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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涵元宝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txt下载     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受困

    齐王看着平静没有丝毫惊慌,依旧冷冷清清的沈昕娘,看着她光洁的下巴,听着她婉转的嗓音,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好似上头还残留着她皮肤细滑的触感。

    沈昕娘绕过他向前行去。

    齐王却在她身后道:“我不轻薄你,你离开冯七郎,改嫁于我,如何?”

    沈昕娘脚步微顿,但随即便离开。

    态度傲慢,未发一语,好似根本不屑回答。

    郁郁葱葱的九里香中偶发一阵悉索之声。

    齐王目光轻扫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眸中却无笑意,他伸手。

    身后随从立即递上两颗罗汉头核桃。

    齐王搓着核桃,随意的迈步离开花园,“沈尚书家的花园,也不过如此嘛。”

    待齐王远去,藏在九里香中的两个少女才狼狈的爬了出来。

    沈五娘愤愤的瞪了沈四娘一眼,“瞧你说的好地方,将我弄得这般狼狈,还怎么见王爷?”

    沈四娘垂头,没有说话,像是胆怯的样子。

    沈五娘冷哼一声,看着沈昕娘离开的方向,“那是谁?怎么会在咱们家?她和齐王爷……很熟么?”

    “听她说,冯家新妇……莫不是,咱们的大姐姐?”沈四娘低声道。

    “大姐姐?你是说……那个傻儿?”沈五娘瞪大眼睛,犹不敢信。

    沈四娘缓缓点头,“大姐姐前日出嫁,嫁的不就是武将冯家么?今日刚好是三日回门的日子,瞧她去的方向,应当是祠堂吧?”

    沈五娘皱起眉头,“母亲不是说,她是傻子,叫咱们不要见她么?怎么瞧着也不是很傻?她都嫁了冯家了,怎么还和齐王……呸!不守妇道!”

    沈五娘啐了一口,紧紧盯着沈昕娘离开的方向,忽而抬手朝沈四娘勾了勾手指,“四娘,你附耳过来……”

    沈四娘微微蹙眉,沈五娘每当冒出什么坏注意的时候,都会是这般表情。

    她心头涌起些不安来。

    “娘子,您今日回来,就是为了要典当行的么?”丫鬟扶着沈昕娘的手,低声道,“娘家总是出嫁女子的依仗。如今夫人和七郎君对娘子客气,便有娘子的父亲是尚书大人的缘故在,您若为此得罪了尚书大人,只怕会失了在娘家的依仗啊!”

    沈昕娘迈着步子,淡然道:“临出门时,我听闻有家仆讲,沈家是送了信过去,让我今日不必回门的。如此,你还觉得娘家是我的依仗么?”

    丫鬟闻言,欲张口,想了想,又闭上嘴巴。

    “我要不要典当行,沈家人都不喜欢我,更不会庇佑我。既如此,我为何不将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回来呢?”沈昕娘平淡说道,“且靠人不如靠己,有些事情,我总要弄明白。”

    “嗯?”丫鬟不解。

    两人恰好走到祠堂院门口。

    沈昕娘停住脚步,神态之上带上恭敬之色。

    丫鬟只好压下不解,闭口不再说话。

    院中只有两个婆子在洒扫。

    沈昕娘迈步入内,她们瞧见也只当没有瞧见,并不上前见礼。

    沈昕娘不以为意,亲自请香,恭敬在门外叩拜,三拜之后,才迈步入内,为自己的母亲上香。

    沈昕娘跪在蒲团之上。

    垂着头,一直在心中描绘着母亲的形象。

    可努力半天,却是枉然。

    她不记得,丝毫想不起来。脑中许多混杂的记忆,却没有一个能和“母亲”对上号的。

    这不难理解,道观被毁以前,沈昕娘一直都是个痴傻儿,痴傻儿是不记事儿的。

    那她脑中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又是谁的记忆呢?

    那治了她傻病的道士,在她手心留下阴阳太极图的真人留下的?

    祠堂里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门外枝头上蝉鸣的声音。

    如此安静的环境,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最应该能唤起她脑中些许的记忆,不是么?

    忽而“砰——”的一声。

    祠堂里猛然暗了下来。

    沈昕娘睁开眼转过身,又听得“啪”的一声,落锁的声响。

    祠堂的门,被从外头锁了起来。

    “娘子!娘子……这,这是什么意思啊?”丫鬟惊慌叫道。

    听闻有细微的脚步声匆匆而去。

    沈昕娘脸上却不见慌张。

    “娘子,咱们,咱们被锁起来了呀?这,这可怎么办?”丫鬟急道。

    “等吧。”沈昕娘从蒲团上起身,摩挲着自己的掌心,心头平静如水。

    “啊?等什么?等人来救咱们么?”丫鬟问道。

    “等着看,是谁要把咱们锁起来。”沈昕娘淡然道。

    “母亲!我不喜欢她!就是要让她吃点苦头!你不知道,我看到她……”沈五娘没说完,被沈四娘轻轻拽了一下。

    后面的话,她便咽下去了。

    翻着账册的朱氏闻言抬头,看了沈五娘一眼,视线又掠过后头的沈四娘。

    “四娘,你说。”朱氏笑道。

    朱氏三十多岁,保养得宜,脸上总是一副温柔轻笑的模样。

    但沈四娘却十分清楚,不管她在人前笑的多么温柔,可惩治起自己的姨娘来,却丝毫不会手软。

    “回母亲……是……是……是因为,我和五娘看到她在花园里私会齐王爷,举止……轻浮,和齐王爷拉拉扯扯……五娘看不过,这才……将她锁在祠堂里。”沈四娘结巴道。

    

第17章 毁了不难

    沈五娘推了她一把,更挪近了自己母亲几分,“听你说话不够累的慌!母亲,你不知道齐王爷有多封神俊逸,比传闻之中更光彩照人!她以前是个傻子,就算现在好了,也是冯家的媳妇了,怎么能再和齐王爷勾勾搭搭?这不是玷污了齐王爷了么?再说这是在沈家,她也是沈家的女儿,沈家有这般女儿,丢的可是沈家的脸面!日后叫人家怎么议论咱们沈家人?姐妹们日后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朱氏抬手,慈爱的抚了抚沈五娘的发,“你想的不错,可你将她关在祠堂里却是不对。”

    沈五娘不服气的撅着嘴,“阿娘,我就是想教训教训她,让她吃点苦头!”

    朱氏点头,分外有耐心道:“看到她行为不端,想要提醒她略惩戒,这不错。可你要知道,她去祠堂,必定是告诉过你父亲了,你说她遇见齐王,那齐王也很可能知道她是去往祠堂的。倘若到了晌午用膳的时辰,众人寻不见她,必定会先去祠堂找。”

    沈五娘看着自己的母亲,轻轻的“哦”了一声。

    “只是被锁了一会儿,不多时就会被放出来,还会因为被锁,而招来旁人的同情怜悯。”朱氏看着沈五娘道,“这可是教训的下下策了,非但起不到让她长记性的作用,反而会助长她的嚣张。”

    “啊?那……该怎么办啊?”沈五娘立时就急了,抱着朱氏的手,使劲儿的摇晃。

    沈四娘在一旁垂眸站着,但眼角的余光还是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心中有些凉意,虽然是见惯的场面。

    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们这些庶出的孩子,同样管朱氏叫母亲,可朱氏慈母的耐心、包容、爱护,却只会留给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

    “夫人。”有个老妈妈立在门口帘子外头低声唤道。

    “进来。”朱氏身边的老妈妈,若非有事,不会贸然打扰。

    老妈妈进门,果然面色郑重,伏在朱氏耳边,低声说话。

    “什么话,还要背着我们说?”沈五娘不满的哼道。

    “这是真的?”朱氏柳眉倒竖。

    老妈妈连连点头,“老爷身边的小厮传来的消息,错不了。”

    朱氏狠狠将茶碗掼在四足矮几上,怒声道:“她!她怎么敢!莫说我不同意!就是老爷也不会同意!”

    老妈妈却寒着脸道:“老爷说,如今齐王爷也在府上,倘若没有外人,闹起来也不怕,冯家不足为惧。可若是闹到齐王爷面前,就不好办了。齐王自归京以来,整治了不少亲近虞氏的大臣,手段狠厉不留余地。齐王不能得罪。”

    “那,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小贱人拿走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她母亲留下来的?也不看看她母亲留下来的时候那典当行是如何要死不活的样子,再看看如今?这是我的心血!”朱氏红着眼睛道。

    “母……母亲……”沈五娘从没见过这般厉色的母亲,当即便有些吓傻了。

    朱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竟在孩子面前失态,连忙扯着嘴角笑道:“没事没事,大人的事,你们小孩子不懂,奶娘,快将她们带出去!今日厨房做吴兴菜,叫她们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菜式!”

    两人的奶娘上前。

    沈五娘不情不愿的起身,却又不甘道:“阿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什么事情啊?和家里的典当行有关?谁要抢走咱们家的典当行?”

    “没有的事儿,去,一边玩儿去!”朱氏按了按额头,挥手道。

    奶娘上前扶了沈五娘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沈四娘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朱氏一眼,抬脚跟在沈五娘后头。

    “老爷的意思是,典当行自然不能给,但也不能让事情闹到齐王面前。”老妈妈低声说道。

    朱氏眯了眯眼睛,“难怪四娘五娘说,在花园见到她和齐王拉拉扯扯,说不定这小贱人就是想借齐王的势,将典当行抢回去!哼,也是我仁慈,以为她是个傻子,在她出嫁的时候,将那么多东西陪嫁给她。早知她是个白眼狼,我就什么东西都不给!看她还敢带着冯家的愣头青回来要东西!”

    “能想到这些,可见,她是真好了,如今不傻了。”老妈妈道。

    朱氏哼了一眼,“她自然是不傻了。不但不傻,这精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在咱们家的时候还装出一副痴傻的样子,才嫁了人,就露出真面目,回来啃自己的娘家!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老妈妈跟着点头。

    “傻的时候,惹人嫌弃,这好了,就更招人烦!”朱氏一脸不耐。

    “夫人还是快些拿主意吧,齐王要留下用晌午饭,饭桌上难免相见。”老妈妈道。

    朱氏寒着脸,垂眸想着什么。

    “她倘若在花园见齐王时,已经说了什么,便是我将她留在后院,不让她见到齐王,怕是这件事也遮拦不住。不如……”

    “母亲,不如,还将她弄傻吧?她本来就是个傻子,再傻了也没什么!”沈五娘从门口探出脑袋来。

    朱氏脸色一变,“你怎么没走?”

    沈五娘立即摆出一脸委屈,“阿娘,我都长大了,这些事情不用瞒着我的……”

    朱氏欲要发怒。

    一旁的老妈妈却是劝道:“五娘子是长大了,夫人借着机会教她些事情也好。”

    五娘也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内宅之中,被保护的太好,也并非一件好事。

    朱氏收敛怒气,低声问道:“就你自己?”

    沈五娘立即点头,“是,我将四娘支走去厨房了!”

    朱氏这才点头让她进来。

    “让一个人变傻不容易,但要是毁了一个人,却不难。”

    沈五娘闻言瞪大眼睛,不解其意。

    朱氏转过脸,低声问那老妈妈道:“我那不着调的侄子朱武思呢?”

    “老奴这就让人去找!”老妈妈眼中恍然,立即起身。

    沈五娘却有些不解,“这时候,找表哥做什么?”

    

第18章 调戏

    一根细细的竹管,探进光线昏暗的祠堂里头。

    一股白烟,袅袅从竹管一头散出。

    淡淡的异香,在燃着线香的祠堂里头,并不明显。

    静立在祠堂里头的沈昕娘和丫鬟都未察觉什么。

    忽而沈昕娘觉得自己左手掌心微微有些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向自己的掌心聚拢。

    她摊开手掌,看着手上淡灰色的阴阳太极图黑色那边的颜色变得有些浓重。

    她抬手上去摩挲,还未弄清原因,便听得身后噗通一声。

    她转身来看,却见自己的丫鬟,已经躺倒在地,人事不省。

    怎么回事?

    沈昕娘嗅了嗅房门紧闭的屋中味道。

    侧耳细听着外头动静。

    她脑中清明,并未有异样之感。

    她轻轻握住左手,她未像丫鬟一般昏迷,只怕这也是和她手上的阴阳太极图有关吧?

    听到门口有钥匙插入铜锁的声音。

    沈昕娘提步行入一旁梁柱幡旗之后。

    她微微侧脸,往门口看去。

    一个男子微微佝偻着脊背,将门掩上,一脸谄笑,搓着手,向里走来。

    他瞧见地上躺着的丫鬟,“啧啧”两声,“不错,真不错,连丫鬟都这般水灵,那主子又是何种姿色?”

    说完,怪笑两声。

    怪异的笑声在这安静的祠堂中,格外刺痛人的耳朵。

    男子左右看了看,却是没寻到沈昕娘的身影,“人呢?”

    他抬头向祠堂里能藏住身形的地方看去。

    沈昕娘缓缓抬手,从头上取下一根尖长的发簪来。

    男子踢了踢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丫鬟,低声又有些邪气的说道:“待我收拾了你家主子,再来照顾你!”

    祠堂就那么大,能藏住人的地方一眼就能看过来。

    男子抬脚跨过地上躺着的丫鬟,一步步,向沈昕娘所在的梁柱后头走来。

    沈昕娘安静立着,心中默默数着他的脚步声,平静的面孔完美无瑕,不见一丝紧张。

    “小娘子,我瞧见你了哟!来来来,快来和哥哥快活快活,哥哥一定会好好疼你的!”男子笑着朝梁柱后头扑来。

    沈昕娘瞬间转身抬手,从梁柱后头一跃而出。

    她挥手之间,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穿破祠堂的屋顶,穿破沈家的层层深院,直直惊飞一片乌鸦。

    “啊,啊啊,啊……”男子捂着自己的右眼,破碎而凄惨的叫声不断从口中溢出。

    他仓惶倒退数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脸色平静安然的沈昕娘。

    一招致人要害,扎入眼中,他不过是言语调戏,还未真的侵犯到她,她就敢!就敢下手这么狠!

    男子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流到手上,他伸手下来,用没有被扎伤的眼睛去看。

    瞧见自己手上尽是淋漓的血,血红血红的颜色!

    “啊啊啊——”他又怪叫一声,仓惶而震惊,甚至是惊恐的向外跑去,跑到门口差点被门槛绊倒。

    狼狈不堪的他,甚至没有勇气拔去深深插在他眼窝里头的簪子。

    沈昕娘在他出了祠堂的门时,便收回目光。

    祠堂门被打开,临近晌午的日光落进室内。

    乌黑的排位,金漆的字,在一片日光之中,却只见肃然萧索。

    沈昕娘抬脚行至丫鬟身边,心中默念口诀唤出阴阳泉眼,抬手沾了白泉之水,滴入丫鬟口中两三滴。

    她收起阴阳泉眼,等了片刻,丫鬟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丫鬟皱着眉头,手按着额角,眼神还有些恍惚。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我……我这是怎么了?”丫鬟看清楚半蹲在自己身边的沈昕娘,便一咕噜从地上爬起。

    沈昕娘起身道:“门开了,咱们,走吧。”

    “啊?”丫鬟看了看门户大开的祠堂。

    安静的院中,只有树影婆娑,并不见人。

    祠堂不是一直该有人守着的么?怎么此时却一个人都没有呢?

    丫鬟未想明白,沈昕娘已经起身向外走去。

    丫鬟只好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快步跟了上去。

    “娘子,这……”丫鬟想问清楚,可问到一半,又住了口。

    看着沈昕娘毫无波澜的面孔,好似瞬间就能让人心安,她问与不问,清楚与不清楚,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跟着娘子,就行了。

    地上偶尔有一两滴新鲜的血迹。

    丫鬟眼尖,看的心惊,哆嗦着嘴唇,却一直忍住没问。

    沈昕娘恍如没看到一般,缓缓出了祠堂,往前院寻去。

    女儿女婿回门,沈尚书碍于面子,不得不留饭。

    宴席却是安排在小花厅,且他并未到场。

    他自然是有更重要的贵客需陪。

    齐王在尊位上落座,看着坐在左手下方的沈尚书,轻笑道:“怎么,沈尚书不用招待自己的女儿女婿么?”

    沈尚书连忙拱手,“他们是晚辈,招待齐王自然是下官的头等要事。”

    齐王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是礼。”

    沈尚书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不过,吾倒是有个两全的办法。”齐王转着手中的罗汉头核桃,淡声说道。

    衣着轻盈飘荡的美姬,说话间鱼贯而入,奉上一盘盘珍馐佳肴,姿态袅娜的将一只只玉盘放在两人的食案之上。

    美姬的眼睛恍如藏着情意绵绵,不断的掠过齐王的脸,灼热的视线,任凭是谁都要忍不住侧目。

    齐王瞟了美姬一眼,脸色泰然,“不如沈尚书将您的女儿女婿也请到这里来,有沈尚书作陪,倒也不失礼节。”

    美姬见齐王瞟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心头有些痒痒的,放下玉盘之时,将胸口压的低低的。

    一片莹白,呼之欲出的春色,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齐王把玩着手中的罗汉头核桃,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却有些讽刺的意味。

    

第19章 报复

    “呃……这……小女自幼病弱,到齐王爷您的面前,只怕是她要失了礼仪,叫齐王您见笑……”沈尚书迟疑说道。

    齐王停下了手中打转的核桃,抬眼看着沈尚书,眼眸之中光芒乍现,“这么说,沈尚书是要和吾见外了?听闻沈尚书和虞国公有同窗之谊?”

    沈尚书立时出了一背的冷汗。

    齐王今日来,莫不是就是冲着此事来的?虞氏在先皇病弱,齐王未被先皇召回的时候,外戚干政,和齐王表面和煦,实则水火不容。

    齐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齐王刚回到京城,便下狠手,狠狠打击虞氏势力。

    亲附虞氏的大臣,哪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倘若是他被划入了虞氏一党,他如今的富贵前程……

    “因是同届考中,所以算是有同窗之谊,但其实下官同虞国公并不熟悉。若非公务,鲜少往来。”沈尚书谨慎措辞道。

    齐王轻笑着点了点头,“沈尚书莫要紧张,吾不过随便问问。沈尚书若觉得不合宜,那便不用叫你的女儿女婿前来了。”

    “合宜,合宜!承蒙齐王爷您不嫌弃!”沈尚书偷偷擦汗,感激涕零道,“来人,去请昕儿和冯郎过来。”

    小花厅的饭菜刚端上食案,便有家仆来请。

    冯七郎微微蹙眉,不解沈尚书分明说有贵客要陪,就不招待他们了,此时又请他们前去是为何。

    他想着心事,目光只略略扫过沈昕娘,便迈步向外走去。

    沈昕娘缓缓跟在后头,从容淡定,好似不论怎样的待遇都不能让她有半分的惊讶。

    招待齐王的大花厅里又加了三张食案。

    因为有沈昕娘在,沈尚书便让人去叫朱氏过来作陪。

    扶着沈昕娘的丫鬟看了看食案上摆着的小菜,心下唏嘘,果然比小花厅精致了不知多少!

    瞧见尊位上坐着的齐王爷,冯七郎大为惊讶。

    沈昕娘却一如既往的淡定如常。

    “见过齐王爷!”冯七郎恭敬行礼道,心下却有些别扭。

    沈昕娘从容福身。

    “家宴,不必多礼。”齐王笑道。

    冯七郎心中别扭之感越发浓重。要说家宴,也是冯家和沈家两家人的家宴,和他齐王有什么关系?他倒一副主人的架势?

    还有他的视线,能不能不那么明目张胆的落在自己夫人身上?!

    就算他是齐王!也不能,不能惦记别人的妻吧?!

    冯七郎实在是疑邻盗斧了,齐王的目光不过略略扫过沈昕娘,便被食案跟前伺候的美姬挡住。

    沈尚书瞧见端坐食案后头的沈昕娘,便心中不快。

    小时候,她痴傻呆滞,肮脏令人嫌弃。长大了,傻病终于好了,却是来讨债的!亏她姓沈,胳膊肘却是向外拐的!

    沈尚书狠狠挖了她一眼,拍手示意等在外头的家仆送上美酒,宴饮开始。

    舞姬袅娜而入,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沈尚书下手的位置一直空着,朱氏迟迟未到。

    忽而一声嚎哭从花厅门口传来。

    其声惨厉,惊扰了正在跳舞的舞姬,和正奏乐的乐人。

    花厅之中,众人心思各异,但皆抬起头来,向外看去。

    只见一妇人手握一根沾了血的簪子,冲入花厅之中,只扑向端坐食案后头的沈昕娘。

    妇人双眼通红,神情狰狞,口中喝道:“我要你命偿——”

    沈尚书吓了一跳。

    冯七郎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齐王端坐于上,眼睛微眯,静观事态变迁。

    沈昕娘身边的丫鬟大惊失色,但几乎是本能的扑在沈昕娘面前,替她挡住狰狞前来的夫人。

    沈昕娘抬手,端起食案上的酒碗,一碗酒兜头泼在妇人头上脸上。

    一双漆黑的眼眸,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妇人。

    妇人一接触到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被当头泼了一脸酒水,气势不由矮了下来。

    即便手握着一只带血的簪子,亦不能为她增加几分凌厉。

    倒是被沈昕娘淡然的气势压的只剩狼狈。

    “朱氏,你这是做什么?!”沈尚书见朱氏已经失了先前气势,在女儿面前不占优势,便起身大声喝问道。

    舞姬乐人见状不对,匆匆躬身,退出门去。

    朱氏见先机已失,登时坐在地上,将那根带血的簪子掷在身前,哭嚎起来。

    “这是何意?齐王爷面前不得无礼!”沈尚书叱道。

    朱氏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是,有什么事你快说呀!

    朱氏捂着脸,好不伤心道:“昕儿,你虽不是我所出,可我一直将你当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你即便恨我占了先夫人的位置,也不能……也不能这般报复与我,我那侄儿他是无辜的呀!你竟生生戳瞎他一只眼睛!一只眼睛啊!你小小女子,怎能有这般狠毒的心肠!”

    当着齐王爷,和她夫君冯七郎的面,说她心肠歹毒。

    这对女子来说,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打击。

    冯七郎甚至可以拿着这个理由来休妻了。

    齐王勾了勾嘴角,目光倒是毫不避讳的落在沈昕娘身上。

    冯七郎闻言,惊骇的看了沈昕娘一眼,心中却已经否定了朱氏的话,她一日之前还言语僵硬,动作迟缓,说她扎瞎旁人的眼睛,这怎么可能?

    看着地上那只带血的簪子,冯七郎眉头微皱。

    

第20章 狠角色

    “昕儿,怎么回事?!”沈尚书语气分外严厉。

    当事人沈昕娘缓缓咽下口中饭菜,动作优雅的放下筷子,这才抬头,看着跌坐在地,哭的格外痛心的朱氏。

    “我拜见了父亲,便去祠堂为母亲上香,虽未去拜见您,但也谈不上怨恨,怎会因为您,就刺伤您的侄儿呢?且,我并不认识您的侄儿。”沈昕娘缓缓说道。

    “你,你居然矢口否认?!这,这不是你的簪子么?簪子上的血,你又如何解释?”朱氏瞪眼说道。

    沈昕娘看了看地上的簪子,点头道:“簪子是我的,簪子上的血,乃是我在祠堂中时,有宵小欲行不轨,出于自卫,不得不拿随身尖利之物,逼退宵小。”

    沈昕娘说完,目光落在朱氏身上,这时脸上才现出了然神色,“哦,原来您的侄子就是在沈家祠堂,欲行不轨之事的宵小啊?”

    说完,她抬眼看向沈尚书,“父亲,这般品性之人,只怕留在沈家,多有不合适。”

    沈尚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愤然看向朱氏。

    朱氏心头又惊又怒,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原本计划好的,朱武思在祠堂和这小贱人苟合,被人捉奸。

    冯家定然不敢将事情闹大,她从中说说好话,让冯家休了这小贱人,朱武思一直不务正业,寻花问柳,大不了,让朱武思娶了这小贱人就是,里外,她的嫁妆都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岂料自己的侄子竟捂着眼,满脸是血的跑到自己院中,摊开手一看,右眼眼珠子都流了。

    便是她,也吓得坐立不稳。

    这小贱人不过才十几岁,如何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眼见她几短短几句话,就将自己从恶意伤人转变成正当防卫,朱氏脸色一变,哭嚎起来,“他是有些不着调,平日里被娇惯的没个正行,但也就是嘴欠而已,并没有什么坏心的!就算他不知你身份,言语冒犯与你,你也不至于就生生戳瞎他一只眼睛啊?他未及弱冠,瞎了一只眼,今后还如何生活?你……”

    朱氏泣不成声,扑倒在地,捶地痛哭。

    冯七郎忍不住心声恻隐。

    好好一个人,就因为言语调戏,就被戳瞎眼睛……这也太……

    他侧脸看向沈昕娘的目光,便不由有些冷意。

    这般阴狠的女子,幸而他从未去过她的房里!

    沈昕娘身边的丫鬟此时才明白,在祠堂,她昏迷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终于弄懂祠堂外头的斑斑血迹是如何而来。

    她心中又惊又怕,双手紧握在一起,心知自己此时应该帮娘子说话,帮娘子解释。

    可又偏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沈昕娘仍旧一脸淡然,看着痛哭的朱氏道:“我只是弱女子,防身之物,不过一根细细的簪子。若非他强行逼近,意图不轨,我岂是他的对手?他若不是心存邪念分了神,我莫说伤他一只眼睛,只怕簪子都难靠近他分毫。照您的意思,我遇见陌生男子,欲行不轨,非但不能自保,难道要恭迎上去?朱家的家教就是如此么?今日真是领教了!”

    朱氏脸上原本就哭的没有血色,此时更白的难看。

    这傻子原本言语不能,如今好了倒是伶牙俐齿,句句诛心!

    “不是说你不能自保……只是你的手段太阴狠,你……”

    “哦,对了,他既是您的侄子,如何会在那个时候去祠堂?为何他前去之时祠堂里外除了我们一对主仆,再无旁人?为何他前去之前,我主仆二人会被锁在祠堂之中?”沈昕娘一个一个问题,接连抛出。

    沈尚书和朱氏的脸色霎时都变的难看。

    齐王脸色也顿时沉冷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根沾着血的簪子上头,倘若不是她心有防备,及时出手,那现在……

    齐王手中的两只罗汉头核桃被捏的咯咯作响。

    沈尚书往上头看了一眼,立即朝朱氏使眼色,“好了好了,都是误会,误会!一家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怨的?解释清楚了不就没事了?你那侄子,也赶紧送回朱家去!还不退下!”

    朱氏心中委屈,但也只好起身,欲退走。

    “慢着。”齐王却是冷冷开口。

    沈尚书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惹出丑事不好?偏偏要赶在齐王在府上的时候?!

    “王爷,家里人无状,让王爷见笑了,下官会处理好此事的。都是家事,家事。”沈尚书连连拱手作揖。

    “原本是家事,可不巧,让吾遇见了,那便不只是家事了。”齐王开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花厅瞬时便陷入肃杀。

    沈尚书心头懊恼。

    齐王却将目光转向冯七郎。

    “冯弩,恰你在此,你的夫人险些被人玷污,你说,该如何惩治这恶人?”齐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冯七郎问道。

    冯七郎闻言,眉头紧蹙。

    听到此时,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必然是沈昕娘提出要回嫁妆里头的典当行,让朱氏心生不满,故意暗算。

    却不想,被鹰啄了眼,这沈昕娘看起来痴傻无害,却是个狠角色。

    只是他却不想得罪沈家,且不过言语调戏,就被戳瞎一只眼睛,这样的惩罚还不够重么?

    “一只眼睛的代价,想来,这恶人也能铭记一生,断然不敢再犯了。”冯七郎拱手禀道。

    齐王轻哼一声,“看来《律例》你读的不熟。”

    冯七郎眉头轻蹙,偷偷抬眼看了看齐王脸色,他是武将之家,将来要从军的。齐王一句,《律例》读的不熟,将来会不会影响他的前途?

    沈尚书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冯七郎对《律例》不熟,他可是熟得很。

    

第21章 还不认错?!

    “《律例》有言,‘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什么意思,不用我解释了吧?”齐王勾着嘴角看了看沈尚书。

    朱氏闻言,跌跪在地,“其刑宫”的意思就是,要没收其案犯刑具。

    “齐王开恩!齐王开恩呐!我兄长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这才娇惯了些,他没有坏心的……齐王开恩啊……”朱氏痛哭求情。

    冯七郎闻言惊住,看了齐王一眼,又缓缓侧脸看向沈昕娘。

    他今日从出门到现在,还从未认真的看过沈昕娘。

    此时郑重看来,忽而发现,沈昕娘竟好似比昨日更好看了几分。

    睫羽长而微翘,在净白无暇的脸上投出一抹淡淡的阴影。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肤如凝脂白玉……

    沈昕娘似是觉察他的视线,忽而转过脸来看着他。

    四目相对,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让冯七郎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他立即转开视线,可沈昕娘一张美颜,却时时萦绕眼前。

    “开恩?”齐王轻盈转动手中的一对罗汉头核桃,“沈尚书觉得呢?”

    沈尚书脊背已经被汗打湿。

    此事能不能了,还要看沈昕娘是怎么打算。

    她若说算了,一只眼睛已经够本,齐王也不好在追究下去。

    可她?

    沈尚书侧脸看去。

    沈昕娘却已经执起筷子,品尝着食案上的吴兴菜式。

    “老爷……老爷……他罪不至此啊,他知错了,知错了……”朱氏攀着沈尚书的衣角,苦苦哀求道。

    沈尚书咬了咬牙,从朱氏手中拽出自己的衣摆,“无知妇人,倘若做了错事,认个错就可以罢了,那还要律法作何?要衙门作何?”

    朱氏惶恐看向沈尚书。

    沈尚书狠狠瞪她一眼,麻烦都是她惹出来的,如今倒来求情,不知齐王是最狠厉无情的人么?

    “回禀王爷,下官以为,当依律办事……”沈尚书咬牙说道。

    齐王点头,“说的不错!沈尚书还是明事理的,来人,将沈尚书的妻侄送到衙门去。”

    齐王的带刀随从应声而去。

    朱氏捂脸,嚎啕大哭起来。

    沈尚书心烦的挥手,让人拽了她出去。

    满桌珍馐,沈尚书此时却只觉刺目。

    “身为男子,护不住自己的娇妻,面对恶人,又心怀仁慈。这可不像武将之家的气度啊?”齐王冷笑两声,淡然说道。

    虽然目光没有落在冯七郎身上。

    但这话是说谁,众人心头自明。

    冯七郎脸上尴尬难看。

    恰在此时,沈尚书安排乐声又起,舞姬踩着乐点翩然而来,才缓解了他的尴尬。

    朱氏哭倒在自己房中。

    仆妇们劝都劝不住。

    她嫡亲的侄儿,一会儿的功夫,先是瞎了一只眼,如今又要受宫刑!

    她该如何向兄长交代?她还有何颜面回娘家去?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算了……”朱氏用头撞着床,大哭道。

    沈四娘沈五娘站在院中,看着刚被大夫缠好一只眼睛的表哥,又被黑着脸,腰间挂着佩刀,生猛无比的随从押走。哭嚎之声,让人心惊胆颤。

    母亲在房中痛哭之声,更让她们慌了神。

    沈五娘急的也要跟着掉眼泪。

    沈四娘也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是被吓傻了。

    但若能瞧见她紧埋在胸前的脸,瞧见她脸上的一双眼眸,便不难发现里头乍现的精光。

    一顿午膳,除却中间的插曲,看似宾主尽欢。

    可实际如何,个人心中都十分清楚。

    沈尚书的脸色一直没有恢复,半握的拳头一直垂在微长的广袖之中。

    众人起身恭送齐王。

    齐王转着手中的核桃,停在沈昕娘身边,随口问道:“你也喜欢吴兴菜?”

    沈昕娘垂眸,“小女幼时在吴兴长大。”

    齐王点头而笑,未在多说,提步而去。

    送走了齐王,沈尚书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松泛了一些。

    冯七郎的目光则一直落在沈昕娘身上,他不由靠近她道:“齐王临走,跟你说了什么?我不是交代过你,嫁入冯家,就要守妇道吗?”

    沈昕娘淡然看他一眼,“郎君觉得,我应该把齐王也扎伤?”

    她语气平淡而认真。

    冯七郎却是想起被她戳瞎了眼睛的朱武思,更想起齐王那一番冷讽之语,哼了一声,拂袖转走。

    “岳父大人,儿等探望过岳父岳母,便不久留了。”冯七郎客气说道。

    “这么闹腾一番,这就要走?”沈尚书冷脸问道。

    冯七郎闻言一禀,这还不让走了?

    抬眼一看,却见沈尚书的目光落在站在花厅之外的沈昕娘身上。

    冯七郎只好又抬脚来到外头,在沈昕娘耳边威胁道:“还不赶紧向岳父大人配个不是,好好辞行?”

    “你赶着讨好他,我并不。”沈昕娘看他一眼,平缓说道。

    “你……这不是讨好,是礼节!”冯七郎皱眉叱道。

    沈昕娘同他一道进屋,再次向沈尚书告辞。

    沈尚书冷冷看着沈昕娘,“朱氏的侄子,被你害成这样,你以为,朱家是肯善罢甘休的人?”

    沈昕娘摇头,“害他的不是我,朱家若明事理,这帐便算不到我头上。若不明事理,不过昏庸之人,又有何可惧?”

    这话明显讽刺沈尚书昏庸。

    沈尚书怒怕凭几,“住口!朱家可不会听你巧言令色!你惹的烂摊子,还要为父去帮你收拾,你若还有点孝心,有点良心,就快跪下认错!”

    冯七郎连忙拱手道:“岳父大人息怒!”

    他又转过脸来,看着沈昕娘,“还不快给岳父大人磕头认错!”

    沈昕娘面色淡然,神态平和,“郎君,你不但护不住自己的妻,妇人之仁,还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呢。”

    言语之间似有讽刺笑意,可她脸上却平平淡淡,没有笑容。

    冯七郎咬牙切齿,若非他从不动手打女人,他现下真想将沈昕娘按倒好好揍一顿!叫她知道什么叫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第22章 要害谁?

    “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肯认错?”沈尚书怒道。

    沈昕娘理了理衣袖,态度闲适,“父亲叫我认错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不过是要让我显得理亏。先说朱家的人不好打发,您要安抚朱家人,里里外外少不了银钱打点。母亲的典当行便不能给我。”

    被人当面拆穿了心事,沈尚书脸上难看至极。

    沈昕娘却接着说道:“不行,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回来的。父亲还是快去安抚朱氏吧,儿告退,父亲留步。”

    说完,便退出房门,向院外行去。

    沈尚书被气的仰倒。

    冯七郎一面赔罪,一面匆匆从房中退出。

    他做什么要娶这小娘子!

    娶了她,哪里是要交好沈家,分明是要和沈家结怨呀!

    不,不单是和沈家结怨,说不得已经得罪了齐王……

    冯七郎心头别扭难堪,大步越过沈昕娘,将她甩在头后,先行离去。

    沈昕娘行出待客的院子,一旁小道上却走上前来一个小娘子。

    “大姐姐,给大姐姐见礼!”小娘子上前福身说道。

    沈昕娘见状,停下脚步,还她一礼。

    “大姐姐上次回来,母亲说大姐姐病着,不让我们去见大姐姐,一直没有见过,今日方才有机会亲近大姐姐,望姐姐莫嫌弃!”小娘子温声说道,脸上笑意容容,十分讨喜。

    “你是?”沈昕娘侧目问道。

    小娘子笑了笑,“我是沈画,族中行四,大姐姐叫我四娘,画儿都好。”

    沈昕娘点了点头,抬脚前行。

    沈四娘连忙跟在她身边,低声说道:“大姐姐,我瞧见母亲哭的很痛,还提及大姐姐,今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原本就是那朱家郎君不对,惩罚她也是应该的,断然不该为此记恨姐姐,可母亲……姐姐还是小心些好。”

    沈昕娘闻言停下脚步,看了沈四娘片刻。

    沈四娘抬眼,这才发现,面容姣美的大姐姐的一双眼睛,是和常人不同的。

    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眼望来,仿佛能洞穿人心,直叫人肝胆生寒。

    沈四娘立时便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沈昕娘缓声说道。

    听闻沈昕娘离开的脚步声,沈四娘才抬头,连忙又追上去。

    “大姐姐,你这次回来,和父亲母亲闹得不愉快,那日后……还会回来么?”沈四娘低声问道。

    沈昕娘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倒是反问道:“你生母是谁?”

    沈四娘一愣,低声答道:“我生母是父亲的妾室。”

    沈昕娘点点头,“这里是我的娘家,我自然还要回来的。且我的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还没有拿回,怎么能不回来呢?”

    沈四娘眼中一亮,连连点头,“那大姐姐一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吧?我一瞧见大姐姐就觉得亲近,若非母亲说大姐姐生病,不许我们打搅,大姐姐从吴兴回来的时候,我就该来给姐姐见礼,也能早日亲近姐姐的!”

    沈昕娘缓缓点了点头,“好,我走了,你回去吧。”

    “大姐姐慢走。”沈四娘福身,停下脚步。

    冯家的马车就在二门口了。

    她目送沈昕娘上了马车,又悄悄顺着小路退走。

    “这么这么慢?你不是都好了,说话都利索了,腿脚还不利索么?”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朝沈昕娘冷喝道。

    丫鬟扶着沈昕娘登上马车。

    她侧脸望来。

    盈白的肌肤,映着午后的暖阳,恍如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一举一动里透出的优雅,更叫人看的痴迷。

    直到马车帘子落下,冯七郎才发现,自己剩下斥责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愤愤兜转马头,大声喝道:“驾——”

    马车之上,沈昕娘看着伺候一旁的丫鬟道:“你有名字么?”

    丫鬟微微一愣,心头有些激动,这是得了娘子的信任看重了么?

    “婢子出身微贱,没有名字,请娘子赐名!”丫鬟期待道。

    沈昕娘轻敲着矮几桌面,“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你护主忠心,便叫‘丹心’吧。”

    丫鬟叩首,不胜欣喜道:“谢娘子赐名!”

    “丹心,丹心……”丫鬟眉眼带笑的轻喃道。

    回到冯家,冯七郎连声都没吭,扔下沈昕娘便离开了。

    丹心扶着沈昕娘往那偏僻的小院儿行去。

    恰在院门口遇上,听闻她回来,特地寻来的老妈妈。

    这是冯夫人身边得脸的老妈妈,见到沈昕娘眉眼堆笑道:“娘子可回来了,夫人一直挂着娘子呢!”

    沈昕娘福了福身。

    老妈妈笑道:“夫人请娘子晚饭到主院中去,娘子嫁过来三日了,一家人还未在一起吃过团圆饭呢,正好今日是个机会。”

    沈昕娘点头道:“好。”

    “夫人还叫老奴送来些点心,厨房里晌午时候呈来的,夫人尝了,味道不错,特地给娘子留了些。”老妈妈热情说着,扬了扬手中食盒。

    “谢过母亲。”沈昕娘抬手,请老妈妈进院中说话。

    老妈妈带有夫人的赏赐心意,便一定程度上代表夫人本人。

    沈昕娘作为儿媳妇,自当客气。

    那老妈妈也没推辞,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院门轻掩,老妈妈笑着抬手推门。

    “哗啦——”

    一盆子冷水兜头泼下。

    木盆咚的一声砸在老妈妈身上。

    登时便将老妈妈砸的跌坐在地。

    老妈妈手中的点心盒子也脱手摔在一旁,精致的点心散落一地。

    几个丫鬟聚在回廊下头,原本捂嘴偷笑要看热闹。

    猛的瞧见砸错了人,当即就傻了。

    老妈妈哎哟哎哟揉着身上,脸色难看至极。

    兜头的一盆冷水泼下,她恍如落汤鸡一般狼狈。

    但她顾不得自己,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点心,哭嚎道:“哪个贱婢坑害我这老婆子?这都是夫人的一片心意,你们这些天杀的贱婢,还不滚出来领罚!”

    一个丫鬟端着漆盘盖碗,从耳房走出,瞧见院中情形,微微一愣,转身就要回去。

    “站住!”一直未吱声的沈昕娘却突然唤道。

    那丫鬟一愣,脚步更快。

    “丹心。”沈昕娘吩咐道。

    丹心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一把拽住那丫鬟。

    “端过来。”沈昕娘吩咐道。

    丫鬟握着漆盘不肯撒手。

    丹心一时夺不下,眼珠一转,端了上头的盖碗,就行过来。

    哭嚎的老妈妈也收敛音量,有些不解的看着沈昕娘。

    沈昕娘缓声道:“只怕不是坑害你,你是母亲身边得脸的妈妈,旁人怎敢害你?”

    那老妈妈闻言蹙眉,正要解释什么。

    却见沈昕娘抬手掀开了丹心手中的盖碗。

    一条碧青的小蛇,猛的从盖碗中抬起头来,嘶嘶的吐着芯子。

    “啊——”

    丹心惊叫一声,惶恐的扔掉手中茶碗。

    碧青的小蛇在地上游走。

    院中丫鬟婆子都连连惊叫起来,生怕被蛇给咬上一口。

    

第23章 傻子记仇

    只见一人淡定抬腿,猛的一脚踩下去。

    巴掌长的小青蛇,立时被踩在木屐之下,挣扎片刻,便不动了。

    惊叫的丫鬟仆妇纷纷面色苍白的顺着木屐抬眼向上看,只见沈昕娘面不改色,颜如桃花,美艳动人。

    “这……这……”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话已经说不利索。

    沈昕娘道:“你不过偶然撞来,倒是可惜了夫人一片心意。”

    老妈妈看了看她脚下的青蛇,又看那碎了一地的点心。不知她究竟说的是点心可惜,还是旁的?

    老妈妈被丫鬟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横眉倒竖,脸色不好的呵斥道:“今日之事,是谁所为?受谁指使?从实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除了陪在沈昕娘身边惊魂未定的丹心,旁人都跪了下来。

    “都老实在这儿跪着,我去禀了夫人,看夫人如何处置你们!”老妈妈着着转过身来,笑看沈昕娘道:“少夫人先进去歇会儿,夫人定会好好处罚他们,必不会叫少夫人受委屈的!”

    沈昕娘略略点头,抬脚向上房走去。

    老妈妈瞧见地上死了的那条碧青的小蛇,脑袋全然被踩扁了。

    碧青色一旁,还有乌红的血,正从那扁掉的脑壳中流出,恶心又瘆人。

    “都跪着!”老妈妈喝了一声,一脚深一脚浅的匆忙离开这偏远僻静的院落。

    冯夫人房中。

    老妈妈脸色还有些难看,“夫人您看……”

    冯夫人眉头紧蹙,面上有些许不悦。

    “今日才回了沈家,我愿想好好拉拢她的,这么一捉弄,她还能念着咱们冯家的好么?哪个不开眼的……”冯夫人话未说完,心中却是有了考量。

    她眉头不由蹙的更紧,“我原想着媛之是最懂事的,和我那姐姐一般温柔贤淑,怎的……如此不知轻重?”

    “也不见得就是表姑娘……说不定,是丫鬟仆妇们自己心有不满……”老妈妈低声说道。

    冯夫人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因她是我外甥女,你们便不好说她歹话,这件事,着实是她做的不对了。她住在冯家,万事当以冯家的利益为先!倘若这点小伎俩,吓坏了那傻儿,都说傻子旁的不记,最是记仇,倘若记了咱们冯家的仇,岂不得不偿失?”

    老妈妈连连摇头,“夫人,她可不怕的!当时那小青蛇窜出来的时候,一院子的丫鬟仆妇都吓傻了,唯有她,面不改色的一脚将那蛇给踩死了!”

    冯夫人微微蹙眉:“你说谁?那傻儿?”

    “她不是傻子。”冯七郎掀帘而入,“见过母亲。”

    冯夫人点点头,指了一旁叫他坐下,“今日去沈家,有何收获?”

    冯七郎的眉头蹙的紧紧的,冷哼一声,“收获?只怕现在沈尚书要恼了咱们冯家了。发现倒是不小,都说这沈家嫡长女是个傻子,我看她一点不傻!不但不傻,还有算计得很。”

    冯夫人闻言更是不解,“去年你爹让人去吴兴看过的,是个傻的呀,坐在道观院中,豆蔻年华的大姑娘,却满地打滚,抓了鸡屎都往嘴里塞……”

    冯七郎道:“我已经问过父亲,去年前去吴兴的人也已经见过她,确定人还是那个人,那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断然不会认错。可……母亲看她如今,还像是个傻子么?许是真得了真人指点,好了傻病?”

    冯夫人笑了笑,“好了就好了呗!不是更好?”

    冯七郎却皱着眉头,一脸严肃。

    冯夫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有什么不好?原想着娶个傻子委屈了你,如今好了也好。”

    冯七郎却是道:“她病好的事情,沈家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且今日她回沈家去,进门便向沈尚书要她生母留下的典当行。还得罪了如今的沈夫人!”

    冯七郎将今日在沈家发生的事情细细讲了。

    连沈昕娘那个带血的簪子也没有漏过。

    一个傻子好了傻病不吓人,可一个妙龄女子这般心狠毒辣,却更叫人胆寒。

    听闻沈夫人的侄子被押送衙门,要受宫刑。

    冯夫人已经骇然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守着的老妈妈想到那只被沈昕娘一脚踩烂脑袋的小青蛇,想到当时沈昕娘脸上淡然的神色,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战。

    “不过是个小女子,竟敢这般……我就说,傻子最是记仇的……”冯夫人喃喃自语道。

    冯七郎点了点头,“原想着因她能交好沈尚书,如今倒是适得其反。不过母亲也不必惧着,不过是个小丫头,让人好好看着就是了,在冯家,她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冯夫人正要点头,门外却有家仆来禀,说齐王派人送来请帖,邀冯七郎明日带夫人一同去草堂寺秋游。

    “齐王邀约?”冯夫人立即喜上眉梢,“这是好事儿啊!若是能顺利交好齐王,便是得罪了沈尚书又如何?”

    冯七郎却眉头紧蹙,倘若只邀约他一人,自然是无上荣耀。

    可偏偏邀请的帖子上写着,要他带夫人同行。

    冯七郎“啪”的一声将帖子狠狠摔在席垫上。

    冯夫人连忙弯身捡起,小心翼翼的捧着,“你这是做什么?!”

    冯七郎浓眉紧蹙,“母亲,齐王这……这也太……”

    他咬牙切齿的咽下剩下的话。

    冯夫人却是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左右,你也不喜欢她,若是能借着她,交好齐王,那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你这般生气做什么?”

    男人的面子与尊严,让冯七郎一时不能认同母亲的话。

    虽然他不喜欢沈昕娘,且还觉得她这人太过阴冷。

    女孩子家,便要如同他表妹那般,温婉贤淑,说话细声细气娇娇柔柔,你稍微大嗓门一点,她便会被吓的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简单纯净。

    记得表妹刚来冯家的时候,武将之家,大嗓门惯了的,哥哥们敲锣一般的嗓音和她打招呼,她立时吓得白了脸,福身行礼的姿势都宛如风中颤抖的娇花。

    仅一眼,便叫自己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反观沈昕娘,原先痴傻嗓音嘶哑就不提了。如今好了,一张脸却冷若冰霜,不哭不笑,天大的事儿到了她面前,就好似过眼云烟一般。从容淡定的叫人觉不出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子。

    这样的女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但他再不喜欢,那也是他亲自娶进门来的妻。

    进门不过两三日,就和旁的男人勾勾搭搭?!他的脸面往何处放?

    便是他不喜欢,也只有他嫌弃沈昕娘的份儿,等他将她踢出冯家大门时,她再看旁的男人,自然和自己无关。

    可如今,他还没将她休了呢!

    

第24章 上赶着的绿帽子

    “不去!”冯七郎靠在凭几上,翻着白眼说道。

    “你说什么?”冯夫人闻言将眼睛一瞪,“你再说一遍?”

    “母亲,齐王这邀约是什么意思,您不懂?我去做什么?上赶着让人给我带绿帽子?”冯七郎哼道。

    “呸——”冯夫人伸手捂了他的嘴,“别乱说,如今京城权贵,谁不想交好齐王?虞氏早晚要倒,先前齐王没有回来的时候,你爹和虞氏也有过接触,这些旧事如果被有心人翻出来,难免齐王不翻旧账。”

    冯七郎翻了翻白眼,“清者自清,翻出来又怎样,我爹又没有帮虞氏做过什么!”

    冯夫人笑了笑,“你该不会是,对沈昕娘那个傻儿动心了吧?所以,舍不得?”

    “她不是傻子!我也没有动心,但毕竟已经娶进门来……”冯七郎瞪眼辩驳。

    冯夫人抬手一挥,“那就别多说了,既然也知道了她是那心狠手辣之人,咱们冯家迟早留不得她,不如趁此机会,既能交好齐王,又能摆脱麻烦,何乐不为?我听闻你还没去过她的院中,那也不必去了!”

    冯七郎抿着嘴,皱着眉,没有吱声。

    “对了,我倒是要去叮嘱媛之,叫她日后莫要招惹昕儿。又记仇,又有大用处的人,惹她做什么?”冯夫人说着起身。

    “我去吧!”冯七郎先行说道。

    冯夫人看他一眼,点头笑道:“你去也好。”

    冯七郎出了上房。

    冯夫人对一旁老妈妈道:“你回去,好好惩戒了那几个丫鬟婆子,务必要叫昕儿满意,但不要牵扯到媛之。再有,让昕儿明日好好打扮打扮……”

    老妈妈为难的点点头,想到那只被踩扁了脑袋的蛇,和沈昕娘恍如深渊的眼睛,更得知她竟能面不改色的直接戳瞎一个大男人的眼睛,她便不寒而栗。

    “算了,万一你办不好,倒是得罪她。这种人呀,最爱记仇,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冯夫人叹了一声。

    老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冯夫人行去。

    丫鬟仆妇们还在院子里跪着。

    沈昕娘独自在上房呆着,她的贴身丫鬟在厨房里忙碌着。

    “昕儿呀,我的儿,让你受委屈了……”冯夫人进门便哭道。

    沈昕娘起身,来到院中,面上平静如常,既没有委屈愤懑,也没有羞恼怒意。

    冯夫人眼角余光掠过地上那只被踩碎了脑袋,还沾着浓血和污物的小青蛇,有些反胃,连忙转开视线。

    “母亲听闻你院中丫鬟不守本分,闹出事端,这便连忙赶来,唯恐吓坏了你。”冯夫人说道,“原想着这批丫鬟仆妇不错,谁曾想也是没眼色的,母亲这便打卖了她们,再给你挑新的来。”

    院中丫鬟仆妇吓坏了,连忙砰砰的磕着头求饶。

    脑袋磕在青石地上,三两下便红了。

    “不必,想来不是众人所为,倒也不用牵连大家。这件事是谁做的?只处罚那用心不正的人就是了,旁人,只要指出她来,皆可免于责罚。”沈昕娘轻缓说道。

    一再打卖家仆,她的恶名传出,只怕再不会有人与她一心,为她所用了。

    丫鬟仆妇听闻此言,纷纷侧脸,向一个丫鬟看去。

    丫鬟跪在地上,身子瑟缩。

    正是后来端着漆盘茶碗,碗中藏着一条小青蛇的丫鬟。

    “儿为旁人求个情,母亲还是只罚主谋吧。”沈昕娘说道,“你们说,今日之事,是谁做的?”

    一个仆妇咬了咬牙,挺直身子指着那丫鬟道:“就是她!”

    旁人见有人站出来说话来,也纷纷指向那丫鬟。

    丫鬟顿时萎靡在地,“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婢子并非针对少夫人,乃是因为……因为傻丫仗着自己伺候在少夫人身边,就对婢子颐指气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婢子实在忍不住,这才想捉弄一下傻丫,让她在主子面前丢脸……婢子错了,婢子不该捉弄傻丫……”

    沈昕娘缓声道:“傻丫,是谁?”

    “娘子,婢子以前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婢子傻丫的。”丹心抹了把头上细汗,立在灶房门口说道。

    冯夫人眼中现出满意神色。

    这丫鬟还算机灵,倘若她将今日的事情攀扯到表姑娘的身上,她定不会轻饶她。

    可若她一力扛下来,她自然也会保下她。

    “今日之事,是你做的?”沈昕娘看着跪地求饶的丫鬟,轻缓问道。

    丫鬟吸了吸鼻子,“是……是婢子一时鬼迷心窍,这才想要捉弄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既然如此……”冯夫人开口。

    “你既知道是我身边的丫鬟,就该知道,她对你颐指气使也好,挑剔不满也好,代表的,都是我的意思。”沈昕娘打断冯夫人的话,先说道,“你捉弄我的贴身丫鬟,与捉弄我,有何区别?”

    丫鬟抖了抖,忽而想到在她们之前,伺候在这院中的丫鬟仆妇们。

    她们不就是因为得罪了沈昕娘身边的丫鬟素衣,才全都被打卖了出去么?

    自己这理由找的真是傻……

    

第25章 期待么?

    “昕儿,丫鬟们之间,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冯夫人笑道。

    沈昕娘点点头,“这是在冯家,母亲怎么说都是对的。旁人我不管,我身边的丫鬟,就是我的脸面。这种把戏,伤了母亲身边的老妈妈,母亲说不计较,那就不计较吧。可险些伤我丫鬟,却是不行。”

    老妈妈来来回回匆忙。

    湿哒哒的衣服,这会儿还没换掉,一阵风吹来,她猛的打了个喷嚏。

    凌乱的湿发,贴在脸上,分外狼狈。

    被针对的丹心,这会儿愉快的在厨房里做饭。

    两个主子,对各自身边的仆从如何,昭然可见。

    冯夫人脸上不太好看,但想到明日齐王的邀约,仍旧将笑容挂在脸上,语气还算和蔼的问道:“既是如此,昕儿打算如何处置她?”

    “《律例》之中奴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沈昕娘看着冯夫人身边的老妈妈问道。

    老妈妈一愣,抬头便触到她那一双深渊般的眼睛,“若卖身奴以下犯上,轻者,主家可自行打罚;重者,杖毙不究。”

    丫鬟闻言一抖,跪着上前,抱住冯夫人的腿,哭着哀求起来。

    冯夫人脸上难看。

    沈昕娘狠厉之人,她该不会直接杖毙这丫鬟吧?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昕儿,你的意思呢?”冯夫人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沈昕娘看着丫鬟道:“罪不至死,不如,就折中一下,以以下犯上之罪,送到衙门中去,如何处罚叫衙门定夺吧。”

    小院之中,霎时间,落针可闻。

    那丫鬟吓的哭都哭不出了。

    被送去衙门,还是以以下犯上的罪名,虽然命是保住了。

    衙门大牢那种地方是人呆的么?更可况是女囚……她们这些奴籍的女囚,在大牢里要面临的折磨,才更是生不如死。

    沈夫人讶然看了沈昕娘一眼,不过是人触犯了她,就叫人生不如死,这才是真狠吧?

    丫鬟想要一头撞死,却被人紧紧拖住。

    只听那丫鬟一路哭嚎着被人拖走,院中众人皆顶了一头的汗。

    冯夫人跟在沈昕娘的后头进了上房。

    屋里有淡淡馨香之气,让她适才被弄得有些紧张的神经,总算略松下来。

    “昕儿,你从吴兴回来不久,便嫁入冯家,这京城,还没有好好逛过吧?”冯夫人笑道,“明日倒是有个机会,恰巧七郎明日不忙,叫他陪你出去走走。如今秋光甚好,不冷不热,正是秋游的好时候……”

    沈昕娘淡然看着冯夫人。

    在她目光之下,冯夫人竟有些局促之感。

    “郎君同意了?”沈昕娘问道。

    冯夫人笑着点头,“同意,同意。”

    “好。”沈昕娘点头。

    “那昕儿你……”冯夫人发现自己在跟一个晚辈,且是自己的儿媳妇说话时,竟在小心翼翼的谨慎着措辞,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你明日收拾的漂亮些,好好装扮自己!毕竟难得出去玩儿一趟!”

    沈昕娘闻言看着冯夫人。

    冯夫人有些紧张,像是怕她多问。

    沈昕娘停了片刻,却是道:“上次送来的玉器里头,没有特别喜欢的,母亲那儿可有漂亮的玉簪,玉镯,玉坠儿之类?”

    这般直白的要东西?

    冯夫人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道:“有,少时就叫人送来!”

    “晚膳我就不去了,母亲好走。”沈昕娘福身道谢。

    冯夫人出了沈昕娘的院子,才发现,自己竟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且出了她的院子,才忽觉一阵轻松。

    原来傻子好了,倒比常人更瘆人呢?

    冯夫人让人送来的玉中,有个玉镯和玉吊坠儿,乃是寒玉。

    沈昕娘刚用左手触之,东西便不见了。

    她心念口诀,唤出阴阳泉眼,一半泉水白雾袅袅,一半泉水漆黑泛光。

    那玉器是被这泉水吃掉了?

    沈昕娘仔细盯着泉水看了看,并未瞧见消失那些玉器的踪迹。

    她饮了一杯白泉水,只觉浑身如沐浴在温泉之中,舒畅至极。

    安然睡下。

    清晨她醒时,身上竟有些许酸酸的味道。

    让人备水沐浴。

    白泉水涤荡身体,能排出人食五谷杂粮而产生的余垢。

    沐浴之后的沈昕娘,皮肤更加清透细滑而有光泽。

    丹心为她绾发之时,望着镜中的沈昕娘都忍不住惊叹,“娘子真美,比画里的美人还要美!”

    主仆二人收拾好,便有人来请。

    马车停在二门外。

    主仆二人行去,却见冯七郎一脸气急败坏,却积郁眉间,好似有气不能发。

    二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正是她昨日乘坐的,而另一辆却宽大奢华,马车后头的徽记更是一只高贵大气的鸾鸟。

    冯七郎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低头俯视着沈昕娘道:“每次都是你慢!每次都要等你!你这规矩,等回来也要好好学学了!”

    丫鬟吓了一跳,本是要好好出去玩儿,怎的一见面,就斥责起来?

    沈昕娘却淡然不语。

    冯七郎扬起马鞭,指着那辆奢华的大马车道:“你坐那辆车。”

    沈昕娘并未多问,上了马车。

    马车里候着个丫鬟,她上车时正在烹茶。

    前头传来“驾”的一声,马车缓缓动起来。

    烹茶的丫鬟抬起头来,放下手中茶具,朝沈昕娘行礼,“娘子……娘子近日过的可好?”

    沈昕娘看她一眼,丫鬟正是弃她而去的素衣。

    “娘子要喝茶么?”丹心瞧见素衣,顿声危机之感,立时有些讨好的问道。

    沈昕娘摇头道:“不必了,烹茶饮茶,讲究心情。”

    是说她现在心情不好么?

    但见她别开视线,并未理会素衣。

    素衣脸上尴尬,跪着退开两步,烹茶的动作也不再流畅。

    “对了,娘子,婢子做了些小点心,娘子以前最爱吃的。”素衣抽开案几下头的抽屉,拿出一盒精致的点心来。

    沈昕娘却连看都没看。

    丹心连忙打开她随行带着的匣子,里头是一碟碟或碧翠、或莹白糯软的小点心。

    香味四溢,立时盖过素衣手上的点心。

    素衣脸色白了几分。

    是了,她的手艺都是娘子教的,娘子能教她,自然也能教旁人。

    她离开了娘子,到齐王身边,原以为,娘子会需要她……

    其实,是她需要娘子……

    忽而一声轻笑,从马车里传出。

    丹心吓了一跳,抬手护在沈昕娘跟前。

    宽敞的车厢却是分前后两厢的,中间的厢门被拉开来。

    齐王伟岸的身形,出现在三人面前。

    “齐,齐王爷……”丹心惊讶道。

    沈昕娘面上却无异色。

    “我在,你一点也不意外?”齐王看着沈昕娘,眼眸深深的暗笑。

    沈昕娘道:“这马车奢华宽敞,内外长度不符,必有间隔有前后间。从马车徽记来看,并非冯家车架。冯七郎一脸怒色,却又不得不让我上车,必是迫于这马车的主人身份高于冯家。我在京城没有熟人,是谁不难猜。”

    齐王的目光定定落在沈昕娘脸上。

    他倏尔轻笑,“知道我在车上,你还从容上车。这表示,你期待见我?”

    

第26章 你是沈昕娘

    沈昕娘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齐王一眼,“男人,太自恋,不好。”

    素衣和丹心闻言都有些紧张。

    齐王也是神情一滞。

    忽而,马车中扬起一阵笑声。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冯七郎侧耳,逆风的方向,他怎么隐约听到男人的声音?

    “咱们不去齐王府,与王爷同行么?”冯七郎问道。

    一旁王府里的随从看他一眼,沉声答:“王爷吩咐,直接去草堂寺。”

    “那……王爷已经去了草堂寺了?”冯七郎又问。

    王府里的随从却闭了嘴,不再回答。

    王爷身边的随从也是有官身,有品阶的,冯七郎没有官身,自然不能呵斥。

    他摸了摸鼻子,纵马前行。

    “不论你期待与否,现下也不好下车,枯坐无趣,不妨寻些乐趣?”齐王收了爽朗大笑,面色和煦问道。

    沈昕娘淡然,“客随主便。”

    马车里间行出两名侍女,抬着一个摆好的棋盘,放在矮几之上。

    见到王爷身边的侍女,素衣连忙跪着退开一些。

    齐王看着漆盘道:“请沈娘子先挑。”

    沈昕娘观了观摆好的棋局,拿了黑子的棋篓。

    齐王深深看她,“白子胜券在握,黑子几乎被困死,沈娘子可要再选?”

    沈昕娘抬手从棋篓中捡起一颗黑子,几乎是毫不犹豫,稳稳当当的将棋子落在漆盘之上。

    “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

    回荡在车厢之中,好似也荡响在齐王的心头。

    齐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看着她落子的位置,又深深看她。

    捡起白子,落子。

    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唯有啪嗒啪嗒落子的声音。

    黑子明明局势危机,可沈昕娘落子的速度却丝毫不慢,仿佛已有成竹在胸。

    淡然安逸的神色,丝毫看不出她所执黑子,是要被困死了。

    一旁伺候的素衣小心翼翼的在盘中摆好点心,奉到沈昕娘手边。

    沈昕娘却恍如未见一般。

    丹心不甘示弱,也选了几块她清晨起来做好的点心,呈到沈昕娘身侧。

    素衣正安慰自己,娘子一定是下棋太过专注,没注意到点心,或是不想吃。

    却见沈昕娘抬手从丹心奉着的盘中捡了块鹅黄的桂花糕放入口中。

    素衣脸上一僵,心头泛起酸涩之感。

    恍惚想起她和娘子朝夕相处的曾经,娘子没好的时候,她事事伺候娘子。娘子好了以后,也唯有她最能明白娘子的意思。

    娘子说话不多,且声音嘶哑,但往往一个眼神,她就明白娘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原以为是她聪明。

    如今恍然明白,乃是娘子想让她明白而已。

    现下她竟丝毫也不懂娘子了,不懂娘子想要什么,不懂娘子在想什么。

    娘子身边,又有了新的丫鬟,她比自己更明白娘子。

    素衣心头有些懊悔。

    离开娘子的时候,她真的以为齐王看重的是她的手艺,却忘了给自己手艺的人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才真正明白,齐王看重的是娘子!她是真傻,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弃娘子而去!

    “啪嗒”一声响。

    黑子落定。

    一只莹白无暇的玉手,捡走棋盘之上一片白子。

    白子的中坚力量尽数被粉碎。

    黑子漂亮的反败为胜,扭转战局。

    “你,输了。”沈昕娘说出这话时,脑中嗡的一响。

    此情此景,好熟悉……飞流直下的瀑布之畔,鸟语花香的凉亭之中,两人执棋子对弈。

    少女笑靥如花,落定黑子道:“你,输了!”

    沈昕娘下巴猛的一痛。

    回过神来,只见齐王靠近的俊脸。

    一双深邃的眼眸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你究竟是谁,你为何会破这棋局?教你破这棋局的人,她在哪儿?”

    素衣和丹心看着两人正好好的下着棋,忽而形势大变,皆傻了眼。

    齐王修长而有力的手紧紧的捏着沈昕娘的下巴,“说,她在哪儿?”

    沈昕娘怔怔的望着齐王,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仿佛还沉浸在自己脑中闪过的片段之中。

    “王爷你快放手!你吓着我家娘子了!”丹心在一旁,双手皆上,想要掰开齐王钳在沈昕娘下巴上的手。

    奈何力量悬殊太大,齐王的手岿然不动。

    沈昕娘也一直愣愣的,没有说话。

    丹心以为她被吓坏,急的要哭出来,顾不得尊卑,趴上前去,在齐王胳膊上狠狠的一口咬下。

    齐王挥开丹心,抬手欲要一掌打去。

    “第二个!”沈昕娘忽而开口说道。

    齐王一愣,“什么?”

    沈昕娘指了指素衣,“你已经夺走我一个丫鬟,如今还要夺走第二个么?须知事不过三,你已惹怒我两次,倘若再有第三次,我便视你为仇,不报不休。”

    齐王皱眉看她,“你是沈昕娘……”

    沈昕娘点头,“我自然是沈昕娘,王爷以为我是谁?”

    齐王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你告诉我,破这棋局之法,是谁教你的?”

    沈昕娘幽深的目光落在棋盘之上,“想不起了……”

    马车缓缓停下。

    冯七郎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齐王的车驾。

    却见一直行在他身边的齐王随从兜马向后,停在那辆奢华的马车边上,恭敬俯身禀道:“王爷,草堂寺到了。”

    冯七郎怔住。

    齐王一直在车上?!离开冯家前,他看过的,马车上只有一个丫鬟!齐王是什么时候上车的?

    齐王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不骑马,和他的妻一道乘坐马车,是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冯七郎越想越生气,小麦色的脸庞霎时涨成了猪肝色。

    齐王先下了马车。

    沈昕娘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冯七郎看着立在一起,恍如一对璧人一般的齐王和自己的妻。

    险些气的一头从马上栽下来。

    

第27章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好在他们停车这寺门,已经提前被齐王府的人清场了。

    草堂寺来往之人,皆不能从此门过。

    倘若被旁人瞧见,他的妻陪着旁的男人一道坐马车,他还跟个傻子一般在前头御马护航,只怕他这辈子都别想在京城抬起头来了!

    夏末秋初,天朗气清。

    太阳底下还有些炙热,阴凉里头,已经能觉出风里的清爽。

    齐王走在最前头,冯七郎跟在后头。

    沈昕娘落后几步,素衣和丹心都伺候左右。

    一行人穿过两道寺门,便隐隐听到人声鼎沸。

    “今日秋游的人这般多么?”冯七郎诧异问道。

    齐王笑了笑。

    齐王身边的随从道:“乃是大儒陆先生过些日子要在草堂寺传道授业,文人闻讯赶来,争相报名,这几日草堂寺都是这般热闹。咱们王爷是提前清场,否则来的这般晚,岂能进得草堂寺?”

    冯七郎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齐王不说话,随从与他对答,让冯七郎有些难堪。

    既然看不上他,又何必请他一同秋游呢?

    “对了,沈娘子的老家是吴兴,与陆先生,可谓是同乡呢。”齐王忽而回过头,看着远远立在一旁的沈昕娘说道。

    冯七郎垂着身侧的两只手,捏成拳头。

    是了,请他同游,不过是个幌子,人家才不是为了请他呢!

    沈昕娘随意的哦了一声,根本没看齐王。

    齐王道不以为意,笑了笑继续前行。

    再穿过一道门,便到了草堂寺的主院正道之上。

    这里并未清场,秋游之人,烧香拜佛之人,闻讯来报名的书生,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恍如庙会一般。

    草堂寺景色优美。

    更有草堂烟雾的奇景,一年四季,不乏游客。

    冯七郎以为有齐王身边众多的随从开路,便是到主道之上,也完全不必担心。

    可不曾料,刚到人多的地方,齐王的随从就缩紧队形,竟只护在齐王身边开路。

    一开始他还能兼顾看着齐王,盯着沈昕娘。

    可不多时便被人流挤散。

    他不过被人踩了一下脚,推搡了一下,扭个头,转身就不见了齐王,更寻不见沈昕娘的身影了。

    冯七郎恼怒非常,想去寻找,无奈人太多,只能跟着人流向大雄宝殿涌去。

    沈昕娘被齐王的随从护着,不受人流干扰,顺利来到寺中东侧厢房院中。

    院中植着碧翠的青竹,参天的松柏,道畔种着苜蓿,遍地郁郁青青的颜色,煞是悦人眼目。

    “齐王这是何意?”沈昕娘问道。

    齐王停下脚步,抬手指着里头的院落道:“大儒陆先生便在最里头的院中,既是同乡,便去拜访一下何如?”

    沈昕娘抬眼看着齐王,漆黑的眼眸,好似能洞察人心。

    齐王垂眸笑了笑,“不是要你见他,是……我想见他。”

    “这京城,还有王爷见不到的人?”沈昕娘讽刺道。

    “不是谁都能被称之为大儒的,凡称大儒,学识渊博还不够,还要有一身傲骨。这陆先生就是一身的硬骨头。”齐王轻笑着说道。

    沈昕娘看他,像是等着他说下去。

    齐王抬手,轻咳了一声,“我想请陆先生为帝师,入宫教导幼帝,这可是有关国家社稷之大事。沈娘子如能帮忙,自是大功一件。”

    沈昕娘摇头,“我是小女子,对社稷不感兴趣。”

    齐王看她,她也看着齐王,四目相对,谁都不肯先软下来。

    “王爷,是不是没人教过您,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沈昕娘忽而开口道。

    真是奇怪,她平淡的声音里,竟生生被齐王听出了几分轻笑的味道。

    纵然她白玉一般的脸上,丝毫的笑意也无。

    齐王的随从一阵紧张,还没人敢这么跟齐王说过话呢。

    齐王沉默了片刻,却是勾着嘴角道:“是,我来过两次,可皆未能见到陆先生。听闻陆先生精于饮食近乎苛求,且喜老家菜式。所以要走了你的丫鬟。可送进去的吴兴菜式,原样被送了回来。今日不得已,只能请沈娘子帮忙了。”

    虽没有低声下气,可这般与人说话,已经吓傻了一众的齐王随从。

    沈昕娘心头好笑,脸上却笑不出来,依旧平淡道:“我若不想帮忙呢?”

    齐王蹙眉,无奈看她。

    沈昕娘却已经转身而去,“风光甚好,天朗气清,不是说今日秋游么?”

    丹心立即跟上,扶着她的手道:“是啊娘子,草堂寺北院有一口能吞云吐雾的古井呢,被称之为‘草堂烟雾’,娘子要不要去看看?”

    “嗯,看看。”沈昕娘主仆二人,说话间走远。

    齐王的随从伸手欲拦。

    齐王却无奈的摆摆手,让人放她们离开。

    他回头看着垂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埋在胸前的素衣道:“有没有心,再试一次?”

    素衣闻声,惊喜抬头,迷恋的看着在她眼中恍如神祗一般的齐王,“好,好!”

    素衣被带去厨房。

    齐王到一旁厢房之中处理从宫中带出的政务。

    沈昕娘主仆二人捡着僻静的小道,缓缓走着。

    “娘子,婢子去朝僧人打听打听寻那口古井怎么走吧?”丹心轻快道。

    沈昕娘却摇了摇头,“你去问问僧人,离着陆先生所居厢房最近的厨房在哪儿。”

    “厨房?”丹心一愣,“娘子还是要帮齐王爷么?刚才何不答应呢?”

    沈昕娘缓缓抬头,看了看被阳光映得碧翠透明的竹叶,“我帮他做什么?”

    齐王那么俊美,又身份高贵,手握大权。反正七郎君并不疼爱娘子,将娘子抛弃在偏僻的小院,自然不是娘子的良人。若能帮了齐王,且齐王分明对娘子有心,日后能留在齐王身边,不是更好?丹心笑了笑,蹦跳着向远处的僧人而去。

    沈昕娘被僧人引到厨房。

    未到晌午,厨房里并不忙碌。听闻是齐王带来的女眷,厨房的僧人客气退开。

    这里是个专供厢房里头香客开小灶的小厨房。

    谢过僧人,沈昕娘便叫丹心备菜。

    丹心备菜之时,她则卷起广袖,净了手。

    “娘子要亲自下厨?”丹心瞧见,诧异道。

    “你会做吴兴菜么?”沈昕娘问。

    丹心摇头。

    让丹心打下手,沈昕娘亲自下厨。

    趁丹心不注意时,她引阴阳泉眼的白泉之水入锅中。

    泉水入锅,锅中食材立即香味大作。

    浓浓香味,溢满整个灶房。

    丹心忍不住口水直流。

    沈昕娘却有略微的愣怔,用灵泉水做饭的事情,好像许久许久以前她就做过。

    否则,她怎么知道有了灵泉水,饭食会变得更加浓香,更加可口呢?

    

第28章 风雅算计

    翻动锅中菜肴,沈昕娘眉头微蹙,想不起……她记得怎么做菜,记得灵泉水的妙用,却想不起自己是何时得知这些的?又是谁告诉她的?

    就像那盘几乎是死局的棋局,她为何会破解?何时曾经破解过?又是谁教她的?

    完全……没有印象!

    “冒昧打搅!”厨房门口有人神情激动道。

    丹心回头,“娘子,有人来了!”

    沈昕娘点头,“麦糕煎马上就好。”

    门口老翁却是忍不住探头向里看去,鼻息扇动,连连吞着口水,脸上既欣喜,又不免有些尴尬。

    丹心见状,嘻嘻一笑,请示了沈昕娘,便端着娘子才做好的桂花红糖栗子酥来到门外,“老人家,您是饿了吧?未到晌午呢,您先垫垫?”

    老翁尴尬一笑,点头接过。

    裹着红糖,沾着桂花的栗子酥,透亮可人。

    香甜的味道让人闻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

    老翁拿起盘中竹签,扎着一个浑圆的栗子酥就放入口中。

    “诶,烫……”丹心话音刚落。

    那老翁便连连哈气,一面哈气,一面忍不住继续嚼着,含混不清的赞道:“真好,真好……”

    竟顾不得烫,又扎了一个栗子酥放入口中。

    沈昕娘让丫鬟熄火。

    四菜一汤,两道甜点,地道的吴兴菜式,色泽鲜亮,香味四溢。

    那老翁接连吃了四个栗子酥,还未住口。

    丹心笑道:“老人家,旁的菜也好了,您要不要先用点?一口气吃太多甜点会腻的!”

    老翁闻言,甚为不好意思,但手中拿着竹签子,却留恋不想放下。

    观之灶台上放着的菜肴,他的口水已经逆流成河。

    但素不相识的,人家给他几个点心,已经是难得,再吃旁的菜肴,岂不是……让人耻笑?

    这厢没有多少香客游客,倒是有许多僧人嗅到香味寻来。

    但有齐王随从把守在外,僧人也不敢随意入内。

    老翁正待心中天人交战之时。

    一道脚步声缓缓而来。

    沈昕娘净了手,除去围裙,从灶房内走出。

    丹心上前扶了她,向外看去。

    齐王缓步而来,见到那老翁微微有些诧异,再看向沈昕娘时,眼中便有了些许的笑意。

    “齐王爷,见过齐王!”老翁拱手行礼。

    齐王还他半礼,“陆先生,终于见面了。”

    沈昕娘朝两人福了福身,“薄备吴兴小菜,若有佳酿,边饮边谈,倒也不失享受。”

    齐王闻言,目光微垂,落在她姣白无暇的脸上,轻笑道:“来人,备些黄藤酒,备食案。”

    陆淳的目光扫过齐王和沈昕娘,脸上略有被算计的不悦。

    但品着口中余香,想到自己并非被人胁迫而来,而是主动寻香而来。

    这种算计,实在棋高!

    伺候之人摆好食案,饭菜,美酒。

    齐王同陆淳两人直接在院中高大的皂角树下,席地而坐,对饮起来。

    沈昕娘福身告退。

    缓缓离开之时,听闻身后传来齐王沉稳的嗓音,“陆先生高义,愿教授天下有志之士,本不该拦。但圣上年幼,倘若能得陆先生为帝师,得陆先生倾囊相授,功在社稷,更在千秋……”

    主仆两人走远,剩下的话,便听不清了。

    丹心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娘子,您怎么知道那就是陆先生?您怎么知道要先给陆先生桂花栗子酥吸引住他的?”

    沈昕娘淡然道:“不是你要给的么?”

    丹心一愣,“是我要给,我是见他馋得很,可我不知道他就是陆先生啊?娘子见到王爷唤他陆先生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惊讶的?”

    沈昕娘笑了笑,“草堂寺的景色不错哦。”

    丹心闻言望去。

    草堂寺依山而建,抬眼望去,山上苍翠的松柏,赤红的枫叶,微黄的槐叶接连成片,恍如灿烂的烟霞,美不胜收。

    寺中多植松柏翠竹,这厢又王爷的随从清场守护,并无闲杂人等,环境清幽,偶有鸟语蝉声,也不会叫人觉得嘈杂。

    “娘子,您说,七郎君如今在做什么呢?”丹心忍不住低声问道,“是在赏风景么?”

    冯七郎随着人群,被推挤入大雄宝殿。

    他本不欲进来,但奈何人太多,都是香客,还有不少女香客,他不好贸然出手,没轻没重的伤了人倒是麻烦。

    就这么一犹豫,人已经到了大雄宝殿里头。

    一旁的小僧躬身递上三炷香来。

    冯七郎摆手不接,小僧看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功德箱。

    上香要捐香油钱,他没接香难道也要捐香油钱?

    “有没有诚心呐你这个人?没诚心还往里头挤?赶紧着闪到一边去,别在这儿碍事!”后头的大嫂嗓门不小,“瞧你穿着绫罗绸缎的,也不像是拿不起香油钱的人呐?怎的这般小气?都和你一般,只求佛,不捐香油钱,这世上的僧人们还有没有活路了?真是!”

    女人嗓门大,虽人多,这么一喊。

    周遭的人都朝冯七郎看了过来。

    冯七郎当即窘的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是来上香求佛的?哪只眼睛看见我往里挤的?我分明是被挤进来的!

    这种话,当着这么多香客僧人的面,还是不说的好。

    冯七郎好面子,受不住周遭一众鄙夷的目光,心中气愤不已,伸手到腰间,想要摸挂在腰间的钱袋,“谁说我不捐香油钱的?”

    他喝了那大嫂一声。

    大嫂瞪眼盯着他。

    冯七郎却一摸一个空!腰间的钱袋不见了!

    钱呢?

    早就听闻说赶庙会的时候有小贼,趁着人多偷钱袋。

    怎么佛祖面前也有小贼这般猖狂?他日常骑马出行,从不料想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且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

    “你倒是捐呀?”那大嫂好事儿,一直盯着他。

    “我钱袋被偷了!”冯七郎瓮声说道。

    大嫂嘁了一声,满脸不屑,“抠唆!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

    冯七郎何时被人这般说过,当即怒的不行,横眉冷对那大嫂,“你敢再说一遍?!”

    大嫂伸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两贯钱放进功德箱,从小僧人手中接过香来,看着他道:“呀,这是恼羞成怒,要打人了么?小师傅你看!”

    那小僧人已对冯七郎不满,跟这儿耽误半天,一分的香油钱也没捐,还挡着后头众多的香客!

    小僧人把手一挥,身后立即站出两个武僧,架着冯七郎就向外扔去。

    香客们一见武僧逐人,纷纷避让。

    冯七郎被武僧喝骂一番,推搡到一旁。

    周遭游人香客,纷纷朝他望来,指指点点,嘲笑不断。

    冯七郎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又羞又恼,气的几欲吐血。

    他黑着脸,咬牙切齿。但总算脱离了人群,他弹了弹衣襟,四下寻找沈昕娘和齐王的踪迹。

    让他找到沈昕娘,他,他一定要她好看!

    

第29章 吃人嘴短

    沈昕娘立在一座洁白的拱桥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柳枝,信手逗着放生池中游来游去肥硕的大鱼。

    “这么久了,也不知王爷他们谈的怎么样了?”丹心低声问道。

    沈昕娘抬手扔下柳枝,拍了拍手道:“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丹心立即扶了沈昕娘往回走。

    这边院落全然感觉不到草堂寺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仍旧保持着一个寺院当有的宁静清幽。

    信步走于青石路上,竹叶在道旁随微风沙沙作响,别有情调。

    只怕冯七郎若是看到此情此景,看到沈昕娘脸上的怡然表情,更是要气的鼻孔冒火了。

    主仆二人回到先前做饭的院子。

    王爷的随从看清俩人,并未相拦,退守一旁。

    沈昕娘迈步入内,却见齐王同陆先生仍旧对面而坐。

    食案上的饭菜都见了盘底,两人却还在争执着什么。

    沈昕娘停住脚步,侧耳听了片刻。

    丹心以为她还要离开避讳之时,却见沈昕娘已经走上前去。

    “冒昧打搅,听得陆先生的意思,并不反对入宫为帝师,也愿功于千秋万代。但更不愿失信与天下学子,原本已经言明要在草堂寺授课,如今临时反悔,实在是食言。”沈昕娘跪坐食案另一旁,淡声说道。

    齐王回看她一眼。

    陆淳见到是做这美味佳肴的女子,原本不悦的脸色便缓和下来,态度也温和道:“正是。”

    “若有两全的办法呢?”沈昕娘忽而说道。

    齐王与陆淳时蹙眉。

    齐王道:“身为帝师,常伴圣上左右,只怕陆先生没有更多的精力兼顾宫外学子。”

    沈昕娘面上表情不变。

    齐王提醒她道:“你也看到草堂寺如今盛况,仰慕陆先生的学子人数甚众,不止京城,连外乡人都慕名而来。便是陆先生有心,但一人精力毕竟有限。”

    沈昕娘仍旧看着陆先生道:“若有两全的法子,陆先生可愿入宫为帝师?”

    见她仍旧如此问,齐王便闭了口,也看着陆淳。

    陆淳微微点头,沉吟道:“若有办法兼顾,某自然愿意。”

    沈昕娘颔首道:“一人的精力自然是有限的,但若不止一人呢?所谓,三人成众,一人技短,两人技长。陆先生一人自然无法兼顾太多。但倘若陆先生能够邀请自己学道之上德高望重的友人前来,为学子们授课。陆先生在朝廷休沐之时,也偶尔来为求学的学子们解惑,三人行必有我师。陆先生如此才学,想来陆先生的友人中,也不乏博学广识,德才兼备的高人。倘若能有不止一位恩师指点,求学的学子们或许能有更深的理解,更广的收获。”

    齐王目光凝视在沈昕娘的脸上,看着她朱唇一启一合,好似和曾经的一幕幕重叠在一起……

    “陆先生以为如何?”沈昕娘淡然说道。

    陆淳眉头紧蹙,似在思量。

    沈昕娘又开口道:“不过如此,就不能是单单在草堂寺公开授课了。可以称之为草堂学院,若要精细为之,可根据前来报名的学生不同的学识程度,分为不同的层次,分别安排以不同的课程。孔圣人道,‘因材施教’,草堂学院可以秉承圣人之言,根据学子们能够达到的程度来施以适宜的知识,将来也便于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

    陆淳闻言,略有些震惊的看着沈昕娘,“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说完,又转脸看向齐王。

    齐王笑道:“若是吾的想法,吾早就说了,何须借旁人之口?”

    陆淳缓缓点头,“法子不错,只是如此……”

    “如此一来,只是将来若贤才辈出,问及师从何人时,有些麻烦,只怕难说是陆先生您一人的功劳了,多少,还是有损于您桃李遍天下的!”沈昕娘缓声道。

    陆淳文案怒怕食案,“此言谬矣!陆某岂是那沽名钓誉,贪图名号之人?!只愿为莘莘学子解惑,不求闻达天下!”

    “小女浅薄,陆先生勿怪!”沈昕娘立即说道。

    陆淳见她从善如流,这才恍然,自己竟被一个妙龄少女给激将了!

    只是话已出口,此时哪里有收回的道理!

    “你这丫头!不但饭做得好,话也说的伶俐!”陆淳气笑道。

    沈昕娘向陆淳拱手,“乃是先生高义。先生入宫为帝师,教导幼帝,其功劳自是不必说。先生又挂怀天下学子,兴办草堂书院,盛情邀请贤才友人前来授课,为学子解惑是其一。其二,学子们将来学成入朝为官,也算和圣上有同窗之谊,他日必将成为圣上一大助力,圣上有得信之人,草堂学院为朝廷贡献栋梁之才,乃是双赢的好事。”

    陆淳是有些古板的大儒,否则也不会两次拒绝与齐王相见。

    所谓吃人嘴短,他一开始能耐下心听沈昕娘一介女流说话,纯粹是因为吃了人家的东西。

    但这会儿,他却开始重新打量沈昕娘。

    但见沈昕娘微垂着眼眸,面上从容淡薄,听闻其言语忠义,并无私心,心头不禁对她更高了几分评价来。

    “小娘子,言语不俗。”陆淳赞道。

    被当世大儒称赞,却也未见到沈昕娘面上有多少喜色。

    依旧宠辱不惊道:“说好听话不难,做合口味的菜不易。”

    说完,她略扫了齐王一眼。

    陆淳看着食案上盘盘见底的菜肴,摸着胡子笑道:“哈哈,正是!小娘子真真手艺精妙,这吴兴菜只怕再无出娘子之右者!非但解了陆某的思乡之情,更让陆某觉得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好似回到当年在吴兴,年轻气盛之时一般!”

    沈昕娘心中暗笑,这可不是错觉,乃是白泉之水的功效。

    但她脸上笑不出,依旧是风平浪静。

    “草堂学院之事,还望齐王相助,只是,陆某希望此事止于民间,莫要让朝廷插手。”陆淳拱手说道。

    齐王亦朝陆淳拱手,“先生放心!”

    陆淳恋恋不舍的看着食案上空了的碗盘,轻叹一声,缓缓起身。

    这般精妙的饭菜,何时才能再用上一用呢?

    他侧脸看了看沈昕娘,瞧她衣着不俗,想来也不是厨娘,怕是日后这般机会难求了。

    “先生不止喜欢吴兴菜吧?小女还会旁的菜式,听闻先生精于饮食之道,若有机会,还望他日得先生品评?”沈昕娘忽而抬头说道。

    陆淳冷不丁的瞧见她那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幽深的眼眸。

    心中略微一滞,倒并未有厌恶,反倒生出几分悲悯同情。

    他连连点头道:“得知某幸,求之不得!”

    沈昕娘起身福礼。

    陆淳拱手告退。

    寂静的小院之中,风过树梢,枝桠间垂下流苏一般的碧翠皂角,随风晃动,哗啦作响。

    斑驳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落于干净平整的地面上,风过,树影轻晃。

    偶尔有光漏下,落在她细瓷白玉一般的脸颊上。

    更显得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你如此帮我,希望我怎么谢你?”齐王轻笑着开口,声音伴着树下清风,分外取悦人的耳朵。

    齐王的侍从上前,撤去食案,摆上茶具。

    烹茶的咕嘟声,伴着茶香袅袅,让这晌午的时光,格外静谧而美好。

    沈昕娘歪着脑袋看他,“无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她睫羽微垂,单手支着脑袋,适才与陆淳说话时的犀利睿智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应有的妩媚,憨态可掬。

    齐王望着她,眼眸之中浮起些情愫,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犹豫片刻,“能请得陆先生答应为帝师,又有草堂学院的大收获,大功一件。什么要求都可以,我都答应你。”

    

第30章 并没有什么不同 为9.3日抗战胜利70周年加更

    沈昕娘想笑,可扯了扯嘴角,却是脸上僵硬,她不会笑。

    “什么要求都能答应啊……”她轻喃道。

    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憨直,竟比树上偶尔啼叫的黄鹂鸟的嗓音还要动听。

    齐王竟有些期待她的要求起来。

    丹心也看着自家娘子,多好的机会呀!不管是离开冯家,还是要回沈家克扣她的嫁妆,只要娘子一句话,对齐王来说,还不都是小事一桩么?!

    “我什么都不要。”沈昕娘口气轻快道。

    齐王微微一愣。

    沈昕娘愉悦道:“我想要的,凭着自己都能得到。你想要的,却是我帮了你。如此,欠着我的感觉可好?”

    丹心闻言,生生愣住。

    齐王心中一滞。

    沈昕娘却是轻快的起身,看着齐王,虽脸上了无笑意,心头却是愉悦。

    如此,也算是报了他三番两次轻薄调戏她的仇了。

    齐王跟着起身,目光也望着她道:“欠着你的感觉果然不好,不过你信不信,我总能找到机会还给你。”

    沈昕娘迈步而去,“你觉得,我会留给你机会么?”

    齐王在她身后,把玩着两只浑圆的罗汉头核桃,嘴角轻轻勾起,笑的饶有兴味。

    所谓机会,不是先有天赐良机,而后事在人为的么!

    沈昕娘在厢房里简单用了寺里的斋饭。

    丹心吃了不少。

    她却用了几口便停下了。

    原本沈昕娘做饭之时,在厨房里给自己和丹心留了饭菜,结果全被齐王的侍从一股脑的给端上了食案。

    被那两个男人吃的精光。

    丹心知道娘子精于饮食,便没有劝,只将娘子那份也扫进了自己肚子。

    离开之时,沈昕娘仍旧和齐王同乘马车。

    冯家没有带马车来,齐王不愿出去骑马,她一个女子家的,自然不可能抛头露面去骑马。

    齐王坐在距她不远的地方翻着奏折。

    沈昕娘面上安然,丝毫不受影响的随手抽了一本他马车书架上的书,信手翻着。

    齐王的随从去寺里头寻找冯七郎。

    丹心等的不耐烦,频频挑帘向外看。

    冯七郎被人寻回,脸色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今日在草堂寺受的窝囊气,比他这辈子所受加起来还要多。

    他蹙眉向马车看去,恰从丹心挑起的车帘中,望见沈昕娘和齐王的侧脸。

    两人挨得不远,一个表情怡然,一个满面轻松。

    唯独自己狼狈不堪。

    冯七郎气的几欲吐血,踩着马镫,竟两次从马背上滑下来。

    齐王的随从面无表情看他。

    他生生从随从脸上看出同情怜悯的神色来。

    “驾——”冯七郎狠抽马背。

    马儿吃痛,扬踢蹿起。

    冯七郎黑着脸,蹿在车马一行最前头。

    冯夫人期待中,能够亲近齐王的秋游,在冯七郎黑如锅底的脸色中,败兴而归。

    丹心却是一脸的兴奋,扶着沈昕娘回到她那偏远僻静的院中。

    打发了人去烧水,让娘子洗去疲惫,她则在妆台前,一面为娘子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频频看向镜中娘子,“娘子真好看!想来要不了多久,娘子就能离开冯家了!齐王看向娘子的眼神都不一样呢!虽然七郎君也是英武不凡的少年儿郎,但同齐王一比,还是差了好远!若能……嘻嘻。”

    丹心说起齐王,自己倒是先红了脸,窃笑起来。

    沈昕娘在镜中看她一眼,一脸的不在意。

    “娘子就一点都不期待么?”丹心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忍不住问道。

    “期待什么?”沈昕娘缓声开口,“嫁给谁,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丹心这下是真的听不懂了,怎么会没有什么不同呢?七郎君并不喜欢娘子啊,不关心娘子不说,大婚这几日以来,从未留宿娘子院子。

    便是来那一次两次,也是为了质问试探娘子。

    可齐王不同,单是地位上的悬殊就不必提了,齐王俊美不凡,与娘子说话时更是三月暖阳般和煦。

    与那整日里都是黑着脸的七郎君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好么?

    “我要休妻!”冯七郎暴喝一声。

    “还不到时候。”冯夫人抿了口茶说道。

    “什么不到时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着她肚子里有了别人的种?等着我的头上绿油油的时候才算到时候么?”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砰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之上,“胡闹!”

    冯七郎喘着粗气,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冯大人瞪他一眼,“你给我坐下!”

    冯大人如今乃怀化郎将,当初在西北军营的时候,那嗓门也是历练出来的。

    这么一吼,声色俱厉,威严无比。

    冯夫人只觉耳朵都嗡嗡直响。

    冯七郎只得萎顿下来,坐于一旁。

    “休妻不是不成,只是倘若由你提出,我们不是落了下乘?”冯大人说道,“这件事要等着齐王来提,或是沈家来提!”

    “他们若是不提呢?”冯七郎怒道。

    冯大人看了他一眼,“若真像你想的那般,你觉得以齐王的性子,他能让自己的骨肉,流落旁人家中?”

    冯七郎皱眉不语。

    冯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不是七郎想的那般,那一男一女这般不避讳,是做什么?”

    冯七郎闻言脸色更差,气哼一声,脑门冒火。

    冯大人沉吟片刻,“许是齐王对她感兴趣,但还没到合宜的时候。倘若到了时候,齐王定然不会让她还在冯家呆着,到时候齐王想要人,人在咱们家中,才是咱们占据主动的时候。七郎的官职,家中子嗣荫补……自然都不是问题。”

    冯七郎抬手挥落四足矮几上的茶碗,茶碗在席垫之上翻了个个,茶水也撒了一地。

    “我不要这劳什子的官职!我自己去军营中闯荡,也不用靠一个女人得这便宜!”

    冯大人皱眉,“不光是你官职的问题,你不懂。”

    冯夫人却脸色微变,紧紧盯着冯七郎的面色。

    “我哪里不懂,不就是用她来为冯家换好处,换取依附齐王的机会么?不就是当初我们家亲近于虞氏过么?难道我们家还有什么把柄握在虞氏手中么?就算有,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分量?”冯七郎压低了声音喝道。

    “你这逆子,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冯大人怒道。

    冯七郎负气而去。

    冯夫人却若有所思道:“老爷,该不会是……七郎对那女子真的动了心吧?”

    冯大人闻言一滞,连连摇头,“不能不能……她虽然傻病好了,可毕竟和正常人不一样……七郎怎么会……唔,你叮嘱七郎,千万莫要碰那女子,将来送到齐王枕侧,自然是完璧无瑕的好。”

    冯夫人连连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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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介绍:
沈昕娘本是当朝尚书嫡女,长得人见人爱可惜天生痴傻,克死亲娘终被嫌弃流放。
十五岁天降异象陨石损落砸了寄居的道观,她非但没死,痴傻到是被砸没了。
沈府为了利益将她接回,打包嫁给指腹为婚的夫君。
只是这夫君眼太瘸,忙着跟表妹你侬我侬,将她弃之如履。
难道她抓鸡屎抹鼻涕早已深入人心?沈昕娘暗笑!
她手掌上多出一幅阴阳太极图,能定生死,握天下兴亡,脑海里还飙升出很多不属于ldquo她rdquo的记忆,她不靠人靠自己!
把她当傻子欺负的人,走着瞧,我要你们霉运上身甩不掉!
正当她掳袖子准备ldquo大开杀戒rdquo时,却发现本朝当红炸子鸡摄政王不忙政务忙咸淡,站在她身后扫雷保驾!
摄政王手摇折扇笑得高深莫测道:别多想,我帮你,只因你像一个故人,不过她不傻!
沈昕娘咬着银牙心道:骂人不吐脏字,王爷你真能,等我收拾你的时候你别逞能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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