监狱,谁得罪你了你就把他关在顶层,让他每天都坐电梯!”
这厮有病吧……刘盈怒目而视。
张不疑却趴在马背上,向从车窗探出头的刘邦和卢绾解释:“电梯我坐过,就是人站在铁笼子里,用一根钢丝绳把铁笼子吊到高处,人也就跟着到了高处……”
“要是钢丝绳断了,正好是个铁棺材……”
刘邦目瞪口呆。
卢绾哆唆着手指:“草菅人命,桀纣不如……”
毁谤我,他们毁谤我啊……刘盈满脸怒容的盯着张不疑:“这小白脸成天吃软饭,屁都不懂,就知道到处瞎说,你们居然信了?”
张不疑缩了缩脖子。
刘乐双手叉腰:“臭弟弟,你说谁小白脸呢?”
刘盈根本懒得理她,只是手指远处的大楼:“现在那里用的是改良款的电梯,是由一根钢缆负责升降不假,但在电梯笼外面,还有弹簧卡锁和相应的安全措施。”
“这样,即便是钢缆断了,电梯也会被弹簧卡锁固定在电梯间,并不会直接掉下来!”
“只要不作死,那就安全的很!”
“就是因为有了电梯,我才敢造这种摩天大楼!”
刘邦满脸将信将疑。
虽然他对刘盈很是笃定,但毕竟眼见为实,尤其是这种电梯啊、摩天大楼之类的东西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卢绾则有些好奇问道:“盖这么高的楼,让谁住啊?”
刘乐摇头:“反正我是不住,jiojio踩不到地面,我心里不踏实……”
还jiojio?恶心……刘盈狂翻白眼。
过了一会,他才回答道:
“这本来盖的就不是住宅楼,是办公楼。”
“你们眼前这座摩天大楼只是双子楼的一部分。”
“这座帝国大厦是皇家科学家协会的总部,未来搬入这里办公的人也会是很多科技、研发岗位的工师!”
“至于另一座现在正在打地基的将会是金融塔,全天下的财富都将汇集在这里!”
“科技与财富。”
“这将是推动大汉帝国走向新时代的力量!”
刘盈边说,张开双臂,做拥抱未来状,雄姿英发,让人不敢逼视。
张不疑嫉妒的要死。
刘乐星星眼。
这就是那个令她永远感到骄傲的弟弟!
卢绾沉默。
虽然他对刘盈这头拱了他家白菜的猪始终抱着敌意,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刘盈此刻的姿势,配合上他之前的言语,以及这座拔地而起的大楼,确实让刘盈看起来有一种千古一帝的风采!
碰!
远处白光一闪,浓烟袅袅而起。
在照相机小型化、便携化的今天,起居注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文字了。这张记录了刘盈神采飞扬一幕的照片,不仅会被收入起居注中,让后世子孙嫉妒的发疯,而且还会登报,操纵舆论,凝聚人心。
刘盈再度调整了一下姿势,又留下了几张照片之后,才终于放松下来。
迎接他的,则是六只白眼。
刘邦满脸欣慰。
后继有人!
如今刘盈的显眼包属性,也勉强有他七成功力了!
于是,他笑容满面的问道:“还有什么想要显摆的一并拿出来吧,乃公已经等不及了!”
刘盈装作满脸惊讶:“吔?爹你咋知道?”
刘邦洋洋得意,挑挑眉没有说话。
刘乐瞪着一双豆豆眼:“嗯?难道还真的有稀奇古怪的东西?”
“稀奇古怪?”刘盈脸上挤出礼节性的微笑,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滑稽:“真好,阿姊没说我这是奇淫巧技……”
嗯,古人其实没错。
奇淫巧技。
在大洋彼岸,当蒸汽机发明之后,有些人使用蒸汽机去做创造未来的事情,而老色批则不然,他们将蒸汽机小型化,用曲柄驱动一根棒棒左右移动,就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玩具……
人用。
准确的说是女用……
但刘乐不知道自家弟弟脑子里充斥的黄色废料,只是有些疑惑:“可是,你做出来的那些东西都很有用啊,而且不少还能帮我赚钱呀……”
我谢谢你啊,专利费记得交一下哈……刘盈露出了乙方的笑容:“那,咱们走着?”
片刻之后,刘邦再度看着停放在工地上的硕大机器发呆。
刘盈笑吟吟的说道:
“这就是用来修建地铁的盾构机了……”
“不过不是自动,而是手动……”
刘邦皱眉:“地铁?那是什么?”
张不疑轻声解释道:“地铁就是在地下行驶的火车……嗯,是马车。两匹或是四匹驽马拉着一截火车车厢,是一种方便大众出行的轨道交通工具。”
“不过这种盾构机我不懂……”
“地上还不够走,非要去地下?”卢绾满脸不屑:“你看把你能的!”
“不去地下去哪?飞过去?”刘盈针锋相对:“长安城时常堵成狗的画面卢叔又不是不知道,这新区修好之后,要不了几年也会堵成狗,到时候再去修地铁,不是添乱?”
他指着地上的大坑:“挖地铁的时候肯定要封路,这不就让本就拥堵的道路变得更堵?”
“再说了,等到房子都盖好之后,挖隧道的时候说不定会把别人房子挖塌……”
“所以,只能现在干!”
嗯,还有就是长安新区从来都人迹罕至,也没有什么王侯将相的坟墓,这就完全不用如后世西安修地铁时,动不动就挖出来一座古墓从而耽搁进度了……
卢绾瞪着眼睛,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刘邦却看着这一幕很是开心。
他搂着卢绾的脖子,看向刘盈问道:“给乃公讲讲,那大家伙是怎么用的?”
刘盈望了过去:“盾构机?”
刘邦点头。
卢绾虽然不想承认,但也满脸好奇。
“盾构机是用来挖隧道的……”刘盈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从前挖隧道的时候越往深处越容易坍塌,会造成伤亡。”
“于是,就有了盾构机。”
“人只需要站在机器前面挖隧道就行,每挖开一段隧道,盾构机就会向前移动,用千斤顶将那一圈铁桶子顶到隧道上面,防止坍塌。”
“紧接着后进场的工人,就在隧道墙壁上铺设模具或是打入支柱,再灌装水泥,形成一个稳定的隧道。”
“但这种方式太浪费工期了。”
“因此就有了现在这种的盾构机……”
“盾构机前端有遍布钢刃的旋转轮,施工时几个工人轮番转动绞盘,通过齿轮带动钢刃旋转挖掘前进,而且那些挖出来的土石也会顺着同步移动的传送带送到后方。”
“就是有了这种盾构机,才有了一大堆的穿山隧道。”
“比如通往西海郡的铁路,新修的铁路因为不用频频翻山越岭,因此从关中抵达西海,要比从前节省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
刘盈说完,站在洗刷的很是干净的盾构机前,又开始用各种姿势拍照……
卢绾:“……”
刘乐:“……”
刘邦却喜滋滋的走了过去,和刘盈并肩而站,面朝着照相机的方式挺胸抬头,微微侧着脸,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
嗯,这是他最喜欢的拍照姿势……
ps:世界上第一条地铁是英国伦敦的大都会地铁,于1863年建成通车,当时是清同治二年。高381米的帝国大厦则竣工于1931年4月11日,而在1871年,芝加哥保险公司大厦是世界上第一幢现代钢框架高层建筑,开摩天大楼先河,当时是同治十年,同年巴黎公社成立、失败……
第291章 在作死的路上狂飙突进……
会稽郡。
吴县。
如今的东方明珠虽然大半还在海里,但江南地区却得益于刘盈早年间不遗余力的投资,早早就有了几分后世赋税之源的雏形。
元日(大年初一)之后就是上元节。
对于繁华程度不怎么逊色关中的鱼米之乡而言,上元节同样举办的异常隆重,以及铺张。
比如灯会。
不但有民间富户商贾要制作彩灯,官府甚至出钱将大街小巷也尽数挂满了彩灯,从元日开始直至上元佳节,每到夜幕降临,整个县城如梦如幻,灯火辉煌。
主打的就是一个与民同乐。
嗯,或者说……
对吧。
新春时节,金吾不禁,作为一郡首府的吴县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晨光大作,街上之上顿时人满为患,挤满了进城闲逛、购物,然后等待夜间观灯的临近乡县百姓。
一间卖炸果子的店铺门口,站着两个番僧,竹杖芒鞋,身上披着一件打着补丁早已褪色的袈裟,服色黝黑,风尘仆仆。
他们并非在排队买早餐,而是在化缘。
“南无汉皇陀佛……”
“我二人自西土天竺而来,欲往长安拜见真佛,路过宝方,见一山峰乃灵鹫山之小岭,不知何以飞来……”
“故我二人发下宏愿,在此地修建灵隐佛寺一所,塑我佛金身,保一方安宁……”
……
周围的百姓本来懒得搭理他们,但耳听这两个番僧汉语说得很是流利,而且还要给‘我佛’修庙塑金身,纷纷慷慨解囊起来。
没过一会,番僧手中的钵盂里面就塞满了银光闪闪的汉元。
而这还没完。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闻讯而来,准备响应番僧众筹‘灵隐寺’的百姓顿时将道路围的水泄不通。
这不仅是对‘我佛’的虔诚,更多的是对‘保一方安宁’的渴求。
大过年的,没有比这句话更讨人喜欢了。
而在街市边缘,一个做文吏打扮的中年人捻着颌下的山羊胡,略作思索,转身向郡府的方向快步而去。
…………………………
郡府。
穿过前院办公区可见花园,假山水池,曲廊亭台,虽是残冬,但在江南地区却满是绿植,处处藤萝缠绕,小风一吹,隐隐有淡淡清香。
此时太阳升高,阳光洒在人身上暖洋洋,浑没有早晨时驱寒全靠一身正气的窘境。
凉亭中,一个三十多岁,唇薄眼细的男人躺在逍遥椅上,两个精秀伶俐的小姑娘蹲在旁边攥着一双小粉拳头轻轻给他捶着大腿。
此人,正是会稽郡守中牟侯单父缯。
他爹是中牟共侯单父圣。
单父圣是刘邦当亭长时期手下的亭卒,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忠诚可靠,尤其是当初雍齿叛变刘邦战败之际,单父圣不知道从哪搞了匹马让刘邦骑着走,自己留下来断后。
因此单父圣先是担任过太上皇家令,之后又随军讨伐英布,故此封侯,食邑两千三百户。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单父缯满脸无聊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慢悠悠问道:“抱琴呐,你说这诗文中说江水绿如蓝,可本郡守看到的江水为何是浑浊的黄色呢……”
一个小姑娘眨了眨眼:“回君候,大概是因为江水上游砍伐过度吧……报上说,这叫做水土流失!”
单父缯嘿嘿地笑了起来,有些丑陋的大脚指头在小姑娘的怀里蹭了又蹭,赞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本郡守想来,也是这个道理,既然他们拿了钱不办事,那等过几日我就行文陛下,断了那所谓的‘转移支付’……”
抱琴掩了掩锦缎的袍襟,脸蛋儿情不自禁的晕红起来,一双闪亮的大眼睛春情萌动,浑没有被亵弄调戏的愠怒。
宁为富贵妾,不做糟糠妻,如是而已。
这时,那个文吏从远处走来,在厅外站定,抱拳躬身行礼:“君候,卑职有要事禀告!”
单父缯摆摆手,那两个小姑娘顿时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文吏在凉亭中坐下,将自己在集市上看到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
单父缯皱眉:
“不就是两个和尚要修庙吗?”
“让他修!”
“修好了之后收十一税不就行了?”
“这算是什么要事?”
文吏摇头:“君候莫非忘了新春之时,相国府发来的公文?”
单父缯想了想:“免税?”
文吏再度摇了摇头:“不是。”
单父缯问道:“那是什么?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太不爽利了,有话就直说,让我猜来猜去的算个什么事?”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当初他被老爹逼着入仕,他更想做个饱食终日混吃等死的膏粱子,每日和三五纨绔去新丰城走狗斗鸡,勾栏听曲……
然而,因为他老爹是刘邦恩人的关系,各方势力都给他几分面子,官越做越大,居然混成了个银印青绶、秩二千石的郡守。
封疆之臣,牧守一方!
为此,才不得不招募了十几个这种动不动就给他上中下三策的幕僚……
烦死了!
但那名文吏只当没没听见单父缯的吐槽。
毕竟他已经错过了‘考公’的年纪,只有走权臣推荐入仕这条路。
所以,为了获得铁饭碗,让‘纳税人’养一辈子,他态度恭谨的说道:
“并非免税,而是援建西部。”
“按照要求,本年度我会稽郡要拿出财政结余的三成援建西海郡,以及酒泉、武威、张掖、敦煌这河西四郡!”
单父缯摇头长叹:
“咱们这边赚点钱容易吗?”
“不容易啊!”
“财政结余上交国库一半,再援建三成,咱们就只剩下了两成!”
“三成啊,那可是至少五亿汉元啊!”
“白花花的银币,就这么给了那帮养羊的家伙,造孽啊……”
嗯,他其实并非贪官,只是单纯的不理解,故此牢骚满腹。
文吏心中顿时大定,点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但这是陛下的旨意,谁又敢违背呢?”
单父缯瞪着眼睛:“那你大过节的不回家搂着婆娘睡觉,跑到我这里打扰我的雅兴作甚?”
“虽说陛下旨意不可违背……”文吏压低声音说道:“但凡事总有意外,相国只要求援建三成,却未要求相应数额……”
“因此,若是钱花在了别处……”
他边说,满脸暗示。
毕竟会稽郡的钱给了河西四郡,对单父缯这个会稽郡守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要是花在了会稽郡,能不能在考评时弄一个‘最’的评价他不知道,但至少会稽郡的百姓会对单父缯感恩戴德。
尤其是某些利益相关者!
单父缯愣了一下,立刻秒懂。
他捻着自己的胡须:“你现在就去让那两个番僧来见我。就说本君候要拨款给他们修建庙宇,塑‘我佛’并诸多菩萨的金身……”
“尤其是佛母菩萨的塑像,更是要做的美观宏大,不要怕花钱!”
说完,单父缯和文吏相视一笑。
毕竟大汉以孝治天下。
……………………………………
酒泉郡。
玉门关。
驼铃悠悠。
漫天黄沙之中,十几匹骆驼昂着头,缓缓从沙尘中出现,接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向驿站外的石槽。
那里有着看起来浑浊,但却弥足珍贵且干净的水。
“好一个春风不度玉门关啊……”
临近驿站的民房门口,晁错眺望着远处昏黄的天空,轻声呢喃。
但在他身后,那些鱼贯而出,干瘦但结实有力的男人就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他们是筑路工人。
准确的说,是修筑铁路的铁路工人。
虽说如今的气候依旧温润多雨,后世的新疆地区遍地绿洲,罗布泊也是水草丰美之处,但从玉门一直到伊吾(哈密)的这段路,却几乎没有什么河流,合适的定居点更是少之又少。
因此,这段铁路修建起来格外费事。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铁路工人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不只是他们,晁错也是。
但那些人是为了钱,而他却是为了心中的理想。
这些年来他走遍西域都护府各地,见微知著,早已不是昔日那个青涩的少年了。
所以,只要再完成最后一件事,他就能够东归长安,大展拳脚!
不过他并不打算外任为官,亦或是进入权力中枢。
他的目标,是当老师。
更加的准确的说,是给太子当老师!
皇帝早已经是国之长君,观念无法动摇,但太子尚在冲龄,算得上是一张白纸。
这,就是法家学子在为已经势衰的法家做的最后一搏!
因此,他早早就等在这里,等着见那个打扮的很朴素,但一眼看过去就很是鹤立鸡群的男人。
西域都护府大都护。
郅都。
嗯,前西域都护府大都护。
如今的郅都调任回长安,接替候封担任廷尉。
晁错正了正衣冠,擦掉脸上的沙尘,快步走了过去:“末学后生晁错见过廷尉。”
“哦?”
“你就是晁错?”
郅都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神注视着的面前这个黑脸少年。
此人的名头他听过。
帝国双子。
颍川幼麟。
如今,正好看一看是否言过其实!
郅都拍了拍身边草席。
晁错坐下,脸上却没有如寻常少年见到高官或是传奇人物的那种约束,亦或是紧张。
相反,他的神情中满是自信。
或者说,是那种笃定自己现在的位卑只是年幼,将来的成就必然超越对方的信念!
郅都那平日里让人望之胆寒的脸上,微不可见的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才是他心中的幼麟,未来执法家牛耳之人!
“何为法?”
第292章 刘盈:介娘们儿可不是个好人呐!
“何为法?”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刘盈也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不过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刘炎缩着脑袋,只是偶尔偷偷看他一眼,旋即又怯生生的低着头。
嗯,他装的。
毕竟他只是个今年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因此宫中的那些姨娘教过他,这叫做萌混过关!
重点是,萌。
故此,他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大眼睛睁的很圆,布灵布灵的看着刘盈,努力做出一副可爱的样子。
刘盈以手扶额。
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揠苗助长了。
但他却并不打算如那个努力向自己卖萌的小崽子想的那样,摆摆手说出‘去玩吧’这几个字。
毕竟,今天的一切都是小崽子自找的!
嗯,就是刘盈正在上书房读书兼办公,刘炎溜溜达达的跑了过来,然后就被老父亲抓着开小灶了……
刘炎双手捧住自己日渐圆润的下巴:“父皇……”
刘盈自顾自的说道:
“法自君出。”
“不存在什么合理,亦或是什么不合理。”
“只是合理的法会被沿用下去,而不合理的法会被选择性忽略。”
“记住,只是选择性忽略。”
“要不要制裁犯法之人,只取决于制定律法之人,也就是我,以及未来的你的心意。”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懂了吗?”
刘炎很是坦然的摇了摇头:“不懂。”
“不喜欢撒谎,这就是你很让父皇喜欢的一个特点。”刘盈笑眯眯的摸了摸刘炎脑袋:“等到你到了父皇这个年纪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这句话的真意了。”
刘炎歪着脑袋:
“知道了。就像是萧师公给我讲的那些黄老之学的故事,也说是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
“嗯,还有张师公……”
“只不过和萧师公喜欢给我仔细讲故事不同,张师公只是让我硬生生去背诵孔子和孟子说的话,偶尔才会给我仔细讲,所以背起来可累人啦!”
刘盈笑而不语。
这就是他有空没空就抓着刘炎拔苗助长的原因。
小孩子是一张白纸,将来会呈现一幅什么样的画卷,就看家长或是老师如何对其施加影响了。
尤其是太子。
在封建帝制的年代,皇帝几乎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皇帝是国家的最高行政长官,也是最高统帅,在很多时候甚至还是学派领袖,如果再叠加君权神授……
那么,毫不夸张的讲,皇帝就是神祇在人间的化身,拥有弹指间让人间尸横遍野,流血漂橹,让千万人流离失所的能力。
虽然,绝大多数皇帝做不到这一点。
但刘盈可以。
尤其是刘盈当了十七年太子,九年的皇帝,心智坚韧无比,不会因为谁的话而动摇心中所想。
然而政治在于妥协,各方势力都有诉求。
他们无法对刘盈施加影响,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太子,也就是刘炎的头上。
比如挑唆皇子内斗。
这时候太子需要帮手,而利益集团就有了雪中送炭的机会。
当然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刘炎身上。
毕竟现在的功臣集团一家独大。
刘炎作为皇帝和功臣集团中名次靠后但实力第一的卢家的结合体,天然就会有很多势力是他的拥趸。
但他们却会用各种方式去影响刘炎的三观,让他认同他们的理念。
因此,刘盈要做的自然是拨乱反正,让未来的大汉皇帝能够有一个用帝王视角看待问题的能力。
刘盈问道:“你说张师公让你背诵文章,那我考考你!”
刘炎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而根据笑容守恒定律,刘盈脸上则洋溢着浓浓笑意:
“《孟子·告子下》,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
“你接着往下背。”
“背出来了没有奖励,背不出来则有惩罚!”
刘炎扁扁嘴,很想控诉刘盈这种‘桀纣’行为,但小孩子的表演欲望又让他得意洋洋。
这段文章张良让他背过!
而且,是为数不多给他仔细讲过的那种!
于是,他摇头晃脑抑扬顿挫起来:
“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曰:不可,器不足用也。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白圭问孟子,税制改为二十取一可行吗?孟子说不可行,并举了蛮貊为例,说二十税一是北方夷狄地区的做法,采取二十取一的税制,就是行夷狄之道……”
他照本宣科背诵完毕,满脸求夸奖的昂着头。
刘盈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表示鼓励,笑着又问:“那你可知大汉如何收税?”
刘炎愣了一下:“二十、二十税一……”
刘盈问道:“那你说,咱们是夷狄呢,还是孟老头说的不对?”
刘炎斩钉截铁:“咱们是夷狄!”
小破孩瞎说什么大实话!虽然咱们现在的轻徭薄赋是建立在殖民主义的基础上,而殖民主义又确实是蛮子搞出来的东西……刘盈面不改色,抓起一支毛笔:
“朕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刘炎猛然坐直身体,正色说道:“孟老头说的不对!”
他说完,脸上怒气冲冲:“哼!要不是孟老头是古人,我一定揍他!”
刘盈以手扶额。
那小崽子现在的样子刘盈再熟悉不过。
都怪某个老头!
他伸手敲了敲刘炎脑袋:“看在你背诵文章很流利的份上,去玩吧!”
“好耶!”
刘炎一蹦三尺高,下一秒钟拔腿就跑,生怕跑得慢了刘盈反悔。
然后,他就乐极生悲了。
书房门口,卢虞拎着一个食盒溜溜达达走来,猝不及防下差点被这小崽子撞倒!
“母后!”
“母后你没事吧?”
刘炎瞪着眼睛问东问西。
嗯,他是真的很担心。
前段时间他和刘肥在一起练摔跤,好几百斤的刘肥被他轻松摔倒……
为此,他得意洋洋了好几天。
今天跑到刘盈这里的时候,其实还存了要将刘盈也摔一次的想法,但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刘盈先一步考校起了他的功课……
所以,今天刘盈逃过一劫……
面对着刘炎的满脸关切,卢虞只是摆摆手:“母后没事,只是你到处跑的时候注意看路,万一碰到栏杆或是石头上就不好了……”
刘炎点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猛然间看到了卢虞手中拎着的食盒,顿时小脸煞白。
然后,他就一溜烟的跑了。
跑的比刚才还快!
卢虞皱皱眉头没有说话,看向刘盈的时候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陛下教子辛劳,我特意给陛下炖了银耳莲子羹,里面还放了麦冬百合、枸杞冰糖,很补的……”
刘盈则回以苦笑。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盯着卢虞手中的食盒。
这是卢虞最新的爱好。
下厨。
因此她手中的食盒就是薛定谔的食盒。
在没有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能够毒死人的黑暗料理,还是勉强能吃的普通菜品……
刘盈放下手中会稽郡监御史送来的奏疏,积极自救。
“朕年富力强,不需要进补。”
“倒是燕王年岁已高,身体日渐羸弱,需要好好补补……”
“不如……”
卢虞打断他的话,笑靥如花:“我替我爹多谢皇帝哥哥关心!不过不劳烦皇帝哥哥挂念,我这次煮了一大锅银耳莲子羹,大家都有份的!”
她说完,满脸求夸奖的样子。
毕竟她所谓的大家都有份,自然是真的大家都有份。
不仅是刘邦、吕雉,卢绾、虞姬,就连窦漪房、许负等皇妃,以及戚姬、薄姬之类的太上皇妃,以及刘乐、吕公、吕泽、吕释之等沾亲带故的人都有!
主打的就是一个一网打尽!
刘盈人麻了。
尤其是当卢虞笑容满面的将莲子羹摆在他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布灵布灵盯着他的时候,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回想起一句话。
大郎,吃药了……
朕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狗带……刘盈心如电转,摇头说道:“对了,朕还有几份奏疏亟待处理,你把东西放下,我等下再吃……”
卢虞哪里肯答应。
毕竟这是她辛辛苦苦好几个小时的成果,自然期望从刘盈这里获得五星好评!
一如她前几天给刘盈做的各色料理……
因此,她笑的很甜:“没关系的,陛下批阅奏疏,我来喂你!嗯,先尝一口!”
她说完,略带几分羞涩的拿起碗,挖了一勺,轻轻吹了几口抵在刘盈紧闭的唇边,旋即语气中多了几分威胁:“啊……”
刘盈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啊……”
他闭着眼睛张开嘴,旋即一用力,如猪八戒吃人参果般直接咽了下去。
卢虞这才满意,盯着刘盈问道:“陛下,好吃吗?”
刘盈正想无脑夸夸夸,但视线扫了一眼桌子上的奏疏,轻声吟诵:“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卢虞重复了一遍,眼前一亮,满脸崇拜。
接着,她有几分恍然大悟的说道:“万事只求半称心……皇帝哥哥的意思是我做的莲子羹虽然没有御厨做的好吃,但却一般的好吃。”
“对吗?”
刘盈能说什么?
“没错,一般般好吃就行了……”
卢虞顿时满脸感动,挤进刘盈怀中:“皇帝哥哥你真好……”
“我知道我很好,但你能别动手动脚吗?”
“就动,就动!”
第293章 刘盈:祖宗之法?em……其实我至少算是个宗呢!
安海都护府。
旧港。
晨光微亮,作为大都护的申屠嘉立刻开始忙碌起来。
现如今正是夏粮转运的关键时刻,每天都会有几十上百条满载着稻米、小麦、大豆的货船进港补给,然后再度向汉国远航。
嗯,旧港,就是后世的马六甲海峡。
现在的汉国本土实行的是三圃制。
三圃制,也被称为三区轮作制,即耕地大致被分为春耕、秋耕、休耕三部分,轮流用于春播、秋播、休耕,每一块土地在连续耕种两年之后,可以休耕一年。
而在这休耕的一年中,土地其实并不会完全闲置,而是等到杂草和收割时遗漏的谷物发芽后,再将牲畜驱赶进去边吃边拉屎,极大程度增加土壤肥力。
如此兼顾农牧,增加农民收入。
嗯,这样还有个好处。
那就是三圃制下的粮食总体产出数量,要比那种全靠化肥提升的亩产的全年无休轮作制度产出的粮食数量少一些,再有官方宏观调控,规定粮食最低价格,就可避免谷贱伤农的现象。
因此,从海外贩运粮食到汉国售卖才有利润。
毕竟殖民地人工便宜……
嗯,这是真的。
如今的大汉已经一只脚迈入了工业时代,作为全球工厂,自然各地随处可见大型工业园区,这也导致了汉人除了做农民之外,要比殖民地的人多出了一个选项。
工人。
种地不赚钱,不如进工厂打螺丝……
反正大汉对农民征收的是二十税一的田租。
这个税额是按照正常年景统计的平均值。
嗯,就是除非遭灾,否则无论田里种没有种庄稼,到了收获季都要交税。
但二十税一。
也就是说,一亩地如果亩产两石,即二十斗,只需要向国家交一斗粮食的税赋即可。
换算成钱的话,就是八块。
相比较打工的收入,这笔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了,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就是把地租出去。
这样不仅不需要自掏腰包买粮交税,还能从别人那里获得土地的租金!
而这种现象的出现,也就导致了‘一夫挟五口之家、治田百亩’这种典型的小农经济的全面崩溃。
所以,当旧港外的黄金航道上千帆往来的时候,远在万里之遥的长安城,刘盈又在盘算着‘动摇国本’了……
嗯,这一次,他想要干掉的是二十等军功爵制度。
准确的说,是其中的授田法令。
“尔等议一议,这‘摊丁入亩’、二度编户齐民之策可有纰漏?”
刘盈说完,目光炯炯。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奉常萧禄、廷尉郅都、御史中丞赵尧、卫士令虫伍、公车司马令陈豨,典客丞宋昌等几个他培养出来取代功臣一代目的中生代。
而下一代则是冯唐、魏尚、晁错、贾谊、周亚夫……
嗯,还有李广……
但迎接刘盈的是一阵面面相觑之后的满脸懵逼。
摊丁入亩他们好理解。
国家已经连续免除了两次各种人头税,而且国内的田租也确实很低,即便是稍微涨一点,但和永久免除人口税相比,百姓总体来说要减负很多。
当然了,对那些只有千儿八百亩的小农来说是这样的。
但对那些拥有上万,甚至几十万亩的大农场主来说,每年要缴纳的赋税无疑会增加很多!
不过这是汉初,延续的是自战国时期的治国理念。
削峰填谷。
也就是打击豪强,用他们的资产来填补国库收入的不足。
比如开国之时,刘邦从全国各地迁徙了大批富户充实关中,为的就是这个。
毕竟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豪强勾结官府偷税漏税的成本,要远远低于在天子脚下搞这样的小动作。
让他们唯独想不通的是二度编户齐民。
因此,赵尧问道:“陛下,可否为臣再说一遍?”
刘盈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废除从前的民籍、士伍籍、工匠籍、商贾籍这些将不同百姓编为不同户籍,然后规定他们只能从事某些特定职业的窠臼。”
“比如士伍籍。”
“国家的戍卒主要由这些人承担,诸如民籍、商贾籍等户籍的人,只有在特定时候才会被强征入伍。”
“这很不合理!”
“怎么就不合理了?”
门外,响起刘邦那很是特殊的嗓音。
紧接着,他大步走了进来,将弯腰行礼的刘盈挤到一边,自己坐在刘盈的位置上。
门口站着的几个小黄门侍者满脸惶恐,汗流雨下,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毕竟刘邦是太上皇,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
刘盈有些无奈。
今日是他有些失算了,如果不是他把中行説派出去做另外的事情,否则那老头在外面偷听的时候就会被发现。
于是,刘盈挠挠头,挨着刘邦坐下。
“当然不合理了!”
“怎么就不合理了?”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刘盈做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因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
“大汉非一家一姓之大汉,乃天下人之大汉。”
“商贾,自然也应当有主动选择为国家流血牺牲的权利,而不是被强行征召入伍!”
刘邦眯了眯眼睛,轻轻颔首:“算你说得有理!那然后呢?重新编户齐民,要不要重新授予田爵?”
“不。”刘盈摇头:“这就是改制的重点了。”
刘邦侧目:“不授田爵,如何让人家去服更役?”
更役,就是兵役。
刘盈笑着回答:
“方才说过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故此,参军入伍,保家卫国就是每一个国民应该有的义务和权利!”
“所以在新制度下,年十八以上青年,将会强制入伍参军,义务兵服役三年,退伍后给予一定数额金钱作为奖励和补贴,然后转入预备役,每年由所在地县尉组织秋季演兵。”
刘邦暗暗点头。
新制度和旧制度没什么区别。
无非就是将从前那些在和平年间不需要参军入伍的人也纳入了所谓的‘义务兵’之列……
他旋即再度问道:“那么,立功受爵呢?”
刘盈摊摊手:“该怎样还怎样咯?称呼也不变!从前是什么称呼,现在还是什么称呼!”
毕竟二十等军功爵制度从诞生之后,就被加了数不清的补丁,屎山代码不说,职务和爵位也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比如第三级爵位‘簪袅’。
按照最初的设计,担任这个职位的人是军队中的骑兵。
因为簪袅的本意就是马身上的组代,所以这个爵位也叫做‘走马’,意思是要自备马匹上战场。
第四级为‘不更’,平日免除更役,在战时征召入伍后要负责驾驶战车,位于车右,而在‘不更’的左边是‘大夫’,故此被称为车左,是搏杀主力,以及跟随战车作战的步卒和骑兵的指挥官。
但自战国末年,骑兵基本彻底淘汰战车,故此职爵早就分离了。
这是底层,而上层的各种‘庶长’也是如此。
所以,刘盈自然也就懒省事了。
刘邦再度问道:“那田宅呢?”
赵尧、宋昌等人也紧紧盯着刘盈。
这也是他们想要知道的内容。
刘盈摇头:“没了。嗯,准确的说没有田,只有宅。”
刘邦满脸惊诧。
就连往日里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郅都也是如此。
刘盈补充道:“新制度下,田亩和宅地不再属于国家,允许私人买卖,谁买的就是谁的,尤其是宅院,官府只是每年收取一定数额的租税用于修建道路桥梁等基建、补贴亭卒维持治安……”
“因此,战争中立功之人,奖励的也不再是田地,而是金钱和荣誉,以及退役之后可以凭借相应爵位任职为官。”
“任职为官?”刘邦越发惊诧:“哪有那么多官位?”
“有啊。”
刘盈很是郑重的说道:“爹你也是知道的,普通士兵第四级‘不更’就到头了,想要越过民爵这一阶层,只怕难于上青天!”
刘邦点头。
赵尧、陈豨、宋昌等在军队厮混过的人也满脸庆幸,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做太子的狗,真不错啊!
“也因此,这些退役的军吏大可以充作里正、亭长、游徼之类的底层斗食小吏。”
刘盈笑呵呵说道:
“汉律十里一亭,十亭一乡。”
“总人口两千万时的斗食小吏数量,和总人口两亿、二十亿的小吏数量自然不是同一规模!”
“因此,多的是岗位安置退役的军吏。”
“至于那些更高爵位的军官……”
“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军队自然也不例外。”
“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离不开那些身经百战的军官,因此他们的服役期会延长到四十岁之后,这基本上就退休了……”
刘邦摸着胡须一言不发。
从前的汉国,官府的政令最多到乡,也就是后世的县一级,即乡啬夫是由朝廷任免,这已经是汉国能做到的极限了。
但如果按照刘盈所说的新制度。
汉国的掌控层级,将达到史无前例的‘里’,也就是村一级!
只是,这种改制要比重建一个王朝更加费力!
且未必讨好!
刘邦拍了拍刘盈肩膀:“你若想做就去做吧!只是有为难之时,记得找我商量商量……”
刘盈莫名有些感动。
毕竟他这算是在改变‘祖宗’之法,是离经叛道之举,基本上算是推倒重来了……
但刘邦居然能接受!
刘盈点头:“知道了。”
“不过爹啊,治大国如烹小鲜,新制度会在未来三到五年内才正式执行,所以可能遇到的阻力不会太大……”
第294章 刘盈:地球是圆哒!
东宫。
傍晚时分,侧门晃晃悠悠出现一个矮矮胖胖、狗狗祟祟的人影。
一步、两步、三步……
那人影贴着墙根,从手持长戟的甲士背后溜入宫中,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就如同在玩某些用土豆当服务器的公司开发的现实版真人游戏。
不同的是,游戏中的士兵是真的小聋瞎,而那些站在宫门口的甲士却嘴角扬起,很是用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响动。
少顷,小胖子从夹道走出,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的笑出声随即愣住不动。
在他面前,是板着脸的中行説。
“太子,你让奴婢好等啊……”
“嗯?本太子一直都在东宫啊?难道你没发现我吗?”
刘炎强装镇定,浑然忘了他身上穿的是普通百姓的便服。
嗯,他之前偷偷溜出宫去找刘启玩了。
毕竟刘启开府建牙,晋国又富甲一方,好玩的东西多不胜数。
中行説并没有戳穿刘炎的谎言,只是盯着一个站在他身后,大约十七八岁的国字脸少年训斥道:“卫绾,你是太子洗马,有教导太子之责,岂能如此纵容太子胡闹?你这样对得起陛下对你的简拔之恩,殷殷重托?”
卫绾顿时低下头,满脸羞愧。
他是代国人,父祖皆畜牧为生,半年前来长安考学,只是没有考入帝国高等农牧综合大学,在榜单下长吁短叹无言面对家中父母的时候,恰巧遇到了访查民情……
嗯,就是偷偷溜出宫玩的刘盈。
然后,卫绾就从白身一跃而成太子洗马!
中行説训斥过卫绾,又盯上了站在刘炎身后,另一个膀大腰圆,魁梧有力但低着头不说话的少年。
“还有你程不识!”
“往日里你最守规矩了,如今怎么也……”
“哎……”
他长叹一声,看向刘炎的时候,脸上就带上了几分微不可见的幸灾乐祸:
“奴婢先向太子道喜!”
刘炎心中渐渐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他昂起头,奶声奶气问道:“何喜之有?”
中行説喜笑颜开:“陛下又为太子选了一位贤士为东宫讲师,这还不是喜事一件?”
刘炎愣住,满脸悲愤。
中行説侧过身:“太子,请随奴婢来,莫要让贤士等急了……”
………………………………
未央宫。
椒房殿。
刘盈伸长手臂夹了一筷子白灼芦笋塞进嘴里,旋即吧唧吧唧的一脸享受。
吕雉满脸嫌弃。
但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将刘盈喜欢的菜转到刘盈面前。
刘邦坐看又看,好奇问道:“怎么不见我乖孙?”
“不是刚走?”刘盈装作一脸惊讶。
嗯,他说的是刚刚过来问安,然后又回到长乐宫各找各妈的刘德、刘弘和刘武。
但很明显,刘邦说的不是他们几个。
因此,他瞪着眼睛:“说,你把刘炎藏哪了?”
卢虞这才反应过来:“对哦,怎么不见刘炎?”
刘盈:“……”
吕雉的脸也黑了起来。
卢虞憨笑:“娘,刘炎也已经长大了,这些天都住在东宫,而且……”
她边说,边向吕雉使了一个过来人的眼色。
吕雉秒懂,顿时转怒为喜。
小孩子精力旺盛,晚上尤其闹腾,这就很妨碍二胎的正常诞生……
因此,吕雉先是给卢虞夹了个鸡腿,想了想,又给刘盈夹了个更大个的鸡腿。
毕竟吃饱了之后,才有力气搞出人命……
刘盈满脸懵逼。
刘邦始终怒视刘盈:“乃公问你话呢,没听见?难不成你因为我乖孙偷偷溜出去玩,就罚他禁足了?”
“要是那样,乃公饶不了你!”
吕雉顿时也换上了一副怒目而视的样子。
嗯,刘盈早就是过气小可爱了……
慈爷爷奶奶多败孙啊……刘盈心中长叹,但满脸惊诧问道:“吔?你俩咋知道他偷偷溜出宫去玩?”
刘邦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是汉高祖!
吕雉也是鼻孔朝天的傲娇模样。
嗯,她是吕后!
唯有卢虞怒容满面,挥舞着手中筷子:“好呀,他又偷偷溜出去玩了,看我怎么揍他!”
然后,在六只眼睛向她投来的鄙夷目光中,她默默低下头,恨恨的咬着鸡腿,仿佛这就是那个让她出糗的逆子……
沉默了一下,刘盈摇头道:“我没有禁他足。”
刘邦问道:“那都到了饭点了,怎么不见我乖孙过来?”
吕雉也问道:“就是!你看看,这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菜呢!”
你确定?刘盈满脸滑稽。
吕雉好看的眉毛猛地扬起,一副即将大义灭亲的样子。
刘盈赶忙陪着笑脸:“我又给他找了个讲师,专门负责监督他晚自习,未来他可能晚饭就在东宫吃了。”
吕雉满脸遗憾:“这么说来,他就只能来我这里用午膳了?”
刘盈点点头。
毕竟太子的日程安排的也很紧。
一日之计在于晨。
早上,刘炎需要在公良樵和颜高的监督指导下预习或是复习昨日功课。
然后张良和萧何,以及闲下来的韩信会轮番入宫讲学,一直持续到上午十一点。
因此,刘炎只有下午才有自由活动的时间。
但现在,多了个晚自习……
刘邦看看刘盈,欲言又止。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儿子要比刘盈的儿子聪慧许多,平庸之人想要做好守成之君,自然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才是……
于是,刘邦问道:“那人是谁?”
刘盈回答:“晁错。”
吕雉顿时睁大卡姿兰大眼睛:“晁错?就是那个号称帝国双子,颍川幼麟的晁错?”
刘盈点点头,有些好奇:“娘也知道这个人?”
吕雉笑呵呵说道:
“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过。
“是你小舅入宫陪我聊天时讲的……”
“嗯,他之前有过将吕静许给晁错为妻的念头……”
“不过晁错自请离开长安,去了西域……”
刘盈恍然大悟:“所以,八妹就许给了老七,嗯,就是庐江王刘友做了王后?”
“不然呢?”
吕雉瞪着眼睛:“难道我们吕家……他们吕家的女人,配不上你们刘家的男人?”
嗯,她早就是刘家的媳妇了,因此主次要分清。
毕竟卢虞也在……
刘盈摊手,满脸无奈:“配得上、配得上!要不是近亲不婚,那八个妹妹我都娶了!”
卢虞满脸懵逼。
吕雉笑着用筷子敲了敲刘盈脑袋:“瞎说什么浑话!”
………………………………
金州都护府(南非)。
新夜邑县。
这是一座因金矿而形成的城市,成员大多来自如今依旧生产黄金的胶东夜邑。
思乡,亦或是有样学样之下,这个定居点就有了‘夜邑’二字。
当大汉进入夜晚,人们纷纷上床睡觉的时候,这里依旧是艳阳高照,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
嗯,是真的舒服到昏昏欲睡。
毕竟这里位于南半球,北半球开始夏收的时候,这里是冬季,但因为地势和海洋的原因,这里冬无严寒。
县城向西,就是让无数淘金客狂热的矿区。
只不过和大汉早期那种淘金方式不同,这里的淘金更加类似于赌石。
简单来说,就是矿工深入地下挖掘矿石,用矿车送到地上后,再由淘金客竞买,能不能赚到钱,就看运气如何了。
但话虽如此,这里毕竟是富矿,一夜暴富的神话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下午四点四十,今日的最后一车金矿从地下送出。
打头用作动力的牵引车,是一台体型很小,在国内尚且没有装备的内燃机车。
毕竟这里是金矿,有的是钱!
于是,怀揣着暴富梦想的淘金客顿时涌了过去。
这一幕每天都要发生。
那些皮肤黝黑,身材相比较他们同乡要高大很多的矿工顿时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
嗯,若是金矿卖的价格超过额定目标,他们今天晚上就有肉吃了!
只不过他们的笑容有些女里女气。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都是阉割后的奴隶。
施暴者不是汉人。
但始作俑者却是汉人。
根据某些研究,阉割后的动物比未阉割的动物长得高大肥壮,而且性格也会变得逆来顺受。
故此最早一批被定制的当地土人奴隶,就是一群阉奴。
所以,当地土人自我阉割之后成为矿工,就是金州都护府的传统……
但其实这对那些当事人来说并不重要。
人活着首先要吃饱。
虽然他们失去了一部分身体,但却天天都能吃上饱饭。
而今天,他们晚饭将不再是骨头汤煮的豆粥,而是大坨大坨的肉!
毕竟今天的矿石量大且品质很好,全都卖了一个高价!
因此,按照惯例,矿区开始燃放鞭炮。
这是在请神。
而在县城向东的港口,因为大都护的人选尚未最终角逐而出,故此一群临时处理政务的佐贰官同样在下令点燃鞭炮。
噼里啪啦的声音中,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几条大船。
那些船只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老旧和残破。
但所有人都兴奋的欢呼起来。
这些,正是从大汉出发,去验证一个伟大猜想的探险者。
环球航行!
如今英雄平安归来,自然需要好好庆贺一番!
然后,这个消息伴随着一道电波传入夜色之中的长乐宫。
值房。
名为值班,但其实带薪搓麻将的张不疑猛然抬起头,皱着眉头:“来个人去看看啊,滴滴滴响个不停,烦死了!”
少顷,张不疑拿着电报,兴奋的一蹦三尺高!
“你去哪?”
“我去见陛下!”
“疯了吧,这大半夜你闯宫?”
……
第295章 刘盈:在朕的领土上,太阳永不落下!(终章)
“疯了吧,这大半夜丫闯宫?”
刘盈捶着床,一脸起床气。
中行説站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一会,刘盈心情平复了一下,默默坐起,阴沉着脸向外走去。
灯光下,张不疑满脸兴奋。
等到见到一脸怒气的刘盈走出,他更是一溜烟跑到刘盈面前:“看,环球航行的舰队回来了!”
刘盈顿时也来了兴致。
他脸上的睡意一扫而空,接过电文看了起来。
“刚到非洲……”
“我还以为已经到番禺了呢!”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刘盈轻声呢喃几句,旋即怒气冲冲的瞪着张不疑,准备新账旧账一起算。
张不疑积极自救:“你没看电报上说嘛?舰队不只是环球一周,还深入了南北新大陆的密林,和当地数百部族建交,此次返航还带回来了上百番邦使者!”
“然后呢?”刘盈已经在酝酿满清十大酷刑了。
“万国来朝啊!”张不疑手舞足蹈:“这正好填补了身毒诸邦灭亡之后朝贺使者不如此前多的问题!太上皇不是总念叨今年的大朝会不如往年热闹吗?”
“现在好了,明年又能这么热闹了!”
算这厮说的有理……刘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他内心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南巡!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坐直达番禺的火车去南方旅游,顺便再迎接一下环球归来的船队!
简直完美!
刘盈困意全无,望了望远处霓虹闪烁的长安城:“走吧,陪我去宫墙上转一转。”
张不疑只能从命。
刘盈站在墙头,耳边天风浩荡,大旗猎猎作响,胸中顿觉豪情万丈:“如何,朕的江山壮丽否?”
张不疑能说什么?
他只是变着花样的夸赞刘盈。
刘盈一本满足。
过了一会,他竖起拳头:“收!剩下的过些天再接着说!”
张不疑微不可见的翻着白眼。
刘盈笑吟吟转过头,问道:“十日之后朕决议南巡江淮,直至岭南,你等天亮了去通知一下曹相。”
张不疑满脸‘我早知如此’的样子,反问道:“只是南巡?”
“不然呢?”刘盈面向夜色中若隐若现的秦岭,头也不回的说道:“难不成你有别的什么建议?”
张不疑沉吟了一下:“比如摊丁入亩?”
嗯,中原的土地因为历史原因,持有者多是普通百姓,而南方则不同,土地多为豪强大户所占有。
毕竟农业从来都是重资本投入的行当,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之所以存续千年,就是因为农民在经营土地的时候没有给自己,以及自己家人发工资。
否则,苦茶子都赔光了……
听到张不疑的话,刘盈笑容满面,但眼神冰冷:“不说我都忘了,咱家帝婿才是大汉第一地主!”
张不疑冷笑:“呵,我家在国内的土地是怎么来的伱很清楚!调高田租就调高呗,我无所谓!”
这一刻,他豪气冲天。
嗯,他家的土地,准确的说是刘乐拥有的土地,大多都是刘邦的赏赐,以及刘交、刘贾、刘肥等人的赠予。
尤其是刘肥,更是大手一挥将齐国两个县的封地给了刘乐!
汉朝的县,类似于后世的‘市’!
不过让张不疑更加底气十足的原因,还是张家的工厂开遍全国,持有的股票、债券更是多不胜数!
因此,土地的那点收入,他是真的看不上。
但他看不上,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对此视若无睹。
刘盈笑吟吟说道:“摊丁入亩其实不急,现在只是放出风去,让天下人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然后再清点田亩、人口数量……”
“嗯,尤其是人口数量!”
“你是不知道,有些人啊,最会藏匿人口了!”
张不疑笑而不语。
在国家收税的形式主要为人头税的年代,不光豪强大户在藏匿人口,普通百姓也在藏匿人口。
古代人口统计其实属于是一种玄学。
查的严了,人口数量在短短几年或十年内,甚至能有一波数百万,甚至千万级别的攀升……
因此,摊丁入亩不仅是千古第一仁政,还能让国家普查人口数量的时候得到一个更加准确的数据。
刘盈在宫墙上站了一会,只见远处天光破晓,打着哈欠向禁宫走去。
他准备去睡个回笼觉。
不过在临走之时,他还不忘叮嘱张不疑:
“你去通知一下,今日无早朝……”
“有什么事情午朝之后再说……”
“还有,今日扰朕清梦这件事,咱俩没完!”
……
张不疑满脸懵逼。
“小气!”
“这也太记仇了叭!”
他望着刘盈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旋即向宫外走去。
………………………………
南海郡。
番禺县。
整洁的水泥地面纤尘不染,这是从清晨开始就有好几拨人反复清扫,用水冲洗的结果。
北火车站。
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尽管他们被士兵远远隔开,根本看不到什么……
今天,是刘盈南巡至番禺县的日子。
此次南巡,可谓是规模最为宏大的一次。
随行者不仅有三公九卿,功候诸王,甚至连后宫嫔妃也在伴驾之列。
因此,这就打消了沿途各郡县官吏向刘盈进献土特产的想法。
嗯,土特产,自然是当地美女。
这是传承自夏商时期的传统。
比如周天子和西王母,再比如康熙微服私访记……
于是,不能进献美女讨皇帝欢心,各地的郡县官吏就只能把接驾的排场搞足,越宏大越好!
刘邦很喜欢。
毕竟他是个显眼包……
刘盈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内心也很满意……
嗯,理由同上……
当刘盈从车厢走下的时候,差点没被热晕过去。
无他,外面没有冷气。
而跟在他身后走下车厢的刘炎更是一溜烟的又跑了回去,并将外面气温三十九度的消息告诉了吕雉等人。
然后,就只剩下刘盈一个人参加迎接仪式。
因为他并没有在江南过多停留的原因,故此前来迎接他的人中就有豫章、会稽、鄣郡、东海郡等地的郡守和县令。
迎接仪式,在热烈、祥和、有序的氛围中开始。
期间刘盈多次发表讲话,对前来参加仪式的各地郡县长官的这些年来取得的成绩给予肯定……
他指出,大汉的繁荣昌盛固然有自己的英明领导,也离不开全体官吏的勤勤恳恳,要求各地官吏既要抓实当下,解决好当前发展稳定面临的突出问题,又要有长远谋划,扎实推进事关大汉帝国长治久安的根本性、基础性、长远性工作,积极解决各种深层次矛盾和问题……
他强调,要各级官吏始终把忠君爱国放在首位,号召大家要多奉献,少攀比,多想想自己为大汉做了什么,不要去思索大汉能为自己做什么……
车厢内,刘邦目瞪口呆。
而在另一边,张良却拉住刘炎,塞给他一张稿子:“等下将这些全背下来,我晚上要抽查。”
刘炎欲哭无泪。
毕竟那是刘盈此刻的发言稿。
虽然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起来他就完全不懂了。
因此,全文背诵会很难!
他望了望正站在太阳下发表讲话的刘盈,满脸沮丧。
毕竟和热相比,还是背书更加难受……
但没办法,张良可不是诸如公良樵那样会被他糊弄过去的人……
所以,他耷拉着脑袋,浑然没有了出来玩的兴奋。
片刻之后,迎接仪式完美结束。
刘盈溜溜达达返回车厢。
嗯,他也热。
不过他更多的是来招呼刘邦看好戏的。
远处,笑容满面的会稽郡守单父缯离开人群,准备登上自己的马车。
此时在他面前,出现了十几个身穿锦袍,头戴獬豸冠的男子。
这些,正是廷尉府的缇骑。
人的名树的影,缇骑过处,小儿止啼!
单父缯见到缇骑们二话不说将自己围了起来,顿时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来迎接陛下的!”
但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以及两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缇骑那铁一般的双臂。
“放开我!”
“我们单父家为大汉出过力,流过血,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单父缯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顿时扭头看向远处车厢,大声呼喊:
“陛下!我要见陛下!”
“太上皇!难道你忘了当日我父昔日赠马之情?”
……
声音渐行渐远。
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官吏无不惊恐万分。
刘邦也满脸诧异,望着刘盈问道:“单父家那小子犯了什么罪?要当众抓捕?”
“浪费国帑。”
刘盈解释了一句,接着说道:“他阳奉阴违抗拒国策,将本该拿去建设西北的钱用来给和尚修庙,虽然灵隐寺我早就想要修了,但他事前不汇报且心思不纯……”
“故此,我拿他杀鸡儆猴一下,方便推进摊丁入亩的国策……”
刘邦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单父缯的父亲是他的旧部单父圣,此人对他有恩,按理来说他应该保下单父缯才是。
但刘盈处置单父缯的理由于公于私也很正当。
因此,他也就无所谓了。
毕竟单父圣一共有十七个儿子,单父缯不是死罪,最多就是革职流放……
故此,他的老朋友也不会断了香火,单父家族也不会失去侯爵。
……………………………………
番禺码头。
今天是环球航行的舰队返航的日子。
只是因为南洋起了风浪,故此舰队可能无法按时抵达港口。
但祸兮福兮,当远处微咸微湿的海风吹来之时,也极大缓解了番禺县多日来的燥热。
刘邦站在瞭望台,满脸震惊。
他的这种震惊的模样,这些天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这和我当年看到的港口,好像不是一回事啊?”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刘邦扭头看着刘盈,脸上又惊又疑。
“没有啊,还是当年的番禺码头……”刘盈笑着解释:“不过是经过发展和改造之后的样子。”
“比如龙门吊。”
“随着天南州的开发,那里的煤炭和铁矿石源源不断的运来,再有安蛮都护府的石油,番禺县近水楼台,至少在这座码头已经完成了电气化。”
“如今这座番禺港,吞吐货物的数量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北方花了大价钱的胶州湾,而且在外来,还将远远超越!”
“嗯,其实这里我也投了不少钱……”
“比如填海造陆,直接打造出了这座天然良港……”
刘盈边说,边向刘邦,以及身边的刘启、刘炎等人介绍起了那些填海造陆的地方。
虽然对方很可能听不懂。
但没关系,他们只需要保持这种崇拜的眼神就好了……
而在另一边,许负激动到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掐着刘德胖乎乎的小手。
嗯,远航归来的舰队上有她的至亲之人。
繁阳君许安。
那是她的三哥!
亲的。
同父同母!
故此许负也被特许前来码头。
渐渐地,日上中天。
风浪似乎平和了许多。
远处的海面上,隐约出现了一长串小黑点。
所有人瞬间明白,那些正是完成全球航行的舰队!
于是,鼓乐之声大作。
许负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刘德哭丧着脸:“母亲,轻些吧,儿子这是手不是猪蹄……”
许负狠狠瞪他一眼,猛然站起凭栏而望。
刘盈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让中行説将他手中的望远镜送了过去。
于是,他收获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片刻之后,船只进港。
鼓乐之声越发嘹亮。
码头上,伴随着一面面飘扬的旗帜,许多穿着半身甲的黑黑胖胖的身影出现在人们视线。
刘邦满脸懵逼。
毕竟他一路上听多了航行之苦。
刘盈笑着说道:“红烧肉才是战斗力!远航的舰队携带的最多的东西就是罐头,再有早年间绘制的粗略海图,其实我最担心的是疾病,而不是他们缺少吃喝。”
“毕竟船舱封闭狭小,稍不注意卫生很容易爆发感染病。”
刘邦点点头。
普及基础卫生知识,是汉国这些年能够人口暴涨的重要原因。
毕竟古代,死于无药可治的重病之人,远远少于死于流感、霍乱、疟疾等因卫生不到位而导致的瘟疫。
没过一会,远航的船员尽数走入码头前的广场,歪三扭四的列阵。
刘盈站起,很是威严十足的向他们招手致意。
而回应他的,则是不甚齐整,但震耳欲聋的呼喊。
“大汉万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刘盈昂首挺胸。
刘邦慢悠悠站起,用同样的姿势站在刘盈身侧。
此刻,山呼海啸之声越发高亢。
吕雉见状,轻轻捅了捅满脸好奇左顾右看的刘炎,小声说道:“去,站在你父皇旁边!”
刘炎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乖巧的站起,哒哒哒走到刘盈旁边,努力伸直脖子挺胸抬头,让下方广场上的人能够看到他。
刘盈环顾左右,笑容满面。
于是,他单手叉腰,脑袋微微扬起做眺望远方状。
刘邦和刘炎也有样学样,做出了同款动作。
砰!
白烟飘起。
历史的瞬间被永久定格在照片之上。
(全文完)
不算完本感言的完本感言。
大汉的故事尚未终结。
这两天我看情况放飞自我一下,写点番外,比如矮墩墩刘乐、小刘邦刘炎,还有千年之后的故事。
很长哟!
和作者菌一样长呢(✿◡‿◡)
另外,新书要在下月十五号发布。
能不能签约就不知道,但写还是要写的……
最后,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Thanks♪(・ω・)ノ
让我们下本书一起匡扶汉室叭!
番外 落日
丰邑。
出城向东,碧波荡漾的湖边座落着雅静至极的宫殿。
这座宫殿紧邻泗水亭,名为沛宫,是刘邦打败项羽之后为自己修建的行宫。
半年前,刘邦很是想念自己生活了半辈子的故乡,于是不顾刘盈阻挠,带着同样老态龙钟的卢绾等沛县甜不辣到此居住。
虽然他那些依旧居住在沛县的老相识都已经逝去,但他作为传奇皇帝的故事,一直流传在丰沛之地,而且会永远被人们铭记。
因此,这半年来,他每日的消遣,就是将那些知道他故事的人叫入沛宫,管吃管喝,临走还有礼品相赠,为的就是从别人的口中听一听自己的故事……
清晨,当萧瑟的秋风吹过湖面,拂在泗水亭中刘邦亲手种下的那株槐树之时,微黄的叶子悠然落下。
刘邦盯着地面的枯叶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抬起头,不容拒绝的对身边的卢绾等人说道:“走,立刻回宫!”
卢绾皱眉,有气无力的问道:“回哪?我们不就在宫中吗?”
毕竟泗水亭也在沛宫的范围之内。
刘邦摇摇头:“不是这里,是长乐宫!我要回去,我,可能要走了……”
卢绾悚然一惊。
他抬头凝视着刘邦,只见他似乎比自己印象中的又老了几分。
刘邦也在此时望了过来,昏黄的老眼中满是浓浓的眷恋、不舍,以及惶恐……
猛然间,卢绾内心升起几抹不祥的预感。
他颤颤巍巍站起,握着刘邦满是皱纹的大手:“好、好,我们马上就回去!现在就回去!”
………………………………
长安北站。
上午十点二十。
刘盈站在没有一辆列车,没有一个旅客的月台上,身边站着诸如吕雉、戚姬、赵子儿几个太上皇妃,以及卢虞、窦漪房、许负等嫔妃。
第二排,则是刘肥、刘如意、刘恒、刘建、刘友、刘恢这些皇子,以及脸如白纸的刘乐和扶着她的张不疑。
而在最后,才是刘炎、刘启、刘德等刘氏三代目,以及人数更加庞大的刘氏四代目。
林林总总,人数过千。
“怎么还没来?”
刘盈看了看月台上的时刻表,满是焦急的走来走去。
卢虞搂着他的手臂,轻声说道:“陛下,不会有事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也带着几分哽咽。
毕竟他们都收到了卢绾打来的电话,说是刘邦身体似乎不太好,想要回长安休息……
卢绾的话虽然很婉转,但大家其实都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所谓的身体不好,究竟意味着什么……
“说了让他呆在长安,非不听,非不听……”
刘盈噗嗤噗嗤的喘着粗气。
“皇帝!”
“少说些那些不可能的话!”
“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了,他既然想回沛县,你能拦的住?”
“况且,那可是生他养他的地方!”
吕雉顿了顿手中拐杖,虽然是在大声训斥刘盈,脸上却没有丝毫悲喜。
仿佛那个被说‘身体不好’的人和她没有太大关系一样。
只是阳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
她此刻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妪!
刘盈不再言语,只是眼眶中满是泪水。
悲伤的情绪蔓延开来。
寂静无声的月台上,顿时响起几声很是压抑的哭泣。
渐渐地,哭声一片。
不只是女人在哭,男人也一样。
尤其是躲在人群最后面的刘炎,他更是泣不成声,如果不是被身边的刘启和刘德扶着,只怕顿时就要跌倒在地上。
毕竟,那是将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大父!
“都给我闭嘴!”
刘盈心烦意乱的转过身,高声呵斥:“谁再敢哭出声,立刻拖出去!”
于是,哭泣变为啜泣,反而显得更加压抑。
吕雉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一言不发。
其实到了她的这个年纪,对于生与死早已经看的很淡。
即便是死亡比明天更早到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毕竟,她的一生很精彩,而且没有遗憾。
但,真的没有吗?
吕雉环顾四周,招招手示意刘乐到她身边来。
“你父亲最爱你了,等过一会见到他的时候,你一定要笑给他看!”
“明白了吗?”
刘乐心乱如麻,频频点头,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吕雉的视线越过刘乐,盯着刘盈:
“还有你,不准哭明白吗?”
“大汉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别让你父亲看不起你!”
刘盈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吕雉点点头:“这样才对。”
“如果你的笑容能够再好看一些就更好了……”
“不过你爹这个人长得就不好看,你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刘盈咧了咧嘴角没有说话。
吕雉自顾自说着:
“当年你们外翁在老家和人结仇,不得已举家搬到沛县,来给吕家接风的当地豪杰有数百,可你外翁一眼就看中了你的父亲,非要让我嫁给他……”
“那时候我也是傻,你们爹是个大骗子,还在外面有私生子,可我居然还是嫁给了他……”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
“受穷、受累,担惊受怕!后来他还给你们找了好几个小娘,整日里气我……”
“哎……”
“如果真有来生,我说什么也不会再嫁给他!”
刘乐抽泣着轻声嘟囔:“假话。”
吕雉瞪了她一眼,最终只是轻轻替她擦拭掉了脸上的泪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到下午三点的时候,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高亢的汽笛声,火车缓缓入站。
刘盈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他此刻格外盼望能够看到的一个画面,渴望能够在车厢门口看到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精神矍铄的向他走来。
但他的愿望落空。
车厢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然后,是一辆轮椅。
刘邦就坐在上面,歪着脑袋,一动不动,身体被绷带固定在椅背上。
“爹!”
刘乐撕心裂肺的哭喊了一声,想要冲过去,但却被吕雉死死抓着。
似乎是听到了女儿的声音,轮椅上的刘邦缓缓抬起头,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人山人海。
“都在啊……”
“吃了吗?”
刘邦轻声呢喃,但那声音只有他自己听见。
刘盈大步走了过去,蹲下,握着刘邦冰凉且满是皱纹的手,回头说道:“医生、医生呢?”
刘邦缓缓摇头,轻声说道:
“别费劲了……”
“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
刘盈泪流满面。
刘邦却突然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孩子……”
“乃公这个年纪,早就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况且你不是说过吗?”
“说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人的心跳停止的时候,呼吸消逝,这是生物学上的死亡……”
“第二次,是当人下葬,孝子贤孙在一阵吹吹打打中,将棺椁推入墓穴,这是社会性的死亡……”
“第三次,则是永远没人记得你的时候,这才是真正的死亡……”
“但千百年之后,必然还有人记得乃公,记得我的丰功伟绩,记得我的伟大帝国,记得我的一切……”
“所以,我永远不会死亡……”
“笑一个……”
“别让我看见你悲伤的样子,乃公不喜欢……”
刘盈脸上满是泪水,但还是努力咧开嘴,露出八颗晶莹洁白的牙齿,完成了一个和哭差不多的笑容。
刘邦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他的目光越过刘盈,看向身后:“还有你,你们,不准哭,都给乃公笑……”
刘乐快步冲到刘邦身侧,蹲下,握着他另一只手掌,放声大笑。
但笑声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化不开的悲伤。
刘邦无奈,似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微微摇头,视线渐渐凝滞在手持拐杖,死死盯着他的吕雉身上。
“臭婆娘,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装腔作势……”
吕雉缓缓走了过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刘邦皱在一起的眉头。
“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我知道。”
“你争取多活几年,替我多看看这大汉,好把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嗯。”
“还有,下辈子,乃公还要娶你!”
吕雉泪如泉涌,点点头:“好,到时候你你记得早点找到我……”
刘邦脸上浮现几抹笑意。
他的眼睛微微转动,有气无力说道:“去、去长乐宫……”
毕竟长乐宫是大汉皇宫,是天下的中心,而他是大汉皇帝,自然不能如刘太公那般薨逝在新丰城,这是规矩,也是一个皇帝最后的体面。
……………………………………
长乐宫。
宫墙之上。
残阳斜斜挂在天边,染红了刘邦没有半丝血色的脸庞。
他坐在这里看着夕阳已经很久了。
此刻簇拥在他身边的不只有刘氏亲族,还有闻讯而来的官员勋贵,以及自发换上孝服的长安百姓。
他们,正在送别一个伟大的帝王。
刘邦突然说道:“好想再看人跳支舞呀……”
刘盈愣住:“什么?”
他没有明白,但有人懂。
戚姬越众而出,脸上挂满泪痕:“陛下,让臣妾为太上皇跳最后一支舞吧。”
刘盈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请。”
于是,戚姬踏地而歌,手舞足蹈。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这是一首《国风·郑风·出其东门》。
描述的是男人在向女人求爱,男人说这世上美女如云,但我只喜欢你一个……
听着听着,刘邦的神情变得舒缓。
但站在旁边的吕雉却黑着一张脸。
很明显,这首诗经有故事!
刘盈左看右看,心中有所猜测。
这应该就是当初老刘路过戚姬老家的时候,撩拨戚姬的那首情诗!
果然,她作死的天性谁也挡不住……刘盈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脑补了一段老刘和自己老娘以及旁边跳舞唱歌的女人之间凄美的三角爱情。
但戚姬浑然不知。
她只是自顾自的跳着舞,大声唱着歌。
舞美歌甜。
虽然戚姬已经不再年轻,但此刻翩然起舞,舞姿依旧冠绝天下,也难怪刘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想要看一看这段绝美的舞姿。
渐渐地,一曲终了。
刘盈本以为戚姬会就此停下来。
但他错了。
戚姬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不断地挥舞着袖子,婀娜起舞,只穿着薄薄裤袜的脚底很快被磨烂,隐隐有鲜血流出。
但那又如何,这支舞,她只想永远都没有停歇的一刻!
刘盈在心中长叹。
他从戚姬和刘邦的神情中,突然明白了俞伯牙为何会摔琴谢知音了。
忆昔去年春,江边曾会君。今日重来访,不见知音人。但见一抔土,惨然伤我心……此曲终兮不复弹,三尺瑶琴为君死!
那个世间唯独欣赏自己,自己也愿意让他欣赏舞姿的人就要不在人世了,此时不跳,更待何时?
哪怕,脚底磨破,血流满地!
渐渐地,太阳缓缓落下,余晖给远处巍峨的秦岭镶嵌了一道金光闪闪的边框。
“真美啊……”
刘邦轻声呢喃,只是不知在说夕阳之美,还是戚姬舞姿之美,亦或是二者兼有。
他微微侧过脑袋,看着始终蹲在他身边的刘盈:“闲着无事,给我讲讲你那庞大的帝国……”
刘盈笑着说道:“是爹的帝国。”
刘邦只是不断喘息,没有言语。
于是,刘盈开始絮叨起来。
从西伯利亚的土豆,说到新大陆的小麦、大豆……
从南极的企鹅,说到北极的白熊……
喋喋不休。
从黄昏说到深夜,又从深夜说道黎明。
他虽然声音沙哑,但却没有一刻间歇。
因此,刘邦始终注视着他。
如果可能,他愿意就这么在刘邦的注视下说上一天,一月,一年!
但可惜不能。
漆黑的夜色中,刘邦模糊的眼睛里隐约看到许多身影,那些身影似乎和记忆里无数个身影重叠、分离……
渐渐地,他昂扬的脑袋开始低垂,呼吸也变得很慢,很长。
终于,他的脑袋垂下不动,胸膛也不再有丝毫的起伏。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响起。
“太上皇归天了……”
“太上皇归天了……”
“太上皇归天了……”
……
远处,钟声飘荡。
丧钟,为这个开创了一个崭新且无比强盛帝国的男人而鸣响!
灰蒙蒙的天空中,一轮红日跃然而出。
天亮了。
但刘盈觉得,自己心中的太阳永久的落下了……
番外 天命
距离丰邑向西百里之遥的地方,是一片雾气缭绕的沼泽。
此刻,沼泽地旁边篝火点点,很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男人凑在火边取暖,若隐若现的火光照在他们脸上,满脸麻木,双目无神的他们看起来有些不似活人。
或者说,他们已经死了,但还没有埋。
这些人是本年度第二次从沛县前往咸阳,为统一了六国的始皇帝修建皇陵的劳役。
在现如今的秦国,千里服劳役,无异于被判决了死刑。
最大的一堆篝火旁,一个高鼻梁高额头的男子正在喝着闷酒。
此人姓刘名邦,字季,是沛县泗水亭的亭长,也是此次押解劳役去咸阳的队长。
天色渐晚,远处涂道上出现一个背着盾牌,腰悬长剑的青年,那人肩高腿长很是魁梧,双目炯炯有神,除了皮肤黑一点,身上脏兮兮外没有缺点。
“大哥,没找到他们!”
“没找到你喊什么?”
刘姓亭长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旋即咕咚咕咚的又灌了几口闷酒。
但酒入愁肠愁更愁。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悲苦起来。
说实在的,他是真的很倒霉。
少年时,他梦想做游侠,然后离家出走前往大梁,意图投奔那个名满天下的游侠教父,信陵君魏无忌。
但走到外黄县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心中的爱豆早已逝世多年……
然后他就跟着一个据说和信陵君很熟稔的外黄县令张耳混。
可没过几年,秦军来了……
然后,他就回了老家。
可祸兮福兮,就是凭借着这段经历,让他成了沛县的名人,然后通过选拔当上了亭长,从此捧上了秦国的铁饭碗,又娶到了一个美丽且贤惠的女子为妻,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不仅如此,约莫着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又多一个可爱的女儿或者讨厌的儿子……
但就在他准备安安稳稳渡过小确幸的下半生,并且和自己的父亲逐渐和解的时候,偏让他摊上了这么一档子事!
嗯,他负责押送的劳役,半路上跑了好多!
按照秦律,除非他将这些人抓回来,否则他后半生就完蛋了!
但现在这个叫做樊哙的狗屠带着人去追了一圈,却一无所获的回来了……
他。
完蛋了!
刘姓亭长满脸悲苦的又咕咚咕咚的灌了几口酒。
在他对面,烤着火的樊哙吞了吞口水。
“大哥,哪来的酒?”
“买的。”
“哪来的钱?”
“萧主吏掾给的!”
“他不是说自己没钱?哼!等回到沛县我就去找那厮将欠我的肉钱要回来!”
“……”
“大哥给我喝一口呗!”
刘邦虽然黑着脸,但还是将酒葫芦递了过去。
樊哙接过,美滋滋喝了两口,抹抹嘴:“虽然兄弟没把那些逃跑的家伙抓回来,但却给大哥弄来了点别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大哥等下一看便知!”
樊哙神秘一笑,旋即手指远方:“来了来了!”
刘邦凝目望去,见到的是月色下向这边走来的四五个壮汉,为首一人同样是前去抓捕亡人的卢绾。
此刻,他们肩上扛着几条不知是狗还是鹿的动物,正有说有笑向这边走来。
渐渐地,刘邦看清楚了。
是狗。
樊哙笑呵呵说道:“等下我将狗肉烹煮给大哥享用!这样,咱们也做个饱死鬼!”
刘邦黑着脸:“人你抓不回来,狗你倒是能偷到!”
“谁偷了?”樊哙叫起了委屈:“这是野狗!”
刘邦脸色愈发难看:“这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是野狗?”
樊哙瞪着眼睛:“就是野狗、就是野狗!”
此时卢绾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是野狗没错,好人家的狗怎会出现在野地里?”
刘邦点头:“说得有理!”
于是,旷野之中很快飘荡起炖肉的香气。
………………………………
饭食毕。
刘邦剔着牙,看着那些虽然吃饱了饭,但却满脸了无生机的劳役,大声说道:
“各位都走吧,从此以后我也不回去了!”
刹那间,周围寂静无声。
一双双满是震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剔着牙的大胡子。
刘邦再度说道:
“没听清吗?”
“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只是不要再回家了,免得再度被抓去关中给皇帝修坟……”
卢绾瞪着眼睛:“那你呢?你怎么办?”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跟随刘邦一同押送徭役的亭卒刘贾、孔聚、单父圣、虫达、周定、王吸、薛鸥、董渫、庄不识等人也满脸惊疑的望着刘邦。
“不知道……”
刘邦摇头叹息:“先去芒砀山里躲着吧,等哪天官府把这件事忘了,我再回家……”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律严苛残酷,士民动辄得咎,要想让官府忘了他几乎不可能!
但没办法,现如今这个局面,只能先跑了再说!
而且,这些劳役多是沛县之人,他放了劳役,就等于对他们有救命之恩,那么劳役的家属必然会善待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刘邦再度摆摆手:“快走吧,别等我改变心意!”
那些终于缓过神来的劳役在面面相觑之后,大哭着跪倒在刘邦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头,旋即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唯有那些亭卒,以及十多个无家无业的劳役站在原地没动。
“尔等为何不去?”
“我们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了,在哪都是混,不如跟着你刘亭长,至少还有狗肉吃!”
刘邦哈哈大笑。
“既如此,留下的都是兄弟!”
“我刘邦在此立誓,有我一口肉,就定然有你们一口肉,有我一口酒,就定然有你们一口酒!”
“如有违背,天厌之,地厌之!”
众人连声叫好。
过了一会,卢绾问道:“咱们去哪?”
刘邦叹息:
“我私自放跑劳役,官府必然问罪与我,但你们这些亭卒却不会受罚,还留在这里作甚?都回家去吧!”
“官府问起,就将一切都推在我身上!”
卢绾根本懒得理他。
刘贾摇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刘季你就别说这种话了!”
王吸、薛鸥等人也附和着嚷嚷起来。
大意就是人在江湖当以义气为重,刘邦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
刘邦笑着说道:
“原本我是准备先去芒砀山里躲一躲的,但有这么多好兄弟愿意追随我刘季,那么我就不打算躲了!”
“咱们就大大方方的回家,看官府能奈吾等如何!”
卢绾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并非法不责众。
他们这里有二三十人,沛县能够豁出命跟刘邦一起对抗官府的有近百人!
全是壮汉!
战国之时凡有血性必有争心。
故此人人习武。
所以,除非沛县县令从泗水郡借兵前来缉捕,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刘邦他们在沛县横行无忌!
但是那样一来,最先被革职的就是那个懦弱无能的沛县县令!
因此,只要民不告,必然官不究!
当然了,刘邦的亭长肯定是干不成了……
刘贾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福至心灵的说道:“既如此,我去把那些逃跑的家伙叫回来,大家一起回沛县如何!”
刘邦大喜:“固所愿,不敢请耳!”
人越多,他们回沛县之后的日子就会过的更加安稳!
于是,刘贾鄙视了一把莫名文绉绉的刘邦,飞奔而去。
只不过他没走多远,旋即看到了那些逃跑的劳役正在掉头向回跑。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前方有巨蟒!”
“什么?”
“前面有条大白蟒,王五躲闪不及被它一口吞了!”
刘贾悚然一惊。
他飞快跑了回去,将事情说给刘邦听。
“要不咱们绕路吧……”
“壮士行,何畏?”
刘邦酒意上涌,推开阻拦他的卢绾、刘贾,自顾自向据说有大白蟒的地方而去。
片刻之后,他人傻了。
眼前的道路上盘踞着一条白花花的大蟒蛇,吐着信子,腥风阵阵。
重要的是,这条大白蟒长相很是奇特,脑袋上有骨头高高隆起,仿佛是戴了一顶王冠!
但事已至此,刘邦只能拔剑向前。
毕竟若是灰溜溜的逃回去,那面子就丢大发了!
只见他蹑手蹑脚向前,等他走到大白蟒身侧的时候,蟒蛇突然开口道:“斩我头则乱其头,斩我尾则乱其尾。”
此刻,刘邦已然箭在弦上,他顾不得多加思考,用力挥剑斩下。
说来也是奇怪,他根本没有长剑斩入肉体的感觉,但那条房梁粗细的大白蟒却猛然间从中而断!
“什么情况?”
“莫非这是把隐藏的绝世好剑?”
刘邦呆呆望着手中这把配发的制式长剑,满脸疑惑。
而在地上,大白蟒扭了两圈,琥珀色没有一丝暖意的眼睛盯着刘邦,再度问道:“今日杀我,何人偿命?”
“偿命?”刘邦呸了一声,手指大地:“平地还命!”
他说完,望着死去的大白蟒吞了吞口水。
此地距离沛县百里,正好把蟒蛇扛回去和众人分了,尤其是他身怀六甲的妻子,更是可以吃点蟒肉补一补!
说干就干,刘邦立刻俯下身去,准备将大白蟒扛起来。
但就在此时,他只觉得酒意上涌,头重脚轻,猛然摔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梦中,他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秦始皇死后天下大乱。
陈胜吴广揭竿而起。
六国复辟。
而他则成了楚国的武安君,一路领军西征灭了秦国!
然后,他又和一个叫做西楚霸王的人共争天下,最终在垓下这个地方打败了对方,建立了一个强盛无比的皇朝,而他也被人称为汉太祖高皇帝!
就在刘邦得意洋洋的时候,只见天空中一道蟒蛇的影子闪过,径直落入一座大城化身为人。
然后,他的某个子孙就被蟒蛇所毒杀!
平地还命!
平帝还命!
刘邦惊骇万分中,见到他所建立的王朝轰然崩塌,就此覆灭。
“混账!”
“混账!”
刘邦高声怒骂,猛然惊醒。
但他却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一条白色大蟒蛇,正用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嘴巴张合:“斩我头则乱其头,斩我尾则乱其尾!”
刘邦想了想,扭脸就走。
大白蟒:“……”
于是,他在刘邦身后游啊游的追着。
“你怎么走了呀?斩我鸭!”
“滚!不斩!”
“求求你了,斩我吧……”
“滚远点!”
………………………………
秦二世元年。
沛县。
一面殷红如血的楚军大旗下,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袍服的大胡子。
这正是昔日那个泗水亭长刘邦。
不过现在他是楚国的武安侯,奉命西征灭秦!
虽然,他兵不满万,很多人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笑话……
但那又如何,这世上总归会有一些理想主义者!
刘邦此刻割舍不下的,除了自己日渐老迈的父亲外,就是他的宝贝女儿,以及那两对母子……
只是大丈夫当心怀天下,岂能做儿女姿态?
刘邦面无表情的看向前来送行的吕雉:
“我走后,家里就交给你了……”
“曹氏和肥那边,就有劳你多加照顾了……”
“嗯,我知道大嫂和二嫂素来和你有龃龉,但你莫要理会她们,只是时常去看望父亲和母亲……”
吕雉颔首,满脸不舍。
“还有……哎,不是,姓卢的你干嘛呢?”
刘邦瞪着眼睛。
吕雉顺着刘邦的视线望了过去,迅速从小奶猫转变为大老虎:“卢绾!”
卢绾悻悻的收回手指。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此刻小男孩双手捂在两腿之间,皱着眉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抱歉、抱歉,实在是没忍住……”
卢绾满脸讪笑。
吕雉抱着嚎啕大哭的小男孩哄了又哄,一双卡姿兰大眼睛杀气腾腾。
她发誓,要不是大军出征在即,一定杀了这厮给儿子出气!
刘邦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出发!”
…………………………
丰西沼泽。
泥泞之中钻出了一条洁白如玉的蟒蛇,它望着东方,视线似乎跨越时空。
“天命所归的赤帝之子……”
“收下吧,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祝福,以及诅咒……”
蟒蛇轻声呢喃,脑袋渐渐垂在地面之上,白色的鳞片隐隐有光华流转。
下一秒,耀眼无比的白光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
宇宙中某个不为人知的星球中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城市中,一个不为人知的土木狗抱着被甲方爸爸毙了的设计方案,走在不为人知的道路上。
突然,一阵尖锐的汽车刹车声响起。
“快闪开……”
番外 一发男孩
秦二世二年。
伴随着秦军主力的再度东出,席卷天下的义军如同太阳的冰雪瞬间消融。
但火种已然洒下。
势若不死,势必再起,其势更烈!
只是统领秦军主力的上将军章邯对此不屑一顾,他在临济逼杀了复辟魏国的魏咎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围攻田荣,虽有小败,但在秦庭的大力支持下,一举将义军中势力最强大的楚军再度击败,杀死楚国上柱国项梁并将领数十人!
然后,章邯挥师北上,转而攻打反抗势力第二强的赵国。
义军和秦军围绕着一座小小的巨鹿城开始对峙。
这毕竟是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
秦军胜,则秦国二世、三世乃至万世!
秦军败,则天下重归纷乱,直到那个承载天命之人再度将之弥合在一起。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天下。
大河之南的外黄县自然也不例外。
在这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混战之中,县城里最后一家食肆也关张歇业了。
无他,食客太少。
但只有那些街坊邻居才知道,这间百年食肆歇业的唯一原因,就是店主身染沉疴卧床不起,而少东家只一门心思想做游侠,对于如何打理店铺一无所知。
此刻,一个高鼻梁高额头的青年跪在床榻旁,满脸悲苦。
他名叫纪信,正是那个被街坊说是一门心思想要当游侠儿的食肆少东家……
床榻上,面容憔悴的微胖妇人有气无力的指着房门:
“去,把你的胡须给我剃咯……我不想看见你留胡须的样子!”
纪信满脸不舍:“母亲,孩儿如今已经到了蓄须的年纪,再把胡子剃了会被人笑话的!”
微胖妇人却态度很是坚决。
只不过她呼吸困难,已经说不出来许多话。
纪信是个孝子,他虽然万般不舍,但还是乖乖走到水盆处,对着水里的影子将胡须剃光。
他看了看水里的自己,再度向床榻上的微胖妇人问出了那个问了千百遍的问题。
“娘,伱不让我蓄须,是不是因为我留胡须的样子,和我那个杀千刀的爹很是相像?”
微胖妇人愣住,眼中满是泪水。
恍惚间,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走马灯闪现不停,仿佛回到过去。
那时候魏国尚在,而她还是个在家中食肆帮闲的妙龄少女。
某一天,食肆里来了几个喝的醉醺醺的游侠儿,要她陪着喝酒,几个帮闲的伙计气不过,但都被一顿胖揍,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蒙受屈辱的时候,她的英雄从天而降。
那是一个有着沛泗口音,高鼻梁高额头的大胡子。
虽然大胡子看起来不甚雄壮,但只三两下就将那些无赖子全都打趴下了!
虽然,店里的瓶瓶罐罐也被砸烂了不少……
然后,她请那个大胡子喝酒。
也就在那一天,他们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了……
夜色下,柴垛旁,他们海誓山盟……
只是第二天,大胡子没有出现……
第三天,大胡子还是没有出现……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直到半月之后,秦军出现在外黄县城墙之外的时候,大胡子依旧没有出现,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在某些地方,残留着大胡子的痕迹。
比如,食肆老板女儿日渐显怀的肚子……
时间匆匆流逝,当年那个呱呱坠地的婴儿如今也长成了大人模样。
然而大胡子的基因过于强大,纪信的身材相貌和当年那个始乱终弃的杀千刀的大胡子越来越像!
微胖妇人咬牙切齿,但随即化为一声长叹。“我死后,你去南方找楚国武安侯,当你见到他的时候,所有的问题就都明白了……”
“娘,你的意思是?”
“见到他之后,若是他知道你是谁,你就帮娘给他带一句话,就说纪宁从未负他,我此生,只有他一个男人……若是他记不起来,那你就什么都不必说了……”
“我知道了!娘,你歇歇吧,别说话了……”
纪信握着微胖妇人的手,泪流满面。
他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转眼间却要失去自己的母亲!
上天,为何要对他如此残忍!
……………………………………
陈县。
“你们听说了吗,进城的车队里坐的是武安侯一家!”
“就是那个奉楚王之命西征灭秦的武安侯?”
“正是,若不是他,县令岂能大开城门迎接那些老弱妇孺?”
……
议论纷纷中,一个高鼻梁,留着八字胡的青年若有所思。
旋即,他看向身边那个高高胖胖,豹头环眼的少年:“丁义,你不是一直想要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吗?如今正主送上门来了!”
丁义有些迟疑:“咱们就这么直接过去?”
纪信摇头:“需要用些计策,咱们边走边说……”
……………………
“大父、外翁!你们看我新收的两个门客!”
刘盈蹦蹦跳跳走入房间,向正在和吕公下棋的刘太公炫耀起来。
刘太公抬眼望去,旋即神情微微凝滞了一下。
纪信若无其事的走上前,大声说道:“拜见老太公!”
他说完,五体投地叩首连连。
丁义整个人都傻了。
这时候大家都是各论各的。
他们虽然是刘盈的门客但却不是刘太公的门客,和对方没有从属关系,大礼参拜确实有些过了!
但没办法,纪信都跪了,他也只能跪!
或许,这就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吧……
吕公皱着眉头。
不过他作为一个曾经走南闯北的商贾,最会察言观色。
因此,刘太公脸上那种极力掩饰的既惊又喜,但又很是愠怒的神色自然难逃吕公法眼。
吕公再度看向跪在地上的纪信,尤其是对方那高高的鼻梁和额头,心中悚然一惊。
“不会吧?”
“造孽啊!”
ps:嗯,其实这个番外是删掉的一段正文,灵感来自于《史记·项羽本纪》。
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汉王已出矣。”项王烧杀纪信。
由此可知,纪信和刘邦长相很是类似。
正文中我最初设计是让纪信代替刘邦死一次,然后刘盈搞一次大型的祭祀仪式,那时候再让刘邦明白这个替他而死的人究竟是谁……
但我想了想,我这主打的就是一手合家欢乐,没必要刀人。
大家生活已经很苦了,看个小说动漫电视机神马的放松放松,作者或是导演在这时候还要发刀,属实是不当人子了!
番外 他有什么错,他只是想要给孩子们一个家罢了
长安城南。
樊伉望着面前轰然驶过的钢铁巨兽满脸懵逼。
而在他身边,同样骑在马上的窦广国也是如此神情。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樊伉轻吟出声。
窦广国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嘲讽那厮。
他俩虽然离开长安多年,但远谈不上什么老大回……
嗯,勉强算是。
他指的是樊伉。
当初樊伉离开大汉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如今早已加冠……
并没有。
毕竟那厮是个秃头!
一颗寸草不生的头上如何能够戴上头冠?
哪怕,那是一顶侯爵的爵弁!
嗯,樊哙还活着。
樊伉头上的爵弁,是他这些年积攒功劳。
比如协助修建苏伊士运河,以及在整个极西的数次大型平叛。
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大军所过之处连一只德国大镰(蟑螂)都会被碾死然后扔进火堆里做无害化处理的那种!
我之英雄,彼之仇寇,不外如是。
也因此,很多迁徙极西边陲的汉人圣母,甚至开始倡议国家颁布原住民保护法安,要求从大西洋到白令海峡之间建立若干个保护区,让那些早已经百不存一的白皮或是其他肤色的土著搬进去,休养生息。让后世子孙能够亲眼目睹这世上人种的多样性,不至于只会在照片之类的影像资料才能有所了解……
但这些倡议被无情拒绝。
不仅如此,天下郡县乃至于都护府全数掀起了更大规模的对土著的清洗。
理由很简单,如此低劣人种,如何能够和汉人并存在同一颗星球?
只不过因此而获得爵位的人,只有樊伉一人……
毕竟大汉需要伟光正……
当再看到几辆钢铁巨兽呼啸而过之后,樊伉终于明白,为何他执意向前来迎接他的老家人说自行骑马回家的时候,对方脸上的神色会如此莫名……
但这无所谓。
若是他一人如此,那必然会被长安人当做乡下来的土包子……
但若是随行的人都骑乘骏马,那这就是复古了!
尤其是他们胯下的骏马各个体态不凡,全都是价值连城的千里马!
所以,樊伉再度趾高气昂起来……
窦广国满脸无语。
只不过很快,他开始热泪盈眶起来。
在他的视线前方,一辆土豪金配色的钢铁巨兽停下。
车门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个他魂牵梦萦多年,此刻却无比陌生的中年男子。
“大哥!”
窦广国翻身下马,向前疾冲。
窦长君也是满脸激动。
当年那个孱弱的小兄弟,如今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
于是,他一个熊抱将多年未见的弟弟抱在怀中,涕泗横流。
樊伉满脸艳羡。
他少小离家,和一众兄弟的感情并不深厚,故此没有人前来迎接他这个新晋侯爷……
嗯,樊哙夫妇也没有来。
如今时值盛夏,刘盈给自己放了个暑假,带着家人去去西北草原玩去了……
樊哙即是重臣也是外戚,自然需要伴驾出行。
而吕須,则陪在了吕雉身边。
樊伉自怨自艾了一会,盯着从土豪金配色钢铁巨兽下走出的一男一女开始愣神。
这两个人好眼熟!
“舅舅!”
刘启和刘萱上前行李,拜了两次。
嗯,窦广国是他们的亲舅舅,而樊伉是表舅。
窦广国慌忙应了几声。
“多年没见,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哎,我这回来的匆忙,给你们带的土特产还没整理好呢……”
“嗯,阿姊呢?”
窦广国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窦长君却哈哈笑了起来。
毕竟自家弟弟是个姐控的事情人尽皆知……
窦广国红着脸,但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金光灿灿的钢铁巨兽,期盼那个他想了很久的身影会从中出现。
但事与愿违。
窦长君笑着摇头:“别看了,这辆车是陛下的不假,但你阿姊却不在其中!”
“嗯,她和陛下去了河西,说是准备尝一尝那如蜜糖一样甜的哈密瓜……”
窦广国满脸意兴阑珊的样子。
“可是,我很早就和阿姊发过电报,说过了我的归期呀……”
“怎么可以这样!”
“过分!”
窦长君斜着眼,满脸滑稽:“难道伱觉得在你阿姊心中,你会高过陛下?”
窦广国满脸受伤的摇摇头。
很明显,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的阿姊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立志要当某人一辈子舔狗了……
樊伉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
“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个国之锐士!”
他边说,将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从身后拽到身前。
“郑季。”
“阵斩高卢王的英雄!”
樊伉满脸豪情。
但刘萱,乃至刘启都兴致缺缺。
毕竟,那只是个高卢王。
而他们的父祖,可是阵斩过项羽的人!
樊伉有些讪讪,接着又说:“郑季如今是平阳侯国的属官了。”
“属官?”
刘启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不错,好好干,那将会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
郑季慌忙拱手行礼:“谢大王吉言!”
大家都清楚,如他这般没有念过大学的人,在如今的大汉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毕竟他不是勋贵,没有人会在军中帮衬着他。
因此,十几年的服役,无非就是拿一笔很丰厚的津贴回到老家,盖上一串院子,娶上三四个老婆生一堆孩子,就这么过完如此平庸而又枯燥的一生……
但成为贵人的属官,一切就不同了!
…………………………
平阳侯府。
郑季将视线恋恋不舍的收回。
此刻在他面前走过的是几个平阳侯府的婢女。
其中一人格外引人注意。
准确的说,是吸引郑季的注意!
这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腰细屁股大,重要的是对方二十多岁年纪,正是兼具少女的清纯与少妇之柔媚的花样年华!
更妙的是,对方头戴白花,这表明了她小寡妇的身份!
绝佳的外室之选!
“那人是谁?”
“卫氏。说来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男人,一个女人带着好几个小女儿讨生活……”
郑季暗暗点头。
他并不是馋小寡妇,主要是想要帮着她养养孩子。
毕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而且,对方还给他三笑留情来着……
ps:郑季就是卫青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