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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峨嵋     乘龙txt下载     乘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4 面瘫男中的战斗机

    等秦悠悠终于可以下地走路,船也快将到达终点——位于多丽国与相月国边境的三台码头,从这里改行陆路进入相月国国境,不到百里就是她与两只灵兽约定的会合地点八塞镇。

    一想到马上就要脱离险境,也许很快就可以与两只灵兽相见,秦悠悠心情大好,盘算着合适时机再次开口向严棣讨回自己的东西,然后去找师父的老朋友,那个号称“医圣”的老头子,看是否能够替她解去化元丹的药力。

    她身上的真气并没有消失,只是丝丝缕缕散在各处经脉骨骸中,无法凝聚运用,这种情况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不过解药一定要尽快找到,否则零散的真气不能重新汇聚归入丹田温养,一年之内就会渐渐消散,到时候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那位爷让俺请姑娘到甲板上去,船很快就要靠岸了。”船娘笑眯眯道。严棣一行下船后,这一趟行程就算结束,那几十片金叶子就安安稳稳落到他们的口袋了,足以抵得上他们两个月的收入了。

    而且船娘两夫妇连同手下的船工们心里都有些害怕严棣等人,每次看到他就觉得双脚发软,大气不敢喘一口,这些天来憋得他们够呛。

    “好啊!”秦悠悠笑着应了一声,她正想找机会向严棣讨回自己的“装备”呢。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甲板上,远远就见几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在说话,然后她就猛地想到一个大问题——她认不出哪个才是她的“恩公”了。

    她只记得那是个看上去很高很壮很严肃的年轻男子,可是面前这几个在她看来都是差不多的一个款型……

    秦悠悠心里迟疑,脚步就慢了下来,万一打错招呼,那就太失礼了。

    严棣看着秦悠悠走近,她纤细药窕的身子套在船娘肥大粗陋的衣裙里,不显落魄憔悴,反而被一身荆钗布裙衬托得越发显眼,如同沙砾堆上的珍珠,格外惹人珍爱注目。

    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谁见了都会觉得她应该被绫罗绸缎、琼浆玉液娇养在富贵温柔乡中,而不是流落乡野承受外间的风风雨雨。

    严棣忽然有些后悔,他不应该把她叫出来的,就算出来也得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才是——他身边这几个亲卫竟然都在偷看她。

    不过她看他的这是什么眼神?!

    秦悠悠并不知道严棣在注意她,她正忙着从这几个人的衣着与举止姿态中找端倪,好把自己的“恩公”认出来。

    正好这时梁令也上了甲板,走到严棣身边微微躬身低声说了几句话。

    是他了!

    一群人里最牛气冲天的那个,虽然这儿个个都是面瘫脸,但论气势都不如他,而且梁令满头白发特征很明显,秦悠悠一眼认出他是恩公身边的跟班。从船娘口中她知道船上白头发的就这么一个。

    秦悠悠确认目标,心下大定走上前去。

    “你不认得我?”严棣想到她刚才陌生的眼神就心生不快。

    秦悠悠准备好一大篇狗腿问候的客气话被这天外飞来的一句吓了回去,怔了怔之后心里忍不住吐槽:你谁啊?!是个人都必须认得你?!想出名想疯了吧!

    面上却一副腼腆歉然的小白兔表情垂头不语,吃定了严棣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前跟她计较这种小事。

    严棣对梁令摆了摆手道:“去取一顶帷帽来。”

    梁令马上照办,不过片刻就寻来一顶黑布帷帽。其实就是船娘平日常用的斗笠边缘蒙上一层薄薄的玄色布片,与秦悠悠现下这身打扮倒是相配得很。

    “戴上。”严棣示意梁令将帷帽送到秦悠悠手上,语气是命令式的,没有半分质疑商量的余地。

    秦悠悠明白自己现下的情况要尽量低调,就算严棣不提她也会主动请他们帮忙找些遮掩面目的面纱斗篷之类,可是严棣这副颐指气使的态度让她打心底里不爽起来。

    不过人在屋檐下,她忍。

    秦悠悠乖乖接过帷帽,不忘细声细气道谢:“恩公费心了。”

    装得很像!不知道她打算装到什么时候?严棣扫了她一眼,吩咐船公把船靠到码头上。

    从秦悠悠落江的地方到三台码头,水路大概五、六天就可以抵达,严棣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硬是让船在江上滞留了好几天,今日距离她出事那一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码头一带依旧有多丽国的兵士截查过往客商,不过明显松懈多了,都忙着呼呼喝喝借机敲途径商船的竹杠。

    秦悠悠戴着帷帽老老实实跟在严棣、梁令身边一起下船,看起来就像是贵公子带着老仆由一个瘦小的船娘引路到码头上透透气。

    重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秦悠悠还来不及舒一口闷气,忽然听见渡口前那一片空地上传来一阵急骤的铜锣声,接着那边的人群更骚乱起来,五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从人群中直冲过来,一路跑到码头边才踏步停下。

    马上五名骑士黑衣黑裤,为首之人面上一道刀疤从左眼角延伸到右边耳根,鼻梁塌陷容貌十分狰狞恐怖,秦悠悠一见这人就暗暗叫苦。

    是风归云手下的第一强者夜如年!他脸上那道刀疤太醒目,是有限几个秦悠悠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人。

    夜如年的实力无限接近七品武尊,秦悠悠如果装备齐全而且没受伤倒还不怕他,可如今的她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弱女子,对方一根指头足够把她碾死十遍八遍。

    风归云这混蛋阴魂不散的要缠着她到什么时候?夜如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她上岸的时候来,她怎地这么倒霉啊!

    码头那边已经被夜如年等人封住,她要逃跑就只能再投一次江,而且凭自己现在这体力跳江都不见得能够跑掉。

    何况她身边还有恩公两主仆,人家好心救她总不好反去连累人。

    秦悠悠无奈地侧头对严棣道:“待会儿你记得装作不认识我……”说着就打算迈步离开他们身边。

    不过她一步都没能迈出去就被严棣圈住肩膀扯了回来,一头撞进他怀中。

    “噢!”秦悠悠低叫一声泪流满面。

    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鼻子差点被撞歪了。

005 杀人不眨眼

    夜如年突然到来原本也只是例行巡视,时间已经过去整整十日,主人要找的那个女子如果没死也早该逃得不见踪影,不过才踏上码头他就感觉到有些不对。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严棣身上,自然也顺道看见了被他搂在怀中的秦悠悠。

    秦悠悠戴着帷帽而且脸朝严棣方向,夜如年看不见她的容貌,不过就算看见也不认得,秦悠悠从来不是易容就是戴着面具示人,可是她的身形夜如年太熟悉了,他在暗处见过无数次,更亲自随同风归云追踪了她整整一夜,只一眼就能确定她定是主人急着要找的人。

    秦悠悠也感觉到他的视线,顿时身体僵硬心头冰凉,一时忘了鼻尖传来的痛楚,更忘记了严棣与自己过度亲密的姿势。

    “别怕。”严棣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边,温热的手臂圈住她的肩膀,抬头漠然望向夜如年。

    夜如年面沉如水举起马鞭指了指秦悠悠冷声道:“她是我多丽国皇上亲自下令通缉的重犯,阁下请将她交给我们,本官一定会重重酬谢。”

    他虽然勇悍过人,但也不想轻易与面前这个看不清深浅的男人为敌,所以说话中留了余地,希望对方可以顺着台阶下来,免却一场激战。

    严棣的手掌仿佛无意识地慢慢摩挲着秦悠悠的肩膀,语调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现在在我手上,就是我相月国的人。”

    秦悠悠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吸口气,从刚才严棣忽然把她拉入怀中起,她就感觉到这个男人想保护她,不管来的人是谁都不会将她交出去的。

    可问题是,他有这个实力吗?

    夜如年那边除了他本人,其余四个黑衣人看上去都不是弱者,很有可能都是三品以上的武者。

    修武之人一般分为九品,一至六品都称为武者,突破晋入七品即被奉为武尊,传闻九品之外尚有更高的层次,不过那样的人凤毛麟角,几乎都只是传说。

    三品以上武者已经不弱,称得上是高手,民间有个别号叫“百人敌”,顾名思义那就是有对战百人不落下风的实力,至于夜如年这类无限接近七品武尊的人物,等闲应付数百人合击都不成问题。

    身前这个男人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以一敌五外加带上她这个累赘想安然脱身,可能吗?秦悠悠深表怀疑。

    夜如年沉下脸色道:“阁下是相月国人?未请教高姓大名。”一边说一边向他身后的四名黑衣人摆了摆手,四人纵马将码头进出的道路封住,其中一人更向天发出一枚信号焰火。

    严棣搭在秦悠悠肩膀上的手顿了一顿,秦悠悠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在打量她,心里很是莫名:别人问你名字你看我做什么?人家都招呼同伙来这里增援了你怎么一点儿反应没有啊?

    她真的不认得我……严棣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恼怒。

    “痛……”秦悠悠忽然觉得肩头上那只温暖的大掌变成了大铁钳,捏得她骨头都要碎了,忍不住失声低叫起来。

    严棣怔了一下收回手替秦悠悠把被撞掀了一半的帷帽扶正,然后理所当然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前走去,仿佛完全无视夜如年的存在。

    秦悠悠心惊胆战被他拖着往前走,不过片刻就走到了距离夜如年不足一丈的地方。

    “挡我者,杀!”严棣语气平淡如故,仿佛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甚至脚步都没有半分停歇。

    砰!重物落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仔细听似乎是四五件重物同时落地,不过因为同时发生,听起来似乎只有沉重缓长的一声。

    码头上忽然静得出奇,秦悠悠忍不住好奇稍稍掀起帷帽一角的黑布,结果见到无比血腥的一幕——夜如年左手边的两名黑衣骑士被人一刀腰斩,上半身滚落马下,下半身还在马鞍上稳稳坐着,鲜血喷涌内脏碎肉飞溅。马匹旁边不知何时各多了一名幽灵般的青衫男子,手握长刀,刀光如雪,雪刃上血痕斑斑。

    不必扭头秦悠悠也知道另外两个黑衣骑士也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夜如年狰狞的脸孔惨白扭曲着,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拖住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的男人,似乎连出手攻击的勇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秦悠悠很理解他的感受,换了她在他的位置上,只怕比他更怂十倍不止。

    那四个不是普通人,都是修炼多年的强者,竟然连对手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就被斩瓜切菜一样全数腰斩,下手对付他们的人境界比他们高了至少三品!

    从衣服上看,秦悠悠认得出来这些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杀人的高手,正是刚才在船上站在她恩公身边的人。

    她忽然觉得握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掌变得如蛇蝎般可怕,她的恩公很强大而且一定大有来头,不过好像不是什么好人……

    不知道是谁率先惊呼一声,人们从眼前的恐怖血案中回过神来,尖叫着四散奔逃,码头顿时乱作一团。

    在江面上巡查的多丽国兵士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大声吆喝,却没有一个敢将船驶回码头来协助缉凶。

    “回去跟你的主人说,她是我相月国的人,如果不服,尽管到子夜城来。”严棣就这样拖着秦悠悠大模大样扬长而去,夜如年直到他们走得远远才颤抖着抬手抹了一把冷汗。

    附近驻守的官兵见煞星离开,连忙跑过来表忠心献殷勤,其中一人道:“夜大人,我们是不是要派人跟上去?”

    夜如年死里逃生,见了他们的嘴脸更觉厌烦,摇头道:“不必了,跟上去也是送死,除非我们有七品以上武尊级别的高手坐镇……”

    “武尊?!”吸气声此起彼伏,对他们这些普通人而言,武尊跟神仙几乎是同义词。如果说三品以上的武者是百人敌,那真正的武尊就是千人敌,寿命据说最长的可以活到两三百岁,这样的人他们一辈子不见得有机会接触。

    其中一名官兵结结巴巴道:“夜大人您、您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后生是、是武尊?!”那个年轻人气势很吓人,不过看上去顶多三十岁不到,这样就成了武尊?不会是夜如年怯战故意夸大对手的实力吧。

    不止他这么想,旁边的官兵不少也是类似想法。

    夜如年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气恨道:“如果他不是武尊,老子会这么怂包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杀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006 我真的很弱的

    另一边,同样推测着严棣实力的还有秦悠悠。

    严棣刚才并没有亲自动手,但经过夜如年身边时瞬间散发的气势十分可怕,以秦悠悠的见识看来,至少也是武尊级别。

    可是这么年轻的武尊……秦悠悠的心理严重不平衡起来,他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可能二十来岁就成了武尊吧?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略过严棣本身的表现不说,就今日他派去动手的那些手下,看上去也至少是五、六品的武者,能够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听他驱使,要么他本身身份高得吓人,要么就是他的实力极其强大。

    听他的口气是相月国人,而且言谈中似乎相月国就是他家的一般,那很有可能是相月国皇族中人,难怪视人命如草芥,说杀便杀。

    秦悠悠不会同情追捕伤害她的人,不过对于出手血腥狠辣的严棣,同样心生戒惧疏远之意。

    自己才在多丽国吃了大亏,别到相月国再倒霉一回,想到这里秦悠悠更加庆幸自己先前没有对严棣吐露身份。

    这家伙分明是个杀人王,她还是尽快找回自家两只灵兽,闪得越远越好。

    秦悠悠一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直到前面的严棣停下脚步。

    “你会不会骑马?”严棣忽然转身问道。

    “啊?马……马?!”秦悠悠元神归位,听清楚严棣的问话,也看清楚面前多了一匹很高很壮的红马,声音顿时高了八个调。

    她小时候曾经贪玩去骑别人送给师父的一匹小马,结果被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差点把脖子摔断,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伤势痊愈,从此再不肯靠近马这种恐怖的生物。

    严棣不明白她在激动什么,也懒得再征询她的意见,径自翻身上马然后一手把她拎起来放到自己腿上。

    秦悠悠被吓得几乎要放声尖叫,她讨厌马,尤其害怕这种坐在马背上离地好几尺随时会被摔下去的可怕感觉。

    “我、我、我不要骑马!”秦悠悠用力挣扎要回到平地上去。

    严棣沉下脸色冷喝道:“闭嘴,不许动!”这个女人一点不明白她坐在男人的腿上乱扭乱动对男人的自制力是多大的挑战。

    严棣不知不觉散发出的威严令人打心里害怕,秦悠悠被定在原地,理智稍稍回笼马上逼出几滴眼泪呜呜哭道:“我怕,我不要骑马……”

    严棣皱了皱眉头不理她,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提缰,身下的红马如离弦的箭一样往前奔跑起来。

    秦悠悠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装哭了,几乎四肢并用地揪紧了严棣,唯恐下一刻就会被抛到马下。

    眼前这个哪里是什么恩公,分明是个恶棍!

    秦悠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马的,她身体伤后本来就很虚弱,惊吓之下全身紧绷,在马上颠簸一阵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身上的骨头仿佛散了架,好半天才费力地推被坐起。

    远处依稀传来狗吠声与更夫敲打竹梆子的声音,大概是三更了。秦悠悠扶着床头想下床点灯找水喝,眼前忽然火光一闪,明亮了起来。

    严棣的身影出现在昏黄的灯光之中,秦悠悠迟疑了片刻,试探着道:“恩公,这么晚了,你……”严棣仍穿着白天那身衣袍,秦悠悠靠着这点迅速肯定了他的身份。

    三更半夜潜入女子的房间,他想干什么?!

    严棣默然给她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道:“你就这么怕骑马?”

    他原本以为她是装的,直到她在他怀里晕了才发现她是真的害怕,看到她张惨白的脸,他竟产生了一些类似后悔愧疚的情绪。

    幸好她只是惊吓紧张过度,伤势也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我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我很怕很怕骑马。”秦悠悠老实道,希望恩公大人放她一条生路,别再强迫她骑什么见鬼的马。

    “喝完茶吃些点心继续睡,你太弱了。”

    公事公办甚至带着嫌弃的口吻,把秦悠悠对他深夜潜入女子房间的质疑打得粉碎。

    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家伙你说他半夜进入女子寝室欲行不轨……秦悠悠觉得自己想太多,说他半夜去杀人还像样些。

    一口暖暖的茶喝下去感觉好多了,秦悠悠抬眼瞄了瞄发现灯下空无一人,严棣已经不知去向。

    她还想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离八塞镇有多远,还有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呢。

    真是个怪人!莫非半夜特地来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梁令伺候严棣洗漱后退出房间,经过秦悠悠房门前不自觉停住脚步,深深看了一眼。

    主人竟然要亲眼看见这女子醒来,确认无事才回房休息,这等“殊荣”从来没有人能够享受,主人对这女子什么心思,已经很明白了。

    次日清晨,秦悠悠张开眼睛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房间,不由得暗暗吐了吐舌头,这样豪华的房间别说客栈不可能有,就算在普通富豪之家也难得一见。

    大到她昨夜睡的那张沉香雕花床,小到窗边花盆下的白瓷托盘都颇有来历。

    那位恩公恐怕真的是相月国皇室中人,自己被这样的人救了,不知道是祸是福。

    门外传来敲门声,恭敬的问安之后走进来两名小丫鬟。

    “主人命奴婢前来伺候姑娘更衣梳洗。”两个小丫鬟身上穿的也是绫罗绸缎,比秦悠悠这位一身粗布衣裙的贵客像样多了。

    她们带来了从里到外全套新衣还有钗环脂粉等等,看上去素雅却没有本件俗物,秦悠悠在这方面研究不多,但也看得出来这一堆东西肯定不是便宜货。

    秦悠悠自忖不过是严棣随手从江里捞起来的倒霉鬼,他是钱太多了不当回事还是对她有所图谋?哼哼,她还是快些脱身的好。

    “这里是什么地方?离八塞镇远不远?昨天我是什么时候到的?”秦悠悠问道。

    “这儿叫八归镇。奴婢们今早才被送到这儿来,其他事情都不太清楚呢。姑娘等会儿见了主人就知道了。”两个小丫鬟笑眯眯的,有问必答,不过以废话为主。

    秦悠悠问了几句就懒得再问了,闭起嘴巴任由她们摆布打扮,她们不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得了命令不许多说话罢了。

    算了,他们喜欢玩神秘就随他们去吧!她等会儿见到严棣就向他提出要离开的事。

007 我让你跑

    秦悠悠离开的借口都现成的——她要去八塞镇与她的灵兽会合,不便再叨扰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当然,还要记得把自己的装备都要回来。

    至于欠严棣的救命恩情和这些身外之物,就先欠着吧。恩公大人看起来就很有钱,应该不会好意思跟她计较这些,实在要计较的话,从她那些小东西里挑一两件作为谢礼也绰绰有余了。

    “天工圣手”所制的机关暗器随便一件都足以开出天价。

    秦悠悠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异常合作地跟着两个丫鬟去见严棣。

    严棣正在花厅中准备用早膳,梁令就站在他身边,桌上放了至少二十多碟款式不同的精致早点,秦悠悠进门时正好听见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一脸惭色对严棣道:“老奴无能,仓促之下就只能备下这点东西。”

    这已经很夸张了好不好?!他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吗?秦悠悠觉得这管家是在变相邀功。

    今天她终于准确无误地在第一时间找到了目标人物,要感谢厅上有限的几个男人特征差异明显。

    严棣目光落在秦悠悠身上,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似乎是对她的盛装打扮比较满意,点了点头道:“坐下来用饭。”

    时下风气开放,倒不似前朝把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不过秦悠悠也没觉得自己跟严棣已经熟悉到可以同席吃饭把酒言欢的份上。

    她很想有骨气地拒绝,偏偏肚子不合作,她从昨天下午下船前那一顿至今,只有昨晚半夜醒来硬塞下去的几块严棣留下的点心,现在饿得两眼发花。

    师父从小教育她饿死事最大,其他什么事都可以过后再谈,所以在满桌美味的诱惑下,秦悠悠只是犹豫了片刻就老实坐下了。

    食不言寝不语,严棣那张没表情的脸着实让人压力很大,秦悠悠决定不冒险在餐桌上提及一些可能让他不快的话题,一言不发非常乖巧地在丫鬟的伺候下用早饭。

    至于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提出离开会惹来严棣的不快……秦悠悠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问题,纯属一种诡异的直觉。

    严棣静静看着面前小猫一样细嚼慢咽的秦悠悠,心里有些意外。

    以一个会跟土匪山贼厮混的女子而言,眼前这个在举止礼仪方面好得出奇,虽然达不到皇族的水准,但这身打扮加上这等容貌教养,比他见过世家千金也不遑多让。

    转念一想便又释然,这丫头很可能是“那人”的传人,世外高人的嫡传弟子又怎么会粗鄙失礼。

    也好,这样回到子夜城后,不用太多时间就能够把她规矩礼数调教好。

    秦悠悠如果知道严棣心里曾把她看得这么扁,只怕当场要掀桌骂人。

    她隐隐感觉到严棣在打量她,不过她很自恋地认为是自己长得太过美貌的缘故,不但不以为忤,反而颇有几分沾沾自喜。

    用过早膳,秦悠悠趁着严棣闭目品茗之际主动开口道:“日前多得恩公相救,这些时日更得您庇护,替您添了许多麻烦,如今我已无大碍,打算今日动身到八塞镇去寻回我的两只灵兽,不好再继续叨扰了。”

    严棣张开眼睛望着她:“你打算走了?”

    他语气平淡,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秦悠悠在他的目光下感到一阵心虚,一句普通问话也让她听出几分讥诮之意,仿佛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尽数被他看破了。

    一定是幻觉,一定是我想太多了!

    秦悠悠点了点头,继续自己准备好的标准台词:“是的,恩公的救命之恩,我铭感于心,将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严棣答应得十分爽快,侧头对梁令道:“去把她之前身上带的东西取来。”

    简直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啊!

    秦悠悠喜出望外,心里忍不住暗暗自嘲:我果然想太多了,人家根本就没有要为难我的意思嘛……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疑心生暗鬼。

    梁令很快取来一个包袱,里面除了有秦悠悠先前所穿的衣物,还有她所带的全部机关暗器以及面具、钱银等杂物,一件不少。

    严棣的好商量让秦悠悠生出几分歉意。

    她犹豫片刻,取了一个钢制的盒扣送到严棣面前道:“这个是师父送我防身的小东西,名叫‘玲珑扣’,里面可以装一百零八支钢针,只要顶一下这里,就会射出其中三十六支,一丈之内劲力足够射穿七品武尊的护身罡气,一共可以发射三次。按照这支针的长短大小请普通工匠就能制作合适的钢针,针上浸泡迷药之类效果会更好。”

    秦悠悠一边说,一边示范如何打开盒扣安装钢针,如何触动机关发射。那个小小的玲珑扣只有婴儿手掌大小,面上有繁复华美的花纹,背后有带钩,扣在腰带上便如一个别致的装饰品,谁也不会想到这是足以瞬间夺命的可怕暗器。

    秦悠悠展示完了,抬头对严棣道:“恩公修为不俗,多半也用不到这种小东西,不过这是我一点心意,请您不要嫌弃。”

    这玲珑扣其实是秦悠悠自己做的,若论价值,上万片金叶子都不见得能换到,不过她不敢招摇,所以只得托词是师父送的。严棣收下这件礼物,她也算还了人情。

    严棣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吩咐梁令送秦悠悠出门离开。

    梁令将秦悠悠一路送到院子门口,叹了口气向她拱拱手转身返回花厅复命。

    花厅之内,严棣正坐在窗边心不在焉把玩着秦悠悠送的玲珑扣。

    梁令上前道:“秦姑娘已经离开……”

    “嗯。”严棣看了眼梁令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让她离开?”

    梁令点头称是,他确实觉得很奇怪。

    “不让她跑几次,她怎么会认命,知道自己跑不掉?”严棣将玲珑扣收入怀中。

    一个小小的玲珑扣就想把他打发了,这小丫头未免太天真了。

    上天将她送到他手上,他又怎会真的松手让她逃离?她很快会知道,她唯一该去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

    梁令听了严棣的话,不由得有些同情起秦悠悠来,希望她快些认清现实,不然主人的手段,绝对会让她毕生难忘。

008 失败的美人计

    秦悠悠离开前就向梁令打听过,她现在所在的八归镇距离八塞镇不过二十里,从这个镇子往西直行就是了。

    她出了严棣的府邸,马上拐到一条小巷中把自己重新装扮一遍,再出现时已经变成了一个皮肤黑黝黝,一身土布短衣的瘦弱小厮。

    她背着包袱先到镇上针线铺子把所有能买下的绣花针搜刮干净,然后去铁匠铺转了一圈,买下最好的钳子铁锉,回到妖怪恩公府邸附近找了家客栈住进去,关起门来折腾了大半日,终于把所有粗细合适的绣花针裁切打磨成标准长度一一装入身上的机关盒中。

    如此身上的机关暗器勉强有两三件能用,而且这八归镇太小,能采购到的绣花针数量有限,更无法配出合适的药水浸泡,遇上敌人能派上多大的用场秦悠悠自己心里也没底。

    可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如果不是那位“恩公”行为诡异杀气浓重,她真的不想冒险离开。但愿风归云手下那些人胆子小一些,别真的死心不息跑到相月国的地界上继续纠缠她。

    秦悠悠准备停当,在客栈里过了一夜,次日一早到西边镇口找了辆过路的牛车,以几个铜板的代价坐上顺风车往八塞镇而去。

    牛车摇摇晃晃走出八归镇没多久,忐忑不安的感觉便一阵一阵冒出来。

    “该死的!不会真的那么倒霉吧……”秦悠悠摸着扑腾乱跳的小心肝,知道可能要糟糕了。

    她天生识人不清而且在大部分事情上都迷糊得很,但对危险的预感从来敏锐准确得吓人,她几乎已经肯定自己是被人盯上了。

    “大爷,停车!我想起来有些东西忘在八归镇了,我回去取,你继续赶路吧。”秦悠悠不想连累无辜,风归云做事从来是不会留活口的。

    “老头子不赶时间,这里离八归镇也没多远,你就坐老头的车回去吧。”赶车的老农十分厚道,呵呵笑着就要驱赶拉车的老牛拐弯掉头。

    秦悠悠摇头摆手制止:“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回去取东西主人还要唠唠叨叨,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出发,那岂不是耽误大爷你的事?”

    “小哥别客气,老头子就是明日再出发也没关系。”老农一意孤行。

    秦悠悠傻眼了,两人正僵持,忽然路边丛林传来一声轻笑:“悠悠你还是这么好心肠,怕连累人。”

    随着话声,一名身穿白衣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轻摇折扇从斑驳的树影中漫步而出,八名黑衣人无声无息把老农的牛车围住,刀疤男夜如年赫然也在其中。

    这突然出现的俊雅公子正是秦悠悠避之唯恐不及的风归云。

    秦悠悠能够一眼认出他,得归功于他那一身白得刺眼的衣袍——风归云对于白衣有着莫名其妙的偏执,每次出现都是一身的白。

    赶着奔丧似的,秦悠悠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她看了一圈,十分干脆地跳下牛车,指指老农道:“我跟你走,放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忽然恢复了少女的清脆娇柔,被那些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吓傻了的老农呆呆看着她,完全忘了反应。

    “爽快!把瓶里药水喝了,我自会放他离开。”风归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抛到牛车上。

    秦悠悠皱眉道:“我吃了你的化元丹,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一边说一边主动向风归云走去。

    风归云脸色一变,一旁的夜如年喝道:“停步!否则我马上先杀了这老头。”

    说着甩手挥出长鞭,卷住老农一把将他拖到身边。

    秦悠悠心下暗恨,这风归云果然对她提防得很,要想偷袭他难度不小。

    风归云盯着秦悠悠笑道:“悠悠,昨日你在镇上买了那么许多绣花针,我可不想尝试钢针穿身的滋味。乖乖把瓶里的药水喝了,然后我们再好好说话不迟。”

    他们昨日就盯上她了,却等到她离开城镇才动手……

    秦悠悠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跺脚发脾气道:“我不喝!天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你的化元丹害我修为尽失,这一瓶药水喝下去,我成了聋子瞎子哑巴瘸子怎么办?”

    她如今易了容,看上去皮肤黝黑五官平凡,但是声音娇滴滴地,加上那一双漂亮的杏眼波光流转,令曾经偶然见过她真容的风归云一时有些心神荡漾。

    风归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恢复本来容貌,对我这么娇嗔生气,那该如何迷人?

    不过他素来冷静,绮念很快就被勉强压下,笑道:“我怎么舍得令你伤残?不要拖延时间了。”

    见她迟疑不动,夜如年用匕首在老农臂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喷涌,老农又怕又痛惨叫起来。

    秦悠悠没办法,现在这副模样要用美人计看来不太现实。

    她一手捡起车上那个药瓶扭头对风归云恨恨道:“我喝了药,你就要放这位大爷平安离开,如果食言,别想我会替你做任何事。”

    风归云瞥了那哀声惨叫的老农一眼,摇了摇手上的折扇道:“放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乡野之人罢了,你听话我自会放人。”

    秦悠悠拔开瓶塞,仰头当着风归云的面把瓶子里的药水一饮而尽,然后一手把瓶子扔回去。

    风归云直至此刻依然小心保持着与秦悠悠的距离,两眼没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举动。

    秦悠悠身子摇摇晃晃,忽然捂着腹部跌倒在地:“你、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好疼……”她的脸色几乎瞬间惨白,一缕鲜血从唇角流了下来。

    风归云脸色一变,很快又冷笑起来:“悠悠,你想骗我过去是不是?我给你喝的不过是迷药罢了,你骗不过我的。”

    秦悠悠没有答话,整个人不住颤抖,鼻孔、耳朵慢慢流出血丝,血色带着诡异的暗黑,分明是中了剧毒!

    噗!一口血雾从她口中喷出,接着她就这么仰天倒在了地上。

    风归云终于笑不出来了,七窍流血这样的症状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秦悠悠对他意义重大,万一就这样意外死去……他再不犹豫,一闪身冲到她身边将她抱起,伸手去摸她颈上的脉搏。

009 毒不死也要吓死

    秦悠悠的脉搏微弱无力,紊乱不堪,确实是中了剧毒!

    怎会如此?!他给她喝的明明只是迷药“长醉散”,莫非她先前曾服下什么与长醉散药性相冲的药物?又或者是救她的那个神秘的相月国高手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千百个念头自风归云心中一掠而过,他忽然想到一点……

    救了秦悠悠的那人虽然未必知道她的身份价值,但肯定见过她的容貌,前日在码头上为了她公然动手残杀多丽国官员特使,可见对她十分看重,又怎么会舍得昨日一早就放她独自离开?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眼前银光一闪,他只来得及挥扇挡住头颈,急急倒退近丈,可惜仍是无法完全避过,身上一阵一阵剧痛,不知有多少银针刺入体内。

    如果他不是有六品武者的修为,反应比常人快百倍,如此近距离的攻击足以把他整个人扎成筛子。他身体要害部分都有护身甲抵挡,但手掌手臂却是避无可避。

    原先在他怀里装晕的秦悠悠一击得手张开眼睛飞快翻身滚开。

    风归云虽然怒极,但却还是忍住了没向她动手攻击,夜如年见此突变惊怒不已就想拧断老农的脖子,其他人也想一拥而上。

    却听秦悠悠大喝道:“别动!他死了你们的主人也要陪葬!”

    夜如年等黑衣人曾参与追捕秦悠悠,对她层出不穷的古怪手段印象深刻,被她一喝,竟真的停了手。

    秦悠悠扶着牛车车板坐直身子,看着风归云冷冷道:“你不会以为我自己服毒引你过来就为了在你身上试试八归镇的土制绣花针吧。”

    风归云运气一抖手臂,扎入他体内的绣花针一支支倒飞出去插入地上的沙砾泥土之中。

    他看了眼地上毫无异状的银色小针,沉声道:“莫非你的针上还有毒不成?”

    “不然我这么大牺牲就扎你几针,回头还是要被你抓走,我何必花这个力气?”秦悠悠嫣然一笑,抬手将一枚小药丸抛入口中,顺势擦去口鼻耳朵里滴下的黑血。

    她刚刚是真的中毒了,不过中的是她自己准备的毒,她看准了风归云不会轻易上当但也不会舍得让她死,所以才敢这么干。

    这毒发作起来可怕,但从毒发到身亡至少得一炷香时间,足够她暗算完风归云,再吃下刚刚那枚解药。

    至于风归云逼她喝下的药水,早趁着刚才吐血的时候混着血水喷了出来,一滴都不曾下肚。

    风归云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中毒的症状,可是秦悠悠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冷哼一声道:“中毒也罢,你在我手上,不愁找不出解药。”

    “我身上没有解药,解药的方子在我脑袋里,你今日不放我和这位老大爷平安离开,我只好跟你同归于尽。我也可以让你死个明白,你中的毒名叫‘子午穿肠’,是师父用‘天魔蝶影’向万毒武尊换来的,不知你有没有本事去向万毒武尊讨解药?”

    “这种毒在体内潜伏半个月才会开始发作,平时无踪无影,到了每日的子时午时就会突然汇聚于丹田,令人腹痛如绞,一次胜于一次,恨不得把肠子挖出来才痛快。中这种毒的人不是毒死的,都是活生生疼死的,也有些是自己挖开肚皮把肠子内脏扯出来自残而死的。”秦悠悠笑盈盈道,虽然整个人虚弱无比,却掩不住眼中的得意,一番话说出来阴风惨惨,就算冷静如风归云也不禁脸色铁青。

    夜如年等听了万毒武尊的名号已经心头惴惴,再听秦悠悠一番有板有眼且恐怖无比的描述,更是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风归云举棋难定,秦悠悠的师父确实与万毒武尊有些交情,万毒武尊也曾对天魔蝶影这种厉害的暗器甚感兴趣,他拿不准秦悠悠是虚言恫吓还是真有其事。

    这小女子如今修为尽废,日后要抓她的机会很多,不值得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可要就这么放她离开,他又极不甘心。

    双方互相对峙,再次陷入僵持……

    秦悠悠脸上淡定自信,心里已经急得几乎要再吐两口血,她虽然及时吃下解药,但先前服下的毒依然对她的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如果是以前她修为尚在,自然没什么好怕的,现下她连普通弱女子都不如,这么僵持下去,先撑不住的肯定是她。

    万一风归云思前想后发现什么漏洞,不肯上当,那更是糟了个大糕。

    幸好风归云也不是个婆婆妈妈的人:“我放你们离开可以,但是解药药方呢?”

    秦悠悠暗里松了口气,面上笑容不变道:“我平安后自会请人送到你那里,你不过是想抓我罢了,如果我害死了你,奉神教还不与我不死不休吗?我不会傻得自寻死路。”

    风归云定定看了秦悠悠一眼,道:“好,一言为定。悠悠,好好保重自己,我们很快会再见。”

    秦悠悠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里暗哼:倒了八辈子霉才跟你再见!

    风归云一扬手,带着八名黑衣人如来时一般飞快消失在路旁的树林之中。

    其中一名黑衣人忍不住道:“主人,我们真的就这样放过那丫头?!”

    风归云抿唇不语。

    “刚才附近有人!是前两天码头上那个高手!”夜如年沉声道,提起严棣他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发紧。

    风归云也是感觉到了有厉害的高手在附近窥视,这才不得不痛快放手。

    这里是相月国的国境,他们行事远不如在多丽国时便利,再说以他们九人的实力也无法正面对战夜如年口中那位神秘高手以及他的一众手下。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耐着性子等秦悠悠离开八归镇才动手。

    秦悠悠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头昏脑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而那名死里逃生的老农更是被吓得只会抱着手臂伤处坐在地上发抖。

    她揉了揉太阳穴,从荷包里取了几片金叶抛到老农面前道:“老大爷,害你虚惊一场又受了伤,着实抱歉,你拿了金叶子赶快离开吧。”

    老农傻傻地捡起金叶子,看了看明显状态极差的秦悠悠,想到她刚才对自己的维护,有些不忍心就此离开,可想到那些恶人的凶狠,又害怕不已,最终一言不发爬上牛车飞快跑了。

    牛车还未走远,后面八归镇方向又传来一阵车马之声,十数名骑士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出现在官道拐角处,转眼就走到了秦悠悠面前停下。

010 自讨苦吃

    车上走下一名青衫男子,皱眉望着坐在地上的秦悠悠,道:“这是怎么了?”

    秦悠悠没吭声,抬头看了他好一阵,直到看见随后上前的满头白发的梁令,才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

    真倒霉!她前天才跟人家告别,隔天再见就罢了,偏偏是自己这么狼狈落魄的时候。

    不过还好,自己如今易了容,他应该认不出她。

    秦悠悠暗暗庆幸,转念一想又有些气馁,难怪风归云走得这么痛快,大概是感觉到这男人在后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万一风归云杀个回马枪就惨死了,看来还是赖着这位恩公比较安全。

    杀神凶神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好歹他对她没什么恶意,事实证明,暂时待在他身边比自己一个人安全。

    师父曾经说过,在生死大事面前,什么面子里子都是浮云。

    “恩公,我是秦悠悠,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帮我一次忙?”秦悠悠楚楚可怜道。

    这丫头倒是很识时务,严棣心里泛起一丝笑意,不过想到刚才秦悠悠好一阵没认出他,又感到有些不快,静静盯着她没说话。

    秦悠悠被他的眼神看得几乎要装不下去了,毒药的后遗症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一时没忍住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眼前的男人连同周围的景物开始在摇晃打转。

    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她的身体,她整个人被横抱起来,严棣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你弄成这个模样,让人怎么认得出来?”

    这是耻笑她倒霉落魄还是赞美她的易容术厉害?秦悠悠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依靠着的怀抱很温暖很舒服,一时竟忘了自己是被一个大男人当众抱住的事实。

    很快秦悠悠被抱到了马车上,车里垫了厚厚的褥子,还有好些软绵绵胖乎乎的靠枕,秦悠悠陷身其中简直就像一下子从地狱进了天堂,让她完全不想动弹了。

    胸前传来暖洋洋的感觉,秦悠悠眯着眼睛舒服得差点想舒一口气。

    不过……胸前?!

    她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严棣的一只手掌正稳稳贴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好巧不巧将她圈在怀中。

    这、这、这算什么?!秦悠悠嘴巴张了张就想拨开他那只公然占她便宜的狼爪子外加严正谴责他的色狼行为。

    可是目光触及严棣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顿时蔫了,人家很正经地在替她疗伤,根本没有轻薄她的意思吧?所谓医者父母心,在治病疗伤这样的要命问题上,不应该纠缠于男女之别。

    自己是不是又想多了?人家好心救她,她反而诬蔑人家是色狼,这也太不知好歹了。

    “感觉如何?”严棣状似关心地问道。

    “啊?哦……好多了。”你如果把你的爪子挪开换个位置替我疗伤,我会更好!秦悠悠心里哀怨又无奈。

    严棣看着秦悠悠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明明心知她的羞恼尴尬却像没看见一样,过了好一阵子,享受够了掌下柔软迷人的触感,才依依不舍收回手掌,不过却没有松开抱着美人的另一只手。

    他忽然很想看看她抹去伪装后的可人模样。

    “梁令。”严棣忽然开口道。

    车门被应声拉开,梁令亲自捧了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送到车内,严棣取过干净的帕子沾了水十分自然地要替秦悠悠擦去脸上的易容之物。

    主人亲自伺候女子洗漱?!

    梁令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反应很快地缩了回去顺手把车门无声掩上。

    秦悠悠这次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拦住严棣道:“我可以自己来!”

    “你有力气?”严棣皱眉。

    “有!”秦悠悠二话不说抢过他手上的帕子飞快把脸上的东西卸了个干干净净。

    低头一看,不止那张帕子脏得看不见本来颜色,连铜盆里的水都变得如同泥水一般。

    擦过脸精神恢复了一点,秦悠悠才看清她身下垫着不是普通褥子,而是一张洁白的动物毛皮,可惜现在已经被她身上的泥尘污染出好几大块灰黄。

    “幸好今日遇上恩公路过惊走了贼人,不然我肯定要遭遇不测了。”秦悠悠定了定神,马上狗腿地用力化解尴尬,一边装作无意识地扭了扭身子,暗示严棣把那只圈着她的手收回去。

    “嗯。”严棣还是一副面瘫表情,不过终于大发慈悲地收手退后一些,与秦悠悠拉开安全距离。

    “恩公这是打算到哪里去?”秦悠悠松了口气问道。

    “八塞镇。”严棣慢慢吐出三个字。

    秦悠悠呆了呆,差点忍不住再吐一口血,她严重怀疑这家伙是在故意气她,以报复她先前坚持要求离开。

    她白白折腾出一身伤,又是易容又是服毒,还差点落到风归云手上,结果人家跟她根本同路,她只要乖乖跟着走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秦悠悠满肚子怨念但却只能哑巴吃黄连,心里又气又怨,扭过头去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装死不说话了。反正她什么倒霉狼狈的样子都被这位恩公大人见识过了,也没必要再在意仪容形象。

    脾气还挺大的么,严棣看着受伤小动物一样躲起来不理人的秦悠悠,有些好笑又有些心软,天知道他有多少年不曾出现过心软这类被他划归为妇人之仁的情感。

    “我到八塞镇去,你不高兴?”严棣慢条斯理问道。

    “高兴,简直高兴坏了。”秦悠悠瓮声瓮气哼道。

    “本来想正好与你同路,没想到你却急着离开。”

    好吧,都是她的不是了!秦悠悠郁闷到极处,连哼一声都省了。

    “要对付你的是什么人?”严棣继续问道。

    他的口气太严肃,秦悠悠醒起自己现在是求人家保护,根本没资格发小姐脾气的,而且严棣严格说来已经救了她两次,也有资格知道咬着她不放的是什么人。

    “多丽国的奉神教你一定听说过吧,要对付我的是奉神教的旭光圣子,我师父从前得罪过奉神教的人,如今他失踪了,奉神教的人就想把我抓回去,逼我师父现身。”秦悠悠有选择性地说了部分实话。

    “你师父是什么人?”严棣不依不饶,一句直指核心。

011 你这么笨也敢出门?

    奉神教乃是多丽国的国教,教中高手如云,教主江如练座下有三名亲传弟子,皆被奉为“圣子”,而旭光圣子正是江如练最小的弟子,同时也是多丽国国君的七皇子。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身份,他的手下风归云也不可能轻易调动多丽国的军队对秦悠悠围追堵截。

    能够让旭光圣子亲自劳神惦记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秦悠悠没办法了,只得装傻装可怜:“不说可不可以,师父不许我对人说。”

    “可以。不过你以为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严棣又岂是这么好打发的人?他伸手像逗小猫小狗一样摸了摸秦悠悠的脑袋,道:“天工圣手齐天乐的弟子怎地这么没用?”

    他的动作太过流畅自然,秦悠悠被人占了便宜正想抗议,就听到严棣一口喝破她的身份,吓得瞪大眼睛戒备道:“什么天工圣手?”

    “你这么笨,你师父怎么放心让你出门?”严棣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那副面瘫表情,看起来格外认真严肃,足以气死秦悠悠的认真严肃。

    “你才笨!”不经大脑的气话冲口而出,骂完了才发现自己又说了傻话——她明明是要讨好这个凶神的,怎么被人家随便一吓一激就失了理智乱说话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悠悠决定接下来不管严棣说什么都坚决保持沉默。她很想有骨气地要求下车自己走,但是身体不配合。

    这里离八塞镇至少还有十里路,她现在的状态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住走两里,这还是在风归云不回头来找她麻烦的前提下。

    这个小丫头就是被她师父惯坏了的,严棣暗暗摇头,聪明是聪明,不过年纪小阅历不足,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没人告诉过你,你身上那些机关暗器有多值钱?就算是皇族巨贾也不可能随身带几十件到处乱跑。”严棣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秦悠悠的鼻尖,继续道:“更不可能随便拿出来送人。”

    我不是好心好意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吗?秦悠悠心里暗暗反驳,不过硬是忍住了当没听见。

    严棣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得到天工圣手所制暗器机关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珍而重之视若至宝,找最好的工匠精心制作相配的飞针等暗器,唯恐使用不当破坏其中机关零件,绝不可能随便在边陲小镇买几支土制绣花针就往里面装。”

    土制绣花针?这说法怎么好像有点耳熟?

    秦悠悠终于忍不住:“刚才风归云对付我,你一直在旁边偷看?”她生气了,这个混蛋看着她倒霉很痛快是不是?

    严棣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愧疚或者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亲眼目睹秦悠悠中毒,一时乱了心绪气息才让风归云知觉他的存在。

    “说你笨,你也没笨彻底。风归云真的中毒了?”

    秦悠悠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住怒火,现在不是跟这个混蛋翻脸的时候,要忍!

    “没有,我吓唬他的。”秦悠悠闷声道。

    “我想也是如此,如果你真有什么子午穿肠之毒,此刻一定想用到我身上了。”严棣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壁上。

    “恩公言重了,我怎么会做这种恩将仇报的事?”秦悠悠的表情真诚又无辜,心里却恨恨道:你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

    “你师父有‘天魔蝶影’,又与万毒武尊有些交情,不是天工圣手又是何人?”严棣天外飞来一句。

    秦悠悠合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她好像真的有些笨……不对!是敌人太强大太狡猾了。

    “把这颗药丸吃了,对你的毒伤有好处。”严棣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秦悠悠面前。

    又是要她吃药!秦悠悠现在对严棣救自己的目的正深表怀疑,哪里肯随便吃他给的药丸,用力挪了挪身子闪得更远些,干笑道:“恩公救我已经是大恩大德,怎好浪费恩公的灵药?”

    严棣定定看了她一眼,秦悠悠明知道自己的话说服不了他,在他了然的目光下忍不住有些心虚气恼,干脆垂下头来装死。

    严棣拿着药瓶的手慢慢收了回去,正当秦悠悠以为自己耍赖成功的时候,忽然下巴被一只大掌托起,她吃了一惊嘴巴微张,一枚药丸准确无误地飞入她口中撞在咽喉处。

    秦悠悠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那枚药丸连同口水一并被吞进了肚子里。

    “你、你、你……”秦悠悠又惊又气,一手指向严棣就想骂人。

    严棣握住她的手指冷冷道:“无谓的反抗一点意思没有,我要害你确实不需要浪费灵药。”

    他说的很有道理,秦悠悠现在人就在他手上,他要杀要剐随时可以,不用骗她吃药这么麻烦。

    秦悠悠恼羞成怒,用力收回自己的手,缩到马车角落里生闷气去了。

    那枚药丸确实是治毒伤的灵药,头晕目眩浑身发软的难过感觉渐渐消退,秦悠悠心里的怒气也消退了一些。

    这个混蛋应该是真的想替她治伤,虽然态度很让人讨厌……眼皮好像越来越重,秦悠悠晃了晃脑袋终于抵不过汹涌的睡意,慢慢倒在厚厚的褥子上沉睡过去。

    严棣轻轻拨开她鬓边的碎发,伸指敲了敲车壁,对外边的梁令道:“慢些走。”

    等她好好睡过这一觉,身体里的毒素应该会被彻底清除。

    “是!”梁令应了一声,马车的速度很快便放缓下来,而且专挑较为平坦的路面走,减少马车的震动。

    秦悠悠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窗外落霞满天,已经是黄昏时分。身体轻松了许多,除了肚子有些饿之外再没有任何不适。

    这次她睡的房间依然富丽豪华,守在房门外的两个小丫鬟听见房间里的响动连忙进来伺候,又是送衣服又是准备热水让秦悠悠沐浴,殷勤恭敬之极,不过嘴巴一样紧得像蚌壳,十问九不知。

    秦悠悠见严棣已经猜到她的身份,更是笃定他对她有所图谋,反倒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招待了。

012 我不会勉强你

    这回严棣倒没要秦悠悠去陪他共进晚餐,只是指派人送饭菜到秦悠悠所住的房间,梁令见左右无事便亲自走了一趟。

    有些话主人不会说,他却觉得很有必要让秦悠悠知道。

    秦悠悠见有人送饭菜过来,偷偷松了口气,她现在有些害怕面对严棣了。先前也有点儿怕,不过那更多的是觉得他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是吓人,习惯了其实也没什么。

    现在却是怀疑他有不轨企图,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对付自己,这已经是实实在在关系到她的切身安危了。

    梁令指挥丫鬟把饭菜上桌,侧过头来对秦悠悠温和道:“秦姑娘身子现在可好些了?”

    他第一次在秦悠悠面前说完整的一句话,秦悠悠也曾随同师父与皇宫的人打过交道,一听便反应过来这个没有胡子的白发老者原来是一名太监!

    不过她也只是错愕片刻便恢复如常:“好多了,谢谢你家主人的药。”

    有太监在身边伺候的,九成以上是皇族中人了,秦悠悠不禁发愁,自己是不是跟天下的皇族都犯冲,刚刚惹上了多丽国那个,转头又撞上一个相月国的。

    梁令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生出几分好感,他的权势再大地位再尊崇,始终无法改变他身体残疾的事实,虽然他已经这把年纪,但对旁人异样的态度始终很难熟视无睹。

    秦悠悠猜到了他的身份,却还把他当普通人一般的态度让他觉得很是顺眼。

    主人的眼光真是不错!

    “其实我家主人原本可以前日就启程到这八塞镇来,不过想到姑娘不愿骑马,特地命人从附近调来一辆马车,这才延迟至今日出发,幸好还是赶上了。”梁令笑眯眯道。

    “有劳他费心了。”秦悠悠笑得温婉客气,心里却不以为然:果然是一早算计着不让我走的,这算是优待俘虏?

    “姑娘的两只灵兽有何特征?叫什么名字?”梁令问道。

    秦悠悠心下凛然,糟了!如果混蛋抓住它们威胁我那怎么办?

    她不答梁令的问题,反问道:“不知道你们打算在八塞镇停留几天?如果为了我的事耽误了你们的时间,那就不太好了。”

    梁令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回避,笑得很是热心:“没关系,我家主人时间多得很,姑娘的事就是眼下最要紧的事了。”

    这是什么话?秦悠悠听了觉得怪怪的,正考虑是不是应该问清楚严棣的身份,外边一名小厮来传话,说是主人有事吩咐,把梁令叫走了。

    秦悠悠担忧两只灵兽的安危,对着满座佳肴也没太多胃口,草草填饱肚子了事。

    窗外月色明媚,秦悠悠推开门走到外面的花园中,晚风送来阵阵草木幽香,四周静得只有虫鸣之声,闭起眼睛感觉就像回到了她与师父隐居的小冲山。

    那个时侯什么事情都有师父撑着,她每天简简单单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山边小村子里的人也对她很好,没有人会想害她算计她。

    从前觉得平淡如水的生活,到如今失去了才知道有多值得珍惜,可是师父已经不见了,可能就如他笔记上所说的,他终于回到自己遥远的故乡,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秦悠悠心里难过,呆呆看着天上的月亮出神。

    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严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秦悠悠心神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甚至连严棣走到面前也一无所觉。

    “悠悠,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严棣沉声道,几乎是没经过考虑就冲口而出。

    看到站在月光下孤孤单单一脸落寞的秦悠悠,他忽然感到很不舒服,想把她难过的神情全部抹走,想看她恢复那副狡黠任性却假装乖巧柔弱的有趣模样。

    “真的?”秦悠悠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从前也有很多人这么叫她,包括她的师父,小冲山下那些村民,甚至是她的敌人风归云。

    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叫她名字的时候,会让她觉得这么……特别,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仿佛变成一道咒语,在她心上回荡,让她心跳的不由自主受到牵引般快了几拍。

    “真的。”严棣肯定道,这样的承诺有些太过冲动,将来会为他要做的事平添很多麻烦,不过他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秦悠悠失望。

    尤其在看到秦悠悠望向他那双晶莹明亮的眼睛满满倒映着他的身影的时候,他更觉得这个承诺虽然麻烦,但很有价值。

    月光仿佛为两人布下一道暧昧的迷咒,可惜横里插进来的一声不屑的冷哼狠狠把这美好的一刻敲成一地碎渣。

    “没用的女人!”

    “咦?”秦悠悠望向发声处,当场吓得倒退两步。

    她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是怕马。

    说话的是一匹马,高壮健硕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红色大马!马身上的红毛并不是常见的棕红色,而是真真正正的火红,即使在月光下也依然不减半分艳色。

    这样的毛色太罕见了,罕见到秦悠悠可以一眼认出,先前严棣硬拉她骑的就是这匹可怕的红马。

    大红马的表情生动之极,正一脸鄙夷地斜睨着秦悠悠,显然刚才那句话就是评价她的。

    秦悠悠忍不住又退开数步,直到觉得距离比较安全了才反唇相讥道:“你才没用,除了被人拖着到处乱跑你还会什么?”

    “臭女人,我咬死你!”大红马生气了,鼻孔里不断喷出红色的雾气,犹如一团一团烈焰,脑袋一甩就探向秦悠悠的方向。

    秦悠悠吓得低叫一声,反应迅速地躲到严棣身后。

    严棣伸手抚拍两下马脖子,道:“驻云飞,你跟个女孩子计较什么?你先去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到附近去跑个尽兴。”

    “哼!”那匹叫驻云飞的马打了两个响鼻,一脸不快地听话扭头走了。

    “它是你的灵兽?”秦悠悠问道,一匹臭马也敢给她脸色看,主人肯定也不是好东西!

013 信你一回

    “嗯,它刚刚认我为主不到半年,从前在山野里自由自在、顽劣放任惯了,性子难免有些野。”严棣的声音表情与平时并无异样,但是秦悠悠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看她的眼神也很是诡异。

    他不会是在指桑骂槐吧?秦悠悠又开始疑神疑鬼。

    严棣的承诺很动听,不过她还没有天真到人家随口一句话就傻乎乎地信以为真,她依然抱着小心防备的心理,决定先看清楚再作打算。

    严棣大概听过梁令的回报,知道她不想透露灵兽的特征名字,甚至不太乐意他们替她寻找,所以也没有再主动提及此事。

    次日一早,秦悠悠趁着早饭过后的空挡,对严棣道:“我想到附近逛逛,不知道方不方便呢?”

    严棣头也没抬,回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随便。”

    这么大方?真的假的?

    “奉神教的人应该不敢到镇上来捣乱吧?”秦悠悠的意思是,恩公你可不可以好人做到底派两个手下跟我一起出门啊?

    严棣放下手上的茶杯,起身走到秦悠悠身边很顺手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想我陪你出门就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这家伙当她是小猫还是小狗?干嘛老是不经许可就随便摸她的脑袋?!真是太过分了!

    而且,她什么时候说过要他陪了?自作多情!

    不过……秦悠悠不否认,严棣虽然整天绷着脸让人压力很大,而且说话可以把死人气活了再死一次,但是有他陪在身边,确实让她觉得很安全。

    她最近一直处于被追捕的噩梦之中,正好很缺安全感。

    在生死大事面前,什么面子里子都是浮云,秦悠悠暗暗重复一遍师父的名言,把肚子里的怨气用力压下去,乖乖跟着严棣大爷出门。

    五年前,秦悠悠的师父曾经带她到八塞镇拜访友人,并在镇上留了好段日子,所以她对此地算是颇为熟悉,逃避风归云追捕时与两只灵兽就近约在这里重聚。

    八塞镇很小,统共只有四条大街,呈井字形分布,小半个时辰可以全部走完。今日正好是赶集的日子,不少附近农家猎户还有行商小贩带了各种土产杂货在街上摆卖,人头涌涌热闹非常。

    秦悠悠顺道发现了带严棣出门的一大好处,这位大爷那张脸足够吓人,不但恶灵退散,连活人都退避三舍,所以她半点不用担心被人挤到。

    早知如此她也不用戴帷帽遮住自己的脸了,自己就算天仙绝色倾国倾城,有这样一尊凶神在侧,也保证没人敢往她身边凑。

    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严棣对于她的蜗牛速度没有半句怨言,由着她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把四条大街仔仔细细逛完。

    “我们回去吧。”秦悠悠撩起帷帽边缘的白纱对严棣道。

    “看清楚了?你的灵兽没给你留下标记?”严棣瞥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道。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这就是了。

    秦悠悠被他的明察秋毫吓得不轻,瞪大眼睛无辜道:“什么标记?”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对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很感兴趣,又或者没见过麦秆草叶织的箩筐玩偶觉得很新奇?”语气是平淡无味,语意是充满讥诮轻蔑的。

    秦悠悠被噎得无话可说,干脆不说话了。

    她刚刚在心底里赞了他一句有耐心的……她错了!她不该被坏蛋的假仁假义蒙骗。

    “你认识镇南文家的人?”听着像是问句,不过显然问话的人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答案。

    秦悠悠继续无语,她刚才经过镇子南边好像就多看了两眼文家的府邸而已。

    她觉得身边这个男人一定是妖怪变的,否则不会轻易看透她一举一动背后的意图,跟这样的妖怪在一起,感觉真是糟透了!

    “文家的背景很复杂,你没事别去招惹他们。”严棣仿佛只是出于好意提醒。

    秦悠悠心中一凛,依稀记得师父也曾对文家作过类似的评价,甚至比这位妖怪恩公说的还要可怕,所以她由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去找文家的人帮忙。

    镇上没有两只灵兽留下的任何标记,那就是说它们应该还没到,她现在靠妖怪恩公保护,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很难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与自己的两只灵兽接头。

    妖怪恩公看起来暂时不会对她干什么不好的事,那是不是干脆大方一些请他帮忙寻找那两个家伙呢?还是保险一点,想办法留下信息,通知它们换个集合地点,等过阵子她脱离了妖怪恩公的掌握,再去找它们?

    秦悠悠犹豫了一路,回到严棣在镇上的大宅时终于下定决心。

    “我的两只灵兽,迷踪雪兔名叫逸小灰,圣音八哥名叫鸹大嘴……”秦悠悠咬了咬唇对严棣道。

    严棣停下脚步侧头望向她,这小丫头算是认清现实不再对他隐瞒了?

    “它们身上混了别的灵兽的血脉,小灰不像普通迷踪雪兔那样浑身雪白,它身上毛色半灰半白,耳朵很长,没有尾巴。大嘴长得不太像八哥,比较像乌鸦,个头有这么大。”秦悠悠一边说一边比划,想了想补充道:“它最喜欢老气横秋自吹自擂。它们都喜欢吃肉,而且食量很大。”

    严棣对前来迎接的梁令点了点头,示意他派人按秦悠悠所说的特征去找。

    听秦悠悠的形容,这两只所谓灵兽除了会说话之外,根本与普通飞禽走兽没什么差别,山上灰白的野兔与长得像乌鸦的鸟儿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驻云飞呢?”说到灵兽,严棣忽然想起今早被自己放了鸽子的大红马。

    “它已经回来了,说是在山上捡到一只撞在树桩子上晕了过去的呆兔子,嚷嚷着要拿去给十二郎加餐。”梁令提起那匹大红马,脸上现出几分笑意。

    他口中的十二郎是严棣手下的侍卫,最大的爱好就是吃野味下酒,平日也替严棣照料大红马,一人一马关系颇为亲近。

    梁令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想起了什么,顿了顿道:“那只兔子……长得倒挺像秦姑娘形容的……”

014 刀下留兔

    梁令还未说完,秦悠悠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那只兔子在哪里?!”

    “后院厨房。”梁令指了指方向,不太明白她紧张什么,不过是长得像罢了,灵兽再弱总不至于自己撞到树桩上还被另一只灵兽顺口叼回来加餐吧?

    秦悠悠不及解释三步并作两步往他指的方向跑去。

    后院厨房里,水已经烧开了,大红马驻云飞与侍卫十二郎正守在门前流着口水等吃野味,忽然见秦悠悠狂奔而来。大红马想到今日早上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把他的主人“勾引”了去,害它一只马独自出去散步,别提多无聊了,主人明明先答应它会跟它一起去兜风跑个痛快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驻云飞一闪身挡住秦悠悠的去路,龇牙咧嘴道:“臭女人!你还敢跑到我面前来?”

    “让开!”秦悠悠心急如焚就怕自己晚了一步灵兽小灰会有意外,驻云飞这个“罪魁祸首”还来挡路,她情急之下也顾不上自己对马的恐惧,一手扯下帷帽就往马脸上扇去,想把它赶开。

    驻云飞虽然是以速度见长的灵兽,但速度都在四条腿上,而不是在头颈上,厨房前的道路本来不太宽松,它也没想到秦悠悠一上来就攻击它,结果变成了它主动把脑袋探过去挨了秦悠悠一记大耳光。

    秦悠悠如今气虚力弱,这一帷帽打在驻云飞脸上比挠痒痒还轻,但是却重重挫伤了这只灵兽高贵的自尊,驻云飞气得长嘶一声向着秦悠悠张嘴就咬。

    严棣到来时正正看到驻云飞差点就要咬到秦悠悠的手臂,自家灵兽的厉害他知道,这一口下去,把秦悠悠整条手臂咬下来都不奇怪。

    千钧一发之际,严棣动作快如鬼魅,一闪就到了这一人一马之间,一掌扫开驻云飞的马脸,一手把秦悠悠扯到身后护住。

    驻云飞先被秦悠悠打了,接着挨了自己主人这一下,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嘶吼一声放开四蹄横冲直撞地跑了。

    秦悠悠根本没心情去关心它的情绪问题,趁着严棣分神挣脱了跑进厨房,正好看见掌厨大叔提着尖刀往厨房大门方向探头探脑,想八卦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一只身上皮毛半灰半白、耳朵长长的肥兔子正瘫在砧板上一动不动。

    “小灰!”秦悠悠扑上去一把将兔子从砧板上抢救下来。

    还好,小灰的身体是暖暖的,还有呼吸心跳,证明它还活着。她再晚到片刻,就要跟小灰阴阳相隔了。

    严棣皱眉走进厨房,看见秦悠悠怀里那只毛发凌乱脏兮兮的肥兔子,不由得一阵无语。

    “你确定这就是你的灵兽?”严棣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只兔子哪里像迷踪雪兔了?分明是一只伙食太好,吃得脑满肠肥的迟钝野兔,当灵兽太勉强,当野味下酒倒是真的很合适。

    秦悠悠用力点头道:“我确定,小灰它晚上看不清东西,经常乱冲乱撞,从前也好几次撞到树桩上晕倒。”

    随后赶上来的梁令也无语了,原来同样的蠢事这只呆兔子竟然还经常干,难怪秦悠悠一听说撞树的兔子与她的灵兽模样相似,就这么紧张,一口认定它的身份。

    果然不愧是灵兽!换了别的兔子有这样的蠢毛病,早死了一百几十次了。

    被一连串变故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侍卫十二郎听了主人与秦悠悠的对答,顿时吓得直冒冷汗,梁令私下里暗示过他们,眼前这个娇滴滴美得像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是主人看上的人,自己竟然差点把她的灵兽当野味吃了,以后还怎么混?!

    “属下不知道这是秦姑娘的灵兽……”眼见严棣的目光掠过,十二郎连忙开口认错,心里暗叹倒霉。

    这真的不关他的事的,是驻云飞把他拉来说要请他吃野味。

    秦悠悠想起梁令的话,马上反应过来就是这个男人差点把她的小灰吃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恨恨剜了他一眼。

    一场混乱过后,严棣挥挥手打发各人散去,秦悠悠把小灰抱回房间细细检查了一遍,幸好除了脑袋上那个撞树桩撞出来的大包,再没有其他伤处,于是将它暂时安置在一个竹篮里,等它自己醒过来。

    黄昏时分,昏迷了大半日小灰终于清醒,一见眼前的主人便一叠声道:“悠悠,大嘴出事了,被文家的混蛋抓走了,你快去救它!”

    “文家?怎么回事?”秦悠悠又是诧异又是着急。

    “昨天傍晚我和大嘴到了八塞镇附近,经过村子里最大最漂亮那个院子,大嘴说里面有灵药的香气把它馋得不行,让我在外边等,我等了一阵子就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有人发现了大嘴要抓他,还有个人说‘这是天工圣手的灵兽,我不会认错’。这个人的声音我以前在文家听过,是当时负责招待师父的管家。”小灰呜呜咽咽地哭诉起来。

    “我知道坏了,可是又没办法救它,只好等天全黑了偷偷钻狗洞进去打听消息。院子里有七品武尊坐镇,我不敢靠太近,依稀听到书房里几个人商量说要把大嘴秘密送回文家,想办法逼它交待师父住处还有机关图谱所在。文家这些人真是太坏了!师父当年还帮过他们呢,如今知道师父不在了竟然就来害大嘴!我怕他们把我也一起抓了去,所以小心退出来到镇外的林子里躲着等你来,可是天太黑了,我、我不小心撞到一棵大树……”

    小灰说到这里,把脑袋凑到秦悠悠面前要求主人安慰,秦悠悠心乱如麻,不过见它毛茸茸的脑袋上那个大包又忍不住有些心疼,低头替它吹了吹,伸手顺毛安慰道:“我刚刚给你擦过药,很快就不疼了。你昏迷了好久,差点就被人剁了下酒,吓坏我了。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们尽快想办法救大嘴。”

    小灰眨了眨眼睛惊恐道:“我今早就醒了,结果一睁眼,看见一只好丑怪的血红色妖马想吃我,吓死我了,呜呜呜……然后我就又吓晕了。”

    说起早上所受惊吓小灰犹有余悸,委屈又惭愧地大哭起来。

    “你才好丑怪,你才妖马!你这只该死的母兔子!”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015 弱爆的灵兽

    秦悠悠的房门就被一只硕大的马蹄狠狠踹开,驻云飞的大脑袋出现在房门前,严棣就在它身边站着。

    “啊!怪兽来了,悠悠救命!”小灰尖叫起来身子缩成一团钻进秦悠悠怀里瑟瑟发抖。

    秦悠悠其实比它好不了多少,不过她身为主人自觉有责任保护自己的灵兽,所以硬撑着没有退后躲闪。

    她紧紧护住小灰,心里给自己打气:妖怪恩公就在旁边,应该不会让这匹可怕又丑怪的大红马伤害她。

    “驻云飞,你忘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严棣拍了拍马脖子道。

    大红马的气焰明显一下子小了许多,嘟嘟囔囔道:“你也听见她们怎么说我的……”

    严棣淡淡看了它一眼不说话,大红马终于熬不住打了两个响鼻,哼道:“我不知道这只蠢兔子是你的灵兽,对不起。”说完仿佛一刻都不愿意留在这里,飞快缩了出去远远跑开了。

    秦悠悠没想到这只凶巴巴的大红马竟然会突然跟自己道歉,恩公这主人当得真是太有权威了,哪像她?身边两只灵兽一只比一只大牌,要她哄着伺候着,不高兴了还给她脸色看。

    严棣并没有随大红马离开秦悠悠的房间,反而非常自在地走进来在她面前坐下,又指了指她身后的座位道:“坐。”

    秦悠悠默默听话坐下,深深吸一口气道:“我想请你帮我救大嘴,有什么条件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尽力。”

    不用耳朵特别灵光的小灰提示,她都知道妖怪恩公一定听到了大嘴落在文家人手上的事,她现在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去救被文家视作重犯的大嘴?万一她失手了,把自己也陷在文家,下场不见得会比落在风归云手上好多少。

    可是她真的怕了领妖怪恩公的情,所以一开口就直接请对方列条件。

    “你可以替我办什么事?”严棣语气平淡,当即把秦悠悠问住了。

    太简单的事,妖怪恩公用不到她,自己就能办成,太复杂的事,她不见得能替他办到。

    “陪我下盘棋。”严棣忽然道。

    “嗯?下棋?”这话题跳跃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秦悠悠怀里的小灰探出脑袋竖起两只长长的耳朵盯着严棣看,同样一脸疑惑。

    “我的条件。”严棣轻敲桌子,外边飞快走进来一个小丫鬟,手脚利落地在两人之间摆好棋盘棋子。

    就这么简单?陪他下盘棋就可以?秦悠悠如获大赦,不过马上又为难起来:“我不会下棋。”

    “你师父据说棋盘上从无敌手。”

    “他喜欢不一定我也喜欢啊。”秦悠悠懒得挣扎抵赖了,人家已经把她的底细看清楚,她再装也没有意义。

    “我教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就什么时候去救你的灵兽。”严棣把玩着手上的棋子道。

    小灰感觉危险远离,从秦悠悠怀里窜出来,熟门熟路爬到她的肩膀上,抬起后腿挠了挠耳朵,小声问道:“悠悠,他是什么人啊?很厉害吗?可以打败文家那些坏蛋?”

    它这一问,秦悠悠才醒起自己都不知道恩公高姓大名。

    “严永乐。”严棣一看就知道她的心思,自动报上字号。棣是他的名,永乐是他的字,天下间知道他姓名的人极多,但知道他的字的却只有寥寥几个。

    秦悠悠心里转了转,姓严,果然就是相月国皇族啊。真糟糕,自己好像一年前才收拾过一个什么圣平亲王,应该也是他的亲戚,可千万别倒霉撞上才好。

    “它就是我的灵兽小灰,逸小灰。”

    严棣扫了小灰一眼:“名字很贴切,果然是个临阵脱逃的胚子。”

    小灰愣了愣,大颗大颗的泪珠就从黑溜溜的圆眼睛里掉出来,一头埋进秦悠悠颈上呜呜大哭起来。

    秦悠悠对严棣怒目而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小灰?!”

    “我说得不对?”严棣不气不恼,平静坚定得过分的神情更让人气绝。

    秦悠悠把小灰抱到怀里又是顺毛又是哄劝,好一阵子小灰才勉强平复情绪,趴在她腿上不肯再跟严棣说话。

    严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诡异的组合,从前他所见的灵兽,无一不是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且勇悍非常,对主人的命令更是言听计从。

    眼前这一只,娇气爱哭胆小笨拙,秦悠悠却把它当宝贝一样哄着顺着,甚至有危险的时候竟然让灵兽先跑,自己独自抵挡强敌,导致修为被废几次险些遭遇不测。

    一年前,他与秦悠悠第一次交锋,当时她修为不弱,以她的年纪而言,绝对是他见过的女子中天份最高的一个,怎么会要一只这么没用的灵兽?

    天工圣手齐天乐是闻名诸国的强者,他的灵兽也是一般弱得过份,竟然让文家的人轻易抓住,他们两师徒的眼光真让人不敢恭维。

    秦悠悠安抚好小灰,想到另一只灵兽大嘴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被文家的人折磨,要救它还得看妖怪恩公的脸色,所以也顾不上计较他一句骂哭小灰的恶劣行径,乖乖转到棋盘旁低眉敛目道:“请恩公赐教。”

    严棣心下莞尔,不冲动乱发脾气的时候,这个小丫头聪明又识时务。

    他没有刻意为难,言简意赅地开始讲解下棋的规则,然后让秦悠悠试着与他对弈。

    事关自家灵兽的生死,秦悠悠知道自己早一刻学好,大嘴就能少受一刻的折磨,所以全神贯注地记忆思考,大概只用了一顿饭功夫,竟就能有模有样地落子求胜,不到一个时辰,秦悠悠举一反三,已经不再需要严棣任何规则上的提示指点。

    严棣面上平静,心里暗自震惊不已,先前对秦悠悠产生的一点小视之心被彻底抹去,难怪她会成为天工圣手齐天乐的入室弟子,在某些方面,确实有着常人难及的悟性机巧。

    不过再聪明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胜过老手,秦悠悠第一次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独立与严棣对弈,毫无悬念惨败告终。

    她心里根本不在意这点胜负,抬起头两眼闪闪道:“是不是可以帮我去救大嘴了?”

    严棣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得心神一荡,不由自主便点了点头。

016 不听话就倒霉

    秦悠悠欢喜地抱起小灰对严棣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小灰耳朵很灵的,只要进了文家一定可以找到大嘴被关在哪里,而且文家很多机关的。”

    小灰伏在秦悠悠怀里,眼角都不肯扫过严棣一下,一副拒绝跟他打交道的倔强姿态。

    严棣懒得跟一只小小灵兽计较,沉吟片刻不置可否。

    梁令前来禀报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听闻秦悠悠也想同去,劝道:“文家虽然是天下三大机关世家之首,不过这里只是他们在相月国的一个小小边塞分支,机关再厉害也有限。秦姑娘还是留在此处安全一些。”

    秦悠悠摇了摇头,为了平安救出大嘴,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道:“我五年前随师父来过这里拜访友人,那人名叫文风盛,正是出自文家旁枝,也是文家在这里的主事之人。师父曾经对我说,论机关术文家没有一个人可以跟文风盛相比。文家在镇子南边的大宅就是文风盛一手设计,里面伤人的机关并不多,但是文风盛所住的院落藏了许多他的秘密,等闲人难以进入,如果大嘴被他们关到那儿去了,你们要救它出来只怕不容易。”

    文风盛能够得到天工圣手齐天乐如此高的评价,自然不是普通人物,可是严棣与梁令确实不曾听闻过他的名声,而且……

    梁令奇怪道:“我已派人查探过,文家在这里的主事之人并不是文风盛。”

    “咦?莫非他们换人了?难怪会想对付师父。师父说文风盛人很不错的……”秦悠悠还以为师父和她被伪君子骗了,原来使坏的不是文风盛,幸好幸好。

    “文家与文风盛的事你还知道多少?”严棣问道。

    秦悠悠担心大嘴的情况,道:“我路上一一跟你说好么?”

    严棣点了点头,接过梁令送来的两个面具,一个自己戴上,一个递给秦悠悠,道:“等会儿别乱跑,乖乖待在我身边。”

    “我知道了。”严棣的话听起来很熟悉……小时候师父带她出门就常常会这么交待。秦悠悠想到消失无踪的师父,心里有些黯然。

    严棣对她的乖巧听话很满意,顺手握住她的手臂就往外走,秦悠悠沉湎往事竟然没注意这个过份亲近的举动。

    就算她注意了,以她在某方面的迟钝估计也不会想歪,严棣那张冷肃庄严的脸,让人完全没办法把他跟登徒子色狼之类的联想到一起。

    严棣带秦悠悠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十二郎等一众侍卫已经换上黑色的夜行衣戴上面具准备妥当,众人齐齐向严棣行了一礼,悄然无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今夜月黯星稀,特别适合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秦悠悠暗暗咋舌,这十二个侍卫的身手,看上去最弱的都至少五品以上武者,先前在三台码头只见其中四个出手,还有点怀疑严棣是不是派了四个最厉害的出去,现在可以肯定,人家平均水准就这么高!

    世上一般练武之人,六品及六品以下都是武者,可不同品级武者之间的差别却大得吓人。

    如今各国百姓加起来至少亿万之众,一至三品武者合起来至少数以百万计,许多高级士兵本身就是武者,一人可对战数名至数十名普通壮丁。

    四品及四品以上的武者“百人敌”之称,修炼到这个阶段即可称高手,武者数量以百万计,但能够到达四品以上的只是其中百分之一不到,满打满算不足万人。

    四品以上武者是各国争相延请的人才,优厚的官职薪俸几乎唾手可得,五品以上更加稀罕,这样的人却心甘情愿替这个严永乐效力……秦悠悠暗想,这不会也是个什么亲王吧?

    一件厚厚的黑丝绒披风忽然罩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微凉的夜风隔绝在外,严棣十分自然地替秦悠悠把披风系好,然后重新拖起她的手慢慢往院子外走。

    “你现在可以说说文家的事了。”严棣道。

    秦悠悠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妖怪恩公怎么可以不问她意见就对她做这么亲近的举动?不过……人家好像纯粹出于好意,应该不是在占她的便宜。

    莫非是她看起来很小很惹人怜爱?让他想起他的妹妹或者其他女性亲属,所以爱屋及乌?

    “怎么不说话?”严棣见她沉默不语,又问道。

    好吧,人家一心谈正事根本没有歪念,是她想太多了。

    秦悠悠努力忽略心底里的诡异感觉,整理了一下记忆,道:“文风盛是文家旁枝子弟,他们那一房原本也是文家的一大势力。二十多年前,文家家主用了些不正当的手段,在家族的比试中大败文风盛的父亲,文老爹连同几个出色的弟子后来更不明不白地死了,他们那一房随即失势,文风盛也被赶到八塞镇来算是变相流放。”

    说到这里,秦悠悠叹了口气:“师父说,还好文家老爹聪明,一直教导文风盛收敛锋芒,文家其他人都认定他资质平平,否则他一定会像他的那些师兄一样,被人赶尽杀绝。”

    “所以你师父也一定教过你没事不要展露他教你的本事,不过你没听话。”严棣一开口,又是一语中的。

    真是妖怪!秦悠悠扁了扁嘴巴,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什么都写到脸上了。

    “继续说。”

    “你不是什么都能猜到吗?”秦悠悠话里透出一股怨气,不过很快在严棣的目光下投降。

    人在屋檐下,她继续忍!

    “文风盛想替他爹和师兄们报仇,但是仇人已经成了文家家主,势力日渐巩固,他单凭一人之力很难逆转乾坤,后来他就想到了三大机关世家十年一度的‘圣手擂台’,他要在擂台上堂堂正正胜过文家所有人。只要他在擂台上夺冠,对付文家家主就会有更多的筹码,而且也比较好争取文家长老堂的支持。他这些年都在培植自己的势力和研究机关术……”

    秦悠悠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严棣道:“恩公,圣手擂台大会是不是再过两个多月就要举办了?”

    “嗯,就在子夜城,由圣平亲王主持。”月光下,严棣的表情显得格外诡谲迷离。

017 专业打家劫舍

    “这样啊,我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秦悠悠咕哝道,一听“圣平亲王”的名号就头大,她已经够倒霉了,没必要明知山有虎还偏要送上门。

    严棣慢慢移开目光,唇角微勾,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森然表情,不过天太黑秦悠悠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觉得附近好像忽然变得冷了,厚厚的丝绒披风都没能挡住那股寒意。

    秦悠悠不想继续圣平亲王相关话题,低声推测:“文风盛他一定离开去准备参赛了,五年前师父来这里跟他讨论了好些天,他好像说过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要参加下一届圣手擂台大会。难怪这里会换了人,不过文家的人怎么知道他离开了还派了高手来接管呢?”

    “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文家宅子门前,只见大门洞开,宅子里静悄悄地什么声音都没有,严棣就这么牵着秦悠悠的手径直往里走。

    “我们就这样进去?”秦悠悠吃惊道。万一文家的人在里头设了陷阱怎么办?

    严棣没理她。

    秦悠悠走进文家大门就恍然明白自己说了句蠢话。

    院子里灯光通明,大厅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文家的人,一个个全身瘫软神情惊恐万状但是却静悄悄地什么声音都没有。

    秦悠悠彻底悟了:“你对他们下药了?”

    严棣点了点头,一名黑衣侍卫上前道:“文府上下重要的人物都在此处,不过没发现七品武尊,也不见圣音八哥的踪迹。后面一座宅院已经包围,暂未搜查。”

    后面的宅院原本是文风盛的居处,秦悠悠先前曾道里面机关十分厉害,所以这些侍卫没有贸然闯入,只是暂时在外围监控着。

    一直躲在秦悠悠怀里的小灰听说已经到了文家,马上精神一振爬到秦悠悠肩上竖起一双长得离奇的耳朵侧头细听,片刻尖叫起来:“院子下面地道里有人,正带着大嘴往外跑!”

    地道?侍卫们面面相觑,文家乃是天下三大机关世家之首,他们已经尽力在对方不及防备之际动手,以极短的时间控制住宅子里所有人,可是如果对方原先就在地道密室内,他们也没办法。

    秦悠悠咬了咬嘴唇道:“他往哪个方向跑?你能跟上去吗?”

    “嗯,他已经走到宅子后面地底了,再走我就听不见了!”小灰一跃跳到地上,一只长长的耳朵贴着地面,努力辨析着地底传来的隐约声响。

    秦悠悠侧头对严棣道:“可不可以派人跟着小灰去?”

    “快些快些!那人跑得好快!”小灰望着宅子后方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

    严棣挑了挑眉毛,一闪身追上小灰道:“哪边?”

    小灰一见是他就有些不高兴,不过想到大嘴的安危,还是勉为其难指了指方向。

    “两个跟我去,其他人留在这里保护她。”严棣扫了秦悠悠一眼,长臂一伸揪住小灰的耳朵将它拎到自己肩膀上,往宅后快步走去。

    小灰又惊又气,大叫起来:“我要悠悠,你放我下来!”

    秦悠悠知道现在自己修为尽失,硬要人家带上她去追漏网之鱼只会成为负累,所以只得努力安抚道:“小灰听话,把大嘴救回来再说!”

    小灰刚被抓到严棣肩上时就想反抗跳开,但严棣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股凛冽气势太过吓人,竟然把它震慑得只能趴在他肩头大叫,秦悠悠的话提醒了它,想到还在敌人手上的大嘴,算了……它忍!

    严棣带着两名侍卫眨眼间就到了镇外,前面就是大片树林。

    “方向。”严棣冷然道。

    “那边。”小灰甩了甩耳朵指向东南方,依旧一肚子不甘不愿。

    严棣懒得理它,他不是秦悠悠,没兴趣安抚这种娇气的灵兽。

    一行三人在夜色中随着小灰的指点一路跑到一个土坡上,借着微弱的星月之光仔细看看,这里分明是个乱葬岗,荒坟处处阴风阵阵。

    小灰心里有些发冷,不由自主扒紧了身边唯一的活物严棣,哆哆嗦嗦往他颈上凑。

    “那个人快要出来了,就在那边。”小灰指了指前面几丈外的一个坟包,声音压得极低,终于对严棣说了一个长句。

    “那是文家出来的七品武尊,你对不对付得了啊?”小灰感觉到严棣有意上前,连忙提醒道。

    不是它瞧不起人,严棣看起来顶多二十来岁,修为再高也有限,对方是文家的人,手上可能握有厉害的机关暗器,万一严棣对付不了,连带它也会一起倒霉。

    “你确定他只有一个人?”严棣边说边向两个侍卫挥了挥手,两人当即敛了气息潜伏到一旁。

    “确定,大嘴就在他手上。”小灰紧张道,一时忘了对严棣的不满。

    仿佛应和它的话,坟包方向传来一阵机关开动的声响,然后一名高大的灰衣人一手倒拎着一只黑不溜秋个头跟小母鸡差不多的鸟儿,从坟包下一跃而出,就想往南跑去。

    眼看着灰衣人一闪身已经在十数丈外,小灰急得差点尖叫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严棣的两名侍卫从暗处扑出,一前一后将那灰衣人拦在正中,一言不发向他抛出一团灰蒙蒙的药粉。

    灰衣人好不容易从文家逃出,没想到如此隐秘的地道出口外竟会有人埋伏,大惊之下提气急闪同时一掌挥出,将两团灰色的药**退,气急败坏喝道:“你们是何人,竟然敢对我文家下手,吃了熊心豹胆不成?!”

    他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两名侍卫修为不及他,但有心算无心,早就准备好陷阱在他的退路上。灰衣人被两人合击向一侧闪开两步,惨叫一声跳起三尺有余,接着便摇摇晃晃倒在一旁。

    严棣带着小灰走过去,只见地上一尺高的野草中隐约乌光闪动,夹杂了无数尖刺,显然是两名侍卫是现在这里布下了暗器机关。

    可怜那灰衣人堂堂一名七品武尊,又是出身机关世家文氏,出其不意之下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简单机关给暗算了。

    灰衣人手上的大黑鸟也随着他跌到地上,动也不动。

    小灰从严棣肩上飞扑而下跳到大黑鸟身边,抬起前脚用力推了推它,颤声道:“大嘴?你、你别吓我,你怎么了?醒醒啊!”

018 杀伐本色

    严棣低头看了地上那只大黑鸟一眼,第一次有向天翻白眼的冲动。这么一只比乌鸦还丑的黑鸟,竟然好意思自称是圣音八哥?还是天下第一机关宗师天工圣手齐天乐的灵兽?

    秦悠悠坐立不安等了好一阵,终于见严棣带着自己两只灵兽平安归来,只是大嘴昏迷不醒,让人很是担忧。

    严棣随意检视了一下大嘴的情况,道:“它被人下了迷药,大概明日中午就会醒。”

    他笃定的态度让秦悠悠放下心来,联想到他先前一眼看穿自己中了化元丹的毒,给她疗伤解毒的药也十分有效,他的手下对付文家人用的药更是厉害无比,忍不住猜测道:“恩公你似乎很了解药性?”

    “还可以。”

    “我身上化元丹的毒可有什么办法解去?”秦悠悠满怀希望问道。反正人情已经欠得足够多,也不差这个了,师父那号称“医圣”的老朋友一年到头行踪飘忽,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眼下修为全失的感觉糟糕透顶,她虽然不介意装成弱女子,但不代表她真的愿意当弱者。

    “有,但很难。”

    “难在哪里?”秦悠悠很狗腿地摆出洗耳恭听的诚挚姿态。

    “解药的主药是我相月国皇族禁地内的圣泉水,非皇族人员靠近禁地杀无赦,圣泉水只要离开泉眼片刻就会失效。”严棣的回答直截了当。

    秦悠悠听得目瞪口呆:“除了圣泉水,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解毒吗?”

    那个见鬼的皇族禁地她听说过,师父曾经不止一次说,他最遗憾的事就是不曾亲自观摩相月国皇族禁地内的机关布置,还说那个地方的机关很可能是他的“同门”设计的,精妙无比云云。

    连师父都对那里的机关推崇备至,她现在这个状况想摸进去偷圣泉水,简直是痴人说梦。更别说禁地之外少说有上万皇家禁卫看守,高手如云,师父那样的修为都只能望而却步。

    “没有。”斩钉截铁两个字把秦悠悠所有希望打得粉碎。

    严棣那张面瘫脸依旧毫无表情,不过秦悠悠感觉他好像在幸灾乐祸,忍不住低声反驳道:“或许有的,你不知道罢了。”

    严棣瞥了她一眼,没有反驳,指指后院方向道:“你要不要看看文风盛的院子?”

    “哦,好啊!”秦悠悠对所有跟机关有关的东西都有兴趣,尤其文风盛称得上是这一行当里的高手,他精心布置的院子定然不错。

    两人相偕走到后面的宅院,秦悠悠站定了左右一看,不由得大失所望:“这里的机关被全部拆除了。”

    她根据院子格局默默计算了一下方位,信步走到院墙脚下的假石山旁一手拂开角落里的一丛兰草,现出后方一道凹陷的石槽,石头上已经长出了不少青苔,严棣也看不出半点特别之处。

    秦悠悠道:“这里原本应该是这院子机关阵的一个阵眼,安置了一套轮轴带动附近一丈范围内的各个关窍,不过已经被人拆了,而且还破坏了原本的形状,好让人无法发现。看这些青苔的样子,至少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文风盛不想被文家的人发现他的秘密,走之前会做这些布置并不奇怪。你的机关术比文风盛如何?”严棣伸手把秦悠悠拉起来问道。

    秦悠悠惯性地想自吹自擂一番,不过话到嘴边,想到凶神恩公不知道对她打着什么主意,连忙忍住了含糊道:“不太清楚,没比过。”

    严棣打量着她古怪的表情,心中好笑,小丫头还太嫩,不太擅长掩饰。

    文风盛年纪比她大得多,她就算机关术不如对方也是十分寻常的事,一点儿不丢脸,相反,把她与文风盛相比较,其实已经是高估她的实力了,毕竟文风盛出身第一机关世家,又是连她师父都赞誉有加的人。

    可是她却不愿说个肯定答案,只说没比过,那就是说在她心中自信自己的机关术比文风盛强,不过不想在他面前暴露罢了。

    “既然这里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文家的人怎么办?”秦悠悠有些担心,虽然他们都戴了面具掩饰容貌,但文家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她想打听一下文风盛的事,又怕连累后者被文家人发现不妥。

    严棣不愧妖怪之名,几乎马上就知道秦悠悠心中所想,道:“放心,文风盛的事我会让人问个清楚,文家的人他们自会料理。”

    也许是他这些天来展示的实力太过强大,所以秦悠悠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话,乖乖跟他回到原本的住处。

    才进门不久,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呼喊声,秦悠悠奇怪的望向发声处,是镇子正南方向,那边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被烈焰浓烟占满。

    是文家的宅子着火了,那里面的人……秦悠悠悚然而惊,扭头正正对上严棣平静的面容,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往上冒。

    “早些休息。”严棣的态度一如寻常,将她送到房门前便转身离开。

    他知道她害怕,不过他既然认定了她,她就只能尽快适应他的性情与行事习惯。

    秦悠悠抱着怀里的灵兽袋定了定神,慢慢走进房间。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恢复修为尽快离开!妖怪恩公太可怕了。

    一夜无话,次日早上起来,秦悠悠只觉得昏昏沉沉好像不曾睡着过一般,昨夜梦里反反复复的都是一群被烧得面目难辨的恶鬼追着她,哭号着“还我命来”之类的话,身上的寝衣都被冷汗浸湿了。

    梳洗过后,丫鬟来请她到花厅去用早饭,小灰撒娇不肯跟严棣见面,大嘴还未苏醒,正好以照顾同伴为由赖在房间。

    秦悠悠暗里很羡慕它还有撒娇任性的机会,她却得去陪凶神吃饭。

    今早一切与昨日并无不同,唯一的差别是秦悠悠比昨日更加食不知味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气氛沉闷的饭,严棣捧起茶杯问道:“你的灵兽都找到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马上离开,离你这个大凶神远远的!秦悠悠心里大喊,不过却不敢说出口,而且现实情况也不容她随心所欲。

    “我想找‘医圣’,看他是否有办法替我解毒。”

    “也好。”严棣点了点头,态度之随和合作令秦悠悠又一次疑神疑鬼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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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一瓢致命,如花美眷,枭雄折腰】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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